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重逢亚历山大


    跟在伯伊身后的水手轻咳了一声,德耶塞下意识看过去,水手连忙端正了自己的姿态。


    德耶塞多看了两眼那水手,虽说穿着难辨性别的水手服,头发藏进水手帽里,露出修长的脖颈,五官秀气,一看就是个女孩子。


    他又看了看伯伊,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暧昧起来,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伯伊船长意下如何?”


    伯伊挑唇一笑:“多谢督管看重,不过伯伊只是路人而已,对埃及礼数知之甚少,只怕是容易得罪贵人。”


    德耶塞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虽然他和这个伯伊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这位不是贪慕权势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剿匪这么大的功劳让给自己。


    “那就可惜了,”他有些惋惜地说:“法老看重人才,若是您有这心,那大祭司也有您一席之位。”


    那女水手嘴角的笑几乎要藏不住,伯伊瞥她一眼,女水手不好意思地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督管大人过誉了,伯伊哪里担得起这般称赞,”伯伊谦虚地笑笑,偏头示意营帐外等候的一众水手,“手下还在等候,闻风节以前,我都会在亚历山大,不若咱们晚些再聚,容我安排一下。”


    “好好好,”德耶塞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船已经卸完货了,做事效率之高令人咋舌,“那等你安定下来,咱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告别了督管德耶塞,伯伊重新戴上帽子,带领一众水手穿过围观的游商前往下榻的旅馆。


    旅馆是亚历山大建设后最大的一家旅馆,吃饭住宿休闲娱乐都有,棋牌桌球跑马场,新奇的娱乐方式吸引了不少富商预定。


    旅馆的老板看到他,眼睛都亮了,高兴地走上前招呼:“伯伊船长,路途劳累了。”


    老板是个年轻人,和埃及人同样的棕色皮肤,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只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你倒是晒黑了不少。”伯伊挑眉,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和四年前在地牢见到的模样已是截然不同,没了那时饱受折磨的萎顿,颇有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意思。


    这人正是四年前伯伊从地牢救出来的拉塔巴,他牵扯出了梅丽特王后的秘密,伯伊信守承诺将他救出送往孟斐斯。


    但因着身份敏感特殊,他在孟斐斯待着并不自知,伯伊在前往亚历山大时便带上了他,在此开了一家旅馆,让对方经营。


    浅灰色的眼睛在各国游商来往的亚历山大并不特殊,拉塔巴在这里如鱼得水,十分自在,去年把比加和她的家人也接了过来,一起运营这家旅馆。


    伯伊环顾一圈,开这旅馆他只是抱着有个落脚点的想法,倒是拉塔巴给了他许多的惊喜。


    果然,能在王后手下顽抗七年的人又岂能是泛泛之辈,他离开前留下的设计几乎全都被拉塔巴用上了,甚至做得更好。


    “我们进去说吧,”在这里叙旧太过招摇,拉塔巴笑眯眯地引着人往里走,没走几步注意到跟在伯伊身后的人,咦了一声:“这是……诺芙……”


    他只说了个开头就闭上了嘴,看向伯伊,用眼神询问。


    伯伊不太在意地笑笑:“嗯,诺芙特公主。”


    后面的女水手摘下水手帽,大大方方地同拉塔巴打招呼:“诺芙特,久闻拉塔巴大名。”


    拉塔巴连忙回以一礼,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路上遇到了。”伯伊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倒是诺芙特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小声说到:“遇上了海匪,被阿……伯伊船长救了下来。”


    正如解除婚约时所说,诺芙特当真随着海商出了海,去了周边的几个国家,许是航程较短,他们运气也不错,鲜少遇到匪贼。


    直到这次稍远一些的航行,果不其然遇上了海贼,但神明大概是眷顾这位勇敢闯荡的公主,愣是又让她遇上了伯伊的船。


    “那您现在……”拉塔巴迟疑了下,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还在与那位联系吗?”


    那位自然指的是诺芙特的哥哥,如今的法老拉赫里斯。


    拉塔巴知晓阿伊大人是死遁离开的底比斯,连陛下都没有告知实情,若是诺芙特说出去了,那阿伊大人岂不是白费心思。


    诺芙特明白他的顾虑:“我和哥哥已经一年没有联系了。”


    在海上航行,想要维持通信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只要出了海,诺芙特和底比斯的联系就会彻底中断。


    说着她眨眨眼,略带俏皮地说:“就算联系了,我也不会说出伯伊船长的事情的,伯伊船长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拉塔巴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变化。


    显然走出封闭的行宫,出去见识过更广袤的世界对这位公主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过去那个软弱,自我封闭的女孩在咸湿的海风中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失去声音的左耳以另一种方式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回响。


    “不过,”诺芙特想到什么,歪头看向伯伊,“哥哥闻风节要来亚历山大,伯伊船长会去见哥哥吗?”


    刚刚那个督管说了这事儿,诺芙特便也记在了心里。


    虽然这两年和哥哥的联系断断续续,哥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她记得哥哥对这位阿伊大人是很在乎的,阿伊大人死了,哥哥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伯伊思忖着说。


    他死遁只是想把事情断干净些,省得尾大甩不掉,政敌和那些被他整治过的人不间断地来报复他。


    放下大祭司的权力,只是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面,他可不想斗智斗勇,东躲西藏。


    至于某只大猫,和众人猜测的担心法老斩草除根不同,伯伊更多是考虑,若是被这小子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会找上门来,其他人自然就知道了,那才是白忙活一场。


    “我感觉哥哥好像很想你。”诺芙特想起两年前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哥哥便和她聊了两页信纸,关于阿伊大人的事情。


    “我也挺想他的,”伯伊轻笑一声,“但人与人同行到了某个节点自然就会分道扬镳。”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他自然是会想起这只乖巧大猫的,养了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他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不会回头再去反复琢磨,所以不如往前看。


    这是粘人的大猫如今成长得挺好,有法老的架势了。


    诺芙特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神情中的不在意,她抿住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应该是不一样的。


    哥哥的母亲待她很好,所以她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时那种心情,死亡伊始,还能笑着回忆起彼此的点滴,再以后,这个人便成了禁忌,每每提到想起都会揭开心头的伤疤。


    不敢想,也不敢看到和祂有关的事物,因为会心痛,会流泪,也会有无尽的后悔,后悔没有再多一点了解,后悔没有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后悔许多事情。


    自从那封书信后,哥哥再也没有提起过阿伊。


    “那你后面怎么打算?”诺芙特问伯伊,“还会出海吗?”


    伯伊嗯了一声:“准备跨海。”


    “跨海?”诺芙特惊讶又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想象海洋的另一边是什么。


    伯伊笑道:“大概是另一片未知的大陆。”


    他倒不至于野心大到想要靠行驶速度这么慢的船环游世界,纯粹是在地中海和红海转得有些腻了。


    “那岂不是要很久?”拉塔巴问。


    阿伊大人如今航行的距离已经是半年一年才能回来,跨海那样的时间跨度难以想象。


    伯伊想了想,推测了一个时间:“也许未来五年我都不会再回埃及了。”


    其实五年都已经是保守的估计,一旦开始了这趟航行,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所以他才会在埃及闻风节赶回来。


    闻风节上亚历山大海港汇聚了各个国家的游商,还有埃及的本土商人,各地资源也聚在一起,可以满足他的采购需求。


    想要远行,需要购买,准备搬上船的东西可不会少,趁着休息的这段时间,还要对船体进行改装升级,这也是一个极其消耗时间的事情。


    “五年!”诺芙特瞪圆了眼。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乘船也不过就是半年,完全无法想象,五年到底会走到多远的地方。


    伯伊轻笑,抬了抬下巴道:“快去收拾吧,难得回埃及,好好放松一下。”


    诺芙特还在想跨海的事情,嘴里嘀嘀咕咕,五年也太久太远了吧。


    一众人陆续散去,旅馆的侍从带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只剩下拉塔巴还站在原地。


    伯伊偏头看他:“还有事?”


    拉塔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关于陛下要来的事情,我前些日子也从督管那里听说了。”


    稍顿,他继续说到:“督管说想要安排陛下闻风节于这里休憩。”


    德耶塞连自己住的都是简陋的营帐,自是没有能招待法老的地方,而拉塔巴的旅馆是亚历山大最大,也是最为豪奢的旅馆。


    拉塔巴担心的是,陛下入住这里,阿伊大人也在这里,这要是遇上了……


    伯伊了然,宽慰他说:“法老的钱干嘛不赚,你正常接待,我会处理好的。”


    让那小子住舒坦了,不得狠狠赚上一笔,更何况伯伊是这旅馆最大的股东,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肥羊。


    “如此便好。”拉塔巴放下心来。


    在紧凑的准备中时间过得飞快,随着闻风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亚历山大越发忙碌,每天驶入港口的船只不计其数,各国商人鱼贯而入,只为在这个埃及极其重要的节日里捞上一笔。


    亚历山大的集市已经初具规模,各种异域风情的商品铺在摊铺上,琳琅满目,煞是壮观。


    伯伊出门采购了大量的布料,让人送到裁缝铺子,给水手做远航换洗的水手服。


    转了一天,等他带着人返回旅馆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烧云如燃不尽的野火般烧红了半边天。


    刚刚走到旅馆门口,便听到街道尽头满是喧嚣繁杂。


    伯伊偏头看过去,头上的帽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斜了一个角度,挡住了斜照的夕阳,心中莫名有种说不清的预感。


    难不成是……


    只见街道上的人如同褪去的潮水般缓缓分开,让出中间的道路,为首的亲卫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精巧的战甲威风凛凛,腰间佩刀叮当作响。


    亲卫之后是一架黄金打造的马车,马车上雕刻绘制着诸神像,寓意着神明的庇佑与拥护,能用上这等规格马车的,在埃及有且只有一个人。


    马车的车辕上,趴着只黑色的猎豹,身形修长矫健,黑白豹纹布局匀称而优美,金色的瞳仁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视,神情倨傲,如同俯视蝼蚁。


    路人看到猎豹时,吓得纷纷往后退。


    “是法老亲临!”有人惊呼出声,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给自己招惹了祸事。


    第82章 真相(含营养液4k加更)


    跟在伯伊身后的水手们也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有人好奇地问:“这就是法老?”


    这些水手中埃及人的占比很低,大多数都是伯伊这些年在路线上陆陆续续捡的人,有些是奴隶市场买的,有些是居住在海边的渔民,还有四处躲藏的逃兵和匪贼。


    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所以很多人对埃及法老都只是听闻,但并不认识,眼下遇上了兴趣自然就来了。


    “听说法老长得很吓人,是真的吗?”另一个水手想起自己之前听说的传言,“据说他之前去孟斐斯大祭司府邸,把府上六岁的孩童给吓哭了。”


    伯伊挑眉看向那水手:“你倒是知道的事情挺多。”


    那水手嘿嘿一笑:“这不是在船上无所事事吗,所以就和游商带上船的随从们多聊了几句。”


    在海上航行的时间里,只要不遇到事故和台风暗流这样的自然灾害,水手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吹牛打牌。


    伯伊哼笑一声,偏头又看了眼逐渐走近的黄金马车,抬手将帽檐往下一压:“一会儿记得把东西提回来。”


    说着他便走进了旅馆,水手诶地应了声,心想伯伊船长竟然对法老不感兴趣。


    正在这时,船长大人一句话被穿堂的风送了出来:“不信谣不传谣,法老长得很好看。”


    水手愣愣目送人走远,等人上了楼才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兄弟:“船长这话……难不成他见过法老?”


    对他们这样异国他乡的人来说,法老似乎是一个距离很遥远的存在,加上法老大多时间都待在首都底比斯,想要遇见更是难如登天。


    被他问话的也是一愣:“米莱和埃及这么近,见过好像也正常?而且不是说法老年少时曾经从底比斯前往孟斐斯巡游吗?”


    孟斐斯和亚历山大算是很近的距离了,保不准船长就是那个时候见过埃及法老也说不准。


    水手哦哦点头,似懂非懂。


    心想不愧是船长,这般见多识广。


    德耶塞强行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挤出来,匆忙拉扯了两下自己因为拥挤而凌乱的衣服,笑容满面地迎上队伍。


    “什么人?”为首的亲卫“唰”地抽出佩刀,冷芒一闪,刀尖停在德耶塞的鼻尖,“法老尊驾,也敢拦车?”


    德耶塞登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笑容都失去了真诚。


    他小心地让开一点,确定说话时的面部表情不会让自己撞上刀尖,这才大退一步,整个人趴伏在地,以绝对的虔诚大声说道:“亚历山大督管德赛耶前来接驾,愿法老永恒!”


    见黑豹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跪下,同样的姿态向他们的君王表示忠诚:“愿法老永恒!”


    亚历山大本土的居民并不多,甚至只占了城市人口的一半,其中还囊括了近70%的人是法老大赦遣送过来的罪民。


    各国的游商们虽然没有行全礼,但也都纷纷低头,扶肩行礼,以埃及之礼对这位君王表达内心的敬重。


    为首的亲卫俯视着打量这个前来接驾,自称亚历山大督管的男人,丝毫没有收回佩刀的打算。


    德耶塞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早听闻法老身边的亲卫强大而忠诚,只听从法老的指示,如今一见,诚不欺我。


    “嘎吱——”万籁寂静中,马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灵活地钻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德耶塞偷摸着瞄了眼,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他手臂上圣甲虫的臂环来看,应该是法老身边的随侍。


    果然,那人出来,眼睛在四下逡巡一圈,提声说到:“免礼,阿蒙之光会永远眷顾拥护他的子民。”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对于埃及人来说,没有什么奖励能比阿蒙神的照拂更好。


    “瓦斯大人,旅馆到了。”亲卫驱马走到马车前,低声提醒道。


    瓦斯点点头说:“督管已经做好安排,三十亲卫入住旅馆,其余人在城外扎营。”


    此行跟随法老车驾前来的有五千战士,二百精悍的亲卫,三十紧随在陛下左右,剩下的一百多亲卫则是以暗卫的身份隐蔽在暗处。


    “是。”亲卫首领领命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扯住缰绳。


    “怎么了?”瓦斯注意到他的动作。


    亲卫略带迟疑,小心地看了眼马车里,通过半敞着的车门能看到里面的人斜倚着靠枕,姿态闲懒,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本书,意兴阑珊。


    在陛下身边,还能隐约看到另一道起伏的身影,作为随行保护的亲卫,很清楚那个被陛下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人”是谁。


    亲卫名为沃特,早些年在麦德查人做卫兵,后来被阿伊大人看中选进了训练营,曾经略显青涩的少年,如今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亲卫首领。


    沃特皱着眉,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瓦斯不甚在意地拍拍他的肩,笑道:“一路辛苦,下去了带弟兄们好好去喝两杯,亚历山大的好酒很多。”


    沃特笑笑说好,在转身之际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旅馆门口,在那里一群明显是异国血统的水手站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当年他会被阿伊大人看重,就是因为记忆力出众。


    就在刚刚,他猛然看到一个与阿伊大人极其相似的人,就站在这群水手中间,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阿伊大人的灵魂。


    “就是看错了吧。”沃特心想,事实上他也没看到那人的脸,只恍惚觉得身影很像,以及那温和淡雅的气质。


    马车径直从侧边的大门驶入旅馆,穿过石头铺就的道路,停在一处单独的院子前。


    法老并没有要求清空旅馆,先前入住的客人不需要搬离,为了避免法老受到打扰,拉塔巴空出了旅馆内最大的院落让法老等人入住。


    拉塔巴还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就被陛下身边的大随侍给叫住了,按照那位大随侍的说法,无事不要进入这个院子,即便是有事也只能联系院前的侍卫代为传话。


    拉塔巴连连说好,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被王后囚禁前,他只在王后的后宫活动,后面被阿伊救出来,他也不曾与这位陛下碰面,所以两人并没有见过。


    他如今已经改名换姓,与过去再无瓜葛,这几天就安排比加他们在后院工作吧,他暗暗思忖,尽量让比加不要和这个院子的人遇上。


    时常听阿伊大人说当今法老聪颖,拉塔巴也担心自己不小心漏了馅儿,给阿伊大人招惹上麻烦。


    离开前,他注意到马车门被人推开,走下一个人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似乎是抱着什么人,宽阔的肩膀将人完全遮挡住,只是在臂弯的缝隙中漏下锦被的一点边角。


    拉塔巴:“………”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想歪。


    进入院落,亲卫立刻把院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拉赫里斯才带着“人”去寝房。


    两侧的亲卫扶肩行礼,对陛下怀里的白骨视若无睹,事实上,这两年下来,他们的心态已经得到了质的提升。


    被锦被包裹着的白骨看不到身体部分,只有森白的头骨向外歪斜着,空洞地眼眶看着旁边的亲卫,拉赫里斯动作轻柔地,用手掌将头骨拨回自己的怀里。


    等陛下安顿好了“阿伊大人”,瓦斯才出声说到:“陛下,伊西祭司的队伍也已经到了,需要现在召她过来吗?”


    听到这消息,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眼底掠过一抹挣扎与痛苦,半晌才说:“召。”


    两年前,在底比斯附近的村落出现了传染疾病,一开始都以为就是换季生病,伊西进了村子才发现是神罚。


    当时她就找麦德查人封了村子,神罚是一种疾病,在埃及很常见,已知具有传染性,但却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当时传染。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疾病,便被称作神罚。


    为了避免大规模爆发,后面伊西便一路寻着病患追根溯源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年,拉赫里斯也等了她两年。


    “不用召,我自己来了。”伊西的声音从寝房外传来,带着些许久不见老朋友的笑意。


    拉赫里斯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伊西走进寝房,两年不见,伊西晒黑了许多,小麦色的皮肤晒成了棕色,人也清瘦了。


    “伊西祭司。”拉赫里斯微微颔首。


    伊西上下打量他,道:“陛下倒是变化很大。”


    不仅仅是外貌上的,整个人的气势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这脸是对的,她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拉赫里斯也不与她寒暄,直奔主题:“我想让你验骨。”


    瓦斯抬手示意,屋内的亲卫无声地退到门外,将门重新关上。


    “验骨?”伊西诧异,“你是说阿伊的?”


    回底比斯的第一时间她就听说了阿伊的事情,哪怕是见惯了生死如她,朋友乍然离世也是叫人悲痛的,尤其是她的朋友本来也不多,阿伊算是一个。


    常年学医的人对人体是熟悉的,尤其是很多治疗祭司还会负责卡诺卜坛的制作,将器I官一一放入坛子中封存,当亡者通过陪审团考核,会借助这些保存在卡诺卜坛中的完好器I官复活。


    所以验骨对伊西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她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阿伊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伊西回来得太晚,没能赶上阿伊的葬礼。


    如果阿伊的身体是完好的,她甚至愿意亲自为阿伊制作卡诺卜坛,要知道她已经很多年不做这玩意儿了。


    拉赫里斯微微偏头,瓦斯收到他的示意,对着伊西弯腰行礼道:“伊西祭司随我来这边。”


    伊西略有些茫然,但还是跟在瓦斯走过去。


    寝房里的床铺很大,装饰也极为精美,伊西环顾一圈,心想,这小法老怎么出行还自带装修。


    这寝房的装修很符合小法老的审美,这小子就喜欢华美的东西。


    当然,她不会知道,拉塔巴在布置这个院落时询问了伯伊的意见,特意用来招待法老一行人。


    等到走进了,伊西才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森白的骨头是连华美床榻都掩不住的惨败,对上那空洞的眼,伊西只觉得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一下。


    “你……”她无不震惊地瞪大了眼,“你把阿伊给挖出来了?”


    根据前面拉赫里斯的话,不难推测床上的人的身份。


    拉赫里斯淡淡地嗯了一声,垂着眼看床上的“人”:“我需要你验骨。”


    “你疯了。”伊西非常肯定地说:“阿伊已经死了,你再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呢。”


    顿了顿,“你应该明白,死亡不是结束,是生命的开始,你这样会影响到阿伊的轮回转生。”


    “就算是转生,那也已经忘记我了。”拉赫里斯神色平静,语气中却满是凉薄,“若真是这样,不如让他就待在我身边。”


    把人用蜂蜜树脂涂抹布条包裹住后再下葬,器I官存入卡诺卜坛,只有这样,人才能再通过考验后复活,带着人世间的记忆。


    而阿伊是死于野兽之口,身体残缺不全,器I官也被啃食了七七八八,已经注定无法完成亡灵书的步骤。


    这样的人,只能在轮回的大池子里碰运气,转世成鸡鸭鱼猪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恰好是拉赫里斯完全无法接受的。


    男人精致的眉眼低垂,暗金色的眼眸中深沉起伏不定,伊西想骂他,但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到该怎么骂。


    “那验骨……”话刚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怀疑他不是阿伊?”


    验骨其实是通过一些分辨手段对亡者的尸骨进行判断,这对伊西来说并不难。


    “给我一个真相。”拉赫里斯说。


    在这两年,七百三十天里,每一天他都会仔细丈量这具白骨,他甚至知道,白骨的腿骨上有一条细纹,这是骨裂后留下的痕迹。


    阿伊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拉赫里斯很清楚,但他也没办法证明阿伊没死。


    在这反复不定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大脑里的线绷得越来越近,几欲断裂。


    “其他人也可以验。”验骨并不是伊西的独门技巧,事实上,所有治疗祭司都会这项技巧,顶多就是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区分,“你为什么要等我?这么相信我?”


    伊西抬手抓住那白骨的腕骨,凑近了去看。


    拉赫里斯没说话,只低垂的眼睫因为她这句话颤了两下。


    是因为相信伊西吗?有这个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知道答案,所以求证的同时也在逃避。


    在这失去阿伊的日复一日里。


    阿伊死了和阿伊离开自己,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答案对他来说更加痛苦。


    伊西沉默着收回手,她不说话,拉赫里斯也不主动问。


    许久。


    “这白骨的骨龄在二十七岁到二十九之间,”伊西长叹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笑意:“阿伊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确实不是阿伊。”


    拉赫里斯凝视着床榻上的白骨,面上的情绪变化莫测,半晌,暗金色的眼微阖:“我知道了。”


    指骨分明的手抬起,按住心脏的位置,第一次原来极致的喜悦和痛苦是可以同时发生的。


    拉赫里斯笑了下,笑得眼眶发红发酸,眼睫低垂的瞬间,一颗晶莹的水珠滴落,无声地浸入衣服布料里,了无痕迹。


    他想,好疼。


    -


    法老没有露面让一众民众有些失望,但他们还是在门口守候了许久才离开。


    法老抵达亚历山大的消息不过半日已经在这座城镇彻底传开,旅馆的门口每时每刻都守着民众,有人是想要看看法老的尊容,也有人带来了家里的瓜果蔬菜。


    只一个下午,旅馆门口堆满了东西,要不是亲卫在处理,差点叫里面的人出不来大门。


    “店家,”沃特靠着柜台,似是不经意地问,“入住时我看到门口有水手,是海商的队伍吗?”


    拉塔巴知道这人是法老身边的亲卫,顿时心下警铃大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时对待客人的笑容说到:“对,我们店里海商很多,毕竟这里是亚历山大嘛。”


    “我看到有个人隐隐觉得有点面善,不知道店家你有没有印象,皮肤很白,个子大概这么高,”沃特用手比划了一下伯伊大概的身高,“长得很好看,头发到这……”


    听着他的描述,拉塔巴心里暗暗叫苦,很明显这人是看到了阿伊大人,只不过应该是很不确定,所以想来他这里探探口风。


    “这样的人也太多了,”拉塔巴面不改色地说:“多纳人,米莱人皮肤都挺白,你这描述我在店里都能给你找出十几个人符合条件的来。”


    稍顿,“你要是想找,我就给你寻寻机会。”


    沃特沉默了下,笑笑:“不用了,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人了,看到个差不多的就错认了。”


    阿伊大人已经离世几年,连陛下都认定了的事情,看来确实是他想太多。


    “那好吧,”拉塔巴另起了个话题,“那需要给陛下安排食物送过去吗?”


    现在还不到晚食的时间,不过考虑到舟车劳顿,可以吃个晌午餐食。


    沃特摆摆手:“不用,我们自有安排,辛苦店家,我还有事先走了。”


    法老的到来给旅馆带来了极大的侧面收益,不仅仅是客房住满了,就连堂食的客人都大幅增加。


    拉塔巴眼看着人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长廊尽头。


    “伯伊船长在哪里?”人一走,他的那股子淡定就没了,心急火燎地拉住经过的店员。


    店员回想了下,说:“好像去船厂了?听说是船体改造遇到了些问题,船长就被叫过去了。”


    想要远航,伯伊现在的船是不太能达到标准的,所以刚到亚历山大,他就把船送到了当地的船厂进行改装,同时再加上一些他所知道的,现代船体在当下技术能够复现的改造。


    拉塔巴闻言松了口气,船厂这地方会去的基本上都是海商,阿伊大人在那里反而是安全的。


    不消一会儿,拉塔巴正在看今日的账本,大笔的进账算得他眉开眼笑。


    “陛下好像要出门?”店员走过来,压低声音说。


    早在法老入住前,拉塔巴就已经叮嘱过店员,一定要时刻监视陛下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与他汇报。


    “有听到去哪儿吗?”拉塔巴一边拨弄计算着账本上的数字一边询问道。


    店员认真地回想了下,凑到他耳边说:“船厂,陛下说想去船厂看如何造海船。”


    “哦,陛下还真闲……”拉塔巴随口接话,话还没往脑子理过,等他反应过来,猛然一惊,“你说陛下要去哪里?”


    店员:“……船厂。”


    另一边。


    伯伊正在和船厂的工匠讨论方案的可行性,他想要在船身下半部分安装铁皮做保护,避免在远航过程中,出现船体漏水的情况。


    其他麻烦都是好解决的,但船要是坏了,那他们就真是只能望洋兴叹了,一不小心就成了某片大陆上某个人种的祖先了。


    除此之外,还有动能问题,他不懂造船,但却清楚,现在纯靠人力想要走得更远是一件很难达成的事情。


    对此,他只能和这些常年造船的老工匠探讨可能性了。


    老工匠是这艘船的技术指导,有什么技术问题,伯伊都是与他讨论,再做最终的决定,关于这次改造两人已经讨论了快两个时辰。


    “这是谁的船,做得好漂亮!”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船厂,“可以参观吗?”


    伯伊闻声侧眸,朝着船下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说话的是两年没见的伊西,走在她旁边的男人,可不就是刚刚抵达亚历山大的法老陛下。


    他们后面还跟着一队亲卫,尽职尽责地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伊西没有出过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气势磅礴的海船,很是有些新鲜。


    “一路走过来,就这艘船最好看。”伊西说。


    伯伊满意地一笑,倒是有点眼光。


    虽然他不会造船,但这船的格局理念和造型都是他与工匠提出的,参考了现代轮船的结构,与这个时期的船很不一样。


    “当然可以,”船厂厂长自是知道拉赫里斯的身份,巴结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但想到这船的主人,还是犹豫了下,这位也不好惹,于是迂回地说到:“这船的主人就在船上,是一位异域海商,要不我先去询问一下?”


    拉赫里斯的神色很淡,带着些许未尽的情绪,不过这些年他已经习惯整理自己的情绪,不叫人看出分毫。


    片刻,他撩起眼皮,微抬下颌,视线落在船上说:“这船制作精巧,我倒也想认识一下船的主人。”


    第83章 感受到了阿伊的气息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奈何船厂空间极大,声音几经流转清晰地传入了船舱。


    船舱里的人齐齐看向船长伯伊,他们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对他们来说,能够被法老召见那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伯伊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稍顿,笑道:“我不过是异国小民,见埃及法老这样的人物只怕要惹出事端。”


    他放下茶杯,“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我再过来。”


    老工匠本身就不是埃及人,同样来自其他国家,对于他的选择倒也见怪不怪,认识这么些年,他清楚伯伊不是一个喜欢攀附权贵的人。


    “那行。”老工匠把设计图纸卷起,当做棍棒在自己几个徒弟头上挨个敲了一遍:“看什么看,快去帮我把锅炉烧上。”


    几个年轻人有些遗憾,一步三回头地去看船下的法老一行人,其中一个嘀咕道:“你们这些异乡人,哪里明白法老对我们的吸引力。”


    老工匠嘿地一声,用设计图在那平时就惹人嫌的小子背上用力一敲:“你小子这么想见,倒要看人陛下乐不乐意看见你。”


    被敲打的徒弟扯着嘴角比划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古怪老头。”


    说完就跑,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师兄弟跑得更快,深怕师父把顶嘴的错记在自己头上。


    老工匠冷哼一声,把设计图小心地放到一边。


    “那我就先走了。”伯伊站起身告辞。


    老工匠瞥了眼船下,刚刚说要上船参观的一行人此时已经走上了船板:“你这不得遇上?”


    伯伊轻笑了声:“那就要劳烦老先生帮我遮掩一下了。”


    船就一块搭下去的船板,此时下去难免是要正面遇上的。


    老工匠看他一眼,又是一声冷哼,没说话,只是打开身后的门板:“一会儿自己看着办。”


    伯伊行礼表示感谢,从老工匠打开的门走出去,这门其实就是船舱的另一道门,伯伊当时加入这个设计是为了做逃生门用的。


    平时不少水手船员都是拿来当门用,如今倒是发挥了一次真实的作用。


    打开门的瞬间,咸湿海风带着海港特有的海腥味道扑面而来,冲散了屋子里原有的味道。


    舱门在身后缓缓关上的同时,几道纷杂的脚步声也已经走上了甲板。


    “陛下,请走这边,这里是船的舱房,船长应该正在这里和工匠讨论方案,”船厂厂长乐呵呵地示意,“陛下请务必小心您脚下的坎。”


    伯伊手里还端着自己刚刚用过的茶杯,刚刚还有些烫的茶水此时温度正好,站在这一侧的房门前,一门之隔能清晰地听到那几人说话的声音。


    “嗯。”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


    伯伊扬了扬眉,心想,拉赫里斯的声音他是极其熟悉的,无论是高兴的,生气的,还是撒娇的。


    如今听着倒是比从前听着要稳重许多。


    他又抿了口茶。


    在旅馆门口法老没有下马车,没有露面,所以伯伊也不清楚拉赫里斯的变化,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应该每一年的变化都是巨大的吧。


    这么想着,他无声地笑了下。


    离得近了,反而想念还多了两分。


    “老纳瑞,船长没在吗?”船厂厂长领这人进屋却只看到独自在研究船体结构图的老工匠。


    老工匠已经六十岁了,身上的衣服旧得发黄,花白的头发胡乱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


    他抬眼看向进屋的几人,先是站起身对着拉赫里斯行了一礼,即便他不是埃及人,但对着埃及的君主也必须是要充满尊敬的。


    然后是亚历山大的督管德赛耶,依次行礼,至于其他人不认识的,他便只是扶肩,表示问候。


    “船长已经走了。”老纳瑞摆摆手说:“你若是寻他那是来迟了。”


    船厂厂长啊了一声,这下为难了。


    “怎么了?”老纳瑞明知故问,略显浑浊的眼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船厂厂长对他挤了挤眼睛,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陛下想要参观一下船。”


    老纳瑞看看他,又看看一身华贵的拉赫里斯,从上船到现在他就没听到这位陛下开口说过话。如传言所说,法老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一双暗金色的眼如琉璃般美丽。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侧眸,那暗金色的眼无声地落在他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老纳瑞莫名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他错开眼:“若是伯伊船长在,想必也是愿意为陛下引路的,陛下大可随意参观。”


    稍顿,他又说:“有些舱房上了锁,我没有钥匙。”


    “我们就随便看看。”伊西笑道。


    上了锁自然就是不愿意给别人进入,他们也不可能强行闯入。


    舱房里再次响起脚步声,还有可以压低的稀碎交谈声。


    “你说船长叫什么?”拉赫里斯突然出声问道。


    老纳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下,还不到他说话,德耶塞已经主动回答上了:“伯伊,伯伊船长,据说从小便随着父亲周游列国,去过很多国家,很厉害。”


    “伯伊……”拉赫里斯把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哪几个字?”


    德耶塞从旁边抽过纸张,在上面把伯伊两个字写下,拿给法老看。


    拉赫里斯看着那难以形容描述的字体,突然明白了阿伊当年那句“我有头疾,看不了丑东西”,他现在也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好奇怪的名字,”伊西凑过来看了眼,“这个伯我从来没见过。”


    和埃及的象形字不同,这个念做伯的字形状很简单,寥寥几笔也看不出来像什么。


    “听说是他在航行过程中认识的文字,说是叫甲骨文,还是什么的,觉得很好看,又与自己的名字发音相同便用了,”


    德赛耶和伯伊算是比较熟悉的,从伯伊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其他国家的事情,“他的船旗就是这个字。”


    德赛耶指着几人身后的门,门上贴着一面布艺制成的旗子,旗子上是同款甲骨文。


    在广袤的海域,这个由比划简单的字体构成的船旗被绣在船帆上,是所有海匪不敢惹的噩梦级存在。


    拉赫里斯抬步走过去,停在门前,旗子不大,正好镶嵌在木纹里。


    老纳瑞视线在他面前的门板上停留了下,又不着痕迹地转开。


    也不知道伯伊船长走了没,若是陛下这个时候打开门,人还没走,那岂不是就遇个正着了。


    “陛下,这位伯伊船长是有什么问题吗?”德耶塞试探性地询问,心惊胆战地猜测,不会是陛下知道了剿匪的真相吧?


    旁边的伊西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船做的很漂亮,我们现在去参观吧。”


    德耶塞暗暗松了口气,不是剿匪的事情就好,他连忙抬手引着几人往外走:“那我们去看看操控室吧。”


    “好,您带路吧。”伊西说。


    等德耶塞和船厂厂长出去,伊西才看向拉赫里斯压低声说:“陛下,名字里带伊的多的去了,我还带伊呢,天下那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发现人没死,下一秒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说故事的吟游乐者都不敢这么讲。


    拉赫里斯一顿,偏头看她,半晌,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想。”


    刚刚在旅馆,发现白骨不是阿伊,伊西便问他,为什么阿伊会离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听到第一个问题时,拉赫里斯也在想,是啊,阿伊为什么离开我?


    说完后半句话时,伊西看到他神色突然就变了,然后说了句:“对阿伊来说,我怎么会是麻烦呢?”


    伊西不知道这位怎么会联想到自己身上,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两人中间一定是出了问题。


    阿伊她是没看出来,但这个小法老是不太对劲。


    转身之际,拉赫里斯脸上的淡笑倏地消失,面无表情地走出舱房。


    他想,自己不会也不应该是阿伊无法解决的麻烦,明明他已经给了阿伊最想要的东西。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外的伯伊将手中喝空的茶杯随手放在窗沿上,朝着反方向而去。


    不出意外,老纳瑞会带他们去操控室和下层船员活动室。


    走到船边,伯伊扯了两下用来抛锚的绳子,船厂并不是封闭的空间,而是一个半封闭的海湾,船想要停在这里,必须抛下锚才能保证船不会被海浪带走。


    沉重的铁钩纹丝不动,成为了最好的接力道具。


    跳上船沿,伯伊回头去看,空无一人,这些年他在船上和水手们也学了不少东西。


    从腰袋中取出一副手套带上,将腰上的扣子扣在绳上,轻巧地翻身,用脚蹬住船身,手一松,身体就猛然坠落。


    “走了,大猫。”伯伊挑唇轻笑。


    虽然没有见到人,但听到了声音也不错,来日方长。


    结合现代的攀岩技巧,他用脚在船身上连蹬几下就已经到了船底。


    “噗通——”一道水花溅起,伯伊如鱼儿一般没入水中,往下潜眨眼便消失了身影,只剩一圈圈荡开的水花。


    操控室内,拉赫里斯侧眸。


    “陛下,怎么了?”德耶塞注意到拉赫里斯有些走神,便主动询问。


    “没什么,”拉赫里斯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好像什么声音。”


    “陛下好耳力!”德耶塞不遗余力地拍马屁,试图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船厂有许多工匠在给船做维修,难免有些声响。”


    来以前,船厂厂长特意交代让工匠们停工休息半天,不然那就不是有点声响这么简单了,吵到听不到对面的人在说什么才是常态。


    拉赫里斯嗯了声,收回视线。


    刚刚他好像感受到了阿伊的气息,那种淡淡的薰衣草香,混着茶香,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短到他来不及确定是不是幻觉就已经消失了。


    就好像……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第84章 找一个带着传奇故事的人


    正是晚食时分,旅馆很是忙碌,店员在大堂来回穿梭,有人接待前来吃饭的客人,也有人在登记入住。


    伯伊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和在门口打转的拉塔巴遇上了。


    “伯伊船长!你可算是回来了,”拉塔巴看到他,眼睛都亮了,匆忙迎上来,但看到他一身的水,湿淋淋的样子又惊了一下,“您这是怎么了?”


    伯伊笑了下,随手将落下的额发抓到脑后:“没事,遇到了以前喂过的大猫。”


    他生得白皙,头发撩到后面显露出完整的五官,平日里刻意收敛的攻击性无处遁形,引得周围好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拉塔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他左右偷摸着环顾一圈,小心翼翼地问:“你遇到陛下了没?听说陛下也去了船厂。”


    “没遇到。”伯伊朝着旅馆里走,他住的也是单独的院落,和拉赫里斯的院落距离最远。


    “那就好,那就好,”拉塔巴松了口气,“那你先回去换衣服,我让人给你烧水。”


    伯伊点点头,回到院子里,又遇上了等在门口的副船长。


    副船长名叫伊迪斯,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加入伯伊的船队前,他自己也是一个船长,但遇到了海匪,船员死伤,他也断了一条手臂,自此他解散了队伍,不再出海。


    “你这是遭了什么罪,掉水里了?”看到伯伊,伊迪斯大笑着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船长,我们要去喝酒,你要一起吗?那家灯塔酒馆,大家伙一直惦记着。”


    在亚历山大有一家名声极大的酒馆,据说是酒馆的老板给了给出海的船只指路,所以修建了灯塔,酒馆就设在灯塔里。


    两百腕尺还高的灯塔,建造了近四年才完成,雇佣了大量的人力,这么高的建筑,无论是什么时候看到就觉得巍峨且惊人。


    伯伊懒得再解释,嗯了一声:“不去,你们去吧。”


    “你真不去?”伊迪斯不死心地又问了句,“去那里看看海景也是不错的。”


    “在海上飘了一年还看不够?”伯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今晚的酒钱我出,别烦我了。”


    伊迪斯哈哈大笑两声:“船长怎么还是这么客气!”


    客气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完全没有要谦让的意思。


    达到了目的,伊迪斯二话不说拔腿就走,两个守在远处的水手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哇哦欢呼一声。


    伯伊走进院子了,还能听到那俩水手在喊叫——


    “船长你是最棒的男人!”


    “船长我爱你,我要跟你征服大海!”


    伯伊:“………”


    要是他告诉这群家伙,灯塔酒馆是他开的,估计这群酒鬼真能给他开一辈子船。


    上了院子的二楼,从露台看出去,视野极好,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挡,正好可以看到灯塔酒馆。


    黄昏已至,守塔人点燃了灯塔上的火盆,将本就绚烂的晚霞燃得越发瑰丽。


    亚历山大算是伯伊经手建设的第一个城市,规划甚至在底比斯之前,虽然他已经离开了权力的中心圈,但显然拉赫里斯把他的想法和设计都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此时坐在院子的露台上,看着自己亲手建设的城市,说没有成就感是不可能的。


    沐浴后,伯伊泡了一壶茶,坐在露台上远远看着灯塔,随着天色逐渐黯淡,灯塔越发明亮。


    他想,这才是获得权力和金钱后,应该享受的生活。


    -


    拉赫里斯回到旅馆时,天已经黑了,马车停在院子前,瓦斯先行下车,候在门口的亲卫立刻举着防风灯上前为他们引路。


    一行人穿过花园,瓦斯感叹道:“这家旅馆老板的设计真是颇有巧思。”


    在埃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设计风格的房屋,小巧而不失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虽然不如王宫的辉煌大气,却独有一番风采。


    拉赫里斯面色平淡,却在听到他这句话时脚步一顿。


    “陛下,怎么了?”瓦斯注意到他的动静,小心地出声询问,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了陛下的不喜。


    “这个旅馆……”拉赫里斯眉心微蹙,抬眼看了下四周的庭院。


    庭院里的花草摆设都非常讲究,从颜色到款式,搭配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半晌,他才说出下半句话,“你不觉得眼熟?”


    瓦斯一愣:“眼熟什么?”


    他又把庭院仔细打量了一番。


    拉赫里斯没有说话,瓦斯越看越觉得眼熟,许久他才磕磕巴巴,难掩震惊地说:“这好像有一点……嗯,像塔塔旅馆?”


    倒不是摆设和风格,而是布局,层次分明,用盆栽,花草树木创造出多层次的景观效果,每走一步都是景,小桥流水围绕着房屋,将自然和建筑完美融合。


    塔塔旅馆因为面积问题,没有做到这样的独门独院,但中心的花园也是这样的设计思路。


    因为场景小了,加上摆设不同,瓦斯一时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拉赫里斯脸上却不见一点喜色。


    “去查下这家店。”他说。


    亲卫首领沃特立刻说是,不用他交代,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亲卫行礼转身离开,前去传递消息。


    等到人进了屋,瓦斯越想越觉得可能:“陛下,阿伊大人在亚历山大花了不少心思,说不准人还真是在这里。”


    当他从伊西祭司口中得知,陛下守着的那具白骨不是阿伊大人时,他是震惊的,同时他也希望阿伊大人没有出事,在某个地方生活得好好的。


    要是找到了真的阿伊大人的尸骨,他怀疑,陛下可能真要出问题了。


    好吧,现在看上去也不太对劲,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拉赫里斯垂着眼,视线落在脚下整齐排列的青砖上,稍顿:“还有那个伯伊也查一下。”


    瓦斯看向沃特,沃特连忙说:“是,我们打听到一些消息,听说那个伯伊船长是米莱人,做出了一种名为水炮的武器,可以远程攻击其他船体,非常厉害,


    海匪见了他的船都得绕路走,在亚历山大乃至红海,地中海一带都是传奇人物。”


    作为随侍,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眼力劲,所以在拉赫里斯表现出对那个什么船长在意的时候,瓦斯已经交代沃特去调查了。


    不管用不用得上,他都得先准备上,用上了大功一件,用不上……就用不上吧,反正也不是他亲自去调查。


    “米莱路途遥远,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沃特目前得到的消息都还只是亚历山大这边收集到的,“年前督管德耶塞剿匪的事情好像就与这位船长有关,两位关系不错。”


    拉赫里斯没说话,其他人见状也不敢说话,氛围一时就这样凝结下来。


    沃特暗暗看了眼瓦斯,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陛下这两年的性情大变,阴晴难定,谁也说不好自己会不会一句话不合时宜就惹怒了陛下。


    瓦斯见他看自己,做了个无辜的表情,问他做什么,难道自己就能猜透陛下的心思吗?


    两个低着头互相比划表情,就听头顶传来一句——


    “召德耶塞。”


    沃特扶肩行礼:“是。”


    瓦斯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到看不清路了,食物的喷香被晚风送到了这座庭院,丝丝缕缕地往他空荡荡的胃里钻,此时找人过来实在是不厚道,但如果是陛下……


    他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等待德耶塞过来的时间里,拉赫里斯随手拿了本书看,屋里有些黯淡,瓦斯用灯剔过灯芯,屋里的光再次明亮起来。


    瓦斯偷觑着看,发现陛下还停在打开时的第一页,根本就没翻过,显然心思就没在看书上。


    “陛下,”他斟酌着开口,“吃晚食吗?”


    “不吃。”


    瓦斯自是清楚陛下必定是在想阿伊大人的事情,但他也不敢问不敢聊啊。


    见陛下拒绝,瓦斯又闭上嘴,假装自己是一个木头人。


    德耶塞来的速度很快,进屋就先行了一个全礼,趴伏在地,大声唱道:“见过陛下,愿陛下永恒!”


    拉赫里斯神色莫测地打量他,没有出声。


    德耶塞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属于帝王的气场,白天人多,又是在宽阔的场地还不觉得。


    但眼下,只有他一个人,突然被召过来,还是夜里,来了陛下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德耶塞只觉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都洇湿了一块衣服布料。


    心里已经想到是不是陛下知道了剿匪的事情,准备降罪于他?这是他能想到的自己身上最大的错,顿时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贪功把这功绩认了下来。


    “听说你和伯伊船长关系很好?”拉赫里斯声音极淡,用手撑着头,姿态随意地倚着座椅。


    来了来了!


    德耶塞暗暗握紧了拳:“是的。”


    他的脑海中已经在构思如何请罪,能让陛下看在他建设亚历山大辛苦的份上,惩罚稍稍温柔一些。


    听说陛下赐罪时最喜欢的就是虫噬之刑……


    想到那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口器刺入皮肤,啃食内脏的画面,德耶塞想要主动坦白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


    “那你说说这人吧。”拉赫里斯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些微的兴趣。


    德耶塞握着的拳头满是汗意,冷汗从额角滑落,却是一点不敢伸手去擦,他小心地说:“伯伊船长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这其实是他曾经考虑举荐伯伊时的举荐词,没想到用在了他的请罪词上,德耶塞苦笑,但也毫无办法,这是自己贪功的下场。


    “伯伊是米莱人,但从小随着父亲四处游历,去过很多国家,”他一边想一边说,“长得很好看,二十多岁,就已经是个传奇人物,海商巴结他,海匪惧怕他。”


    稍顿,他补充道:“他很有钱,非常会赚钱。”


    关于伯伊这个人,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关系好,很熟悉彼此,但德耶塞并不这么认为。


    事实上,他所认识的伯伊都是伯伊告诉他的,伯伊船上的人都是他招揽的,没有人证实他的过去是否如他自己所说。


    德耶塞摸不准陛下到底想听什么,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大概就这些,”德耶塞说完,后背又湿了许多,“臣下对伯伊船长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他绝望地想,接下来,陛下应该就要问剿匪的事情了吧。


    “你回去吧。”


    拉赫里斯的这句话给德耶塞说蒙了:“啊,这就回去了?”


    不是,剿匪呢?


    拉赫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薄的唇角轻扯:“你还想汇报点什么吗?”


    德耶塞连忙摇头:“没了没了。”


    不管陛下知不知道,陛下不问,那他肯定是当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发生的。


    瓦斯将人送出院子,折返回来就看到正在沉思的拉赫里斯眉心隆起一道明显的山丘。


    “米莱人……”拉赫里斯低声说出这几个字。


    两年前,阿伊在出事前曾调查过米莱王室,难道阿伊和米莱有什么关系?


    拉赫里斯眉心蹙得更紧了些。


    后来阿曼特自请离宫去了米莱,拉赫里斯疑心,便派人跟踪调查过,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阿曼特更像是在跟着商队走商,只是恰巧去的米莱,仅此而已。


    “陛下,您是怀疑……”瓦斯小心地询问,“这个伯伊和阿伊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不敢说是本人,要不是,陛下岂不是要觉失望,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


    拉赫里斯垂下眼,暗金色的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这些细节都不足以构成证据,指向那个名为伯伊的人,但……


    口中泛起一丝苦涩,拉赫里斯无声地牵动嘴角,认识阿伊后,所有称作传奇的人都像阿伊。


    “陛下,”瓦斯觑着拉赫里斯的神色,想了想,几经挣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会不会是阿曼特大人资助米莱的原因?”


    好像突然米莱就成为了问题的核心,无论是人还是事情都绕不开这个地方。


    “什么时候的事情?”拉赫里斯问。


    “好像很久了,但前些时候才收到消息。”这消息是他们出发前来亚历山大时收到的,但当时正是阿伊大人的“祭日”。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陛下的心情都极差,看谁都不顺眼,哪怕是素来喜欢死谏的朝臣都得换个时间。


    瓦斯收到消息的当下就汇报了,但他怀疑陛下根本没听进去,事实证明,陛下确实是没听。


    “有人拿着几张粮草令突然想要大批量地领粮,”瓦斯把两月前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这人应该是不知道他手里的粮草令是按月领取的,负责的卫兵起了疑心,便派人跟踪他,发现他和米莱人接头,那粮草令盖了阿伊大人的章。”


    粮草令是阿伊大人推行的,将三个季节切割成各自四个月,以月为单位,所有将军可以领取十二张,若是遇到战事,粮食紧缺,可以用令紧急调取。


    这样可以避免有将领中饱私囊,同时也能解决,粮食在军营大量积压导致腐败发霉,以及军营遇到敌袭,粮草被烧带来的巨大压力。


    紧急调取有特定的渠道和对接的部门不同,和平时领取方式不同,所以哪怕那人装得很像,还是被卫兵一眼发现了问题。


    “最早的一次领取是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一个月。”瓦斯说,“次章是阿曼特大人的。”


    阿伊大人为了追踪到第一责任人,设立了主章和次章,如果是阿伊本人发布的,一个公章,一个是他本人的私章,如果是阿曼特等人下发的,就需要在公章后用到他们的私章。


    拉赫里斯若有所思,手指在桌案上轻敲。


    “阿曼特最近在做什么?”


    瓦斯回想近期收到的消息:“阿曼特大人离开了米莱,进了北行的商队,似乎是要回孟斐斯。”


    以阿曼特大埃商会会长的身份,自然是想进哪个商队都可以,这些年他已经出入米莱足有七次。


    “回孟斐斯吗?”拉赫里斯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也许他的目的地另有他处。”


    瓦斯一愣,啥意思?


    拉赫里斯没有解释,只是短暂地思考后说:“过两日的宴席,你把伯伊的名字加上。”


    思虑再多,不如见上一面。


    宴席是亚历山大的贵族,富商们为迎接法老尊驾而设,法老想要邀请某人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是。”


    提赫那——


    经过几天漫长的跋涉,商队总算是抵达了最近的绿洲城镇提赫那。


    游商抹了把脸,汗水粘着沙粒,搓得脸生疼,他看向身边的男人:“阿曼特大人,您不休息一夜再走吗?”


    阿曼特笑了下,只不过脸被面纱挡了七七八八看不到,只有微微弯起的眼睛能看出他的表情:“不休息了,事情比较着急。”


    那游商闻言也不好再劝,只随意问道:“大人此行前去亚历山大是做什么?”


    亚历山大这两年一跃成为埃及最大的贸易港口,各国的特色汇聚在此地,品类颇丰,大埃商会的游商自然也是会去。


    但像阿曼特这般什么货物都不带,空着手过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生意的。


    阿曼特回头,傍晚时分,沙漠上已经起了夜风,卷起漫天黄沙,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见状纷纷将脸上的面纱又往上扯了扯。


    他眯了眯眼睛,不无期待地说:“去找一个带着传奇故事的人。”


    第85章 是阿伊吗


    “船长,有您的邀请函。”


    一个水手高高举着手里包装精美的书信,隔着院子大声叫嚷。


    院落里安静片刻,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小男孩从缝隙里挤出脑袋来:“谁的邀请函?”


    水手愣了愣,笑道:“早上好,小森,是船长的邀请函。”


    被叫做小森的男孩名为森穆特,是跟在伯伊船长身边的随从,平时船长也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就是跑跑腿,传个话的事情。


    森穆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耳聋,我是问谁送来的邀请函!”


    水手哦哦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督管的。”


    说着他把手上的邀请函递过去,森穆特接下看了眼,又把院子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水手吓得后退两步,小声嘟囔:“小森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跟在他旁边一起来的水手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说:“小森不一直都是这样嘛,九岁的小孩子和沙漠里的猴子一样叛逆,走了,喝酒去,等后面出了海,你可别想喝这么痛快。”


    两个水手嘻嘻哈哈闹着走远,小院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森穆特拿着邀请函走进里屋,进门前敲了两下房门:“船长,有您的邀请函。”


    伯伊坐在软榻上看书,闻言微微偏头,阳光洒落在他的侧脸,给纤长的睫毛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拿来我看看。”


    森穆特眨眨眼,乖乖把邀请函递过去。


    邀请函的书面是烫金的字体,很符合埃及人的审美和喜好。


    伯伊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从他登陆亚历山大开始,各种接风的宴席就没有停过,只不过大多都被他拒绝了。


    因此亚历山大的贵族富商圈子也都知道了,伯伊船长不喜欢喝酒。


    “好久没有遇到这种没有眼力劲的人了。”森穆特不高兴地嘟囔。


    明知道伯伊船长不喜欢喝酒不喜宴席,还要送邀请函,这不是没有眼力劲是什么。


    伯伊眉梢微抬,眼底流露出零星一点笑意。


    “船长怎么了?”森穆特注意到他的表情,忘了抱怨,好奇地凑上来。


    九岁的小孩儿正是对什么东西都十分新奇的年纪。


    伯伊看他一眼,把手中的邀请函递过去。


    去年年底伯伊其实回过埃及,只不过他当时是在埃及一个小港口登陆,在附近的村庄落脚休息。


    森穆特是当地的孤儿,父母感染了神罚,治不起病死了,亲戚怀疑他身上也有病,没人愿意收养他,伯伊正好缺一个合适的随侍,于是就把这小孩儿带上了船。


    森穆特跟着伯伊学了一年的字,看个邀请函是没问题的,只是他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船长到底在笑什么。


    只知道邀请人是督管,是为了迎接埃及法老拉赫里斯的到来所举办的宴席。


    宴会的当天正是埃及的闻风节。


    “船长,您要去这个宴席?”森穆特问。


    伯伊唔了一声,淡淡笑道:“还挺想去的。”


    “想去那就去啊,”森穆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船长有想去的宴席,“难得有您想去的。”


    伯伊垂着眼,视线从拉赫里斯这几个字上一掠而过,低低笑出声:“算了,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森穆特不明白船长为什么想去,但又不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伯伊没回答,只是笑笑说:“你去通知伊迪斯,闻风节当天我们就启航离开埃及。”


    “这么着急?”森穆特一惊,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是准备在闻风节后启程的。


    伯伊拿起邀请函,笑道:“嗯,鸿门宴来了,不走就该被这小子发现了。”


    森穆特不知道船长说的这小子是谁,船长在大家眼里是神秘的。


    大家知道他是米莱人,但从来不见他回米莱,知道他随着父亲周游列国,却从不曾听他提到这个听上去很厉害的父亲,更别说见到,知道他很富有,但没人知道他的财富从何而来。


    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与秘密。


    这是森穆特第一次听船长用熟稔的语气提到一个人,高兴中又带着些许无奈,就好像是看到自家的猫推翻了桌上的花瓶。


    这样的发现让森穆特感到羡慕的同时也是嫉妒的,同样都是小孩子,为什么船长对待那小子就和自己不同。


    船长对他很好,对其他人也好,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始终带着一种疏离。


    “宴席上有您认识的人吗?”森穆特试探地问道。


    “算是吧。”伯伊一笑,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书,“别耽误了事情。”


    “哦。”森穆特欲言又止,但见船长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等到人离开了,伯伊又拿起那封邀请函,烫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如水一般流动。


    事实上,他早在和德耶塞聚会时便说过,闻风节的宴会他不会出席,这种全民欢庆的节日,推拒别人的酒杯无异于打脸,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


    但眼下德耶塞又送了邀请函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伯伊不清楚是不是拉赫里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德耶塞知道了什么,但无论是谁,这亚历山大都是待不了了的。


    -


    闻风节,埃及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所有的人早早起床,换上了新衣,将家里打扫干净,迎接万物复苏的这一天。


    哪怕是贵族和异域的商人也不例外,没有人能拒绝辞旧迎新这样美好的寓意,也不乏入乡随俗。


    “陛下,您今日的礼服是穿这套吗?”瓦斯举起手里的托盘,托盘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华丽的礼服。


    其余十几个小随侍手捧盛放饰品的托盘,恭敬地站在一侧。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


    瓦斯偷觑着陛下的神色,以他这么多年下来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此时应该心情是不错的,至少比过去两年的每一天都要好。


    他想,希望今天真能如愿见到阿伊大人,如果……


    如果那个伯伊船长真的是阿伊大人的话。


    沃特带领几个亲卫守候在侧,注意到陛下流露出的情绪。


    “陛下,要是今日那个伯伊船长没来……”倒不是沃特要打击陛下的热情,但他担心的是,如果对方没来,陛下大概会非常失望吧。


    早在邀请发出以前,他便提议过,可以找画师画出这位船长的画像,据说那位船长在亚历山大的名气极甚,见过他的人应该是不少。


    然而陛下却是沉默许久,说:“不必,我想亲自去见那个人。”


    那一瞬间,他似乎是在陛下的眼底看到了恐惧和退缩。


    也许,七百多天对白骨的一次次猜测,怀疑,丈量,到再次绝望,已经让陛下对模糊的希望不再抱有期待。


    有了托德的前车之鉴,陛下不许的事情,沃特自然不敢去做,只好把这件事按下。


    相比沃特的担忧,拉赫里斯侧眸,暗金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没来更好。”


    沃特一愣,为啥没来更好?


    拉赫里斯没有解释,垂着眼笑道:“继续吧。”


    “好的。”瓦斯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繁复华丽的饰品为陛下一一佩戴上。


    宴会还没开始,宴席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


    今天是为法老接风,可没有人敢迟到。


    下了马车,瓦斯和沃特作为亲随和负责法老安危的亲卫首领紧随在拉赫里斯身后。


    “为什么陛下说不来更好?”沃特想了一路都没能明白陛下这话里的意思,但他向来是一个想到了就必须要想明白的人,不敢问陛下便想到了可以询问陛下身边的瓦斯。


    众所周知,瓦斯是一个聪明人。


    瓦斯瞥他一眼,考虑到对方亲卫首领的身份,今后少不得打交道,便压低声音回道:“人来了,不一定是阿伊大人,但人要是不来,那就是不敢来。”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不敢见另一个人。


    沃特恍然大悟,对瓦斯竖起大拇指。


    临到走进宴席时,沃特犹犹豫豫,嘴巴几开几合。


    “怎么?”瓦斯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还有什么不懂的。”


    沃特紧紧抿着唇,许久,才低低说:“没什么,”


    宴会设置在亚历山大神庙的外殿,建筑巍峨,两侧伫立着守护神,墙壁上描绘着众神日常,神圣而庄严。


    放眼看去,宴会大厅里坐了约摸二十多人,亚历山大是一个后起之秀的城镇,本土的贵族很少,富商也只邀请了名声极大的几位,所以人数并不多。


    拉赫里斯走入宴席时,所有人齐齐站起身,扶肩行礼道:“愿法老永恒!”


    “各位请起。”拉赫里斯走到上首的主位,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同样,在场的人也都在暗暗观察这位亲权之路颇为曲折的法老。


    即便是年轻,这位法老带来的威压却丝毫不亚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低了下头。


    “久闻伯伊船长大名,请问伯伊船长是哪一位?”拉赫里斯唇角微微上扬,喉结滚动,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绷起一根分明的青筋。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法老竟然会关注到一位异域海商。


    不久前。


    “你好,我是送彩蛋的。”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守在门口的亲卫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棕色的皮肤和流畅的埃及话,显然这是一个亚历山大的孩子。


    男孩的怀里抱着一箩筐的彩色鸡蛋,上面绘制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显得喜庆又可爱。


    闻风节有赠送彩蛋和咸鱼的习俗,彩蛋寓意吉祥,咸鱼则是因为平时舍不得吃,所以只会在隆重特殊的节日食用。


    这已经是第四个来给陛下送彩蛋的孩子了。


    两个亲卫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


    “现在正在举办宴会,你不能进去,”一个亲卫说:“你可以把彩蛋放在这里,我们会帮你转交给陛下。”


    男孩愣了愣,脸颊有些红红地说:“那个……我是德耶塞大人家的孩子,是奉父亲之命来给各位大人送彩蛋的,我,我有邀请函。”


    “德耶塞大人?”亲卫上下打量面前的孩子。


    确实,和前面几位孩子相比,这个孩子衣着干净整洁,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地扎在脑后,说话做事也颇为得体。


    “手伸出来。”


    男孩听话地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有些费劲儿地抱着鸡蛋篮子。


    亲卫看了看,男孩的指甲圆润饱满,指甲缝里没有污泥,显然平时是不做粗活重活。


    他又询问了些关于德耶塞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对上,便对旁边的亲卫点点头。


    “邀请函我看看。”


    男孩从腰袋里抽I出一封邀请函,因着腰袋太小,邀请函强行塞进去,又拔I出来,皱巴巴的,像是晒干了的蔬菜。


    亲卫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字都皱了,有些甚至都看不清楚,但确实是此次宴会的邀请函。


    “你进去吧,不可以吵闹。”


    “好的。”男孩抱着鸡蛋篮子小心地走进宴会厅。


    进入宴会厅,男孩抱着篮子在人群中穿行,一一将彩蛋放置在来客的桌上,收到彩蛋的人都有些惊讶,但也是高兴的。


    有人会摸摸男孩的头表示喜悦和赞赏,也有人直接摘下手上的扳指奖励给男孩。


    男孩腼腆地笑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大人们的奖励。


    船长口中的那小子到底是谁?


    男孩走了半个宴会厅,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根本就没看到小孩儿,全都是大人。


    他就是想看一眼,看完就走,怎么就这么难!


    正在此时——


    “久闻伯伊船长大名,请问伯伊船长是哪一位?”


    男孩霍然回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男人眉眼带笑,俊美的容颜让人眼前一亮,连宴会厅都增色许多。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丝毫不掩饰对话语中那位船长的兴趣。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法老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流转,看向了盯着自己愣愣出神的小男孩。


    站在拉赫里斯身侧的沃特也是一愣。


    这个小男孩他见过,在他们抵达亚历山大的那天,旅馆门口,就站在那个他以为是阿伊大人灵魂的旁边。


    亚历山大港口。


    “手脚麻利点,喝这么多酒都尿出去了咋地没力气是吧,”伊迪斯骂骂咧咧,心情肉眼可见地不好。


    说完又用手在栏杆上锤了下,发出“咚”地一声响,“一群没用的家伙!”


    来往的船员加快脚下的步伐,生怕自己遭了殃,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要知道副船长的脾气那可是大着嘞。


    船上的物资这些时日几乎都已经搬上了船,现在正在搬运的是路线上需要用到的食物,担心腐败,所以食物在启程的当天由联系好的货商运送过来。


    在伊迪斯的监督下,无论是水手还是货商手下的随从行动效率都十分惊人,不一会儿就搬完了东西。


    站在瞭望台的水手检测风向,确定没有问题后,挥动手中的旗子。


    “起锚!”操控室的水手扒着栏杆大声喝道。


    “好嘞,”几个水手扯着下锚的粗绳一起用力,“嘿咻!嘿咻!”随着沉重的锚一点点从稀泥中拔起,船体微微晃动了下。


    “副船长,不能开船!”一个水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头皮发麻地说,“那个……我们还没找到森穆特。”


    在他身后,还有四五个水手不近不远地站着偷看,显然他是被同伴强行推出来献祭的。


    伊迪斯一愣,痛骂一句:“这个该死的小崽子!”


    骂完抬手,指着瞭望台的水手提高声音:“停船,停船!”


    水手不知道怎么了,但副船长这么说了,他只好重新挥动旗子,指挥着下面的水手停船,刚刚拔出的锚“哗啦”一声又重新插I进了泥土里。


    “问过船长了吗?”伊迪斯强行压着火气,都要走了,这个时候突然说找不着人,阿蒙神在这里也得发脾气。


    “问过了。”水手苦着脸说:“船长说早上还在身边,就刚刚不见了以后就一直没回来,船长让我们都下去找人。”


    “找找找,都去找。”伊迪斯骂骂咧咧地将手里的旗子丢在地上,“找到了那小子看我不收拾他。”


    虽然那小子平时对他们都一脸苦大仇深,但大家都知道这小孩儿随时都跟在伯伊船长身边,这人突然不见了,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找就到了午时。


    “还没找到人吗?”拉塔巴不无担心地皱起眉。


    船队都已经准备出发了,偏偏这个时候人不见了,不见的还是平时跟个小尾巴一样追在伯伊身后的森穆特。


    伯伊端起茶水抿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最迟到黄昏,我们就会出发。”


    拉塔巴一愣:“那你不管他了?”


    “我会安排人在这里继续找,”伯伊说:“但船队不会等他。”


    拉塔巴沉默着没说话,确实,这才是伯伊,看似温和好相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骨子里是冷漠的。


    他很圆滑没有原则,但其实心里有自己的一套待人做事的标准,没有人可以这套标准之外。


    等一个下午,已经是对森穆特这个跟了他一年的小随侍犯错的包容极限。


    “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虽然小孩儿劲劲儿的,但拉塔巴对这孩子印象还不错,至少对伯伊确实挺忠心的。


    “他是自己走的。”伯伊笑了下。


    他很清楚有人找船上的水手问水炮的配方,这种赚外快的方式,他主张来者不拒,甚至希望那些人能雨露均沾,平均分配,照顾到每一个水手。


    但九岁的孩子确实是没什么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难具备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在登陆亚历山大的当天,伯伊就已经掌握了整个亚历山大的信息网,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城市,什么人在这里,手下做些什么,他比对方都清楚。


    “应该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话说到一半顿住。


    “怎么了?”拉塔巴问。


    伯伊缓缓蹙起眉,垂着眼取过放在旁边的腰袋,从里面拿出一本书,这书正是他这两天在看的书。


    把书翻到中间部分,本应该夹在中间的邀请函却不见踪影。


    “我好像知道他去哪里了。”伯伊捏了捏眉心。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真是不省心,森穆特其实是成熟懂事的,也很聪明,相比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但伯伊见过更好的,便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要是都跟大猫一样擅长自我管理就好了。


    “他去哪里了?”拉塔巴拿眼去看书本,咋地,这书里有答案?一看就知道了。


    伯伊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将帽子戴上,笑道:“看来等不了他了,我得出发了,他要是回来这里,你若差人就留他一留。”


    拉塔巴啊了一声,完全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现在连黄昏都不等了。


    伯伊走后不过两柱香,店员突然一脸惊恐地跑进后院。


    “怎么了?”拉塔巴皱眉,刚要呵斥他不够稳重,就听店员磕磕巴巴道:“陛,陛下来了。”


    拉塔巴:“陛下就住在这里,来了有什么稀奇的?”


    拉赫里斯刚住进来的时候他还担心伯伊和陛下遇上,但事实证明,几天下来,两个人根本没遇上,伯伊大人就好像是有八百只眼睛一样,总是能错开陛下。


    “陛,陛下把店给围,围了。”店员是一路跑过来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说要召见伯伊船长。”


    拉塔巴心底咯噔一下。


    他好像也知道森穆特那小子去哪儿了,去哪儿不好,偏要往老虎脸上撞。


    “你去说伯伊船长正在沐浴……”拉塔巴说到一半,摆摆手,脚步匆匆往大堂走,“算了,我去吧,你们这些不靠谱的家伙。”


    伯伊大人已经回船,准备出发,他只需要给大人争取到时间即可。


    另一边。


    “陛下,院子里没有看到人,”沃特低声向拉赫里斯汇报情况,“暗卫担心对方过于灵敏,所以没敢贸然进去。”


    刚刚暗卫潜到伯伊船长所在的院落,但并没有什么发现,如果这人真是阿伊大人,那暗卫入内应该就会被发现。


    倒不是阿伊大人武艺多么高强,而是以大人的习惯,他身边必然带了许多强者。


    拉赫里斯负手而立,脖颈的大动脉一下比一下地用力鼓动,极力忍耐着才能掩饰住他的激动,身体中贲张的血液烫得皮肤都在隐隐作痛。


    他和阿伊可能就在同一家旅馆,比诸神殿和麦涅乌还要近的距离……


    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本人,但拉赫里斯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就是阿伊,这个叫伯伊的人。


    “陛下,我已经让人把旅馆围了,”沃特询问,“现在怎么办?”


    拉赫里斯半阖着眼。


    如果他是阿伊……


    大脑飞速运转,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与阿伊的每一次合作,默契,信任和对彼此的足够了解。


    他抬起眼,暗金色的眼底略过一抹异彩,唇角微弯。


    “直接去码头。”


    第86章 终于要抓住你了


    前往港口的路上,一队人马全员缄默,纵马穿过街道,沿途的路人被如此大阵仗惊吓到,纷纷避让到路边。


    行程过半,沃特紧追两步上前问:“陛下,那小孩儿怎么处理?”


    拉赫里斯沉默了下:“先送到伊西那边。”


    “是。”


    沃特偏头对手下示意,那名手下立刻点头,无声地调转马头。


    在宴会上看到那个小孩儿的瞬间,沃特优越的记忆瞬间让他想起这个小孩儿当时就跟在他以为是阿伊大人灵魂的那人身边。


    于是他当即把人扣下,将这事儿和瓦斯说了,瓦斯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点说。”


    瓦斯心想,这不是怕是自己认错么。


    陛下知道后,毫不犹豫就起身离开了宴席,留下一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贵族和富商。


    从旅馆赶到港口约摸半个时辰,但他们骑乘的皆是上等的战马,只花了两炷香的时间便抵达了港口。


    港口人来人往,各国的商人带着随从在人群中游走,搬运货物的马车几乎将道路完全堵死。


    “法老尊驾,速速退开!”前面开路的亲卫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举着法老亲卫队的制式佩刀。


    行人还没听清说的什么,只看到一队狂奔而来的战马,立刻让开道路,但人是让开了,马拉着车没那么容易。


    马车一着急用力拉扯缰绳,马儿却是受了惊,嘶鸣一声胡乱挣扎起来,一匹马乱了,其他的马也闹腾起来。


    一时之间,码头人仰马翻,乱成一窝,本来就拥挤的码头这下彻底被堵死了。


    拉赫里斯被强行逼停,眉心蹙起,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大船。


    伯伊的船十分显眼,船帆舒展开,显露出浓墨重彩的船旗,独一无二的“伯”迎风摆动。


    船要走了。


    拉赫里斯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翻身下马。


    “陛下,您要去哪里?”瓦斯大惊,忙不迭地跳下马,动作太急差点摔了,幸得后面的沃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拉赫里斯侧眸,朝着路边的一个小孩儿微抬下巴:“把他扣下来。”


    瓦斯匆忙看了眼,那小孩儿似乎是注意到他们在看自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但他还是迟了一步,瓦斯和沃特都看到了——


    那小孩儿手里拿着一把弹弓,口袋鼓鼓囊囊的,应该是装着不少小石头。


    “是他打的马。”沃特明白过来。


    亚历山大码头人多拥堵不是今天才有的,码头上接货的都是熟手,显然这场混乱是人为制造。


    看到有侍卫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小孩儿捂着脸,怪叫一声掉头就跑,仗着个子小,跟泥鳅一样钻进了后面的建筑群中。


    沃特安排过去的两个亲卫对视一眼,连忙追上去。


    这边的瓦斯已经顾不得什么小孩儿不小孩儿的,用手费劲儿地拨开纷杂拥挤的人群,强行挤出一条道让拉赫里斯通过。


    一众亲卫见状也纷纷上前帮忙,本来就挤得不行,他们这一群人上手,立刻有人不乐意地嚷嚷,别急了别急了。


    还有人想要伸手推搡,亲卫左右为难,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重量一轻,制式佩刀被人抽出,寒芒吞吐,对方动作快得他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拉赫里斯反手抽出刀,抵住闹事那人的脖子,森冷的刀锋贴着皮肤,隐隐泛起刺痛,本来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暗金色的眼眸环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默默后退一步,拉赫里斯挑唇,神色难辨地扯了扯唇角:“滚开。”


    被刀架住的那人惊恐地举起手,不敢再动作,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刀面上。


    拉赫里斯没有收刀入鞘,冷着脸,就这么提着刀往前走,所有人都下意识让开路,不敢招惹这个如同恶鬼的男人。


    穿过码头时,伯伊的船已经驶出了海港。


    “船走了。”瓦斯偷偷觑着陛下的脸色,“怎么办?”


    拉赫里斯注视着那艘逐渐走远的船,似乎神明都在帮那个人,明明只是晚了这么几句话的时间,船就能开出去这么远。


    船帆被海风灌满,顺着风,一目已是数十丈远。


    “让海卫去追,”拉赫里斯面沉如水,暗金色的眼底似有暗流在涌动,“把船砸了都要把人带回来。”


    “是。”


    -


    目之所及,年轻的法老冷沉着脸,较之从前的略显稚嫩,如今的拉赫里斯已经完全长开,言行举止间都透出成年男人的沉稳和情绪上的收而不发。


    本就精致的五官在岁数的加持下,麦色的皮肤将本就硬朗的五官衬托得越发俊美。


    “船长,你在看谁?”伊迪斯站在伯伊身边,见他一直举着望远镜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一个时辰前,船长突然发出消息,要求所有人返回,即可启程。


    船上每个人都饲养了信鸽,作为他们互相之间传递消息的渠道。


    所以哪怕伊迪斯不明所以,但凭借着多年对船长的信任,还是吩咐还在船上的人将消息传出去,立刻准备起来。


    在等船长的时间里,所有的船员和水手们陆续返回,几乎是船长上船的同时,船员们迅速起锚,收船板。


    没有人询问森穆特的下落,每个人都在如同每一次启航那样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伯伊笑了下说:“看一只养过的大猫。”


    要不是他留了一手,给了路边小子和马夫一点小费,还真是让这小子给堵在码头了。


    “养过?”伊迪斯挑眉,“船长你竟然遗弃猫咪。”


    要知道埃及人可是非常喜爱猫咪的种族,遗弃猫咪的行为是要被唾骂的。


    “是大猫,不是猫咪,”伯伊纠正他的话,“怎么能说是遗弃,长大了应该自己去独自承担风雨了。”


    伊迪斯摊手笑道:“船长你别紧张,我又不是埃及人。”


    伯伊心想,我哪里紧张了。


    船走得远了,再看不清码头的人,伯伊放下望远镜,伊迪斯显然对船长的过去很感兴趣,他敢打赌每一个认识船长的人都会像他一样感兴趣。


    “什么样子的猫?”伊迪斯饶有兴趣地问:“好看吗?”


    伯伊将望远镜还给伊迪斯,闻言轻笑一声:“好看。”


    他还没见过比大猫更好看的男人,不是美丽,而是充满男性张力的好看。


    “你这是饲主眼,自己养过的猫就觉得比旁的都好看。”伊迪斯说,“养猫的都这样。”


    伯伊想了想,很坦然地承认道:“养过猫自然是比其他的好看,但我养的那只确实比旁的猫好看很多。”


    他从小到大皮肤都白,被不少人骂过小白脸,有贫民窟的同龄人,也有眼红他成绩的同行,在他手下败诉的对手。


    大概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心理作祟,他对深色皮肤的人有天然的好感,当然这种好感他并不会表现出来,而拉赫里斯恰好是他见过的,深色皮肤中长得最好看的。


    伊迪斯接过望远镜,下意识拿起来对着港口的方向看,嘴上嘀咕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欢……”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就缓缓地张大了。


    “船,船长,你快看,那是什么?”


    “什么?”伯伊重新拿过望远镜举起来。


    视野中,十几艘船舰追在他们的船后面,还有人正在甩抓钩,尝试着想要登船。


    伯伊眉梢微抬,又看了眼,除了前面的三艘船,后面他还看到了熟人,一个不久前还在他望远镜镜头中的家伙。


    “这是海卫的船!”伊迪斯常年和海卫打交道,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他们追我们做什么?”


    看上去似乎来者不善。


    “船长,这怎么办,下锚?”伊迪斯行船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就算是死刑犯出海,也不见这么多海卫追啊。


    “不,调□□帆,加快速度,”伯伊一笑,“咱们摊上大事儿了。”


    伊迪斯一脸懵逼,不止是他们,就连下面的水手也发现了不对劲,大声嚷嚷着问站在上面的两人啥情况,怎么办。


    “船长……”伊迪斯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你不会是作奸犯科了吧。”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海上卫兵追上来,上次他看到这样的阵仗还是三大海匪联手攻占刚刚开始建设的亚历山大,法老拨了六千海卫,下令剿匪。


    “船长,要被追上了。”下面的水手没有望远镜,看得模模糊糊,只以为后面追着的是海匪,便扯着嗓子问,“要用水炮吗?”


    以往遇到海匪,他们都会用水炮直接把船击沉,以儆效尤。


    伯伊思考了片刻。


    “要不用水炮把他们逼退?”伊迪斯提出建议,虽然他们的船制作精良,但有许多防护措施导致了船身较重,行驶速度和反应反倒不如海卫的舰队。


    伯伊再次举起望远镜。


    心想,你这老外是真不知道后面的舰队上有什么人。


    拉赫里斯站在最前面的舰船上,伯伊虽然做出了水炮,但并不擅长制作火器,水炮的精准度还有问题,哪怕目的只是逼退也难免误伤。


    片刻后,他少有的迟疑了下说:“不用水炮,进三角海峡。”


    三角海峡是亚历山大附近一个颇为复杂的海域,风大浪大,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船长进入这片海域都要十分小心谨慎。


    许是出来的匆忙,海卫出动的是以速度见长的舰船,抗风浪能力一般,以海卫对这附近的了解程度,一定会劝住拉赫里斯。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伊迪斯说。


    他们现在顺风,很有优势,只需要一颗水炮就能逼停对方,没有人会选择在海面上与伯伊的船做对手,这是整个红海海域的共识。


    遑论埃及虽然战士很强,但海卫能力却是是很一般。


    三角海峡,哪怕是他们,进去了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伊迪斯,”伯伊看向他,“我相信你的技术,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强海上驾驶员。”


    伊迪斯差点气笑了:“船长,你大可不必这个时候恭维我。”


    后面的舰船上,拉赫里斯紧紧盯着前面的大船,瞭望台上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知道在多少个午夜梦回间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陛下,他们好像要进三角海峡。”旁边的海卫队长面色严肃地说。


    虽然面色不好看,但他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要是伯伊船长用水炮,那他们就这没法追了。


    “三角海峡是什么?”瓦斯对大海几乎是一无所知,连亚历山大这样的海边城镇他都是第一次来。


    “这是一个天险海域,”海卫队长解释道:“海域下面有一个大峡谷,导致那里的海水暗流汹涌,还会出现漩涡,很是凶险,一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


    “那这个还怎么追?”瓦斯吃惊,原来大海这么吓人。


    海卫队长嘿嘿一笑:“说来也是巧,我们前段时间巡逻发现了一条可以绕过三角海域的路线,那条路线虽然也有暗流,速度却是极快,我们可以从那条路线走,赶在他们前面走出三角海域,完成包抄。”


    “这么危险?”拉赫里斯突然出声,眉心紧紧蹙起。


    瓦斯福至心灵,连忙问道:“那伯伊船长他们进去了岂不是很不安全?”


    海卫队长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追这个伯伊船长,见他们对伯伊手下的船队不够了解,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陛下您大概有所不知,伯伊船长手下有个叫伊迪斯的船长,年轻时便被称作海上最强船长,没有他去不得的海域,比起他们,反倒是我们进去了会比较危险。”


    说来惭愧,之所以发现那条路线,也是海卫想要避开三角区域,反复踩点摸索才找到的。


    “那就走那条。”拉赫里斯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后面出一支舰队走那条路线,我们等伯伊的船进入三角海域后再走。”


    不然以阿伊的谨慎,必然会发现异常。


    阿伊……


    不,伯伊,终于要抓住你了。


    第87章 把人带回底比斯


    船只刚刚进入三角海域便明显感觉到不一样的氛围。


    海风陡然凌厉,变得寒冷而潮湿,沉甸甸的乌云垂挂着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海浪翻涌,船随着越来越大的浪起伏不定。


    陆地上看着巨大沉重,上百人都难以推动的大船,在大海中也成了一叶扁舟,一个海浪扑打过来就能将其打得粉碎。


    船上的人都是海上老手的,从进入海域开始,所有人便忙碌起来,伊迪斯也没了之前的谈笑心思,肃着脸回到操控室。


    伯伊抬头看了眼头顶乌压压的云,三角海峡之所以频频出事就是因为这片海域下位于巨大的海沟中间,暗流众多,加上洋流影响,成为风暴频发区。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眼下黑沉得厉害。


    这里还只是三角海域的边缘地带。


    他回头去看三角海域的边缘,还能隐约看到舰队的船挤挤挨挨地停在那里。


    猛地一个浪打来,海水瞬间打湿了甲板,水手正在调□□帆,无处可躲,就这么被海水浇透。


    伯伊没有在甲板停留,直接回了船舱,他不会架船,自然也不会做给人添乱的事情。


    随着船只深入,海浪越来越大,船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船上的水手腰上都拴着绳子,避免被甩出甲板。


    船员们一个个摔得东倒西歪,顾不上疼,连忙又爬起来。


    “锁定帆。”伊迪斯盯着前方汹涌翻涌的海浪,神色冷静地指挥着水手工作,所有人虽然匆忙,但并不乱,一切行动都有条不紊。


    三角海域人人闻风丧胆,那是对别人,对伊迪斯来说,这是已经是他第十六次穿越这片海域,他可以非常自豪地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


    但此时此刻他搭在操控台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伊迪斯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伯伊,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伯伊对着翻起两米高的海浪微抬下巴:“你对它不是很熟悉吗?”


    在喝酒谈心时,伊迪斯不止一次告诉他,三角海域只是他的下酒菜。


    伯伊不喜欢喝酒,但他并不排斥用喝酒的方法达成目的,比如和一个爱喝酒的船长聊天,后来这位船长时隔多年再次站上了甲板。


    伊迪斯沉默着按住自己断臂的创面,半晌,他才说:“上一次穿过三角海域,我的船员死了17个。”


    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了许多年,但每次触碰到,都会让他想到当时的疼痛。


    很多时候他都会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一场惨痛的失败,直到进入了这片海域,每一次出发,他们都会穿过的海域,那些过往的记忆又随着海浪再次贯穿他的大脑。


    伊迪斯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有害怕恐惧,有遗憾,也有再次站上海浪的兴奋。


    伯伊抱着手站在旁边,闻言笑了下:“倒在属于我们的战场,那也是一种荣耀。”


    伊迪斯的船在红海很有些名气,所有的水手都热爱大海,享受大海,也热衷于挑战大海。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莫名让伊迪斯觉得眼眶发热,他偏过头眨眨眼,试图散去眼中弥漫的水雾。


    这大概是对那十七个水手最大的慰藉,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他们出生在海边,傍海而生,最终也葬送在大海,这是海的孩子最终的归宿。


    “你的战场应该不在大海。”担心自己出丑,他索性换了个话题。


    一年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伊迪斯觉得自己的眼光还不错,他看得出来伯伊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征程不在大海。


    伯伊嗯了一声,笑道:“我的战场已经结束了。”


    权力的争夺就好比爬山,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战斗,看过了山顶的风景,便到了下山的时候,下山途中看到别人正在爬山,何尝不是一种愉悦。


    伊迪斯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身后,那片乌泱泱的舰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只要有人,战争就不会结束,”伊迪斯说,“我能感觉到,还有一场酣战在等待着你。”


    伯伊一笑,并不否认他的说法。


    下一个更高的浪即将扑过来,伊迪斯收回视线,提高声音喝道:“半开帆,全力前进!”


    “是。”所有水声应声,抓住调□□帆的绳,动作齐整地往后一拉一拽。


    在船骑上海浪时大船的速度达到了最快,猛然冲过海浪高高跃起,仿佛穿过艰险的屏障,下一瞬,明媚的阳光倾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湛蓝的天空中有海鸟扑打着翅膀在盘旋,缓缓落在桅杆上,洁白的羽毛舒展。


    “出来了!”水手欢呼着举起手。


    别人辗转几个时辰的海域,伊迪斯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大概谁也没想到,他们认为的最可怕的海域中心反而是相对来说最平静的区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这是伯伊看着航海地图总结出来的,不得不说,伊迪斯确实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也难怪别人都说他深受大海眷顾。


    这片海域上,除了他们的船,还有几艘渔船,渔夫唱着歌将渔网抛洒进大海,只等在这个明媚的天气里能够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


    伯伊看着一众水手抱在一起欢呼,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一次死里逃生,而是又一次在与大海的博弈中获得胜利。


    他偏头对身边的伊迪斯说:“把小船放下去,你们照着我的路线继续走,我在这里下船。”


    “下船?”伊迪斯一愣。


    伯伊一笑:“对,我的战场扫尾工作没做好,我要是还在船上,估计这趟航海行程就不能继续了。”


    拉赫里斯这小子这小子是有点固执的,伯伊很清楚,对方知道自己还活着,一定会想方设法追上来。


    “三个月,我在梅农等你们,如果我没到,你们就继续航程目标,不用等我。”伯伊没把话说死,三个月是正常情况下,从亚历山大到梅农的时间距离。


    伊迪斯不知道伯伊和埃及法老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过节,但伯伊的选择对整个船队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没有什么私人船队可以和一个埃及这样的王国抗衡,除非他们从此不再登陆埃及的土地。


    “好,我们会等你,”伊迪斯承诺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一个月吧。”


    说罢,他举起手。


    “好,一个月。”伯伊轻笑,伸手与他击掌,这是水手们之间的约定。


    “啪”的一声脆响,伊迪斯随着力道下意识要握住对方的手掌,但伯伊已经迅速收回手,一边朝外走,一边从腰带中取出巾子擦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三个月后见。”


    伊迪斯:“………”


    这该死的洁癖!


    伯伊不会驾驶大船,但帆船还行,在现代他也有多次开船出海的经验,三角海域离埃及最近的城镇航行,顺风的情况下大概只需要一个时辰。


    “需要我给你安排一个水手吗?”伊迪斯用手撑着围栏,探头去看已经顺着绳子滑下去的伯伊。


    伯伊对着他的挑衅只是略一挑眉,手拉住绳子往下拽,风帆放下来,被海风鼓起一个弧度。


    “船长,早点回来!”水手们纷纷挥手以作告别,他们还不清楚伯伊为什么会突然下船,只以为他是有事情没办,所以约定在梅农见。


    水手解开绳子,没了束缚,帆船立刻飘出十几米远的距离。


    伯伊对着相处了一两年的船员挥手,笑道:“梅农的酒钱我帮你们出。”


    一众水手齐齐欢呼:“船长,你可以晚来几个月,我们一定等你。”


    目送着远走的帆船,海风吹动青年的衣服,伊迪斯的眉头缓缓皱起。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除了相信船长没有其他的办法。


    伯伊看向似乎很是平静的三角海域,挑唇一笑,心想,虽然被拉赫里斯这小子坏了事儿,但也算是海陆两栖旅行了。


    -


    在三角海域不知道等了多久,太阳西斜,拉赫里斯都没有看到伯伊的船出现。


    旁侧的海卫队长在低迷的气压中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说话。


    他们确实是按照路线绕过来了,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一只老鹰在天空中盘旋,鸣叫声引起了舰船上的人的注意力。


    沃特抬手接住老鹰,取下它脚上的信筒,看了眼,恭敬地将信纸递到拉赫里斯面前:“陛下,探子的消息来了。”


    拉赫里斯接过,看到信上的内容,紧皱的眉头倏地展开。


    眼看陛下脸色明显好转,虽然活着,但把自己当死人的瓦斯这才敢出声询问:“陛下,是发现阿伊大人的行踪了吗?”


    拉赫里斯随手把信纸递给他,偏头对海卫队长说:“在最近的海港上岸。”


    瓦斯小心地用双手将信纸接过。


    原来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先行的舰船不想与伯伊的船产生正面冲突,所以借了艘渔船作伪装。


    看到伯伊单独乘船离开,担心人丢了,所以他们没有在原地等候,摇着渔船跟了上去。


    一直到上了岸,他们才敢召信鹰把消息传回来。


    见信,瓦斯暗暗松了口气,幸好阿伊大人安全无恙,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见人出来,他还以为阿伊大人是在三角海域出了什么事情。


    人没事就好,想必陛下心底也是极为高兴的。


    “陛下,回复什么消息?”沃特问。


    老鹰停在他的肩头,颇有些不耐烦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催促眼前的人类不要耽误他回去领奖励。


    拉赫里斯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把人绑回底比斯,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他。”


    稍顿,“阿伊虽然武学平平,但极为狡猾,一定要谨慎。”


    第88章 独属于我的奴隶(含营养液5k加更)


    闻风节是埃及气温最适宜的时节,也是游商们最喜欢出行的时间。


    长长的驼队驮着货物,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沙漠,有人坐在马车上,也有人跟着骆驼往前走。


    虽然气候凉爽了,但风也更大了,旅人们不得不包裹着面纱,以遮挡肆虐的风沙。


    “前面就是法雍绿洲了。”有人偏头对伙伴说道。


    “嗯,谢谢。”与他同行的人头戴着奇怪的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是好听的,引得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想要窥见面纱下的容貌。


    “去梅农的话,你最好雇佣一辆马车。”那游商又说。


    说是伙伴也不算,他是在路上遇上这人的,对方只说在沙漠迷了路,想要跟着驼队一起走。


    这种现象在沙漠并不少见,大多数游商遇到这样的旅人也都会愿意搭一把手。


    伯伊嗯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


    因着阿曼特跟着商队跑商,伯伊知道,若是在沙漠迷路,或者找不到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听骆驼队的铃铛声。


    对于古埃及这样的古老文明,没有便捷的交通方式,但经济高度发展,离不开游商们铺就的这条几乎贯穿整个尼罗河的跑商路线。


    伯伊从下了船便跟着这个驼队一起走,预备在绿洲雇佣马车,准备食物和水,前往梅农。


    离开大船时他带了一些水粮,但也是不影响他行动的重量,撑不住多久,更别说,从这里到梅农如果用脚走,那估计一年都不一定能到。


    最前面的驼铃又叮叮叮的响了几声,走在他身边的游商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笑道:“总算是到了。”


    伯伊仰起头,掀开斗笠面纱的一边,面前的城门高大巍峨,二十余米高的方尖碑伫立在城门口,如同巨人守候着这座城镇,这是为歌颂一代法老功勋所建立的。


    在他们说话空隙,已经有一队人马超过他们进了城。


    游商感叹道:“不愧是闻风节,来往的商人数量真是惊人!”


    伯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超过他们的那队商人携带的货物很多,其中几人身材高大,看着应该是雇佣的卫兵。


    “像他们这样能雇佣卫兵的商人还要跟着驼队走,想必是带着不少珍贵的货物吧。”游商说得很小声,不想叫别人听见。


    他只是一个在亚历山大和法雍来回运货的商人,赚的钱能够糊口,但想要发大财还是要跑商,每个城市的需求不同,只有急缺的货物才能卖得起价格。


    伯伊眉梢微动,偏头看向他:“这样雇佣了卫兵还要跟着驼队的商人多吗?”


    游商回想了下:“倒是不多,但每个季节还是能遇上一些。”


    驼队一般是一起出钱众筹雇佣一只卫兵队伍,虽然金额巨大,但平摊到每个人身上就还算是能接受,至少能保证他们跑一趟下来还有的赚。


    所以也会有携带了贵重货物的人选择双重保障,雇佣卫兵的同时跟着驼队,两波人保护自己和货物。


    只不过不多就是了,大多雇得起卫兵的都会选择单独走。


    伯伊笑笑,心想,果然是被那小子给影响到了。


    某一瞬间,他竟然以为是拉赫里斯身边的暗卫跟上来了。


    随着队伍缓缓进城,伯伊与友商告别,跟这个驼队分开独自前往当地最大的旅馆。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需要日以继夜地赶路,所以伯伊准备在法雍修整一下再出发。


    伯伊走进旅馆时,好巧不巧地又遇上了那队带着卫兵的游商。他们已经开好了房,几人上楼,进了二楼左边的四间客房。


    伯伊收回视线,和旅馆老板要了一间上等房。


    旅馆老板诶诶两声,面带笑意地收下伯伊的钱,登记后,让店里的仆从带着伯伊上楼。


    闻风节正是旅馆最赚钱的时候,每年的这几天,旅馆老板能笑得嘴都合不拢。


    伯伊住的房间也在左边,许是一前一后的缘故,伯伊的房间正好在那队游商的旁边。


    仆从送来一些简单的吃食,净水,还有热水和干净的巾子,方便客人洗去身上的风沙。


    伯伊对这家旅馆还算是挺满意的,等人离开后,舒坦地泡了个澡,弥漫的水汽中,屋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也不知是皂角香还是熏香,伯伊觉得味道还挺好闻。


    中途旅馆的仆从进来换水,隔着屏风,将用过的水提走。


    从下船到现在几乎走了两天,伯伊精神还算好,但身体已经非常乏累,懒得下楼,索性就着赠送的吃食和净水糊弄了一下,便倒头睡觉。


    睡梦中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想要睁开眼去看,但眼皮子却沉得厉害,来不及多想,就沉入了更深的混沌之中。


    “陛下果真是阿蒙转世,竟然把阿伊大人的行为判断得如此精准!”亲卫压着声音和身边的同僚说话。


    他们此时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装束,穿着法老亲卫的制式服装,这一身衣服加上腰上的佩刀就是各个城镇之间的通行证,几乎是通畅无阻。


    两天前,他们跟上阿伊大人的船,又跟着下船,但不等他们寻到机会下手,阿伊大人便遇上了驼队,事情立刻棘手起来。


    同行的还有海卫的人,见状表示不理解,直接抓了人不就好了?


    暗卫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们是不知道阿伊大人的可怕之处。”


    在这上百人的驼队中,阿伊大人想趁机溜走,那岂不是轻轻松松,他们才五个人而已,想要无伤抓住阿伊大人,怎么可能?!


    这人要是跑了,等回去他们只怕要被陛下丢进虫谷里去。


    他们是第二代暗卫,与阿伊大人没有接触过,但在阿伊大人“死去”的这几年里,阿伊这个名字被一代暗卫们口口相传,成为了暗卫营里的传奇。


    “那现在怎么办?”海卫觉得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而且随着驼队离开岩石区,进入沙漠,他们可以隐蔽自身的地方越来越少,迟早要被发现的。


    “混进驼队里,”暗卫中一人说道:“劫持最后的那队商人,我们去做他们的卫兵。”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天傍晚他们就收到了陛下的回信,让他们赶在前面去当地最大的旅馆,开最好的客房。


    按照陛下的布局,几人果然在最大的旅馆见到了阿伊大人,阿伊大人开的房间确实是旅馆最好的房间。


    就连阿伊大人会先洗漱,再用吃食都与陛下所说一模一样。


    他们也就顺便抢了旅馆仆从的活儿,把加了药的吃食换进去。


    幸好店家赠送的吃食都是一样的,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马车到了。”这支暗卫的小队长推开门,招了招手,“下面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直接从后门离开。”


    现在正是月亮初升之时,大堂里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客房也陆续亮起了灯。


    三个暗卫,一人背起服用了安眠药,又吸入了安眠香而昏睡过去的伯伊,一人领路,一人断后,三个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一切行动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剩下的两个海卫只需要跟着他们走,不要掉队就好。


    昏黄的烛光中,大堂里只有仆从在打扫卫生,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下楼,从后门离开。


    等把人送上马车,车门上锁,暗卫的小队长才松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因为紧张浸出的冷汗。


    “怎么后门都没人,队长你怎么安排的?”一个海卫卫兵好奇地问。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太顺利了些,完全没有遇到人,也省了他们解释的功夫。


    小队长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把他们都打晕了藏进了仓库,以防万一,还点了安眠香。”


    两个海卫对视一眼,肃然起敬,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做事就是严谨。


    小队长则是在想,遇上阿伊大人,不得不谨慎,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甚至想要把马车加固,在外面焊上一个青铜笼子。


    马车乘着夜色疾驰着驶出城门,一头扎进漫天黄沙里。


    伯伊清醒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招,他对自己睡觉的状态很了解,哪怕是很累的情况,也不会睡得这么沉。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手脚都被布条捆着,很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脑袋昏昏沉沉地,许是吸入的安眠香太多,即便是清醒了,手脚也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身下颠簸的感觉,以经验判断来说,他人是在马车上,至于要去哪里,绑他的人是谁,目前尚不可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伯伊无法动弹,幸好埃及昼夜温差大,从温差能判断现在已经是白天,距离他最后有意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至少十二个小时。


    越是到危险的境遇,伯伊反倒越发冷静。


    还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对方对取他性命不感兴趣,不然可以直接宰了他,不用千里迢迢地把他带走。


    想明白这一点,伯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布条系得太紧,导致血液不循环,很难受。


    等到周围明显温度开始下降,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外面的风声愈大,拍打在车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嘎吱”一声,马车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伯伊还听到了锁扣的声音,显然对方不止是绑了他的手脚,还给马车门上了锁。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烤肉香,那人没说话,沉默着将烤肉递到伯伊的嘴边,伯伊想也没想地偏头咬了一口,他确实是饿了,昨晚糊弄吃的那点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油水。


    对方考虑得还挺周到,把肉切成了小块,用叉子喂他。


    直到伯伊感觉到饱腹感才偏头示意自己吃够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喝水,谢谢。”


    那人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出马车,过了会儿又折返回来,伯伊如愿喝到了水。


    罢了,他又说:“我想去厕房。”


    这人总算是憋不住,打破了沉默:“我给你松开脚上的绳子,但眼睛不会解开。”


    伯伊心想,没有手还怎么上厕所。


    对方立刻就给出了答案,这人将他手脚的绳子解开,把手改成了绑在身前。


    解开绳子后,伯伊立刻抬手活动手腕和脚腕,绑的时间太久,手脚麻得受不了。


    站在他面前的暗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他很快发现伯伊只是活动手脚,但这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伯伊在对方的牵引下,下了马车,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过他从四周吹来的风判断,他们应该是在沙漠的岩石区,临时扎营。


    眼前光亮,大概是升起的篝火,伯伊微微偏头,看向篝火的方向。


    坐在篝火边的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们记得陛下说过,不说不听,闷头赶路。


    “篝火边有几个人?”伯伊问。


    几人面面相觑,有点懵,不是,被挟持的人这么淡定的吗?竟然还问几个人,这种问题他们怎么可能回答?!


    伯伊笑了下说:“要是人多我就老老实实的,人少我就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暗卫小队长瞪眼,是说逃跑的办法吗?不要啊!


    暗卫小队长一整个沉默了,看他不说话,其他几个人更不敢说话。


    片刻后,他咳咳两声,对面的人接到暗示,也跟着咳咳两声。


    伯伊:“………”


    可以,很谨慎,不过也算是知道了,在场的确实是有五个人。


    全程非常老实配合地解决了生理需求后,返回马车,跟着他的那人又要拿绳子捆他的手脚,伯伊抬手:“能不能不绑,很痛。”


    暗卫小队长低头,看到伯伊手腕上明显的几条红痕,因为绑的时间久,已经成了深红色,有些地方还发紫了。


    伯伊虽然看不到那人,但能感觉到对方明显的犹豫了。


    “你家主子应该有说过不能伤到我吧,”伯伊笑道:“我这手要是勒伤了,断了,那你不好交差啊?”


    暗卫小队长一惊,阿伊大人怎么知道陛下这么说过?


    伯伊笑而不语,心想,这也太明显了,谁家绑架对绑票这么好的,烤肉还切开了喂到嘴里,显然是上面有交代。


    吃肉的时候,伯伊已经在脑子里开始过滤对方主子到底是谁了。


    “我不会跑,”伯伊循循善诱,面上始终带着温和可亲的笑意,“首先我武艺很差,体力一般,不具备在沙漠逃跑的条件,其次,你们五个人,我也打不过你们。”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马车门锁着,我跑不掉的。”


    暗卫小队长几经犹豫,看了看伯伊被勒得红紫的手腕,又觉得伯伊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伯伊就这样获得了手脚自由权。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把我的眼罩解开,”伯伊又说,“我的眼睛也非常不舒服,长期处于黑暗,会影响眼力。”


    “不可以,”不等他说完,面前的人霍然站起身:“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说,闷头赶路!”


    伯伊:?


    紧接着马车门从外面被人关上,锁扣哐当作响,对方嘴里还在嘀咕着那句,不听不说,闷头赶路。


    随着马车晃动了下,那人的动静逐渐走远。


    伯伊心想,这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即,他抬起手解下眼前的黑布,刚刚自己其实就是礼貌性地问上一句。


    对于这是谁家派来的人,伯伊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


    能对他的言行举止预判如此精准的人,只有拉赫里斯了,倒是没想到,那小子在前面竟然还安排了人等着他。


    外面已经天黑了,马车里没什么光线,只能通过车窗看到外面跳跃的火光。


    知道了抓自己的人是谁,伯伊便彻底放松下来,他又敲了敲门问外面的人:“可以洗漱吗?”


    “………”


    在摇晃的马车中日夜兼程地颠簸了一个月。


    这天夜里,伯伊正在睡觉,睡在马车里他几乎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鼻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伯伊立刻屏住呼吸,但还是迟了,大脑逐渐混沌。


    伯伊低骂一句,又来?


    手脚失去力气,一点点绵软下来,失去控制,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队长,我们为什么还要对阿伊大人用药啊?”暗卫背着伯伊,脚下生风地走进王宫。


    经过宫门时,侍卫下意识举起佩刀要拦截,另一名暗卫举起手中的腰牌,侍卫看清腰牌,立刻收刀,扶肩行礼退到一侧让出道路来。


    法老的暗卫在王宫有着仅次于法老和大祭司的最高通行权。


    暗卫小队长长叹一口气:“陛下的命令是什么?”


    暗卫想了想说:“把阿伊大人绑回去。”


    “对,就是这个绑,说明陛下是生气的,”暗卫小队长一拍手,“要是陛下知道,回来的路上阿伊大人不仅看穿了我们的身份,还与我们说说笑笑,请我们喝酒,就绑了一晚上,陛下能高兴吗?”


    暗卫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队长你,想的真周全。”


    伯伊再次清醒过来时,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在心里把那几个暗卫骂了一顿,白瞎了他给出去的酒钱。


    手脚再次被捆缚住,只不过这次是困在什么东西上,比起第一次,这次的捆绑力度就要小许多,还有活动的空间。


    伯伊撩起眼皮,却惊讶地发现,他现在不是在马车上,而是在一座宫殿里。


    这座宫殿很是眼熟,可不就是太阳神殿,拉赫里斯举办朝会的地方。


    这个视角……


    伯伊低头,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是拉赫里斯平日坐的王座,法老专属,黄金打造的王座极尽奢华,就连上面的软垫都是用金丝线制成的。


    而他的手脚各自困在王座的扶手和椅脚上,虽然能活动,但却无法脱离。


    黎明前,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宫殿里昏黄的烛火跳跃。


    “哒,哒……”脚步声响起。


    伯伊看向声音的来源,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烛火的阴影中走出,一步一步地走进光亮,走向他。


    深邃的五官一半隐在黑暗中,显出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冷漠。


    印象中,大猫是粘人的,喜欢撒娇的,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神色。


    “陛下,这是?”伯伊诧异地扬起眉梢。


    拉赫里斯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在重新认识一个人。


    “你是阿伊吗?还是伯伊?”拉赫里斯唇角勾带起一点弧度。


    见到故人,伯伊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往后靠着椅背,笑道:“我都是。”


    拉赫里斯的视线锁在他的脸上,在过去的两年里,八百多日,每一天每一刻他都在脑海中临摹这张脸。


    如今真的见到了,反倒觉得陌生,害怕这是假的,只不过是又一场荒唐的梦。


    “你为什么要走?”拉赫里斯问。


    “腻了,”伯伊说,“一道菜再好吃也会腻。”


    拉赫里斯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事实上,在伯伊离开前,就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过。


    但是听到他对这里,对权力,对自己没有丝毫留恋,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时,拉赫里斯脑子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猝不及防就断了。


    “阿伊,”拉赫里斯眼眶倏地就红了,他声音里带着喑哑地低声呢喃:“阿伊,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烛光下,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泛着点点水光,如流光溢彩的琉璃。


    伯伊微怔。


    拉赫里斯弯腰,单膝跪在伯伊的两I腿I间,用近乎拥抱的姿势将伯伊圈在怀里,他红着眼眶,声音低哑,又问了一遍:“阿伊,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他垂着眼睫,强势地掰开伯伊的手,将自己的手指I插I入到他的指缝之间。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拉赫里斯的手很热,带着要将冰块融化的温度,紧紧扣住伯伊的手,不让他挣脱。


    拉赫里斯自顾自地说着话,就像过去八百多天里,他日日对白骨倾吐心事那般。


    每一次丈量,他都会欣喜地想,阿伊没死,这不是阿伊,但又会在日复一日,失去阿伊,也没有阿伊消息的等待中绝望。


    两种反复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撕裂,剧烈的痛苦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会让他惊惧着醒来,新一天的到来,对他来说只是折磨的轮回伊始。


    伯伊蹙眉,身体后仰想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语气中带着警告:“拉赫里斯!”


    视线中的脖颈纤细修长,因为后仰的动作,露出微微I突I起的喉I结,随着说话微滚,仿佛是在无声地发出邀请。


    年轻的法老像是没有看出他的情绪,如同无数个梦境中那般,只盯着那截白皙的脖颈看了许久,极尽贪婪,兴奋的情绪随着烧灼沸腾的热血蔓延至四肢百骸。


    半晌,拉赫里斯垂眸吻I住男人的喉I结,语带惋惜,声音喑哑难辨:“阿伊可真狠心啊,我事事都顺着你,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却要离开我。”


    稍顿,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笑意,“那是不是只有把你训成独属于我的奴隶,你才会乖?”


    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第89章 杜丽娘


    在失去阿伊的半年里,在等待关于阿伊的消息时,拉赫里斯想,只要阿伊活着回来,自己什么都可以给他,但他又悲哀地发现,除了法老的位置,他一无所有,但阿伊并不稀罕这个位置。


    在失去阿伊的第一年,堆成山的密信中翻不出一封关于阿伊的,他想,阿伊是真残忍啊,就这样抛了下他,他每次为白骨净身,却不敢直视白骨。


    他害怕在那具白骨上看到阿伊的脸,害怕丈量时发现过去坚持的误差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失去阿伊的第二年,拉赫里斯已经不会再殷切等待探子的密信,拉赫里斯知道,自己是阿蒙神的传承,只要能通过陪审团的审判,他将获得永生。


    他想,死去的阿伊,会永远活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届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分开。


    拉赫里斯明显不太对劲的精神状态和说出来的话,让伯伊眉心一跳。


    喉I结仿佛是被野兽衔住,作为人体最为脆弱的部分之一,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好,这对伯伊来说,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危险又亲密,原来被自己养的猫抓到是这样的感觉吗?


    不对,至少真猫是无法将自己的主人绑在椅子上的。


    “你想睡我?”伯伊问出这个问题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虽然没有伴侣,但他对男人的欲I望并不迟钝,他能感觉到触碰喉I结的嘴唇灼烫,男人愈发急I促的呼吸,因为隐I忍而绷紧的肌肉。


    拉赫里斯从他的颈间抬起头,暗金色的眼直直看着伯伊的眼睛,记忆中这双眼睛总是冷静的,像是不会被惊扰的死水。


    即便是此时,他也不曾从这里寻找到惊慌,害怕,震惊这样的情绪。


    “你早就知道了?”他问。


    “不知道。”伯伊一笑,“但你不是第一个产生这样想法的。”


    过往他的合作对象中,也不乏对他表现出求I欢意图的,所以他对这种事情,并不会感到过多的惊讶。


    这次是亲手养大的小猫,所以在意识到的瞬间他是有些意外的。


    拉赫里斯的眼眸蓦地一沉:“还有谁?”


    脑海中迅速把伯伊身边的人都过滤了一遍。


    伯伊挑唇,直视着拉赫里斯的眼,笑道:“我们要保持这样的姿势聊天吗?”


    哪怕是自己养大的大猫,这样的拥抱,也会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尤其是对方的身体并不平静的状态下。


    他不说,拉赫里斯也没有追问。


    拉赫里斯用鼻间蹭了蹭他的脖颈,像是兽类向伴侣表示亲近般:“阿伊,你应该习惯,我们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日夜。”


    耳I鬓I厮I磨,亲密无间。


    “阿伊,你帮我做那事时这么娴熟,平时也会这么弄自己吗?”拉赫里斯的声音发哑,像是调笑,又好像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表示自己的好奇心。


    那事……


    伯伊回忆起来,所以这小子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自己产生这样的心思了吗?


    “听说富有野心的人,欲I望也会很强。”拉赫里斯说着,伸出舌I头在伯伊的脖颈上舔I了下,“你多久弄一次?”


    怎么会有人连皮肤都是香的,那身体里的骨头和血肉呢,是不是也带着芳香?


    一股细小的电流从被舔过的皮肤钻进血液里,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伯伊闭了闭眼,那股酥麻顺着尾I椎一路攀爬到后颈。


    “要睡就赶紧。”伯伊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废话这么多,是不行吗?”


    陷入这样的处境,伯伊很清楚是自己活该,因为他在知道是拉赫里斯时,放下了戒备。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伯伊想,信任就是这么一毛不值的东西,他明明早就知道的,偏偏还是对拉赫里斯产生了这样无用的情感。


    “如果阿伊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的。”拉赫里斯说。


    过去的他,不,一个时辰前,他都无法想象,原来把阿伊禁锢在自己的手臂里是这样让人兴奋和沉迷的事情。


    伯伊撩起眼皮看他,第一次他竟然搞不懂这小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阿伊帮了我,礼尚往来,我也应该帮你。”拉赫里斯垂着眼,视线在伯伊的脸上游走,不放过一分一毫。


    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他都在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着这张脸,不过是分别了两年,他竟然会感到陌生,一定是因为他对阿伊还不够了解。


    感觉到腰带被I解I开,伯伊动了动手腕,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男人的大手按住。


    “阿伊总是这么惹人喜欢,”拉赫里斯的视线掠过绑着伯伊手腕的绳子,“连与你不熟的暗卫都会为你放水。”


    说着,他动作慢条斯理地将绳子重新系紧,罢了,他低头亲I吻伯伊的指尖,伯伊的手纤细修长,被捆I缚住,无力挣扎时很漂亮。


    伯伊蜷起手,拉赫里斯浑不在意地笑了下。


    “我的香囊好用吗?”伯伊在拉赫里斯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他以前调配的香料,后来阿曼特没在身边,他就再也没调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伯伊如今自是明白拉赫里斯当时找他要香囊做什么了。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他低头舔I舐伯伊的锁I骨,用牙轻轻衔I住,又放开:“我每天都要用,有时候一天要用坏两个,舍不得丢,我就用针线缝好。”


    尖利的犬I牙在身上游I走,让伯伊有种自己在被对方一寸一寸吞I吃I入I腹的感觉。


    这种慢条斯理的折I磨对他来说还不如直接上I垒,至少不用在这个过程中反复体验信任崩塌的挫败感。


    “你会做吗?”伯伊轻笑,“不会什么都不懂吧?”


    拉赫里斯没说话,只是低头含I住他喉I结,用舌I头I裹I住,伯伊猝不及防,低低的闷I哼了一声。


    男人的手从单薄的布料I进I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伯伊时,伯伊只觉得后背一麻,陡然乱了呼吸的节奏。


    “阿伊教我的,我都有在认真学习,”拉赫里斯盯着伯伊的脸,伯伊的皮肤很白,也很薄,很轻易就能看到皮肤下隐隐透出的红晕,“但阿伊只教了我那一次。”


    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委屈,但手却是已经活动上了,手指成圈,力道或轻或重。


    伯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沉睡的欲I望在逐渐被唤醒,平时他一个月会自己处理几次,但这两个月几乎都在奔波,根本无暇顾及,久未I释I放的欲I望毫不费力的被挑起。


    感觉到变化,拉赫里斯嘴角一勾,哑着声音道:“阿伊的汗都是香的,比你的香囊都香。”


    伯伊的身上出了一层薄I汗,白皙皮肤下透出淡淡的粉色,随着拉赫里斯的动作,他的呼吸愈发凌I乱,急I促。


    “法老还要干这种伺I候人的活儿吗?”伯伊咬牙,忍住差点溢出的喘I息。


    拉赫里斯垂眼低笑:“阿伊是我的先知,和别人怎么能一样。”


    伯伊忍无可忍地闭上眼,拉赫里斯简直是毫无章法,没有技I巧,全靠本能,每次到了临I界I点又差了点,这简直比酷刑还叫人难受。


    果然,这小子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拉赫里斯看着伯伊潮I红的脸,心跳又急又重,因为极度隐I忍,身体紧I绷而疼痛,身上出的汗比伯伊的还要多。


    “我喜欢看你穿大祭司礼服的样子,”严谨克I制的阿伊叫人着迷,“我想阿伊坐在王座上,也一定很迷人。”


    就如此时此刻的阿伊,仿佛有摄魂夺魄的魔法,拉赫里斯看着他,听着他难以I克I制的喘I息,心口止不住的发热发烫。


    在最后的时候,伯伊终究是没忍住,急I喘I着轻I哼了一声。


    这声音听在拉赫里斯耳里,像是一道极快的闪电,贯I穿他的大脑,后I颈泛起难言的酥I麻。


    伯伊的呼吸依旧急I促,身体还沉浸在余I潮里,他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视线向下一瞥,那里已经洇I湿出浅浅的水I痕。


    “陛下,这是何苦,”他笑了下说:“你要是想,不如直接睡I了我,然后咱们也算是两清了,以后各走各……”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拉赫里斯打断,拉赫里斯声音沙哑,从旁边取过巾子擦手,语气轻慢地说:“可是我不想和你两清。”


    他们怎么两清得了呢?拉赫里斯想,这辈子,不,下辈子都不可能两清。


    “阿伊,”拉赫里斯单膝跪在伯伊的面前,低声笑道:“我帮你想到一个无人能及的高位,又不需要加班的职位。”


    伯伊撩起眼皮与他对视,闻言笑起来:“不会是让我做王后吧。”


    “阿伊总是这么聪明。”


    被说中了心思,暗金色的眼底蕴满笑意,拉赫里斯的眼轻而慢地下I滑,落在伯伊的嘴唇上,许是余I韵I未消,伯伊的嘴唇较之平时要更红一些,像是一颗饱I满多I汁,待I人I采I撷的果I实。


    伯伊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被提名王后的时候。


    “朝会快开始了吧。”伯伊现在倦得很,懒得搭理他的疯言疯语,微微偏头看向宫殿大门。


    黎明破晓,第一缕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在花窗上,在地面上映出五彩斑斓的碎光。


    按照惯例,差不多是到了要开朝会的时候,然而他们俩现在的样子,要是被朝臣看到,那可真是过于精彩了。


    “我已宣布罢朝一月。”拉赫里斯漫不经心地说,视线仍旧落在伯伊的嘴唇上。


    他的想法毫不掩饰,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伯伊抬眼看向他,差点气笑了:“你又想做什么?”


    这大猫看来是真的疯了。


    “阿伊,你都没教我怎么接I吻。”


    拉赫里斯靠近他,直到两个人之间温热急I促的呼吸到了彼此交I融的距离。


    太阳神拉走下太阳船,第一束光终究是攀爬着落在拉赫里斯的后背,给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染上了一层光晕。


    第90章 正版晋江首发独家


    太阳神殿是整个埃及的权力中心,以太阳神命名,象征着在埃及权力来自于神明,神明赋予子民以和平安稳的生活和充满希冀的未来。


    同时这里也是神明的代表法老行使神权的地方。


    然而在如此庄重的地方——


    伯伊看着面前的男人,比起上次分别,这人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属于男人的硬朗线条将俊美的五官毫无阻碍地展露出来。


    伯伊笑了下,在拉赫里斯期待的眼神中,淡声说:“脑子有问题就去找伊西看看。”


    被伯伊骂了,拉赫里斯不仅不恼,反而愈发兴奋起来。


    伯伊是冷静的,是漠然的,是温柔的,这些都是伯伊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面貌,所以当伯伊在他面前展现出不一样的东西,只会让他更兴奋。


    这是别人不知道的,不了解的阿伊,但他却知道。


    拉赫里斯伸出手,在指尖触碰到伯伊嘴唇时,伯伊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拉赫里斯将手绕到他的后脑,手指I插I进他的头发,微一用力。


    伯伊吃痛,被迫面对着他仰起头。


    拉赫里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放在伯伊的嘴唇上,薄薄的两片肉却十分柔软,可以挤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他凑近了去闻嗅,说:“果然,伯伊的嘴唇也是香的。”


    即便是处于绝对的劣势,被人掌握在手里,伯伊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因为我用的牙盐是蓝莓味的。”


    “那我可以尝尝吗?”拉赫里斯询问的时候非常礼貌谦逊。


    伯伊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挑衅地勾起唇角:“那你试试。”


    拉赫里斯垂着眼,低低笑出声,他松开手,将伯伊略显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要不是衣服又皱又湿,全然是伯伊平时对外的模样了。


    “阿伊喜洁,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伯伊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谁会喜欢穿湿衣服,尤其还是被弄脏的湿衣服。


    “你等会儿,我去取水来给你擦洗。”拉赫里斯说完便站起身走了。


    看着人走出宫殿,锁扣的声音响起,显然是有人从外面把门给上了锁。


    伯伊:“………”


    他都被绑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跑。


    人一走,伯伊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低头看了眼身上,一塌糊涂,哪怕是他自己的他也是嫌弃的,闭了闭眼,又转开视线,看向旁边。


    这么些年过去了,王座旁边仍旧放着属于他的座位,伯伊动了动手腕,拉赫里斯绑得很有技巧,不至于太紧影响血液循环,但在现下这种条件想解开也是不可能的。


    伯伊缓慢地在可用的范围内活动着手脚,这次的安眠香分量不重,加上又有一些离开了身体,眼下效果已经完全消散。


    王座是黄金打造,还镶嵌了诸多宝石,重量惊人,平时想要挪动需要至少两个成年男子才能完成。


    闲来无事,伯伊又偏头去看旁边属于自己的座位。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突然发现自己的座椅侧面似乎有浅浅的雕刻痕迹,伯伊探出身去看。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写了一个名字——阿伊。


    字体没有雕刻熟手的流畅自然,反而生涩卡顿,显然是雕刻的人不常做这样的事情。


    伯伊一顿,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记忆中,他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搏来的,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三千年前的古埃及。


    所有的游刃有余都是过去在刀尖上游走的经验积累。


    伯伊心想,这小子是真的幼稚。


    不过是一把椅子,难不成写了他的名字就真的是他的,只有他能坐吗?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宫殿门再次响起锁扣的声音,随着门从外面推开,清晨的光也从门缝钻了进来,清冽的风迎面吹来,驱散了一直萦绕在伯伊身边的味道。


    拉赫里斯走进宫殿,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伯伊侧头,那个缩头缩脑,小心翼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可不就是瓦斯,瓦斯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是折叠整齐的衣服。


    瓦斯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陛下停下,他也跟着停住,眼睛在左右迅速瞄了眼,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王座台阶下的桌案上。


    罢了,一声不吭又利落地退出去了,重头到尾头都埋着,在他转身的瞬间,伯伊还看到了他的双下巴。


    不胖的人还能挤出双下巴,这个时候,伯伊竟然还能笑出声。


    “怎么了?”拉赫里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瓦斯猛地一激灵,小碎步都快走出残影了,顺着门缝钻出去,把门重新关上。


    伯伊倚着椅背,没有要告诉拉赫里斯自己笑什么的意思。


    拉赫里斯也不在意,将手里拎着的水桶和木盆放在一边,用打湿的巾子给伯伊擦I身。


    清晨的水有些冰凉,沾染在伯伊身上激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但他却是什么都没说。


    拉赫里斯注意到了,手上的动作微顿,他低头用鼻尖在伯伊手臂上轻轻蹭了下,笑道:“原来阿伊也是怕冷的啊。”


    伯伊嗤笑一声,根本不想理这个明显不正常了的家伙。


    拉赫里斯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带着一个水瓶,冒着氤氲的热气。


    再次开始擦I身时,巾子的温度正好,伯伊没说话,拉赫里斯也不再说话,拿着巾子给他仔细的擦I拭。


    巾子顺着脖颈往下擦,每擦过一片区域,拉赫里斯就会重新洗过巾子。


    两个人的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伯伊忍无可忍地出声:“拉赫里斯,你给我适可而止。”


    拉赫里斯仰起头看他,暗金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阿伊,你是觉得不舒服吗?”


    伯伊无言以对。


    胸I口的豆粒一阵阵涨I疼,因为巾子反复打圈摩I擦而变得愈发敏Igan,湿漉漉的,风过都会引起细小的战I栗。


    “阿伊,”拉赫里斯叫着他的名字,“阿伊,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伯伊一笑:“怎么,准备一直这么绑着我?”


    拉赫里斯放过了那被揉得发红的豆粒,继续认真地擦I拭,闻言笑道:“那怎么会,同样的姿I势久了,阿伊也会不舒服的吧。”


    伯伊心想,要不是这小子前面的表现生涩得很,他都怀疑这小子是在跟他开I车。


    所幸后面拉赫里斯没再作妖,即便伯伊不喜欢这样毫无隐私的洗澡方式,但至少身上是清爽了。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伯伊莫名笑了下。


    “笑什么?”拉赫里斯问。


    伯伊:“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不穿衣服绑在这里呢。”


    这么一想,好像这小子还没有彻底变态。


    “阿伊很了解我。”拉赫里斯略有些遗憾地说:“我确实有这么考虑过,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会有暗卫在这里留守。”


    阿伊那动人的模样,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他一定会忍不住挖了那人的眼睛,把人丢进虫谷里,让万虫夺走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每次换一批人,暗卫营估计三个月就没人了。”


    伯伊:“………”


    他动了动手,绕过这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换地方?”


    拉赫里斯收拾好东西:“没这么快。”


    伯伊挑眉,没这么快?这小子在等什么。


    等拉赫里斯把水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瓦斯又跟着进来了,这次他手里捧着的是离开底比斯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公文和密信。


    重要的都连夜送到亚历山大了,剩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但又不得不看的部分。


    瓦斯将书信放到王座旁的桌案上,正要退下,伯伊出声叫住他:“给我上一壶茶。”


    伯伊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反正人已经被绑在这里了,总不能不吃不喝,“再加些茶点。”


    瓦斯头皮发麻,不敢抬头,只小心地偏头看了眼站在伯伊身边的拉赫里斯。


    拉赫里斯淡淡的眼风扫来,瓦斯一激灵,连忙低头说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拉赫里斯坐在伯伊以前的座椅上处理书信,伯伊坐在旁边无所事事。


    偶尔拉赫里斯会抬起头,拿起手边的茶点喂给伯伊,伯伊手脚绑着,也没法自己动手,只能就着拉赫里斯的手吃东西,喝茶水。


    临近午时,宫殿门被人很轻地敲了两下,瓦斯跟用做贼一样的声音提醒道:“陛下,该用午食了。”


    拉赫里斯侧眸,伯伊点点头说:“也好,我确实饿了。”


    站在门口的瓦斯听到里面的动静,心想,不愧是阿伊大人,这般冷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绑的是陛下呢。


    丰盛的午食被送到太阳神殿,太阳神殿门口放着一张桌子,随侍们将饭菜放在桌上就离开,再由瓦斯亲自送进去。


    继茶水点心后,伯伊又被这埃及法老亲自喂了午食,伯伊每个菜都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


    拉赫里斯看了下几乎没有动过的主食,什么都没说,端起伯伊的碗把剩下的全吃了。


    等到瓦斯进来收餐具时,他的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碗碟送出去,擦过餐桌后,他刚要退出去,又听到了那如同魔鬼的声音——


    “瓦斯,我想去厕房。”


    瓦斯:“………”


    瓦斯差点要哭了,阿伊大人你想去哪儿跟我说也没用啊。


    伯伊饶有兴趣地看着瓦斯皱成一张纸的脸,觉得很有意思。


    “我带你去。”拉赫里斯神色自若地站起身,瓦斯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


    伯伊哦了一声,拉赫里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解他手脚的绳子。


    左手解开,然后是右手,双脚,解开的过程中,伯伊始终垂着眼,无声地观察拉赫里斯。


    完全脱离束缚,伯伊活动着手脚,哪怕绳子留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一直这么坐着也是很累的。


    拉赫里斯握住他的手腕,伯伊皮肤冷白,被绳子勒过的地方留下的红痕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用指腹摩挲了下,说:“我还以为你刚刚会趁机逃跑。”


    无论是先解开手,还是先解开脚,他都有致命的弱点暴露在伯伊的面前。


    常年练武握弓,拉赫里斯的手掌,指腹粗粝,磨在皮肤上存在感极强,甚至让伯伊觉得有些疼。


    伯伊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有自知之明。”


    自己和拉赫里斯的战斗力差距犹如天堑,对方暴露了弱点,同时也做足了防备。


    贸然行动,只会让对手变得更加警惕,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暗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些许笑意,拉赫里斯想,阿伊总是这么聪明。


    喝了一早上的茶水,伯伊是真的想去厕房,然而他才走出一步,就感觉身体蓦地一轻,被人一整个打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伯伊暗暗磨牙。


    “我送你去厕房,”拉赫里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笑道::“阿伊太狡猾了,不能给你任何接触其他人和东西的机会。”


    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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