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胤禩含笑坐在七所听着胤禟喋喋不休的讲述,终于胤禟口干了,胤俄适时送上了一杯茶,胤禟大口喝尽,放下杯子不满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感悟吗?我觉得用拉丁字母拼写咱们满语很好用啊!”

    胤俄拍拍手:“对,九哥真棒!”

    胤禟瞪了一眼敷衍他的老十,期待地看向胤禩,胤禩笑道:“九弟才华出众,很有巧思。”

    胤禟泄气地坐到椅子上:“你们真没劲,都感觉不到这些字母的美。”

    胤俄踢了下椅子腿:“不要沮丧嘛,这也怪不得我们,你懂俄文,我们又看不懂,那字母看着头晕,你喜欢就好了啊!”

    胤禩附和道:“九弟乐意学,就当作修身养性了,只不过这些都是旁门左道,骑射是我们满人根本,儒家典籍才是正统思想,这些蛮夷的东西当个玩乐就好。”

    胤禟气呼呼道:“我改天非得给你们翻译几本西洋来的书籍,让你们长长见识才好!”

    胤俄失笑,胤禩笑着正打算说话,胤禟的贴身太监安材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不等被问就直接禀报:“爷,大福晋薨逝了。”

    胤禩猛地站了起来,胤俄也皱紧眉头,胤禟问道:“什么时候啊?”

    安材摇头:“奴才不知道,没有人来报信,只是听从宫外回来的人说起,奴才去太医院问询了一下,确认了此事。”

    胤禩一时之间心神有些乱,他结巴道:“那我现在就出宫吗?”

    胤禟抿唇:“那我和老十怎么办?怎么会没人来报丧呢?”

    胤俄叹道:“大哥大概是没顾得上。”

    胤禩急了:“不管怎么说,我得先出宫了,九弟十弟,你俩可以再等等消息,我必须先去。”

    说完胤禩就急匆匆地走了,胤禟讷讷道:“我们怎么办啊?”

    胤俄叹气:“咱们出宫得汗阿玛旨意,现在就去请旨吗?”

    胤禟摊了摊手:“十二弟他们还在上书房呢,咱俩逃课就算了,现在要去把他们也叫出来吗?”他和老十该学的基本已经学过了,如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是总不能就顾着他们自己吧?

    胤俄摇头:“我也不知道,按理我们这些弟弟肯定都得去,可还是那句话没有先例,不知道这时候怎么办。”

    胤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老大不通知,但是八哥这会儿去了,这就代表我们也知道了,这要是不赶紧去,这仇就结大发了!”

    胤俄想了想,说道:“那也只能先找汗阿玛,没有汗阿玛的旨意,我们出不了宫。”

    胤禟问安材:“汗阿玛在乾清宫吗?”今天才大年初五,朝廷没什么大事要忙,汗阿玛天天在后宫流连。

    安材急忙答道:“应该不在,奴才仿佛听了一耳朵,皇上今儿去储秀宫了。”

    胤禟和胤俄都有些麻爪,这可怎么办?

    胤禟颓废道:“早知道就去上书房了,省得左右为难。”

    胤俄无奈道:“让安材和魏弦跑一趟吧,恳请汗阿玛准允我们出宫。”

    胤禟点头:“你们快去吧!”

    看着安材和魏弦离开,胤俄宽慰道:“无妨,都知道我们不能随便出宫,自然不能像八哥一样说走就走。”

    胤禟长长地叹气:“这可真是兄弟不像兄弟,人情不像人情,我们都大了,不周到人家就会不满意,太周到了又怕毓庆宫里那位爷不满意,何况我们连宫都出不得,算是想周到也周到不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胤俄沉默不语,今天不该叫胤禩来得,有他衬着,对也变成不对了。

    胤禟也是一拍大腿:“等安材回来我罚他,该消息灵通的时候不灵通,这会儿了显得他本事大,蠢材!”

    胤俄叹气:“宫里消息从来很快,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咱们知道的时候各宫估计也都知道了。大哥没派人来阿哥所,但是宗人府和汗阿玛一定会得到消息。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我们而已。”

    胤禟皱眉:“那安材他们能见到汗阿玛吗?万一这会儿汗阿玛已经往乾清宫走怎么办?”

    胤俄淡淡道:“这只是个态度而已,我们肯定得等十二弟他们一起出宫,这会儿人还都在上书房呢!根本早不了!”

    胤禟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他们压根就没有选择啊!

    永和宫,泰芬珠听到郑嬷嬷禀报消息,赶紧道:“额娘,那我这就走了。”

    九格格皱眉:“额娘,四嫂,那我们是不是也得去啊?”

    十二格格也问:“额娘,我们也需要出宫吧?”

    德妃微微蹙眉:“泰芬珠可以随意出宫,你俩没有皇上旨意怎么能出去呢?”

    九格格担心道:“那不去也不合适吧?”

    德妃看向泰芬珠:“你先出宫回府换衣服吧,你两个妹妹得跟着阿哥所的兄弟们一起出去。”

    泰芬珠赶忙行礼离开。

    德妃吩咐郑嬷嬷:“皇上会派人通知的,你先领着两个格格下去换身衣裳。”

    郑嬷嬷躬身领命。

    泰芬珠紧赶慢赶,等她到时,正好碰上胤祐和哈达那拉氏,胤祐自往大阿哥处去,泰芬珠和哈达那拉氏上了柱香,宽慰了跪着的大格格和二格格几句,走到了僻静处站着。

    泰芬珠低声问道:“你和七弟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呢?”她记着今儿下午应该只有她和董鄂氏进了宫。

    哈达那拉氏压低声音:“之前大阿哥府上乱得很,我和七爷只好等一下。”

    正说着话呢,他塔喇氏走了过来,哈达那拉氏低低道:“五嫂,您去哪儿了?”

    他塔喇氏很是无奈:“我帮着大嫂的娘家嫂子照顾三格格和四格格去了,这两孩子哭得晕过去了。”

    泰芬珠轻声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塔喇氏摇头:“别了,她们姐俩好不容易睡着了,让她们歇一会儿吧。弘昱又还在襁褓,大嫂的娘家人正在他屋子里呢!”

    三个妯娌静立在一旁,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们得在这儿待着。

    董鄂氏和九格格她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略待片刻,九格格九阿哥等人就坐车回宫了,康熙不让他们在外过夜,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董鄂氏有些尴尬,只是却也没说什么。他们今儿在毓庆宫待着来得,得消息就迟了些,胤祉出来得更迟。

    泰芬珠和五福晋七福晋都没说话,在皇家待久了,就会明白所有的场合都是表态的场合,不论红事还是白事,彼此之间利益之争远远大于那微末的感情!

    大福晋的身后事结束,宫里传来了康熙要巡幸五台山的消息,这个并不引人注目,引人注目的是大阿哥和大学士伊桑阿同往祭金太祖和世宗陵。

    纳兰明珠府上,贝子苏努用过晚膳之后走人,揆叙跟着阿玛来到书房。

    明珠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揆叙有些踌躇:“皇上似乎还是挺喜欢大阿哥。”

    明珠叹道:“喜欢是喜欢的,可是没打算让他上位也是真的,大阿哥后劲不足我也无法。”

    揆叙纳闷道:“这伊桑阿的妻子可是索额图的女儿,有这种亲近关系,我也属实没想到他会更亲近大阿哥。”

    明珠淡淡道:“伊桑阿姓伊尔根觉罗,虽然和科尔坤没什么亲近的关系,但是毕竟是一个姓儿,当然他支持大阿哥,不是因为他看好大阿哥,而是因为他反对太子。”

    揆叙慨叹:“皇上亲政以来多有政绩,朝野臣服,我之前确实没想到反对太子的这么多。”

    明珠摇头:“他们反对的不是太子,是皇位继承人只由皇上一言而定的现实,太宗是由众贝勒拥戴上位,世宗的继位更是险之又险,今上的继位实属是无奈之举,裕亲王福全身有眼疾,常宁的额娘出身更加低微,先帝的诸子里只有他拿得出手,同样是满蒙勋贵扶持登基。到了毓庆宫这里,竟然是皇上为了拉拢汉人立的,这样一个太子怎能让众人甘心?”

    揆叙扯了下唇:“无意中,太子走到了满洲勋贵和宗室的对立面。”

    明珠眯了眯眼:“其实如果上天眷顾,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压,很多人已经不敢冒头了。只是太子的兄弟不少,皇上迟迟没有打下大阿哥的意思,八阿哥恰逢其会,人心浮动啊!”

    揆叙轻笑着:“之前看着苏努只是老实本分,只会天天在家生孩子,没想到他也想要搅和进来。”

    明珠笑道:“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如今天天发愁儿子们的前途,要是议政王大臣会议能恢复昔日的荣光,他一家都能权势在握,人家是太祖的四世孙,曾祖父还是太祖第一子,有些野心多正常!”

    揆叙点点头:“儿子只是觉得八阿哥出身确实不好,他们怎么的也会有些犹豫才对。”

    明珠混不在意道:“皇上自己不喜欢出身高贵的嫔妃,就一个十阿哥,他还要扣在宫里不放出来,大家都够不着,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而且说不准更好。八阿哥自知身份不足,对咱们多尊敬啊,这才是众望所归呢!十阿哥这个出身最好的皇子都服气这个哥哥,那只能说明八阿哥就是皇上最好的选择!”

    揆叙笑道“大家都是墙头草,见缝插针。”

    明珠笑了:“皇上态度暧昧,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法不责众,皇上仁慈,能把大家怎么样?”

    揆叙低低笑了。

    明珠瞥他一眼:“索额图上蹿下跳地拉拢官员,还频频往江南去信,想要笼络汉族士绅,皇上不满,我们这叫体察圣意,为君分忧!”

    揆叙笑得肩膀都在抖:“阿玛说得对,体察上意,为君分忧!”

    明珠同样笑得开怀,形势比他原先想得还要好!有大阿哥在前头挡着,八阿哥人畜无害,没准儿真有机会,那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就来了!

    二月底,胤禛和胤祺风尘仆仆地回京,泰芬珠瞧着他狼吞虎咽,心疼道:“爷,您喝口汤,吃干了不舒服。”

    胤禛端起鲜蔬汤就是一大口,缓过气来,感叹:“我们走迟了,没办法只能赶赶路,这两天都是吃得干粮,我都觉得膳房的手艺精进了,这菜好吃得不行。”

    说完,他接着低头猛吃,泰芬珠时不时帮他夹菜,胤禛进门就说要吃饭,话都赶不上说,连喝了半壶茶就坐到了膳桌前。

    吃完饭,胤禛终于有功夫问话了,他皱着眉:“索额图最近经常四处交友赴宴吗?”

    泰芬珠点头:“除夕前后赫舍里家经常大宴宾客,大福晋薨逝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是那会儿也依然时常有人前往拜会,直到传出汗阿玛让大阿哥祭拜太祖和世宗的消息,索额图府上才彻底安静了下来。不止索额图,近来他的好友麻尔图、额库礼等人又活跃了起来,经常出入官员府邸。”

    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麻尔图之前当过礼部、户部尚书,可是已经赋闲在家好几年了,那个额库礼根本就是犯罪被流放,去年才因为年老被召回京师,这索额图来往的都是什么人啊!”

    泰芬珠喝着茶不说话,胤禛抿抿唇:“你和三嫂来往还多吗?”

    泰芬珠摇头:“三嫂经常去毓庆宫陪着太子妃,也会登赫舍里家的门。”

    胤禛叹道:“汗阿玛明儿应该会召我进宫,我得去劝劝太子。”

    泰芬珠走到书桌前拿过一份礼单来,“爷看看,下个月二十八八弟大婚,您觉得这样行不行?”

    胤禛浏览了一遍,点头:“和五弟一样就好,没有加厚的必要。”

    泰芬珠接过单子:“那就这样了。”

    胤禛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笑道:“行了,我去洗个澡,赶路赶得一身尘土,你先上床歇着吧,我很快就好。”

    泰芬珠笑着点头。

    次日一大早,胤禛和胤祺在乾清宫给康熙汇报情况。

    康熙听着四儿子严谨的汇报,又看了看五儿子百无聊赖想打瞌睡,真心庆幸他一时迁怒把胤禛派去送嫁,这胤祺根本只能当个牌匾!

    胤禛禀告完,康熙笑道:“你们二人辛苦了,朕原本只是想着你们去给恪靖撑撑腰,没想到你们还能交上来一份移民实边的考察报告,很好,如今回来京城了,好好歇歇吧,马上就是封爵,下个月胤禩还要大婚,可得养足精神啊!”

    胤祺只是点头,胤禛心里一动,试探道:“八弟的婚礼在宫外举办,这可是我们兄弟头一份儿啊,想来要热闹很多,当初能进宫参加婚宴的人倒底要少。”

    康熙欣慰道:“你这话说对了,贝勒府比阿哥所大多了,能请的客人自然多,胤禩素来恭谨温和,很有人缘儿,正蓝旗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肯定愿意给他捧场儿。”

    胤禛附和着笑,康熙挥了挥手:“你们兄弟去忙吧,朕也还有奏折要处理。”

    看着两人出去,康熙接着意犹未尽地想了想胤禩,这孩子不错,想来在正蓝旗压下安郡王府不是难事!

    胤禛进了毓庆宫,胤礽面色平淡地问了两句恪靖公主,两人沉默下来。

    胤禛斟酌再斟酌,说道:“殿下,索相一贯是个老成持重之人,何必与明珠等人较劲呢?”

    胤礽顿了顿,认真问道:“四弟,你真的相信老大和老八是忠心奉主之人吗?”

    胤禛抿唇,还是说:“可是麻尔图等人实在不可用。”

    胤礽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来:“可用的人视孤这个太子于无物啊!”

    胤禛劝道:“您是大清名正言顺的太子,有大义名分在,他们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胤礽摇头:“孤知道四弟你是个踏实办差的,但你实在不必劝了。”

    胤禛无奈,怔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告辞。

    胤礽僵坐在椅子里,心里升起浓浓的后悔,弟弟们没出宫前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些人对他平淡但对其他阿哥也不热络,监国时对着他很是恭敬,他下达的命令也可以畅通无阻地施行下去,他头疼的只有一个纳兰明珠,但明珠党羽到底被削了,势力大不如前。

    胤礽闭上眼睛,如果太子妃是现在嫁进来,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二阿哥冷待她,庶子没了可以再生,地位不稳一切就都没了!在老大有老八帮着拉拢人心的情况下,每一个有可能向他靠拢的人都不能放过!满洲勋贵很重要,什么需要小心压着都是扯淡,应该极力笼络才对!

    三月初,众阿哥封爵,四阿哥荣升四贝勒,三阿哥荣升诚郡王,又因为太子的亲近更加志得意满,但胤祉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的次子初八生下初九就死了,连一天都没活到。胤祉和董鄂氏先后来到四贝勒府,前院的胤禛、正院的泰芬珠都极其无奈。

    胤祉坐在胤禛的书房里,两眼红肿,哽咽抽泣,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四弟,你说这是不是董鄂氏干的?你说句话啊,四弟。”

    胤禛叹口气:“三哥,您这得问太医啊!”

    胤祉气愤地摇头:“那些太医说是胎中不足!”

    胤禛斟酌再三:“三哥,即便是民间,也有很多小儿生下就夭折的,太医说得未必是假的啊!”

    胤祉哭道:“就算是胎中不足,那也是董鄂氏干的,她因为点儿碎银子克扣田氏待遇,要是让她吃得更好些,说不准我儿子就能保住!”

    胤禛又给胤祉递了一块手帕,劝道:“三哥,府中待遇这种事情您应该和三嫂提前商量好。”

    胤祉不满:“我觉得田格格替我生孩子辛苦了,吩咐膳房给她添菜有错吗?她是不是就想饿着田氏?”

    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道:“三哥,三嫂这都怀孕三个多月了,又有大阿哥在,她不太可能干这种故意伤害庶子的事儿。”

    胤祉咬唇:“万一,她就是容不下怎么办?我平常说要给格格们添待遇她老是不同意,没准儿她就是为了省银子,才如此做事!”

    胤禛都无语了,董鄂氏是大家出身,怎么可能为了几两银子干这种事儿呢?

    胤祉生气道:“她难道不应该为了我儿子对田氏百依百顺吗?那可是我儿子!”

    胤祉愤恨地自言自语,胤禛听着不再搭话,他又不可能在这儿住下,这都天黑了,由他发泄吧!

    胤禛眨眨眼,胤祉到底希不希望后院儿和睦啊?董鄂氏这个福晋定的待遇已经可以了,京中王府大多都是这样。他非要在中间搅和,要当格格们的靠山,这就是鼓励妾侍和福晋斗啊!伤及子嗣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董鄂氏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真出手,但那个田格格怀着身孕想法子和福晋斗法,还要天天想办法把三哥往她院子里拉,这劳心伤神的,怀不好孩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院儿的董鄂氏咬牙切齿:“我都有嫡长子了,肚子里还有一个,我是疯了非要在封爵的喜庆时候干这种事儿?那田格格又不是生下孩子来才发现孩子虚弱,她明明已经卧床两个月了好不好?太医都说怀相不好,安胎药都喝上了,这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泰芬珠低声劝道:“您仔细和三哥说,他能想明白的。”

    董鄂氏冷笑:“我呸!他能想明白什么?他非要胡搅蛮缠说我没有照顾好田格格!我的天啊!他是在宫里长大不是?我保证她好吃好穿就算了,她怀个孩子还得我跟前跟后的伺候不成?他诚郡王好大的威风,他怎么不管管后院儿别的格格呢?正儿八经对田格格羡慕嫉妒冷嘲热讽的人他当看不见觉得只是吃醋,只寻我的麻烦,我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他!呜呜呜”

    董鄂氏哭得伤心,泰芬珠劝说,她也不理,泰芬珠只好给她不停递手帕。

    等到夜色渐深,这两口子终于走了。胤禛和泰芬珠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府里还乱着,这俩就能跑过来,董鄂氏就罢了,胤祉到底心不心疼田格格和她的儿子啊?这会儿他不应该留在府里主持小阿哥的丧事吗?

    三月二十八,胤禩大婚。

    新房里,郭络罗氏在喜床上坐着,董鄂氏带着福晋们进来,语气淡淡的:“恭喜八弟妹了,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带咱们家的人来看看你。”

    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赞道:“不愧是老亲王的外孙女儿,真的是钟灵毓秀,让人一看就喜欢得紧。”

    常宁的福晋马氏跟着夸奖:“到底是咱们宗室的血脉,就是好得很,和八阿哥真是郎才女貌!”

    苏努的福晋快言快语:“可不是嘛,我这见过的新嫁娘不知有多少,咱们八福晋真是出类拔萃!”

    九格格看向四嫂,泰芬珠无奈,西鲁克氏已经又夸上了,她逮着一个间隙,赶紧道:“八弟和八弟妹真是天作之合!”

    康亲王椿泰的福晋跟着附和:“八阿哥和八福晋确实是佳偶天成。”

    九格格放弃了说话的欲望,拉着十格格和十二格格往边上走了走。

    泰芬珠也退到了哈达那拉氏的身边,看着这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八阿哥真是得人心啊!

    哈达那拉氏挽上泰芬珠的胳膊,低头小声道:“咱们出去吧!我看一些嫁出去的宗室格格也想进来呢!”曾经的安亲王府可是正蓝旗的庞然大物,现在虽然降等成了郡王府,可是威望仍在。

    泰芬珠低声道:“你不说句话吗?”毕竟是亲妯娌。

    哈达那拉氏挑眉:“等不到机会,不说了,走吧!”

    内宅的泰芬珠看着盛景感叹,前院的胤禛看着胤禩穿梭于显贵之间谈笑风生,心里沉重。胤祐看着四哥微笑的脸,低低地笑了,这四哥去了一趟蒙古,见人就笑的本事长进不少!

    八贝勒府的盛大婚礼被京城的人们津津乐道,胤禛虽然对此感到不满,可他无能为力,只能照常每天去衙门忙碌。

    四月十四,胤禛从衙门回府,一进来就感到整座府邸洋溢着欢快的气氛,这是怎么了?

    崔凛笑眯眯地迎上来:“爷,福晋有喜了!”

    胤禛愣住,泰芬珠怀上孩子了?意识到这个,胤禛的一口白牙露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猛地抬了下腿就要走,崔凛眼尖得很,赶紧谄媚道:“爷,福晋大手笔,奴才们都祝爷和福晋得个贵子啊!”

    胤禛大步往正院走,声音远远地传来:“再赏阖府半年例银!”

    崔凛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他成功替大家又讨来一大笔银子!

    苏培盛特意落后一步,笑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这是爷的恩典,不是你的。”

    崔凛连忙拍胸脯:“师父错怪小的了,这就在路上,肯定人人都知道是爷的恩典啊!”

    崔凛嘟着嘴,他就是觉得爷肯定高兴,拿几个银子陪着爷高兴而已嘛!

    苏培盛被这小子恶心地够呛,瞪他一眼,连忙追着胤禛走了。

    崔凛站在原地傻笑,福晋赶紧多怀几次孩子,这都赶得上过年了!多过几次才好!摸着腰间的荷包,崔凛打算在自己屋子里奉一尊观音菩萨,这比财神爷都灵!

    正院里,胤禛小心翼翼地坐在泰芬珠身边,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小腹。

    泰芬珠笑道:“才一个多月,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胤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这可是咱儿子,必须得慎重,哎,苏培盛,你去拿纸笔来。”

    泰芬珠好奇问道:“拿纸笔做什么?”

    胤禛坐到桌子前,认真道:“我把适合你用的膳食列出来,你好好吃,一定能得个健康的阿哥!”

    泰芬珠看胤禛自信满满的样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爷,您还看过医书吗?”

    胤禛低头写字,言辞凿凿:“我记得当初额娘怀十四的时候就是吃得这些,那个时候我偶尔去给额娘请安,额娘那会儿还没显怀,但是她说她喜欢吃这些,怀得应该是个阿哥,然后果然就是十四!”

    泰芬珠失笑,她还以为胤禛研究过孕妇吃什么好,想让她吃得营养呢,原来是这样!

    泰芬珠坐到胤禛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奋笔疾书,真好!

    第72章

    次日,泰芬珠要去宁寿宫请安,胤禛陪着她坐马车,一脸担心:“你真的可以吗?能不能不去啊?”

    泰芬珠特意扬起大大的笑容:“爷看我的气色,是不是好得很?”

    胤禛认真注视片刻,然后笑了:“确实很好,但是我真的觉得不去宁寿宫也没什么,太后娘娘压根儿不会在意。”

    泰芬珠笑道:“汗阿玛很是孝顺太后娘娘,三嫂如今都四个多月了,不还是照常进宫吗?您平时忙得很,我这也是替您在太后娘娘面前尽孝啊!”

    胤禛摸摸泰芬珠的手背:“行了,我说不过你,反正不必穿花盆底,就穿平底鞋,咱不必要苛待自己。”

    泰芬珠笑着点头:“都听爷的。”

    胤禛看着她笑,车厢里正温情脉脉呢,苏培盛探进来脑袋,低声道:“爷,福晋,八贝勒和八福晋在宫门口呢!”

    胤禛眉头一皱,泰芬珠脸上也收了笑,怎么会这么巧?

    胤禛轻哼道:“我们一直都是这个时辰到宫门口,他怎么想的?也喜欢这个点儿?”

    泰芬珠拍拍胤禛的手背,轻声道:“爷别恼。”

    胤禛扯出一个微笑,叹道:“我真是庆幸往蒙古跑了一趟,现在的我是想笑就笑,这笑就跟不要银子一样。”

    泰芬珠安抚地笑了笑,苏培盛嘴角抽了抽,笑本来就不要钱啊?

    胤禛横了苏培盛一眼,“你把脖子探这么长干什么?”

    苏培盛缩了缩脑袋,赶紧放下帘子。

    胤禛有些惆怅:“人家文人墨客都追捧个喜怒随心,我竟然得见人就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泰芬珠撩开帘子看了下,安慰道:“爷,您这么想,您到了户部就能和八贝勒分开,我可得和八福晋一路走到宁寿宫呢!要陪笑还是我陪的时间久,对不对?”

    胤禛很不爽:“她凭什么叫你陪笑?她丈夫是贝勒,我也是贝勒,咱们还是兄嫂呢,你要是和她谈不来,就甭搭理她!”

    泰芬珠温声道:“爷放心,我委屈不了自己。”

    胤禛眯了眯眼:“我猜老八是要和我说监国的事情,我倒要瞧瞧他是个什么成色!”

    泰芬珠挑挑眉,没再说话,快要到宫门口了。

    等胤禛和泰芬珠下了马车,胤禩和郭络罗氏笑着走过来请了个安,胤禩很温和:“远远地就看到四哥府上的马车,弟弟就想着等等四哥。”

    郭络罗氏热情地走到泰芬珠身边:“四嫂今儿怎么穿得靴子呢?”四福晋比她高半个头,这会儿她俩却差不多高,一眼就能看出来。

    泰芬珠扬唇笑道:“八弟妹还不知道,我有身孕了。”

    郭络罗氏惊讶:“是吗?这可真是大喜事呢!”

    胤禩满脸笑意:“恭喜四哥四嫂了。”

    胤禛矜持地笑了笑:“多谢,八弟,咱们进宫吧!”说完带了下胤禩的胳膊就往前走,胤禩回头道:“那我先走了,福晋你慢些,四嫂,弟弟告辞了。”

    泰芬珠笑着点头,转头看向郭络罗氏:“八弟妹,走吧,这会儿也不早了,给太后娘娘请安不能迟了!”

    郭络罗氏爽朗道:“好,四嫂,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说话呢!”

    泰芬珠被丹桂扶着步履轻盈,不得不说,平底鞋就是比花盆底舒服。

    泰芬珠闻言笑道:“八弟妹嫁给八弟才刚刚半个月,以后咱们相处的机会多得呢!”

    郭络罗氏点头:“四嫂说得对,我听说八爷和四哥都是在孝懿皇后膝下长大的,很是亲近呢!”

    泰芬珠笑容不变:“阿哥们都是和睦友爱的。”

    郭络罗氏略有些诧异,却只是附和:“四嫂说得是,汗阿玛教子有方,我在娘家时常常听舅舅提起,他盛赞汗阿玛是有为明君!”

    泰芬珠腼腆地笑笑不说话。

    郭络罗氏也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说道:“听说恪靖姐姐在归化城过得很好,我进门迟,都没能见见姐姐呢!”

    泰芬珠眨眨眼:“以后肯定能见到的。”前几天蒙古传来消息,恪靖公主怀孕了,听胤禛说,康熙高兴得不行,给恪靖和额附赐了很多东西送过去。

    郭络罗氏笑道:“妹妹们在宫里不常见,咱们妯娌也没怎么好好聚聚,有时间攒个局咱们一起消遣消遣。”

    泰芬珠认真道:“八弟妹定好时间了,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走得开,及时告诉八弟妹,家里事忙,不能爽了八弟妹的约。”

    郭络罗氏笑了笑,暗自纳闷儿,听说这四福晋是个灵巧人,可是她怎么只感觉她木讷呢?

    泰芬珠自然地往宁寿宫走,怡然自得,并不觉得二人不搭话有什么,郭络罗氏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可惜胤禛的指示是与胤禩夫妻保持和而不同的状态。

    郭络罗氏又起了个话题:“太子殿下的嫡女很快就要满周岁了,也不知道周岁礼该是何等盛大,我和八爷最近在琢磨给三格格的礼物,想来必是要加厚的,只是也不知道加厚多少?”

    泰芬珠微笑道:“殿下与娘娘都是宽厚之人,八弟妹送什么都可以。”政治态度都不一样,他们两家送的礼怎么可能一样?

    郭络罗氏感觉有些无从下手,四福晋倒是和气,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四爷对八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往衙门走的路上,胤禛嘴角挂着一抹笑,胤禩眉眼更是温和,这么看上去这两个倒更像是兄弟了。

    胤禩温声道:“汗阿玛七月份要去塞外,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随驾?”

    胤禛点头:“或许有可能。”

    胤禩被噎了一下,朝野都已经传闻他二人要辅助太子监国了,这四哥是什么意思?

    胤禩再接再励:“弟弟听说汗阿玛有意在兄弟们中间选择一二来辅佐太子殿下处理政务,就是不知道会选谁?”

    胤禛突然笑出声来:“八弟,你说我这回会得个阿哥呢还是格格?”

    胤禩愣了一下,然后赶紧道:“四哥四嫂肯定是得个阿哥了,到时候我这个做叔叔的去给侄儿庆满月。”

    胤禛随即眉飞色舞地谈论起了自己认为的孕妇保养心得,妙语连珠,胤禩愣是找不到机会插话。

    快到值房门口了,胤禛停下脚步:“八弟,你要多关心弟妹,最好早日得个阿哥,到时候照四哥说得吃,肯定是个又白又胖的小阿哥,哈哈!”

    胤禩一时无言,他就不该今儿早上来找四哥,四哥的脑子里现在全是他的阿哥。

    胤禛神采飞扬,笑道:“八弟,我先进去忙了,再会。”话说完,胤禛大步流星地往屋子里去,浑身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胤禩在原地站了站,没办法,只好去他现在当差的吏部衙门。

    进了值房,胤禛的笑容敛了起来,慢慢踱步到桌案边,他得提醒泰芬珠看紧府里的人,想到汗阿玛给的在盛京的庄子和人口,胤禛犯愁了,他刚刚下到镶白旗,又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能让他放心。泰芬珠的幼弟今年好像十三了,靠谱不?回去问问她。

    胤禛今天的办公注定是一波三折,快到晌午时,乾清宫来人叫了。

    胤禛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心下奇怪,照理来说,汗阿玛七月才走,这会儿才四月中旬,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会传出监国人选这么敏感的事情?

    进了乾清宫,胤禛请安之后肃手而立,康熙笑了,温和道:“你坐下吧!”

    胤禛谢恩之后低着头坐下,康熙看了他两眼,先聊家常:“听说你福晋怀孕了,你这可又要做阿玛了。”

    胤禛抬头腼腆地笑了笑:“汗阿玛说得对。”

    康熙笑道:“你这可都是高兴地木讷了!”

    胤禛点头:“儿臣很高兴。”

    康熙纳闷的看着这个儿子,这怎么成了锯嘴的葫芦了?

    没奈何,康熙直接道:“你们兄弟都长大了,也该替朕和太子分忧了,朕今年七月要奉皇额娘去塞外,你觉得谁跟着去?谁留下来?”

    胤禛憨笑道:“都行,儿臣听汗阿玛的。”

    康熙皱眉:“你这和老五去了一趟蒙古混了几个月,他那傻笑的样子都叫你学了去。”

    胤禛愣住了:“啊?儿臣没有啊!”

    康熙觉得他不该这个时候找胤禛的,这孩子今天脑袋好像不太灵光,康熙叹口气:“这偌大的一个国家,太子一个人处理政务太劳累了,朕打算让你留下来帮着太子,你要用心办事!”

    胤禛连忙起身弯腰:“儿臣谨遵汗阿玛圣旨!”

    康熙嘴唇动了动,到底问道:“你觉得你一个能行吗?用不用再找个人帮你?”

    胤禛试探道:“儿臣觉得七弟好,要不七弟也留下来?”

    康熙断然否定:“不行,朕要带着老七去塞外,让他见识一下塞外的风光。”

    胤禛赶紧点头:“汗阿玛说得对!”

    见胤禛又不说话了,康熙怒了:“你儿子还在你福晋肚子里呢,你在这儿魂不守舍的干什么?”

    胤禛茫然道:“儿臣真的没有啊,请汗阿玛息怒。”

    看见胤禛跪下,康熙无力地抚额:“得了,你回去好好琢磨给你儿子吃什么吧!朕原本想留你用午膳,现在你也别吃了,出去吧。”

    胤禛磕了个头,跪安退了出去。

    康熙左思右想,吩咐梁九功:“你去把诚郡王叫来,你亲自去!”

    看见梁九功离开,康熙皱眉看着桌上的密折,他怎么觉得老八那儿的情况不太对劲呢?胤禩这一件差事都没办过,怎么就有那么好的名声了?连上书房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可问题是,不是康熙自大,他这些儿子就没有一个是不会念书的,胤禩又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自学成才的大儒,这言过其实了啊!

    等胤祉进来,迎面就是皇父慈祥的笑容,康熙拉着他的手落座,和蔼道:“你的长子是不是快满两周岁了?”

    胤祉惊喜道:“汗阿玛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大阿哥一个小儿的事情,儿臣铭感五内!”

    康熙指示梁九功把御案上的宣纸拿过来,笑道:“弘晴如何?这是朕精挑细选的。”

    胤祉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谢恩:“儿臣多谢汗阿玛!”太子和大阿哥的儿子都赐了名,他就说汗阿玛也该想到他了!

    康熙眯眼笑着:“来,你坐下,朕让他们准备午膳了,一会儿咱们爷俩用些,还得等一会儿,咱们聊聊天。”

    胤祉受宠若惊,满脸喜悦地看着汗阿玛,康熙挑挑眉:“听说你媳妇儿又怀孕了?”

    胤祉点头:“福晋约莫是在九月份生。”

    康熙叹道:“你的儿子太少,还是得用心多得些子嗣。”

    胤祉赶紧道:“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

    康熙颔首,然后随口道:“朕也没怎么问过你,你福晋如何?和妯娌们处得好吗?”

    胤祉夸赞道:“汗阿玛的指婚极好,福晋与太子妃还有弟妹们都处得很好。”

    康熙挑眉问道:“老八的福晋刚刚过门,你福晋和这个小弟妹如何?”

    胤祉顿了顿,斟酌了下言辞:“汗阿玛,八弟妹是岳和亲王的外孙女,平常多与宗室亲贵交往,最起码目前没和儿臣府上有什么往来,想是嫁进来的时日太短。”

    康熙拧眉道:“不是吧?朕听人说八福晋待人和气周到,和谁都处得来,这段时间天天拜访宗亲长辈,怎么就能独独没去你家,你是不是和老八闹别扭了?”

    说着话,康熙的眼神严厉了起来,胤祉不服气道:“怎么就是独独没来我家了?我们这些兄弟的府邸,八福晋一个也没来过好吗?儿臣哪敢与八弟闹别扭?一共两位叔伯长辈,王伯和王叔都喜欢八弟,儿臣才是被人冷落的那个!”

    康熙的脸色缓和了些,语重心长:“做人还是得和气些好,谁都爱和随和的人往来,你也得改改脾气了。”

    胤祉顾忌着这是御前,强自按耐着心里的怒火,可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幼被荣妃溺爱着长大,又思及汗阿玛一向疼爱自己甚过老八,还是委屈道:“汗阿玛,儿臣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喜欢八弟?福晋回来也和儿臣提过,成亲那天婚房里,大家都待八福晋极其热诚,福晋说比太子妃嫁进宫都要热闹,儿臣都不理解,八贝勒哪里能与太子哥哥比较?”

    康熙的手猛地攥紧,胤祉的话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太子!老八的温和谦虚!

    康熙眨眨眼,看向胤祉,紧盯着他,问道:“这样啊,纳兰揆叙是个挺能干的,你与他有来往吗?”

    胤祉抿唇:“汗阿玛,纳兰揆叙尊崇大哥,亲近八弟,儿臣怎能与他往来?”

    康熙垂下眼帘,淡淡道:“梁九功,摆膳吧!”

    梁九功躬身领命。

    康熙看向胤祉:“走吧,吃个饭。”

    胤祉高兴地跟着汗阿玛去了,虽然老八的事儿让他不高兴,但是与皇父一同用膳还是很荣幸的!

    老三走了,康熙坐在御案后,没有午睡的心思,索额图天天闹腾,太子听不进他这个阿玛的提醒,老大彻底撕破了脸,发了狠地政事上处处与太子作对,这又蹦出来个老八,八福晋父母双无,本是给胤禩一个分化安郡王府势力的引子,却给了玛尔浑那帮人一个机会,康熙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良久,康熙闭了闭眼往龙床上走,朝堂上不能只有索额图一家独大,索额图估计早就巴不得他驾崩呢,真把其他人打下去,他估计就要变成被逼退位的唐高宗了,要不就更惨,直接变成被儿子饿死的赵武灵王了!

    康熙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就让他看看老八这个儿子是不是个吃里扒外的,身为这一朝的皇子,下一朝的皇弟,如果胤禩敢帮着远支宗室和勋贵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地位,那他就是大清的罪人,他就不是朕的儿子!

    晚间回到府里,胤禛躺在软榻上发呆,泰芬珠坐在一边拨拉算盘珠子厘清账目,胤禛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泰芬珠,“你算好了吗?”

    泰芬珠诧异地看向他:“爷,您怎么了?”

    胤禛憋屈道:“我好烦。”

    泰芬珠挪挪身子,握住他的手:“爷想做什么吗?”

    胤禛委屈巴巴地说:“我想起老八就胸口闷得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特别想问问他对玛尔浑和阿灵阿的看法,可是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装不了傻了,我也不敢问。”

    泰芬珠给他摸胸脯顺气,柔和道:“爷不气啊!气坏了身体亏得是咱自己。”

    胤禛注视着泰芬珠的脸:“你说太子能应付得了吗?”

    泰芬珠苦笑摇头:“爷,我连各个衙门的官员都分不清,我怎么可能懂呢?”

    胤禛眨眨眼睛:“你不也看过史书吗?”

    泰芬珠皱着脸:“那读书是读书,很多大臣我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呢?”

    胤禛叹口气:“泰芬珠啊,我想外放做官了!”

    泰芬珠一时无言,胤禛现在满心都是认真办差,可是外放做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想了想,泰芬珠说:“户部不是很忙碌吗?”

    胤禛无奈道:“我都待了五年了,流程我很熟悉了,再说了有尚书在,很多事情我也只能听一听。”

    泰芬珠勾唇笑了笑:“这说明爷厉害啊!”

    胤禛凝神思索,摸着下巴:“我可以找汗阿玛请求换个衙门待。哎?”

    胤禛一骨碌爬起来,盯着泰芬珠:“我如果换个地方待,其他人是不是也得换?”

    泰芬珠微微摇头:“我猜不着。”

    胤禛歪了歪头,轻松道:“反正我要换个衙门待,要不然天天闲着儿没事就会想起老大和老八,我头疼得很!”

    泰芬珠笑了笑,接着算账去了,胤禛也凑近看,“你给大格格请师傅了?”

    泰芬珠一边记数,一边点头:“大格格都五岁了,该请个女先生教教她了,这个赵先生我考教过,家里孩子都大了,她性子平和,书法不错,画技也很好,足够给大格格启蒙了。”

    胤禛看了看给的银子,咋舌道:“不便宜啊!”

    泰芬珠点头:“她以前是东家跑跑西家跑跑,如今只住在咱们府里,孩子都得家里丈夫看顾,自然要多给些。”

    胤禛叹道:“都说琴棋书画,我那些姐妹们基本没学过,满人不看重这些,姑娘能持家骑马就好。”

    泰芬珠笑道:“骑马是得学,但是得过几年,持家就更不着急,等十五六再说也可以,宗室格格都嫁得晚。”

    胤禛笑叹:“说是这么说,九格格她们都不会骑马,女红倒是一个练得比一个好,没用处啊,陪嫁有绣娘,她们再练能比得过宫里顶尖的绣娘吗?一个个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在屋子里跟着嬷嬷学规矩,我真是庆幸嫁给敦多布多尔济的是六妹,换成她们,估计哭得不敢上马车!”

    泰芬珠沉吟道:“其实十二格格算得上活泼了,九格格今年也开朗了些。”

    胤禛无奈:“其他妹妹们不还是那样,在自己家都要受欺负,去了婆家更立不起来。”

    泰芬珠没再搭话,胤禛又躺了回去,没办法啊,九格格和十二格格到底是同胞妹妹,还能教导几分,其他的真是没办法插手,这几十年宫里的风气就是这样,娴静是一个公主最好的赞誉,汗阿玛也喜欢温柔的女儿,圣宠必须争取啊!天长日久,假柔和也变成真柔弱了!

    胤禛的行动很迅速,第二天他就去乾清宫求见康熙。

    康熙淡淡地看着他:“你过来干嘛?”

    胤禛恭敬道:“汗阿玛,儿臣觉着大臣们六部轮转,儿臣也很想观摩一下其他衙门大人们的风采。”

    康熙盯着胤禛看了一会儿,户部可是个好地方啊!

    “那你想去哪儿?”

    “但凭汗阿玛吩咐!”

    康熙扯了扯唇:“工部行不行?”

    胤禛躬身,欣喜道:“儿臣遵旨!”

    康熙眼睛有些疼,他昨晚没睡好,揉了揉眼发现胤禛还站在原地,叹口气:“你还有什么事儿?”

    胤禛讨好地笑笑:“您多休息,龙体最重要。”

    康熙怔了一下,笑了笑:“朕知道了,你明天去工部帮忙。”

    胤禛行礼离开。

    康熙紧绷了一天的脸放松了些,到底还有个懂事儿的。

    康熙走到门口,看着胤禛渐渐远去的背影,胤禩有必要留京,他不能把京城完全交给太子,可这两个如今的心思都在拉帮结派上,朝堂需要正常运转,各地民生也需要用心处理,把胤禛留下吧,这儿子是个认真办事的。

    转身回屋,康熙叹了口气,老大只听纳兰明珠的话,太子只听索额图的话,胤祉是个不着调的,胤禩,康熙眼里透出冷意,等他从塞外回来,就知道胤禩自己是个什么念头了!

    炎炎夏日,泰芬珠穿着透气的轻柔布料坐在屋子里整理礼物单子,康熙奉着皇太后离京了,胤禛和胤禩辅助太子监国,天天忙得不着家,住在宫里值房都是常有的事情。

    捏了捏这一沓厚单子,泰芬珠招手,丹桂和紫苏把她稳稳地扶了起来,泰芬珠笑道:“爷在宫里忙着,这咱们府上的库房倒是享了福了,送礼物的人多得让我觉得这些东西很便宜。”

    陈嬷嬷笑着点头:“咱们府上确实是贵客盈门,哎,您叫丹桂扶着啊!”

    泰芬珠摸摸肚子,摇头笑道:“这才将将五个月,不碍事儿的,再说了过几天,我还得去毓庆宫给三格格庆周岁呢!”

    陈嬷嬷跟着泰芬珠在屋子里溜达,嗔怪道:“您也太小心了,膳食都要控制着来,怀孕时长胖些没什么,夫人怀您时一般都是想吃什么吃什么的呢。”

    泰芬珠笑道:“孩子大了不好生,我这是心疼我自己。”

    陈嬷嬷失笑:“您说得对,老奴只是心疼您馋,觉着多吃一两口应也不妨事。”

    泰芬珠无奈道:“我多吃了一口还想再多吃两口,索性还是卡着些吧,太医说我的怀相很好,我就才放心,嬷嬷不知道,我老瞎想自己生孩子难。”

    陈嬷嬷安慰道:“您放心,肯定顺顺利利的。”

    泰芬珠转回桌子前,拿起周岁礼单又看了看,“所以啊,我还是找些事情忙好,要不然胡思乱想。”

    陈嬷嬷笑道:“您给拟订的单子已经很好了,四爷都觉得没问题。”

    泰芬珠淡淡道:“其实我挺发愁去毓庆宫的,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爷和太子起了好几次冲突。”

    陈嬷嬷沉默,这事儿确实让人头疼,但是她们都无能为力。

    说曹操曹操就到,胤禛回来了,泰芬珠搁下礼单,去了门口。

    胤禛看见泰芬珠,赶紧道:“你快回去,这外头闷热地很。”

    泰芬珠笑道:“好,爷也快进屋,屋里凉快。”

    胤禛点头,三步跨两步站到了冰盆跟前儿,泰芬珠离得远些,斟酌着问道:“您吃饭了吗?”这半下午的,胤禛按道理得忙着啊!

    回了家,胤禛的脸皱成了包子,浑身都透着暴躁,放狠话道:“别提了,明儿我不去了,由着太子和老八做主得了!”

    泰芬珠转悠到桌边,给这位爷倒了杯凉茶,“爷喝口,没加冰,但是喝着很舒服。”

    胤禛喝完,喘了口气,拖了个凳子坐到冰盆旁边儿。

    泰芬珠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胤禛叹息,开始倾诉:“南方有几个空缺需要派官员上任,老八找得就是和阿灵阿沾亲带故的,太子非要在那些犯过事儿的官里挑,我说得看看资历,索额图喷我就算了,太子冷眼旁观,老八说我没看出那些人的潜力,让我宽容些给那几个人一个展现才能的机会!”

    猛一跺脚,胤禛咬牙切齿:“升迁是有流程的,那得有依据,老八就跟个相面的一样,说我看不到那些人的未来,我呸,他能看出未来?要不然就是和我说品德,说这人孝顺父母友爱姐妹,我真是没一拳打到他脸上去,我要的是管理地方的官员,不是道德好先生,再说了,那道德是真是假,还不就是他老八一张嘴说了算吗?”

    泰芬珠又倒了杯凉茶,起身要给他递过去,胤禛自己走了过来:“你身子不方便,我自己来。”

    胤禛喝茶,泰芬珠握着他的手:“爷一定能有办法。”

    胤禛放下茶杯,无力地叹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太子和老八要和我做交换,说镶白旗人才济济,让我也举荐一二,我只能找个借口出屋子,甩袖回家罢了。”

    泰芬珠叹道:“那不就得由着他们做主了吗?”

    胤禛摇头:“他俩不敢,还有汗阿玛盯着呢,我也是试试,但是这两个很强硬,只能随他们一半儿了,但是剩下两个官位必须按着朝堂法度来,再让下去,国将不国!”

    泰芬珠握紧胤禛的手,抬头朝他笑了笑。

    胤禛无奈道:“放心,我明天就把这事儿了结,马上就是三格格的周岁宴了,三嫂打定主意要进宫,她都快生了还要这样,你也得去应付一下。我这几天不会再惹太子生气了,我真是庆幸,太子妃和他关系不好。”

    听着这质疑太子心性的话,泰芬珠轻声道:“爷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胤禛勉强笑笑,拉住泰芬珠的手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眉目寥落,说真的,他对太子很失望。

    胤禩手段不正就罢了,可太子是储君,要是也完全无视法度全凭亲近行事,底下的官员会如何作想?这等于是自己放弃了大义名分,抛弃了身份优势,一大批原本中立的官员都很有可能会转变立场,他这是让自己与胤禩混为一谈。

    如果这样,支持太子还怎么理直气壮?支持老大老八又有什么可指摘之处?在大清的法统下,太子才是尊贵的储君,法度是他的护身符,没了这个,毓庆宫就真的会摇摇欲坠了!

    第73章

    烈阳高照,马车里即便放了冰盆也依然闷热难当,泰芬珠摇着把扇子,靠在软枕上无精打采,胤禛坐在对面,愁眉苦脸,频频叹气。

    终于到了宫门口,泰芬珠稳稳地下了马车,慢悠悠地和胤禛往毓庆宫走。

    胤禛再一次叮嘱丹桂和紫苏:“你们千万扶好福晋,片刻不能离身。”

    二人再一次郑重应下。

    泰芬珠笑道:“爷放心,这都不早了,用个膳很快就能回府,不妨事的。”

    胤禛嘱咐道:“反正你护好自己,不要和人挨着,最好就呆在太子妃身边。”

    泰芬珠点头:“我知道啦,都听您的。”

    胤禛勉强安下心来,他最近在协助太子监国中遭受重大打击,稍有些疑神疑鬼。

    进了毓庆宫,胤禛看着泰芬珠往正院去,稳了稳心神,前去拜见太子。

    汗阿玛带走了大哥、三哥、五弟、七弟、九弟、十弟、十三弟以及一些近枝宗室,可以说今儿的周岁礼,胤禛只能跟太子还有老八面面相觑,十二弟和十四弟都只是晌午过来待片刻就会接着回上书房。

    等到胤禛进到厅堂,简单寒暄两句,各自无话。胤礽低垂着头,汗阿玛待他依然亲热,书信发得也频繁,用词也温和亲切,可是汗阿玛三次亲征噶尔丹,都是他独自监国,如何现在就要让老四老八看着他了?索额图恭谨事上,他这个儿子对汗阿玛也是崇拜尊敬,如何就让汗阿玛不信任了呢?

    胤禩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眼四贝勒,端着茶盏静默无声,经过这些日子的争执,今年才十七岁的胤禩委实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还做不到时刻端着一副笑脸,尤其是在大家心知肚明彼此不和的情况下。

    比起前院的尴尬,正院儿的气氛要好很多,石氏端庄持重,不偏不倚地照顾每个妯娌,泰芬珠旁边坐着哈达那拉氏,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

    哈达那拉氏满眼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和四嫂一样怀个孩子?”

    泰芬珠笑道:“等七弟回来,你加把劲儿。”

    哈达那拉氏抱怨道:“我说跟着七爷去塞外,他非说大家都没带女眷,不领我,可是一些宗室女眷都跟着,我可遗憾了。”

    泰芬珠抿唇笑:“等下次七弟再随驾,你好好与他说。”

    哈达那拉氏叹口气:“也只能等下回了。”

    董鄂氏恭维了太子妃几句后,就惬意地靠在了椅子里,她早看出来太子妃与太子离心,只是没办法,胤祉要求她夫妻同心,她只能常来毓庆宫找太子妃,虽然她认为太子妃根本不想招待她。

    不过嘛,她也不亏就是了,胤祉想带着田格格随驾的,被她连威胁带劝告给拦下了,董鄂氏喝了口茶,心情很愉快,胤祉非要和她在后院儿掰手腕,她没办法,只能应战了,她儿子的地位只能由她来守护,胤祉这个当阿玛的完全靠不住。

    郭络罗氏和他塔喇氏搭了几句话,得到些不咸不淡的回答后,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悠然自得的品茶,胤禩极其爱重她,她的日子过得舒心,与这几个妾侍庶子女都有的妯娌本也合不来。

    等到了时辰,三格格被抱出来抓周,左手抓了支笔,右手抓了个针线盒子,在场的亲近一人夸了一句,就是圆满结束。

    略在宴席上坐了片刻,见着董鄂氏起身离开,泰芬珠跟哈达那拉氏低声道:“我身子不便,这就准备走了啊!”

    哈达那拉氏点头:“四嫂慢些,我再待片刻。”

    泰芬珠与石氏说过后就往外走,看见十二格格在前头,笑着上前:“妹妹怎么躲这儿了?”

    十二格格眨巴着眼,撅着嘴:“四嫂最近都不进宫了,刚刚我也没和您说上几句话,这不是眼巴巴地想亲近亲近您吗?”

    泰芬珠拉住十二格格的手,低笑道:“额娘有没有嘱咐我和爷的话啊?”

    十二格格惊奇道:“四嫂,您竟然真的能猜着,额娘说您肯定明白,是我四哥不明白,我原先还不信呢!”

    泰芬珠无奈道:“乖,你快说,我着急回家吃些合口的饭。”桌上的菜太油腻了,她最近只吃得了清淡的。

    十二格格连忙低声道:“额娘的意思是,这大阿哥与太子总得站一边儿吧,四哥秉公办事倒是值得敬佩,但总要顾惜自己啊!”

    泰芬珠点点头:“我会告诉爷的,你和额娘放心,你四哥肯定会顾全咱们。”

    十二格格信服道:“我明白了,我会告诉额娘的,那四嫂你快回家吧,别累着您和我侄子。”

    泰芬珠叮嘱道:“稍待一会儿就和妹妹们走吧,记得和太子妃娘娘说。”

    十二格格笑道:“四嫂放心,我懂。”

    目送四嫂离开正院,十二格格才回到席上,这周岁礼规格虽然挺高,但是气氛一般,不热闹,有些淡淡的。

    泰芬珠乘马车回府,胤禛还得留下来帮忙,毕竟他和太子还是亲近,胤禩都没走,他岂能提前离开?

    依然是到了天黑,胤禛才精疲力尽回到家,用完膳就瘫在软榻上,泰芬珠闲着没事儿,用丝线编彩绳玩儿,她的手灵活跃动,胤禛就盯着看。

    等编好一根,泰芬珠系到手腕上,笑着在胤禛眼前晃了一下:“爷瞧瞧,好不好看?”

    胤禛呆滞地点头:“好看,很好看。”

    泰芬珠看他一脸沉思,遂不再言语,接着编手绳去了。

    良久,胤禛长长地叹了口气,泰芬珠偏头看向他,胤禛苦大仇深:“你知道苏尔发吗?”

    泰芬珠愣了愣,琢磨了一下,满人同名的特别多,然后不确定地说道:“是多尔衮的嗣子的次子,今年被汗阿玛提拔为镶黄旗满洲都统的那个?”

    胤禛点头:“就是他,你听说过他的事儿吗?”

    泰芬珠仔细回想,“之前就是个普通宗室贝子,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这几个月他的福晋登了好几次佛伦家的门。”

    胤禛接话道:“对,佛伦现在是工部侍郎,他是明珠的忠实盟友,这个苏尔发应该是投靠大哥了!”

    泰芬珠放下手里的彩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斟酌了下言辞:“我记得八福晋和苏尔发福晋关系也不错。”

    胤禛喉咙动了动,到底还是说:“汗阿玛上个月给浑河改名永定河,因为直隶巡抚于成龙说基本竣工了,于成龙是治水能手,我之前也没当回事儿。但是这两天我在忙工部的事情时,觉得河道贪污或许特别大。”这件事他已经憋了三天了,实在绷不住了。

    泰芬珠抿紧嘴唇,胤禛深呼一口气:“前两个月我到工部基本是翻看往年的卷宗,熟悉一下衙门的人,等我浏览到今年工部拨款时,我才发觉那里头的很多款项不对,我在值房拨拉了很久算盘珠子,都差得特别大,而带着旗兵过去监督的就是苏尔发!”

    看着泰芬珠愣住了,胤禛苦笑:“今儿在毓庆宫,我试着和苏尔发说了几句话,他对我态度冷淡,我刚刚夸了一句直隶百姓以后不必再受水灾之苦,他脸色就变了,勉强说了几句话,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胤禛起身盘腿坐下,拉过泰芬珠的手:“我与你说实话,我有些害怕,本来我还打算今儿下午再去工部忙一会儿,我也没去,在毓庆宫陪太子消磨时间,打着你嘱咐我把食盒带回家的旗号,让苏培盛把我抽屉里的一些批注过的文书拿走了。”

    泰芬珠握紧胤禛的手,轻声道:“爷可以把书写过的东西都带回家。”

    胤禛叹道:“放心,我没写什么忌讳的,只是上面有我算出来的银两,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查这事儿罢了。其实我还上了锁,只是我就是信不过他们。”

    泰芬珠自信地笑:“爷,您肯定能处理好。”

    胤禛摇头:“这事儿没法处理了,汗阿玛刚刚赐了永定河的名儿,我不能上表质疑,那是损伤汗阿玛的颜面。这里头牵扯的人特别多,明珠一党就算了,直郡王和老八未必不知情。”大阿哥被汗阿玛封为直郡王,长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不像三哥那个郡王带着些权衡各方的意思。

    泰芬珠闭闭眼,说道:“总之,您要保重自身。”

    胤禛感伤道:“自古钱财动人心,永定河啊永定河,汗阿玛希冀这条河永远顺服,可惜,注定是不可能的!人的贪欲永无止境,我不相信他们会在保证河堤牢固的情况下才贪些银子。永定河平静不了几年,于成龙都卷了进去,那河堤约莫就是个面子货。”

    泰芬珠心疼道:“爷,这是他们目无法纪,不是您的错儿。”

    胤禛轻声说:“泰芬珠,我再也不想这么无力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受够了!”

    泰芬珠张口欲言,胤禛摇头:“汗阿玛顾虑重重,太子一心维护地位,老大倨傲,老八逢迎,可是总得有人办事啊!我绝对不允许明珠等人再兴风作浪,视国运民生如儿戏,肆无忌惮地向朝廷拨的银子下手!”

    泰芬珠不解道:“您想要做什么吗?”这看着不是想要和太子争的意思啊?

    胤禛目光坚定:“我要自学治水,永定河再决堤,我去治理!我在工部当差,身有爵位,佛伦也得听我的!”

    泰芬珠欲言又止,这胤禛能学会吗?

    胤禛看向泰芬珠:“你说我怎么才能悄悄地学这些?不能找官员。”

    泰芬珠抿唇,给他出主意:“您要真想学,一些治水书籍是必看的,但是要想不是纸上谈兵,您总得实地考察一下。”

    胤禛皱眉:“可是我不能随意出京,而且那帮人做贼心虚,我要是去考察永定河,他们要是狗急跳墙加害我怎么办?”

    泰芬珠认真道:“那您可以找些工匠来,也可以派人找些在河堤上劳作过的百姓,他们对于很多事情肯定清楚,毕竟很多事儿都是瞒上不瞒下。”

    胤禛喃喃道:“找些工匠学倒是个好主意,那些治水的有几个愿意围绕河堤走一圈儿,还不都是底下人干了他们领功劳?就一个于成龙有几分真本事,手脚还也不干净。”

    泰芬珠点头,工匠是贱籍,工部就有很多,他们才是真的懂行的,可惜功绩永远只会算在清贵的大臣身上。

    胤禛笑了:“这样,你就说你的陪嫁庄子要引一条河,我给你找些人过去,我在监国,太子和老八巴不得我以权谋私呢,只是得过几天,我寻个机会让他俩自己提出来。”

    泰芬珠笑道:“好,我在京郊有两个庄子呢,这又怀着身孕,娇纵得很,必得多要些人帮忙。”

    胤禛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能坏了你的名声,放心,他们主动就会给我派好多人,都指着我骄狂,惹汗阿玛不喜呢!”

    泰芬珠笑眯眯道:“这是爷向着我了!”

    胤禛得意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见过十五弟吗?”

    泰芬珠摇头:“我们没见着,爷在前殿看见了吗?”

    胤禛惆怅地说:“太子让人把他带出来给我和老八瞧了瞧,很乖巧的一个孩子。”

    泰芬珠扬唇笑:“那不很好嘛!”

    胤禛无奈道:“十五弟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的额娘王庶妃背景复杂,你有听额娘提起过王庶妃在宫中的行事吗?”

    泰芬珠努力回想,“额娘只说王庶妃是个聪明人,对大家都恭敬有礼。”

    胤禛叹息:“江南给汗阿玛奉上的女人,自然是又漂亮又厉害,脑子不好使就不会选她了,王庶妃娘家是汉军旗,纯粹的汉人血统,这给了太子示好南方汉族士绅的机会,他待十五弟确实很好,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顶尖的!”

    泰芬珠抿唇,胤禛表情复杂:“历来皇子争斗,最好不涉及地方,以免天下动荡,可是老大和太子都在争相拉拢南方官员,汗阿玛对于我和太子老八呈上的折子却都准允了,汗阿玛估计十一月份才能回京,地方上都要知道有个极得圣宠的八贝勒了!”

    泰芬珠担忧道:“那可怎么是好?”

    胤禛迷茫摇头:“不知道,我隐约明白汗阿玛是在考教太子,今儿太子特意给我显摆了汗阿玛给他写的书信,让我安心听从他。只是我总觉得照这样下去会乱套的,我还是先学学治水吧!”

    泰芬珠被胤禛突然转换的话题给噎了一下,不过他这思路确实没问题,他也只能好好当差。

    康熙现在只是头疼胤礽的不受教,但是因为胤禔是挑衅进攻的那一方,康熙并没有对太子多失望,看三格格周岁礼的规模就能知道。他容着老大老八大部分都是因为索额图,胤礽现在仍然是尊贵的太子,胤禛和胤禩真的只是辅佐,政务都是送到毓庆宫的!

    胤禛想起额娘和三嫂就无力,他嘱咐道:“太后娘娘不在,你也不用进宫,我和额娘说不通,她的眼里只有围绕着汗阿玛的权力斗争,根本看不到底下的黎民百姓,她估计以为江山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稳如泰山的,跟她讲不通道理,反正你怀着孕她说让你不请安的,她也见不到我,她爱怎么琢磨怎么琢磨,随她去,反正她也没办法。”

    泰芬珠抿唇笑:“我听爷的,只是额娘老与十二妹妹诉说,我只能安慰一下妹妹,怕妹妹跟着害怕。”

    胤禛突然皱眉:“你这话可是提醒我了,十二妹就算了,一个姑娘家想法左了她也干不了什么,我得去管教管教十四,他定时给额娘请安,我不能叫额娘教胤禵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明儿就去阿哥所瞧瞧十四,这也能安抚一下额娘!”

    泰芬珠笑道:“爷思虑周全。”康熙对于十阿哥之后的儿子基本不管教,只是想起来了赏点儿东西,真正是当幼子养的,胤禵受不到来自父亲的教导,只能让胤禛代劳了!

    胤禛又叹了口气,无力道:“还有三嫂,你派人盯着些她府上的动静,眼见得三哥赶不回来,孩子的洗三满月都得我帮衬了。”

    泰芬珠笑盈盈道:“爷这是给咱们的孩子提前练手了。”

    胤禛小心的摸了摸泰芬珠的肚子,终于扯出个灿烂的笑容:“没错儿,给咱儿子练手,哎,太后娘娘去塞外也好,你可以安心在家好好怀儿子。”康熙太后一走,福晋们轻易不进宫了。

    “嗯!”泰芬珠笑眯了眼。

    毓庆宫的周岁宴过后,胤禛不再像之前一样事事较真儿,大差不差的他都任由太子和老八去了,汗阿玛放任不管,他能如何?

    照理去阿哥所找胤禵,胤禵乖乖坐在椅子上听他哥讲课,胤禛满意地教完一篇章,看着胤禵抄书,语气轻柔地老生常谈:“我之前进学的时候学多久?你现在才学多久?做学问怎么能如此懈怠呢?就这会儿才到我以前下学的时辰,胤禵听话,你好好学,四哥给你带好玩儿的。”

    胤禵瘪瘪嘴,他都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加课了,四哥还要念叨,额娘让他懂事要识得好人心,他也确实很乖了好嘛?

    看见胤禵又快又好的抄完,胤禛满意点头,这才对嘛,上书房那几个师傅懈怠了,等汗阿玛回来,他非要告他们一状,让师傅们都紧紧皮不可。

    胤禵期待地看着苏培盛,胤禛挥手:“把八音盒和口风琴给他。”

    苏培盛恭敬为十四爷打开木盒,胤禵迫不及待的打开八音盒,听见它响了,又去试着吹口风琴,这个是用木头精心做的,很容易就能吹出旋律来。

    胤禵兴奋道:“四哥,我也会吹哎!这个八音盒好精致啊,我第一次有这个曲子的。”

    胤禛笑道:“我让工部的能工巧匠给你做的,记住了,不允许再弄坏了,再坏,我就不给你拿了。”

    胤禵猛点头,然后又可怜巴巴道:“我想要一整套的陀螺,我有的那几个都旧了,额娘只让我用功读书不答应给我。”

    胤禛张张嘴,这小子怎么得寸进尺呢?他都给他带过两个陀螺了!

    胤禵拽着胤禛的袖子晃啊晃:“四哥,我真的想要,我保证好好读书,哥!给我嘛!”

    胤禛坚决摇头:“你必须用功读书,如果我觉着你不错,过上半个月我再给你带。”

    胤禵激动道:“哥,您太好了。”

    胤禛急匆匆打断他:“你可还有功课没写呢,你赶紧忙吧,我要回府了,要不你四嫂得着急了。”

    胤禵嘟嘟嘴:“四哥放心好了,等侄儿生下来我教他,一定让他出类拔萃!”

    胤禛嘴角抽抽,可别!

    “行了,我走了,你用了晚膳记得念书啊!”

    “四哥慢走!”胤禵笑呵呵地接着摆弄口风琴,这玩意儿比八音盒更好玩!

    出了院子,胤禛正好碰上胤祹:“十二弟!”

    胤祹暗自叹气,四哥今儿怎么走得迟了呢?

    “弟弟给四哥请安。”胤祹等着四哥的问询。

    果不其然,胤禛认真道:“你功课做完了吗?”

    胤祹老实道:“没有,弟弟去趟上书房,有块玉佩落那儿了。”他要是敢说自己学完了,四哥就敢进去看看。

    胤禛点头:“这样啊,走吧,我和你同走一段路。”

    胤祹点头答应,胤禛随意地和他聊些闲话,到了岔路口两人分开。

    胤祹看了眼这位四哥的背影接着往上书房去,他可算是体会到这个哥哥的热心了,遇着他就拐弯抹角地问他每天吃得怎么样内务府如何,幸亏他跑得快,要不四哥得连他一并教了,真是个爱操心的!

    胤祹无声叹息,他预感到他们在上书房的悠闲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胤禛回了家,泰芬珠笑意盈盈:“爷,刚刚诚郡王府来人,说三嫂生了,是个小阿哥。”

    胤禛挑眉:“有说洗三满月的事儿吗?”

    泰芬珠点头:“说是希望您帮着待下客,当天早些去就好,其他的三嫂娘家人就帮着办了。”

    胤禛坐到膳桌前:“那还好,挺省事儿,我还以为我得帮着操办宴会呢!”

    泰芬珠笑着摇头,低头喝汤,她胃口很好,最近越发爱吃清炖羊肉。

    匆匆扒完饭,胤禛跑到前院跟着工匠学怎么挖河道。

    泰芬珠坐着消了会儿食,左右无事,慢悠悠地去前院看胤禛。

    为了能让自己更好理解,胤禛在屋子后面刨开几块砖石,模仿着永定河附近的地形堆了个立体的泥地图出来。

    身旁蹲着两个工匠,胤禛满手泥土,右手拿着个水瓢皱眉听二人讲话。

    苏培盛最是忠心,撩起衣服下摆,忙着给爷把模型恢复原状,一会儿还要用呢!

    泰芬珠站在不远处看了看,笑笑回正院了。

    夜深了,胤禛洗漱好回屋,翻看着《水经注》,提笔记着什么,感叹道:“治水不易啊!但是我觉得只要认真踏实地干就比他们只想着贪污银子要好。”

    泰芬珠笑道:“爷说得对。”

    胤禛无奈道:“人皆有私啊,我这些日子翻看官员的卷宗,之前一个也叫于成龙的是个清官,这个于成龙同样是个刚直不阿的,可惜他到底还得在朝中四处拜码头,想要治个水还得先喂饱那些人,真是没天理了!”

    泰芬珠好奇道:“那他是委屈求全了?”

    胤禛叹息:“银子他肯定也拿了,不拿佛伦还不放心呢,那俩工匠与我说河堤不牢靠,下场大雨估计就会垮掉,于成龙啊,我也不想猜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朝堂上,像他这种还惦记着做些事儿的人就那数得着的几个,不能强求了。”

    泰芬珠也是叹了一口气:“这河堤修得真是叫人揪心。”

    胤禛深吸一口气:“我之前低估了能从河道上贪污的银子,我如果真想揽下这个活儿,就是明摆着和老大老八作对了,大部分的银子都会上交到他们和明珠手里,而且索额图和太子也在盯着河道,那些钱他们也眼馋,我得想想办法,不能叫永定河成为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仓。”

    泰芬珠苦恼道:“求求汗阿玛?”

    胤禛微微摇头:“求是肯定要求的,但是我得思虑周全,说真的,汗阿玛也许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银子进了官儿的口袋里,但他绝对知道贪污的量不少。汗阿玛想得大概是,等河道治理好了,再收拾那帮子人,银子还能再进了国库,只是养寇自重的道理谁都懂。明珠和索额图胆大包天,让永定河频频决堤也无妨,反正一切都可以推到天灾大雨上。”

    胤禛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前方,轻声道:“索额图连着太子,纳兰明珠连着老大和老八,汗阿玛要何时才能下定决心收拾了这俩呢?那些被汹涌的水患收掉性命的百姓只能成为太子和直郡王颜面的牺牲品了,还有随之一同葬送的朝廷信用。”

    泰芬珠难过地看着胤禛,胤禛轻笑了起来:“我之前恼恨于成龙,可是我现在不怪他了。索额图和明珠依然可以锦衣玉食住在京城,京城高官如此,怎么能怪一个终究心向百姓心向治河的地方官员呢?这不是他的错。”

    泰芬珠哽咽道:“爷,肯定有心向社稷的能臣干吏。”

    胤禛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低低道:“或许有吧,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最后的几个字低不可闻。

    第74章

    出了月子的董鄂氏容光焕发,硬要留泰芬珠在府里吃了点心再走。

    泰芬珠靠在椅子背上,笑看着董鄂氏风风火火地带着侍女进来,挪瑜道:“三嫂今儿大方啊,舍得请我尝你们家的美味。”

    董鄂氏指挥侍女摆盘儿,闻言挑眉笑道:“我什么时候吝啬了啊?你这可是给我造谣啊!”

    泰芬珠失笑出声。

    董鄂氏满意地看了看丰盛的下午茶,打发人下去,自己也坐到桌边儿,招呼道:“你快品尝一下,我觉着味儿不错。”

    泰芬珠笑着拿起一个核桃饼,吃了一口后点头:“确实不错,你心情可以啊,都有心思琢磨这些吃食。”

    董鄂氏得意道:“我这月子做得舒坦得很,自然有空想想闲事儿。”

    泰芬珠笑着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董鄂氏眉飞色舞:“我真的觉得啊,三爷完全可以一直待在外头,一年回来住一两个月就好了,这样我高兴,他高兴,后院的格格们也安宁,我可是瞧出来了,我们爷不在,下人们都轻松自在了不少!”

    董鄂氏期待地看向泰芬珠,泰芬珠放下茶杯,摇头笑道:“三哥应该快回来了,我听四爷说,圣驾应该是在十一月中旬返京。”今天都十月初二了。

    董鄂氏瞪了泰芬珠一眼,嗔怪道:“你就不能容我再得意得意?三爷不在,这府里只有我说了算,等他回来,我又得天天和他掐架了。”

    泰芬珠无奈道:“你都有两个小阿哥了,后院谁敢对你不敬吗?”

    董鄂氏叹口气:“我这也是没法子嘛,三爷惯爱怜香惜玉,他老为了格格和我谈话,我让了一次,就得次次让,这府邸以后是我儿子的,敢挑拨三爷和我闹事的妾侍不是傻就是心怀鬼胎,我岂能容下?”

    泰芬珠喝着茶,没搭话,她说一两句还行,这毕竟是内宅家事不好多嘴。

    董鄂氏没有多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思,胤祉是个什么人,她看得明白的了,反正她地位稳固,就当陪他玩儿了。

    董鄂氏眨眨眼:“你怀得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泰芬珠低头看了看肚子,笑道:“请太医看过了,是个阿哥。”

    董鄂氏扬唇:“可以啊,眼瞧着你这日子也快熬出来了!”

    泰芬珠笑了笑:“我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吧?”

    董鄂氏摇头:“你那是自己糊弄自己,我承认小孩子挺惹人怜爱,可是别人家的就罢了,自己的庶子女这种,没几个真心喜欢的,最起码不可能从孩子一出生就喜欢。”

    泰芬珠有些无奈地笑了:“慢慢相处就好,日子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董鄂氏点头:“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这得孩子们的生母安分,咱们这种人家是少不了庶出的孩子,可是府中大小事是我操心,总不能这边儿格格惹我生气,那边儿要求我对她的儿子视若己出毫不迁怒吧?我觉着神仙都做不到。”

    泰芬珠如实道:“大部分妾侍都不会有挑战主母的心思。”康熙之所以非要早早地赐格格,就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妾侍其实没资格与福晋分庭抗礼。康熙不可能给儿子们家世太好的格格,他自己的后宫都还忌讳满军旗呢!

    阿哥们天天在上书房泡着,回了阿哥所还有功课,宫里种种规矩束缚,处处要用人情和银子开道,格格们只能呆在屋子里,就连热水都是限量限时取用的,她们能给阿哥们留下几分印象呢?

    胤祺的刘佳格格,胤祐的纳喇格格,包括她院子里的李氏和宋氏,都只是因为有子嗣才能尊贵一些,别人需要人情走礼才会提一下她们,和哈达那拉氏走得也算近,她从来只提纳喇氏,因为别的格格对她毕恭毕敬,不值一提。

    董鄂氏咋舌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只不过我们院里这几个不一样,觉得避子汤耽误了她们大好年华,一到五爷家长子生辰那会儿,我不骗你啊,她们真的脸上都是哀怨,不提了不提了,我想起来就发愁。”

    泰芬珠抿唇笑笑,董鄂氏摇头晃脑地喝着茶。

    放下茶盏,董鄂氏探过身子,低声道:“我听说萨穆哈对四爷不恭敬?”

    泰芬珠睨她一眼:“你这月子做得,消息依然灵通啊!”

    董鄂氏讪讪道:“就是偶然听人说起而已,为什么啊?我记得这是个忠心皇上的官员。”

    泰芬珠无奈解释:“谈不上什么不恭敬,只是他和四爷政见不和而已,他是工部尚书,四爷虽是贝勒,但毕竟无法命令他,那只是朝野传闻而已,你别当真。”

    董鄂氏笑了笑,估计没相信。但泰芬珠也没有接着证明的意思,没必要。

    两个人继续闲聊,看得出董鄂氏确实浑身自在轻松,又坐了半个时辰,泰芬珠起身离开,董鄂氏送她出门,不满道:“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我可无聊呢!”

    泰芬珠笑道:“我都在你这待了一天了,你也歇歇吧,中午待客很累了。”

    董鄂氏点点头:“好吧,你路上慢些啊!”

    泰芬珠笑着挥手,慢腾腾地上了马车。

    董鄂氏轻哼着歌儿往正院走,胤祉不在的日子就是舒坦!

    泰芬珠回了府邸,进来正院,就瞧见跟在胤禛身边的太监了,手扶着腰慢悠悠地进了屋子,胤禛正在书房里看书。

    胤禛抬头:“三嫂和你说什么了?”

    丹桂扶着泰芬珠坐下,泰芬珠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看见侍女们都离开,泰芬珠叹气:“她只是坐月子闷着了想找我说说话而已,顺便问了一句萨穆哈的事情。”

    胤禛嗤笑一声:“消息够灵通的啊!也不知道她是给谁问的。”

    泰芬珠摇头,这可真不好说。

    胤禛拿着书过来挨着泰芬珠坐下,泰芬珠诧异道:“这是靳辅大人的《治河方略》?”

    胤禛感叹地点头:“是他生前所著,之前我心有疑虑,没有看他写的书,只不过我如今发觉这个河道的活儿不好干,基本上每有治河必起党争,靳辅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其他的实在不好多说。”

    泰芬珠默然,靳辅是明珠一党,纳兰明珠和佛伦曾经为他极力作保,但是仍然几经非议,晚年起复之后累死在了任上。

    泰芬珠轻声道:“听说江南等地对靳辅大人持有很高的赞誉。”

    胤禛眼神复杂:“我之前只听说他和佛伦等人沆瀣一气,全然没有想过他在做些什么,这么想来,我也是个肤浅之人。三十五年的时候,江南恳请为靳辅建祠,所以说人皆有私啊!”

    泰芬珠迟疑道:“您这是在说靳辅大人?”听着不像啊!

    胤禛摇头:“我不是说他,我说得是郭琇,郭琇是个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大臣,佛伦之前任山东巡抚的时候,把他给弄回家了。我当时只觉得佛伦跋扈为明珠报仇,可是郭琇的家族在当地为一方豪强,因为靳辅清理河道会查出他家的隐田,他就连连上疏掀起党争,把靳辅给弄得锒铛入狱。外人都说他敢于直面权臣明珠,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几分公心几分私情,毕竟要是明珠依然权倾朝野,靳辅也许就能保住官位。”

    泰芬珠劝道:“汗阿玛圣明烛照,郭琇这几年一直赋闲在家,想是汗阿玛辨明了当初的事端。”

    胤禛淡淡道:“如今明白又能如何?靳辅被党争搞得心力交瘁早就去了,他的好搭档陈湟当年更因为此事直接丢了命,我仔细翻查早些年的奏疏,十七年的时候,靳辅治理永安河的时候,当时的工部尚书给出的预算是五十七万白银,可是靳辅只花了九万两。”

    泰芬珠真的惊呆了:“差这么多吗?”

    胤禛点头:“就是差这么多,靳辅依附明珠真的是无奈之举,他之后也再不敢用这么少的银子治河了。那些弹劾他的人,如今治河用的就是他曾经的办法,我真是想笑一句世事无常!”

    胤禛低头看着这本《治河方略》,他学了一段时间的水利知识,他发现于成龙不太懂治水,基本是按照靳辅当年的思路,那他们当年蜂拥而上弹劾靳辅做什么!

    泰芬珠眨眨眼:“爷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好了,悄悄地给靳治豫家里送些银票。”靳治豫是靳辅的儿子,如今在工部熬资历,生活略有些拮据。

    胤禛挑眉道:“不用悄悄的,他现在在我手底下干活,我给点儿好处怎么了?太子和老八天天拉拢人,总不能他们做得,我做不得吧?”

    泰芬珠看着他面含愠色的脸,明智地闭嘴,这几天胤禛抱着《靳文襄公奏疏》心情低落至极,根本劝不好。

    胤禛兀自垂眸盯着书难过。

    泰芬珠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盘算日子,胤祐什么时候回来啊?有些话她不好直说,但是胤禛这情绪上头必须得有个人来给他泼盆冷水啊!胤禛有句话说得对极了,每遇河务必起党争,他现在还是跟着太子,却同情靳辅仇视郭琇,郭琇可是参倒了索额图的老对头纳兰明珠啊!

    康熙的行程比预计的要快,十一月初他带着大部队抵京,胤礽、胤禛、胤禩带着人迎接。

    欢迎仪式过后,众人各自散去,胤禟跟着胤俄来到八所,他的情绪很低沉。

    胤禟把人都撵了出去,盘腿坐到老十身边,“胤俄,你还有我,福晋娶回来,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找些美貌的妾侍,到时候我给你找好不好?”

    在塞外接见蒙古诸部落时,康熙将出身于阿霸垓部的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赐给了胤俄做嫡福晋。

    胤俄淡漠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因为福晋出身蒙古才难过,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和太子争的机会,我只是觉得我像是汗阿玛眼里的异类,兄弟们的额娘都是出身包衣,独独我的额娘和姨母是钮祜禄氏,还有遏必隆这根刺扎在汗阿玛心里,他更是不待见我,我只是奇怪,那他当初为什么要允许我额娘生下我?”

    胤禟愤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难不成只有他喜欢的儿子才配好好活着吗?他那喜欢能维持多久?老大算他喜欢的吧?他现在还有那么喜欢直郡王吗?”

    胤俄轻声道:“反正我是最不被喜欢的那个。”

    胤禟冷冷道:“老十,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拘泥于情情爱爱,你就不能豁达大度一些吗?”

    胤俄翻过身子趴在床上不吭声。

    胤禟绷了一会儿脸,泄了气,好声好气地说:“十弟,那你想怎么办呢?告诉九哥好不好?”

    胤俄沉默,他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汗阿玛会给他指一位蒙古福晋,阿灵阿极其亲近八哥,汗阿玛是在警告他吗?可是他如何能约束得了阿灵阿?还是很单纯的,就不想让他有一位满军旗的嫡福晋?

    胤禟转移话题,开始叹气:“咱们过几天要跟着上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胤俄闷闷道:“走个过场罢了,他都给我指福晋了,总不能连上朝观政都不让。”

    胤禟皱眉:“八哥好像和太子、四哥处得都不好。”

    胤俄坐起来:“你以为他能与兄弟们也相处和睦?”

    胤禟抿唇:“八哥那么随和,按道理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胤俄认真道:“他想要举荐自己属意的人上位,就是在挡旁人的路,你难不成真的相信了阿灵阿等人对他的追捧?”

    胤禟有些委屈:“那他做得到底对不对啊?”

    胤俄决定以后要看紧九哥,他真的率真的过分,朝堂上的事情他非要用对不对来衡量,这不纯粹是难为自己吗?

    看着胤俄一脸无语,胤禟恼羞成怒:“那他要做得不对,我们难不成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吗?”

    胤俄耐心解释道:“汗阿玛又不可能真的拿满洲大族如何,阿灵阿他们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喜欢与八哥来往而已,这种事情能搬到台面上来说吗?”

    胤禟迟疑道:“可是八哥和直郡王走得近,直郡王的心思众人皆知啊!”

    那八哥就也不是什么恭谨事上的人啊,汗阿玛册封的太子他都要暗暗作对。不过这话,胤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也没想到八哥屁颠屁颠地就跟着老大了,还要跟他和老十狡辩,说这只是尊敬长兄。

    胤俄认真地说:“众人皆知是没错,可只要不直接说出来,那就能装聋作哑。”

    胤禟一时无言,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胤俄给自己倒了杯茶,朝堂上的博弈从来都是这样,身为对手,谁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呢?

    胤禟不确定地问道:“汗阿玛会不会迁怒咱俩?”说完这句话,胤禟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他想问的是老十的指婚是不是受如今朝局的拖累?

    胤俄咽下嘴里的茶,叹口气:“你觉得汗阿玛生气老大和太子作对吗?”

    胤禟认真思索了片刻,回道:“汗阿玛不愿意为了太子压下我们这些人。”

    胤俄点头:“这就是了,要不然明珠的儿子揆叙就不可能在朝堂上呆着,汗阿玛如今身体硬朗,本也不可能容许阿灵阿等人亲近太子。”

    胤禟稍有些同情太子:“那他怪可怜的,汗阿玛竟然希望老大强过他一些。”

    胤俄喝完最后一口茶,把玩着杯子,淡淡道:“谁叫他是太子呢?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很可怕的。”

    胤禟想到唐太宗登时无言以对,他告诉大家还可以那么登基,由不得以后的皇帝不提防太子,唐太宗还需要自己封自己做太子,毓庆宫可是有无从质疑的大义名分在,太子要是真的被朝野拥戴了,他汗阿玛就要坐立不安了!

    康熙回京不过两天,先是把李光地派出去担任直隶总督,又罢免了河道总督董安国,转而任命于成龙。

    这两道旨意把本就气氛诡异的京城搅得更加寂静。

    泰芬珠用手扶着腰在正院溜达,苏培盛走过来躬身禀报:“福晋,爷说他今晚与七爷在前院儿用膳,嘱咐您早些用膳早些休息。”

    泰芬珠温和道:“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苏培盛笑道:“福晋折煞奴才了,奴才告退。”

    看着苏培盛离开,泰芬珠吩咐丹枝:“叫人摆膳吧,吩咐膳房随时候着爷点菜。”

    泰芬珠摸摸肚子,慢慢往屋子里走,她现在饿得快,晚膳用得都要早一些,也不知道胤禛会不会和胤祐秉烛夜谈。

    前院,胤祐正满脸无奈地坐在四哥对面,胤禛闭着眼搓脸,搓不下去了,烦躁道:“这浑河刚刚修成永定河,又要治理清江浦了,这有完没完啊!”

    胤祐无奈道:“河运关系着国计民生,自然要全力以赴。”

    胤禛深吸一口气:“七弟,我不能去治理吗?”

    胤祐苦笑:“四哥您怎么能去得了啊?”

    胤禛瞪着眼睛:“我就算是个现学的,也比他们强,最起码我不可能克扣民夫的伙食。”

    胤祐皱着眉挠挠头,良久,他说:“四哥,您最多只能顾一头儿。”

    胤禛眨眨眼:“哪一头儿?”

    胤祐认真道:“虽然现在已经在计划明年的河道治理了,但是毕竟要等到过年后才能开工,您奉承奉承太子,让他在汗阿玛面前给您说说好话,您大概就能去,然后把扣下来的银子都给了毓庆宫,这样也省得他们偷工减料,能保证治理的质量。”

    胤禛不情愿:“我想把银子省下来留给国库。”

    胤祐哭笑不得:“这个我真没法子,您自己不也说太子和索额图都盯着这个肥差呢,汗阿玛都默认河道官员会贪一部分,您总不能把大伙儿都得罪了吧?”

    胤禛冷哼一声:“尚书萨穆哈就是个爱和稀泥的,谁从里头贪一手他都当看不见,工部合计永定河所耗银两时也是糊里糊涂,我让他厘清账目,他还敢与我打官腔,真要让他接手清江浦的工程,我怕于成龙都见不到银子!”

    胤祐语重心长道:“所以您得让太子殿下帮您说说好话啊,本来嘛,永定河基本是明珠的党羽负责,这轮也该轮到索额图了。”

    胤禛被噎住了,嘴角抽抽,看着胤祐:“你把这说成了赌场轮流坐庄了?”

    胤祐叹口气:“四哥啊,要不然您就只能干看着了。”

    胤禛瘪瘪嘴,他就是既想省银子又想保证河道质量,左思右想,胤禛异想天开:“其实我觉得太子殿下也感觉到了直郡王的威胁,他肯定想顾及清誉,没准儿他会愿意漂漂亮亮地把清江浦治理好,给明珠一个下马威!”

    胤祐扯了扯唇,那四哥还在这儿愁什么?比起真金白银,那点子清誉是个啥?何况索额图天天和罪官混在一起,太子还有几分清誉?

    胤禛期待地看着七弟,胤祐自然地刮茶盖喝茶。

    胤祐喝完一盏茶,胤禛靠回椅子上,无力道:“那就这么办吧!”

    胤祐笑道:“明儿还有早朝,我就先回去了。”

    胤禛立马道:“别啊,留下来用个晚膳再走,我才和你说了河道,还有旁的事情呢。”

    “苏培盛!”胤禛喊道。

    苏培盛推门进来:“爷,奴才在。”

    胤禛指示:“快去膳房,让他们做桌子好菜送过来,要七弟爱吃的。”

    苏培盛躬身领命。

    胤禛笑道:“吃个饭再走啊。”

    胤祐笑着点头:“好。”

    饭桌上,胤禛把他辅佐太子监国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胤祐,同时夹杂着他的愤慨。胤祐认真地听着,不时附和一下。

    酒足饭饱,胤禛送胤祐出门,胤祐看着四哥跟着自己上马车,无奈地看向苏培盛,苏培盛看着自家爷这有些晕乎的样子,苦笑低头。

    胤祐叹气:“四哥啊,明天咱们得上早朝,您不能去我家住啊。”

    胤禛揉了揉额角:“我没醉,我就是上来和你说句话。”他刚刚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问题。

    胤祐看着他尚且清明的眼神,点头:“什么话?”

    胤禛认真道:“你觉得银子和圣眷到底哪个更重要?”

    他的声音低,胤祐的声音更低:“四哥,河道贪污是惯例,汗阿玛都认了的。”而且这不仅仅是银子,银子是用来收买人心的,索额图拿银子是为了拉拢官员扩张势力。

    胤禛闭了闭眼,扯出个笑容:“我明白了。”

    说完,胤禛下马车,拦着胤祐:“你不用下来了,快些回府休息吧,明儿得早起。”

    胤祐顺从道:“好,四哥也早些休息。”

    胤禛点头,看着胤祐的马车拐弯不见了才进府。

    马车里,胤祐食指轻敲着食盒,这是四哥见他喜欢给带上的炸货。

    良久,胤祐轻笑,四哥到底守礼,可惜他对太子没什么感觉,索额图把太子给带歪了,他们满人在关外的时候,确实是谁人多势众谁继位,因为那会儿大家手里都有刀把子,可是如今这不是入主中原了吗?

    依靠嫡长子继承制封的太子,就应该中庸平和立身持正,只要忠心侍奉汗阿玛就好,别看阿灵阿和玛尔浑闹得欢,他们要是真有本事,阿灵阿不会娶了德妃的妹妹,玛尔浑不会降等成了郡王,八旗入关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权势其实已经失去大半了。

    可惜索额图被他们吓着了,拼命地往自己身边拨拉人,就是不想着让太子倚靠汗阿玛,他意识到自己势力单薄,就是意识不到即便自己用力折腾也依然不是汗阿玛的对手。他想着让太子自己立稳脚跟!可是太子自立自强就是在戳汗阿玛的心。

    立稳脚跟啊!胤祐呢喃着这几个字,多少人都是败在了这个上头,可是这世间就没有任谁也拿自己没办法的情况,汗阿玛还要给蒙古说些好话,提拔官员权衡一下满汉,何况太子?

    索额图盼着汗阿玛动不了太子,太子的储位屹立不倒,这其实就是把毓庆宫放在了汗阿玛的对立面。隐隐地有那么些叫板的意味,好像是逼迫着汗阿玛低头放弃其他阿哥只捧着太子,太子不再是汗阿玛自己愿意立的,而是他索额图扶持上位,这岂是皇帝能容忍的?

    胤祐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就看看太子运气如何吧,如果他能在汗阿玛耐心耗磬前顺利登基,那索额图就是从龙功臣,如果汗阿玛长命百岁,索额图就是犯上逆臣!

    太后娘娘回宫了,泰芬珠怎么也得进趟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回了趟蒙古,太后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地慰问了大家,然后请安结束。

    德妃拉着泰芬珠坐轿子,十二格格坐在旁边挽着她胳膊:“四嫂,我侄儿好不好?”

    泰芬珠温和道:“好得很,你摸一摸啊。”

    十二格格怯怯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傻笑道:“我不太敢碰。”

    德妃失笑:“等你侄儿生出来,你再好好抱他。”

    十二格格扁扁嘴:“我又见不着,到现在我也没去过四哥府上,说好的乔迁宴也没请我。”

    泰芬珠轻笑道:“这回你侄儿的洗三满月都请你来,四嫂保证啊!”

    十二格格笑眯眯地点头。

    回了永和宫,德妃才说起正事儿来:“下个月就不要进宫了,估摸也快下雪啊,你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我会给太后说的,你放心。”

    十二格格也附和道:“四嫂您就听额娘的,宫里可乱了,还是少进来的好。”

    德妃摆摆手:“你别听十二的,宫里从来也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阿哥们都封爵了,宫妃也好,下人也罢,都有些躁动不安罢了。”

    泰芬珠点头答应:“我都听额娘的,太医说下个月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生,儿媳自然是待在府里最好。”

    德妃叹气:“我也不瞒你,咱们宫里章佳庶妃身子不好了,她怀十五格格的时候得了场风寒没怀好,十五格格体格还行,她就伤了身子,现在就是卧床静养拖着了。”

    泰芬珠静默无声,十二格格也有些感伤。

    德妃长长地吐了口气:“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还小,之前皇上就想把她们交给别的嫔妃抚养,只是后来耽搁了没再提,我也心疼两个孩子,只是没办法啊。”

    泰芬珠看了看德妃和低着头的十二格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章佳庶妃在的时候,两个格格待在永和宫还算有理由。胤禛今年在外监国,既有同胞的十四,还有两个同母妹妹,德妃要是再养着章佳氏的女儿,那胤祥在外人眼里也会亲近胤禛,抚养之恩在宫里是很重的。

    德妃笑了笑:“就算去了别人宫里,我也能时常看见,十二也能找她们玩儿。再说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就听我的话,安心在府里养胎。”康熙回京后来了一趟永和宫,德妃敏锐地发觉皇上的心情很糟糕,这个关头,安安分分的吧!

    泰芬珠点头:“我听额娘的,爷说这段时间闭门谢客就好。”

    德妃满意地笑了,看来胤禛还是靠谱的。

    第75章

    毓庆宫的书房里,胤礽紧皱着眉靠在椅子上,胤祉和胤禛坐在旁边低着头,胤祉狠狠心,抬头道:“殿下,上一次带着旗兵过去监督的苏尔发必须寻个由头给他换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着直郡王。”

    胤礽声音低沉:“谈何容易啊?”

    胤祉急道:“那也不能放任他跟着老大,就怕宗室群起效仿!”

    胤禛出言附和:“安郡王有恃无恐,我们暂时无法,安和亲王毕竟对我大清有功,但是苏尔发的阿玛是多尔衮的嗣子,多尔衮是我大清的罪人。”

    胤礽看了看老四,又望向老三:“你也是这么想得吗?”

    胤祉认真道:“殿下,自从去年我等离宫开府,八阿哥一直都是春风得意,他甚至干脆站到了老大身边,如果坐视他顺风顺水,会让外人心有疑惧。”

    胤礽明白他俩的意思了,毓庆宫必须对这些蹦出来的人予以打击,否则他的威信会严重动摇。但是玛尔浑不好处理,就拿苏尔发开刀好了,毕竟柿子还是挑软的捏最好。

    胤礽直起身子,问道:“从哪里下手为好?”

    胤祉有些迟疑道:“多尔衮?就说苏尔发对皇家心怀怨愤。”

    胤礽敲了两下桌子,摇头:“不妥,多尔衮事复杂难言,不宜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胤祉皱起眉头:“那就只能从永定河上下手了,四弟。”

    胤禛看了眼胤祉,又看向胤礽:“殿下,我可以回工部查一下此事。”

    胤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于成龙与孤还算亲近,他治理河务也是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何必诽谤忠良?”

    如果从永定河入手,势必会牵扯到于成龙,他可是河务的直接负责人。于成龙已经可以了,总比靳辅只一心站在明珠一边儿强,反正河道总督这个位置毓庆宫也很难收入囊中。

    胤祉犯愁道:“那这可怎么办?”

    胤礽挑眉:“苏尔发骤然得势,待人骄狂,就从这里弹劾好了,他心性不堪不能担负大任,请求汗阿玛另派他人前往清江浦。”

    胤祉赞道:“殿下举重若轻,思虑周全。”

    胤礽笑了笑,复又看向胤禛:“你觉得李光地如何?他之前也在工部,你应当与他有过接触吧?”

    胤禛恭敬道:“李光地曾是您的师傅,为人秉持正统儒家思想,很是尊敬您。”

    胤礽叹道:“其人狡猾惜身,孤没想到他会成为直隶总督,于成龙刚刚治理了水患,他这是去摘桃子了。”

    胤祉笑道:“他享了太子师的名头,对佛伦等人却依然亲热有礼,他那么两面三刀,您依然想着他,这可真是他天大的福分。”

    胤礽轻笑道:“你说得对,他可以不顾及师生情分,孤不能不顾及,自然要给他送些盘缠的。”

    胤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的意思,太子已经容不下中立的官员了。

    胤祉得意点头:“您自然是礼贤下士的。”

    胤礽微微一笑:“好了,不提他了,苏尔发是一定要被换下的,那谁来替代他呢?孤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胤祉认真道:“最好是从近枝宗室里挑选,苏尔发既为宗室,要换他,自然是宗室子弟最好。”何况,清江浦还在南方,派宗室过去就是监督外臣的意思。

    胤礽拧紧眉头,宗室基本都与勋贵结亲,要找出一个背景简单又不为钱财所动的不太容易。

    胤禛建议道:“贝子苏努如何?”

    胤祉直接反驳:“他今年登了好几次明珠的家门,又把儿子派到了老八身边,这样的人怎能委以重任?”

    胤礽笑道:“三弟,要不你去清江浦吧?”

    胤祉愣了愣,犹豫道:“殿下,我对河务一窍不通啊!”最重要的是这个活儿太得罪人了,于成龙曾经与靳辅对峙过,但是如今对待直郡王和佛伦等人依然恭敬,对于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得不恭敬,只有两头都讨好他才能安稳地干下去,那根本就是受夹板气,胤祉真的不想干。

    胤礽笑容微敛,胤祉真诚道:“殿下,我如今在礼部,与河道诸事离得太远,汗阿玛不能答应啊!”再说了他就算去也只能带领上三旗的兵丁,那完全不熟悉他能指挥的动吗?

    胤礽挑眉:“四弟你想去吗?”之前胤禛可是表态愿意用心办理清江浦之事。

    胤禛迟疑道:“殿下,我自然愿意为殿下效劳,只是工部尚书萨穆哈惯是个软弱之人,臣弟很是担心他不能保证后勤,原是打算亲自监督的。”

    胤礽眯了眯眼,他知道胤禛在犹豫什么了,如果银子和物资在送到清江浦前就损失太多,那么等活儿干砸了,不止胤禛跑不了,他这个太子也难辞其咎。

    胤礽温和道:“四弟多想了,于成龙善于治水,你去到那儿只是监督工程进度,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再者,萨穆哈软弱无能,此事自不会由他主办。你大可以放心。”

    胤禛起身行礼:“臣弟都听殿下的。”

    胤礽满意一笑。

    胤祉也笑着看向胤禛。

    等二人从毓庆宫出来,胤祉跟着胤禛回了值房,胤禛给他倒了杯茶。

    胤祉探寻地问道:“四弟,你支持太子殿下插手清江浦吗?”

    胤禛顿了顿,认真道:“殿下操心国计民生,我当然应该支持。”

    胤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四弟,这个活儿不好干的,南方多雨,如果你治理之后几年内那里再出问题,肯定有人找你的麻烦。”

    胤禛轻松道:“于成龙治水,我只管监督,这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胤祉叹口气,“四弟你别和我说这些场面话,永定河就在直隶,那拨下去的银子也不知道被贪了多少去,这南方山高路远的,你就不怕于成龙想治都没法治?”

    胤禛没吭声,胤祉睁大眼睛:“再说了,于成龙之前也没治过水,这永定河刚刚竣工,效果怎么样得看明年夏季,你这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头陷你也不怕出不来?”

    胤禛低声道:“玛尔浑算起来还是殿下的表兄,他都是这个样子,其他的宗室确实不好找。”在一些闲散宗室里找的话不是不行,只是短时间内不能服众怕是过不了汗阿玛那关。

    胤祉眨了眨眼,嘟囔道:“那也不用你来做啊。”

    胤禛无奈:“谁叫我刚好在工部当差呢?”

    胤祉站起身来,看着胤禛:“四弟,我们虽然入朝已经几年,但真的是势单力薄,你行事以顾惜自己为要,这朝堂上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替你说话的。”

    胤禛点头:“三哥放心,我明白。”

    胤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胤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回到椅子边坐下,太子同意了,还不知道汗阿玛是个什么意思呢?

    康熙不赞同,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胤礽:“你四弟儿子快要出生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胤礽温声解释:“汗阿玛,四弟在工部勤勉用心,对于衙门事务烂熟于心,为人更是踏实肯干,一定能协助于成龙治理好清江浦。儿臣也问过四弟,他说四弟妹下个月就要生产,而于成龙是年后才动身,这个不碍事儿。”

    康熙皱眉:“苏尔发做得不挺好吗?于成龙并没有上奏参过他。”

    胤礽叹息:“于成龙勉力治河已是耗费了他全部心血,怎还有心力能顾及旁的?苏尔发为人骄纵,想也知道给于成龙添了不少麻烦。”

    康熙低头端茶盏,淡淡道:“可是朕打算让胤禛留在工部操持清江浦之事,如果这样,那就只好交给萨穆哈了。”佛伦升官了,已经不在工部当差。

    胤礽笑道:“汗阿玛爱民如子之心谁人不知?工部上下必会竭尽全力办好诸事。”

    康熙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朕要想一下,河运是大事,不能疏忽,你先回吧。”

    胤礽垂眸,温和道:“儿臣听汗阿玛的,儿臣告退。”

    等胤礽走了,康熙把茶盏砰的一声摔在了炕桌上。

    梁九功屏气凝神,身子一动不动。

    康熙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这毕竟是他寄予厚望多年的太子啊!其所思所想却都被索额图那个老贼给带坏了,如果胤礽建议他收拾掉萨穆哈那个混账,他也许还会欣慰,那说明太子到底是心向社稷,一些交结党羽的行为只是为应付老大的无奈之举,可惜胤礽与他打官腔!

    康熙捏紧放在炕上的一封密折,如果明年夏天永定河安然无恙,有些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就算是他们终究还记得为人臣子的本分,如果连一年的大雨都撑不过,康熙手背上青筋凸起,眼里是彻骨的冷意,联手把靳辅弄下去,他们却治理不好河道,朕就和他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胤礽回了毓庆宫,心里略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汗阿玛不太高兴,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胤礽清楚四弟是个实心做事的,他原本是打算收拾一下萨穆哈,让他当差警醒一些,只是索额图说得对啊!

    胤礽起身在屋内踱步,可是汗阿玛的态度有些不对,并不像索额图猜度的那样欣然答应四弟去清江浦。左思右想,胤礽实在不安,派人去叫索额图,他必须和他商量一下。

    索额图听到太子派人叫,急匆匆地就往毓庆宫跑。

    进了屋子,胤礽和索额图对坐,胤礽皱眉:“我今儿看汗阿玛心情还可以,就与他推荐四弟去清江浦,可是汗阿玛并没有立下同意,还提及了萨穆哈,叔外祖父,我们还是应该听从汗阿玛的意思吧?”

    索额图看着太子这踌躇不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苦口婆心道:“殿下,阿哥们的不逊您也瞧见了,您总不希望您和直郡王变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里的鹬与蚌吧?诚郡王还需要商榷,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您何妨让四贝勒变成忠于您的孤臣呢?”

    胤礽盯着索额图:“那汗阿玛的圣意呢?孤举荐了四弟,真要让四弟得罪了一圈人回来,汗阿玛岂不会误以为孤陷兄弟于不义?”

    索额图炯炯有神:“殿下多想了,您只是看重四贝勒的赤城,知人善用罢了,四贝勒去到地方怎么做又不是身在京城的您能控制的?就算真有不济,那也是萨穆哈的过错,怎么能攀扯到您的身上呢?”

    胤礽抿紧唇,片刻之后他说:“四弟对孤从来也很恭敬,真要让他担个办事不利的名头,还会有谁乐意亲近孤呢?”

    索额图无奈:“殿下,老臣没有说四贝勒会办事不利啊!”

    胤礽叹气:“那你拦着孤收拾萨穆哈?”

    索额图注视着胤礽,反问道:“就算老臣同意,您又要用什么名头收拾萨穆哈呢?他毕竟是一部尚书啊!”

    胤礽盯着他:“自然是失职了。”

    索额图认真地问:“在永定河上的失职吗?皇上七月份时刚刚赐名永定河!”

    胤礽靠到椅子背上,“就不能用别的差事吗?”

    索额图语重心长:“一旦参了他失职,那刚刚竣工的永定河就不可能被众人忽略,而如果用别的名头,且不说不容易参倒他,殿下,倘若萨穆哈下台,谁来接任工部尚书呢?”

    胤礽沉默,索额图再接再励:“您也知道的,皇上不会允许六部尚书是我们的人,真要换个直郡王的人或者与我们没有交情的上来,还不如让萨穆哈这个老好人占着这个位置,朝堂都能认可他,我们行事也方便。”

    胤礽加重语气:“总之,不能让四贝勒背上恶名,索相,皇子与大臣是不一样的。大臣受些冤屈没什么,汗阿玛是不可能接受皇子被人污蔑的!”

    索额图喉咙紧了紧,低声道:“老臣本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河道之事本就易沾染是非,既然四贝勒愿意,那让他做也无妨,他和诚郡王一直都跟着您,但从来也没做过什么不是吗?朝堂上就没有纯粹的美差。”你知道是美差,别人也知道是美差,那肥差上的官被众人盯着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胤礽淡淡道:“他们是皇子,又序齿在前,能表态亲近孤疏离老大就够了,总比老八强吧?你不也拿老八没办法嘛!”

    索额图缓缓地说:“八贝勒今年刚刚成亲,且待一两年,如果他依然礼贤下士,皇上不会放过他的。”

    胤礽挑眉:“愿闻其详!”

    索额图措辞了下:“殿下也清楚,皇上之所以将八福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赐给八贝勒,是为了岳乐,岳乐虽去了十年,但是他功绩卓著,本人并无明显过错,玛尔浑虽然只是个安郡王,可正蓝旗依然尊崇他家,八贝勒是应该打压玛尔浑才对。”

    胤礽不屑地嗤笑一声,语带嘲讽:“老八一心礼贤下士,对于玛尔浑的亲近得意洋洋,把一个福晋纵得无法无天,孤倒要看看汗阿玛能忍他多久?”

    索额图点头:“殿下说得是,八贝勒不明是非,八福晋目下无尘,这二人不足为惧,等时候到了,老臣自会提醒皇上,安郡王府不得不防!”

    胤礽扯出个笑来:“叔外祖父深谋远虑。”

    索额图欣慰道:“老臣甘愿为了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定尽全力传播您的贤名,让更多的官员支持您。”

    胤礽很怅然:“孤从前再没有想过要如此殚精竭虑地稳固自己的地位,汗阿玛的阿哥那么多。”

    索额图心疼道:“皇上在意每一个儿子,直郡王如此挑衅于您,皇上却依然纵容,殊不知直郡王正是因为皇上的疼爱才愈加放纵,老臣真是无奈至极啊!”

    胤礽伤感地说:“汗阿玛是喜爱长子的,不愿意为了孤拿直郡王如何。”

    索额图用力保证:“殿下安心,赫舍里全族都是心向您的,老臣会一心为您考虑,不敢有丝毫懈怠!”

    胤礽有些感动:“叔外祖父常常为孤奔波,低声下气地为孤拉拢人心,孤都是知道的,孤定不会负了赫舍里氏。”

    索额图眼含泪花:“如果仁孝皇后还在,殿下您也不必这么辛苦。”

    胤礽哽咽道:“兄弟们都有额娘在后宫为他们殚精竭虑,孤常常想,汗阿玛进了后宫就会忘掉孤吧?”

    索额图咬牙切齿:“老臣绝对不允许他们妄想您的储位!”诚郡王那儿他得想想办法,如今就敢不听从太子的意思,以后可还了得?

    胤礽心里安定下来,老大老八咄咄逼人,老三只会嘴上表忠心,老四虽然还算恭敬,可是并不愿意与老大作对,过于迂腐了些,老念着老大是汗阿玛长子。他出不了宫,却总能听说兄弟们和哪个亲贵来往亲密,所能指望的就是索额图为他筹谋了。

    四贝勒府

    泰芬珠神色紧张地半躺在床上,她今儿早起就感觉下腹部好像重重的,要往下坠,反倒是上腹感觉舒服了很多,还隐隐约约地有些疼,紧紧盯着华太医为她诊脉,这是要生了吧?

    丹桂眼见华太医放下手,赶紧道:“福晋是不是要生了?”

    华太医恭敬道:“福晋大约在今明两天就会临产,今天的几率更大些。”

    泰芬珠要往起坐身子,陈嬷嬷连忙扶住她,安慰道:“您现在还没有到生的时候,先躺会儿也行。”

    泰芬珠摇头,吩咐紫苏:“你去把华太医带去休息,今儿就劳烦华太医在府上消磨半日了。”

    华太医行礼言道:“福晋客气了,微臣告退。”

    陈嬷嬷说道:“老奴去为福晋再检查一遍产房和接生嬷嬷。”

    泰芬珠点头:“都靠嬷嬷了,丹桂,扶我走动一下。”

    陈嬷嬷紧张地看着福晋走了几步,才转身匆匆往外去。

    丹枝在另一边扶着泰芬珠,问道:“要不要派人给四爷和老夫人送信?”

    泰芬珠紧紧皱着眉,她感觉自己又开始疼了起来,有些艰难道:“爷应该能猜到,不必送了,给我娘家递个消息吧!”

    丹枝忙点头,吩咐侍女去前院给崔凛传信。

    转悠了会儿,丹枝看着汗珠从福晋额间滚落,紧着嗓子:“您要不要现在就去产房?”这应该就是要生了。

    泰芬珠微微点头,被裹上斗篷扶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屋子。

    陈嬷嬷目光牢牢粘在接生婆身上,王嬷嬷安抚道:“奴才给福晋瞧过了,是快要生了,福晋放心,孩子位置很好,您轻轻松松就能生下来。”

    何嬷嬷赞道:“福晋怀相很好,不必担心,您先攒攒力气,一会儿很快就能诞下小阿哥。”

    另外两个接生嬷嬷也跟着附和,泰芬珠竖起耳朵听完,总算稍稍安心,这样就好,不枉她事事注意,一边忍耐着阵痛,一边想孩子的相貌,不怕不怕,她一定能平安生产!

    华太医没回宫,胤禛在衙门坐立不安,这不会真的要生了吧?今儿他出门前,泰芬珠说她要请太医看看,她觉着她自己这几天就要生了,得请个太医诊脉。这会儿了,华太医还没回太医院,不会是今儿就要生吧?

    胤禛皱眉琢磨,汗阿玛会不会让他去乾清宫?要不他回府瞧瞧?

    苏培盛进来:“爷,御前来人请。”

    胤禛扶额,这汗阿玛怎么了啊?隔三差五就要把他们兄弟叫去乾清宫,他这么闲的吗?

    实在担心泰芬珠和自己未出生的儿子,胤禛大逆不道地在心里腹诽他汗阿玛最近阴晴不定脾气暴躁的以折腾他们为乐!

    胤禛加快脚步往乾清宫走,他可惹不起他汗阿玛,前天他在别处忙碌,御前的人没找到,汗阿玛吩咐让他抄书,他还没写呢!

    进了乾清宫,老大老八和老五还没到,其他兄弟都在,康熙表情喜怒难辨,胤禛请过安后乖乖站在胤祉身边,这段时间除了太子能捞个座儿,他们只能站着。

    等胤祺也站到胤禛身边,康熙面色不善地看着迟到的胤禔和胤禩,冷声道:“怎么?朕还叫不动你们俩了?”

    胤禔跪在地上:“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和八弟正在视察兵部下发的粮饷,这临近年关,旗民的生计得着意重视。”

    胤禩也附和道:“八旗是我大清根基,儿臣等不敢懈怠。”

    康熙冷哼一声:“老大在兵部管管就算了,你凭什么跟着去?”

    胤禩恭敬道:“儿臣在吏部当差,是为了核实官员升降,了解民情。”

    康熙点点头:“那真是辛苦你了,在吏部待着还得冒着严寒去兵营,年后你和老三换了,你去礼部,他来吏部。”

    胤祉惊喜道:“儿臣多谢汗阿玛!”

    胤禩赶紧道:“儿臣遵旨!”

    康熙喝着茶,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众人全部低头,就连胤礽都不例外,汗阿玛这段时间逮着谁收拾谁。胤礽心里有些愁,汗阿玛接连申饬了几个谈及清江浦的官员,朝堂上再也没人提及此事,可是于成龙已经打点行装就预备着年后治河了,真不知道汗阿玛在想什么!

    似乎今天被盯上的人是老大和老八,康熙放下茶盏:“咱们入关已经不少年了,宗室里繁衍生息,却不是每个都过得如意,总有那生活困顿的,你们说说吧,该怎么办?直郡王?”

    胤禔赶紧出列:“汗阿玛,儿臣以为朝廷应当多加抚恤,同是太祖子孙,总该同沐荣华。”

    胤禔抬眼看向康熙,康熙也盯着他:“朕哪来的银子?你瞧瞧朕用的这软枕,朕用了一年都舍不得换,是不是不及你家里用得好啊?”

    胤禔连忙跪下:“汗阿玛,儿臣向来勤俭朴素”

    康熙一声冷哼打断了他:“那就是明珠家里有银子了,朕可是听说他那府邸富丽堂皇,反正你们有钱,穷苦的是朕。”

    胤禔磕头不再说话,他觉得他说什么,汗阿玛都会生气。

    康熙将视线移向老八:“你不向来体恤孤苦吗?你和朕说说那些生活不济的宗室子弟怎么办?”

    胤禩直接跪下了:“汗阿玛恕罪,儿臣无能。”

    康熙淡淡道:“哦?这样啊,看来你只能和玛尔浑雅尔江阿谈笑风生,确实体恤不了兜里没几个大钱的同族子弟。”

    胤禩伏在地上,“儿臣不敢,请汗阿玛息怒!”

    康熙没有再问话的意思,开始盘腿坐在软榻上追忆太祖太宗,胤禟听着这老生常谈,看着跪着的大哥八哥,老实地站在原地恭听圣训,他也还有很多罚抄没写呢!

    快到晌午了,康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得意地扭扭脖子,就许这些儿子们搞小动作来恶心他,正好这段时间日常政务不多,他非要恶心恶心他们不可!

    康熙脑海里闪过胤禩的脸,就盼着他懂些事儿,惠妃满心里都是老大,老大满眼都是纳兰明珠,对他这个八弟一直也没有什么关照,什么尊敬长兄,都是糊弄鬼的,何必呢?把玛尔浑压下去,在正蓝旗安安稳稳地做个宗室亲王,哪里不好?胤禩该知道,他的性子就不行!

    胤禛出了乾清宫,大步流星地往宫外走,他真的觉得泰芬珠八成生了!

    胤禟纳闷道:“四哥干嘛呢?在这儿还敢这么快走路,就不怕汗阿玛说他不想亲近皇父吗?”

    胤俄不理胤禟这不着调的话,猜测道:“四嫂应该快生了,算算日子,就是这会儿。”

    胤禟摸摸下巴,惊叹地看着胤俄:“十弟,你就是比我聪明些啊!”

    胤俄扯扯嘴角,不喜欢这个夸赞。

    胤禛紧赶慢赶,进了府,迎接他的就是崔凛笑成菊花的脸:“爷,福晋生下了大阿哥!”

    胤禛干脆往正院跑,苏培盛一边跟着跑,一边得意地回头瞟崔凛,这小兔崽子,这回没讨上赏吧?

    第76章

    泰芬珠的额娘爱新觉罗氏陪坐在床前,轻柔地给她掖被子,笑道:“你不睡一会儿吗?”

    泰芬珠脸上漾开笑容:“我不困,孩子没让我受罪。”

    爱新觉罗氏点头:“确实是个心疼额娘的,你还要再用点儿饭吧?”

    泰芬珠眼睛亮晶晶:“不了,我这会儿不饿,我还想看着孩子。”

    爱新觉罗氏温柔道:“你得好好休息,你好了,才能用心照顾大阿哥,这月子啊要想做好,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好,可得好好睡觉,你亲自挑选的乳母,还有陈嬷嬷帮衬着,你就放心好了。”

    泰芬珠握住额娘的手:“您不用担心,我分的清轻重,一定会好好保养。”

    爱新觉罗氏笑了:“你好好躺着,我去西次间看看大阿哥,刚刚四爷进来,我只是出去行了个礼,总得说两句话。”

    泰芬珠笑意盈盈:“爷估计正认真看大阿哥呢。”

    爱新觉罗氏笑着点头:“嗯,我也去瞧瞧咱们大阿哥,你好好歇着。”

    泰芬珠看着额娘出去,愉快地呼出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有个小家伙是自己的孩子了,她也当额娘了,明明是睡惯了的床,可是如今泰芬珠就是觉得它更温暖舒适了,这种感觉真奇妙!

    爱新觉罗氏进了西次间,给胤禛行了个礼,胤禛赶忙转身道:“岳母客气了,不必如此。”

    爱新觉罗氏恭谨谦和:“贝勒爷客气,这是应该的,我是过来看一眼大阿哥,福晋既然母子平安,我也就回府了。”

    胤禛赶紧道:“您再待一会儿啊,这还早得很,泰芬珠肯定希望您多照顾她。”

    爱新觉罗氏摇头笑道:“您在府里万事皆宜。”

    胤禛笑着摸了下额头,苏培盛站在旁边,觉着自家爷这都属于傻笑了,这半天眼睛笑得就没睁开过!

    爱新觉罗氏慈爱地看着大阿哥,这小小的孩子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胤禛炫耀道:“岳母您瞧,那手是攥着的,那只手,您看到了吗?”

    爱新觉罗氏低声道:“大阿哥这是身上有劲儿,是个健壮孩子。”

    胤禛也压低声音:“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

    看着四贝勒是在自言自语,目光牢牢粘在大阿哥身上,爱新觉罗氏笑容更加灿烂,这嫁出去七年的姑娘了,如今总算是有了子嗣,真不容易啊!

    陪着胤禛看了会儿大阿哥,爱新觉罗氏和泰芬珠说了声离开了贝勒府,等四贝勒当差,她大可以随时过来,不能在这个时候杵在人家府里,皇家的女婿不能当女婿待,总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有意见不放心吧?

    泰芬珠情绪饱满,但是身体确实是累了,胤禛看过儿子依依不舍地过来时,就看见她已经睡着了。胤禛确认泰芬珠的被子盖得很好,又认真检查了一下炭炉,才放心地走了出去,他要给儿子操办洗三礼满月宴了!

    胤禛在前院忙着派请帖张罗宴席,胤祐下了值过来了。

    胤禛得到消息,直接去门外拉了胤祐进府,眉飞色舞道:“七弟,等我儿子满月我抱给你看,真的可爱极了!”

    胤祐笑着点头:“好啊,四哥四嫂都是好样貌,我大侄儿一定也差不了。”

    胤禛吩咐人给胤祐上茶上点心,又手舞足蹈地讲了会儿儿子才安静下来,正色道:“七弟怎么这会儿来了?”他都已经把请帖给派出去了,以胤祐的性子,不会选这个时候来贺喜啊!

    胤禛问话直接,胤祐答话也干脆:“今儿下午我碰到鄂伦岱了,他那话的意思是挺遗憾之前没来您府上参加乔迁宴的,还有些责怪您不与佟家亲近。”

    听着胤祐说话,胤禛原本和煦的表情渐渐严肃了下来,“之前我们几个办乔迁宴,佟家都是每个府上送了一份礼而已,如今说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是要做什么?”

    胤祐喝了口牛乳茶,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左思右想估计佟家是放弃佟佳格格了。”

    胤禛抿抿唇,他也只能想到这里,最近的朝堂上没什么与佟家本身有关的事情,胤禛还想起了泰芬珠提起过的承乾宫的佟佳氏不再像之前那样清高自持,开始尝试着登四妃的宫门了。

    胤祐看着四哥:“那您要去佟家请他来参加侄儿的洗三满月吗?”

    胤禛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摸了下他刚刚安排好的宴客名单,摇头:“我不去。”

    胤祐就猜会是这样,只不过:“四哥,汗阿玛很亲近佟家,您也在孝懿皇后的膝下被抚养过,鄂伦岱拦下我说话的事情瞒不住,就怕汗阿玛觉得您傲慢。”

    胤禛叹了口气:“我明白汗阿玛看重舅家,只是佟家已为一朝天子母家,如今这个局势,佟家不该与任何一个皇子有亲密的关系。”

    胤祐斟酌了一下,说道:“他们把佟佳格格送进宫,本身就有再得一个皇子外孙的想法,现在不过是意识到时候晚了,再生个阿哥也无济于事,才退而求其次罢了。”

    胤禛看了看屋内没人,淡淡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不只是现在的佟佳格格,曾经的孝懿皇后也是为了皇子进宫的,我还记得她生下八格格时她和佟家的失望。”

    胤祐咬了下嘴,问道:“那您真的不打算去趟佟家吗?”

    胤禛认真道:“我没有去的原由,请帖我给了,他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送份礼,这七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没有改变的理由啊!”

    胤祐笑了:“您还看不上佟家的示好不成?”

    胤禛看着七弟,到底是说了实话:“孝康章皇后母家这一支本就是因为汗阿玛才兴盛起来的,如今直郡王和太子争锋,这是汗阿玛的儿子啊!他们既是汗阿玛的舅舅和表兄弟,又是全凭汗阿玛才有了如今的尊崇,怎么敢妄自插手皇子之事,岂非不忠不义?”

    胤祐真的笑了:“弟弟觉着您才是真的忠臣孝子。”

    胤禛苦笑摇头:“七弟快别打趣我了,我也不是纯粹的赤子之心,佟家其实色厉内荏,他们起势太快,招了很多人的眼,又不懂得收敛,鄂伦岱隐隐地将自己居于皇子之上,对我们摆表叔的款儿,这样的人家我可不敢随意亲近,尤其是汗阿玛没示意的时候。”

    胤祐勾起唇角:“汗阿玛的圣意已经很分明了,承乾宫格格就是汗阿玛给佟家的警告,可弟弟瞧着他们是认不清也不愿意认清的。”

    胤禛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牛乳茶,佟家太不识趣,本来可以安安分分地当着天子外家,下一任的皇帝顾及祖母也会对佟家照拂一二,如今却硬要掺和进来,看来佟家的显贵也就是汗阿玛这一朝的事情了,如此心大的外戚谁上位都不会喜欢。

    胤祐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不再搭话,汗阿玛一直都想让佟家置身事外,可惜人家不愿意做坚定的保皇党,想要拿着汗阿玛给的资本做下一朝的从龙功臣,就看汗阿玛能优待他们到几时了?什么时候汗阿玛默认他们下注了,他们就被汗阿玛放弃了,顶多顾及着生母的生养之恩给佟家留一线希望罢了。

    胤禛整理好心情,接着规划他儿子洗三礼,胤祐既然来了,自然要多待一会儿,胤禛感叹道:“这有了阿哥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啊!”

    胤祐笑道:“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胤禛歪头想了想:“就是感觉我这是真的有一个安稳的家了。”

    胤祐扬唇笑了下,四哥这话感慨颇多啊!

    等兄弟俩上桌吃饭,胤禛把人都打发出去,才开始诉说纷纷思绪:“我之前真的挺担心我有个庶长子。”

    胤祐见左右无人,说话也是放松:“您是害怕直郡王和毓庆宫的事儿在家里重演?”

    胤禛喝了杯酒,点点头:“不能不怕啊,眼见着他们俩之间无法善了了,这爵位和储位不是一个样儿吗?我顶多努把力让一个儿子得个亲王,其他的就得是镇国公辅国公,顶天了拿个贝子,这里头差距太大了,看了直郡王,谁相信庶长子会安分?”

    胤祐叹了口气,发愁道:“您这是安稳了,我那儿还是一团糟呢!”

    胤禛关心道:“弟妹不是温和大度了很多吗?”

    胤祐无奈道:“我从来也没觉得哈达那拉氏是个小气吝啬的人,出身大家,出手阔绰,给大格格的待遇都是按着郡主的分例给的,只是待纳喇氏就是诸多打压,纳喇氏委屈,可是我也不能说福晋不对,毕竟妾侍伺候主母应当应分的,我这回来在前院住半个月了,头疼得很。”

    胤禛和胤祐碰了个杯,给他出主意“你拿福晋没办法,就先冷待一下格格好了。”

    胤祐抿抿嘴,“其实我是想劝劝福晋,要是想给妾侍立规矩,就都立好了,不要只针对纳喇氏一个人,毕竟有大格格的情面在,可是我也明白她的担心,我确实没办法。”

    胤禛看着胤祐,见他打开了话匣子,静静地听着。

    胤祐苦笑:“我其实后悔没带福晋去塞外了,那会儿是看大家都没带女人,我说就算了吧,这要是能把她带到塞外,让她怀个孩子,她不再警惕纳喇氏,我家里就太平了。”

    胤禛说道:“这也不晚啊!”

    胤祐扯唇无奈地说:“四哥,我也就是和你说,只要我一去后院,福晋就得认真盯那个格格两月,生怕有人怀孕,让我为福晋守身如玉吧,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怀孕?而且关键是格格是汗阿玛赐的,他老人家没说不叫格格怀孕,我不想在这个上头招眼,传出去没准儿就成了我畏惧福晋,福晋再习惯了我守着她一人,我以后更难办嘛!”

    胤禛皱皱眉:“总不能叫后院这些事儿牵扯到你,我的两个格格从来不给我添麻烦,你四嫂什么都能管好。”

    胤祐叹口气:“这事儿其实也怪我,不该之前叫纳喇氏管着后院儿,她有些不太服从福晋管教,福晋想压她,又得顾忌着大格格,我觉得纳喇氏也没犯什么大错儿,也不忍心真把她怎么着,总之,我就是左右为难。”

    胤禛顿了顿,还是说道:“生育有功提一下待遇就好了,实在不行再拉拔下她娘家,不能让她插手内宅事务啊。”

    胤祐揉了揉额角:“我那会儿是真不太懂,觉得纳喇氏心里应该有数,下人们也应该分得清谁才是主子,福晋和嫡子才是未来家里头的正主儿嘛!我要不想要嫡子,我娶福晋干嘛呢?总不能就凭着纳喇氏早伺候我几年,我就认了他阿玛当岳父吧?谁知道呢,人家还真就打得是先来先得的主意!”

    胤禛无言了,四妃都是包衣女子,皇子都能被她们生了,包衣的人自然觉得后院的孩子都由他们女儿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名义上的皇子岳父做不了,做实际上的更好,等阿哥长大,七弟不得看在儿子的面上对妾侍的母家多有照拂?

    胤祐摇着酒杯,笑容有些无奈:“我是犯傻了,觉得福晋是出身大族心里对权力很计较,没想到后院女人都是如此,四哥,我真的好奇过,纳喇氏盼着自己赶在福晋前头再怀一胎是个什么目的?然后我就派人盯了盯她,自己也套了套话,反正她的大概意思就是说,不愿意受福晋指派,想要站稳脚跟,让福晋不敢随意支使她。”

    胤禛眉目阴沉:“那家里不就乱了吗?政出多门会朝局混乱,府里头女主子多了,怎么可能不乱?”

    胤祐闷了杯酒,“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她在我面前指责福晋的时候,谈到她在家里怎么怎么自在,怎么怎么轻松,就自从那天,我已经半个月没去过后院了!”

    胤禛不满道:“她给你做格格还委屈她了不成?女儿将来能嫁到蒙古做王妃,生个儿子是宗室,叫汗阿玛是玛法,她的娘家不得好处吗?她自己在贝勒府里吃穿不愁,难道她嫁到普通旗人家里就万事不愁养尊处优吗?”

    胤祐喉咙紧了紧,低声道:“虽然我额娘也是包衣出身,但是我还要这么说,包衣把我们当成了登天梯,纳喇氏本身不可能想那么远,但她下意识地想和福晋分庭抗礼,想生个儿子将来继承我的爵位,想要压住嫡子或者干脆不让嫡子出生,她和她的娘家借此一步登天,说得可怜好听,她没把福晋当成主子,没把自己当成妾侍。”

    胤禛挠了挠头:“我觉得主要是太宗有五个福晋,所以一些有资历的妾侍就觉得自己地位应该很高,自己的儿子和嫡子地位差得也不远。”

    胤祐叹口气:“那能一样吗?那五位福晋分别来自科尔沁部和阿巴噶部,都是太宗进攻中原的得力助手,纳喇氏要是有这样的家世,就不会做我的格格了。”

    胤禛挑挑眉:“我说得这是远的,近的不就是直郡王吗?汗阿玛多疼这个长子啊!惠妃不也是包衣出身吗?这事实明摆着就是庶长子也可以嘛!而且汗阿玛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不了。”

    胤祐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看着胤禛:“四哥,我知道你有嫡长子了,但你也别说这些风凉话吧?我不是汗阿玛,我可受不了府里头乱成那样,我这连儿子都没有呢,我还可以调整调整,能让家里头安详,肯定不能撺掇着她们对峙!”

    胤禛讨扰地敬了胤祐一杯酒,“四哥也不是那意思,就是说你别在意,反正后院过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府里的爷,她们谁不得围着你转?”

    胤祐笑了:“我毕竟是做阿玛的,既然看明白这女人都是什么样,我就想还是嫡长子继承制吧,福晋有了嫡长子底气充足,就会对妾侍庶子宽容些,真要让妾侍得了势,她总得想方设法把福晋压下去以绝后患,我不想费那个心看后院斗法和她们做戏,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多睡会儿呢,反正我也只能把爵位传给一个儿子,是嫡子还是庶子对我来说没区别!”

    胤禛促狭道:“要是没区别,荣妃娘娘怎么会非要送避子汤呢?”荣妃送了好几年,董鄂氏进门后又与格格们闹腾了那么久,这事儿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胤祐失笑:“嫡子毕竟会有福晋娘家帮衬些,确实要比庶子过得轻松,将来承爵也会让众人无话可说,是要更好,荣妃娘娘一片慈母之心。只是我不能叫我额娘难办,汗阿玛喜欢咱们多子,真那么干了,瞒不住多久的。”胤祐绝对相信汗阿玛还是关注着他们府上的。

    胤禛长出了一口气:“太子妃生下三格格一年半了,毓庆宫就没有过喜讯。”

    胤祐摇头:“二阿哥被汗阿玛赐名弘皙,李佳氏被立为侧福晋,其他人难出头啊!”

    胤禛夸赞道:“我是越想越觉得汗阿玛厉害,太祖和太宗的后宫那基本无可争议,额娘高贵,儿子贝勒女儿公主,额娘卑微儿子就是辅国公女儿有的还没封号,那高下都是在战场上定下来的。咱们汗阿玛,硬是能让后宫谁也不敢插手皇子,不容易啊!”

    胤祐被四哥作怪的样子逗笑了,说道“您也可以和四嫂她们说啊,说将来您的家产都是大侄子的,这样四嫂放心,后院安宁。”

    胤禛斜他一眼:“那我的其他儿子们都饿死不成?你四嫂又不可能只生这一个,难道什么都给大的,把其他儿子扫地出门?再说了,太宗那会儿,不同额娘的儿子之间尊卑分明,都称不上兄弟,主仆夸张一点儿,但绝对算得上衙门里的长官与下官了,我白天去衙门,晚上回衙门?”

    胤祐笑得肩膀发抖:“我说的是爵位,不是所有钱财。”

    胤禛也笑了:“我总是希望将来孩子们都和睦,希望他们之间有手足之情,不想让其他儿子在老大面前唯唯诺诺,也是害怕老大养成骄狂的性子,不知道行不行,反正我要试一试,所以我不会提爵位的事情,不想他们都怀着功利之心,不让这件事儿从一开始就横在儿子们中间,最好让其他的儿子都服老大。”

    胤祐感慨地和四哥碰了个杯,他们都觉得汗阿玛对待直郡王太放纵,觉得他既然立了太子,就应该明确地区别对待其他儿子,告诉太子其他兄弟绝对不会威胁他,可是轮到他们自己做阿玛,竟然也盼着儿子们亲如手足,人性如此啊!

    胤禛品着嘴里的酒,他好像更加理解汗阿玛了,汗阿玛未必不知道太子对兄弟们没什么感情,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对其他儿子们都疼爱几分,要不皇帝太子一同无视皇子,那外臣又该怎么轻贱他们这些人?

    胤祐轻笑道:“我看透了,这后宅就是纠纠缠缠麻烦至极,怎么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幸好福晋不错,就这样过呗!”

    胤禛笑着点头:“你今儿在我府上住啊,明天可没有朝会,不要晕乎乎地回家。”

    胤祐笑道:“都听四哥的。”

    胤禛看着胤祐安顿好,才步履轻快地往正院走,他要去看儿子。

    闻着这寒冬腊月清冽的空气,感受着寂静的夜晚,胤禛心旷神怡,进了屋子,褪下外衣,烤了烤火,胤禛惊讶地发现泰芬珠在看儿子,“你怎么还没睡?”

    泰芬珠微侧着身子看孩子,轻声道:“我不困,下午睡多了,刚刚才醒过来的。”

    胤禛坐到床边,看着儿子睡得香甜,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小手,问道:“起个小名儿好不好?”

    泰芬珠眼睛黏在孩子身上,温柔道:“好,叫什么啊?”

    胤禛眨眨眼:“就叫虎宝。”

    泰芬珠笑着看向胤禛:“虎年出生的宝宝?”

    胤禛理所当然地点头:“虎年生下的大宝贝!”

    泰芬珠不小心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看见儿子依然睡得安稳才放心。

    胤禛笑着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不要让虎宝和你一个屋,你得好好做月子,乳母都是靠谱的,让她们带虎宝在西次间就好。”

    泰芬珠笑着答应:“都听爷的。”

    胤禛笑了,“那你现在也听我的,赶紧睡吧,就算不困也闭着眼睛,我把虎宝抱过去。”

    泰芬珠刚要点头,反应过来惊讶道:“您能抱稳吗?”

    胤禛自信地挑眉:“我观察了奶嬷嬷的姿势很久呢,而且我下午都试过了。”

    泰芬珠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她方才醒来吃了口饭还没顾上问呢。

    胤禛果然稳稳当当地抱起了儿子,慢慢地往西间儿走,只是那步伐迈得特别小,看一眼地走一步路,泰芬珠认真地看着,眼含笑意,真好!

    等胤禛一身轻松地回来,就看到泰芬珠眨巴着眼睛笑看他。

    胤禛脸有些红:“我多抱抱,很快就熟练了。”

    泰芬珠灿烂地笑:“额,爷最厉害,我相信您呀!”

    胤禛给她拉了下被子:“你快睡吧,我回前院了,七弟住下了,明儿我和他一起去衙门,虎宝的洗三礼我都安排好了,让崔凛给你回话就好。”

    泰芬珠笑道:“好,爷早些休息。”

    胤禛声音柔和:“好。”

    看着胤禛离开,泰芬珠闭上了眼,嘴角的弧度扩大,今儿她升级做额娘了哎!

    次日,胤禛和胤祐结伴进宫,刚到值房,乾清宫就来人请。

    胤禛无奈地去拜见汗阿玛,这只叫他一个人,怒火不就只冲着他了吗?

    进了屋子,康熙面色和煦,温声叫胤禛坐下,胤禛受宠若惊,这段时间他第一次捞到座位。

    康熙笑问:“你福晋生了个阿哥?”

    胤禛欣喜点头:“都是承蒙汗阿玛庇佑。”

    康熙温和道:“你洗三准备好了吗?”

    胤禛点头:“儿臣昨日下午没去衙门准备的,有些失态了。”

    康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儿子少去半天怎么了?

    胤禛等着汗阿玛的问话,他总觉得他不可能只问虎宝。

    康熙收了笑,盯着胤禛:“你要去清江浦?”

    胤禛正色回答:“河运关乎国计民生,朝廷但有所用,儿臣莫不敢从。”

    康熙认真道:“你懂治河吗?如果不懂你去那儿也只能干看着,胤禛,朕知道你聪明,你调阅了那么多的卷宗,你该知道你去清江浦对你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胤禛低头:“儿臣略懂一些,儿臣不要紧,只要能为汗阿玛尽力一二即可。”

    康熙淡淡道:“跟那些工匠学的?”

    胤禛诧异地抬头,康熙笑了:“你是朕的儿子,朕知道你的那些心思,可是胤禛,做人不能锋芒毕露,有些事交给于成龙去办。”

    胤禛喉咙动了动:“汗阿玛的意思是?”

    康熙叹了口气:“朕同意你去清江浦,永定河太不像话,之前于成龙信誓旦旦,结果很不如意,各方人马都盯着他,他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清江浦必须做好,于成龙自己也清楚,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他不敢不从。”

    胤禛咽了咽口水:“汗阿玛,您知道吗?”怪不得是正月出行。

    康熙点头:“当时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有靳辅在前,于成龙畏手畏脚,清江浦不能再像永定河一样,但是南方一直都不太安定,胤禛你要当心,毕竟山高路远,朕不可能时时看顾你。”

    “胤禛,你过来。这些天你要多准备些。”

    康熙仔细地给胤禛讲解了当地的情况,尤其是士绅和官面上的联系。

    胤禛听了一肚子教导晕晕乎乎地离开了乾清宫。

    被冷风一吹,胤禛暗道,不对啊,那他儿子的满月宴怎么办?

    又是中午,胤禛回了家,坐在泰芬珠床边,长吁短叹:“咱们儿子生在腊月,满月宴要在正月了,汗阿玛的意思是正月初三就启程,虎宝的满月是在初九,哎,我这个当阿玛的竟然不在。”

    泰芬珠握住胤禛的手:“爷放心,我都能办好,清江浦在南边儿,您才是辛苦。”

    胤禛反握住她的手,“不辛苦。”

    泰芬珠笑得温柔。

    胤禛愣坐在床边思绪繁杂。

    第77章

    腊月十一

    泰芬珠半躺在床上,紫苏进来禀报:“福晋,七福晋来了。”

    爱新觉罗氏笑道:“我和你嫂子们就先出去了,你和福晋们好好聊。”算算时间,这些妯娌们也该来了。

    泰芬珠拉住额娘的手:“您一会儿再和嫂子们来看看我。”

    爱新觉罗氏笑着点头:“放心,等吃完席,我们肯定要再进来的。”

    看着额娘和大嫂二嫂三嫂出去,泰芬珠探身看了看旁边摇篮里的虎宝,见他咂吧着小嘴,会心地笑了,一抬头就见着了哈达那拉氏往进走,“弟妹快坐啊,外头冷得很吧?”

    哈达那拉氏笑着站到摇篮前瞧了瞧孩子,赞道:“咱们大阿哥真是俊,随了四嫂的好容貌了。”

    泰芬珠笑道:“弟妹可别打趣我,大阿哥小人家一个,哪里能看出俊不俊?”

    哈达那拉氏坐到椅子上:“四嫂太谦虚了,您总归比我好看吧?”

    泰芬珠失笑出声,哈达那拉氏真的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亲近了之后说起话来很随和,其实像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首先气色就很好,又都是五官端正的相貌,怎么的也不会难看了。

    泰芬珠认真道:“你也很好看。”

    哈达那拉氏笑得开心:“您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哄了。”

    泰芬珠抿唇笑:“实话而已,弟妹喝茶。”

    哈达那拉氏喝了口姜茶,她喜欢这个口味的,感叹道:“四嫂不知道,我刚刚过来可是冷得很,喝您这一杯茶算是舒坦了。”

    泰芬珠笑眯眯道:“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备下的。”

    哈达那拉氏有些惊奇地看向摇篮:“大阿哥也没被我们吵醒哎。”

    泰芬珠声音柔和:“他睡得沉。”

    哈达那拉氏羡慕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得个阿哥?我这嫁进来也快两年了,真挺着急的。”

    泰芬珠笑了笑:“有请太医诊过脉吗?”

    哈达那拉氏点头:“自然是请过的,太医说我没什么问题,就是缘分没到,我挺苦恼的。”

    泰芬珠正要说话,紫苏进来回话:“福晋,三福晋来了。”

    泰芬珠笑着问:“她人呢?”

    紫苏回道:“三福晋正在外面烤火呢!”

    哈达那拉氏附和道:“外头冷得很,确实不能把寒气带进来,四嫂还是安排个人在外间伺候着暖暖身子,大阿哥小,得多注意。”

    泰芬珠笑道:“你说得对,紫苏你和丹枝就服侍福晋们卸了斗篷在外间去去冷意。”

    紫苏应声退下,其实她们就是这么安排的,丹枝一直站在外间,三福晋和七福晋很自觉,要是换了直接往里走的,她俩肯定会拦。

    董鄂氏笑着走进来,挑挑眉:“你们聊得热闹啊!”

    哈达那拉氏和董鄂氏请了个安,泰芬珠打趣道:“可别怪我怠慢,我就不起身啦。”

    董鄂氏笑声清脆:“我哪敢啊?你可是大功臣,快好好歇着吧!”

    看了看大阿哥,董鄂氏认真道:“瞧着不胖,倒很健壮,小脸蛋红扑扑的。”

    哈达那拉氏跟着赞道:“就是个好孩子。”

    董鄂氏拉着哈达那拉氏坐下,关心问道:“怎么样?身体舒坦吗?”

    泰芬珠点头:“还好,我生孩子没遭太多罪,挺顺利的。”

    董鄂氏认真打量了一下泰芬珠的脸色,笑道:“你总算是熬出来了。”

    泰芬珠抿唇笑了笑,哈达那拉氏有些幽怨:“我还没熬出头呢!”

    董鄂氏好笑道:“她都嫁了七八年了,这才将将有了个儿子,你且不用着急呢!”

    哈达那拉氏搂搂董鄂氏的胳膊:“我们中间就三嫂最好命,这嫁给三哥才三年就有了两个阿哥,三嫂是真的三年抱俩。”

    董鄂氏得意道:“你加把劲儿趁早撵上我不就好了吗?我虽然有了两个儿子,可我的后院也不省心啊,也就是阿哥能给我撑撑腰了!”

    哈达那拉氏嗔怪道:“四嫂您瞧,三嫂高兴地嘴角都要飞到耳朵根儿了,还要故意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泰芬珠笑道:“三嫂确实好命,事事都顺利地很。”

    董鄂氏拍拍哈达那拉氏的手:“好了,不与你说笑,你反正要多上心才是。”

    哈达那拉氏耳朵尖,说道:“好像是五嫂和八弟妹来了。”

    董鄂氏扭头看着紫苏进来,笑道:“你倒是厉害,这是想五弟妹了吧?”

    哈达那拉氏笑笑不搭话,虽然七爷和八爷关系平淡,但是今儿是四嫂儿子的洗三,没必要给八福晋难堪。

    董鄂氏瞟了眼外头,坐正身子表情矜持,她不是无缘无故地看八福晋不顺眼。听闻八阿哥独宠八福晋,这可不是谁打听出来的,是八福晋自己隐约透露的,就是显摆给她们看,单这样也就罢了。

    郭络罗氏孤傲地很,有些看不起董鄂氏玩弄手段打压妾侍,言行中这种意思难免显露出来,董鄂氏既是郡王妃也是嫂子,自然不惯着她。两人连面上的亲热都维持不住。

    他塔喇氏和郭络罗氏一前一后地进来,他塔喇氏直接挨着董鄂氏坐了,郭络罗氏原本打算往摇篮处走的脚步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坐在了他塔喇氏下首。

    泰芬珠温声道:“辛苦五弟妹和八弟妹冒着这严寒来参加洗三礼了。”

    他塔喇氏笑笑:“四嫂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郭络罗氏打扮地很是精致亮眼,闻言笑道:“我们做叔婶的,这都是本分,八爷和四哥都在孝懿皇后膝下长大,更是要亲近几分呢。”

    泰芬珠只是温和道:“那也是辛苦八弟妹了。”对于后头的话不做丝毫回应。

    董鄂氏喝着牛乳茶,这郭络罗氏真够不识趣的,就是几个妯娌说话,非要把这种敏感的话题搬到台面上,她不会觉得她在这儿说几句话,四贝勒就能对老八有什么好感吧?她表达了亲近,四福晋就得赶紧接下?董鄂氏心里嘲讽,公主都没郭络罗氏这么大的脸面!真不知道安郡王都教了她些什么!

    郭络罗氏笑容顿了顿:“不辛苦,让我瞧瞧咱们大阿哥。”

    泰芬珠笑着点头,其他三个人都不说话,郭络罗氏有些尴尬,匆匆看了一眼就又坐下了:“四嫂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泰芬珠体贴地问道:“一路过来,弟妹想必是冷了,你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郭络罗氏笑着端起了茶盏。

    哈达那拉氏已经说起了冬天什么样的斗篷暖和,七爷和四爷关系好,她不能看着冷了场。

    几个妯娌在正院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少顷,几位公主到了,众人复又热闹起来,说笑一番后只留下九格格和十二格格,其他人都移步去了别的屋子。

    前院气氛同样一般,胤祐帮着招待客人,并不往胤禛身边凑,关系亲近用不着在今天表示。

    胤祐站在胤禵身边,笑问:“你就这么高兴?高兴不用去上书房?”

    胤禵嘟嘴:“七哥,自从四哥告了师傅们一状,我们每天都是黑着天进学黑着天回阿哥所,就从前也没有这么上过课啊!”

    胤祐失笑:“谁叫你们之前上课那么敷衍?这顶多只能算是补偿。”

    胤禵瘪瘪嘴,很懂事道:“七哥去和别人寒暄吧,我乖乖坐在这里,您不用费心招待我。”

    胤祐靠到了椅子上,低声道:“我就是在你这儿偷懒而已,怎么?不让七哥在这歇会儿?”

    胤禵睁大眼睛:“您又不是那偷懒的人。”

    胤祐惆怅道:“我怎么不是个偷懒的人了?你四哥才是个任劳任怨的,这连你侄儿的满月都不参加就要奔赴清江浦了。”

    胤禵疑惑地问:“七哥,刚刚佟家的人来找我干什么?”

    胤祐淡淡道:“随意问候两句罢了。”

    胤禵叹口气:“你们就会看我是个小孩儿敷衍我,我都懂的,只是我挺想不明白,我四哥是皇子,宫妃抚养他那是荣耀,这佟家倒是势头大,反倒像是我四哥占了他们便宜一样。”

    胤祐眼里透出笑意:“你倒是什么都懂啊?”

    胤禵挺挺胸膛:“那是当然的,四哥可是夸我聪明。”

    胤祐漫不经心道:“承乾宫的佟佳格格估计要登德妃娘娘的宫门了。”

    胤禵无奈道:“之前就试着和我额娘搭过话,我人小,也没办法。”胤禵看着四哥在那边儿谈笑风生,真是头痛,额娘咬牙切齿拿佟佳格格没招儿,四哥毕竟有一段抚养之恩在,不好对佟家太冷淡,左右为难啊!

    胤祐看了看十四忧愁的样子,揉了揉额头,四哥出去避避风头也挺好,省得两头都不讨喜。这佟家到底不一样,要说高位嫔妃抱养皇子的事儿在宫里多了去了,哪个的娘家也没敢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子就得亲近自己,顶多是有个天然的亲近借口而已。他额娘戴佳氏还住在钟粹宫呢,荣妃的娘家人和他彼此之间都淡淡的,荣妃从来也不管。

    胤禛面带微笑地看着胤禩,胤禩稍有些尴尬,刚刚他对鄂伦岱亲热了些,显得四哥有些架子大,胤禛声音淡漠:“八弟还有事儿吗?我还要忙着招待旁人。”

    胤禩笑笑:“四哥忙就好了,弟弟去旁边坐会儿,都是兄弟,四哥不必客气。”

    胤禛点了下头,自己转身去忙了。

    胤禩笑着找苏努去了,他还没顾得上和他聊两句。

    胤禟坐在角落处,无奈地看着胤俄:“我去和八哥说两句话。”

    胤俄拽着他袖子就是不松手:“你去说什么?佟家?”

    胤禟皱眉:“如果什么都不能说,那我们和八哥算什么关系啊?”

    胤俄拍他一下:“你给我小声一点儿。”

    胤禟撇嘴:“我声音本来就不大。”

    胤俄认真注视着他:“你忘记汗阿玛这段时间的表态了?”

    胤禟摇头:“没忘,可是你不也说低调一些就好吗?”

    胤俄无奈至极:“现在就是你低调的时候,你可以等私下独处的时候和八哥谈这些,但不要在这个时候搅和进去。”

    胤禟想了想,听话地坐稳了身子,叹息道:“八哥为什么老与四哥起冲突呢?”

    胤俄不以为意道:“哪里起冲突了?人家俩人不都是笑着呢吗?”

    胤禟无语地瞪向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觉着局势越来越复杂了,我有些担心,汗阿玛一直很倚重佟国维,他又是汗阿玛的舅舅,要不听一听他的意见?”

    胤俄扯唇,九哥这些日子都在焦急,汗阿玛明摆着是敲打他们,老大老八稳得住,九哥就不是能接受模模糊糊的人,他就适合一往无前,可是他不能让九哥为了老八蒙头往前冲。

    胤禟见胤俄不吱声,烦躁地靠在椅子上,这八哥是个什么打算啊?

    胤俄悠闲自在地看着厅内三五成群的人,他这些日子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支持老八老大把太子拽下来,这都称不上是决心,而是无奈之举,索额图都已经把矛头对向他们了,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胤俄不打算让自己和九哥明火执仗地对抗太子,汗阿玛对太子的疼爱之心他再清楚不过,直郡王之前与太子若有若无的对峙汗阿玛容得下,如今的摆明车马就已经让汗阿玛不喜了,要是太子真的倒台了,谁动手汗阿玛记恨谁,他和九哥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胤俄脸上扬起愉快的笑容,阿灵阿一心要当从龙功臣,他又看好八哥,那就让他扶持着八哥闹腾好了,八哥到底还是儿子,阿灵阿只是一个心怀不轨的臣子,胤俄就等着看阿灵阿凄惨的下场,他与九哥只要鼓励鼓励他们就好。

    胤禟看着老十一脸坏笑,又瞧着满场子转悠的四哥,他也想要办些实打实的差事攒些功劳,这天天游手好闲还不如在上书房那会儿呢,可是要想办差就得先站队,他站了八哥,可是八哥只是天天到衙门高坐,要不就是四处交友,什么时候能庇佑他呢?

    胤祺坐在胤祹身边,关怀地问询:“如今功课怎么样?”

    胤祹笑道:“弟弟的功课还行,五哥不用担心。”

    胤祺放心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操心,我都听说四哥告那些师傅们的御状了,你现在肯定能学好。”

    胤祹勉强的笑了笑,他四哥太负责了,还友爱兄弟,如今他天天起早贪黑,甭提多感动了。

    胤祥看看那边的七哥和十四弟,乖乖地坐在十二哥旁边,他最近有些沉闷,宫里头十二岁的小少年了,什么都明白,额娘身体虚弱,两个妹妹见着自己就哭,胤祥很担忧,他不知道自己能靠谁,十四弟虽然与他同进同出,可是胤祥知道他和自己一样说话都没分量,他想有人给自己支个招儿,他到底该怎么办?

    看似热闹的洗三礼,赴宴宾客各有所思,送走客人。胤禛很郁闷,怀里抱着儿子,向泰芬珠抱怨:“明明知道这是咱儿子的喜事,偏偏把这儿当成了交际场,还都是当叔伯的呢,没一个真心高兴的。除了七弟。”

    泰芬珠温和道:“您别气啦,都是一样的,兄弟们都没见过虎宝,自然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啊。”

    胤禛低头眨眨眼,他儿子刚好睁开眼睛哎,“你瞧,就是长得好看,比老三家的强。”

    泰芬珠笑着点头:“随了爷了,长得好看。”

    胤禛努嘴逗虎宝,虎宝的嘴也左右蠕动,“嗯?他是不是饿了?”胤禛刚疑问完,虎宝咧开嘴就哭了,乳母赶紧上前接过,福了个身抱着虎宝去西间喂奶去了。

    胤禛看着乳母都走了,扭头问道:“两个乳母够咱儿子吃吗?要不再找两个?”

    泰芬珠点头:“够了的,等他胃口大了,要是不够吃再说。”其实应该是不会的,外头的孩子不都是吃亲娘一个人的奶长大吗?

    胤禛安心了,又开始感叹:“兄弟们都大了,真的不是一家人了啊!”他能明显感觉到没有五弟长子的满月宴那么单纯的热闹。

    泰芬珠仔细端详着礼单,胤禛探头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泰芬珠指给他看:“十三弟送的礼挺好,是不是想请您帮忙啊?”

    胤禛对比了一下,是比十二十四送的礼要贵重些,按理来说不必的,胤祥还小。

    泰芬珠抬头看胤禛,胤禛叹了口气:“章佳庶妃一直都有太医看顾,至于十三妹与十五妹,她们性子怎么样?”

    泰芬珠有些无奈地摇头:“十三妹妹小的时候还有几分活泼爱笑,这长大了反倒变得温柔恬静,看上去很有公主的娴雅,十五妹妹还要更随和几分。”

    胤禛直接道:“就是软弱没有主心骨立不起来是吧?”

    泰芬珠点头:“膳食服饰首饰言行都是嬷嬷指导,两个妹妹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用操心。”

    胤禛扯了扯唇:“这都被养废了,养尊处优是说待遇地位的,不是让她们什么都不管。”

    泰芬珠叹了口气,小孩子总有闹腾的时候,可是宫里头绝大部分孩子没有闹腾的资格,为了不惹别人的眼,把孩子教得安静怯弱能省很多事儿,所以宫里头的孩子都很懂规矩。

    阿哥们眼界要开阔些,地位也更高,能进学,能得到康熙的教导,性子基本都能立起来。公主们就只能靠自己的额娘了,恪靖公主的额娘郭贵人爽快开朗,又对唯一的女儿疼爱到有些纵容,所以恪靖的性子就比较刚强,但这里头宜妃这个姨母的地位也很关键。

    胤禛迟疑道:“让额娘教一教不可以吗?”

    泰芬珠低声道:“额娘不会答应的,一来汗阿玛没发话,二来不好教。”十三格格今年已经十一了,德妃之前不管,现在就更不会管。

    不管的原因很多,很重要的一条是吃力不讨好,德妃没有养母名分,只能算是一个高位嫔妃,有章佳氏这个亲娘在,德妃要是插手格格的教养,会让外人疑她是为了拉帮结派,是为了十三阿哥。

    这个怀疑是很致命的,很容易招来康熙的审视,因为那样做了别管目的是什么,胤祥会更亲近胤禛是肯定的,外人只会看结果。再者说疏不间亲,两个格格肯定更听自己奶嬷嬷和额娘的话,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胤禛抿紧嘴唇,他想起十二妹了,泰芬珠带着她玩了整一年,她才渐渐敢说敢做起来,性子这种东西很难改,德妃要是管教,必得费很大功夫,这就很惹人侧目了。至于目的,就是为了胤祥啊!胤禛之前也知道,但是所有妹妹都那样,他也没有做什么的意思。虽然他是同情弟弟,可是人家在意的只会是影响!

    泰芬珠疲倦地揉了揉眼,她今天下午虽然睡了一会儿,可还是很累。

    胤禛轻声道:“你躺下睡吧。”

    泰芬珠侧耳听了听:“虎宝睡着了吗?”

    胤禛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连忙去看,小跑回来禀报:“爷,福晋,大阿哥已经睡熟了。”

    胤禛笑道:“你放心了吧?赶紧睡吧。”

    泰芬珠躺好,想要劝他几句,胤禛认真道:“这件事先搁下,等我治水回来,我想办法给妹妹们找个师傅教导。”

    泰芬珠疑惑道:“您直接和汗阿玛提吗?”

    胤禛沉吟道:“其他的不好说,毕竟六妹她们嫁出去过得还好,只是学学骑马还是有理由的,不忘祖宗规矩嘛!”

    泰芬珠点头:“您考虑得周全。”

    胤禛问道:“你给恪靖妹妹送年礼了吗?”

    泰芬珠笑道:“月初就打发人去了,早到总比晚到好,我还给荣宪姐姐和端静姐姐也送了年礼,去年就送了。”恪靖想回京过年来着,但是她十一月份生下来一个小阿哥,康熙就指示她明年再回来。

    胤禛摇头笑道:“最近头晕脑胀的,我都忘了你和我提起过。”

    泰芬珠握着他手:“您得好好休息,快睡觉去吧!”

    胤禛嘱咐道:“我已经把满月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用你多费心,你好好坐月子就是,我今儿下午忙了这个,我这得去看看书了,马上要去清江浦,我得把当地的风俗民情水文地理了解清楚。”

    泰芬珠温和叮咛:“那您也得保证休息,明儿打早起来看也是一样的,没准儿那会儿记得更快。”

    胤禛笑道:“我知道了,就看一会儿,你快歇息吧。”

    泰芬珠笑着闭眼作势睡着,胤禛失笑:“行了,你睡觉,我走了。”

    泰芬珠闭着眼点头说好。胤禛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他最近要一直忙了。

    泰芬珠坐月子,除夕是肯定不会进宫了,胤禛独自赴宴,坐在屋子里,嘴角含笑看着胤祉抱着弘皙和太子笑谈。

    胤祉挑眉道:“四弟你倒是清闲,快抱抱咱大侄儿。”

    胤禛笑着伸出手,对弘皙温和道:“叫四叔抱下,行不行?”

    弘皙抬头看阿玛,胤礽笑道:“这是你四叔,你见过的,怎么不叫人?”

    弘皙看向胤禛:“侄儿给四叔请安。”

    胤礽笑骂道:“有你这个样子请安的吗?下来规规矩矩的。”

    胤禛连忙道:“不用的,这是家宴,弘皙这是与我亲近。”

    弘皙挣开胤祉,给胤禛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胤禛赶紧搂过来:“殿下教得好,弘皙小小年纪已经这么有风范了。”

    胤礽满意地看着儿子,嘴上谦虚道:“这都快五岁了,也就该有些样子啦。”

    胤禛笑道:“弟弟瞧着弘皙可是聪明灵慧得很,殿下教子有方。”

    胤祉附和着笑,心里暗暗咋舌,哪有他儿子可爱?怎么逗也是一板一眼,嘴角那浅浅的笑还有些像讨厌的老八,太子和老八确实是兄弟啊!

    这边围着弘皙,那边围着弘昱,胤禔瞥了太子那儿子一眼,还是觉得自己怀里的弘昱最招人喜欢,胤禩摸了摸弘昱的小手,胤禔得意道:“放心好了,我特意给他穿得厚厚的,绝对冻不着。”他儿子去年没来,风头都叫太子和老三抢去了,还好老三今年识趣,没把他儿子带来。

    胤禟微笑地看着弘昱,他不敢看老大,怕嘴角的真诚演变为嘲讽,他真的不理解他们这一个个把儿子领出来干嘛?汗阿玛一年见孙子一面,这一面重要吗?他们自己都对小弟弟们没耐心,胤禟觉得汗阿玛也不会有多喜欢孙儿,再说了,胤禟真的觉得弘昱就是个普通小娃娃,非得叫他围着夸,他已经没词了好吗?

    胤俄在心里默算时间,汗阿玛应该马上就到了,再忍忍,胤俄笑问:“大哥,弘昱什么时候启蒙啊?”

    胤禔认真道:“我已经在给他挑师傅了,最近这半年也安排人给他念三字经,十弟我和你说,我儿子确实记性很好。”

    胤禟笑道:“弘昱,你给九叔背一段呗。”

    弘昱瘪瘪嘴把脸埋到胤禔怀里,胤禟有些尴尬,胤俄打趣道:“瞧你,平常老说自己的俊美,侄儿都不待见你吧?”

    胤禔把弘昱递给奶嬷嬷,儿子八成是不耐烦了,可别叫哭出来。

    胤禩热情道:“大哥,咱们快坐下,汗阿玛要来了。”胤禔点头。

    胤禟坐下松了口气,悄声道:“八哥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啊?”

    胤俄有些无奈:“我们已经夸了弘昱两刻钟了。”关键是弘昱确实还小,才两岁半,刚刚也没怎么说话,他们实在是夸不下去了。

    胤禟接着保持微笑,要不是他们得提前来这儿恭候汗阿玛,他非要踩着时辰到不可。

    一个除夕平平淡淡,胤禛启程离京与于成龙汇合,直奔清江浦。虎宝的满月宴在胤祉和胤祐的帮忙下圆满完成。泰芬珠正在西次间看顾儿子,就听紫苏禀报董鄂氏来了。

    泰芬珠诧异地抬头,前头虎宝满月,董鄂氏还和她聊了很久,这隔了一天,怎么又登门了?

    叮嘱乳母用心,泰芬珠去前厅见她,董鄂氏看见她进来就欣喜道:“汗阿玛二月底要南巡了!”

    泰芬珠很惊讶,也就是说胤禛还能在南方迎驾?

    第78章

    泰芬珠带着董鄂氏进了里屋坐到了软榻上,厅里虽然烧着炭盆,但还是有些凉。

    董鄂氏脱了靴子上炕,喝了口红枣茶,笑问道:“怎么样?你想不想去?”

    泰芬珠失笑出声:“三嫂开玩笑了,虎宝才这么点大,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南方?”

    董鄂氏撇撇嘴:“我打算跟着去的,我两个儿子虽然也小,但是我不放心三爷,我打算把儿子放到我娘家。”

    泰芬珠微微叹气:“三嫂,您跟着去,也不能真的拦住三哥啊。”

    董鄂氏喝了口茶,抿抿唇,说道:“我是想避嫌,也是不想操心那烂摊子,我院里的王格格去年十一月末生的小阿哥,就活了一天,如今富察氏挺着个肚子,我想离开京城,等她们折腾完了我再回来。”

    泰芬珠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沉默。胤祉后院的这些事情用一团乱麻来形容也不为过,董鄂氏不害人但也不护人,就是冷眼旁观,从宫里跟出来的三个格格心里的不甘很重,对董鄂氏不满,彼此之间也很敌视,真的很难办。

    董鄂氏叹了口气,靠在软枕上:“我已经看开了,没办法,由着她们去吧,只要我能证明自己清白就好,被那田格格气了一回,王氏怀孕我隔半个月给她请一次太医,最后孩子没保住胤祉也无话可说,我眼瞧着富察氏这个孩子也够呛,我趁早躲得远远的。”

    泰芬珠斟酌道:“毕竟是和你还有孩子们同处一片屋檐下,能让府邸平静还是平静些好。”

    泰芬珠从小在这里长大,接触的后宅夫人们多了,自然很明白有些嫡子出的意外不是嫡妻无能,而是日子一天天地踏实过着,谁也不可能永远提着一颗心,总有松懈的时候,尤其是在自己家里。

    绝大部分妾侍不敢做些什么,都是有娘家的人,能完全视家人于无物的到底是少见。何况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些事做过就一定会有痕迹,只看主子们想不想查,大部分人在吃喝不愁的时候也没有那个豁得出去的勇气。

    但是妻妾之间这个关系终究复杂,其实任谁也不相信正妻与妾侍之间会真的盼着彼此好,可是名义上嫡妻还真的就有管家理事稳定后宅的责任,出的事儿多了,府里人心也会不稳。特别是涉及到孩子,一切就不好说了。

    董鄂氏仰头看着屋顶,淡淡道:“我也想,但是那府里的主子不只我一个,男人不当回事儿,他觉得无妨,那就这样好了。”

    胤祉真的很宠爱那仨人,董鄂氏到底不能和他硬犟着来,总有下人喜欢烧冷灶,胤祉这个爷不在意,那格格们手里就有人手,很多事董鄂氏就没法管了。而且她心里很有些不服气,胤祉不是觉得格格们都柔弱无辜吗?那就让他瞧瞧好了。

    泰芬珠到底又说了一句:“裕亲王的后宅早年可是乱得厉害,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福全对于西鲁克氏的所作所为当看不见,也有对妻子失去两女一子的愧疚,虽然他的放任导致了他其他庶子女的夭折,但或许这能让他放下心里对嫡子女的内疚,能让他觉得释怀。

    董鄂氏眼睛闪了闪,低下头:“你是怕她们迁怒我吧?我会小心的,只是我打定主意去南方了。”

    富察氏之前手脚就不干净,只是她们之间从来就乱得不行,胤祉就觉得是争宠,董鄂氏也不待见这三个人,就是私下查一查罢了。如今富察氏怀孕,田氏和王氏都不会放过她的,董鄂氏不想为了富察氏收拾掉田氏和王氏,何况胤祉还护着她俩,她没那理由为了富察氏得罪胤祉。

    泰芬珠不再搭这话,转移了话题:“已经定下出巡人选了吗?”胤禛不在,她很多消息就闭塞了些。

    董鄂氏点点头:“三爷回来与我说得,直郡王,五贝勒,七贝勒,八贝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汗阿玛应该还会奉太后娘娘出行。”

    泰芬珠笑道:“去年是塞外,今年是江南,出去散散心,挺好的。”

    董鄂氏叹口气:“这出去玩儿倒是挺好的,我听荣妃娘娘说要给府里进两个人,我昨儿进了趟宫,心情就堵的慌,这还没出正月呢,就来这个。”

    泰芬珠惊讶道:“是都要进人吗?”自从生下虎宝,她就没再进过宫。

    董鄂氏无奈道:“听荣妃娘娘的意思,大概是吧,说是汗阿玛觉得阿哥们府上子嗣太少了。”明明她府里已经够乱了,要是妾侍安分规矩些,要是胤祉像老八一样不搭理妾侍,养多少妾侍董鄂氏都乐意,她还可以用自己的体己银子。

    泰芬珠无奈地扯唇笑了笑,这可真是个新年大礼包啊!

    董鄂氏托着腮,烦躁道:“就现在我那府里就已经够乱了,还要再来两个格格,真够心烦的。”荣妃口风还挺紧,董鄂氏打听到年前她们这些嫔妃就在选人了。

    泰芬珠叹息:“那我们这些府上也都得进人,也不独独三爷纳妾,汗阿玛的意思必须遵从。”

    董鄂氏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也是我最倒霉,荣妃指示我给两个格格小办一桌,最关键的是这里头有个姓伊尔根觉罗的,虽然是包衣旗,但是也有些让我多想。好像和先大嫂扯上了关系一样。”

    听荣妃的意思,皇上知道后觉得她挑的这个伊尔根觉罗氏很好,还说看着亲如一家。这会不会是皇上觉得她待直郡王府太冷淡了?可是大福晋薨逝刚刚一年,几个格格都得守孝,她也不可能去府上关照那些侄女儿啊,胤祉还不同意那么亲近直郡王呢!

    泰芬珠沉吟道:“伊尔根觉罗是个大族,族人很多,不同支系之间与外姓人也没什么区别,何况还有那旗籍之分。就是让人看着能想起来先大嫂。”毕竟胤禔无论在后宫还是在前朝都很引人注目。

    董鄂氏叹口气:“不提了,我烦心得很。”她总不能昨儿进宫今儿就往娘家跑,那不纯粹说董鄂家窥探宫闱吗?只能和四福晋说说,但是也没啥用,顶多是发泄一下。

    泰芬珠笑道:“既然打算跟着去南巡,你就好好准备吧,出去玩儿呢就高兴些,这些事情等回京再说。”

    董鄂氏挑眉:“过了正月,我先把两个格格弄进府再说。”

    泰芬珠喝茶不再接话,董鄂氏只是烦心找她说说话而已,她只要听着就好。

    等董鄂氏消磨了半下午离开,泰芬珠起身去看虎宝,满月的小宝宝了,比刚生下那会儿胖了不少,泰芬珠抱着他在地下转悠。

    乳母魏氏和云氏恭谨地站在一边,泰芬珠笑问道:“虎宝好带吗?”

    魏氏轻声回话:“大阿哥很是乖巧,只有饿了或是便溺时才会哭闹,睡得也安稳。”

    云氏附和:“奴婢们都警醒,绝对伺候好大阿哥。”

    泰芬珠点头,温和道:“我知道带孩子辛苦,你们用心看顾,银子和你们孩子的前程我都给你们包了,安心当差就好。”

    两个人连忙行礼谢恩,泰芬珠笑道:“好了,快起来。”

    虎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泰芬珠晃晃头逗他:“你看额娘头上的钗子好不好看?”

    虎宝张开小嘴笑,泰芬珠惊喜道:“哎,他真的立马就笑了,再给额娘笑一个。”

    陈嬷嬷笑道:“阿哥聪明,这是随了您。”

    魏氏凑趣道:“大阿哥天资聪颖,有些孩子得两三个月才会笑呢。”

    泰芬珠抱着儿子坐下,吩咐丹桂:“拿拨浪鼓来。”

    丹桂笑着递过来,泰芬珠在虎宝跟前儿摇着拨浪鼓,看着他的眼睛随着拨浪鼓摇晃而移动,会心一笑,等瞧见他的小脑袋开始往左右转,泰芬珠撂下拨浪鼓,笑道:“这是饿了吧?”

    云氏赶紧上前,这会儿得她喂了,泰芬珠把孩子递给她,见着虎宝吃好又犯困睡着,才去用晚膳。

    反正也就她一个人吃,索性把饭端到了炕桌上,泰芬珠胃口很好,怀孕的时候不敢多吃,这会子可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

    陈嬷嬷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过来一道红枣鸡汤,“您再把这个也喝一碗,多补气血总是好的。”

    泰芬珠点头,接过碗来,顺道把鸡腿肉也一并吃了,陈嬷嬷笑道:“老奴就猜您想吃,没让他们炖整鸡。”

    泰芬珠把碗推开,自己下了炕,让侍女收拾,满足道:“光喝汤没滋味,连汤带肉吃才得劲儿。”

    陈嬷嬷跟着泰芬珠在屋子里转悠,泰芬珠无奈道:“嬷嬷快用膳去吧,别饿着您。”

    陈嬷嬷摇头笑:“老奴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泰芬珠回味了一下饭菜的美味,开始说正事儿:“三嫂说的八成是真的,我们这些府里确实很久不进人了,嬷嬷觉得我该怎么安排住处?”

    陈嬷嬷拧眉道:“老奴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当时在阿哥所地方小,宋格格在耳房住了两年多,李格格在耳房住了五年,可是宋氏是在您嫁进来前就那么住的,您顶多是萧规曹随,这新来的格格怎么也不该一来就住一个院子吧?”

    泰芬珠点头:“肯定不能让她们独住一院,那另开一个院子?我不想叫新来的接触两个姑娘。”

    陈嬷嬷无奈道:“其实一般都是叫新格格和老格格混着住,也是教教规矩,也是压压性子,不过确实还是两位格格重要,那院子放在府里东路还是西路呢?”

    泰芬珠眨眨眼:“在东边儿找个院子,就挨着宋氏好了,宋氏比李氏靠谱些。”

    相处这么久了,泰芬珠看的出来,这两个都不算什么狠心果断的人,平静地过了七八年轻松的日子,心里都放松得很,只是宋氏如今一心为孩子着想,要更能稳得住。

    陈嬷嬷点头:“老奴会帮着看看,辛夷这几年很是稳重,已经很成熟了。”

    泰芬珠笑道:“她确实很好,去年放了几个侍女出去,嬷嬷平时多与她们聊聊,想要留下当嬷嬷我同意,想出去嫁人的我给一份嫁妆。”

    陈嬷嬷福了福身,让下人们在福晋这里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几个出身普通的妾侍就根本没有收买的机会,如此,正院安宁,府邸安宁。

    泰芬珠和陈嬷嬷都没再提府里可能会进人的事情,一个妾侍想要熬出头很难的,像四贝勒府这种众人各司其职的地方,她们没有钻空子挣表现的机会,基本只能靠子嗣。

    四爷和福晋关系好,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正院歇着,还有很多因为忙于公务歇在前院的日子,宋氏和李氏养着孩子,胤禛想起来了还要去看看,更别说他去年监国时常住宫里,今年干脆去了南方,真的这么算下来,就知道能在后院怀一个孩子有多难了。

    正月十五,泰芬珠进宫给德妃请安,康熙会在今儿宴请一下宗室亲贵,后宫基本就是娘娘们在各自宫里小小地庆祝一场,但是宫里确实很热闹,挂的花灯都精致漂亮。

    泰芬珠和十二格格聊了几句,德妃就打发女儿出去玩,十二格格冲泰芬珠安抚地笑笑出去了。

    德妃亲切道:“你恐怕听三福晋提过了吧?”荣妃是个急性子,应该已经和儿媳打过招呼了。

    泰芬珠笑着点头:“三嫂说荣妃娘娘要给诚郡王指两个格格。”

    德妃无奈道:“过年前皇上觉得孙儿们还是太少,就让我们给挑两个好生养的,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一个高氏,一个张氏,都是包衣旗人,今年都十七了,干活利索,老实本分,家里阿玛都在盘山行宫当差,如今俩人就在永和宫住着呢,她们家里在京城没宅子,等你在府里收拾好院子,直接领着她们回府就是。”

    泰芬珠真诚道:“儿媳多谢额娘了。”德妃实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样的两个格格真的只能安分守己。

    德妃笑叹:“你是个好孩子,大阿哥和二格格都还小,用心看顾孩子们就是。”

    泰芬珠起身行了个礼:“谨遵额娘教诲。”

    德妃笑着摆手:“你快坐下吧,大阿哥可好?”

    泰芬珠扬起笑容:“等再过几个月,我抱他进宫给您瞧瞧,我看着大阿哥嘴角那里长得有些像您呢!”

    德妃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孙儿肯定像我啊,那胤禛可是我亲生的。”

    泰芬珠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年前爷还说怪不得人都喜欢个血脉亲情呢,他抱着虎宝站到您面前,一看就是祖孙三代。”

    德妃得意挑眉:“可不是嫡亲的一脉相承嘛!只可惜啊,总有人不识趣!”

    泰芬珠笑容满面:“虎宝洗三那天,爷可是恼怒得很,我也只能劝爷别为外人气坏了身子。”

    德妃眼里都是笑意:“血亲岂是外人能离间的?等胤禛回来,你千万叫他平和安静,只要咱们稳得住,那帮子小人自会退却。”

    泰芬珠笑眯眯点头:“额娘说得对,唉,只是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能回京?这大正月的赶路,再是衣服厚实,估计也被风吹得难受。”

    德妃心疼地叹道:“这孩子再是不怕苦不怕累,也不能专挑难事儿去做啊,皇上可太知道他苦了,这过年这么忙,还特意来永和宫待了三天。”

    泰芬珠抿唇笑:“爷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他最是盼着您过得好了。”

    德妃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我也盼着他好,你们过得好,我这心里就熨帖。”

    泰芬珠笑着点头:“爷和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慈爱之心。”

    德妃满足道:“你出门这么久了,肯定想虎宝了,快回家吧。”

    泰芬珠笑着起身告辞。十二格格过了一会儿进屋,偎依到德妃身边:“额娘,您和四嫂说了,她难不难过?我刚刚和四嫂说了几句话,看她心情挺好。”

    德妃搂住女儿,点了点她额头:“你以为你四嫂像你一样大惊小怪啊?两个基本就没家世的妾侍值得她一惊一乍吗?”

    十二格格嘟嘟嘴:“我只是觉得虎宝刚刚出生,四哥还在外地,四嫂一个人管理府邸,这个时候给四哥纳妾怎么心里也会难过吧?”

    德妃叹道:“难过肯定是难过的,就没有一个女人能高兴丈夫纳妾,而且我也瞧得出来你四嫂对你四哥还是很上心的,只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坦然接受最好,要不为难的只会是自己。”

    十二格格忧伤地问:“我们是公主,也得这样吗?”

    德妃认真道:“你们要自由很多,可以说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儿家就是你们姐妹了,只是男人都花心好色,你要是看重自己和额娘,就不要天天和额附较劲,只要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你儿子的,其他的随他去好了。”

    十二格格眨眨眼:“我开心就好?”

    德妃点头:“当然,额娘说句实话,你最大的倚靠还不是你儿子,而是你四哥和你十四弟,只要他俩时时照拂你,你潇洒地过自己日子就是,只要你不在乎婆家,他们谁也不能拿捏住你,你就不靠他们。”

    十二格格笑了:“汗阿玛也很重要啊!”

    德妃勾唇:“肯定啊,你们都是因为皇上才尊贵,所以额娘老让你在你汗阿玛面前好好表现,这样对着旁人你就可以安然自若了。”

    十二格格认真点头,随即疑惑道:“额娘,汗阿玛希望哥哥们多些儿子,要是不行的话,会不会迁怒您和其他娘娘?”

    德妃无奈道:“生孩子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当初也是伺候了皇上两年才怀上你四哥,胤禛一心扑在差事上,能顾得上几个女人?所以说做人妾侍得挑对时机啊,泰芬珠刚刚生下儿子,和你四哥正是亲近的时候,这几年后院本身就很难出头。”

    十二格格眼珠子转了转:“所以毓庆宫是李佳侧福晋和林佳格格得意,因为她们来得早?”

    德妃点头:“虽然前些年毓庆宫乱,可那也代表着机会多,李佳氏不就脱颖而出了吗?当然也有把整个家族都搭进去的,输赢各凭本事。”

    十二格格有些不解:“新的妾侍起码新鲜吧?”

    德妃笑叹:“高氏和张氏容貌只能说是清秀,性子有些木讷,进宫当差三年了,也只是留在内务府帮着跑腿,没眼界没学识,能和你四哥聊什么呢?又有哪里新鲜?”

    十二格格还是小,真要是妾侍好出头,大家都不能接受,就说一个,太子妃可只有三个嫡出的兄弟,倒是有俩庶出姐妹,品一品就什么都明白了。

    十二格格受教的点头,不好意思地笑:“我习惯了有这么多兄弟,又一直听多子多福,就有些糊涂。”

    德妃笑着摇头,福全两子,常宁五子,人家俩谁也不着急啊,就那一个爵位,有个儿子继承就行了呗。皇上自己不也只看重前头的七个儿子吗?

    正月过了,各福晋都往府里领了两人,董鄂氏用顶小轿把妾侍伊尔根觉罗氏迎回了府,另一个李氏就是自己走进去的。

    泰芬珠听了消息只是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接着算账目,董鄂氏之前找她只是为了倾诉,她都嫁给胤祉好几年了,心里自有主意。

    合上账本,泰芬珠问辛夷:“怎么样?高氏和张氏为人如何?”

    辛夷回话:“奴婢这几天一直着意关注她二人,确实都是听话老实的人,对如今的待遇诚惶诚恐,想着要给您磕头请安。”

    泰芬珠点头,又问道:“宋氏和李氏呢?两个人什么态度?”

    辛夷恭敬道:“宋格格很平静,高格格和张格格去拜见她,她只说不必,安心过日子就好,李格格不安了一天,第二天见着两位格格来拜访她,才放松下来。”

    泰芬珠笑了笑:“你很用心,这个月例银翻倍。”

    辛夷福身:“奴婢谢福晋赏。”

    想了一会儿,泰芬珠说:“你给高氏和张氏讲明府里规矩,我不用她们请安,闲了的话做做针线,去花园散步都行。你平常也盯着些她们那儿的下人和膳食炭火,毕竟不算正式的格格,怕有些下人不长眼。”

    辛夷点头应下,又说起李氏:“福晋,李格格应该是想打探一下您对两位格格的态度,她说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要暖和了,大格格往常就会在花园跑跑跳跳,她一般都是不打扰格格玩耍的,还说咱们府里一贯清静,以前都是她一个人逛花园,如今也有人陪了。”

    泰芬珠挑了挑眉:“我不可能规定谁哪个时辰去花园,高氏和张氏都是很懂规矩的人,懂的眉眼高低,不可能打扰大格格和二格格,你就这么告诉李氏。”

    辛夷躬身应下,行礼离开了屋子。

    泰芬珠无奈地看向陈嬷嬷:“看来先来的就是看不惯后到的。”

    陈嬷嬷笑道:“您应该高兴,李格格只是问问您她和高格格张格格的高低,想从您这里得个偏向,这是在争您的宠啊!”

    泰芬珠笑了笑,确实挺好,都踏实地过自己日子,安静祥和比剑拔弩张要强得多,对大家都好。

    泰芬珠与陈嬷嬷谈论高氏和张氏的时候,宋氏也在与喜儿说这两个新来的。

    大格格正在赵先生的教导下认字,宋氏能清静地待一会儿,杏儿去年已经出府嫁人了,如今她有事只与喜儿商量。

    宋氏感叹道:“一晃眼,我都进这院里八年了。”

    喜儿笑道:“您资历深厚啊!”

    宋氏嗔怪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胆大,连我都敢打趣了。”

    喜儿抿唇:“奴婢说得是实话啊!”

    宋氏叹口气:“我都没想过这府里还能再进人,虽然知道四爷是贝勒,再有几个女人很正常,但确实没想过,天天光顾着大格格了,我一沾枕头就着,就没那心思。”

    喜儿安慰道:“您有大格格,高格格和张格格姿色一般,母家也一般,怎么都越不过您。”

    宋氏失笑:“我什么都不打算做,一来我做不到,二来没必要,大格格该有的福晋都会给,我嫉恨新来的格格做什么?”

    喜儿傻笑道:“奴婢只是觉得您那么看重大格格,毕竟还是物以稀为贵,格格的地位也是这样。”

    宋氏点头:“你说得对,只是我自问对付不了别人,再说了,我能看住别人都不生女儿吗?我能做得就是教好大格格。”

    喜儿赞道:“您明白豁达,奴婢听说李格格可是有点儿不高兴。”

    宋氏淡淡地笑了:“她也只能不高兴几天,同样什么都做不了,她就是爱争个高低,真要她打压别人,一没人手二没手段。”

    喜儿信服,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氏起身去厢房看大格格读书了,李氏这两年自在得很,越来越心直口快,她和她一样,都习惯如今平和的日子了,改不了也不想改。

    福晋轻易不叫她们去正院,在自己小院里养尊处优,悠然自得的日子谁不喜欢呢?

    第79章

    乌拉那拉府,泰芬珠坐在费扬古床边,眼含泪光:“阿玛,您就听太医的嘱咐好好吃药,别说气馁的话。”

    费扬古脸色有些白,声音倒还是一贯的平稳:“你这丫头,我什么时候气馁了?我说些实话,你就受不了了?都是做额娘的人了,可别这么担不住事。”

    泰芬珠握住阿玛干瘦的手,哽咽道:“您明明还好好的,就不到说这些的时候。”

    费扬古拍拍女儿的手,泰芬珠感觉到阿玛的无力,咬住了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费扬古认真道:“泰芬珠,别作这个样子,你用心听阿玛讲话,比掉几滴眼泪更让我欣慰。”

    泰芬珠用力点头:“您说,我都听着。”

    费扬古眼睛盯着女儿:“你觉得四爷现在的立场怎么样?”

    泰芬珠轻声道:“效忠皇父,效忠皇父立下的毓庆宫,有什么错吗?”

    费扬古笑了,笑得很开心,欣慰道:“我姑娘比我想像得更聪明。”

    泰芬珠摸着阿玛的手:“您静养就好,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费扬古摇摇头:“姑娘,阿玛比你多活了几十年,这双老眼能看见些东西,你比你兄弟们有前途,比他们清楚明白,阿玛很多事情只能交代给你,也只能托付给你。”

    泰芬珠看着费扬古:“阿玛,您说得是四爷吗?”

    费扬古笑叹:“对,是他。当年孝懿皇后在皇上面前给四阿哥求了你,阿玛当时只是觉得算是一门宗室姻亲,没有多放在心上,与宗室联姻本就是常事,你额娘不也姓爱新觉罗吗?”

    泰芬珠抿唇:“没想到这几年形势变化得这么快。”

    费扬古眼神严肃起来:“太子幼时是真的天资聪颖,读书很好,皇上很疼爱他,只是过于顺遂的成长让太子的性格出了些问题,我也是渐渐意识到这个。”

    泰芬珠问道:“不懂人情世故?”

    费扬古咳嗽了一声,泰芬珠连忙把旁边的温水端过来,费扬古接过来喝了一口,接着道:“这个有,但不关键,太子很清高,很自信,很任性,性格过于刚强。”

    泰芬珠真的很诧异,她没有想到胤礽可以用刚强这个词来形容。

    费扬古看女儿不信,给她举例子:“太子是不是从来没有向石家示好过?”哪怕是用后院的一些小事。

    泰芬珠点头:“从赐婚到现在,太子本人没有,索额图试着拉拢过。”而且泰芬珠听闻,太子对待三格格这个唯一的女儿很一般,基本是漠视的。

    费扬古再说:“这是因为太子自认为是君,向臣下许诺像是讨好,他很清高。索额图与罪官交往,太子听过别人的劝说吗?”

    毓庆宫是有属官的,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提醒胤礽,泰芬珠听胤禛提起,有汉官也有满臣,都向胤礽进言过。

    泰芬珠点头:“四爷同样劝说过,可是太子的意思是直郡王步步紧逼。”

    费扬古笑了:“这是因为太子自认为凌驾于朝堂法度之上,以为他的好恶可以左右选官制度。这是他的任性。”可是官位这种东西是所有人都紧紧盯着的,举荐合适的人尚且会招来嫉恨,何况是一群早已失败出局的罪官?

    泰芬珠不解道:“这两点我都明白,可自信与刚强又从何说起?”

    费扬古笑着看女儿:“你小时候可是很喜欢与你三哥争宠的。”

    泰芬珠抿唇笑了笑,嗔怪道:“阿玛取笑我,我三哥调皮捣蛋,我那是帮阿玛额娘规劝他。”

    费扬古慨叹道:“不论是什么,最起码你是懂得示弱的,你在争我和你额娘的宠爱时,不就是明白你是靠我们养活的?”

    泰芬珠抬头看阿玛:“您的意思是太子连皇上的宠爱都不屑争吗?”

    费扬古扯了扯嘴唇:“太子还是知道皇上能决定他的命运的,只是他很刚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真的弯不下腰和庶出的弟弟们一样小心翼翼地揣摩他汗阿玛的心思。”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嫁进宫里那会儿四爷才十三,他们几个皇子除了自己去乾清宫求见皇上之外,就只能等皇上去上书房的时候才能见着皇上的面。”康熙基本没有过特意召哪个阿哥去御前的行为。

    费扬古笑道:“这就是了,太子享受过皇上一心一意的关注与疼宠,他那会儿很自信啊,所以看不上石家的那几个官儿,因为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区区石家人还敢暗暗盼望他这个储君打压自己的长子?太子根本就忍不了的!”

    泰芬珠接话:“如今,太子自信的是自己的地位和索额图。”

    费扬古感叹道:“没错,他从来都很自信,从前自信的是皇上会无条件地维护他,如今自信的是索额图会无条件地替他谋划,其实他未必不忧虑,只不过他习惯了,习惯了身边的人围着他转,他只要用心读书处理政务就好。”

    泰芬珠明白阿玛的意思了,胤礽这个太子习惯了俯视所有人,就连康熙,胤礽也觉得那是阿玛不是汗,不需要他恭谨小心的侍奉,总的来说,胤礽是一个挺单纯的人。

    费扬古认真地注视着女儿:“四爷序齿在前,本人踏实恭敬,你要用心养育虎宝。”

    泰芬珠咽了咽唾沫,即便知道屋内唯有他们父女,外面还有亲信把守,却依然把声音放得比刚才更低:“您的意思是四爷将来能行?”

    费扬古掰着手指头算:“如果局势一直这样下去,直郡王和太子肯定会倒台,八贝勒在皇上的心里会出局,五贝勒不受皇上重视,十阿哥被皇上严防死守,其他阿哥根本不可能,唯有三爷和四爷。”

    泰芬珠看向阿玛:“那三爷呢?”

    费扬古挑眉道:“你觉得四爷比不过三爷?我是认为三爷拈轻怕重不可担大任。”

    泰芬珠低声道:“反正这条路很难。”

    费扬古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他现在身体很虚弱,泰芬珠静静地陪坐在床边,她正月回家时费扬古身体还算好,这才二月底,圣驾刚刚启程,额娘就传话让她回来。即便清楚阿玛这已经是高寿,可是她仍然很惶恐。

    费扬古睁开眼睛,缓缓地点了个头:“对,是会很难,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进则退,其实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后退的余地。四爷现在只要忠于圣上忠于太子就好,阿玛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姑娘,但是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泰芬珠认真道:“阿玛说,我听您的。”

    费扬古温和地说:“低调地过日子,不要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贤妻良母,仔细教导虎宝,让你的儿子为你说很多你自己不能说出口的话。”

    泰芬珠迟疑道:“您的意思是我不要太关注四爷因为朝堂产生的情绪?”

    费扬古失笑:“没有不让你问候,泛泛而谈没有任何问题,再说了,就算你不问,四爷也得告诉你他和谁亲近,你参加宴会时需要亲近谁,只是你不要发表自己对某一家族某一个官员的具体的看法,这些交给你儿子去做,他与你是完全站在一个立场的。”

    泰芬珠明白了,就是不要就事论事,大略的透露出自己态度,表达对胤禛的支持就够了。

    费扬古看着女儿了然,又安抚了几句:“也不要太想着这些事儿,说到底时势造英雄,一切要看直郡王和纳兰明珠给力不给力了,还有在底下撺掇的八贝勒那群人。”

    泰芬珠点头,认真看着阿玛的眼神:“我不会把哥哥们过早地牵扯进来,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您放心。”

    费扬古扬起唇,笑叹:“阿玛放心你,终究皇上的心思最重要,你的哥哥们安分守己就是给你和虎宝最大的帮助,你大哥我已经调教好了,他自知才能不足会谨慎行事的,我走后他们得守孝,之后起复的事情不用你担心,咱们这种人家不可能缺了官儿做,而且我也都安排好了,你顾好自己就行。”

    泰芬珠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是费扬古是笑着的,他能预料到未来两三年朝堂一定会持续动荡不安,儿子们在家待几年,皇上会觉得他们乌拉那拉家省心的,泰芬珠有了儿子,只要一直稳得住,再得个次子,未来可期啊!

    费扬古勉力说了这些话,就闭眼睡着了,爱新觉罗氏送泰芬珠出门,低声叮嘱:“你阿玛这是时候到了,有我和你兄弟们照顾,你却不能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伤心里,可别忘了,虎宝还小,需要你这个额娘全身心的护着,府里刚刚进了两个格格,千万不敢疏忽大意。”

    泰芬珠声音沙哑:“我知道,额娘不用担心我。”

    爱新觉罗氏叹道:“怎么不担心呢?有虎宝你才是那个府里众人心服口服的女主人,要是没个阿哥,你就会变成被大家供着的菩萨,那时候你喜怒哀乐就真的可以无所顾忌了,因为你对大家再也产生不了影响。”

    泰芬珠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嗯,我记住了。”

    爱新觉罗氏低低叹息:“长大了就不能喜怒随心,我们女人比男人要更难,一着不慎就会赔上一辈子,这十几年你就提着心过吧,什么时候虎宝成亲了,你才能真的松一口气。”

    泰芬珠站住脚,拉过额娘的手:“您得好好的,总得有个人在我不知所措时劝导我。”

    爱新觉罗氏摩挲着女儿的手背,保证道:“我会好好保重,你明天不要过来了,这是你阿玛的意思。”

    泰芬珠坚决摇头:“我会照看好府里,但是我总得回家来瞧瞧。”

    爱新觉罗氏叹气:“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反正你要心里有数,想尽孝心可以,但也得顾好虎宝。”

    泰芬珠点头:“额娘放心,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回去了,您别再送了。”

    爱新觉罗氏还是送女儿上了马车,才回屋照看丈夫,相伴这么多年,感伤是压不住的,太医都直说了,费扬古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人老了,病来如山倒,一点风寒难受了两天就成了如今这样。

    泰芬珠连着跑了三天娘家,第四天,费扬古在一众儿孙的环绕中溘然长逝。乌拉那拉府设上了灵堂,大哥富禅周到的接待来祭拜的众多官员。

    费扬古官运亨通,最重要的是没犯过什么错,可以说是人缘很好,在康熙那里的印象也不错,步军统领这个职位的权责扩大之后,费扬古就是被任职的第一任。嫡女嫁给四贝勒,四贝勒跟随太子,如今京城内又是太子监国,来卖个面子的人很多。

    等一切结束,富禅和泰芬珠坐在了书房里,富禅看着妹妹略有些局促,他听阿玛的去外地当了地方官,去年被阿玛想法子调了回来在护军营当差。毕竟费扬古侍卫出身,打过仗又当过侍卫头子,他们家的关系大部分都在军中。

    泰芬珠脸色有些白,出言安慰道:“大哥既然已经递了折子,安心在家教侄子读书就是,关紧门户。”

    富禅点头:“我都明白,只是我有件事情得告诉你。”

    泰芬珠问道:“什么事?”这几天各方人都有来,她就是得看看大哥是个什么主意,他倒是很信服阿玛,可就是心性有些优柔寡断。

    富禅如实地讲给妹妹:“皇上南巡前调整了内城各门的护卫情况,该哪个旗守哪个门倒是没有变化,只是负责城门的官员不能再是本旗人,要和别的旗对调,格尔芬和我说了很久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些守门的小官儿。”

    泰芬珠皱紧眉头,虽然城门领、城门吏这些很不起眼,但是关键时候他们比一个高级文官要有用得多,只是这才康熙三十八年啊!

    富禅抿紧唇,过了一会儿还是加了一句话:“妹子,四爷和毓庆宫真的很亲近吗?”想要他阿玛这些年的人脉不是不行,但是太子能给出什么呢?

    泰芬珠摇头:“你不能搭理索额图家的人,我们家与赫舍里氏从来没什么密切的关系,四爷只是一心为朝廷办差,你应该听说过诚郡王妃经常进宫给太子妃请安,我可没去过。”

    富禅松了口气:“那就好,妹子,我与你说我觉得皇上在防着他们,要不然不会更换城门布防,这个东西很敏感的,我们家轻易不能沾惹。”索额图和儿子们是为了泼天的富贵,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泰芬珠认真地盯着大哥:“如果你觉得可以沾惹了,麻烦你提前告诉我这个妹妹。”

    富禅叹道:“妹子放心,我没那么大的胆子,也不会蠢到与直郡王八贝勒等人亲近,外甥的洗三满月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人家与咱们就不是一路人。我要是敢用阿玛留下的关系给他们效力,皇上会直接收拾我的,朋春受了委屈都不敢求三爷为他说话,沾染过兵权的人家得比别人更加胆小老实。”

    泰芬珠的心略微放下了些,她大哥性子软和不是没好处的,孤注一掷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富禅揉了揉眼角,他这些天也是累狠了,但还是打起精神,他还有事要说,“未来两年多我们家就不会再怎么显露于人前了,你如果要人帮忙的话,可以直接传话给堂兄,也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找找族叔他们。”

    富禅虽然才干欠缺些,可是到底去地方见了见世面,又被费扬古调教了这么久,他对于京城这种诡异的站队气氛深有体会,平时当差别人会自动地把他划到太子四贝勒一党,他自己也对八贝勒等人避之唯恐不及,他把费扬古的一句话刻在了骨子里:皇帝最恨结党,尤其是与宗室结党!因为本朝的几次皇位继承都差点儿转给宗室。

    泰芬珠点头:“大哥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虎宝又还这么小,我只一心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我只盼着大哥安稳地熬到大员。”

    富禅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舒服,然后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妹子,你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大哥不管,你靠谱,但是千万不敢和八福晋亲近啊,安郡王府他们家迟早要倒霉的,就且不说正蓝旗里的权势,就单说岳乐,我听阿玛说,今上继位前,曾有人提议由岳乐继皇帝位,因为当时先帝诸子年幼,按着咱们满人的规矩,兄终弟及好像更容易让人接受,阿玛可是说了,就凭这个,他家也不可能风光下去。”

    泰芬珠用力点头:“大哥说得对,我记住了。”

    富禅欣慰地慨叹:“我觉着四爷应该会是个被君上倚重的宗室,你这已经有了阿哥,夫贵妻荣,你的日子肯定好。”

    泰芬珠知道阿玛没与兄弟们谈及对朝局的看法,怕他们绷不住漏了痕迹,所以只是道:“我会好好过得,大哥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家里的人和事都得大哥操持,大哥一定要保重身体,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回府了。”

    富禅起身:“我送你出去,妹子放心,大哥会保重自己的,也会孝顺额娘照顾富存他们。”

    泰芬珠被富禅送出了府,上了马车,泰芬珠挥挥手:“大哥快回去吧。”

    富禅扬声道:“路上慢点儿啊!”

    看着马车走远,富禅进了府,下人关上大门,接下来的二十七个月费扬古的儿孙会淡出京城人的视线,他们轻易不会离府外出,这是费扬古的嘱咐。

    清江口,胤禛被梁九功领上了御舟,进了屋子,给康熙行大礼请安,康熙叫起:“过来这儿坐着吧!”

    胤禛恭敬地谢恩坐到了椅子上,抬头看向汗阿玛,康熙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儿子的脸,叹口气:“吃苦了吧?”

    胤禛扬唇笑:“不苦,儿臣于汗阿玛于朝廷有一二用处,儿臣很高兴。”

    康熙点头,无奈道:“那也别干了,跟朕去南方歇歇吧!”

    胤禛诧异:“汗阿玛,儿臣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康熙摇头:“你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给于成龙吧,朕看明白了,他能把剩下的做完。”

    胤禛抿唇:“于大人恭谨勤勉,确实能做好。”

    康熙翻了个白眼:“他接下来要拆毁堤坝,让黄河复归原道,你知道吧?”

    胤禛低下头:“儿臣知道。”

    康熙指着胤禛:“那你留下来干什么?堤坝旁边都是士绅圈的肥沃的土地,让他拆,你别管,跟朕往南方去,你一心一意协助他办差,帮他管理兵丁和民夫,和地方官府打交道,已经足够了。”这个儿子还自掏银子奖赏底下人,简直是贴钱当差。

    胤禛低声道:“儿臣只是觉得于大人辛苦,能多尽一份力总归更好。”

    康熙不与胤禛接着纠缠这些,直接道:“行了,你出去吧,找你兄弟们聊聊,朕的话你遵旨就行。”这几年康熙的心情很不怎么样,对别人都是骂着说话的,直郡王过来也得站着,大臣就直接得跪着了,能这么待胤禛已经是体谅他辛苦了。

    看着胤禛起身行礼离开,康熙冷哼一声,当年弹劾靳辅的人里头不也有于成龙这个鼎鼎有名的大清官吗?他那会儿到底年轻,轻信了这帮人,把一个靳辅给弄得身心疲惫,结果这会儿了这些人竟然敢和他提靳辅的治黄方案是对的,是当时他们一时无知。

    康熙简直想啐这些混账一口,当年于成龙可是说江南百姓恨不得活剥了靳辅的皮生吃了靳辅,现在轮到他治河了,不让他得罪一把这儿的士绅,康熙难消心头之恨,他们害得他花了这么多的银子,却到现在也没见到成效,要是不让靳辅在家赋闲那几年,没准儿这会儿黄河都驯服了!还指望他把自己的儿子留下来背锅?做梦去吧!

    胤禛下了御舟,一时不知道去哪条船,苏培盛眼尖,说道:“爷,您瞧,那是不是十四爷?”

    胤禛定睛一看,果然瞧见胤禵在向他示意,吩咐侍卫:“送我到那条船。”

    到了跟前儿,胤禛才瞧见七弟也在,大步登上船,胤禛直接和胤祐拥抱了一下,胤祐笑道:“四哥可是消瘦了不少啊!”

    胤禵在旁边蹦哒:“四哥,您也抱下我呗!”

    胤禛摇头苦笑:“在外风吹日晒的,治河真的好辛劳。”

    胤祐笑了笑,说道:“快,先进屋子,我给您准备了爱喝的茶。”

    胤禛扬唇:“好,十四弟,我们走。”

    胤禵一边跟着进屋,一边小声嘟囔:“明明是我让四哥过来的,四哥眼里只有七哥。”

    胤祐把胤禵按到椅子上坐下:“难道让我挥衣服吗?这事儿就该你干。”

    胤禛品了口茶,点头:“这茶确实喝得适口。”

    胤祐坐在旁边解释道:“毕竟那是汗阿玛御驾所在,不好派条小舟去附近,就只能让十四丢一回人了。”

    胤禛笑道:“四哥领你的情啊,十四弟。”

    胤禵立马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四哥,我告诉你,大侄儿特别可爱哦,他满月的时候四嫂让我见了,我还坐着抱了抱虎宝呢!”

    胤禛连忙道:“长得什么样子啊?”

    胤禵比手画脚的描述大侄儿的俊俏,胤禛津津有味地听着。

    等到胤禵意犹未尽地说完喝了口茶,胤禛才说道:“多谢七弟帮我招待客人了。”

    胤祐挑眉:“应该的,四哥这是与我生分了吗?”

    胤禛摇头笑道:“那我也得谢谢七弟,要不然我儿子的满月礼不就不那么周到了吗?”

    胤祐含笑点头,没再说什么。

    胤禛叹了口气,问道:“汗阿玛这几天很不高兴吗?”

    胤祐垂下眼帘:“汗阿玛不高兴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只是四哥,你可千万别再留下来了。”

    胤禛抿抿唇,说道:“我都明白,只是总觉得要是这次治理能更用心,黄河平静的时间就能久一些。”他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河务真的很要紧。但是确实不能完全就事论事!

    胤祐喝了口茶,无奈道:“是这些臣子把好好的河务之事演变成了党争,党争他们赢了,靳辅在家几年心思郁结,起复之后很快就死了,可是河务他们却没招儿,现在要用人家的靳辅的方案,何其可笑?”

    胤禵愤恨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没一个好东西,即便做事大部分是好心的好官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在人家心里他们自己和家族在地方的利益绝对大过朝廷的利益!”

    胤禛仰头看屋顶,所以说,人皆有私啊!他真的越来越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真实了!

    第80章

    胤禛仰头怔了一会儿,拿手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接着喝。

    胤禵关心道:“四哥,您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啊?这眼睛都有点儿肿。”

    胤禛咽下茶,叹道:“你真的长大啦,都懂得关心人了。”

    胤禵哭笑不得:“四哥,您也就俩月没见我,至于有这么多的感慨吗?”

    胤祐笑道:“你四哥这是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胤禛看向胤禵:“怎么?不相信我是惦记你才睡不着?”

    胤禵睁大眼睛:“您就和七哥打趣我吧!我去找十三哥钓鱼去了。”

    看着胤禵真的起身,胤祐嘱咐道:“多钓些鱼回来加餐啊!”

    胤禵头也不回:“就瞧我的吧!”

    胤禛好奇道:“他真的能钓着吗?”

    胤祐失笑摇头:“基本不行,倒是侍卫们用渔网乘小舟可以捕捞到一些,就是和十三弟闹着玩而已,整日在船上也是无聊。”

    胤禛正色问道:“我听说前两天汗阿玛对关外采参做了规范?”

    胤祐点头:“我也听说了,本来这采参是内务府的一个进项,但是当地私自干这个的很多,被人捅到了御前来,没办法,天高皇帝远的,财帛动人心。”

    胤禛用手托着头,他确实挺困的,“这确实是多事之秋啊!今年还有大选呢!”按汗阿玛的脾性,要是往常肯定会指派人带他到住处,这回气得连这些都不干了,直接让他出来自己找,御舟上的人更是安静不敢多话。

    胤祐眨了眨眼:“我估摸汗阿玛会给大哥挑一个继福晋,毕竟几个格格和弘昱都需要额娘照顾。”

    胤禛捏了捏眉心:“嗯,不过这事虽然引人注目,但是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我是真发愁河务,汗阿玛把董安国赶去工地上戴罪立功了,又派遣马齐先行来查看河务情况,要不然我也不会今儿才来见驾,这些年砸了几百万两白银进来,却没有成效,让人头疼得很。如今汗阿玛亲自来阅视河道,总该见效了。”

    胤祐点头:“肯定会,四哥别多想了,这烦心的事情那么多,也不止有河务一件,您已经尽力了,那些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让他们去做就好,前儿御前来人安排您就住这条船,我给您收拾了隔壁的屋子,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胤禛疑惑道:“你不和弟妹住一起吗?”他刚刚就有些惊讶,胤祐大喇喇地把他们带到了里屋,只是没顾上问。

    提起这事儿,胤祐很是无奈:“当初这上船的时候屋子没分好,其实也是没法分,又不可能给我们一人一条船,三嫂和我福晋,还有八福晋,都在太后娘娘那艘船上。”

    胤禛抿唇笑了笑,促狭道:“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胤祐不服气:“我们又不是一直待船上,等上了岸,我们夫妻自然团聚。”他是一定要搞个嫡子出来的,他回到家只想放松地待着,绝对不要面对那些女人绵里藏针的话术!

    胤禛笑出了声:“你说得对,三哥他们也在这条船上吗?”

    胤祐笑呵呵地摇头:“不在,直郡王和八贝勒住一起,三哥与五哥住一块儿,十三弟也和我们在一条船上,怎么样?够合您心意吧?”

    胤禛挑眉赞道:“底下这帮人体察上意的本事一等一的厉害,就是过于明显了些,这可都是自行其是了。”

    胤祐起身:“那也比胡乱安排招来不满要强,谁叫汗阿玛没明说呢!走吧,我给您引路。”

    胤禛跟着往外走,打趣道:“你都说是隔壁了,我还能找不到?”

    胤祐把钥匙拿出来:“给,新换的锁,出门在外,虽然有侍卫保护,但是多留心总是好的。”

    胤禛莞尔一笑:“谢了!”接过钥匙打开门,胤禛惊喜道:“这里很暖和嘛!”

    胤祐扬起唇:“知道您要住进来,这两天让人每天拿炭盆烧的,这江面湿冷,必须用炭的,四哥您好好睡一觉吧!”

    胤禛点头:“七弟也歇一会儿。”

    胤祐笑道:“我天天坐船上发呆,一点儿不累,去看十四钓鱼了。”

    看着胤祐离开,苏培盛伺候胤禛脱了外衣,低声问道:“爷,奴才派人把您的行李都搬过来吗?”

    胤禛躺在床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拿过来吧,我不会再去那儿了。”

    苏培盛躬身应下,出了里屋。

    胤禛闭着眼睛,河务难治,一是官员务虚不务实,这是个辛苦活儿,他们不愿意真的实地考察,还好当初靳辅与陈湟考察之后给出了一份方案。二是朝廷党争,不站队治不了河,站了队为了回报朝中大员自然得给些好处,就连他这个皇子不也是这样吗?

    胤禛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这几天陪着马齐等人视察附近的黄河沿岸,昨晚接到汗阿玛传召,又往回赶,真的困极了。

    御舟在清江口停留之后,启程继续往江南而去,他们要在苏州暂住一段时间,江苏巡抚宋荦前来迎驾,这是个被康熙赞扬为“清廉为天下巡抚第一”的能臣干吏,他的到来让船队的气氛都焕然一新。

    胤禛等人都受到传召,往御舟去见这位巡抚。

    因为带着胤祥和胤禵两个半大孩子,胤禛和胤祐登船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站在船板上等他们了。

    胤禔与胤祉都是郡王品级,胤禛等人请过安之后,一行八人安静地往圣驾处去。

    康熙今儿满面春风,招手让儿子们坐下,“快来尝尝宋卿奉上的茶,朕觉得甚好,宋卿眼光极佳啊!”

    胤禔看了一眼被汗阿玛亲切地拉到下首处坐的宋荦,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点头赞道:“此茶清香袭人,的确极好。”

    胤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惊喜道:“汗阿玛,这茶汤颜色很是碧绿,尝起来特别清雅,宋巡抚是从哪里得到的?”

    宋荦想要起身,被康熙示意按住了:“咱们在这儿闲来品茗,本就是雅事一桩,坐着闲谈就好,如此拘礼不就成了朝堂对奏?”

    宋荦恭敬道:“老臣遵旨。”康熙满意地笑了,胤祉眼睛快速眨了两下,立马笑道:“老大人可否与我说说这是什么茶?”

    宋荦面上露出窘迫来:“这茶只有一个民间诨名,老臣实在羞于提及,恳请皇上赐名。”

    康熙大笑道:“老三你不知道,这茶清香扑鼻,当时采茶的姑娘们闻到此香,直呼吓煞人香,干脆就这么叫它了,朕有心给它一个雅名,观其形,看其色,这又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就叫碧螺春如何?”

    胤祉激动道:“汗阿玛真是博学多闻,就这些乡野趣谈您都头头是道,您的学识让儿臣推崇备至,儿臣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及您万一啊!”

    康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多多努力,总能有所进益,朕还是知道你颖悟绝伦的!”

    胤祉遗憾道:“儿臣幼时多聆听汗阿玛教导,如今出宫几年,不能时时得您教诲,儿臣深为感伤。”

    康熙慨叹道:“朕还记得你幼时读书甚好,如今也还爱看书吗?”

    胤祉不好意思道:“儿臣只听得身边众人都赞誉您年轻时好读书,甚至一度用功到了咯血的程度,儿臣自叹弗如,平时只是勉力诵读而已,这到了宫外,到底是杂事多了,心不静,儿臣有负汗阿玛嘱托。”

    康熙欣慰地看着胤祉:“你能记得朕的话就很好了,至于心不静,去年陈梦雷被朕召回了京师,如今就在这船上,他可是个大学问家,就让他伺候你念书吧!”

    胤祉惊喜地站起来,兴奋地行礼:“儿臣多谢汗阿玛!”

    康熙和蔼地摆摆手:“快坐下吧,知道你爱读书,可要认真啊!”

    胤祉连连点头:“儿臣决不负汗阿玛期望。”

    宋荦面容儒雅,笑看着这些,康熙把视线移向他:“爱卿瞧,朕这儿子怎么样?”

    宋荦温和道:“诚郡王仪表堂堂,向学之心都是随了皇上。”

    康熙看着眼前这个能干之臣,余光瞥到在坐的诸子,突然笑呵呵道:“朕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五了,除了政事上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外,最大的骄傲就是这几个儿子都还有个样子,爱卿觉着朕哪个儿子最出色?”

    胤禛一直都在小口小口地品茶,听了汗阿玛这话,含在嘴里的这碧螺春都忘了咽,手上端着的茶盏倒是稳稳当当,只是头更低了。

    宋荦不假思索地回话:“诸皇子自然都是天纵英才,而最出色者莫过于太子殿下。”

    胤禔实在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宋荦脸上的郑重,旋即低下头。

    康熙扯唇笑了笑:“爱卿都不肯瞧瞧朕的其他阿哥吗?”

    宋荦面不改色:“朝廷自有法度,尊卑早有定论,天家和睦虽是天下万千臣民心之所向,但在朝堂之上皇上是主上,底下唯有储君与宗室,老臣谨遵圣意!”

    康熙满意地笑了:“爱卿从来忠君为国,朕是知道的,爱卿喝茶,这碧螺春之味真的极佳。”

    宋荦低头:“老臣遵旨。”然后才端起茶盏慢慢地品了起来。

    君臣二人又说笑几句,康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康熙捏紧了手指,二十四年的太子,早就深入人心,恐怕就算哪天他突然驾崩,京城传出消息布告天下,地方上也没人觉得奇怪,储君继位理所应当啊!

    康熙眯着眼,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在京城活跃地很,这到底是索额图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授意?

    胤禛出了屋子拉住胤祥和胤禵就下船,胤祐落后一步和胤祺并肩走着,胤祉笑着跟在宋荦身边攀谈。

    胤禩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心里感到一种无力,难道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动摇不了太子在众臣心目中的地位吗?太子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吗?他对待每个人都谦虚温和也不能换来他们一点点的好感吗?

    胤禔看着前头老三的背影,心里冷笑,他还以为他有多忠诚于太子,陈梦雷与李光地可是死敌!李光地可是太子的师傅,索额图如今极力笼络的直隶巡抚!

    登上了他们的船,胤禛拍拍胤禵:“快去与你十三哥写功课,我一会儿要查的。”

    胤禵乖乖地拉着胤祥的手走了,胤祥暗自松了口气,自从四哥来了,他就放松很多,之前虽然七哥也比较照顾他,可是七哥说话都是淡淡的,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天天跟着十四弟。

    胤祥挺害怕前头的哥哥们,去年跟着汗阿玛去塞外他就是一路提心吊胆,生怕惹他们不高兴。额娘位分低微,两个妹妹都那么小,他平时只能在去给额娘请安时见到她们,他很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后宫的嫔妃欺负额娘与妹妹,宫里看似光鲜的折腾人法子数不胜数!

    胤禛驻足扭头看了眼御舟,和胤祐一起进了屋子,胤祐坐下就笑了:“三哥真够出风头的!”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喝了杯茶。不过这是第一次在御舟上捞到了位子,宋荦确实很得圣心。

    胤禛眼神闪了闪,汗阿玛去年出巡到盛京时把陈梦雷带回了京城,可却把李光地派去当了直隶巡抚,这是辖制?直隶是个要命的地方,离京师很近。如今这个辖制交给了诚郡王。

    胤祐轻声道:“四哥在想什么?”

    胤禛眨了眨眼,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陈梦雷这个人的过往。”

    胤祐叹气:“他和李光地是解不开的死结,两人同是福建官员,当年耿精忠叛乱,两人偏偏都落到了人家手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反正李光地将当地的情报呈送朝廷之后平步青云,陈梦雷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幸得徐乾学相救免于一死流放至奉天,老父老母在家乡死后他无法奔丧,妻子陪着他流放之后也病死了,这仇恨大过天了!”

    胤禛叹道:“这是李光地的死穴啊,一个卖友小人如今可以官运亨通只能说是皇恩浩荡了!”

    胤祐无言,从去年汗阿玛巡视塞外开始,朝堂上就气氛紧张,这次南巡虽是太子独立监国,可是宗室的一些人被授意辅佐太子,汗阿玛还在离京前调整了城门布防,其警惕之意昭然若揭。

    宋荦或许只是为了撇清自己,在太子立于朝堂上时,自然是太子最出色,但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太子在汉臣心中不是可以随意动摇的,无关太子本身,只因为这是制度!就像实行兄终弟及的草原部落,其族长的儿子容易长不大一样,一旦嫡子可以轻易废除,以后的庶出皇子还有活命的机会吗?须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胤禛低声道:“九弟的嫡福晋还没有选,我猜也会是董鄂家的女儿。”

    真的算起来,胤祉没比胤禔差到哪里。一样受汗阿玛喜欢,一样的妃位娘娘所出,一样的郡王,胤禔有纳兰明珠,可真到了关键时刻,董鄂全族都会支持胤祉,不为别的,就因为三福晋生下的两个嫡子,佟家的待遇谁都眼馋。到时候,三福晋的父兄吃肉,其他支系也能喝口汤!

    而相比起强盛的董鄂一族,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族人很多,但是中高级官员真的不多。就说一条,朋春的同辈兄弟噶礼今年出任了山西巡抚,从内阁学士直接当了山西地界儿的一把手,说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谁信呢?太子还没那个本事任命高级地方官员。而噶礼虽然和太子亲近,但是会选太子呢?还是选家族?八成是左右摇摆,当然他也可能被家族当成忽悠人的弃子。

    胤祐没有看四哥,只是压低声音:“这件事情等过几个月就见分晓了,弟弟知道四哥尊敬太子殿下,您该怎么办呢?”或许是下定决心了,或许只是看老八蹦哒也没事,胤祉这一路上可是经常用各种理由见汗阿玛,即便汗阿玛之前不高兴,胤祉也还是老往御舟上去。

    胤禛嘴唇嗫嚅了一下,他不知道,他的心很乱,可是太子是正式册封的太子啊!

    胤祐低头说完,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如常地刮茶盖,除了法度,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胤禛想起了虎宝,这是他的嫡长子,长得很像他,很可爱,他看着虎宝就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小的一团偎依在他的怀里,这是他的血脉啊!可他之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儿子,虎宝会有弟弟,会有嫡出弟弟也会有庶出弟弟,他们这些兄弟对太子没有敬畏之心,虎宝的弟弟们会尊敬他吗?

    屋内落针可闻,胤禛声音低到只有坐在他身边的胤祐侧耳才能听清:“《尚书》记载周公经过很大的努力定下了嫡长子继承制,因为之前是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并行,王室斗争很残酷,这个制度也许不完美,可它最稳定。胜王败寇只能留下一个王者,这个制度下的其余诸子却可以安享富贵。”

    胤祐听完话坐正身子没吭声,所以说时势造英雄,前明除了永乐帝起兵继太祖位外,其他的都是严格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方式选出的皇位继承人。其实无论在哪朝哪代,沾上嫡长的皇子都是尊贵的,他们最初都很有权势,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被下头的弟弟后来居上罢了!可如今,太子的储位很不稳固啊!

    胤禛摸了把脸:“我去看看胤祥和胤禵,他俩还小,即便是离京在外,功课也不能耽搁。”

    胤祐点头:“四哥去吧,我一会儿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见见我福晋。”总不能真的把哈达那拉氏扔太后船上不管了,陪着用顿午膳还是可以的。

    胤禛起身离开屋子,胤祐勾起唇角,他真的不喜欢太子,他一个自幼被汗阿玛漠视的儿子要如何亲近一个被汗阿玛万般疼爱的太子?太子对他不也是一脉相承的淡漠吗?如今太子自己稳不住,也不能怪他们不逊吧?胤祐觉着他四哥比太子强多了!

    自宋荦来见驾之后,各路官员都跪拜迎接御驾,康熙挑拣着见了些人,最后把阿哥们带到了江宁织造府邸。

    下了马车,康熙拉着曹寅的手在前亲切地谈话,胤禛等人和随行大臣跟在其后。

    到了府邸门前,曹寅的额娘孙氏已经带着家里人恭候多时,康熙见到这位乳母很是高兴,连忙上前搀扶起她,与她携着手迈进了府邸。

    胤禛全程只是围观,面带微笑,心里感叹,幸亏太后娘娘早一步就进了府,这要是和汗阿玛一起到,就算太后一贯是个随和豁达的性子,可是也不可能毫无触动。一个嫡母、一个乳母,在汗阿玛的心里,还真有可能是乳母更亲近几分。虽然在胤禛看来,嫡母代表蒙古,乳母身处江南养尊处优,哪个对汗阿玛都不会有几分真感情。

    进了曹家安排的院子,胤禛咋舌,苏培盛也有些看直了眼,虽然京城内多得是达官显贵,但是这带着江南韵味的极度奢华也让人惊叹。

    胤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曹家安排的侍女,他需要曹家这么体贴给他送上美色吗?

    胤禛扭头看向苏培盛,苏培盛伺候胤禛多年,立马会意。他姿势谄媚的给胤禛掸了掸衣服:“爷,您快进屋,奴才伺候您。”

    胤禛点头,迈步往屋子走,有个婢女声音脆甜:“贝勒爷请,奴婢们已经为您准备妥帖。”

    苏培盛等爷进了门,突然动手把那个婢女拽到一旁,目光警惕:“你要干什么?咱家告诉你,爷的事情从来都是我一手操办,就连我徒儿也没练到有资格贴身伺候爷的地步,你可别痴心妄想,敢砸我的饭碗,小心咱家收拾你!”

    那个婢女被整懵了,看着苏培盛凶狠的神情,从嗓子里蹦出几个字:“奴婢不敢。”

    苏培盛得意一笑:“记住了,也告诉她们,你们要是敢未经我允许进屋,小命儿就别要了,且看你们的主家有没有资格和我们爷讨价还价!”

    说完话,苏培盛大摇大摆地走了,院子里六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婢女一时噤若寒蝉,刚刚有四个太监过来把她们都赶到了院子里,还以为能求这位贝勒怜惜,就特意站在屋子门前,没想到领头的最出色的桃月都被这个大宦官指鼻子骂了一顿,这可如何是好?

    苏培盛进了屋子,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胤禛跟前儿:“爷放心,奴才一定看好她们。”

    胤禛淡漠道:“不用你看,百密终有一疏,你领着人把她们关到后院吧,派人看着,我信不过她们。”

    苏培盛不太理解,不想收用这几个侍女他明白,曹家煊赫至极,几个阿哥之间关系敏感,从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子,很难说到底是些什么来路,但是关到后院叫人发现了怎么办?

    胤禛怕苏培盛犯蠢,这还是他第一次住到大臣家里,碰到的还是这种不懂规矩的人家,淡声解释:“如果她们受命一定要和我回京,我怕你怎么防都挡不住,你不懂女人的手段,咱们府里平静惯了,你要是失职我就不能留你了。”

    苏培盛连忙跪下:“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办,奴才再带着人把这个院子都收拾一遍。”既然爷都不怕曹家不满,他个太监怕什么?而且爷说得对,府里福晋和两个格格都是正派人,要是真有什么下三滥的技俩可不好弄。

    胤禛看着苏培盛出去,长长地出了口气,进朝堂这些年了,很多倒台的官员就是败在别人送的女人身上。曹家握着江南的钱袋子,在三大织造里最得汗阿玛心,太子和索额图、直郡王和纳兰明珠与这里都有过联系,曹家派来的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坐了会儿,胤禛起身往外走,胤祐身边跟着福晋,可是胤禵和胤祥都还小,曹家派婢女来照顾是肯定的,但胤禛很怕两个弟弟小被人引得着了道儿。曹寅对汗阿玛的忠心胤禛不怀疑,但是胤禛不觉得他对他们这些皇子会真的敬畏,这些大臣的势利胤禛深有领教。而且曹家还有旁的人,这些人的小心思谁知道呢?

    胤禛往胤禵的院子走,他到如今为止都是跟着太子,局势如此复杂,直郡王和老八对他这个兄弟能有几分感情?他们会不会想要害他?十四是他的同胞弟弟,会不会想要毁了他?牵扯到这么多皇子,胤禛信不过曹寅的立场。曹寅对太子和直郡王都客气,可不是那种铁面无私的纯粹保皇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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