第081章 着火

    “别跑!”

    降谷零和童锐相视一眼, 追了上去。

    那男人跑的并不快,他们的距离很快拉近了。

    童锐看到那人穿着破烂成布条状的风衣,黑到看不出颜色的裤子和掉底的皮鞋。男人已经竭尽全力地跑了, 却像是一台从库里拉出的老轿车, 烧掉发动机里最后那一丁点油,喷出黑漆漆的尾气。

    眼见着他们要追上他, 男人不要命地一头钻进旁边的山林里。

    林间的枝条被风和大雨折磨得摇曳, 让人分辨不出男人钻进去的方向,降谷零拨开树枝往里走了几步, 树林里漆黑一片,如果继续往里面追, 他们非但找不到男人, 甚至会在里面迷路。

    “跟丢了。”

    降谷零回头道,就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的眼睛在黑暗里泛出淡金色的光彩, 他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人怎么可能有野兽一般的眸子呢。

    童锐指了指林子深处:“师哥,他朝着那边的方向跑了。”

    “不追了。”降谷零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到, 他摇头道,“他很熟悉山里的结构, 这样大的雨, 加上晚上视线不好, 我们这样追根本追不上。趁着他跑远了, 不如去看一下公共卫生间旁边有什么让他见到我们就跑的东西。”

    “他刚才很可能是特意留了脚印,就是在等我们上钩。”他分析道。

    “所以刚才他一直在公共卫生间外面?”童锐接受不能。

    降谷零走出林子, 将童锐也拉了上来,“不会, 伪装也需要时间,当然,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师哥,你看清那个人了吗?”

    “没有,光线太暗了,我只能从声音分辨出他的性别。”

    “我看到了,他长了一脸的大胡子,胡子和头发粘连在一起,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童锐回忆道,“他不会就是池上警官说的那位流浪汉吧。”

    “有可能。”

    两人回到公共卫生间旁边搜查了一番,但全无收获。

    回到池上家,两人找到池上警官说了这件事。

    “你们两个大晚上去公共卫生间干什么?”池上警官疑惑着问了一嘴,被童锐红着脸糊弄了过去。

    “蓬成一团的头发和胡子,还有烂掉的风衣?”池上警官听童锐的描述后肯定道,“对,就是我明天要带你们去见的那个人,那人很胆小,看见人就跑。”

    “村里人没几个见过他,他住在山上的破庙里,平日里就在附近的山林里晃荡,我负责村子外围的巡逻工作,才能偶尔看到他。”

    “而且,你们看他那穿着,他八成这里也不正常,”池上警官指了指脑袋,“每天早上,他都要敲钟,一敲就是十多年,刚开始村民觉得扰民,后来不听都不习惯。”

    见在场的两个年轻人依旧不能放心,池上警官拍胸脯道,“要是你们害怕这里面有事,不如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巡逻吧。”

    各自回到房间,不多时,童锐又钻进了降谷零的房间。

    看着躺在自己被窝,赖着不走的少年,降谷零有些无奈道,‘非要和我睡一个房间吗?’

    童锐点了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你在这里睡的话,我得关灯。’否则一直开着灯,可能会有人过来敲门。

    ‘可以的。’童锐露出脑袋道。

    ‘不害怕了?’

    ‘不是有你在吗?我在外面都没害怕。’

    ‘好吧,那我去关灯。’

    降谷零先去关掉童锐房间的灯,再关掉自己屋的灯,走到床铺前刚掀起被子,他就被童锐一把拉进了被窝。

    ‘抱着我。’童锐紧闭着眼睛说道。

    相对于做|爱,童锐更喜欢降谷零的怀抱。他当然不讨厌前者,但他天性就是冷淡的,身体的愉悦并不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满足,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在那件事时,让降谷零面对着自己。

    相对于身体上的感触,他更喜欢看降谷零的表情和身体对他的反应。

    说回他最喜欢降谷零的拥抱,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能给童锐带来莫大的心里安慰,那好像是一道什么也不能摧毁的铜墙铁壁,梦魇、屋外的风雨,黑暗中他幻想中的妖魔鬼怪和人类的诡辩都烟消云散,他可以在这个怀抱里舒展四肢。

    在降谷零抱他睡的那晚之前,童锐甚至不知道舒展开睡觉是这么舒服。以往不管睡多大的床,他都会把自己缩成一团,用被子紧紧的包裹住自己,那样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降谷零抱住少年,就听见少年在他怀里沉沉地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很高兴,等一切都结束了,可以每天都抱着我睡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降谷零愣了一下,随即拍着他的背说道。

    大多数时候,童锐给人的感觉是沉稳的,那份沉稳在于他真的掌握着资源和权利,他可以决定和掌控事情的走向,这给他带来了同龄人一般不会有的魄力。

    也因此,很多人看到童锐都会把他的年龄往上估计。

    但在降谷零面前的童锐无异是幼稚又逞强的,这并不会减弱少年的魅力,反倒是这之间的冲突让少年看起来更加鲜活。

    而且,在那天他们有突破进展后后,童锐看起来更加幼稚了。

    或者说是娇气。

    那份娇气该如何形容?

    大概是养尊处优的身体和需要爱来浇灌的精神。前者在床上总是让人热血沸腾,后者则需要小心翼翼的爱护。

    少年总是会说些情话,私下里像一只猫似的贴在他身上,不需要他每时每刻都回应他,但一抬头时,总能看到少年在悄悄地看他。

    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亲吻,喜欢述说自己的喜欢,又因为他们的关系,一个爱字都不提。

    像他们这样年龄相差很大的恋人,一般是年纪大照顾年纪小的,但他们则正相反,这段关系里,明显是童锐对他的包容更多。

    那些娇气和幼稚,倒不如说是童锐维持这段关系的手段,是他诉说爱、索取爱的技巧。

    ——

    一夜无话,雨确如天气预报的报道般,在午夜十分渐渐小了,后又放了晴。

    身旁细碎的响声将童锐从梦境中拉了出来,他闷哼了一声,向身前探去,扑了一个空,意识这才清醒。

    见埋在被子里的少年苏醒过来,降谷零穿帽衫,将胳膊都伸了出来,向下拉了拉衣摆,轻声道:“你再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和池上警官巡逻就行。”

    “嗯…不,”童锐将头埋在降谷零睡过的枕头上,上面有他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他挣扎了两下,抱着枕头坐了起来,“等我一下,我也要去。”

    “再睡一会儿吧,你看起来还没睡醒。”

    “不了,我要和你一起去。”童锐拍了拍脸,努力睁大了眼睛,“我精神了。”

    降谷零比了一个数字三,问他这是几。

    “一!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嘛。”童锐恼凶成怒道。

    匆匆换好衣服,两人走出去时,池上警官已经等在了门厅,他半推开房门,将烟放在外面,时不时地探脑袋吸一口,将烟吐到外面,才缩回脑袋来。

    “你们两个不错,现在年轻人很少有这么早能起来的了,我那个女儿一回来,不到中午都见不到她。”池上警官将烟头在门锁里摁灭,爽朗地笑着说道,“走吧,这里放晴时的景色不错,值得一看。”

    一走出门,冷空气就扑面而来,童锐打了个冷颤,睡意全无,带着早上特有的清新味道的空气钻入他的呼吸,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清晨放晴的小坡村和雨夜是两个地方,白色的墙、黑色的瓦、颗颗干净的灰色石子路和旁边的泥土地鲜黄的颜色是视觉的盛宴。

    这样的景色让人习惯性的望目远眺,三人都注意到村口处一缕灰色的烟随着风向这边歪斜过来,也许是距离太远,他们没有闻到味道。

    “不好,着火了。”池上警官立刻跑进了屋里,再出来时拿了两个灭火器,童锐接过其中一个,跟上已经向那边跑去的降谷零,朝着烟的方向跑去。

    就见那路中央有人在拿树枝在路中间的火堆里摆弄着什么。

    不是别人,正是池上警官说的那名流浪汉、是童锐看到的那个头发和胡子连在一起的怪人,他听到了脚步声,向这边看了一眼,立刻扔下树枝,朝着旁边的树林里跑了进去。

    童锐接过池上警官扔过来的另一个灭火器,池上警官和降谷零一同追着那个人跑进了林子里,留下童锐和那堆火。

    拔除拉环,童锐用灭火器灭火,说来奇怪,空气里弥漫着很浓的汽油味,但这堆燃烧物不像是淋过汽油燃烧起来的火势旺、烟小。

    而是正相反的火势小、烟大。童锐一边灭火,一边往火里看,他似乎在火堆里看到了类似于动物骨骼的东西,那些东西被烧成了碳灰,但还保留着原来的形状。

    那篮球般大小的东西有两个黑色的空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来自地狱般的深渊,一种不好的猜想袭进童锐的脑海。

    第082章 寺庙

    那男人进山林就像鱼儿入了水似的灵活。

    林子没有路, 入秋后树干的枝条变得硬挺,长到全盛期的叶片像是小锯子似的剌人,脚下碎石、枯木、青苔横长乱置, 每往里走一步都艰难, 男人却不知道疼似地往前跑。

    降谷零拨开枝条追了上去,却和男人的距离越落越远, 但好在是个大晴天, 视野清晰,能看清男人跑走的方向, 降谷零和池上警官跟了上去。

    看着枝叶遮挡后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降谷零停了下来。

    一直在他身后的池上警官追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喊着别跑, 超过了降谷零,往男人的方向赶去。

    “等一下。”降谷零喊道。

    但池上警官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男人身上。

    等降谷零赶上去时, 发现池上警官跪坐在陡崖上, 崖下和崖上中间有一道十几米高的落差,这里是男人最后出现的地方。

    “人呢?”降谷零四处观察问道。

    池上警官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白大、瞳孔小, 只是慌乱地摇头。

    四周全无男人的踪迹,池上警官似有所感, 身体往崖下探去, 就看到男人身上破成碎片的风衣染着血在崖下漏出一个边角。

    “他摔下去了。”池上警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救援队赶到时, 额外把在村口晕过去的童锐也送到了村里的医疗诊所, 但他们在山崖下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反倒发现了新鲜血液痕迹, 和被撕碎的衣片,还有池上警官在上面看到的血衣。

    经验丰富的驻外医生表示, 这可能是大型食肉动物拖拽所致。

    秋田县这地方没有大型食肉动物种群。但小坡村附近却的的确确生活着一只黑熊,那曾是小坡村里一家经营马戏团表演的人家驯养的,后来那家马戏团经营不善倒闭了,那家人也没钱继续养一只接近三百斤的成年黑熊。

    黑熊被直接放生到林子里,村民多有举报,但官方互相推诿责任,事情就一直耽搁在现在。好在那黑熊大概是由人驯养过的缘故,从不主动接近村子,也没伤过村民。

    大家都猜测,是这只黑熊将男人撕扯进了林子更深处。

    不过现在是秋季,一般来说是山里食物最充足的时候,不敢靠近人类的黑熊应该不会铤而走险袭击人类才对。

    有人分析,很可能是男人掉落山崖后受伤流血,这激发了黑熊的野性,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昏迷的童锐醒了过来,等在旁边的速水茉莉和柯南赶忙围了上去。

    童锐望着天花板,意识逐渐清醒,他拉住速水茉莉的手腕,几乎把她直接拽到了病床上。

    “要喝水吗?”速水茉莉被吓了一跳,“我这就去拿。”

    “那堆火里面烧的是人。”

    童锐的声音不稳。

    “什么?”速水茉莉像是被定在了那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里面有人脑袋。”

    隐喻的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一时间病房里鸦雀无声,柯南最先反应了过来,扔下一句“我去找警察!”就跑出了门。

    童锐放开速水茉莉的手,道了声抱歉,速水茉莉连连摇头,有些踉跄地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上,却看童锐下了病床准备离开。

    “你没关系吗?”她站起身。

    “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师哥和池上警官呢?”

    “池上警官……被警察扣留了,安室先生在警察那边。”

    速水茉莉神色复杂,在警方看来,是池上警官的追逐导致了男子慌不择路坠崖,如果找不到男子,警方很可能会对其提起诉讼申请。

    但这中间发生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

    那就是在山崖边,池上警官站起身时,他和降谷零又听到了远处的敲钟声。

    当然,村民也都听到了,钟声响起的很准时,从山林里的破庙传来。

    如果安室透他们看到的男子就是住在山上的那名流浪汉,那敲钟的又是谁呢?反之,这个疑问依旧存在。

    警方正准备让池上警官带他们上山,弄清楚这其中的疑问,另一方面,已经安排搜救人员进山,寻找跌崖男子的下落。

    眼前因为惊吓皮肤苍白如纸的少年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看着病房外青白色的地面,神情不虞,速水茉莉安慰道:“这件事还没有定性。”

    “我听说你想当调查记者?”

    却不想,童锐突然问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呃,是的,现在说这个干什么?”速水茉莉疑惑道,“当然,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但所有人都认为我只适合处理无聊的八卦新闻。”

    “现在不是了。”

    “什么?”

    “你现在要做的,是调查记者的工作了,这意味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敲门砖。”速水茉莉呼吸急促了起来。

    “是啊,所以要认真工作,希望这个新闻能有不错的热度。”

    “没问题的,肯定能大爆!”

    负责调查的是从田泽町下派,名为今西裕利和正木川一高一矮两名男警察,前者今西警官总是皱着眉头,人到中年眉头上就已经竖起了三柱高香,后者正木警官和他的姓氏一样,脸长得方方正正,表情像块木头。

    当两名警察听到柯南带来的,有些匪夷所思的消息,赶忙找到童锐确定情况。流浪汉摆弄的那堆火已经被警察围了起来,但那只是为了维护现场秩序。他们并没有调查里面到底燃烧了什么。

    甚至童锐晕过去时掉在那里的两个灭火器还留在原地。

    警员开始处理那堆燃烧后变成一堆黑色碳灰物质的东西,他们很快从火堆里找到了童锐所说的人类头颅。

    那脑袋上的皮肉和脑部组织都被烧了个精光,骨头表层像是干树皮似的烧到开裂。黑漆漆地躺在警员带着白手套的手上,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冤屈。

    紧接着,警员又在那堆燃烧物里找到了人类的椎骨骨节和烧到几乎酥脆的骨盆。

    在场,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用汽油把人烧得几乎只剩下骨灰,这其中的残忍让人不敢细想。

    另一边,山林里,几名年轻的实习警察带着被警方扣押的嫌疑人池上警官和以民间侦探名义参与进来的降谷零,穿过难走的山间小路,向山里的破庙进发。

    那破庙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难找,他们一直爬到日头升空,才看到隐藏在林子里的庙宇。

    那庙宇几乎看不出是个建筑,上面的房顶已经坍塌了下来,木质的结构也已经腐朽,随处可见的,是岁月侵染来带来的痕迹。

    与之相对的,这庙宇旁边的草地、石头上随处放着一些近代的物品,塑料瓶、麻袋,塑料椅子、损毁的收音机……等等物品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也彰显着这里确实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几人走到庙宇门前,坍塌的屋顶被抵在石墙上的房梁抵住,制造出一个不大的三角形空间,在里面放着几组木头的柜子,最靠里面,放着一张已经睡到发黑的木床。

    让他们惊讶的,是这破烂不堪的庙宇竟然通电,正对着床,房梁下最高的地方,放着一个冰柜,他们能听到与自然不融洽的嗡嗡声从里面传出。

    “有人吗?”一名警员尝试着问道。

    回应他们的是匆匆的树叶与风的舞曲,几人四处寻找早上被敲响的钟。

    那顶钟是这个神秘的敲钟人留下最明显的线索。

    “池上警官,你知道那顶钟在哪里吗?”另一位微胖的警员问道。

    事情得按程序走,但作为实习警察,大家多少都了解这位一辈子为小坡村服务的荣誉警察,所以即便池上警官变成了嫌疑人,这些实习警察仍对他言语敬重。

    池上警官红着脸说道:“我不清楚,只记得有一次,早上走到这边来的时候钟声响过一次,就是在这房子附近。”

    “可是这里没有啊。”警员难为道。

    “会不会是有人把钟转移了?”

    “不会,能将声音传到山下的钟都体型巨大,再加上是金属材质,很难一人或是几个人完成搬运。”降谷零在一旁说道。

    几人陷入苦恼之际,其中一名听力好的警员随意地说了一句他好像听到老鼠吱吱叫的动静。

    “你别说,好像真有,但这种地方没老鼠才奇怪吧。”

    “问题是我们并没有看到老鼠。”降谷零用力踩了踩地面,破旧的石板踩起来发出沉闷的空鼓声,“这下面有空间。”

    一名警员蹲下身抬起石板,露出下面的空间,随着一股恶臭从内里溢散出来,另一名警员打开手电,朝里面照去。

    与外面藏在树下,就近乎被隐藏起来的庙宇不同,地下的空间格外的大。

    正对着他们的,是黑漆漆满是不知名污渍的石板楼梯,上面不时爬过老鼠和蟑螂。

    握着手电筒的警员咽了口唾液,求救似地抬起头来。

    “我先下吧。”池上警官拿过手电筒说道。

    走下楼梯,庙宇地下空间终于映入眼帘,这里修建时挖的很深,也足够大,目的大概是为了悬置中间的巨大铁钟。

    那铁钟上面精美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被人用鲜血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在上肆意涂鸦,让这鼎钟看起来丑陋不堪。

    但这都不是关键的。

    关键的是,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拿着手电筒的池上警官第一个发现了那双眼睛,随着手电筒照射过去,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了一个血人,这个人除了脸,身上的皮肤都剥去了,光溜溜,流着血水的肉粉色。

    他长着死亡面具上的脸,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露出一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笑脸。

    第083章 视频

    那笑容看起来真挚又虚假。

    或者说, 因为情绪过于大开大合而让五官扭曲变形,这种过度的情感会给人一直全然陌生的感觉,就像是基于幻想创作出来的假面。

    没有人敢上前, 池上警官拿着手电筒的手在颤抖, 照在那人身上的光束不自主地抖动着。

    那蹲在角落里的人身下聚集着成堆的老鼠,吱吱的叫声夹杂着细碎的啃食声, 让人头皮发麻。

    “你是长冈伦世, 还是小田知耕?”降谷零抬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尝试着走上前。

    那人空洞放大的眼珠子转到降谷零身上,似乎是在思考降谷零说话的意思, 怪异得像是面具似的笑容从这张脸上骤然消失, 他突然张大了嘴巴,发出呼呼的声音。

    突然, 他动了, 朝着降谷零飞快爬了过来。

    他没有肌肤的手按在地上,压住几只老鼠,在老鼠的皮毛上留下深色的血水。

    老鼠因此慌忙乱窜, 那让人看着就能感受到的疼痛似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就在这肮脏的地下室里爬行。

    降谷零想拦住他, 却无处下手, 那人从他身旁爬过, 几个实习警员做惊鸟状, 纷纷给他让出位置,那人就一直爬到了楼梯外, 倒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处。

    “我……我是……我是小田知耕!”那人厉声尖叫着,像是在回复降谷零的话, 又像是在疯魔地自言自语,声音尖锐而刺耳,“我是小田知耕,小田知耕啊…”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再没人能听懂他又说了什么。

    ——+

    实习警员联系警局和救援队,待救援队带医疗设备上山。小田知耕已经早早晕过去了。在救援队来到之前,降谷零等人将小田知耕安放在他们的衣服上,这已经是他们当时能找到周围最干净卫生的地方。

    上山来的医护人员也没见过这样惨绝人寰的大场面,给小田知耕做了简单的体检,发现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小田知耕和池上警官的母亲是一代人,细细算来他还要比池上老夫人大上两岁,他早不是那个四处躲藏的壮小伙子,而是一名年过七十的老人,身体本就没有年轻人好,全身又没有皮肤保护,血肉横飞,生活在肮脏细菌滋生的环境里,此时活着已是命大。

    他晕过去是因为伤口污染引起感染而导致高烧。

    以小田知耕的身体情况,应该立刻送到医疗水平更高的县医院,但他的身体情况以不足以支撑运输过程了。

    “这种伤势,他怎么可能独立敲钟?”

    “很可能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存在。”

    小坡村诊所门外,今西警官抽着烟和降谷零讨论道,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

    先是出现在家中的神秘死亡面具,又是在村口燃烧物里发现的人类骨骼,再到现在,五十年前的杀人犯被发现在地窖中,皮肤被人残忍割下。

    这些事,肯定和那个掉下高崖的男人脱不开关系,但直到现在救援人员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事情说来也奇怪,在那高崖下十米开外,救援人员再没发现一点线索和足迹,他们只能凭借经验寻找黑熊和男子,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好,毛利老师下午就能赶来了。”吐出一口烟圈,今西警官欣慰道,“虽然我很厌恶杀人还逃避法律审判的罪犯,但把人全身的皮都活着剥下来?”

    说着,他打了个寒颤。

    又吸了口烟,啧了一声,带出一缕烟。

    “我会让警员好好搜查那间地窖,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皱着眉头道。

    “师哥!”

    “安室先生。”

    和正木警官一起,童锐、柯南赶了过来,本和他们同行的速水茉莉在童锐的激励下跟着救援搜救队进山寻找失踪的流浪汉,势必要找到事情的真相。

    跑过来的童锐把降谷零抱了个满怀,拥抱的姿势持续了两三秒钟,直到再不松开会让人怀疑,他这就才松开降谷零,左右上下看道:“你没事吧。”

    降谷零摇了摇头,他整理好童锐因为奔跑而歪在一边的大衣衣领道:“我没事,倒是你,又晕过去了,我没能一直守着。”

    “这不是醒了嘛。”童锐不在意道。

    “你们师兄弟感情不错啊。”今西警官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称赞着将两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作为在场唯一的明眼人,柯南干咳了一声,问道:“警察叔叔,你们现在确定被焚烧的人是谁了吗?”

    “咦,小孩子?”今西警官这才发现跟来的还有一个小学生,他拿着烟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你就是毛利老师的智囊吧。”

    出于对毛利小五郎的信任,这位警官很认真的讲起被烧焦遗骸背后的疑云。

    小坡村没有法医,因为突发情况,县里刑警队今早得到消息后紧忙下派了一名法医,中午时赶到了现场。

    因为遗骸已经被高温炙烤,无法提供有效的DNA,法医没有选择将骨骼和燃烧混合物送回县里,而是直接在村里的停尸房做检查。

    这么一检查,就发现了问题。

    被烧成灰烬的骨灰和燃烧物混合在一起,需要一段时间的浸泡分离,法医先对未充分燃烧的骨骼和碎片进行了拼接,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因为生殖结构,女性骨盆的倾斜角要大于男性骨盆,男性骨盆倾斜角在75°下,而女性骨盆在90°~100°中间。

    快烤焦的盆骨倾斜角在93°,骨盆上口成圆形,外形宽而短,这是一个典型的亚洲女性骨盆。

    他尝试将未充分燃烧的骨骼和碎片进行拼接,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对于这个小巧的骨盆来说,在燃烧物中找到的椎骨实在太大了,虽说人类骨骼存在个体差异,但这种差异一定与个体规律相匹配,小巧的骨盆上长着一根粗大的椎骨,这完全不符合人的生理结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堆燃烧物里有一男一女两名受害者。

    “我已经让局里查找这个月我们这里的失踪人口了。”正木警官板着一张脸道。

    “刚才的警员说,师哥他们找到的那个人遭受过长期的囚禁。”童锐在一旁开口道。

    降谷零有些担忧地看了童锐一眼,发现他脸色还好。

    “那个人就是小田知耕,他的脸和过去的通缉单上长得一样,就是老了许多。”今西警官填补道。

    柯南将童锐要表达的意思说了出来,“既然那名流浪汉能囚禁小田知耕,为什么不会长期囚禁其他人呢,也许他烧掉的人,也遭受过他的长期监禁。”

    “如果这样的话,要找的范围就扩大了很多。”今西警官皱眉道。

    ——+

    一切的谜团,都和那个跌下高崖的流浪汉有关,鉴于池上警官认为那人的眉眼和死亡面具相像,有人大胆猜测,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长冈伦世,也就是小田知耕的亲哥哥。

    长冈伦世不学无术、抛弃妻女,不违法但不道德的事情几乎做了个遍,甚至让未曾谋面的孙子给他背贷款,这样一个人,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似乎并不稀奇。

    但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人的踪迹,这需要时间。在此之前,所有人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找人只能等,但现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却是不等人的,速水茉莉的新稿子一经电台播放,就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人们最开始关注死亡面具是因为都市传说,但现在,事情变成了刑事案件,人们的反馈是更感兴趣了。

    整件事还没过半天,网上就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种种长篇的分析、个人的猜测解决比比皆是,众说纷纭。

    “小田知耕是被长期囚禁,那为什么他的母亲每个月还能收到一笔打款呢。”坐在村口的关东煮店里,柯南疑问道。

    “如果囚禁他的是长冈伦世,应该就能解释了,”童锐在一旁咽下煮萝卜,呼出一口热气道,“为了让老人不起疑,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良心发现。”

    “毕竟,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用孙子的信誉做担保贷款,给亲生母亲每个月打款……”降谷零语气奇怪道,“听起来很别扭。”

    “人是复杂的,当然,这件事还需要等警方找到他再说。”童锐耸了耸肩膀道。

    他们来这里不单单是解决肚子问题,更多的,是帮警方调取监控,小坡村村子不大,百来号人的村子安稳和平,只有两家安装了监控。

    其中一户是为了拍摄野鸟过来吃喂鸟器里谷物的情况,另一户就是这家关东煮,此前有人老偷他家放在门口的鲤鱼旗,为了抓住这个恶趣味的小偷,店主夫妇两人才安装了监控。

    因为这家小店就在村口,很可能拍到有用的画面,因为全部警力都上山去了,今西警官走之前拜托降谷零调取这家的监控,并表示降谷零一行人可以播放观看。

    “关键的主要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两大一小凑在一起,坐在中间的降谷零调试着画面时间。

    监控照下了他们去公共卫生间、包括追逐男人的画面,柯南在旁边狐疑地看着两人。

    时间到了下半夜,视频里的雨渐渐小了。

    很快,他们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为高大的人,他穿着红皮夹克和八分的喇叭裤,拖着一个笨重的袋子往村口走去。

    不是别人,正是池上警官说有智力问题的坪内七帆。

    第084章 就是

    关东煮店的摄像头照不到村口点火的地方, 但可以看到在很短的时间内,坪内七帆空着手又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监控在后半夜并没有拍下那名流浪汉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前往过村口。

    “他拖拽的是什么?不会是尸体吧。”童锐回调视频, 指着坪内七帆拖着的布袋子问道。

    柯南和安室透在心里和童锐有同样的答案。

    还记得第一天来小坡村时, 他们和池上警官偶遇过坪内七帆,当时坪内七帆就提到过让人敏感的那个名字。他们想继续问下去, 但当时池上警官害怕他们吓到坪内七帆, 阻止了他们。

    坪内七帆的家不难找,对于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 村里的人并不嫌弃,反倒是多有照顾。

    关东煮的店老板给他们指了方向, 并告诉他们, 因为坪内七帆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这些年, 都是他们这些村里人凑钱给坪内七帆保障生活。

    坪内七帆被他父母训练的不错, 生活基本可以自理,没怎么给他们添麻烦。

    “叔叔,那位大哥哥身上的衣服也是你们给他买的吗?好帅气, 我也想要一套。”柯南招手引起店老板的注意,问道。

    童锐和降谷零都知道柯南是在找线索, 左右帮忙打掩护。

    “抱歉, 小孩子不懂事。但坪内的衣服确实很好看。”童锐在旁边毫不违心地说道。

    “衣服?”老板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 “这个啊,他平时穿的衣服我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给他买衣服,但他根本不穿。”

    “我猜, 他那些衣服是从附近的垃圾处理场捡来的,他没事就喜欢去那里捡东西,咱们村子哪里有打扮时髦的人。”

    “这样啊,好可惜。”柯南挠了挠头,惋惜道。

    将这件事通知给今西警官,经过对方同意,三人找池上警官帮忙,一起前往坪内七帆的家。

    坪内七帆的家位于村子的中部,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小,但整理很干净的木屋,其特点是要比村里其他房子举架高出一大截。池上警官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并告诉站在身后的几人不用换鞋。

    这栋房子没有厨房,也没什么家具,零散看起来破旧的物品随意堆叠在地板上,花花绿绿像地毯似的,让人寸步难行。

    “这都是坪内从垃圾场捡来的东西。”走在前面的池上警官说道,他看起来习惯这里的环境,大步走在上面,降谷零和抱着柯南的童锐在后面扶着墙找位置往前缓慢移动。

    终于,他们在卧室找到了坪内七帆,他正躺在被毛绒玩具包围的床上,他坐起身子看着池上警官的眼睛亮晶晶,像是婴儿一般纯净,但发现池上警官身后还跟着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立刻变得恐惧起来,巨大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此时他依旧穿着昨天那一套衣服,潮乎乎的。

    池上警官把床上的玩偶推了推,在床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看了眼站在门口害怕吓到坪内七帆的几人,示意着点了点头,看向床上的大个子,慈爱道:“昨天我把你送回家,你是不是又自己跑出去了?”

    坪内七帆摇了摇头,不安地扣着手,最后又动作小小地点头。

    “为什么?”池上警官问道,“我不说你,但你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朋…友………长…冈………伦、伦世让。”

    “他让你做什么?”池上警官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平和,但声音的严肃则透露了他的心情。

    引导坪内七帆说清楚事情是一件漫长而破碎的过程,大概花费了两个多小时,童锐等人终于从坪内七帆口中拼凑出了一部分情节。

    意外的,他们弄清楚坪内七帆的衣服是哪里来的了,并不像关东煮店家猜测衣服是从垃圾站捡的,事实是长冈伦世送给坪内七帆的。

    不单单是衣服,长冈伦世还给了坪内七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反正一来二去,这位住在山里的流浪汉和村子里的傻子成了朋友,至少傻子是这么想。

    就在两天前,长冈伦世拿出坪内七帆喜欢已久,但长冈伦世一直不愿意送的红夹克,告诉坪内七帆,在两天后下半夜,帮他送一包东西放到村口。

    “他让你送的什么?”池上警官焦虑道。

    “送、送的什么……什么?不不知道。”坪内七帆摇了摇头,“很…沉……我抬…不动,拖、拖……。”

    说着他坐着拉拽的姿势,“摸…凉、凉……”

    走出坪内七帆的家,柯南疑问道:“为什么长冈伦要让坪内七帆帮忙给他搬运尸体呢。”

    “那袋子里可是装了两个人,正常人根本搬不动吧,”童锐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想暖和一些,但厚重的衣服让这个动作失去了作用,“可惜昨天晚上下雨,拖拽的痕迹都消失了。”

    “长冈伦世就是特意让这一切发生在雨夜!”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毛利老师!”降谷零率先出声道,童锐和柯南也看了过来。

    就见穿着一身新风衣的毛利小五郎被一群警察围着,他正在高谈阔论自己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长冈伦世。”他抬起食指指着天道。

    第085章 七彩

    流浪汉, 或者说长冈伦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参与办案所有人的共识。

    这起恶性案件本就不是什么证明题,不过有毛利小五郎这位知名侦探的宣布, 还是振奋人心。

    甚至有警员拿了笔和纸在做记录。

    毛利小五郎讲出自己的推理:

    “这一切都是他预先谋划好的事情, 其实,他一直在关注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长冈一家, 在他知道长冈家参加了综艺节目后, 他制作了小田知耕的死亡面具,匿名邮寄到长冈家, 随后就发生了综艺里大家看到的诡异的一幕。”

    “他杀了两个人,并在村口焚尸, 尸体销毁增加了我们寻找受害者身份的难度。”

    “他的目的不是隐藏犯罪事实, 而是将犯罪成果展示给世人,这是他的成果, 也是在挑衅我们警察和侦探, 告诉我们即便知道他就是罪犯又如何,我们在山林里找不到他。”

    “他的想法很可笑,我们找不到他, 从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山林的威力。”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童锐跟着那些被名声遮住了智商的警员们鼓了鼓掌, 跟着降谷零和柯南走进人群里找毛利小五郎。

    毛利小五郎被警员们的追捧弄得有些脸红自傲, 他满面红光地大笑了几声,看到降谷零几人走了过来, 向站在他身边的冲野洋子介绍道:“安室身后那个就是我新收的弟子童锐。”

    “您好,毛利老师常常提起您。”童锐很知趣地向冲野洋子问好道。

    原来在知道小坡村发生了大事件后, 采访毛利小五郎的电视台临时做主张,决定更改节目形势,好好的访谈节目变成了线上跟拍。

    当然,最让毛利小五郎高兴的,还是冲野洋子全程陪同。

    刚刚的一幕被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毛利小五郎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单手打开,为了在冲野洋子面前展示,学着热播电视剧里的男主角,用嘴从里面叼起一根烟。

    但柯南显然不准备给他这个耍帅的机会,他踮起脚问道:“叔叔,你今天的烟盒里怎么有两个颜色?”

    毛利小五郎刚将烟点着火,被柯南这么一说,直接呛到了,不住地咳嗽,他脑凶成怒地瞪了柯南一眼,尴尬地向视线瞄向他烟盒的冲野洋子解释。

    “这个哈哈…因为前两天的委托人送了我一盒限量版的卡斯特罗尔香烟,被我抽的就剩几根,我就把它和我常抽的七星拼在了一起。”

    说着,他从中拿起一根带着暗黑色烟头的烟道,“他这个卡斯特罗尔用的可是当初最流行的点烟纸,我刚开始吸烟那会儿哪舍得买这个,现在买的起,也买不到了,可不得珍惜着抽。”

    “没想到毛利老师还很节省。”冲野洋子其实听不大明白,但还是夸赞道。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匆匆赶了过来,他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确认着走到毛利小五郎面前,“您就是毛利侦探吧。”

    “你是?”

    “啊,我是负责这起案子的法医,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您方便现在过来吗?”那男人努力平复着呼吸说道。

    “当然没问题。”毛利小五郎看向身后的摄像头。

    路上,毛利小五郎问那名法医道:“是什么事情?”

    “您看过就知道了。”

    是的,看过就知道了,在场的人看着玻璃器皿里分层的粉状物,都有些沉默。

    “这是骨灰吧。”童锐确认地说道。

    “彩色的?”毛利小五郎皱眉。

    玻璃器皿里,水和骨灰分层三个层次,上面是水、中间是一层白色的骨灰、最下面,也是最让人惊讶的,那骨灰呈现斑斓的七彩色,着实让人惊讶。

    “是的,骨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死者的身体状况,中间白色的骨灰就是正常的颜色,像这样七彩色的骨灰,很可能是死者在生前服用过富有矿物元素的药物所致。”法医解释道。

    “您是想到通过这个来寻找受害者的身份吗?”童锐再次开口道。

    “是的,毛利老师您说呢?”法医看向毛利小五郎道。

    “可以,这是一条很有用的信息,你能用大块分辨出男女的骨骼,分辨出骨灰对应的所有者吗?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彩色的骨灰所有者的性别。”

    “没问题,但这需要时间。”

    又闲谈几句,众人纷纷跟着毛利小五郎离开,只有童锐还停在那里,降谷零见他不走,也跟着留了下来。

    “您是还有什么问题吗?”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烧焦的骨骼,见站在旁边的少年明显抖了一下,无奈,法医把骨头又给放了回去。

    “是的,早上的时候我好像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童锐走到降谷零旁边,对方散发的热量,让他又一种安心的感觉。

    “您尽管说,我会尽力解答。请坐。”

    拉过椅子坐了下来,童锐回想道:“是这样,当时燃烧的火焰并不旺盛,反倒是烟很大。”

    “你是说?”

    “我记得有人说过,用汽油浸泡过的东西,燃烧起来的火势非常旺,这也是为什么人被浇了汽油后很难获救的原因。”

    “你了解的没错,可惜当时没有图像资料,如果按照你说的话……”法医抬头思考道,“有两种可能。”

    “请讲。”

    “第一种,是不充分燃烧,也就是燃烧物里有不助燃的物质。”

    “第二种,可能是助燃物不充足,但这是不成立的,人体本身就是极佳的助燃物。”

    “昨晚的大雨会不会导致前者出现呢?”童锐皱眉道。

    法医摇头道:“我想,不会。”

    “不过,您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我有些自己的见解,但事情实在太诡异了,没法解释。”

    “怎么说?”

    “我认为两位死者可能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失去水分,才会被焚烧的这么彻底。”

    “这不太可能,”一直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降谷零这是说道:“我们刚刚找到了两具尸体搬运的监控资料,从拖拽形成的痕迹来看,搬运的物体确实具有两具成年人的体重。”

    “那就奇怪了。”法医皱眉道,“有没有可能,里面还装了其他的东西。”

    “那个巨大的袋子是不透明的,所以您说的情况是可能存在的。”童锐手搭在腿上,腿靠近着降谷零道,“但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是男人需要搬运的吗?”

    “也许是他逃难需要准备的东西。”法医猜测道。

    这件事并非无据可依,就在刚刚,他们得知当地警局撤销了池上警官的追责,因为长冈伦世具有重大嫌疑,作为警察,池上警官的作为是负责的表现。

    池上警官对此并没有开心,反倒是因警局随意下达的处理态度而有些大失所望。

    和法医的讨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但童锐和降谷零都意识到这其中绝对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推理出的事情,他们回到池上家。

    因为池上警官的事,池上家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天,不管池上警官如何思考这件事,对于池上老夫人和他的妻子来说,撤销处罚都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再加上有名的毛利侦探也要在他家短居,这更让她们操持起来。

    等童锐和降谷零回来时,就见到餐厅里摆着比昨天还要丰盛的佳肴。

    池上老夫人几乎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两人坐了下来,感谢两位夫人的款待。

    池上警官和毛利小五郎聊得很尽兴,拿着小酒盅推杯换盏,柯南左右吃着,时而抬头看几眼池上老夫人。

    “小子,有什么事?”他的视线很快被手快眼快的老夫人发现了个正着,探身问道。

    “是这样,您能再给我讲讲他们过去以前的事情吗?我好感兴趣。”柯南放下饭碗道。

    老夫人愣了愣,很快意识到柯南说的他们是指长冈伦世等人。

    “我对他们的记忆大多停留在上高中的时间啦,人是会变的,即便当时我看不上长冈伦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老夫人理了理袖子道。

    “我最后一次见他们,不,见长冈伦世最后一次还是上高中的时间,我结婚后的几年,那一阵子有一场高中老同学聚会,我又见过芙由一次,小田知耕那场命案后就再没出现了,没想到……”

    “还是说芙由吧,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离开长冈家了,她当时看起来并不好,那时候的社会嘛,女性工作的机会很少,她一个人,很穷,参加同学聚会是为了给自己凑一笔钱。”

    说起当时的事情,池上老夫人颇感唏嘘,当年班里最漂亮、最有前途的女生落到那种地步,怎么能让人不感叹。

    “我借给她一笔钱,但她很快就切断了我们所有人的联系。大家都很埋怨她。不过我倒是还好了,我借的时候就没做她还的准备。”

    “为什么呢?”柯南问道。

    “借别人钱就要做这种准备呀,否则你会时时刻刻胆战心惊,要么不想,要么就别借。”老夫人摸了摸柯南的脑袋说道。

    “她当时情况实在糟糕,面黄肌瘦的,因为营养不良,头发都掉光了,带着超市里几十日元的假发。不过她一声不吭这么多年,还是让人失望。”

    “她会不会是失踪了?”柯南沉默了半饷,问道。

    第086章 被子

    热闹的餐桌上鸦雀无声, 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爬过似的,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

    毛利小五郎想责备柯南,但又憋了下去, 因为这个猜测符合逻辑, 只是对于池上老夫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不可能吧。”池上老夫人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降谷零不忍地看过她的脸色, 旁边童锐迟疑了一下, 还是将自己和法医交谈的内容复述了出来,一时间, 桌上所有人都在心里确定,那位被焚烧的女受害者就是野本芙由。

    还是降谷零转移话题, 才结束了这让人后背发凉的对话。池上警官把餐桌上得到的观点上报给警局。

    警局那边的值班人员开始调查野本芙由。因为是晚上, 人力又都被派了出来,所以那边调查需要一段时间, 只告诉池上警官注意电话, 今天晚上能调查出结果。

    这顿晚饭因为这个话题有些食不下咽,简单洗漱完,众人回房休息, 有了昨晚的经验,降谷零直接给自己的床榻留了半个位置, 不出意外, 干净的被褥长出来黑发白肤的少年。

    少年身上能闻到青苹果沐浴液的味道, 从腰间抱过他, 深深的把自己埋在他身上。

    “师哥,如果那名女受害者就是野本芙由, 那另一名,会不会是当年只看到头颅的同学。”童锐闷声道。

    “你是说?”

    “当年警方为什么确定小田知耕是凶手呢, 当时国内又没有DNA技术,而且,我听说人的头骨是身体最坚硬的位置之一,没道理一起烧,男受害者的头骨却没能留 。”

    “如果当年的案子就是长冈伦世陷害给小田知耕的……那这些年小田知耕一直被监|禁着吗?”降谷零认为童锐的猜测有些离奇,但并非没有逻辑。

    但如果是这样,小田知耕的一生实在是太悲哀了。

    “这只是猜测而已,好了,先睡觉吧。”降谷零揉了揉少年的黑发,“我去关灯。”

    “好。”也许是案件的原因,让今天的童锐有些沉默。

    “哥。”黑暗中、怀里又问道。

    “怎么。”

    “这种事很常见吗?”童锐的声音也像是他青苹果的沐浴液,听起来很年轻,像青苹果咬下去的脆响,带着酸甜的滋味。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被这种事吓到了。”

    “别害怕,我在抱着你。”

    “嗯。”停顿了半饷,童锐又道:“师哥,让我亲一亲你。”

    似乎是因为降谷零的安慰奏效了,童锐的语气明显又活泼了起来,“今日份的亲吻额度还未达标。”

    “连吻都要有标准了吗?”

    “嗯……要有数量。”童锐身子向上移了一点,呼吸打在降谷零的脖子上,他先是伸出手在降谷零脸上摸了摸。

    脸的轮廓,嘴巴,鼻子,还有闭着双目,最后手抚摸下脖子,身子确是逆行而上,先亲吻住降谷零的下巴,再按照抚摸的循序依次而上。

    “好了,好了。”相较于那种唇齿相接、仿佛是战斗的亲吻,降谷零更受不了这个。

    前者更多的是身体至欲望深处的膨发,而后者把干干净净的喜欢摆在了明面上,随着吻依次表达,像是身体的十四行诗,能直接触达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深入关系更多带着点自暴自弃的不健康,像是见不得光的空谷,尝试用燃不尽的欲望去填满,但酣畅淋漓之后,剩下的只有胸膛起伏间吸入肺子里的冷气,那个时候他总会深深的、用力的抱住少年,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的热烈继承下来。

    细细想来,这种事常常是他先提起,童锐所有的都依着他。

    明明对方的年纪才更精力旺盛,却像个退休老大爷似的对此可有可无,仔细想,除了第一次,童锐再没直接的邀请过他。

    降谷零不清楚是否是因为这段关系,给了对方对那件事不好的印象,还是说在这件事上,少年本身缺乏兴趣,又或者是对他缺乏兴趣。

    这段关系是有些畸形的,他们靠着身体维持亲密关系,或者说是童锐在依靠这个。

    在第一次回家的当晚,降谷零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他明白自己不该那样冲动,当时他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他们都没有经历,磨合了相当长时间),但他几乎像是被催眠了似的,满脑子只剩下童锐丢给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似乎很好解决,他也渴望解决,然后就把心里复杂的、艰难的想法全都刨除在脑后。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等他把该思考的问题捡回来时,童锐甚至已经把他送回到了家楼下。

    阳光下少年笑得灿烂。如果不看童锐都耍了什么小心思,只看外表,那绝对是一个白纸一样的年轻人,就像在夜总会当晚见到的一样。

    但有些时候,或大多数时候,童锐甚至比他这个警察心思更活络,对方的行动不显山不漏水,但往往决定了局面。

    就像他们关系维持在深入的那一步似的,如果没有对方的言语刺激,他们之间更可能无始无终。

    他的事情,降谷零自然不会告诉童锐,而童锐呢,明明对他最乖巧了,降谷零却总不能猜测到对方在想什么。

    只有在童锐对他表达喜欢时,降谷零清楚少年在想什么。毫无疑问的,就像是一面镜子似的,在想他罢了。

    这让他欣喜,也难以招架。

    也因为这个,他更喜欢带童锐做深入的事情,而童锐却更喜欢冷静,平平淡淡。降谷零是如此推断的。

    “为什么人能这么好看呢。”童锐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果味的酸甜。

    “你说我吗?”降谷零失笑道。

    “还能有谁?有时候我真的感谢造物主,能创造出我喜欢的人来。”

    “最开始,你为什么把我当女性呢。”

    除了后来网上那些,第一次见面,降谷零也能明显感觉到,童锐在把他当女性。

    “嗯……因为你cos的角色是女的啊。”童锐还记得当时顾客回忆里,降谷零cos的是死神里主角的女老师。

    他填补道:“当然,也可能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男性,所以自动把你带入到女性身份了。”

    “……”降谷零暗暗咬牙。

    原来是你搞的鬼,伏特加。

    “我当时真抱着你不撒手?”童锐又问道。

    “是啊,还叫我……”

    “什么?”

    这两个字说出来有些困难,降谷零感觉脸上翻着热气,“咳,老婆。”

    “……哦。”少年的声音里带着茅塞顿开的顿悟。

    “你喜欢这个称呼?”

    “为什么会这么想?”降谷零戛然停下,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的身体在变热啊。”童锐感知着说道。

    “因为……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吧。”降谷零一想到自己被那样称呼,就有种不适的感觉。

    “如果你喜欢,又不喜欢按在自己身上,其实可以这么叫我。”童锐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称呼好亲密。”

    “我们已经足够亲密了,不说这个词,好吗?”降谷零拍了拍童锐的后背道,对着童锐那张年轻的面孔,说这个,总有种犯罪的感觉。

    走廊里传来摇摇晃晃的脚步声,应该是毛利小五郎、又或者在餐桌上最后也有些喝上头的池上警官,他们停下了对话,听着那脚步声走过来。

    且等着那脚步声走远再继续说。

    却不想那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刷的一声,障子门被推开了,借着外面有些昏暗的壁灯,降谷零看到来者是毛利小五郎。

    此时他已经喝的醉醺醺了,扶着门,身体有些轻微的摇晃。

    “诶呀,都睡觉了啊?”他打了个酒嗝说道。

    “啊……是的。”降谷零身体简直快僵成一块石头了,他朝童锐的那边看,才发现少年临时躲在了被子里。

    “那个什么……结果出来了。”毛利小五郎扣了扣耳朵,走进屋子,“警方确定野本芙由失踪了。”

    调查的警员很快发现野本芙由的各种记录都停滞在四十年前。

    这很不正常,尤其是对方最后一段时间一直在使用医保,很明显,当时野本芙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她自己的态度是积极治疗。

    除非突然死亡,不可能做到踪迹全无。

    “这样啊。”降谷零叹气道,“只要确认野本芙由当时到底得了什么病,就可以确认她是不是那位女受害者了吧。”

    “嗯,是这样没错,等等,我去把消息告诉童锐。”毛利小五郎说着,就要往童锐的房间走。

    “老师!”降谷零紧张道,被子下面,童锐也抱紧了他的腿。

    “怎么了?”毛利小五郎回头道。

    “啊,没什么,童锐应该已经睡着了,刚才我找过他,但他那边没有反应。”降谷零尝试解释道。

    “这样啊。”毛利小五郎思索了一阵,“那我走了。”

    “嗯,好的,老师您注意休息。”降谷零松了口气道。

    没想到,毛利小五郎又顿住了脚步,“对了。”

    “什么?”降谷零止住自己要扶额的举动。

    “听说你和童锐昨天一起去公共卫生了?”

    “啊,是的。”降谷零猜测,是不是毛利小五郎察觉到了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啊……”

    “什么。”降谷零紧张道,他能感觉到童锐贴在他腿上,胸膛蓬乱的心跳。

    “别老打架,不好。”

    “……哦。”

    第087章 病例

    也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 毛利小五郎开始给降谷零科普起打架的危害。

    被子下,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童锐直接枕在了降谷零的腿上, 暗搓搓地捏着他睡裤的缝合线。

    少年呼吸隔着裤子, 在肌肤上印出一个带着潮气的圆,降谷零动了动腿, 让下面的少年老实些。

    童锐捏着降谷零被子下面的手, 终于一动不动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知道这些矛盾不算什么了。哈哈, 还是怪我这个当老师的太有魅力了。”毛利小五郎最终总结道。

    待毛利小五郎摇摇晃晃地走远,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降谷零才彻底放松下来。

    “出来吧, 老师走了。”他轻声道。

    握着他手的少年从被子下钻了出来,他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顺着动作, 从上至下地抱住降谷零。

    “好了,松开睡觉,说不定毛利老师等一下还会回来。”降谷零推了推身上的少年。

    童锐在他耳畔嘀咕道, “再让我黏一会儿。”

    说着把他的手抬起,放在枕边, 拇指在他的掌心转了一个圈, 纤细没有骨感的手指从他的指尖穿过, 与他十指相扣。

    “你太黏人了。”降谷零这么说, 但没再推他。

    就听到童锐嗓子深处发出低笑声,也许是贴的太近, 让降谷零自己的胸腔也有所共鸣。

    “怎么?”

    “没什么,就是,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高中同学。”童锐声音里带着笑意。

    “某一天,他家里突然领养了一只猫,以前他分享的都是自己的游戏战绩,直到那两三天后,他的朋友圈发的就全是他家的猫了。”

    “我问他不玩游戏了吗?他告诉我自己还在玩,但感觉猫咪比游戏战绩更值得分享。”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我想,我理解他的感受了。”

    “什么。”降谷零感觉到脸有些热。

    “嗯……他说:太喜欢了,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才好了。”

    童锐的声音就在耳边,声音和他身上沐浴露的青苹果味道占据了降谷零的感官,虽然是被压着,降谷零却有一种飘在云端的感觉。

    “真是的,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才好了,好像什么都不够。”童锐懊恼地说道,他的话微微吹起降谷零耳边的碎发,清凉却像是一壶清酒,所沾染的地方,都燃起青色的火苗。

    童锐又用力抱了抱,像小动物似的在他脖颈上蹭了又蹭,才恋恋不舍地移动到旁边的床榻上,期间,还一直抓着他的手。

    “昨天的事情,就让毛利老师继续误会吧。”降谷零感知着童锐掌心地热度,黑暗里,身旁躺着全然喜欢你的人,任谁都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童锐有些别扭地说道:“嗯,我们当时在…打架。”

    “打架,怎么不算呢。”降谷零调笑道。

    “嗯。”那边童锐很简短地应承着。

    闭上眼睛,沉默半饷,降谷零能感受到童锐的呼吸并没有放缓,终于纠结着问道:“你喜欢和我打架吗?”

    说完,就感受到童锐的呼吸不自然地拉长。

    “别装睡!”他揉了揉童锐的短发。

    “好,好吧,”童锐不安地动了动,“其实还好。”

    “你这么说会让我有些挫败。”

    “我只是对做……打架不感兴趣,但那个人是你的话,我还是有兴趣的。”

    “你就会说些安慰人的话。”

    “没有,如果要说假话,从一开始就说自己感兴趣就行了,就不会说这个引你生气。”童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他尝试解释道。

    “好了,睡觉吧。”降谷零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轻声道。

    第二天天气依旧晴朗,可以说是秋高气爽,毛利小五郎选择和电视台的摄影机一起进山拍摄,这件事极大的鼓舞了调过来调查的年轻警察们,他们纷纷议论如何在镜头前表现自己。

    柯南选择和毛利小五郎一起,因为根据他的推测,长冈伦世在山里应该还有除了寺庙外的另一个据点,柯南没有抱希望他们能找到长冈伦世,他想不通对方干什么要一直呆在山里。

    童锐和降谷零另有行程去寻找野本芙由的病例,这件事是他们要来的。

    因为野本芙由在警局的记录时间已经过长,警方已经无法从他们的档案资料里查找到更详细的信息。

    想要知道当初她发生了什么,只有顺着最后的线索实际考察。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年有余,几乎是隔了两代人,这次的行程不一定有收获,却从一开始就带着时间的厚重感。

    为了能和降谷零独处,童锐甚至没有带保镖,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降谷零开车。

    野本芙由当时的医保记录停留在秋田市,秋田市是秋田县的首府,在四十年前,它和东京等地相比要落后许多,但它一直都是整个县最先进、最繁荣的地方。

    一直以来,长冈家族也住在这里。

    童锐将秋田市四十年前所有的医院制作成一个表格,当时一共有五家能使用医保的医院,其中有两家已经陨落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看来,要一家一家去了。”降谷零听着说道。

    “我看……应该还能刨除两家,那两家当时接待的都是有钱人,实行独立病房,但当时野本芙由的经济状况应该不怎么样,否则她也不会和十几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借钱。”

    “很好,那你最终确定下来了吗?”降谷零继而问道。

    “我建议,我们先去已经废弃的米加医院,但这好像很难调查啊,他们医院已经早二十年前就关门了。”

    确如童锐所说,等他们找到米加医院时,才发现它被早早废弃在城边子上,周围长满了杂草,保安亭里放着一个巨大个的蓝色垃圾桶,让人冷眼看过去,还以为那里坐了一个人。

    “这里能找到什么?”童锐没自信地说道。

    也许是因为这里曾是医院,总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眼下周围没有别人,他拉住降谷零胳膊。

    很快,这个对他来说有些奢侈的动作压住了他心中的恐惧。

    “只能希望当时的就医记录没被当废纸卖掉了。”降谷零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安慰童锐笑着说道。

    废弃的医院一共有三楼,外加一个地下室,他们在楼上找了一圈,不得不接受档案室应该在地下室的设定。

    要知道,这种地下室九成九过去是停尸房,童锐几乎快把自己长在降谷零身上。

    降谷零让童锐在上面待着,但童锐说,是因为他在,才让自己没那么害怕。

    最后,两个人还是一同下楼。

    似乎是在印证他们的猜想,刚过一个拐弯,他们就看到摆在正正当间的停尸床,上面已经锈迹斑斑,两人绕过它,终于在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找到了医院的病理室。

    他们一路上多能看到些后来人的破坏,但也许是地下室太过阴森了,反倒是没怎么被后来人动过。

    按照年份寻找,非常幸运,他们真的找到了野本芙由当时的就医记录。

    病例上的她,还依旧保留着丈夫的姓氏。

    “食道癌。”童锐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查看已经发黄发脆的病例单,抬头道,“没错了,当时得癌症很流行吃这种富含铜元素的靶向药。”

    “前几年,这种靶向药才被确定完全没有效果,还会导致患者体内金属元素沉积过多。体内金属元素沉积是导致骨灰变成彩色的重要原因。”童锐将病例交给降谷零,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可以回去交差了。”降谷零小心翼翼地接过病例,沉声说道。

    也许是池上老夫人的讲述中,野本芙由太年轻、太善良积极了,这导致在拼出她后半生的拼图后,让人有种沉重、喘不过气的感觉。

    童锐将病例仔细地读完,半饷才说道:“她很想活下去,但当时医生诊断,她只有一年的寿命,所以她选择了当时还是临床试验的靶向药,却没想到自己最终没死在病痛上,反倒是被自己的前夫杀害了。”

    “也不能说前夫,他们没离婚。”他最后悻悻地补充道。

    “所以才一定要抓住凶手,法律会给予他们应有的惩罚。”降谷零在一旁说道。

    童锐的话突然180°的大转弯,问道:“师哥,等这件事结束,我们约会怎么样,这里就不错,没人认识我们。”

    “梓小姐绝对会很生气。”降谷零想起今天早上的请假电话,懊恼道,“让我好好想一下吧。”

    “梓小姐绝对会同意的。”

    “但我们,没有理由啊。”

    总不能说,他要去和人约会吧。

    “哦。”童锐像是受灾的小白菜,蔫了。

    童锐和降谷零这边进展顺利,另一面,柯南的猜测也成了真,毛利小五郎等人在一处邻着公路的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面包车。

    刚开始他们没在意,只有柯南一个劲的要去看看,毛利小五郎自然不会惯着他,但警员们都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鬼头,带着柯南来到了那面包车前。

    “这个车有年头了啊。”一名警员看着车前的装饰,感慨着。

    柯南直接来到车后,因为零件都已经生锈了,他很容易打开了后箱门。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长冈伦世的全部家当。

    第088章 约会

    三四十年代的日本流行什么, 这小小面包车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做为不错的答案。

    里面的东西堆放的杂乱无章,铺面而来的一股子霉菌和不知名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七零八落的视觉效果更让那股味道不可言说起来。

    “这是流浪汉的住所吧。”其中一名警员捏着鼻子说道, 说完, 他就意识到这附近只有一名流浪汉,也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与另外几名警员面面相觑额, 开始在这堆杂物里寻找物品主人的线索。

    衣服、被褥、小型电视甚至是热水壶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 上面多掉了些车上的喷漆干块,看样子这车的主人并不常来。

    一名警员在前车窗找到了长冈伦世的驾驶证, 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看样子是长冈伦世三十多年前开进来的,之后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了。”领头的警员整理着驾驶室放着的一沓纸质资料, 和站在旁边的毛利小五郎说道。

    这一沓纸质资料里夹杂着三十多年前街边分发的彩色广告还有长冈伦世的个人身份证件。

    “他当时还挺时髦的。”毛利小五郎抬头看着警员搬运下来的衣服, 半吐槽地说道。

    “没过过苦日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竟然跑到山里来。”那警官跟着说道。

    毛利小五郎认同他的话, “杀了人害怕受到惩罚,所以干脆就躲山里了,却没想到根本没人关注深究, 说到底,这是个人渣, 希望车里能找到一些线索。不过, 我觉得, 他大概是已经逃出去了。”

    “逃出去他也没机会了, 现在可是信息社会,我会报告长官, 对长冈伦世进行通缉。”警官站起身道。

    仗着自己体型小,不占地方, 柯南就站在车旁边,看警员将车里的东西搬下来,这辆车几乎像是一个神奇的百宝箱,什么东西都有,他捡起地上的几盒烟,其中有一盒像是被什么东西嗑过,露出里面的东西,柯南看到上次毛利小五郎感慨过的黑色吸嘴的烟。

    他跑到毛利小五郎面前。

    “叔叔,这个是你喜欢抽的烟诶。”

    “嗯,是这样没错。”毛利小五郎看着眼睛亮了一下,点头道,“这烟特别好抽,现在除了特别款,根本就买不到喽。”

    “等等,你从哪里拿的!”他随即意识到问题所在,“你个臭小子,车里的东西不要乱碰啊。”

    警方在车上和寺庙里找到了相同的指纹,这佐证了那引起恐慌的人就是长冈伦世。他就是杀妻抛尸、虐待自己亲弟弟的凶手。

    当天中午,秋田县发布长冈伦世的通缉书。

    “不管戴多长时间的面具,终究会摘下。”毛利小五郎对着镜头文绉绉地说道。

    “是呢。”冲野洋子应和着。

    另一边,车内的熏香散发着清新寡淡的香味。

    “怎么样,梓小姐同意了吗?”车里,童锐几乎贴在了降谷零身上,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放下电话的降谷零,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嗯……”正赶上红灯,降谷零手抚在方向盘上,可疑地停顿了一下,眼看着童锐变委屈地表情,才坏心眼地继续道:“当然是同意了,梓小姐一直在关注这起案子呢。”

    童锐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表情活像突然竖起耳朵的小动物,“太好了!感谢梓小姐!”

    他开心道:“我们约会去吧!”

    “你原来是存着这个心啊。”降谷零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笑道,“可以。”

    “那,我还有一个要求。”童锐继续得寸进尺,“这次约会都听我的。”

    降谷零笑着反问道:“我哪次没听你的?”

    “这次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嘛,一定要隆重一些。”童锐摩拳擦掌道。

    “隆重?又不是婚礼。”绿灯亮了,降谷零踩下油门道。

    “嗯哼~我已经安排好了,师哥你就往前开吧。”

    按照童锐的指挥,降谷零很快将车开进一个大货车的集装箱里,只听到车轮被自动卡扣卡住的声音,集装箱的箱门关闭,内里的灯光亮起,降谷零才发现前面还放了一辆布加迪La Voiture Noire。

    黑色流线型的车身华丽而富有动感,这是全球仅发行40台的超级跑车。

    “师哥,等一下就开那辆车吧。”童锐在他旁边说道,“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如果是其他什么小礼物,降谷零一定会收下,但这车实在是有些过于贵重了,他刚要拒绝,就被童锐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我有一个折中的方案。”少年眨了眨眼睛说道。

    降谷零看着少年那张在灯光下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到的年轻脸蛋,等着他继续说。

    “我把我在日本的车库钥匙送给你一只,里面有很多我收藏的跑车。”

    “你还玩跑车吗?”降谷零反问道,他可没看出来童锐有这种爱好。

    “只是收藏,而且有些车买来会升值。就和买手办一样,放着看也赏心悦目,师哥,你没看过我开车吧。”

    降谷零摇了摇头,哪次童锐不是坐在车后面等着人给他关门。

    能忘记坐车还需要关门,也需要一定的资本。

    “我不会开车诶,放着也没用,所以送给我最最喜欢的师哥。”说着,他拿出一枚智能钥匙,“车库有人定期打理,但取车都是智能服务。”

    “所以你根本没给我拒绝的选项是吗?”降谷零失笑道。

    “嗯,都说了今天都听我的。”童锐将另一只车钥匙放在降谷零手里,“我们换一辆车吧,据说布加迪一个座位可以坐下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童锐的最后一句话,降谷零还是跟着他换了车,他如愿以偿地尝试到了什么叫一个位子坐下两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一个位子坐两个人?”他抱着少年的脖子,脸到脖子上都泛起薄红。

    “人家没说是并排坐嘛。”

    少年的声音在他的胸口传出,震得他胸膛发热,因为布加迪的车座是倾斜的,降谷零很难借到力气,他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少年身上。

    “师哥,亲两下。”少年还不知羞地抬起道。

    当做惩罚,降谷零咬在了他的唇瓣上。

    “咦,轻一点,轻一点。”童锐连忙求饶道,松开那一吻,他舔了舔自己刚才被咬的地方,舌尖舔着那被咬得泛红的地方,像是切开的红樱桃流出沁人的汁水。

    降谷零低头继续吻了下去,童锐这段时间在这上面进步飞速,很快要和他一样旗鼓相当了。

    几个呼吸间,他们放过了彼此,降谷零抬手抹过童锐整个泛红的唇,胸膛起伏着,“好了,不闹了。”

    “再抱不会儿嘛。”童锐不依不饶道,“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可不这么感觉。”

    车座设计的流线型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童锐撒娇了几声,最终,降谷零还是由着他了。

    不过多时,车厢传来一种失重的感觉,降谷零询问童锐大货车是准备去哪里,却得到了童锐一个神秘又嘚瑟的笑容。

    “一个甜蜜的地方。”

    很快,这个答案揭晓了,布加迪正对着的箱门自动打开,露出外面缤纷的景象。

    “游乐场?”降谷零启动发动机,问道。

    “嗯,答对了!”

    车开出去,降谷零才发现游乐场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本他担心的问题都没有了,只是在游乐场里用跑车做代步工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包场了?”降谷零已经能很平稳地问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家游乐场是我的产业,只是这几天不对外接待游客。”童锐靠着车座说道,“除了保证项目运转的工作人员,我让剩下的员工都休息了,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冷清。”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开着的游乐场里没有人。”降谷零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说道。

    为了接待他们,游乐场所有的彩灯都亮着,设施播放的音乐混合在一起,形成嘈杂而富有童趣的声音,旋转木马、音乐茶杯、过山车和大摆锤……全部空摆着一遍遍行驶着。

    整幅画面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一副有些温馨,又有些诡异的画面,像是出现在梦里。

    “你等了几天?”降谷零回过神,问道。

    “不多,三天,就是下大雨的那天开始,那天游乐场要么也没人。”童锐回忆道,“我还想着一天把案子解决掉呢,没想到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那个案子你觉得解决了吗?”这个时候问这个显然不合时宜。

    童锐见他态度认真,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解决了吧,长冈伦世很明显是凶手。”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等回东京,我想去见小田知耕一面。”

    昨天医生给小田知耕做完手术,待他的高烧退去后,连夜给小田知耕转院到东京。医生表示小田知耕的问题不是表皮缺失那么简单,他身体明显还有其他疾病。

    但这边的医疗设备检查不出来,为了不加重病情,只能转院到东京在这方面最有权威的医院去。

    “我陪你去。”童锐毫不犹豫地说道。

    “师哥,不说这个了,我想要你给我打一只玩具熊嘛。”

    第089章 舵手

    在童锐的催促下, 他们下了车,也许是游乐场被他们两个人承包了的缘故,空气格外清新, 时而吹过些许的冷风夹杂着一点奶油爆米花的味道。

    见降谷零疑惑, 童锐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解释道:“就是用气弹|枪打气球的那个游戏,师哥, 我也想要一只玩具熊。”

    说着, 伸手握住他的右手。

    “这整个游乐场都是你的。”少年的发丝扰过他的脖颈,带起一片带有温度的痒意, 降谷零失笑着道,“还需要我给你打吗?”

    “不一样嘛, 那可是师哥为了我努力得到的。”童锐朝上看着男人的眼睛, 努力眨着眼睛撒娇。

    对于撒娇,他无师自通。

    也许是气温有些低了, 让少年的脸上冻出了一丝红晕, 又或者是他自己的缘故,红晕之上,少年金色的眼睛里全然是他的倒影, 像是最纯净的湖水。

    少年的样子总是清澈又深情。

    “好了,当然是满足你了。”降谷零刮了一下少年的鼻梁, 任由着童锐把他拉走。

    打气球的地方就离他们刚才停车的地方不远, 五颜六色的气球中间有一个用粉色气球围成的心形, 旁边摆着各种样式的礼物, 摊子由涂着彩色油漆的铁丝网围成,最上面围着冬青树果实般的彩灯。

    奖品架子上, 最大、也是摆放位置最高的是让降谷零一眼熟悉的玩具熊,那玩具熊和许久前他们在庙会时的奖品熊一模一样。

    降谷零自然熟悉, 毕竟他几乎每天都能在自己的客厅里看过那只放在巨大玻璃罩中的熊。

    童锐当时要送给波本,他替“自己”回绝了,看着少年失落的表情,他鬼使神差地“替”哈罗要来了那只玩具熊。

    时至今日,哈罗仍旧一爪子都没碰过那只熊。

    有时候它会坐在玩具熊下面,歪着脑袋,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碰不到那只玩具熊。

    他未揭开自己的心思前,每次经过那里,都会有莫名的心虚,最初,他认为这种心虚是对哈罗的,又或是因为欺骗了童锐。

    但现在看来,举动要比人的心思更真诚。

    少年的手被风吹的有些凉,他更用力地反握着,将这时隔许久的事情告诉他。

    “所以你预谋已久。”童锐感受着手上收紧的力道,言语间暖洋洋的,像是喝了一壶沏得恰到好处的热茶,整个人连毛孔都舒适。

    心里清楚,但口头上降谷零依旧倔强道:“ 我只是不想看你伤心。”

    “嗯…”童锐拉着长音,“懂得都懂,我知道的哥。”

    “真是的,早知道不告诉你了。”降谷零伸手去弹童锐的额头,被少年一个侧身躲开了,他又抓着少年的手,两人就这样互相打闹着。

    这一刻,似乎现实里的压力与他们有了断层,他们互相彼此的陷入到对方制造的轻松、暧昧又充满情谊的环境里。

    至于今天有些冷的风,混杂的音乐,旁无他人的景象,已经不重要了,看到彼此就足够满足。

    “好了,不闹了,小老板,”降谷零清了清嗓子,端起桌子上的气|枪,拿起旁边放着塑料弹珠的盒子,“你们这里怎么才能得到玩具熊。”

    “当然是看小老板的心情啦,看你这么是我的命中注定,不如把我也带回家吧。”童锐靠在桌子上,斜看着降谷零熟练的动作,调笑道。

    “我以为已经是了。”

    “那、那肯定的!”童锐愣了愣,睁大眼睛,连眉梢都透着愉快。

    快速的上膛、射击,是童锐眼花的速度,墙上绑着的气球最中间的心形就全部打爆掉了。

    “好厉害!”童锐隔着桌子抱过降谷零。

    “够了吗?”降谷零任由着童锐环住他,笑着问道。

    “当然,什么都给你。”

    “就要那只玩具熊吧,送给你。”

    “谢谢你,师哥。”童锐在他脸颊上亲过一口,嚼着笑声说道。

    “你这些都是跟谁学来的。”看着童锐抱着巨大的玩具熊不撒手,降谷零的目光都温柔了些。

    “碰到自己的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就知晓了,懂得讨喜欢的人欢心,是人的本能吧。”童锐摸着玩具熊柔软舒适的绒毛。

    “也许是你的天赋。”

    “嗯,对你的天赋。”少年抱着玩具熊,金色的眼睛望着他道。

    在降谷零愣神的功夫,童锐将玩具熊放在他怀里,半生疏地拿起枪,像是拿着一根烧火棍似的不顺手。

    他脚下学着降谷零刚才的站姿,摆出拿枪的姿势,瞄准、扣动扳机,却发现自己忘记上膛了,旁边传来降谷零有些低沉、没压住的笑声。

    “咳,我也要送你一个礼物嘛。”童锐偏过头,一心瞄准着说道。

    “好,知道了。”降谷零抱着玩具熊,等着童锐表演。

    也许是童锐私下里练过,每一枪都很慢,但又很标准,那笨拙而踏实的枪法,几乎每一枪都打在了降谷零的心上。

    突兀的,童锐的电话响了,他并不准备管,还是降谷零叫住了他,“先接电话吧。”

    “好不容易摆好的姿势。”童锐嘟着嘴抱怨道,放下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降谷零明显看到童锐的脸色一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但童锐转而轻松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有人在说些什么,降谷零听不太清。

    “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好很多,就按原计划进行。”

    与和他交谈时像是青苹果般的声音不同,童锐公事公办时的声音要冷上很多。

    “多注意反馈,注意风向。好,我这边有事,告诉董秘书那边。”

    放下电话,童锐的声音又软了下来,他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工作上的事吗?”降谷零知道童锐平时也很忙。

    “嗯,早早就安排好啦,负责人打电话是她的失误,回去扣她工资。”

    “别这样。”降谷零看着童锐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但还是劝道,“这也是工作严谨的表现吧。”

    “嗯,师哥说什么是什么,”童锐像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顺应道,又拿起□□。

    这一次,他把墙上的气球全部打爆了。

    “不错,进步神速。”

    童锐的样子明显是在等他的夸奖,降谷零自然不吝啬,“所以准备送我什么礼物?”

    童锐的手在礼物架上晃了又晃,几乎快把人绕晕的地步,最后才从架子后面拿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

    降谷零几乎以为里面会放什么珠宝。

    但事实上,当童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黑色的项圈中间摆着一只原木色的小马钥匙扣。

    比较神奇的是,那只小马镶嵌的金色宝石一直在泛着光彩。

    那不是一只宝石该有的光泽,后面应该有灯光设置。

    “这个小木马,师哥你可能不认识。”童锐将木马拿起,放在降谷零的手心。

    “不,我知道,你之前说自己在咖啡厅定了一对木马。”降谷零回忆道。

    “嗯,不过这是我让店家又我给做的。”童锐看着小木马钥匙扣道。

    “它的眼睛和你的一个颜色,后面有灯?”

    “嗯,是的,这就是它神奇的地方,”说着是,童锐让降谷零拿起旁边的黑色项圈。

    这是一个简单的choker装饰,用金属磁铁吸住,不能调节大小。

    “这个项圈在钥匙扣50米范围内,小马都能感应到,眼睛就会发光。出于安全考虑,我让工匠把灯光亮度调的很低,即便是在黑暗里也不会明显,只会让上面的黄宝石更加耀眼。这是从柯南那里得到的一些小灵感。”

    “所以,帮我带上吗?”童锐看着降谷零说道。

    “我可不是控制欲超强的人。”这显然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降谷零很难说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

    好吧,羞耻心作祟。

    “但我希望你控制欲强一些,最好把我一辈子都捆上。”

    “所以,后面的灯什么时候会没电?”降谷零没有回答童锐,而是转而问道。

    “至少四十年。这可是特制的灯丝,不是按照商品法制造的商品。”童锐洋洋自得道。

    “想得很远嘛。”

    “是这样,所以,愿意帮我带上吗?”

    童锐说的不像是带项圈,而像是步入婚姻殿堂,神父让情侣互换戒指时的“愿不愿意。”

    少年一直很认真,降谷零知道这一点,童锐的脸皮很薄,就像被子下面他有些苍白的肌肤,很容易就变得粉红,但这样的人,情话和撒娇能一堆堆,不知疲倦的生产出来。

    有些时候,降谷零都惊叹于情感对于童锐在言语上的改造。

    诶,真是的,什么话最后都能落在喜欢他上面去。

    “我……”他沉默了一瞬,随即笑道,“当然愿意。”

    童锐几乎紧张地出了声,他有些慌张的眼神彻底放松了下来,化成夕阳下太阳的金色斑驳倒影。

    那几乎能溺死人。

    降谷零想,也许爱这种能力不分年纪长幼,而只在于心诚不诚,喜欢的彻不彻底。

    他固然喜欢童锐,但心里还存着其他。

    他不敢想自己心中自持的重量。

    但少年喜欢他则不同,像是一片金色的叶子,直直的落入秋天的土地里,完全不再给自己飞回枝头的机会。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居于私心,居于这段感情的舵手,他只能近乎虔诚地将那黑色的项圈带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

    第090章 烟花

    项圈定制而成, 带在少年的脖颈上,不长不短,正正好好。

    “好看吗?”童锐抬头问道, 随着他的话, 喉结震动微微带起项圈。

    “……当然。”降谷零身体离远一步欣赏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在上扬。

    苍白如雪的肌肤总是和墨色相搭, 童锐的脖颈修长, 年轻有力,不管是看, 还是抚摸,都能感受到上面结实的肌肉线条和纤细活跃的生命跳动。

    此时, 这里, 最脆弱的地方、人肢体最灵秀纤薄的肌肤上,横过带有他印记的, 如同枷锁似的项圈。

    降谷零这么说着, 又摸了摸童锐项圈与肌肤交接的地方,像是画家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在童锐的默默注视下,他拿出自己的车钥匙, 将小木马挂在上面,这场不公平的交换仪式似乎落下了帷幕, 他很快被童锐拉去了游乐场的另一处。

    游乐场确实是创造快乐的地方, 身边人也是。

    他们在碰碰车赛场上撞来撞去, 童锐先是撩闲, 后是被降谷零撞的毫无还手的力气,只能开着碰碰车东躲西藏, 被撞的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只能连连求饶。

    过山车他们也玩了, 最高峰的时候,童锐拉过他的手,高空之上,阳光正好,这时候不用说什么情话,景色以至。随着风声簌的在他们耳边划过,车厢开始滑落,少年牵着他的手也陡然用力。

    也许是为了缓解过山车的刺激,他们又去坐了旋转木马,随着熟悉的音乐旋律一高一低的精致的南瓜车上,他们抵在车厢的塑料玻璃上拥吻,车厢狭窄、磕磕碰碰,却让他们在对方身上找到无限的广博。

    不知不觉,今日的时光已经过了大半,他们游遍了园区,坐在摩天轮的舱室里。

    太阳也到了退养休息的时段,空中飘散着玫瑰色的霞云,些许些许地飘在紫罗兰色的天幕上。

    刚才游玩过的设施在他们俯瞰的视野里逐渐缩小,斑斓缤纷的彩灯像是飘洒的糖果在游乐场内开出了细小的结晶花朵,再远处是秋田市一成不变,发白的城市与车水马龙,并排坐着,童锐将头搭在降谷零的肩膀上,他们一时无言,只是静待着这份时光的美好。

    “如果每一天都能如此就好了。”终于,童锐沉了沉他的头,像是沉进了降谷零的身体、灵魂里,就像每个躺在柔软沙发里的人不知足的动作。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偶尔可以待在一起。”降谷零看着窗外说道。

    “我才学不会知足。”

    “但你是个乖孩子。”降谷零看过道。

    “……是吗,”童锐眨了眨眼睛,起身轻声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降谷零失笑道:“也许不是?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称呼,那可多了,我想听爱称。”童锐转而笑道。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啊,想听什么?”

    “很多很多,”童锐点了点下巴,“师哥叫我什么我都喜欢。”

    “你这可给我一个难题。”

    “你可以慢慢思考,直到某一天脱口而出。”童锐透过降谷零的侧影看向窗外,一只抚上他金色的发丝,在指尖旋转了几圈,又放开。

    “你听说过有关摩天轮的传说吗?”降谷零感知着发丝间的拨动,轻声问道。

    “好像是接吻什么的。”童锐手停顿了一下,说道。

    “是的,据说在舱室到达最高点时接吻,恋人就会终成眷属,如果错过了。”

    “那会什么。”

    “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都是传说而已。”降谷零看着童锐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着说道。

    他们的舱室逐渐升高,降谷零能明显感觉到童锐的紧张,少年时刻关注着他们舱室的位置,一边又关注着他的嘴唇。

    “你还有迷信的时候。”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可要长长久久。”

    “嗯。”降谷零一直以来确实没什么自信,但童锐的执着给了他几分勇气。

    有时候降谷零会觉得,这是热恋带来的短时间效应,是荷尔蒙分泌带来的失智,但看到童锐看他的眼神,对上那双坚定容纳他的金色眼眸。

    他又不这么想了,他想也许是自己太过生硬。如果有那么一天,黑色的乌云散开,他不再是波本、又或是安室透,作为降谷零也许真的会和少年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随着一声爆竹炸开的声响,天边突然蔓开烟花,他不由得仰头看去,少年和他是同样的动作。

    白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形成一个漂亮的圆,金色的斑点散开成无数白色的亮点,斑斓闪烁,紧接着一簇、两簇……数不清的烟花锦簇地升入空中。

    这似乎是游乐场之行最好的收尾,烟花的光影在玻璃上,也照在他们的脸上,童锐短促地说了一声“糟了。”,急急地吻住他。

    是的,降谷零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舱室已经过了最高处。

    许久,直到肺部的呼吸消耗殆尽,降谷零拍了拍童锐的背部,少年才终于放开他。

    “师哥,你说我们补数量行吗。”童锐委屈巴巴地问道。

    “这只是个传说而已。”降谷零倒是不怎么在意,如果这个传说应验的话,那日本的大街小巷都应该在举办婚礼。

    归根到底,这是一个仪式性的东西,而童锐制造的浪漫远超过这个传说本身。

    童锐尝试补救道:“再让我亲一亲。”

    “好了,再亲就没法看了。”降谷零推开童锐凑近过来的脑袋。

    “反正晚上还要亲,那,抱一抱总可以了吧。”童锐坏笑着想了想,妥协了下来,但又立刻转变了一种腻歪的方式。

    “可以。”

    降谷零早已经习惯童锐四下无人时黏着自己了,有时候降谷零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直喜欢黏人的猫,也只有猫可以做到无时不刻地粘人,却让人不感到厌烦,只想着可爱,心中温暖。

    夜灯初上,在童锐的指挥下,他开车载着童锐前往童锐在秋天市临日本海的别墅。

    “你怎么哪里都有房子。”在等自动门张开的时候,降谷零忍不住问道。

    光这段时间,童锐至少带他去了五六个在东京的居所,哪一个都比童锐现在住的豪华的多,童锐为什么选择住在那栋三层小楼里,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唯一能解释的,只能是童锐想当毛利小五郎徒弟的缘故,但任谁看,都能看出来,童锐对侦探解谜的事情兴致并不高,这是个结论主义者。

    这件事连毛利小五郎都知道,这位拿到童锐丰厚学费的老师对此并不在意。

    “有的是买来投资,还有的是我爸妈送给我的,过来谈生意的话,其实我更喜欢住酒店,那样更方便。”童锐看着门缓缓张开,露出居于海上的三层雪白别墅道,“其实这些房子我自己也基本没来过。”

    “不过,这里我已经让人提前布置好了。”

    别墅是典型的欧式装潢,雅典式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盘子,里面装着各式的食物。

    “这就是你的布置?”看着一桌子的烤肉,蔬菜还有水果,降谷零失笑道,“你怎么想的?”

    “今天是我安排的约会,师哥不能下厨,但我又想和你一起两个人吃饭,又想吃热乎的。”

    “你要求还挺多。”

    “这叫考虑周到,今天我烤肉。”脱掉外套,童锐摩拳擦掌道。

    一楼面向大海延展的露台已经架好了烤肉架,下面放了苹果木碳,童锐用手在架子上拂过,确认下面没点火。

    他挠了挠头,佯装镇定地拿过点火器,对着烧烤架一顿操作,等降谷零洗好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童锐拿着拨弄碳的钩子的背影和直冲高空的黑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童锐求助地转过头,就听见降谷零爽朗的笑声。

    “师哥?”童锐疑惑地偏头看他。

    “哈哈哈哈。”降谷零勉强忍住笑声,确认烧烤架上的碳只是烟大,没别的问题,扶着童锐的肩膀带他去客厅两层楼高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童锐的脸被熏黑了,这还不算完,也许是搞不定碳火,让他很头疼,他刚才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童锐哀嚎了一声,说着师哥就爱看我笑话,跑到洗手间清理去了,等他再出来,就见降谷零已经摆弄好了炭火,烧烤架散发着苹果木碳独有的味道。

    “还是我来烤吧。”降谷零对童锐的四谷不分五体不勤还是有一定认知的,对于童锐来说,他的生活确实接触不到很多基础的东西。

    就比如说这栋别墅,它有主厨和副厨,一个专门负责主餐烹饪,一个负责下午茶。

    “师哥做什么都很厉害,我最喜欢了。”童锐扒在雕花的门栏上撒娇说着,“我去拿些东西。”

    不多时,降谷零见他拿了一瓶红酒过来。

    “这是?”

    “给你准备的。”童锐将酒放在桌子上,拿过醒酒器说道。

    “你又喝不了。”降谷零失笑道。

    “谁说我喝不了的,我还是可以跟着你尝尝味道的嘛。”童锐轻点了下他的唇说道。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