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说法
方炎被卫铭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等转身看到卫铭的视线正落在幻境中,方炎魂都要烧起来,情急之下他当然想不出掩盖的借口, 只下意识想挡住卫铭的目光。
然而这问心幻境并不会因为方炎的惊慌尴尬就停下, 幻境中, 卫铭已经反客为主, 一个翻身将方炎压在身下。
在方炎心里,卫铭自信且强势, 这样的印象自然映射在幻境中,卫铭的动作毫不克制,亲吻中带着不大温柔的撕咬,方炎的唇被攻城略地,几乎呼吸都有些困难。
卫铭挑了挑眉,轻轻挥手将幻境抹去。
外面叶英彦阴魂混乱,郁俊雄也还等着救命,再耽误下去,别真被弄死了,那就很难收场了。
而且方炎情绪已经让他的神魂都震荡到快扭曲,卫铭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他更不想看自己的活春丨宫。
卫铭没多说什么, 只是上前一步抓住方炎的胳膊, 方炎下意识抖了一下。
卫铭轻哼一声,“回去, 我们得好好聊聊。”
不等方炎回答, 卫铭就将方炎的神魂护在自己的神魂中, 一个迈步跨出了石阵。
只是在此之前,卫铭特意掐了一个诀绕过阵法, 没让石阵抹了方炎对幻境的记忆。
卫铭进入幻境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读了一封书信的功夫,祠堂中的情形却有了新的变化。
爱子心切的郁夫人脑子疯狂转动,突然想起来郁老太太有个宝贝极了的木匣子,就放在家里的保险柜中。
保险柜的密码只有郁老太太跟郁华章知晓,她立刻拽着丈夫的手,“走,快跟我去开保险柜。”
想到木匣子上还有一把精致的小锁,郁夫人四处看看,随手拿了一个保温杯,就要去砸,嘴里还唤着郁华章,“快走啊,俊雄要没命了!”
郁华章脑子不好,偏偏自视甚高,一边害怕母亲一边又仗着母亲的偏爱肆意妄为,不然也不能又娶了郁太太这样只有脸蛋身材,没有脑子又贪又蠢的货色。
他此时觉得母亲大概是老糊涂了,连家仙都要得罪,对郁俊雄这个儿子也实在有几分心疼,被郁夫人这么一叫唤,竟真犹豫着就要跟去。
郁老太太这下着急了,真要被这蠢婆娘坏了事,郁家从今以后都得喝西北风去,她上前就去拉扯儿媳妇。
郁夫人哪里肯听她的,三人拉扯间,郁夫人一个失手竟将郁老太太一把推到在地。
郁老太太已经是七十几岁的人了,这么一摔,尾椎骨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当下就眼前一黑,撅了过去。
母亲可以顶撞,但不能真的倒下啊!
原本犹犹豫豫的郁华章一看这情况,立刻一把甩开了郁夫人,娘啊妈啊地喊起来,也是要五十岁的大男人,慌得连个救护车都不知道叫。
卫铭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况,方炎失魂落魄连热闹都看不下去,站在一旁不吭声,卫铭神魂受损,要画符却还得借用他的手。
从背后揽上方炎的时候,卫铭第一次犹豫了片刻,就是因为自己从不注意分寸,才让方炎产生了那样的妄念吗?
但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这念头一闪而逝,手上的停顿微不可察,卫铭摒除杂念,调动神魂开始画解阵。
解符生效极快,那边叶英彦只感觉神魂一松,下一刻整个魂都轻飘飘的,神魂放松之下,神志也渐渐清醒过来。
卫铭撑着方炎的手,忍受住神魂中传来的疼痛,垂着眸子将石阵中郁阳秋的书信内容复述一遍。
卫铭抬眼看向叶英彦,“他感念你的恩情,倒不是有意让你遭受折磨。”
叶英彦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我当然不会怪他,只是郁阳秋,这又是何必。”
人死后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强留在人间,其间艰辛与寂寥,送走一个个主祭的心酸,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来的。
在场最靠谱的只有梅修永,确认叶英彦清醒不会再伤人后,他赶紧掏出电话喊了救护车,送郁老太太跟郁俊雄去医院,又联系青禾观专门与官方对接的师兄,详细说了情况。
这一老一少尤其是郁俊雄脖子上的伤口,医生看到不报警才怪,还是得有经验的师兄来帮忙善后。
那头余姜听了郁阳秋的书信内容,小年轻被感动得鼻子都红了,他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叶前辈,我帮您做超度,做满四十九天!”
因为听不见叶英彦说话,正满脸茫然坐在地上的郁博实听了这话猛地弹起身来:“超度?你要离开我?”
他努力看向叶英彦的方向,眼眶红得几乎要眦出血丝,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几乎要嘶吼起来,“你要离开我?那我们之间那么多日日夜夜算什么?”
一屋子人都惊讶地看向郁博实,但郁博实才不管他们的眼光,“我不许,你不能走!你要是走,我现在就去找你!”
方炎看着有些癫狂的郁博实,突然掏出卫铭给他的符灰,“抹在眼睛上,请他们帮你掐个诀,你就能看见了。”
郁博实手忙脚乱地照做,十几年来第一次看不到叶英彦,哪怕才几十分钟,他已经觉得自己快疯了。
等用上符灰,见叶英彦正温柔地看向自己,郁博实终于冷静下来,记起刚刚的失态,他将脑袋埋在叶英彦怀里,不肯说话。
在场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还不是单箭头,而是早就勾搭上的人鬼情。
刚刚还满心崇拜的余姜脸都快裂了,那边见郁俊雄已经脱离危险,心中安定的郁太太猛地抬头,“你你们?两个男人?”
完全不知道今天在这祠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家仙契约已经解除的她脸色鄙夷起来,“断子绝孙的东西,以后还不是得靠我家俊雄”
胡言乱语,痴人说梦。
郁博实忍了这个女人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没有桎梏,他幽幽道:“家仙现在可是我男人,回头我求他,让郁俊雄也断子绝孙你们一家三口都又蠢又坏,实在没必要把这样的基因传下去”
从没见过这样的郁博实,这个一直被自己压着的兔崽子敢骂自己,郁太太嘴比脑子快得多,“你个鳖孙!居然敢骂我”
“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说骂你,你要是听不明白,我还能刻你碑上。”郁博实越说越开心,甚至掏出备忘录将这事记了下来。
郁太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她茫然地四处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直到跟着救护车离开,她也没明白,她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等郁博实发泄完些微怨气,叶英彦才开口。
他记得郁博实说过的话,梅修永是最有可能答应帮忙的,叶英彦转向梅修永:“我想与博实结契,婚契,你能帮忙吗?”
余姜以为梅修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梅修永却犹豫了一瞬,“郁博实才二十岁,他真的知道阴婚的代价吗?”
阴婚定了就是一辈子,从没有离婚的说法,定了阴婚的人一辈子游离在人群之外,人不人鬼不鬼,甚至有可能被影响心智,没法正常生活工作。
梅修永十分郑重地问郁博实:“哪怕要付出这些代价,你也愿意?你还年轻,这次之后也可以脱离这个家,你确定这辈子就这样过?”
这是不能回头的路,二十岁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郁博实却有些神经质地轻笑一声:“我确定的,他凶狠,有时甚至只跟着本能行事,但忠于本能何尝不是一个优点,人类会背叛、会计较利弊,但他只是一心一意爱我,我怎么离得了他”
梅修永认真地与他对视,半晌后终于道:“你明天来青禾观,我为你们算个良辰吉日。”
余姜左看看右看看,脸扭曲得不行,真是理解不了恋爱脑的脑回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哪怕心里吐槽,但余姜还是任劳任怨地跟着梅修永去处理后面收尾的事情,卫铭帮不上忙,郁家的事情对他而言算是到此结束,郁家别墅自然不能再待了,他跟方炎收拾收拾,回了离水镇。
地铁不是能谈话的好地方,卫铭跟方炎各怀心事,静默了一路,快到离水镇的时候,金豆子俞安乐突然打来电话。
“方炎,大学生要放暑假了,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家那个公司,要进一批暑期实习生,你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着一起进来?”
单独一个人进去,有点显眼,俞安乐怕方炎被特殊对待,反而学不到东西。
“当然好,什么时候?”事关学业前程,方炎打起精神跟俞安乐定下具体日子。
俞安乐想得周到:“住处你也别担心,那附近有我一套小公寓,反正也就两个月,借你住一段时间。”
方炎当然不肯:“安排实习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能白住你的公寓。”
俞安乐笑道:“我之前住离水镇的时间可不短,你这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我那公寓放着也是放着,你住进去还帮我添添人气。”
父亲一直让自己跟卫师打好关系,但卫铭看着就无欲无求的,俞安乐摸不准他的脉,虽然卫铭似乎有些缺钱,但直接送钱也太难看了,倒是可以跟他的“家属”套近乎,也算曲线救国。
去相关专业大厂实习实在是好事,方炎心下放松了些,等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完全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至少他觉得自己整理好了。
方炎向来莽得很,没等卫铭开口,自己就开始剖白,“卫铭,我对你,欲壑难填。”
虎狼之词饶是卫铭也被镇住了一瞬。
“但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维持一段感情。”方炎苦笑一声,他的生活忙碌到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感情对他来说是奢侈品,像叶英彦与郁博实那样一心一意,无论什么都不能干扰,他做不到。
虽然几个难眠的深夜,难免肖想藏在心中的人,但如果当真珍重,自然不能草率开口。
方炎低下头,“今天让你看到那样的场景,实在对不起。”
听起来很合理的道歉,但这听起来怎么也不顺耳!
卫铭心里有些憋闷,他难得不顾面子,追问了一句:“欲壑难填,仅此而已?”
方炎有些不明所以,他抬起头来,眼中也是迷茫:“我真的很抱歉。”
爱情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领域,爱一个人更是一个负担很重的命题,“我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向往你,还是只是在过于悲哀的生活中,将你当成救命稻草。”
这话甚至有些伤人自尊,卫铭愤怒到一定程度,反而冷静下来,“不确定?试试不就确定了。”
“试试?”方炎只觉得心中那头猛兽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他往前两步,贴近卫铭,“我能试试?”
卫铭盯着他没做声。
方炎几乎已经贴上了卫铭,“我能试试?”
话音未落,他已经微微踮脚,将唇送了上去,一贴即离。
这是一个清淡到像羽毛一样的吻,卫铭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方炎一面觉得自己荒谬,明明怕卫铭厌恶,依旧听从心里的欲丨·望肆意妄为,一方面心里还有空想着,实际亲起来果然跟想象中还是有差别的。
他的唇是软的,他的脸颊是温热的,他的气息,是真的。
一吻完毕,方炎没有后退,甚至还往前倾了倾身体,“像这样试吗?我以后,还能试吗?”
敢亲,但不敢给说法,卫铭终于出了声:“有什么不能的,哪怕是更过分的事,只要不谈感情,我也不吃亏不是么。”
说完不顾方炎白了一层的脸色,重重吻了下去。
第62章 算什么
不谈感情!
方炎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只是卫铭揽在自己腰后的手,简直跟铁箍似的,方炎轻轻一动, 他握得更紧。
不谈感情只谈欲望, 方炎想问那到底算什么, 但之前说着“不敢、不确定、没精力”的也是自己, 如今
倒也是自己理亏,而且说到谈感情, 自己真的可以吗?
更何况这是卫铭啊自己悄悄藏在心里,惦记着却不敢触碰的人。
心里叹了口气,但被糟心的生活磨得早已习惯的方炎,妥协也是一刹的事,不谈就不谈吧都是男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如享受当下,破罐破摔的方炎抬手圈上了卫铭的肩膀,温柔地回应卫铭的唇。
卫铭也憋着气,什么只是救命稻草,不过是救命稻草,却又要又要越想越气, 但方炎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 自己脑子就跟过了电似的。
一下过后, 他竟还敢离自己那么近!上次触过的腰肢,就在自己手边, 刚刚浅尝即止的唇, 还在耳边继续说气人的话, 还有那双眼那双眼看着自己
卫铭一向不做人惯了,哪里经得住这一出, 害怕感情,那就不谈,亲了再说!
只是心下多少不忿,唇齿间几乎要撕咬方炎,却又顾及方炎,硬生生克制下去。
等察觉到方炎的轻轻回应,卫铭更是再大的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在他腰间狠狠握了一把,用力到方炎几乎闷哼一声,感受到方炎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自己身前,卫铭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不肯认怂,那嘴比死了八百年的鸭子嘴还硬,亲吻起来却不过是温热的血肉之躯,唇舌交接,柔软得几乎要淌进对方心里。
而且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小伙子这么一胡闹,气息渐渐不稳起来。
方炎甚至犹犹豫豫开口:“要不然晚上”
话没说出口,门口却有车停下的声音,卫铭皱着眉,车上下来的脚步声很好辨认,轻盈跳脱,是余姜。
果然门口传来余姜的声音:“卫师,郁博实给包了大红包,我来把你的份送来了。”
见里面静悄悄的没声儿,他又咋咋呼呼,“开门啊,我还带了晚餐,砍了一整只鸭子。”
卫铭无动于衷,余姜又敲了两下门,见屋子里亮着灯,估摸着卫师别不是在上厕所,自以为贴心地喊了两声:“卫师你在忙吗?我等几分钟再过来。”
红封万万没有让卫师自己上门拿的道理,只能是余姜来送,因此他才有这么一说。
方炎叹了口气,他走了出去,将大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卫铭在忙,给我吧。”
余姜见他来开门,能交差自然开心,他身后的梅修永却突然问道:“卫师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有点事要问他。”
见方炎看过来,他刻意道:“是五朝观跟我们青禾观定的符咒,得让卫师本人过过眼。”
也只能是天师过眼,可不是方炎能代劳的。
方炎垂下眼:“嗯,我会跟他说的。”
然后就“哐”地一声关上了门,徒留梅修永在原地神色晦暗。
余姜砍了鸭子,还带了其他饭菜,方炎摸了摸已经有些凉了,见卫铭躺在摇椅上闭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炎也没打扰,自顾自去了厨房把饭菜热上。
在厨房忙碌的功夫,方炎也已经整理好了思路,他轻咳一声,见卫铭看过来,他才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开口。
“我要去金豆子的公司实习,他还借了一套公司附近的公寓给我住,那边离疗养院也近,我已经决定要搬过去,住两个月。”
不等卫铭开口,他又接着道:“不如你也住过去吧,你神魂还没好之前,我可以照顾你。”
那个梅修永已经住到了对面,等自己走了,还不得天天上门?
方炎想想都觉得气血上涌,不如把卫铭打包带走,反正他受伤了也没正经活儿能接,而且那公寓是俞安乐临时落脚午休的地方而已,就是个简单的一室一厅。
一室一厅,一间卧室,一张床。
卫铭定定看了方炎一眼,伸出食指朝看似自然实则忐忑的青年轻轻勾了勾,又往躺椅一侧挪了挪,示意方炎也过来。
原本垂头搭脑的方炎立刻支棱起来,卫铭躺着的摇椅都被他扑得往后一仰,他也不管继续挤上来,挨挨蹭蹭直到跟卫铭肩并肩躺着,才又缓声问了一句:“你去不去啊?”
毕竟是这邀请实在没头没脑,卫铭来离水镇之初就说过,他搬过来是有事情要做,自己的理由又实在牵强。
两个大小伙子一起躺着,哪怕卫铭这躺椅是特制的宽大版,还是有些挤,他侧过身一边看方炎嫩生生的耳垂,一边懒洋洋道:“有人照顾干嘛不去。”
说着方炎只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扶在自己脑后,轻轻用力,下一秒唇又被含住。
高兴的同时,方炎其实有些想笑,这人怎么跟第一次尝到糖果甜味的孩子一样,还上瘾了。
晚饭后,方炎打开手机日历。
说是暑期实习,其实六月下旬就开始了,“咱们明天就得把东西收拾好,后天就得搬过去。”
卫铭无所谓地点头,也就两个月,周末还可以回离水镇,其实要拿的东西不多。
只是要搬家,还是得跟师兄说一声。
电话那头的方旗山听说他要搬家,先是有些惊奇,再听说他是跟方炎一起,突然了然地“哦~”了一声。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卫铭啊,师兄明天去帮你收拾东西,你们也别叫车了,晚上我就帮你们把东西送过去。”
卫铭挑眉,这个大忙人,怎么这么好心?
果然方旗山下一句就是:“你要是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跟师兄说说。”
这不明不白妾身未明却要同居的状态,卫铭自己都觉得说出来丢面子,但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师兄,你这心定如男菩萨的样子,肯定不懂我们这些活人的烦恼,还是算了吧。”
正准备打听打听他跟方炎进展如何的方旗山:“”
还得是你,依旧是这样会气人的狗登西。
现在这样的关系,心情复杂的不止是卫铭,方炎也同样如此。
好在忙碌的实习工作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金豆子的公司突然召这批实习生,不止是暑假快来了,还因为最近公司好几个项目都开始推进,不但今年营业额提前达到预定金额,这也是培养新人的好时候。
毕竟下半年扩招是必然的。
方炎进组的时候,负责带他的是个名为薛泽宇的小年轻,说是进公司大半年,但这个组已经是他经历的第三个项目了。
薛泽宇看向方炎的目光简直是要饱含泪水,“太好了,终于来新人了。”
旁边有组员笑他:“自从听说最近要来实习生,泽宇就一直伸着脖子期盼,他已经快半个月没睡过安稳觉了。”
他们这项目倒不是事情多到要熬夜的地步,而是跟国外对接多,有时差,虽然大多数事务可以通过邮件沟通,但项目初期阶段,还是经常需要半夜与对方连线。
薛泽宇赶苍蝇一样赶着组员:“去去去,别瞎说把我们小方吓跑了,小方你先来,我们去隔壁小会议室,我给你说说项目背景跟推进的进度。”
方炎看着他们开玩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项目组气氛看着不错,看来这次运气还行,没遇到特别坑爹的人。
第一天来熟悉熟悉环境,虽然组员有几位还在加班,但方炎留下也不能帮上忙,薛泽宇很好心地一直将他送出办公室:“没事,你先走,后面真忙起来,可能就得留下熬夜了。”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方炎情绪很不错,虽说之前没少工作,但在正规公司实习与打零工实在是两回事。
“他们公司茶水间里还有咖啡机,零食也很丰富。”虽说零食也没值几个钱,但这叫员工关怀,“关键同事都挺好的,带我的那个小薛,项目交待地特别详细,资料也给的全。”
“不过进项目组可能压力还挺大的,下午休息的时候,小薛说他最近睡眠少就算了,还总做噩梦。”
卫铭话不多,但吃着晚饭听方炎说这些琐事,倒比中午一个人吃饭舒心的多,而且别人说这些事他总觉得索然无味,但方炎哪怕说的是些“小薛把美式咖啡当水喝”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也觉得还挺有意思。
甚至还要问一句:“干这行压力都这么大吗?”
把方炎累傻了可怎么办。
方炎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小薛可能最近总熬夜吧。”想到薛泽宇白天的碎碎念,他又笑起来,“程序员做的噩梦,也很有意思。”
当时薛泽宇在说的是一个程序的后台密钥,“我昨晚还梦到这鬼玩意儿了,明明是很简单的字符串,我死活输不对,总要错了一个数字,关键这个垃圾程序,每次输入错误就要重头再来一遍!”
方炎:“”
大兄弟,这“垃圾”程序,你自己写的啊!
薛泽宇的梦还没完:“等我终于成功写到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回车键的时候,键盘按键突然卡了,回车卡成del,刷刷刷刷刷把我输入好的字符都删了!”
方炎感同身受了一下,“确实是很可怕的噩梦。”
压力也是真的大,自己抗压能力应该还行,两个月的功夫,多分担点也没啥。
卫铭与方炎这里其乐融融的时候,离水镇,得知方炎终于离开,梅修永高兴地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使唤余姜去请卫师来吃晚饭。
然而余姜去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又打了电话才知道卫铭的去向。
回到梅修永租的房子里,余姜声音都小了一点:“师兄,卫师他”他到底没敢说卫铭已经搬走了,委婉道:“卫师他去看望方炎了,这几天都不回来。”
看梅修永脸色肉眼可见地糟糕起来,余姜急匆匆补了一句:“他们周末就回来了!”
梅修永有些出神:“他们他们这是同居了吗?”
第63章 咔嚓
梅修永翻了翻庙里符箓的订单, 上次跟方炎说的话倒不全是托词,五朝观确实下了几个特殊的符咒,跟神魂溯源相关的, 是方旗山亲自下的单子。
这种符咒因为用的少, 难度大, 最后是邬师叔亲自出手制的, 方师兄说直接交予卫铭验货就行。
梅修永此时颇有些心灰意冷,又觉得自己闹腾一番仿佛跳梁小丑, 或许在卫师心里,自己从没入过他的眼。
“余师弟,我这几天先回庙里,五朝观的符还得麻烦你跑一趟送给卫师。”
余姜有心想问,那你以后还回来吗?但这时实在不敢往他伤口上撒盐,只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好的,梅师兄。”
考虑到卫师如今是拖家带口人士,余姜这次上门前甚至特意先给卫铭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方便。
他话倒说得客气,“卫师, 我明天把五朝观定制的符咒送给你验验, 顺便你自己画的爆雷符还有存货吗?我想买一点。”
那头方炎听到是余姜的声音, 警惕抬头,“让他晚上来, 我在家的时候。”
晚上自己在家, 顺便听听这人是不是又给梅修永传话。
卫铭挑眉, 依言定了时间,方炎等他挂了电话才解释:“余姜爱哭穷, 还爱还价,你又懒得跟他掰扯,有时候给的价格也太低了,还得是趁我在家的时候来。”
卫铭无所谓的点头,他确实懒得应付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天师,实在太吵了。
卫铭低头给方旗山发了信息,“青禾观符咒明晚送到我这,记得来拿。”
那头方旗山很快回了信息,“师弟,那个符咒是师傅要的。方炎的妈妈在疗养院做的检查更详细,师娘有经验,觉得何阿姨精神应该是没问题,这样恍恍惚惚倒像是神魂有些不妥。”
卫铭皱起眉头,之前检查,方炎的妈妈脑部确实有些病变,出现精神类疾病的情况下也会引起神魂不稳,再加上她的表现也更符合受刺激出问题,自己就没有多想。
倒是去了疗养院后,宿飞绿对何桂芳特别上心,每天都去陪她很长时间,慢慢却发现跟得了精神疾病的其他病友比起来,何桂芳没有攻击倾向、自丨残倾向,更没有躁郁现象。
甚至每次方炎来看她,那精神状态积极向上到自己一个医生都喜欢跟她待一起。
何桂芳最明显的症状是记忆、常识出现问题,但CT显示管记忆的那块区域很正常。
跟其他专攻心理疾病的医生比起来,有一个神神叨叨的先生,见过许多奇怪事件的宿飞绿大胆推测,何桂芳这样的表现,倒更像是神魂有一段一段不连续的缺失。
但事情毕竟还没有确定,他们就暂时没有告诉方炎,决定自己先去查查。
方旗山的家里在世俗世界还是很有些能量的,走走关系委托一些故交好友,各处调动资源,很快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找到了何桂芳一路从伍市另一头一路寻摸到离水镇的路线。
也找到了邱司婆当年带着何桂芳选择的定居地——平吉村。
卫铭思索间,方旗山的信息又过来了,“我们去现场看过,何阿姨确实在平吉村那个房子里住了很多年,从房子里的摆设看起来,她生活还不错,一直独居。但我们一直没告诉你跟方炎这件事,是因为我们走访村民的时候,那些人的说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方旗山的信息大段大段,不发语音显然是知道卫铭如今跟方炎住一起,怕方炎听见。
卫铭自己不擅长人情世故,但也知道方旗山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跟方炎招呼一声,就去了卫生间。
方旗山的信息已经又发了来:“因为怕何阿姨这些年遭受过什么欺辱,我们小心试探了周围村民几句,但在村民嘴里,何阿姨利索能干,过得极好,甚至还颇为受人尊重,而能让这么多人对她客客气气,是因为她的职业,村民们说她是个神婆!”
“小到找失物、卜吉时,大到给娃儿招魂,入葬动迁,她都能干得来,跟正经老天师也差不离了。”
卫铭脸都皱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都跟何阿姨不是同一个人是吧?”
卫铭突然想起来,“代芹奶奶也说过,方炎的妈妈在生方炎之前,利索得很,是生了方炎才突然变成这样的。”
方旗山的信息回的很快,“所以师娘一开始担心是双重人格,但师傅去平吉村看了,说不是,何桂芳现在的魂是她自己的魂没错,但在平吉村这么多年,身上怕是一直被另一个神魂占着。那神魂还是个阴魂,屋子里阴气重得吓人。”
卫铭几乎要倒吸一口冷气,普通人别说被鬼上身这么多年,哪怕只是养鬼,不出十年也会变得不人不鬼的,方炎的妈妈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还能活着的?
方旗山不大放心师弟,想了想还是嘱咐:“事情疑点太多,师傅说暂时不要告诉方炎,他过得本就辛苦,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说不迟,现在告诉他,他也帮不上忙,不过是白白让他多担心一段时间。”
“青禾观的符也是要拿去平吉村用的,我们过去的时候联系你,你对神魂敏感,到时候也跟我们去一趟看看。”
“我知道了。”卫铭缓缓敲下几个字,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出了卫生间。
卧室里,方炎正定闹钟,见到卫铭出来还问他:“你最近早上都去哪里做早课啊?是楼下那个公园吗?我起床都没看到你。”
卫铭抬手指了指上面,“天台,安静。公园人多,烦。”
还都是热情的老人,卫铭第一天过去,一见卫铭招式飒爽,一堆老头老太太围上来问在哪学的,烦的卫铭第二天就跑天台去了。
方炎定着闹钟又想起来,“早上一上班就听小薛说,他今天早上闹钟响后,10分钟之内梦到自己起床了三次,一直到十分钟后第二个闹钟响起来,他才真的起床,听起来就觉得压力好大。”
卫铭脑子实际上不太在线,随口应到:“嗯,脑子这么糊,他昨晚加班吗?”
方炎摇摇头,“没有加班,反而回去的挺早的,但是他说自己又做噩梦,说梦到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这辈子都完了。”
卫铭:“什么事?他犯法了?”
方炎憋笑:“没有,他说他梦到自己把这个项目已经做完的所有程序的源代码,一键清空了。”
卫铭:“一键清空?你们为什么要设计这个按钮?”
“哈哈哈就是说啊,又不是什么机密项目,这个按钮只有他梦里有。”
卫铭看着方炎快活的脸,将手机往角落一扔,现在告诉他,确实不是好事。
只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晚上卫铭的亲吻格外温柔绵长。
绵长到方炎脑子缺氧的时候,都迷迷糊糊想着,难不成是前几天看自己刚入职,不好分心,今天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动手了?
亲了个够的卫铭却只是拍了拍方炎,又将他拢在怀里:“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方炎:“”行吧,温温柔柔也挺好的。
方炎最近的生活难得按部就班,因为住得离公司实在近,走路几分钟的距离,他早上几乎可以睡到八点半。
项目组的活儿刚上手虽然不太熟悉,但同事友好,工作氛围轻松,跟之前赶场子一样在各个兼职点做些零碎活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金豆子给他开得实习工资还不低,对于别人来说提起来就要唉声叹气社畜生活,对他而言却是美好新生活的开端。
他最近还能准时下班,下班后就和心上人一起吃晚饭,亲亲抱抱一起睡觉。
虽说因为两人说好了不谈感情,相处间有时总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但总体而言,日子过得实在舒心。
因此他其实不太理解薛同学为什么压力大成这样——今天薛同学进门时,脸上的黑眼圈严重到每个人看了都要关心几句的地步。
方炎更是了然:“你昨晚,又做噩梦了?”
薛泽宇说起来一脸崩溃,“对我梦到我自己变成了一个大蜘蛛,在机房里修补网络。”
他一边说比比划划,“你知道吧,就是意识流的那种数据网,不是真的网。”
蓝色光影效果嗖嗖嗖的那种网,科幻电影里见过,方炎理解点头。
“但是那个数据网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BUG!”
方炎有些迷惑:“BUG?BUG长啥样?”
薛泽宇索性拿出纸笔,随手画了几下,“广告里那种病毒的样子…身上写着字,【BUG】。”
方炎凑过去看看,薛泽宇的画简直栩栩如生,明明是广告里那种Q版病毒,却硬生生看出了恶心的感觉。
方炎忍不住惊叹:“你画画好厉害!”
薛泽宇随意点头:“小时候学过,但是不能靠这个吃饭,最近已经放下了。”
看着方炎手中的画,薛泽宇又把话题扯回来,“总之这个BUG一直在追我,我拼命跑,拼命跑,跑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终于跑到了备份库,在梦里,那是我的安全屋,我莫名就是知道,进去之后BUG就追不上我了。
等进了备份库,我把所有门窗都锁上了,天知道备份库为什么会有门窗!还是银行保险柜那种机械锁。”
“但是我还是把所有门窗都锁上了,每一个,都确保听到了【咔嚓】一声的落锁声。终于安全了之后,我倚靠着门大喘气。”
说到这里的薛泽宇一脸崩溃,“但是在梦里,我是个蜘蛛你知道吧,因为补网,所以是蜘蛛,蜘蛛他有八条腿啊!我哪里控制得过来,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不小心就动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
“当时我心里放下的石头一下子又悬了起来,我疯狂尝试关门、锁门,但是那破门怎么都关不上,我明明已经超用力地关上了,拼命去拧那个把手,但是就没有那个【咔嚓】声。”
到了这个时候,薛泽宇的语调反而有一种平静的安详,“最后,那个BUG还是进来了,哪怕我疯狂抵着门,但是它的身体像史莱姆一样,一点点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等完全进来,它一下子把我吞了进去,然后就连着我自己一起,我们变成了一只绿油油的超级大蜘蛛。”
他死鱼眼看向组里认真听故事的众人,“身上依旧写着BUG,走到哪里,哪里的程序就会崩溃的超级大蜘蛛。”
第64章 找人看看
余姜在公寓门口犹犹豫豫不敢敲门, 但公寓跟镇上不一样,就那么点地方,门口有点动静卫铭就听得一清二楚。
屋子里卫铭被他转着圈的脚步声吵得头疼, 一把拉开门:“你干什么?”
余姜小心地往他身后看看:“方炎在吗?”
卫铭拧着眉头:“你找他?”
余姜摸了摸扁扁的口袋, “我不找他, 我来买符。”
至于为什么要问方炎在不在家
上次自己给卫铭送五朝观定制的溯魂符, 顺便习惯性买一些卫师的爆雷符囤着,这玩意儿关键时刻真的能保命, 庙里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天师,都会托自己带。
他们怵卫师那张臭脸,只有自己早早看清卫铭那性格,根本就是不耐烦与自己这些“蠢东西”多话而已。
但是没关系,蠢归蠢,只要脸皮够厚,磨一磨总能用很低的价格从卫师那边买到符。
但是方炎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在方炎心里,卫铭画的自然是最好的,从方旗山那边打听过符咒的大致价格后,等余姜上门,那爆雷符的价格开得极高。
上次回去, 余姜不但口袋空空, 还要被同辈们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卫师那边失宠了吗?”
神他妈失宠。
心疼归心疼, 符咒这东西是消耗品,加上最近不用再跟着梅师兄, 余姜又到处去接灵异事件刷功课去了, 符咒存货很快就见了底。
这次来, 他特意挑了个大中午方炎应该还在上班的时间段。
却没想到方炎今天刚好回来陪卫铭吃午饭,听到外间的动静, 正刷碗的方炎立刻探出了头:“买符?这种琐事,找我啊。”
余姜:“”
方小哥,你是卫师家的地缚灵吗?为什么每次都在啊
余姜习惯性哭穷:“我真的没钱了,你看”
“没钱?没钱下次来买啊,刚好最近卫铭神魂还没好,存货不多呢。”方炎依旧笑眯眯的。
等余姜不情不愿掏了钱,方炎心情愉快地点头:“下次还来啊,不过下次别直接找卫铭,他忙,你找我就行。”
说完方炎就上班去了,留下余姜哭丧个脸:“卫师,方炎他一点都不讲人情味的。”
卫铭:“人情味?比我还不讲人情味?”
余姜:“”
卫铭真诚地看向他,“与其抠这三瓜俩枣,不如多练功,省得每次都扔符保命。”
不过想了想也不是所有天师都像自己这么优秀,卫铭又宽容地给蠢蛋提建议:“实在不行你给祖师爷多烧香吧,让他保佑你活得久一点,那个不用钱。”
余姜唉声叹气地走了,却也知道以前卫师给的价格,那是真的看自己可怜,怕自己嗝屁,如今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也挺好。
余姜和方炎本来年纪也差不多大,虽说职业不同,但大家一样都算“职场新人”,因为后续经常联系方炎买符咒,两人还渐渐成了好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天方炎回来,饭桌上又提起了薛泽宇的每日一梦。
倒是卫铭看他依旧准时下班有些稀奇:“你过去也有段时间了,不是说要开始忙了,怎么一天班都没加过?”
甚至中午还经常回来陪着自己吃饭。
卫铭倒不是盼着他加班,而是带他的那个姓薛的同事压力大到天天做噩梦,方炎工作倒朝九晚五规律的很,这在论资排辈有些严重的天师界,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至少如果是卫铭自己跟着师傅去做科仪,在师傅收势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先跑路的。
方炎给卫铭盛了一碗汤:“我也奇怪呢,前两天薛泽宇就说我基本可以上手了,我主动说要加班,但是我们组长没让,我今天又提了一次,组长还说那让薛泽宇陪我一起。”
方炎表情不太好,让薛泽宇陪着一起,自己去根本没什么意义。
方炎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发现我们组里,家庭条件好的几个加班就比较少,像薛泽宇这样没什么背景的新人,确实活要干得多一些。”
卫铭突然机警起来,“你们组长势利眼?”
方炎犹豫:“也不至于吧,你看我条件也不行,但我们组长对我还挺照顾的。”
卫铭眯了眯眼:“他知道你是金豆子塞进来的人?知道你是关系户?”
方炎摇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是实习生,不放心把活儿交给我啊?算了,反正只待两个月,无所谓了。”
他们百般猜测,方炎的组长万明远也抓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方炎的资料是实习生定完之后又加进来的,这样的一般就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孩子,总之是关系户。
比起组里那些心思简单的程序员、工程师,万明远却是做业务出身,后来身体扛不住频繁的应酬,才寻思着转岗。
他虽然在常年应酬交际中,习惯性多几个心眼,也善于钻营,但本质还是一个爱拼爱卷的人,要转岗也不愿意从基层干起,咬牙夜读考了一系列高级项目工程师之类的高工证书,再加上之前本就丰富的业务经验,从第一次转组就做了副组长。
没两次项目下来就转成了组长,虽说赚的不如在事业部的时候,但项目组做好了,提成也很客观。
他自诩看人很准,但这个方炎着实是个谜团,关系户一般不大好使唤,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还打算有意无意压一压薛泽宇,让他多少照顾一些方炎。
但方炎表现却勤勤恳恳,多干活儿也不觉得自己吃亏,对组内同事也友好。
而且自己明明看到,方炎就住公司附近一个挺高端的公寓中,步行上下班,那公寓可是市中心CBD配套,一个实习生住那里应该是身家不菲的样子,但是方炎平时穿用却又朴素。
难不成,这是一个下定决心体验基层工作的富二代?
想不明白,也只能决定暂时先这么端着,他毕竟是整个组的组长,除了组会安排大分工的时候,他也不直接跟方炎对接工作。
方炎也不大在意这个组长,他正跟卫铭说起薛泽宇这次的梦。
不过跟之前多少带着戏谑相比,这次方炎的神色凝重了些,“薛泽宇说他这次做的倒不算噩梦,只是让他有些怅然若失,但我听着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今天薛泽宇过来的时候,大家对他那糟糕的脸色已经见怪不怪了,万组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熬几天,等第一个版本软件推出去测试的时候,你好好休息两天。”
茶歇的时候,是对面的另一个女同事先起了话头:“泽宇啊,肯定是被你影响的,我昨晚也做噩梦,我梦到大家都很困,我就去煮了咖啡,给大家分的时候,咖啡倒到了他们笔记本键盘上,电脑主板都烧了”
她话音刚落,小组里几乎所有人都将杯子往远离电脑的地方挪了挪。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头可断血可流,笔记本不能坏!
还有同事取笑他,“泽宇啊,你这天天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只千万记得一件事,你梦里如果想上厕所,找到厕所后,千万别…”
薛泽宇一脸惊恐地点头。
气氛活络,甚至还有年纪大的同事开始不顾场合开玩笑:“泽宇,你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就没做过春梦吗?”
这是一个老前辈,平时相处也和善,但总开些他那个年纪会开的玩笑,薛泽宇不想得罪他,更不想让气氛变糟糕,只能跟着开玩笑:“没有,人哪怕是做梦,也只能做自己认知以内的事情,你看我单身狗一个,模块加载不完全,没有这方面数据。”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归笑,薛泽宇灌了一杯咖啡下去,说起这次的梦却有些不同,“诶,这次的梦,我感觉都不算噩梦。”
薛泽宇神色有些恍惚,“开头还是老一套,我梦到我在加班,夜好深了,突然有人跟我说,我姥姥怪我好久不去看她。虽然大半夜在公司我也不知道谁跟我说的这话,但是梦嘛,哪有什么逻辑。”
他挠了挠头,一副用力回想的样子:“心里惦记着姥姥,项目一结束,我调了几天假就立马去了老家,到了姥姥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她跟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我,我刚想走进院子,原本安静坐着的姥姥突然冲过来,她超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被推了出去,她还说了句什么,可惜我没听清。”
“紧接着梦就醒了,但是刚醒我脑子还不清楚,半梦半醒的时候,我还觉得是不是姥姥想我了,还想着等天亮了要给姥姥打个视频,反正老人家习惯起的很早,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已经没有姥姥了。”
或许是太久没见过姥姥,薛泽宇的神情闷闷的。
大家都收敛起笑意,方炎更是觉得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方炎有心想说,找个大师看看吧,不然找点安神符试试也行,但又怕这群看起来就非常唯物主义的同事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没等方炎组织好语音,对面刚刚说话的老前辈突然开口了,“泽宇啊,你这情况,不然找人看看吧。”
没人提还好,前辈一开口,大家都跟着点头:“对对对,你这梦做的,我听着心里都觉得不踏实,不然你问问组长,每次开项目之前,他都会跟着老板去请香。”
甚至还有识货的女同事建议他:“不然你问问方炎也行啊,我看他手腕上那个古钱手串,怕是个好东西。”
方炎:“”
好家伙,合着你们之前只是不好意思说是吗?就说多多少少,哪怕是过年说句恭喜发财图个好兆头这种事,哪有人完全不玄学的!
第65章 炸鸡与馒头
古币红绳手链?
同事问的突然, 方炎下意识回道:“是很亲近的人送的。”
说到这里,方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卫铭送自己的第一样东西来着。
听方炎这么说, 当时同事也没追问, 七嘴八舌给薛泽宇介绍起其他门路来, 但其实大家日常生活中很少遇到这种事。
一个同事说:“城南广化山的土地庙听说特别灵。”
另一个同事立刻反驳:“那里是求姻缘灵, 泽宇的事还是得找专门的师傅。”
也有同事说自己家乡这个仙姑那个大神的,但真问起来, 大多只是道听途说,反正方炎没听到一个靠谱的。
等晚上回家,对薛泽宇的情况实在有些忧心,方炎才没忍住跟卫铭说了这个事。
卫铭已经洗漱完躺下准备看经书刷题了,闻言点头:“你是要我帮你那个同事看看?”
听方炎说,这个姓薛的同事一直以来哪怕自己很累,但也一直挺照顾方炎,再加上这是金豆子的员工,帮着看看也没什么。
前提是,这个薛泽宇自己是愿意来看的。
方炎也知道这个关窍,“人多的时候, 泽宇还没说什么, 等他们都散了, 泽宇才单独问我,认不认识收费不那么吓人的大师, 他说老板每次开大项目请的那个大师他知道, 收费很贵的, 他自己”
方炎叹了口气,“薛泽宇是个遗腹子, 家里的话,他妈妈能供他读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自己工作大半年,大部分工资都用来还助学贷款了,实在支撑不起很大的支出。”
就像人穷不敢生病一样,碰到这种事,跟生一场大病没什么区别了。
薛泽宇家境不太好,他自己也坦诚说过这事,私下AA聚餐的时候为了不耽误大家,让大家去太贵的地方可以不用喊他,他说起来倒是乐观的很,还让大家等他几年,到时候手里肯定能稍微宽裕些。
同事都理解,也依旧很喜欢他,另一方面这也是他之前说压力大做噩梦,同事都觉得正常的原因。
方炎又开了口:“但是我想着你伤还没好,是不是”
卫铭摆了摆手,“没事,也不用太正式,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饭,顺便帮他看看。”
修养这么些天,大动干戈不太行,但如果只是看看,没什么大问题。
方炎放了心:“那明天晚上?”
卫铭翻书的手一停,下午才收到师兄的信息,师傅似乎有了新思路,喊了自己明天一起去平吉村,观察阴气这种事肯定是晚上更方便,也就是说明晚他不但不能约饭,还得夜不归宿。
但师兄说了这事先不要告诉方炎,几乎从未撒过谎的卫铭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卡顿,情急之下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明天梅师弟找我有事,我晚上不回来。”
“”
“哦。”方炎闷闷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就躺下了,他还顺手关了灯,一副自己要睡觉,别再说话的架势。
黑漆漆的房间里,卫铭无奈收起书,悻悻躺了下去。
他倒是有心想改口,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好借口,只能暗恨,这破借口找的,晚上亲亲都没了。
第二天上班,只要稍有空闲,方炎就容易跑神,虽说心底知道,卫铭跟着梅修永出去肯定是正事,但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连查岗都不行,一想到就更气了。
一直憋到中午下班,方炎实在没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吃饭了吗?”
然而昨晚方炎关灯装睡太突然,卫铭没好意思窸窸窣窣给手机充电,天没亮又被方旗山叫上了车,在车上一路与师傅讨教符文,完全把手机这回事儿忘了。
这会儿刚到平吉村,卫铭终于想起来要给方炎发个信息,手机却就这么关了机。
小村子连个充电宝都没地方租借,卫铭只能把手机留在方旗山车里充电,因为充电要一直保持发动机启动状态,很容易积碳,还挨了师兄好几个白眼。
一直到半下午,跟着师兄出去走访一圈,回来拿到手机的卫铭才回了方炎信息,“才有空看手机,有吃面包。”
方旗山不是第一次来平吉村,这里偏僻,村子里有个小饭馆,但中午不开,只提供晚饭跟夜宵,人店主白天还得去外面摆摊挣钱。
因此在这边中午是没饭吃的,上次来只能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填肚子,这次方旗山索性自己带,好歹比村里的山寨品牌好吃些。
那边方炎消息回的极快:“哟,你俩醒了啊,我给你俩点外卖啊?”
卫铭:“”
好像比昨晚更气了,但是还得去忙,暂时没空哄,外面搭建阵法三人缺一不可,卫铭溜号这么一会功夫,方旗山已经在喊他了。
叹了口气,卫铭将手机收了起来。
普通溯魂符咒能捕捉的信息有限,更何况何桂芳已经离开平吉村这么多天,她身上的阴魂留在这里的气息也淡了。
卫修诚翻典籍翻了好几宿,终于让他找出一个阵法来,跟溯魂符一起搭配着用,效果要好得多。
只是这阵法有个缺点——耗时特别长,今天连夜搭起阵法,得近两个月才能查看结果。
但这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线索,也只能先搭起来再说。
那头方炎看着手机闷闷不乐。
让方炎如此焦躁的不止是“卫铭跟梅修永单独出去,还要过夜”这件事,今天薛泽宇请了假,大家还觉得应该是没睡好实在撑不住,要补补觉休息一天。
但方炎就是止不住的担心,他总怕因为自己的耽搁,薛泽宇别真的出了什么事。
对于卫铭这时候跟梅修永出去,方炎多少有些怨言。
那边的事再紧急,梅修永自己就是个专业人士,就算卫铭不去也坏不了大事,而自己这里,明明昨晚已经说了薛泽宇情况不好,卫铭却还是选择了去梅修永那边,这方炎觉得憋屈又难受。
这不止是重不重视自己的问题,这是缺乏同理心,总归不太好。
卫铭一夜没回消息。
第二天早上,方炎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上班,却发现薛泽宇还是没来,项目紧要关头连续缺席,方炎的担心几乎到了顶峰。
他忍不住看向组长,想问问薛泽宇的情况,但这一看却莫名觉得有些晃眼——组长万明远今天格外容光焕发,项目进展到今天,组里同事哪怕是最精致的娜姐都有些灰头土脸的,组长这样实在是
万明远今天状态好到同事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娜姐摸了摸自己充满“班气”的脸,不无羡慕,“组长这是用的什么保养品,简直了。”
头已经秃了一大半的老前辈看着万明远茂密的头发更是酸溜溜,“以前在事业部还说身体不好才转岗到项目组,咱项目组就轻松到这个地步?”
方炎倒是不太在乎这个,状态好当然好,趁着这个机会他直接开口问了万明远:“万经理,泽宇他今天又请假了”
万明远果然很好说话,他笑眯眯地安慰方炎让他不用担心,说薛泽宇只是又请了半天假,下午就会来。
方炎总算稍稍放下心,但他私下给薛泽宇发的信息,薛泽宇却一直没回,怕打扰薛泽宇休息,方炎也只能放着等到下午看看再说。
等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方炎接到卫铭的消息说中午就回来,方炎却觉得一股气瞬间就上来了,早干嘛去了!!!
他恶从胆边生,决定今天不给卫铭准备午饭!
于是中午卫铭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方炎捧着城中村小摊买的炸鸡吃的香甜,而卫铭自己面前就两大馒头。
一直没回信息,卫铭自觉理亏,但又解释不清,只能默默啃起了馒头。
那炸鸡是城中村爆款,晚上买需要排队的那种,卫不卫生且不说,香是真香,闻着满屋子垃圾食品的勾魂香气,再看看手里的馒头,卫铭只觉得越吃越没味。
不敢想要是能吃一口炸鸡,会变成多快乐的道长。
方炎臭着脸不吭声,连藏红花水都泡得格外浓,卫铭闻到那浓郁的酸味,脸都要皱起来了。
只是卫铭这辈子就没哄过人,看着方炎梗着脖子的样儿,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晚上见见你那个同事?”
方炎还在生气,却也知道轻重缓急,他硬邦邦道:“那晚上就大榕树那边的城中村找家大排档。”
这CBD配套的公寓,买个菜都得去超市,贵的要死,方炎早就摸清了最近的城中村位置,无论是买菜还是日用品都更符合他的消费水平。
那边的大排档,相信也更符合薛泽宇的消费水平,安排在那,哪怕最后发现其实没事,也只当是普通吃了一顿饭。
卫铭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日不见如隔二十四小时,出去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几乎没停,这么累的情况下,还连续两个晚上没有亲亲,卫铭感觉特别不得劲。
这会儿见方炎终于搭理自己,卫铭凑过来狠狠亲了方炎一口,
方炎毫不客气地亲了回去。
只是亲完之后一抹嘴,“你怎么不去亲你那个梅师弟?!”
卫铭:“”
这说的是人话吗?
方炎气呼呼的往外走,卫铭跟在后面送他,临走时方炎只留下一句:“记得晚上提前去大排档点菜!”
卫铭乖巧点头,然而这顿饭到底没吃上。
薛泽宇下午来是来了,但平时上班总会提前个十来分钟到的人,今天却是卡着时间踩点到的,而且今天的他不止脸色发灰,连唇色都苍白了些。
项目到了关键时间节点,这天大家都忙得飞起没空摆龙门阵,但见到薛泽宇这实在不好的气色,路过也不由纷纷停下关心两句,方炎跟薛泽宇的工作交接是最多的,对他的状态更是没法忽视。
薛泽宇出去倒咖啡的时候,方炎看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不放心跟了出去。
到了茶水间两人休息片刻,薛泽宇心里闷得慌,在方炎担忧的眼神下,开始说起自己昨天的梦。
“方炎啊我真是”想起那个梦,薛泽宇都快哭了。
“我梦到我太累了,万组长出去送加密狗还让我开车,我自己都觉得不敢开,万组长却说没事。我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就我们两人出去,总不能让经理开车吧,我只能去买了瓶红牛,硬着头皮上了车,百般提醒自己开车不要打瞌睡。”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连车库都没出,就撞了人。”
薛泽宇抹了把脸,“撞的就是甲方那个跟我们对接的,说事情特别叽歪的那个Rossetti…我也不知道他一个外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地下车库,还是跟幽灵一样突然闪现在我的车前,我明明反复看过车库没人!
反正他被我一脚油门就撞飞了出去,跟个破布袋子一样挂在了车库顶上的排风扇旁。”
“咱们车库那个排风扇的扇叶你知道吧,跟机房散热用的同一套,叶片又长又细,转得特别快,他一挂上去,那叶片一点没耽误,一下子就割断了他的脖子,被割下的头又歘地一下飞了回来,打在我面前的挡风玻璃上,血洒满了玻璃,他的眼睛还一直看着我。”
“我快吓疯了,一直尖叫,然后就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后发现只是一场梦,我简直想谢我八辈祖宗,只是刚刚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看到Rossetti苍白着脸躺我旁边
他睁着黑黑的眼睛凑在我耳边,明明脖子都断了发不出声音,他还用嘴型跟我说:【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薛泽宇说到这里牙关都在抖,他心有余悸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然后他就用手掐我脖子,我哪怕是在梦里也被吓傻了,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一口气憋不下去才真的清醒过来”
他松了一口气,方炎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因为随着薛泽宇动手摸索,掀开格子衬衫的衣领,他的脖子上一道淤青的掐痕清晰可见。
第66章 妥协
“晚上, 我带一位大师去你家看着你睡。”看着在卫生间对着镜子使劲瞅自己脖子的薛泽宇,方炎眉头皱得死紧。
再拖延下去,怕不是得出人命。
虽然不能去大排档吃“大餐”, 但饭还是得吃的。
薛泽宇的出租屋, 方炎打包了三份盒饭, 放在简单的折叠方桌上。饶是早已习惯了自己拮据的生活, 薛泽宇也有些坐不住,“就让卫大师吃这个?不然我再去楼下买点啥吧”
方炎按住薛泽宇不让他起身, “行了,就你这状态,老实待着吧,卫卫大师很好养的,不挑食,等把你的问题解决了,再请他吃顿好的也不迟。”
听出方炎言语间的熟稔,又看看卫铭站在那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薛泽宇这才点头安心坐下。
出租屋狭小,屋子前后距离也窄,薛泽宇这间单间的窗外就是别人家的墙, 没风进来的话, 多少有些逼仄憋闷。
薛泽宇为了通气在窗户缝隙里卡了一个风力还挺强劲的小电扇, 开起来之后果然空气很快就流通起来。
卫铭伸头看了看,外面那堵墙的墙头还有一个光源惨白的太阳能灯, 他忍不住指了指这个灯, “这灯夜里也一直亮着吗?”
薛泽宇苦笑一声, “是的,那栋楼整栋住的都是在电子厂上班的, 他们三班倒,夜里出去、回来看不到路,太阳能灯又不费电,就整夜开着。”
只是薛泽宇要开电扇透气,窗帘就不能完全拉起来,这灯光顺着窗帘缝隙打进来,又有风吹动窗帘,光影摇动扰人清梦得很。
但这是最便宜的出租屋,哪有那么多能挑剔的余地。
卫铭点头,他倒没有方炎那样担心,从看到薛泽宇第一眼起,他就确定了,这人身上阴气不算很重。
居住环境不好,某种程度来讲就是风水不太好,本就非常容易吸引魑魅魍魉,加上薛泽宇本身压力大、精神焦虑消耗严重,被阴魂趁虚而入也不稀奇。
都是年轻人,虽然卫铭不大说话,但哪怕是低矮的小桌板吃盒饭,他也自有一番闲适,方炎跟薛泽宇很熟悉了,有方炎活跃气氛找话题,薛泽宇也渐渐不再拘谨。
吃了一半方炎手机响了起来,他却只看了一眼就挂了。见卫铭看过来,他含糊其辞道:“方打电话说自己病了,让我去看他,我才不去。”
姓方的?还这么不被方炎待见,那就只有方二炮了。
卫铭对方二炮耍什么花招并不在意,但是他有些好奇,“他要是真病了,要去治疗的话得你掏钱吗?”
方炎手一顿这倒是从没想过的问题,他立刻低头拿起手机搜索。
看完结果松了口气,“小毛病国家爸爸给治,大毛病申请保外就医才需要家属掏钱。”
说句不好听的,真得了治不好的大毛病,花那么多钱只为了多服侍他两年,方炎不愿细想。
倒是卫铭毫不客气,“他别说做合格的父亲了,连一天合格的人都没做过,花那钱做什么。”
方炎苦笑,“说是这么说,但真要发生了,免不了被这事恶心。”他说着拿起桌上的可乐灌了一口,冰饮料让他脑子一个激灵,“真是还不如没父亲。”
这话说得倒让薛泽宇叹起气来,“父亲有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啊?我一直到四五岁了,冬天太冷的时候还只能跟我妈去女澡堂洗澡,要是我爸还活着”
至少会带自己洗澡,教自己刮胡子,还会在妈妈一个人哭的夜晚抱抱她吧
方炎跟卫铭对视一眼,还真是各有各的苦。
卫铭更是突然拿起手机给方旗山转了几百块钱,“帮我给师傅买两双鞋。”
方旗山接到信息一头雾水,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不过管他呢,孝敬师傅,花点小钱也没什么。
去往师傅房间的路上,方旗山又忍不住笑出声,还是得找媳妇儿啊,看看,连卫铭这种狗登西有了媳妇都更像样了。
出租屋里,薛泽宇脸色实在糟糕,方炎一吃过饭就催他去睡觉。
薛泽宇一脸无语,这才八点但方炎也是好意,他磨磨蹭蹭地去了床上,闭眼躺了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方炎有些心急地问卫铭:“有什么符咒可以帮他入睡么?”
这下连卫铭都无语了,他摸出五块钱给方炎:“我在这看着,你去楼下买两幅扑克,打会牌先。”
还没到子夜,就算他真的睡了,阴魂也没到出来的时候。
方炎摸了摸鼻子,把钱推回去,“谁还用现金,老古董”嘴上说着,人却乖乖去了。
三人打牌时间过得快,薛泽宇也确实非常缺乏休息,差不多十点就开始哈欠连天,这次他不用方炎催促,自己乖乖躺到了床上。
方炎问他:“需要我们先出去,等你睡着再进来吗?”
薛泽宇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卫大师在,我睡得更安心。”
卫大师不在鬼来了怎么办,他可不能死,还没挣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呢。
至于被人看着睡觉他小时候没人带,他妈去纺织厂上夜班也只能把他带着,车间里的机器轰鸣,他没几天习惯了之后一样睡得香甜。
薛泽宇说睡就睡,连灯都是方炎帮着熄灭的。
窗外的路灯打进来有些亮,以卫铭的目力,屋内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卫铭看着薛泽宇的睡姿却觉得有些奇怪,薛泽宇睡觉腿伸得特别直,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卫铭低声问方炎:“他是不是很紧张?感觉整个人都绷着。”
方炎闻言仔细看看,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的其实是我之前没想到他噩梦这么严重,还跟他开玩笑,我告诉他睡觉蜷缩着腿做噩梦的话跑不快 ,不是总有那种梦嘛,想走,腿却特别酸软,怎么都抬不起腿,走不出去,越急越不会,甚至只能爬”
卫铭:“”
不愧是自己的执笔人,可真有意思。
两人就这么看着薛泽宇直挺挺地睡着,卫铭幽幽道:“他做这么多噩梦,少不得也有你一份功劳”
薛泽宇虽然很累,但睡得却并不沉,眼珠乱动,手脚也时不时轻微抽搐。
卫铭看了看,在房间角落点上安神香,又过了好一会,薛泽宇才真正睡得安稳起来。
跟方炎肩并肩坐在窗前,卫铭突然将方炎的手捉来,揉捏片刻,又细细分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直至十指交握。
虽然亲亲过很多次,但这样握手还是第一次,方炎人都要结巴了:“你你干嘛”
卫铭握着他的手不说话,直到感觉方炎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都要出汗了,才突然开口:“我身上煞气又有了,怕吓着鬼,握着执笔人,能藏藏。”
方炎狐疑地看向他,但卫铭认真唬人的时候一向端得住,方炎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哼一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
两人就这么一边等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方炎还以为要等很久,却没想到刚过十一点,卫铭突然一把捏紧他的手。
方炎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转向卫铭,用眼神询问:“来了?”
卫铭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方炎不敢动作了,因为怕掐诀引起的波动打草惊蛇,方炎并没有用开天眼的符咒,如今只看着一片漆黑静静等待。
那阴魂死的时候大概年纪不算大,看着是个年轻男人的样子,身上穿是的确良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白汗衫,下身是一条藏青色直筒布裤子,脚上踏着一双布鞋。
八九十年代的典型穿着。
在卫铭眼里,那阴魂动作随意得很,他走到薛泽宇床头,先是用手随意在薛泽宇脑袋上招了招,薛泽宇很快皱起了眉头——阴气入体,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那阴魂在一旁等了片刻,薛泽宇的噩梦越来越激烈,哪怕是极疲劳的状态,也时不时溢出一声声闷哼。
阴魂冷眼看着他挣扎,在越来越剧烈的时候,突然伸手掐上了薛泽宇的脖子。
这可是阴魂的有意折磨,薛泽宇脸色肉眼可见地发青,又因为窒息发红发紫,一旁方炎看得心内大急,又奇怪卫铭为什么还没有动作,难不成是太凶了,有伤压不住?
卫铭却有些犹豫,阴魂害人也是要耗费魂力的,若是失了心智的恶鬼也就罢了,这阴魂身上却没什么业障,这是为什么要害薛泽宇?
卫铭有心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那边窒息的薛泽宇却等不得。
叹了口气,卫铭将扣在手心的爆雷符收回去,摸出镇魂幡。
先抓起来,问明缘由再说,吃了那么大个教训,卫铭总算愿意妥协。
将镇魂幡塞进方炎手里,卫铭猛地起身顺势将方炎拽起,握着他的手狠狠往阴魂盖去。
那阴魂察觉到动静转头看来,在他眼里那镇魂幡简直如黑色山脉一般势大沉重地向自己压来,他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身子却没动。
不躲?果然不对劲。
确认阴魂已被镇魂幡压住,卫铭二话不说叫醒了薛泽宇,也不管他被噩梦吓得喘息不止,给他用上了开天眼的符咒。
卫铭将镇魂幡杵到薛泽宇眼前:“你认识?”
薛泽宇还懵着回不过神,但一见这阴魂,却脱口而出一声:“爸?!”
这男人自己在爸妈唯一一张合影上,见过无数次,不是自己的爸爸又是谁!
第67章 小雨
薛泽宇还不懂事的时候, 追着他妈妈跟姥姥问过无数次,“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姥姥怕妈妈难受不愿意多说,但薛泽宇的妈妈实在是个坚强的女人, 她会笑着告诉薛泽宇, “你爸爸是一个很勤劳, 也很聪明的人。”
薛泽宇的印象里妈妈总是在忙碌, 他们家没有爸爸,也没有姥爷, 姥姥要看着幼小的薛泽宇,忙活家里那些事都够呛,身体不好后更是带孩子都带不来,养家的重任全在薛泽宇妈妈身上。
妈妈总是很晚回家,但薛泽宇如果能坚持到妈妈回来还没睡着,偶尔就能听妈妈说起爸爸。
爸爸会开车,还是那种很大很大的大货车,可厉害了;
爸爸最开始其实是学木工的,跟着师傅来妈妈家打家具,还没出师就给妈妈做了个小板凳,特别结实;
爸爸的木工师傅脾气不好, 爸爸一气之下不干了, 去跟人家跑车, 没两年就敢自己跑长途;
行船走马三分命,那时候可没有导航, 治安也不好, 拉着值钱的货物跑大车很危险, 一般司机是一路不敢离车一步的,睡觉更是要用绳子把车门栓地死死的, 荒郊野外的死个人那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但是爸爸机灵,这样难的事,他干得好极了;
也有零碎小事,比如爸爸看着稳重,实际上喜欢吃糖,喜欢喝气泡水,他倒是不喜欢打牌吹水,倒是喜欢租影碟机看电影,这在那个年代的村镇可是个新奇玩意儿;
还有爸爸总提起来的未来,他说等他攒够钱,就把大货车买下来,以后再攒钱再买,越买越多,自己组个车队也雇人开车,赚很多钱让老婆孩子享福。
他工作很努力,很拼命,因为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想给姑娘一个家
妈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避讳两人的感情,薛泽宇就这样零零碎碎拼凑着爸爸的样子。
越拼凑,越向往。
他忍不住向小伙伴炫耀自己爸爸多厉害,跟他同龄的孩子还只会惊叹,再大一点的孩子却嗤笑一声:“他都死了。”
终于薛泽宇回家后问出了那个问题:“爸爸怎么死的啊?”
那天妈妈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一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薛泽宇百般哭闹耍赖,妈妈都没说话。
等他长大到可以知道这个事的年纪,他却不愿意问妈妈了,这么些年妈妈也没再找一个,他又何必去揭开妈妈心上的伤疤。
但人不找事,事却会找人。
薛泽宇还记得那个年纪很大的女人上门的一天,她像看猪圈里的小猪一样上下扫了自己几眼,甚至还拎着自己胳膊掂了掂,咕哝着:“丧门星就是丧门星,连个孩子都养不好。”
然后她连个虚假笑容都吝啬,吊着眼角使唤年幼的薛泽宇:“去叫你妈出来,就说你奶奶来了。”
那个所谓的“奶奶”,是来要求把他的户口迁回去的,因为老家修高速公路要拆迁,多一个人头就多一份拆迁款。
他一向话不多的妈妈是举着菜刀出来的,“当初赔偿款全被你拿走了,你当时说我肚子里可不一定是你儿子的种,今天怎么又承认泽宇是阿辉的儿子了?”
她作势挥舞了几下菜刀:“钱你拿走就拿走了,就当买断你生了阿辉的恩情,但是泽宇是我的命,你想打他的主意,除非我死了!”
原本还盘算着大不了让出一点点拆迁款的“奶奶”一时也被她恶狠狠的样子吓着了,但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当年一分拆迁款都没从自己这里分走的窝囊废,她气势又高涨起来,“你个丧门星,你把我儿子都克死了,我骂你两句怎么了”
就是从那天的吵嚷中,薛泽宇知道了他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叫薛辉的男人是家里的老二,上头一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哪个都比他得宠,他妈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总薄待他,刻薄到别人都觉得这孩子莫非是捡来的地步。
薛辉却不知道,他妈早年就爱算命,算命先生说她会有两个孩子,如果有多出来的,那第二个孩子就不该是她的孩子,是孤魂野鬼讨债来的,以后享不到他的福。
薛辉出生没到四个月,他妈就又怀上了,他妈当即认定薛辉就是那个讨债鬼,讨债鬼嘛偷来的命,活不长的,与其等他夭折自己伤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投入感情,索性当个仇人待。
无辜的薛辉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冷待,好在他天生豁达,自己磕磕绊绊长大,又到处寻摸学了本领,过得总算还不错。
他妈看他健健康康长到二十来岁,不是没怀疑过算命先生的话,只是这时候再想弥补母子感情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他妈还有另外两个儿子,也不缺他这一个,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一天天长成的薛辉找到了自己愿意做、又能赚钱的活计,还遇到了心爱的姑娘。
他看中的姑娘秀云也大气,商定要结婚后就跟他说:“我不要什么几转几响,那些我们以后一起挣,但我妈就我这么一个闺女,我只要求一点,婚宴不但在你家办,在我家也得办一场。”
这有什么难的,薛辉铆足了劲干活,不止是为了攒钱办婚礼,也是因为替一个车队的队友多跑几趟,他到时候才能调班回来办两场婚宴。
第一场婚宴是在秀云家办的,办得风光又大气,只是薛辉的爸妈因为儿子居然在女方家办婚宴,觉得丢尽了脸面,都没来。
薛辉才不管他们,高高兴兴进了洞房,没几天又火急火燎去跑车,就等换班回来再去自己家办婚宴,这婚事才算彻底办完了。
只是薛辉因为幼年过得不好,这些年没人帮助全靠自己打拼,摸爬滚打下来,身体底子其实早就掏空了。
他跑车的路上倒是没出事,但在薛家那场婚宴上,刚把新娘子接回来,薛辉一杯酒下去,人突然就倒了下去。
薛辉他妈看着薛辉倒下去,坐在那一动不动,别人只当她吓傻了,她在心里却只道:“终于来了,就说讨债鬼哪能活得长,果然是讨债来的。”
那边秀云当然顾不上她,在薛辉车队队友的帮助下,把薛辉抬到车上就要往医院去。
薛辉不是猝死,他应当是脑溢血之类的症状,只清醒了短短的时间,后来昏迷过去,连医院都没撑到就再也没醒来。
颠簸的土路上,男人大概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他费劲地睁开眼,看向一直握着自己手的女人:“秀云,我对不住你,等我死了,你别要这个孩子。”
他也是才知道,秀云已经怀孕了,他原本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男孩就叫薛泽宇,女孩就叫薛清语,小名都叫小雨。因为他跟秀云,就是在雨天认识的。
但秀云并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看着他。
男人也知道秀云的心思,“我真的好恨啊”恨自己为何如此短命,想到身后事,弥留之际他又开了口:“把我随便埋哪里都成,就是别埋我妈旁边,我妈不喜欢我。”
那一刻男人早已长大成人的身体里,住着却还是那个委屈的孩童。
秀云再不想接受男人要走的事实,也不能连他最后这点要求都不应承,她咬着牙哭着点头。
薛辉的后事其实秀云都记不清了,她浑浑噩噩,又总在想,“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薛辉他妈去找车队老板闹事,说薛辉就是开车太久才会这样累死,老板二话不说赔了钱,听说秀云怀孕还多赔了一点。
薛辉他妈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恨不得仗着有这个孩子,就赖上人家老板一辈子。
还是秀云突然清醒了过来,婆婆靠不住,整个村子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给自己扣上了克夫、丧门星的帽子,自己不能带着孩子生活在这。
她以自己一分钱不要为条件,要求薛辉的骨灰归她,她要把她的阿辉带回去埋葬了,以后孩子给父亲祭扫也有个去处。
薛泽宇知道这些陈年往事自然不愿意跟他“奶奶”有牵扯,他对父亲倒没什么恶感,甚至可以说一直向往的很,逢年过节都认真去祭拜,有烦心事甚至还会坐在父亲墓前与父亲“聊聊天”。
而如今,卫大师却揪着这个魂魄告诉自己,就是这个鬼害自己引气入体、噩梦连连,他当然难以置信,忍着头晕他又叫了一声:“爸?”
等脑子稍稍冷静,他哀求卫铭:“您能把他放出来吗?我想听听他说什么,我这辈子”没听过父亲说过一句话。
薛泽宇有些哽住说不下去,他看向镇魂幡中,温柔看向自己的男人,他活着的时候掏心掏肺全是为自己,死了还能害自己不成?
卫铭从善如流将薛辉的阴魂放了出来,见这个阴魂既没有逃走,也没有反抗,卫铭甚至还抽空给方炎也上了一个开天眼的符咒。
蒋辉出来后,静静看着薛泽宇,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眼泪,此时只是眸色深了许多,“小宇谢谢你长得这么好”
第68章 试试
父子俩面对面无语凝噎, 卫铭不耐烦地打断他们:“那你掐你儿子干嘛?”
薛辉回过神来,之前是个阴魂,谁都看不见自己的时候还不如何, 现在见薛泽宇也委屈地盯着自己看, 他莫名有些心虚, 讷讷道:“小雨他一开始做噩梦, 也不是因为我来着”
这事说来话长,刚刚被镇魂幡狠狠扣住的压迫感还在, 薛辉往一旁走了两步,离卫铭远些才继续开口。
“我死的时候秀云刚怀孕,我实在放不下心,想着一定要看着秀云平安把孩子生出来再走,万一我哪怕成了鬼,也想搭把手。”
“后来小雨出生了,”大概是想起来薛泽宇小时候可爱的模样,薛辉青幽幽的脸泛起一抹笑,“我又舍不得走,想着看着孩子长大点总之就这么拖啊拖,我看着泽宇念书、上大学, 出来工作,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那么些年。”
他还记得抬头安慰儿子:“我不是一直跟着你的, 我毕竟死了,哪怕没有害你的意思, 一直接近你对你也不好, 所以很久我才会过来一次。”
太久没跟人沟通, 平时只能一个鬼自言自语,薛辉有点罗里吧嗦的, 卫铭都快开始跑神了。
好在薛辉也意识到了,很快切入正题:“我上次来的时候是半夜,发现小雨在做噩梦,一开始还没在意,但是”
薛辉有些纠结,有点找不准形容词,“我感觉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流失?”
“就是一种气,以很慢的速度在流失,这种气的减少让他整个人都暗了下去,感觉感觉我都能摸到他。”薛辉虽说成了鬼,但对这种涉及阴阳的东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描述自己的主观感受。
“精气流失?”卫铭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活人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就是人的元神真气,又叫精气,精气减少人就容易生病,如果失了这口真气,人可就成了鬼。
卫铭拧起眉上前查看,因为长期做噩梦,薛泽宇整个人精气神很差,卫铭之前只当是正常的,这会儿有心观察,却发现真的如薛辉所说,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真气正从薛泽宇身上剥离出来,远遁消失……
卫铭眯着眼又看了会,薛泽宇精神越紧张,这精气流失越快,他频繁做噩梦就是因为精气流失,守不住潜意识,又因为噩梦加快精气流失,恶性循环。
那边薛辉的讲述还在继续。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对小雨一定不好,严重了甚至会死。”薛辉看向儿子的眼神满是担忧,他刚毕业,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他的人生刚要开始。
“得找人帮他,但是我一个鬼,能做什么呢?”想起那时的焦急心慌,薛辉闭了闭眼,做鬼还要强留在人世间是这样的无力。
看到老婆孩子被欺负无力,看到秀云一个人撑着家无力,看到儿子遇到事自己却帮不上忙,更无力。
“但是没关系,伟人说过,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想着不就是要找一个大师来替他看看,我自己作为鬼接近不了大师,那就让小雨自己去找。”
“小雨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到很严重的地步,是不会愿意去寻大师的,更何况还有金钱上的考虑。”说到这薛辉垂下了眼,若不是自己早早去了,儿子也不用过得如此辛苦。
“与其等他精气流失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发觉不如我先吓吓他,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办法找大师帮助。”
嘴上说得轻松,但薛辉看向薛泽宇脖颈上的掐痕,依旧难掩心疼。
薛泽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其实也没有很疼,我都没感觉。”
更可怕的其实是一直做噩梦,精神折磨。
一旁安静听着的方炎突然开口,“你爸爸对你真的很好。”
愿意为了儿子忍受孤单滞留人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薛辉说得轻巧,但是他做这事其实很危险。
不是所有的大师都跟卫铭这些真正有修为的正派弟子一样,能开天眼,能招魂问事,很多野路子的“大仙”“神婆”,最多只是迷糊感应,不明所以的话直接出手驱鬼也不无可能。
薛辉一个普普通通的鬼魂,很有可能就这么泯灭了,但为了儿子,他依旧去做了这事。
他们说话,卫铭一直观察着薛泽宇的精气,他的精气总体很平顺地在身周内外循环往复地流动,只是在右侧莫名开了一个极小的缺口,时不时就有精气受到莫名吸引,被吸走远去。
“你被别人拉着做过什么奇怪的仪式没?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这话卫铭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薛泽宇自然是听得一脸懵,他使劲想了想:“没没有吧?”
还是方炎先搞懂了卫铭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精气是被人谋夺走了?”
卫铭点头:“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听到卫铭说这话,方炎竟下意识回想起办公室里,组长万明远那容光焕发的脸。
他略有些迟疑,但是还是问出了口:“得到精气的人,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表现吗?”
这是有怀疑对象了?卫铭仔细看了看,薛泽宇被抽走的精气多属木部。
“会身体好。”卫铭很肯定地道。
那边薛辉比薛泽宇本来还着急,连连问道:“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求你说一说,这关系到小雨的下半辈子”
当爹的连孩子的生死都不敢轻易说出口,只说下半辈子。
方炎从来不是扭捏的人,他当即转头问薛泽宇:“万明远万组长,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
薛泽宇有些吃惊,“你是说?”但回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吧而且,万组长对我还挺好的不能吧”
薛泽宇口中的好不是说万明远容许他偷懒闲散,而是万组长项目经验丰富,项目推进过程中一点都不藏私,很愿意教年轻人。
而且万组长态度还好,年轻人哪怕犯点小错,他轻易也不训斥,只要有空就会耐心引导,组里的年轻人都还算服他。
方炎私心里也不愿意相信,这些天来万组长没少照顾他,但薛泽宇的生活圈子小的很,而且项目推进到如今,跟灰头土脸的众人比起来,万组长的气色实在好过头了。
方炎将这些迹象跟卫铭一说,卫铭也点头:“很可疑,可以试试。”
两人一魂都看向他:“试试?试什么?”
“你的精气在不断流失,这东西很难养回来,失去太多还容易生大病,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根问底查明白你是怎么被骗的,而是先把联结断开,保住你的精气。”卫铭先是跟薛泽宇说。
他又转头看向方炎:“从精气流失速度来看,这个联结并不牢靠,只需要一点点对方的血,画个符阵就能破。这个万明远既然形迹可疑,不如搞点他的血先试试。”
“那么问题来了,万组长的血怎么搞?”
“我我去捂住他的眼,让他摔一跤,你们去帮他擦拭,不就能收集到他的血了。”薛辉急得在屋里飘来飘去,但他是常年在外闯荡的人,脑子转得也快。
但卫铭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是施术人,那他跟玄学就有些渊源,你怕是近不了他的身,还容易打草惊蛇。”
薛辉一噎,这倒也是
方炎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万组长真的是这个施术人,那他肯定对鲜血什么之类的很在意,要在他眼皮底下下手,很难不被发现啊”
脑子里正转着一堆瞎主意的薛泽宇一下子停住了不靠谱的设想,方炎说得有道理,要怎么搞呢
见两人一魂都难住了,卫铭突然慢悠悠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你之前不是说这个万明元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那么你们捉点蚊子放到他办公室中,等到晚上再捉回来。”
卫铭取出一张黄符,“到时候就将蚊子拍死,血抹在黄纸上就行。”说需要一点点鲜血,真的只是一点点。
方炎被这个法子惊得拧眉,“虽然万组长有自己的办公室,但我们项目组偶尔也会进去找他,这蚊子可不是只认着万组长一个人咬,那血迹不就不纯了。”
卫铭看他一眼:“那又怎么样?我这符阵的作用是【切断联结】,切断血液主人与薛泽宇之间脆弱的联结,这血液主人只要有万明远,其他多几个又没关系。”
“你要这么说,似乎可行?”方炎迟疑道。
那边薛辉已经开始到处看了起来,“我去找找哪里有蚊子!咱多抓几只养起来,饿一饿,让它们到时候凶一点,多吃点。”
卫铭老神在在,这法子听起来荒谬,但实现成本很低,哪怕失败了也不会惊动万明远,最差的后果不过是死几只蚊子,所以试试嘛,反正试试又不要钱。
第69章 关系户
万明远一向注意养生, 他在办公楼下的一家私厨长期定餐,给餐厅的还是根据营养师建议开的菜单,少盐少油营养均衡, 过得可以说是十分讲究。
所以在组里年轻人都在吃外卖的时候, 他就一个人下楼去了。
方炎今天中午特地没回公寓, 万明远一走, 他就掏出来昨天准备好的蚊子。
仔细看看瓶子里饿了一夜的蚊子都还活着,他借着送文件的机会, 把蚊子都放进了万明远的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万明远会午休,那会儿就他一个人,饿疯了的蚊子怎么也能有机会咬上他几口。
果然等方炎下午再进去,万明远看起来不是很高兴,还抱怨道,“物业怎么做的消杀,好好的办公室居然有蚊子。”
方炎配合地应付几句:“是不是吵着您午睡了?我们那间好像也有几只,我闻着办公室一股风油精味儿。”
他说着装模作样拍了一下手:“诶组长,您等等,我来抓,等一下我再去问问行政那边有没有驱蚊水什么的。”
万明远这间是从大项目组办公室单独隔了一个地方出来, 地方不大蚊子好找的很, 方炎眼疾手快, 很快拍死了三四只,不着痕迹地将鲜血擦在口袋里的黄符上。
等一出万明远办公室, 他就联系卫铭过来到楼下, 将黄符给了他。
回到公寓的卫铭将黄符塞进阵法中, 法诀刚掐完,一抹青烟荡起, 那边在办公室萎靡不振靠灌咖啡硬撑的薛泽宇就觉得浑身一轻。
到底是年轻人,等到了晚上,薛泽宇连之前身上若有似无的酸痛都消失了。
而另一边,下班的万明远下楼的时候直揉太阳穴,心里还感慨,到底是年纪大了,哪怕有补着,只不过是中午短短一觉没睡好,精力就有些跟不上。
晚间方炎跟卫铭又聚到了薛泽宇的出租屋,还没到八点薛泽宇就直打瞌睡。
长久以来处于缺损状态的身体,在有安全感后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疯狂提醒主人,你需要睡觉、需要休息!
卫铭也不管他,自顾自说出下午跟金豆子联系后,收集到的信息,“我查看过跟着万明远做过项目又突然提了离职的几个年轻人,共同点很好找——进公司不是特别久,身体脑子都还不错,离职原因都是压力太大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行业。”
金豆子也有学业要忙,特意喊了公司的人事经理来跟卫铭说,那人事经理说起来的时候还感慨,几个离职的年轻人言语间对万明远都挺感激,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么好的领导栽培。
“砰”方炎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他这跟毁了别人的未来有什么区别?!辛辛苦苦学了四年这个专业,就因为他,决定放弃这个行业,他凭什么?!”
年轻人刚出社会本来压力就大,这个老蛀虫知道一份靠谱的工作有多不好找,年轻人有多难吗?
一旁的薛泽宇也是一脸嘁嘁,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也会成为被逼走的那一个,自己可没什么退路可言。
有助学贷款跟养家的压力压在身上,他就算被榨干也不会轻易放弃,真到了撑不下去的地步,跟逼死自己也没区别了。
他突然开口,“那几个人那几个人我去联系他们,不管他们信不信,至少我要告诉他们真相,别因为这个人渣怀疑自己,毁了自己最起码的信心跟心态。”
卫铭点了点头,“出了这种事,得查查他到底走的什么路子。”
要是背后有同道中人助纣为虐,少不得要做过一场。
确定了是万明远干的,薛泽宇也开始苦思冥想,自己跟这位组长直接到底有过什么奇怪的仪式。
或许是精力好了些,过了会儿真让他想出来一件事,“我会画一点画,办公室都知道的,有时候他们会让我帮忙画点定制小图案什么的,万组长也来找过。”
薛泽宇站起身翻找画本,这算是他的草稿本,正式下笔前都会在这本上勾勒一二,找到万组长要求的那两幅,他指着画本道:“喏,就是这两张。”
方炎探头一看,画上是一个奇怪的泥像,但画风很混乱,跟道家仙风道骨的神明不同,这个泥像看着竟有些“漫画脸”。
卫铭更是一看就皱起了眉,“这是自己造的神明。”
在正史就有记录以及道家典籍支撑的神明之外,还有一些村民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下来的各路化身。
这些化身也有庙堂祭祀,但传言这回事最是不靠谱,这些化身的出处以及过往事迹细究起来往往错漏百出,甚至名号张冠李戴。
更是在世事变迁中,化身的形象也越来越现代化。
随着时代推移,后人会往自家宗族信奉的化身上堆砌更多溢美之词,这也在情理之中——祂要是不厉害,我拜祂作甚。
没出问题的情况下,天师们是不会管的。
但化身若被邪灵占了身位还出了事,那就是另一番说道了。
只是卫铭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一丝丝心虚,“这事涉及到整个村的民俗信仰,万明远祖籍就在伍市,是青禾观附近的村落,这得找青禾观。”
说是找青禾观,但除非极重要的事,没有让老一辈出来奔波的道理,所以卫铭这话说的,等于是要找梅修永帮忙。
果然方炎的脸一下子臭了起来,之前卫铭跟梅修永单独出去联系不上的事,自己还生着气呢!
卫铭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头的事让他们去忙,这万明远我们自己倒是可以料理了。”
他抽出一张符纸,那符纸虽说材质极轻薄,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顺眼,“我压箱底的好东西,因果符,让他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这些年万明远吃进去的精气实在不少,虽说还不到之前的人身上,但也不能就让他占了这个便宜!
方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这东西怎么用?”
卫铭手腕一转将符纸妥善放好,“烧成灰,冲成符水让他喝下去就好。”
听到要整治万明远,薛泽宇都不那么困了,“那这事在公司做肯定不行,得想办法把他骗出来。”
他抬了抬眼镜,“我就说要辞职,辞职之前感谢他的照顾,请他吃饭,把他骗出来!”
万明远很注重自己那个“照顾后辈”的人设,哪怕不明底细的餐厅他吃不了几口东西,应该也会出来的。
“那只有一个问题了,怎么骗他把符水喝下去。”薛泽宇为难起来。
倒是卫铭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骗他喝?为什么要骗?都喊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骗?我们三个大男人,压住他灌下去不就完了。”
见方炎跟薛泽宇一脸纠结,卫铭还安他们的心,“他还能因为我们灌他喝符水,报警抓我们不成?他又没证据。”
虽然听起来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莫名很带感,三个年轻人说干就干。
隔天晚上,明年身体不太舒服,但万明远还是应了薛泽宇的邀请,被带到了一家饭店的包间里。
薛泽宇已经确定过了,这包间,没监控。
他还点了丰盛的菜,嘱咐服务员他们自己有事要说,过半个小时再上菜。
当然不是为了请万明远吃,而是来都来了,等会把万明远料理完赶走,自己还可以请卫大师跟方炎吃饭,谢他们救自己狗命。
这边万明远进了包间看到方炎还不奇怪,他知道薛泽宇跟方炎走得近,甚至心里还盘算着等会套套话,摸一摸这方炎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只是另一个陌生人又是谁?请领导吃饭还带上不相干的人,小年轻办事就是不地道。
万明远自顾自在主位坐下,擎等着薛泽宇给自己介绍卫铭的身份,薛泽宇却压根没吱声,对面那个年轻人更是眼都不抬,只把玩着手中的一个杯子。
下一秒,万明远心头就一沉,他亲眼见到对面那个年轻人手腕一抖手中就多了一张符纸,指尖再这么一点,符纸就歘地燃起,又散成灰落到杯子里。
更奇的是,明明灰黑色的符灰落到了水里,那水竟然还是澄彻透明的。
万明远知道今天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怕是瞒不住。
而这薛泽宇辞职是假,骗自己出来算账是真只一合计万明远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有卫铭在,这种事上占不到便宜,万明远索性避之不谈,开口就以俗事压人。
他是清楚薛泽宇的家底的,言语间不乏恐吓:“你就不怕我让你在公司待不下去?”
这嘴脸方炎都觉得恶心,立刻开口怼回去,“你觉得你做了这种事,还能继续待在公司?”
万明远不慌不忙,“哪种事?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们两个黄毛小子信口雌黄,老板就会信?”
这是多年老员工的底气!
薛泽宇眉头果然皱了起来,卫铭却懒得听蠢货大放厥词,“灌,等下走了符性。”
薛泽宇二话不说从背后勒住了万明远,方炎也赶紧上前捏住万明远的脸颊,用力到万明远整个脑袋都往后仰去,卫铭眼疾手快将半杯符水倒了下去。
那边万明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一杯符水下去立刻开始头晕目眩,他一边呛咳一边抠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将符水吐出来。
这当然只是徒劳,符水起效极快,这会儿功夫,明明是炎炎夏日,万明远却觉得自己指尖都凉了起来。
三人就静静看着他,抠到干呕不止、眼泪都出来也没用,几簇白发肉眼可见地爬上他的耳鬓。
万明远自己也知道回天无力,他颓然坐到地上,人虽狼狈看向薛泽宇的目光中却不乏愤恨。
薛泽宇多少有些心惊,方炎却突然装模作样敲了敲桌面,等万明远看过来,他才出声:“其实,我是关系户来着,跟小老板有点交情。”
说着方炎就掏出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喂,安乐,公司有人用邪术害人。”
万明远这次脸色是彻底白了下去,如此熟稔的语气,显然关系很好,而且安乐
俞安乐,公司法人。
第70章 糟糕
方炎在电话里很快说清楚事情经过, 又着重说明这事是卫师认证过的,那头俞安乐很快有了决定。
方炎这边电话刚刚被挂断,万明远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万经理, 麻烦你明天去公司把重要的几个程序管理解绑, 权限交接给向经理, 之后就不用来了。”
言谈间甚至有一种若不是考虑到之前的项目得对客户负责,还有售后要做, 他明天就可以直接滚蛋的意思。
连他当前正做着的项目都不用他再交待什么,虽然知道公司一向有设置AB岗的习惯,哪怕自己走了,副组长也能顶上把项目做完,但自己手头还有之前那么多客户,这做法未免也太过决绝。
万明远有心挣扎几句,说些例如“我在公司十几年,从你父亲在的时候,就替他打下不少江山,你不能这么对我”之类的话,但听着俞安乐话语中的笃定, 便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这可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万明远脸色继续灰白下去,他觉得自己很累, 目之所及的地方, 他甚至觉得自己手面都粗糙了些, 像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去弹性,长出了一些细纹。
他努力打起精神, 试图争取最后一点利益,“这样无缘无故辞退我,你得赔钱,N+1个月的工资”
万明远在赌,赌对方拿不出证据来,毕竟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而自己在公司十几年,获得十几个月的月薪赔偿至少能让自己缓过这阵。
俞安乐那边安静了片刻,没有说话,只听到噼里啪拉似乎在敲电脑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响起,“啊,找到了。万经理,你如果执意要求赔偿,那我们只能法庭见,对了,在此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之前我们跟幸磴、千邦那几个公司合作的时候,你拿到的巨额回扣,我这边是有证据的。”
说着他就报出了两个详细到个位数的数字,万明远心立刻就跌到了谷底。
水至清则无鱼,项目组的灰色收入一直是存在的,这家公司是属于俞家集团比较早期的下属公司,因为俞家集团总部的一些原因,一直没能把股份分红制推下来,骨干员工也只能拿死工资跟有限的绩效奖金。
主家不给,老油条自然要想办法自己拿,好在他们还有分寸,拿的数目不多,在集团根源问题解决之前,对于这些老员工的收入俞家暂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明远虽然拿的确实有点超额,但俞家因为俞安乐之前“撞客”的事多少有些混乱,俞安乐好了后又一直在补功课,还没来得及算账,如今万明远倒是自己撞了上来。
刚好杀鸡儆猴,虽然万明远做的恶不能公开,但如果能让几个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元老”紧紧皮,倒也是好事。
今天接连受挫,身体也不束缚到了极点,万明远心灰意冷,再没有之前的意气,看都不看屋里的三个年轻人,颤颤巍巍扶着墙走了出去。
社会竞争这么激烈,他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体,再加上离职证明上鲜红的“辞退”,他的事业算是到头了。
屋里三人互相看了看,薛泽宇突然反应过来:“方炎,你居然是关系户!太险了,要不是你跟俞总有交情,我的工作真的要完了!”他激动完又冷静下来,“不过也是,你看你认识这么厉害的大师,家里条件好才是正常的。”
方炎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了,自己还得回学校读书,大概率不会继续在这边工作,说太多未免交浅言深,只含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了俞总。”
私事不愿多说也是正常的,薛泽宇也不在意,他招呼方炎跟卫铭坐下:“我出去让服务员上菜,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这么晚了,先吃饭再说。”
等他从外面回来,他还掏出两个红包,“我爸就上次托卫师的福能看到他的那次,他临走还嘱咐我了,要给卫师包个大红封,还有方炎,这是我现在能给的最大的金额了,对你们来说可能九牛一毛,但以后我会再补的!”
卫铭瞄了一眼薛泽宇身后,薛辉正含笑站着,儿子的事顺利解决,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薛泽宇昨天晚上一送走卫大师跟方炎,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得又沉又安稳,早上闹钟都差点没能把他叫醒,要不是惦记着还得去公司给万明远放蚊子,他甚至想请半天假睡个昏天黑地。
睡得好胃口自然就好了,这会儿大快朵颐,连炒青菜都觉得巨香。
方炎见事情解决,心头放下一件事,胃口也不错,只有卫铭,想着下午师兄打来的电话,心里有些不爽。
打电话的是方师兄,说的却是二师兄江泰仪的事。
江父这些日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倒霉透顶,出门被泼水这都是小事了,就在早上他穿鞋子的时候突然惨嚎一声——他床头钉大头娃娃画报的图钉掉了下来,不知怎么就掉到他的鞋子里,他一脚踩上去被戳了个血洞,图钉年久有锈迹,他还被儿子送去医院打了破伤风。
老头一辈子固执又偏执,就没安生过,回来自己想了半天,觉得这是江七爷给他的报应,他使唤江泰仪,让他请五朝观的人给江七爷做一场法会,超度超度他,更重要的是,求他放过自己,这样一天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又要倒什么霉的日子,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自从上次的事害了小师弟,卫铭受的伤现在都没好,江泰仪对着这个父亲就冷了心肺,除非早上这种受伤真的没办法的事,他一般都不搭理他。
但给江七爷超度这事江泰仪本来就准备办的,江父做了缺德事,江泰仪不得不捏着鼻子跟着他擦屁股,一直没办只是因为之前一直卜不到江七爷的魂魄位置,更何况卫铭还等着找到江七爷的主魂,好破了契约解了反噬,江泰仪哪怕学艺不精,平日没事也会卜一卜,江七爷的魂到底在哪里。
今天江父既然提起来了,江泰仪随手又卜了一卦。
结果这一卦真的出了结果!江七爷的正魂归位了,就在他自己的坟墓里。
江泰仪毕竟是个半桶水,怕自己卜出来的结果不准,还特意请方旗山又卜了一次,结果方旗山出手证实果然江七爷回来了!
这对卫铭来说原本是好事,但方旗山接下来的话让他心情莫名糟糕起来。
方旗山说,师傅总觉得江父的事没那么简单,那邪门的术士到底为什么要帮江父,如今又为什么把江七爷的主魂放了回来,最关键是师傅对吉凶感应更强,这事总让他心头不安。
江七爷的主魂遭受一番折磨,如今弱气得很,而且跟江父的情况一样,对那邪门术士的情况一字都说不出口,哪怕答应了卫修诚,等养魂结束,就替卫铭解了那契约反噬,也没让卫修诚心头的不安减弱些。
卫修诚再三考虑后,又卜卦了。
并不是普通的卦,而是一门可以卜吉凶的秘法,就像当初为卫铭卜卦说他的有缘人在离水镇那次一样,是很伤元气的法门。
卫铭心里不得劲的很,老头子别因为这卦出了什么事,自己哪里就要他操心到这个地步了。
更让卫铭糟心的是,老爷子的卜卦结果居然指向平吉村卫铭一下子就想到了附身方炎妈妈的那个阴魂,莫非也是那个邪门术士的手笔?
事情扑朔迷离,方旗山挂断电话之前又嘱咐卫铭,还是暂时不要跟方炎说。
卫铭简直糟心透顶,自己看着难道是很擅长撒谎或者隐瞒事情的人吗?更何况是对着枕边人隐瞒,简直是地狱难度。
但是师傅师兄最近为了自己的事奔波已经很累了,自己确实不能再让他们操心,卫铭捏着鼻子应了,如今说话却都要小心翼翼。
而且怕什么来什么,正吃着饭,梅修永来了电话。
担心梅修永说漏嘴,戳破自己前几天并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事,卫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电话出去了。
方炎听着门边传来的一句“喂,梅师弟”,一下子胃口全失。
不过就是接个电话,出去做什么?
梅修永打电话来却是正事,昨天接到卫铭电话,他们当晚就去了万明远的老家沙舒村,事情并不复杂,那边供奉的是一个被尊称为“麻主”的化身,但作妖的却是一个野魂。
这野魂还是个小鬼,小鬼不知收敛,所求也简单,希望得到更多糖果、玩具供奉而已,他见一个村子里万明远看起来最“人模狗样”,便入梦引得万明远单独在家供奉了它。
小鬼受人供奉自然就会了交易的法门,万明远只需要提供一个简单的信物,例如薛泽宇这样亲手画的“神像”,就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契约,薛泽宇的精气会源源不断提供给万明远,保他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这自然是邪门歪道,约束也多,例如契约的另一方必须是还算信赖万明远,离万明远距离也不能太远之类的,加上万明远选择的一直是身体好的年轻人,等年轻人离职远离他,契约自然就断了,一直以来倒也没出大事。
万明远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受了族中神祇的保佑,却不知道无论是供奉小鬼还是制定交换契约,其中消耗的其实是万明远自己的阴德。
梅修永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通过卫铭联系到万明远本人,送走懵懂、行恶而不自知的小鬼是一方面,问问方明远愿不愿意花钱赎罪是另一方面。
这个花钱自然不是买功德法器,而是更简单粗暴的赔偿,花钱给受害的那几个年轻人赔偿,能减免万明远很大一部分阴债。
卫铭简单应了一句知道了,但真正跟方明远联系,还得靠明天去公司上班的方炎跟薛泽宇。
卫铭回到包间把事情一说,薛泽宇目瞪口呆,“还有这种好事?你们简直是玄学界的警察蜀黍啊!”
卫铭挑了挑眉,这有什么,道士修心,日行一善罢了。
只是方炎表情有些微妙:“所以,梅天师明天要来?”
卫铭:“”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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