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鹰死, “应死”,多不吉利。海东青是草原部族的图腾之一,长生天宠爱的神鸟。这会神鸟到他面前病殃殃的, 岂不是说长生天不愿意照拂他?

    康熙帝认为,要么老八是个长生天厌恶的大霉星,迟早会连累自己;要么就是老八在诅咒自己!

    愤怒的发表了“父子之恩绝矣”的感言。

    至此, 老八心灰意冷, 转而带着老九, 老十支持自己阵营的老十四夺嫡。

    史称“毕鹰事件”。

    此消彼长,老四, 老十三阵营从此崛起, 九子夺嫡进入最后阶段。

    老大,老二被圈禁。老三胤祉在太子二次被废后,消极了,不主动争了。当然了, 这皇位若落他头上了, 他也会高高兴兴的坐。老五一直就没上夺嫡舞台,老七身有残疾,老六和十一死了,十二沉迷于研究葬礼,十五之后的年纪小没赶上趟,夺嫡变为老四和老十四之争。

    康熙帝那么多儿子到最后, 只剩下德妃两个儿子争夺皇位, 请问:德妃娘娘的心态会有何变化?

    想到这里, 弘昼记起他最喜欢的, 侠肝义胆文武双全的十三皇叔了。

    康熙帝大肆封赏皇子的时候,他不知道因为啥事被圈禁, 虽然很快就放出来了,康熙帝后来也没给他爵位。他十三皇叔成了当时成年皇子里头,唯一的平头阿哥。一直到康熙帝死,也只是平头阿哥。

    弘昼觉得这个原因八成是,他十三皇叔在康熙帝废除老二胤礽太子之位的时候,说了几句戳康熙帝心窝子的话,从此被康熙帝眼不见心不烦,不再重用。

    老二胤礽是康熙帝心尖尖上的人,只许自己刺,不许他人说。

    “看一上午了累不累?停下来喝杯奶茶歇会,再过一会就该用午饭了。”闭目养神的皇太后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两个重孙儿。

    自上车起,他们就各自用心背书,不时拿手比划,和玄烨小时候一样勤勉。

    “不累的,谢皇太玛嬷关心。”弘历听话的放下书本,看向窗外,惊讶道,“有好多农户!”

    弘昼扔下书,小脑袋挤过去,兴味盎然:“他们这是要卖东西给我们?”

    离道路百米开外的田埂上,不少农人跳着担,不远不近的跟着车驾往前走。

    皇太后倾身瞄一眼,“每次都有的。等我们停下来,他们就会在队伍后面摆摊。多数是卖些菜蔬果子和鸡蛋。咱们这一行除了侍卫宫人,还有文武官员,他们有些也会带上女眷下人,这些东西多少都能卖完。也有觉得自家手艺好,卖饼馒头点心和蜜枣之类的。农家的菜干,山货,各种小玩意儿也会拿来卖。”

    “那不就跟小集市一样了?”弘历兴奋的扭头,“皇太玛嬷,我可以去看看吗?”

    皇太后不置可否:“都是些不入眼的东西,你们还小,不能去闲杂人等多的地方。”

    这就是不让去了。

    弘历有些失望,转而继续看向外面。不能近距离看,这么远远的看着也成吧。

    弘昼心道,莫不是小时候一直不让出门,不让凑热闹,乾小四才格外喜欢下江南,微服私访出门玩吧?

    不过,在这风寒都能要了人命的时代,小孩子免疫力低,确实应该少去人多的地方晃。

    弘昼也盯着外面的景色一眨不眨,只按今世来算的话。他和弘历的活动范围,只有雍王府和紫禁城的部分地方。

    这辈子第一次出城,亲眼看见广阔的田野和茂密的山林,视线压根收不回来。

    这时节外头都萧瑟了,田地一偏枯黄和褐色,近处灌木丛都光秃秃的,只留了深褐色的杆在冷风中摇晃。

    这样单调暗沉的景色,俩孩子也觉得比宫里的花团锦簇新引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

    不光弘历、弘昼,端坐的皇太后,眼睛也一直看着外边呢。

    饭食是由茶膳坊的宫人送过来的,他们有专门的车,拉着各种食材,只供给皇上,皇太后和各位皇子。

    随行其他人吃干粮,也有官眷自己带了炉子烫青菜煮粥。

    弘昼注意到有侍卫们在啃饼,饼的大小形状不一,应该就是找坠在后面的农人买的。

    “行宫那边有一大片山林。”皇太后见弘历吃着饭还不时瞄一眼外头,笑着说道,“咱们可以带着人去捡山货,摘果子,还可以看他们打鱼捉虾。”

    这也是她每次去热河必不可少的活动。

    “真的吗?”弘历立刻扭过头来,两眼亮得发光,“咱们还有多久到行宫?”

    他太小了,皇玛法肯定不会带着他去围猎。但是捡山货,摘果子,看打鱼捉虾听起来也好有趣哇!

    简单的休息后,车马继续前行。

    弘历不再瞄向窗外,自觉拿起书来看,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弘昼佩服不已,这专注力也太强了吧!你才三岁呢,就能一坐半天认真读书?这不科学!

    不愧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精,还擅骑射武艺,当皇帝的同时有嫔妃四十多人,还有时间写出四万首诗的乾小四!

    抓紧一分一秒的本事,自小就会了。

    弘昼也拿起自己的课本,专心背书。

    卷王绝不认输!

    下午在车上用过点心,晚上到了驻地,宫人们开始搭帐篷。

    皇太后说这一路隔一天会有行宫住,中间的三天都要搭帐篷,但帐篷不如马车舒适,她让弘历和弘昼这三天都跟她住马车里。

    侍卫们清理出安全区域并布置好哨岗后,皇太后带着弘历、弘昼在马车周围散步。

    “皇额娘这一路可有不适?”康熙帝带着儿子们来给皇太后请安,“弘历、弘昼有没有听话?”

    弘昼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儿,皇叔们已经到了跟前。

    “给皇玛嬷请安。”

    皇叔们齐齐行礼打千儿,他和弘历忙退到一边。

    “快起来,快起来,出门在外就别这么多礼了。”皇太后笑吟吟道,“问候一声就成了。”

    弘昼眨巴下眼,那他就不给皇叔们行礼咯。

    “皇玛法坐了一天的车可是累了?明儿中午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下车来走动走动才好。”弘昼先关心完康熙帝,再向皇叔们拱手问好,“八皇叔好,十皇叔好,十二皇叔好……十七皇叔好。”

    嗐,也没个人先介绍一番,谁知道谁是哪个数字啊!还好他矮,也不用对视,按顺序喊一圈,各自认领吧。

    弘历瞅一眼弟弟,直接打千儿:“皇玛法吉祥,问几位皇叔好。”

    弘昼傻眼,这才是正确的问安方式么?

    “哈哈哈……”

    “哈哈哈,没想到四哥那么严肃正经的人,居然生出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是弘昼吧?听说格外话多的就是你。还好这人不多,若是我们兄弟全聚在一起,你这么个请安法,一口气可不够用啊,哈哈哈……”

    【那不可能!康熙的葬礼你们都凑不齐。】

    笑声戛然而止,现场落针可闻。

    弘历一脸无奈,长生天的灵什么都知道,就是说话不懂得恭敬。

    不过,皇玛法也不会生气。

    嗯,他偷偷观察过了,皇玛法也能听到灵的声音。

    老八脸色一变,余光瞄一眼几位弟弟,视线转向康熙帝的背影,皇阿玛听到了吗?他没看错没听错吧?弘昼方才分明没有张嘴!

    老十和十五不约而同的掏掏耳朵,方才肯定是幻听了。

    十二瞅瞅天,看看地,看看周围的荒郊野岭,心里一抖,弘昼不会是被哪个山精地灵附身了吧!

    十七脸色一白,脑子嗡嗡的,闭上眼抖着手念《清心经》。

    十六视线略过一圈兄弟,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看向康熙帝。眼下其他人怎么想不重要,得看皇阿玛的打算。

    弘历心里翻个白眼儿,皇叔们肯定也是听到弟弟的心声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都这样慌张。

    在听到多次弘昼的心声后,小弘历很认真的思考了。得出的结论是,其他人要么听不见,要么听到的跟他听到的不一样。

    比如说,有时候他觉得皇玛法也听到了,但皇玛法面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看不到。如果皇玛法听到的跟他听到的一样,在那句“大清亡了”后,就该把弟弟关起来了吧?

    弟弟的心声说这些时,面上也看不出异色。所以,这是弟弟自己都不知道的大神通。

    弟弟的心声,他肯定是听到最多的人,对此,他产生了隐秘的骄傲,并十分自得!

    康熙帝十分平静的回头,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嗯,在场的几个阿哥都听到了。

    十六不错,反应迅速又知道为自己侄儿担心。老十和十五是两个傻的,老十二又在神神叨叨,十七,算了,不说了。呵,没想到老八还是个会装的!

    这些心思动作都在几息之间。

    “你们当叔叔的,怎么还笑起侄儿来了?”没听到心声的仁宪皇太后摆摆手,“安也请过了,你们忙去吧,烤点肉来给弘历、弘昼吃。”

    看把我们弘昼尴尬的。

    “走吧,皇太后都吩咐你们去烤肉了,还愣着做什么?” 康熙帝嫌弃的摆手:“都去都去,挑嫩的给朕和皇太后也送一盘来。”

    人都要死的,朕会死有什么好震惊的?这要是听到“大清要亡了”,不得摔个大马猴?

    都是禁不住事沉不住气的,别搁面前碍眼了。

    众皇子满腹心思的走了,去烤肉。

    老八把老十拉到一边,他有太多想问的,即便知道老十给不了什么正确的答案,也忍不住要说。

    但,说不出口!

    无论想以哪个字开头,只要他脑子里想着方才弘昼心声的事,全都无法说出口!

    话到嘴边,跟被捏住了似的,就是发不出声来,想做个嘴型都不行!

    十二和十七对上了眼神,嘿,兄弟,你也在念《清心经》,不如咱俩一块默念!

    十六面色凝重,弘昼身上的异象,四哥知道吗?从方才的情形看,皇阿玛定是早就知道的了。这就是皇阿玛这次巡视会带着弘历和弘昼的原因么?

    出来巡视都不是头一次了,心里想什么,完全不影响手上烤肉。

    很快,香气四溢的烤羊肉串就好了。

    几兄弟对视一眼,十二和十七默契的转头。

    老十和十五又烤上了新的,“八哥你给皇上和皇太后送过去吧,我们再烤点,一会兄弟几个小酌几杯。”

    老八一言难尽的看向两个实心眼弟弟,若不是亲眼见到过他们神色皆有异,他都不敢相信这两货也听到了!

    这样神鬼莫辨,敢说皇阿玛葬礼的惊天之言,你们听到就这样随风飘散了?

    十六站起来,面色平静,“我和八哥一起去吧?正好给弘历、弘昼的一起送过去。”

    老八眼里的异色转瞬即逝,点点头,“那就有劳十六弟一起了。”

    两人一人端了两盘,朝皇太后的车驾走去,心里都在盘算一会找什么理由留在那边,万一弘昼还有别的惊人之语……

    “拿了这么多,你俩也留下来一起吃吧。”康熙帝面色无波的看了老八和十六一眼,接过十六手里的一盘,先递给皇太后身边的宫人,又拿过十六手里的另一盘,示意老八手里的两盘给弘历和弘昼,又吩咐道:“他们俩年纪小,你们帮着多吃点。大晚上的,别叫他们吃多了积食。”

    他以为送肉串来的会是老八和老十。老八这个“聪明人”初闻心声,定会想方设法来探个究竟。只身前来太过打眼,带上老十那个傻的最好,没想到跟着来的是十六。

    多疑的帝王很快就自己给自己解了惑,老八心里肯定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此刻不想让人来接触弘昼,但他又必须得来。老十向来唯老八马首是瞻,是众人皆知的事,换了还未及冠的十六跟着一起来更好。

    瞧,谁不好奇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老八就是这样,惯会躲在兄弟们后头,偏偏又掩饰不住眼里的野心。

    老八压下心里的惊讶,笑道:“那我和弘昼合吃一盘,十六弟和弘历合吃一盘?”

    皇阿玛这么关心,一丝一毫都想着的人,上一个还是废太子。这才几天,弘历和弘昼就成了皇阿玛的心尖尖!

    不,也不一定就是另眼相看,弘昼有这样大的“神异”,换了是他也会带在身边关怀备至。

    老十六胤禄点点头,端着盘子蹲在了弘历身边。俩孩子挨在一块呢,和谁一起吃不是在弘昼身边。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康熙帝,皇阿玛在和皇玛嬷说话儿,离得不远不近。可以肯定的是,皇阿玛肯定听到了弘昼那句诡异的心声,但他面上没有丝毫异色,也没有处置那会在周围伺候的宫人侍卫。

    皇阿玛知道的肯定比他们多,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弘昼的心声了。

    他心里细细思量,八成是弘昼第一次进宫,皇阿玛就听到过了!

    弘历、弘昼在宫里待了十多天,除了住在乾清宫,每日去上书房读书,听说还被小二十带着满宫跑……

    也就是说,皇阿玛认为弘昼无害,也不在乎弘昼的心声被其他人听到。除此之外,能听到弘昼心声的人肯定有限。

    “十六皇叔,咱们可以吃了吗?”弘历期待的声音拉回了胤禄的思绪。

    “可以,当然可以。”胤禄忙拿起盘中一块肥瘦相间,烤得焦黄的羊肉串递给弘历,问道,“弘历喜欢吃瘦一点的还是肥一点的?”

    “这样的就很好。”弘历举起手上那串,放到嘴边咬下一块,口齿不清的夸奖,“香!”

    “只有肉吗?”弘昼问道,“没给皇玛法和皇太玛嬷准备点烤茄子,烤蘑菇,烤韭菜?这么晚了,皇太玛嬷吃肉多了不好克化。”

    他狐疑的看向两位叔叔,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种事儿都想不到么?”

    老八面上一顿,忙站起来,笑着向皇太后赔罪,“方才只想着烤肉凉了不好入口,倒是忘了给皇阿玛和皇玛嬷拿几样菜蔬来。皇阿玛和皇玛嬷恕罪,胤禩这就去烤几样来。”

    康熙帝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叫侍卫去拿,你就在这吃饱了,晚上好安心睡觉。”

    往日里多体贴周到的人,这是急着来探听心声,顾不得其他了吧?

    胤禩心里一惊,知道康熙帝这是生气了,忙肃了面容道:“承蒙皇阿玛不嫌儿子蠢笨,将儿子带在身边。儿子和弟弟们商量好了,轮流为皇阿玛和皇玛嬷守夜。儿子们一片孝心,望皇阿玛成全。”

    他这么一说,康熙帝神色缓和不少:“嗯,你们也别守大夜,身子要紧,这么多护卫不是吃白饭的。”

    胤禄:……

    商量什么了?我也是弟弟吧?怎么没人找我商量?

    不过,他也知道老八这么说,兄弟几个轮流守夜的事是跑不掉了。他没有多余的主动,眼神都没往老八身上飘。在皇阿玛面前拆八哥的台,不是明智之举,皇阿玛只想看到他们兄弟和睦,最恨相互攻讦。

    皇太后也笑道:“本也是尝尝味儿,我和你们阿玛这年纪可不好晚间吃油腻。胤禩你也看着几个弟弟点,叫他们也不可仗着年轻就不加节制。”

    胤禩面上感动:“胤禩代弟弟们谢皇阿玛和皇玛嬷关心。”

    【这会还父慈子孝,再过几天就要断绝父子关系咯!】

    康熙帝立刻就想到了弘昼之前透露的“毕鹰事件”,这事儿和老八有关?他果然没有猜错,老八一直没放下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哼,不忠不孝的东西,朕都明明白白的说了辛者库之子,不配立为太子。原来是面上恭敬,贼心不死!

    弘历嚼嚼嚼,弟弟在说什么?听不见,听不见。

    胤禄快速的瞟一眼康熙帝,视线略过胤禩,扫过弘昼弘历,也和两孩子一样,嚼嚼嚼。

    “父慈子孝”,“断绝父子关系”!这说的是八哥吧?肯定是八哥吧!方才就是八哥说完话,那心声才来了那一句。

    八哥做了什么事,叫皇阿玛这样震怒!

    凉意从脊背窜起,随即又升起一股战栗。皇阿玛若是也厌弃了八哥,排在前头的就只有三哥和四哥了……

    三哥还在修书,四哥好几样差事都得了皇阿玛的夸奖。

    只是,弘昼这个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手上的盘子落在地上,被隐在草丛中露出尖尖的硬石刺破,四分五裂。

    胤禩扑通一声跪在碎瓷片和油乎乎的肉串上,眼里的平和再也坚持不住,全然是凄然惶恐。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亟盼希冀的看向康熙帝,他不会,他绝不对不会做出对不起皇阿玛的事!

    一定是有小人挑唆,皇阿玛您不要信!求求您了,皇阿玛您一定不要信!

    营地里灯火通明,他面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冬日里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全身上下都骇得颤抖。他想要张口辩驳,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想不到短短几日,皇阿玛会因何这样,这样……

    “断绝父子关系”几个字像是嗜血的凶兽,唬得他毛骨悚然。

    他甚至不敢去质疑这句话的真假。那语气太平静了,好似只说了句“今儿天不错”一番,压根不在乎听到的人信不信。却让人笃定,它会成真的。或者说,若是没有这道心声的警示,它一定会成真。

    这是人对不明原理、超出理解范围、无法掌控的未知,天然的恐惧。

    回过头来的康熙帝见他这幅样子,心里的暴怒一时找不到出口。那什么“毕鹰事件”还未发生,他只训斥道:“这么大个人了,连个盘子都端不好!弘昼、弘历没伤着吧?”

    弘昼还在震惊中。

    八皇叔嗳,您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吃得好好的,摔了盘子还往上跪!

    弘历咽下嘴里的肉,傻傻回道:“没,没伤着,八皇叔膝盖流血了。”

    “还不快扶胤禩起来!”毫无所觉的皇太后听到声,从充当椅子的绣墩上站起来,快步上前,急得就要亲自来扶人了,“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快叫太医来上药包扎,伤在膝盖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过神来的胤禄把盘子往弘历怀里一塞,一个劲步,双手插胤禩腋下抱起了他八哥。胤禩整个人都瘫软在他身上,他才意识道,弘昼方才那道心声,对胤禩的冲击有多大。

    板子打在谁身上谁疼,断绝父子关系是谁都承受不了的痛。皇阿玛到底因为什么事这样绝情?这,一定会发生吗?

    不过,想想被圈禁的大哥、二哥,他又觉得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大哥二哥也是前头还被皇阿玛看重,后头突然就被圈禁了。尤其是二哥,两次被立为太子,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无人能比。

    他不禁也有些戚戚然,天家父子的关系可不就是这样扑朔迷离……

    “胤禄带胤禩去找太医看看吧。”康熙帝挥挥手,“若是伤得厉害,就让马车走慢点,在行宫养好伤再去热河。”

    父子断绝关系还是有些触动到他了。他已经圈了老大、老二,不想再将老八也圈禁了。

    他心里琢磨的“毕鹰”,是行猎途中老八不小心误射了他的猎鹰,或者是有鹰朝他的皇帐飞来,老八射死了鹰,死鹰掉他头上了?

    当然,紧紧只是死一只鹰,他倒还不至于大发雷霆,应是有关胤禩的其他混账事,叫他新怒旧火交加一时口不择言。

    将老八留在行宫,是否能没了新怒,叫旧火烧不起来呢?好在心声中也没说他圈了老八……

    “弟弟吃肉,要凉了。”弘历拿起一根肉串递给弘昼,凑到他跟前,小声道,“八皇叔应该伤得不重,你别担心了。”

    弘昼收回盯着老十六半搀半抱着老八远走的身影,咬下一块油滋滋的肥肉。他心里有些担忧,老八这突然手脚瘫软的症状,也不知道是低钾血症还是脑血栓?

    这也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亲和力还格外强,情商高会说话,放到哪个岗位上都是得力骨干,早死了多可惜!

    哎,吃肉吃肉,小孩子吃肉长个。

    烤肉摊前的老十,远远见老十六搀着老八,哟了一声,“八哥什么时候和十六弟这么亲近了?”

    十五笑道:“瞧十哥您这话说的,八哥好性儿,和谁不亲近?又不是四哥那个冷面王。”

    “不对!八哥怎么看着一副被妖精吸走了阳气的样子?”老十二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心里默念《清心咒》。

    八哥最重仪态举止,和兄弟几个在一起都站如松坐如钟,什么时候这样有气无力过!

    十五心里一抖,不明觉凉,拢了拢衣裳。要不今晚别睡了,找十二哥探讨丧礼去吧!

    啊,呸呸呸,荒郊野岭的说什么丧!找十二哥切磋琴棋书画的话,不会被赶出来吧?那就找十六弟睡去!十六弟武艺高强,阳气足。十六弟若是嫌弃,他就拿出嫡亲哥哥的派头来!

    “快来帮一把手。”胤禄老远招呼哥哥们,“十哥,快叫人去寻太医来,找擅跌打损伤和调理的。”

    八哥这样子,腿上倒是无所谓,安神汤先得喝一碗。

    老十不明就里,忙吩咐了自己身边服侍的太监去寻太医,“叫他们快点。”

    “怎么了这是?方才还好好的。”十二和十五跑过来,帮着搀扶老八坐下来,“怎么还伤着了!”

    不就是送了两盘肉去么?这才多会,八哥这样子还真像是被妖精吸走了阳气!

    耳边不由自主的想起弘昼的心声。分明就是弘昼那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洞悉前程往事的千年精怪!

    十二神情一悚,磕磕绊绊问道:“皇阿玛……”

    “跟皇阿玛无关,八哥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胤禄若无其事道,“夜深露重,草地滑,八哥膝盖磕石头上了。”

    老十看向胤禩紧闭着双眼,面如金纸的脆弱模样,大惊失色:“八哥不是磕在那,那什么上了吧?”

    他肩头缩了缩,下意识紧了紧身体,警惕的看向脚下,四下梭巡。

    十二瞬间懂了,“八哥这样子没人在身边看着不行,十六弟,咱俩今晚不睡了,一起照顾八哥吧?”

    哎哟喂,八哥这倒霉的,定是磕到了死人白骨,被阴气袭了!

    这黑灯瞎火的,侍卫们着急排查附近有没有猛兽,宫人们忙着搭帐篷垒灶拾柴烧水,还真不一定有人注意到这些晦气东西。

    八哥都倒下了,十六弟还生龙活虎的,说明十六弟身上阳气盛,鬼魅不侵!

    “我也不睡了,照顾八哥。”十五忙道。

    “咱们都睡不成了,八哥说了咱们要给皇阿玛守夜。”胤禄面色平静,“分成两队,轮流着照顾八哥和带着侍卫巡视吧,明儿天亮了抽空进马车眯会。”

    老十看向弟弟们,抢先开口,“十哥我年纪大了,近来身子骨也不爽利,就守上半夜了,我跟十二弟来照顾八哥。”

    十二弟平日里各种阴间事知道得多,身上定是不缺什么黄符,桃木剑,开过光的香囊之类的。有他在身边,妖邪退散!

    觉得跟着老十六才有安全感的十二:……

    一直跟在后头,没啥存在感的十七,视线在哥哥们身上扫过一圈又一圈,咬了咬牙,“我跟着十六哥吧。”

    他最是胆小,方才还好生生的八哥眼下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再看看十二哥的表情,八成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呐!

    十五坚决跟着十六,“巡夜人少了不行,我巡夜。”

    在场兄弟里头,十六弟年轻力壮,武艺高强,他肯定得巡夜。

    老十身边的太监去请,太医不敢怠慢,背了药箱就跟着跑。

    气还没喘匀,瞧见八阿哥的样子,心里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请安了,三两步上前,执起八阿哥的手,凝神把脉。

    他这样神情凝重,几个阿哥们都屏住呼吸,生怕他嘴里说出个“奴才无能”来。

    “贝勒爷这是陡然心神惊惧,微臣熬一副安神汤,今晚上若是不起烧,明儿就该好了。”太医心里起了惊涛巨浪,好好一个壮年人吓成这幅模样,上一个经他手的还是废太子呢。

    做太医的头一条规矩的就是嘴紧面色稳,他笑道:“若是起烧了也不惧,微臣还会准备一副退烧药,时刻温着以防万一。”

    他当下就写了脉案开了药方,叫身边候着的徒弟去抓药熬药,自己亲自给八阿哥膝盖上的伤口敷药。

    这伤对一个成年人来讲不算什么事,这会都要结痂了,不敷药过两天都能自己好。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敷好,并留下一瓶药膏,嘱咐道:“这药每日上一次。”

    寻他来的小太监可是大声呼喊着,“八贝勒摔了一跤,伤了膝盖”呢。那对外这膝盖就得伤得严重,八贝勒自个开口说无碍了,才算好了。

    太医熬好了药来,胤禩也收拾好心情,睁开了眼睛。

    他方才心神恍惚,不想睁眼,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倒也知道。喝了一碗闻着都苦的安神汤,竟然觉得好多了。

    “八哥,你觉得怎么样?还觉得冷么?要不要我再叫人给你加床被子?”见他醒了,老十关切的问道。

    被阴气袭击了肯定会觉得阴冷阴冷的,八哥的手方才冰凉冰凉,他便叫人把自己被子也拿过来,盖在八哥身上。果然,现在八哥不冷了,气色都好多了呢。

    胤禩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了双层的被子,一床是自己的,另一床看样式应是老十的。

    他们虽出宫建府另住,内务府有什么好东西,也少不了给他们一份。这被子里头充了厚厚的棉花和羊绒,一床就能让人在塞外的寒冬中暖烘烘的了,这盖了两床……

    “多谢十弟关心,为兄出了一身汗,已经没事了。”胤禩边道谢边掀了一床被子,笑道,“有德全在这伺候就行,时候不早了,两位弟弟先去睡吧。”

    老十二方才已经打过好几个哈欠了。他在兄弟里排行中间,上不比哥哥们才华横溢,下不如弟弟们讨喜。母族也拿不出手,平日里没什么差事,只管吃好睡好,可禁不住熬大夜。

    闻言伸手探探胤禩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太医也说不起烧就没事,那八哥我先去睡了,你有事叫我。”

    老十肃了面容,对胤禩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德全严厉道:“你可精神着点,若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八哥有哪里不舒坦你不知道,可仔细你的皮!”

    “可赶紧走吧,德全胆子小可禁不住你吓唬。”胤禩挥挥手手,笑道,“德全伺候我素来尽心,你就放心吧。”

    德全满脸感激的看眼胤禩,连连向老十保证:“郡王爷放心,奴才但凡打个盹儿,明儿都自己去领板子。”

    他们王爷德才兼备脾性好,对下人和气,满府的奴才谁不庆幸跟了这样的主子?王爷方才那面如死灰的样子,可吓到他了。他这心疼的,恨不得是病在自己身上才好呢。这会子就算是瞌睡虫来了一窝窝,也阖不上眼。

    两个弟弟出去了,胤禩才敛了神色,垂下眼眸来琢磨弘昼的那句话。

    自己那会就跟中了蛊似的,理智在心里说“不要信”“假的”,感觉却好像是,某种意义上,这事儿是真的实实在在发生过。

    真是邪了门了!

    不要信,但,不得不防!

    如今既然知道了“几日后……”,那他现在就不跟皇阿玛去热河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原本他也要离开几天去祭奠母妃的。

    皇阿玛方才不是也说“若是伤得厉害,就让马车走慢点,在行宫养好伤”?

    只是说起来,他毕竟只膝盖上几个小伤口,这么故意不到皇阿玛面前,怕是皇阿玛不喜。

    雅齐布从蒙古带回来的海东青应是已经训好了,他这就叫德全快马加鞭回京带过来,后头给皇阿玛送去。

    命运的齿轮一卡一卡的转动,弘昼这个小小的蝴蝶,没能扇动两只海东青。

    康熙帝这会也在思索,若他此次和老八“断绝父子关系”是“夺嫡的关键”,那就是说,老八不再有奢望,又有新的儿子生出了野望?

    是谁?老三,老四,还是后头的老九,老十?

    一想到方才十六也跟着老八来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的们长大了,也开始争锋了!那还得加上十四,十六?十二,十三看着是不争的性子,可人心隔了肚皮,谁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父?他一心爱护的老二身为太子不也偷偷结党,想叫他这个皇阿玛让位?

    他越想越气,愤愤的摔了手上的奏折。

    他关心他们每一个,请了最好的师傅给他们培养得文武兼备,才艺皆通。一个个不想着为他这个皇阿玛分忧,为大清添砖加瓦,倒是都盯上了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他有些颓然的往后靠在椅子上,眼里弥上悲伤。

    夺嫡啊,父子相残,兄弟相杀,最后做到那个位置上的,又能得善终么?

    大清的江山,又经得住他们党同伐异,相互祸祸么?

    或许就是他死后,儿子们争来争去,伤了大清的气数,祖宗显灵,才托了弘昼的身来警醒一二吧?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天一早, 八贝勒身边的德全就来向皇太后请罪,小哥俩张着耳朵听。

    “太医说八阿哥膝盖上的伤受不得颠簸,皇上恩准了八阿哥缓行, 在前头行宫养好伤再走。八阿哥本是要亲自前来给皇太后赔罪,让十阿哥和十二阿哥摁住了。十阿哥说八阿哥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劳皇太后忧心, 才是不孝。八阿哥无奈之下命奴才来跟您告个罪, 八阿哥说‘不能护卫皇太后左右, 心里愧疚难安,等伤好了再来给皇太后磕头请罪。’”

    弘昼了然, 海东青即将上线!

    皇太后面露关切, 细细嘱咐德全,“十阿哥和十二阿哥做得对。伤了就得好好养着,膝盖可不容易养好。你回去跟他说,哀家疼惜他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怪罪?让他别挂念哀家, 哀家只盼着他早日康健。让他记得忌口,羊肉,牛肉,鱼虾之类的发物暂时先不吃了。遵太医的吩咐,千万不能乱动……”

    弘历看着皇太后,凑到弘昼耳边翻译, 最后得意又骄傲的总结:“皇太玛嬷真好!”

    弘昼点头, 皇太后是一位慈祥仁爱的长辈。

    白天在马车上背书, 晚上看星星吃烤肉, 很快就到了热河行宫,后世的承德避暑山庄。

    康熙帝带着八旗将士们去围猎, 召见蒙古贵族,举行摔跤赛马等体育赛事,许公主下嫁,促进民族团结友好。

    弘历和弘昼跟着皇太后,在行宫附近体验皇室农家乐。

    第一个项目就是骑马!

    四大爷答应寻的小马还没影,康熙帝让六岁再开始练骑射,皇太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让他们坐上了马背。

    “弘历、弘昼不要怕,行宫的马匹都温顺。”皇太后胸有成竹的微笑,“就算是真掉下来,护卫也能接住你们。”

    见俩孩子都按她说的,在马背上抬头挺胸坐直了,她又笑,"不用紧张,你们的祖先都在马背上长大,长生天会保佑他的孩子。"

    “咱们今天只是沿湖走几圈,多走几天习惯了就可以小跑。”皇太后今天似乎话多了不少,“能轻松小跑了,就可以上校场真正让马跑起来了。”

    她不用人扶,自己利落的翻身上马,动作轻盈敏捷,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儿。

    皇太后换下了华丽纷繁的宫装和坠满珠翠的旗头,她穿着窄袖紧身大红色织锦骑装,外罩绿色绣彩凤丝棉小袄,镶红宝石织金宝蓝冠帽两侧垂下长长的红珊瑚珠串,脚蹬杏黄色蝴蝶纹样鹿皮靴。

    这是完完全全的蒙古贵族女儿家的打扮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紫禁城里年过古稀,散步都要人扶着慢慢走的皇太后,她是草原上永远翱翔,不受任何束缚的雄鹰。

    她看着很高兴,眉目柔和,嘴角一直翘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和在宫里总挂在嘴边的笑不一样,是从头发丝到脚都洋溢着愉悦的高兴。

    这样明媚的皇太后,叫身边伺候的宫人脸上也不由得扬起了笑。

    皇太后不用人牵马,她骑在马上,悠然自得的走了半圈,腿微微一夹,马就小跑起来,“你们慢慢走,太玛嬷先跑两圈。”

    虽然皇太后骑术精湛,四名护卫也立刻骑上马跟随左右。

    两个小孩儿星星眼,视线相随。

    围着湖走了两圈,宫人就抱着两孩子下来了。皇太后还未尽兴,弘历和弘昼坐在湖边柳树下等她。

    “四哥,以后我要将额娘接出来住。”弘昼凑到弘历耳边约定,“你长大了带钮钴禄额娘出门玩儿,也得带上我额娘。”

    乾小四你动不动就出游的时候,甭管远近,都是带上了钮钴禄太后的。

    史书极少提及后宫除了皇后太后的女人,他也不知道历史上乾小四有没有带上耿氏。

    不过,历史上乾小四对耿氏应该是不错的。四大爷做了皇帝,只给了耿氏一个嫔位,后来才升为妃。乾隆二年,乾小四尊她为皇考裕贵妃。耿氏九十高龄时,再尊皇考裕皇贵太妃。耿氏享年九十六岁,死后册谥纯懿皇贵妃。

    “我也想将额娘接出来住,让额娘像行宫里的皇太玛嬷这样,想骑马就骑马,想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弘历看着远处的皇太后,小大人似的叹口气,“皇太玛嬷还可以到行宫来玩儿,咱们额娘除了给嫡额娘请安,都只能在院子里,不是青竹院就是海棠苑。”

    他觉得今天的皇太玛嬷穿上骑装好看极了,骑马也是件叫人好高兴的事情。

    弘昼再次强调:“四哥你还没答应,以后带钮钴禄额娘出门玩的时候,也带上我额娘呢?”

    “那当然得带啊。”弘历一副这还要你说的样子,“你若是带耿额娘出门玩儿,也得带上我额娘。”

    兄弟俩击掌为盟,相互觉得感情又深了一步!

    摘柿子,晒柿饼,捡核桃,挖野菜……

    皇太后像是寻常农家祖母一样,亲自带着两个孙儿享受秋天采集的喜悦,日子过得飞快。

    “皇上让奴才请皇太后和两位小阿哥去前厅。”

    这日刚吃完早饭,弘历、弘昼正准备跟皇太后一起去湖边钓鱼呢,魏公公满头大汗的进来请安,神情严肃,小声提醒,“皇上因为八阿哥送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来,正大发雷霆……”

    皇上让他来请皇太后和两位小阿哥过去,他觉得十分怪异。往常皇上这样生气的时候,都是不叫小阿哥们看见的。

    前厅只留了皇子们在,魏公公知道皇上这是当家事处理,但叫这么丁点大的小阿哥们过去能做什么?

    弘昼眼眸睁大,一拍脑门,哎呦,三岁脑子容量小,玩儿的太嗨了,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弘历瞬间记起来“毙鹰事件”几个字!弟弟不愧是接受了萨满祝福的人,长生天显灵了!

    皇太后立刻站起来,急步向前厅走去,弘历和弘昼紧张中带着隐隐激动,小跑着跟上。

    宫人和侍卫们都遣得远远的,弘昼才进门,就听见了康熙帝愤怒责骂老八的声音,“……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

    【鹰呢?神俊的海东青呢?老八又不在,骂得再狠他也听不到啊。】

    弘历扭着脑袋四处瞧,对啊,海东青呢?他还没见过海东青呢!皇太玛嬷说海东青是草原上的精灵,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会说话的灵。

    康熙帝骂声暂停,在早就听到了“毕鹰事件”几个字的前提下,真的收到了病殃殃的海东青,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

    只是,老八野心不死,借此机会让他认清事实未尝不可,这才召了众皇子来,斥骂老八。也是给其他皇子一个警醒,都给朕好好办差,安分守己。

    就是那句“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想起弘昼对“毙鹰事件”的“期待”,他这才让魏珠请了皇太后和两小的过来。

    老十二心里嘀咕,可不嘛,骂得这么狠,正主又不在,搞得挨骂的像是自己一样。啊!又又听到那个声音了!弘昼又又被附体了!

    他低着头余光一扫,发现兄弟们都在偷瞄弘昼。要不是这孩子年纪小个头矮,被好几人这么神情震惊的盯着,都得骇得倒退几步!

    咳,既然听到诡异心声的不止他一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吧?

    【老八就算是个傻子,也不可能送两只病鹰来啊,他还指着讨好康师傅夺嫡呢,不可能自掘坟墓。所以说,大伙都认为这事是康师傅自导自演是有原因的,老八得了满朝文武的心,对康师傅皇权威胁最大。】

    弘历摆摆头,什么康师傅夺嫡,听不懂,听不懂!

    康熙帝:……

    我诅咒我自己?就老八结交的那些墙头草蠢货们,也配叫满朝文武?呵,朕八岁继承大统,擒鳌拜,平三番,三征葛尔丹,会忌惮老八一个区区邀宠卖好之人?哪个“大伙”这么愚蠢!

    十六瞳孔地震,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弘昼,“康师傅”是在说皇上吧?这个“大伙”可真是胆大包天!

    老十眸光一闪,对,说得好,八哥傻了也不可能送两只病鹰给皇阿玛!八哥是被人陷害的,是被冤枉的!

    十二张大了嘴,天呐,他脑子已经糊了!八哥怎么敢威胁皇阿玛!他不想活了?不对,八哥没这本事!

    十五低垂着头,眼睛死死盯着鞋尖,我在哪?我听不见,我耳鸣了,幻听了!

    十七心里飞快的默念《清心咒》,《清心咒》不管用了,还能听见,那就念藏文版的!

    【但康师傅又是有点迷信在身上的,他不可能自己诅咒自己。在这个年纪,谁受得了“应死”这种说法?所以,多半是这两只海东青吃坏了肚子!】

    【所以说,那两只海东青呢?还活着么?】

    对啊!弘历眼眸闪闪,那两只海东青呢?

    康熙帝:……

    断绝父子关系这种话,确实是说不出口了。

    “魏珠,传旨下去,革去胤禩贝勒的爵位,内务府也停止给胤禩府上的一应供给。”似乎觉得这样轻描淡写就此结束有些下不来台,他又道:“着八阿哥闭门思过,没朕旨意不许出府半步,任何人不得探望。”

    十六看向弘昼,这可比“断绝父子关系”好多了。不过,皇阿玛此举应是也断了八哥的念想吧,不知八哥作何感想……

    老十一颗心沉到谷底,这是要绝了八哥的前程啊!若是没有方才心声的说情,皇阿玛会怎么处置八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康熙帝,不相信皇阿玛会如此绝情……

    十二心里猛点头,就是嘛,皇阿玛这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做出自我诅咒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来?

    十五,十七:以后有弘昼在的地方,他们一定躲得远远的!

    一脸懵的皇太后急了:“胤禩做错了事,皇上也别发这么大的火,叫过来好生训斥一番,他定会知错就改。”

    【老八在别的事上灵活变通,在夺嫡这条路上,那真是死不悔改啊,要不也不会壮年早逝了!】

    【他先是支持老十四夺嫡,失败后又挑唆弘时夺嫡,再次失败,没人劝唆了,就死了。】

    弘历眨眨眼,三哥?三哥失败了,好耶!

    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康熙帝都被镇住了!

    弘时是老四家的吧?那继承大位的就是老四了。十四莽撞冲动不行,老四做事虽不留情面,差事也办得漂亮,倒还真是有可能。他心里巴拉下剩余皇子,那他是在老三和老四之间选了老四?

    老十眼睛都不会眨了,我八哥壮年早逝了?

    十六面上神情微动,心中狂喜。皇阿玛英明,这皇位传给胸怀大志的四哥最合适!

    十五,十七:哎,弘时是谁家的?

    十二呆住:十四也夺嫡了!八哥英年早逝,会是谁主持丧礼?

    【康师傅哎,您还是早立太子吧。四大爷被满朝文武称为“冷面王”,登基后可用的人寥寥无几。偏偏他立志改变康熙朝晚期国库空虚,八旗糜烂,吏治腐败的状况,殚精竭虑宵衣旰食,短短十三年就活生生给自己累死了。】

    【他累死自个儿也就算了,在其位谋其职,却连累我们侠肝义胆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忠孝两全光明磊落贤明的十三爷也生生累死了哇!】

    【累死又怎样呢?没登上几十年后世界飞速前进的火车,百年屈辱,大清也亡了。】

    “弘历、弘昼扶你们皇太玛嬷回去休息。”康熙帝强忍内心十万个思绪,笑道,“朕一个人仔细思量思量。”

    皇太后以为他要重新考量对胤禩的处罚,点点头,嘱咐道:“皇上当以自个身子为重。”

    若是气不过,自己儿子该罚就罚,别被气坏了。

    “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康熙帝往前送了两步,“晚些时候,儿子去陪皇额娘用膳。”

    目送皇太后一行离开,他回主位坐下,也顾不得屋里立着几个木头儿子,细细思量起来。

    没见到神俊的海东青,狠狠吐槽了一番的弘昼出了门就欢快道:“皇太玛嬷,咱们去钓鱼给皇玛法做晚点吧!”

    皇太后连连点头,“吃了我们弘历、弘昼钓的鱼,皇上肯定高兴。”

    弘历晃晃脑袋,刚才弟弟说了太多话,他脑子都不好使了!

    算了,钓鱼要紧,脑子里的话留着以后慢慢想。记不得的话,忘了就忘了。

    于是,他也兴高采烈道:“我还没钓过鱼呢!我要钓一条大大的给皇太玛嬷和皇玛法吃!”

    出了门的兴致昂扬,笑容满面。

    留在屋里的皇帝和皇子们,个个两眼无神,神飞天外。

    老十心里反复念叨,八哥死了,四哥死了,十三弟也死了,最后大清还亡了!都怎么做皇帝的哟!怎么就亡了呢!那我孙子,孙子的孙子岂不是,岂不是……

    老十二神情恍惚,人固有一死,谁都会死,皇阿玛也会死,反正都会死!

    老十六眼眸盛满忧伤,四哥和十三哥这样好的人居然是活活累死!短短十三年!皇阿玛您早点立四哥为太子吧!古往今来,还有比四哥这皇帝当得更惨的么?

    老十五忽地又不怕了,反正砍头的事都听完了。

    咦,弘昼这心声叫皇阿玛“康师傅”,四哥“四大爷”,听着就是精怪们远远议论纷纷的样子。可它叫十三哥“十三爷”,那一连串的夸赞,真情实意爱意满满,还说什么“我们十三爷”!难不成十三哥是什么精怪转世!

    老十七心里哀叹一声,为啥叫他听见这些?他才十七岁呢,就要被圈禁了?不知是和八哥一样在自己府上圈禁,还是和哥哥们一起?若是和哥哥们一起,就让福晋和离回家去吧。他这副身子骨,太医都说了有碍子嗣,本也不该大婚。

    真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思来想去,最后都看向了康熙帝。

    该听的不该听的,儿子们都听完了,皇阿玛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康熙帝从沉思中抬头,余光扫见几双炯炯灼亮的眼睛,心里一烦,挥挥手,“都杵在这等朕请你们走呢?你们几兄弟自己玩儿去。”

    就,就这样让他们走?

    兄弟几个交换下眼神,齐齐行礼告退。

    初冬的太阳刚爬上树梢,暖黄色的,明媚又不灼人。兄弟几个不约而同的选择坐在门口晒太阳。

    若是皇阿玛反悔了,他们哪都没去,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只不过……

    老十五张了张嘴,跟心声相关的事情,压根不能说不口。

    老十七想问兄弟们,若是被圈禁了,还能不能有各种书看,张开嘴了也发不出声。

    一时之间,大家都知道了,神迹不可告知第二人之口。

    可为何又让他们人人都听到了!

    还真是神迹啊!

    几十年,几百年的事都能娓娓道来,就是内容太过惊悚。

    不是没往鬼魅方向想,但弘昼可是才在宫里受过萨满的祝福,是长生天保佑的人!还有那么多得道高僧,没一个人说他身上有邪恶之气。

    况且,那奶声奶气的心声,怎么也不能往邪恶魅惑上靠啊!

    那话里的隐含之意也听得出来,没有恶意,是希望他们大清好的。

    而且,一想到弘昼的小奶音,叫他嫡亲的阿玛四大爷,百般推崇老十三,就莫名全是喜感!

    “八哥运气真好。”十六试了各种开场,最后说出了这一句。

    老十点头:“八哥是该谢谢弘昼。咦!我回去跟八哥说,让他谢谢弘昼!”

    他惊喜的抬头,“可以说弘昼!”

    不光可以说,还看得见摸得着呢。老十六不想搭理有几分傻里傻气的十哥,但他有更想确定的事。

    “皇玛嬷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直抬头看着弘昼,皇太后的神情也收入眼底,不像是能听见的样子。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只有皇上和他们这些皇子能听到。弘昼自己是否知道不清楚,弘历看着该惊讶时淡然,时而表情丰富。算了,三岁的孩子,知道不知道的又怎样呢?又不能说出来。

    谁听了这样骇人的心声能没有一丝异色呢,皇太后应该是觉得他们脸上的惊悚,都来自皇阿玛的愤怒。

    皇子们都不傻,一时之间联想纷飞。

    老十五甚至觉出了几分乐趣,“皇阿玛会立四哥当太子么?”

    嘿,这种话也能说出来,而且他真的说出来了!

    老十六给了他一个“兄弟你真勇”的眼神,朝后努努嘴,“看皇阿玛怎么想的吧。”

    老十思忖片刻,犹犹豫豫:“若早定了是四哥,是不是八哥也不用死了?”

    这样也好,等他见到八哥,他一定好好劝他,那破皇位有什么用?四哥活生生给自己累死了!

    “四哥有些可怜。”兄弟们都畅所欲言了,老十二也得合群,“我想去看看十三弟。”

    他之前不觉得十三弟这样好,那心声是把能想到的好词,都用在他身上了吧?十三弟比他小几个月,文韬武略样样强过他。早些年又极得皇阿玛喜爱,把他衬得一无是处,他心里是不喜十三弟的。但按那心声所言,十三弟是难得的磊落大丈夫。这样的兄弟,他才敢真心相交。

    只有老十七没发言了,哥哥们的目光都看向他。

    “听说十三哥身体也不大好。”老十七咳嗽两声,“咱们多去看看十三哥。”

    很快,台阶上又陷入了沉默。

    都是大清的皇子,康熙帝精心养出来的。哪怕是像老十七这样体弱多病的,也工书法,善诗词。

    “百年屈辱,大清亡了”这句话,正灼烧着他们的内心。

    这就是皇阿玛将弘昼带在身边的理由么?我们,能改变日后的历史么?

    突然,老十六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弘昼之前说皇阿玛会和八哥“断绝父子关系”,但今天皇阿玛没有如此绝情。这不正是皇阿玛听了弘昼心声之后,做的改变么?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兄弟们都抬起头看他。

    “听皇阿玛的,听弘昼的!”老十六坚定道。

    既然弘昼知道未来,还知道什么“世界飞速前进的火车”,那如果他们也能上那辆车!

    老十二两眼无神,喃喃道:“兄弟争夺家产,被外敌趁虚而入。”

    “那就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老十六语气坚定,“我站四哥和十三哥!”

    “我跟十六哥一样。”老十七也站了起来。他这样病殃殃的,还不知能活到哪一年呢。哥哥们的争斗他不想参与,但他身为大清皇族的阿哥,怎么能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候袖手旁观!

    “那,那我也跟你们一样吧。”老十看看兄弟们,“我不是喜欢四哥,是他,他都……”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但大家都明白了。

    把自己活活累死了,四哥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还有十三哥!哎,没想到兄弟里居然有两个这样的狠人!

    压力给到老十五。

    “我也没甚本事。”老十五笑笑,“但若四哥和十三哥有差遣,我一定尽力。”

    老十六振奋又激动,他双手一左一右搭上老十和老十七的肩膀,老十二十分自觉的加入勾肩搭背的队伍,十五不能被落下。

    一群皇子像街溜子一样,歪歪扭扭成一排向前走。过不去门,另可让队伍斜着也不愿意散开。

    第26章 第 26 章

    “走走走, 咱们赛马去。”

    “皇阿玛不是说陪皇玛嬷用晚膳么?咱们几个也去凑个热闹!”

    “弘昼侄儿也在的哦!”

    “怕啥,这世上已经没了能让我惊讶的消息!我这个当叔叔的,以后就以保护弘昼侄儿为己任!”

    “哈哈哈, 你武艺骑射都寻常,靠边站,轮不上你!”

    “说什么武艺啊?那么多侍卫呢。论细心, 我可不输你!”

    吵吵嚷嚷, 惊起寒鸦一片。

    两个时辰后, 康熙帝从正殿出来,原本以为在院子里跪成一排的儿子们, 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魏公公一年茫然的来禀告:“几位阿哥们勾肩搭背, 嘻嘻哈哈说笑着赛马去了,还说要去皇太后那蹭饭。”

    夭寿哦,这几位阿哥前几天还各玩各的,听了万岁爷对八阿哥一通骂就好成一个人, 是要唱什么大戏?

    事实上, 当康熙帝亲眼看见几个儿子在院子里勾肩搭背,打打闹闹时,也十分震惊。

    很快,他心里又生出了几分自豪和得意,他从儿子们的面容上看到了他们的从容和决心。

    他们都预备要为大清添砖加瓦了。

    “给皇阿玛请安。”

    皇子们齐齐打千儿行礼,声音洪亮。

    看着这些年轻的, 充满干劲的脸孔, 康熙帝觉得那劳什子“国库空虚, 八旗糜烂, 吏治腐败”的烂摊子,自己也不是不能缝缝补补……

    他优待老臣, 是想在史书上得个仁爱慈和的名声。可若这名声妨碍了大清江山的气数,还有个“留下烂摊子”的评价,这好名声不要也罢。

    “起。”

    这一身叫起气沉丹田,也格外铿锵有力。

    第一次和年纪大的皇叔们吃饭,弘历和弘昼享受到了众星拱月般的待遇。

    “弘历、弘昼居然不用人伺候,自己就能吃饭了!”老十大惊小怪,“小小年纪这样聪慧,难怪皇阿玛和皇玛嬷都喜欢。”

    弘昼露出个谦虚的笑来,不说话。呵,三岁会吃饭是个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么?幼儿园小班的都会。

    “听说你们俩在上书房读书,功课比小二十还好呢?”老十六笑意吟吟,“现在又日日骑马,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是两个文武双全的小阿哥啦!”

    弘历谦虚:“十六皇叔过誉了,比不过二十皇叔呢。”

    他总觉得叔叔们看他和弟弟的眼神怪怪的,像是猫咪见到了小鱼干!尤其是看向弟弟的时候,眼里的光都多闪了几下。

    “弘昼你怎么能自己吃鱼呢?快吐出来,这鱼刺这样小,仔细卡喉咙了。十二皇叔给你挑好了刺再吃。”

    弘昼一惊,还真差点被鱼刺扎了。他咽下嘴里的鱼肉,一脸警惕:“我早就会自己吃鱼了。”

    无事献殷勤,前几天还不怎么搭理他和弘历呢。现在一副狼外婆的样子,该不会是看他和弘历聪明伶俐,想要过继他们吧!

    他目光瞅向老十七,这位和嬛嬛没有关系的果郡王,你是过继了四大爷的儿子,但过继的是弘曕。四大爷还要十几年后才能生出他呢。

    “你们自己吃自己的,别打扰弘历、弘昼吃饭。”康熙帝扫一眼几个儿子,“吃饱了就出去,该读书的读书,该练骑射的练骑射。”

    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最听不得布置课业这种话,饭桌上顿时清净了。

    “皇太玛嬷,皇玛法,我们吃好了,读书去了。”最先下桌的是弘历和弘昼。

    康熙帝特意交代了上书房的先生们多布置课业,他们还要捡山货、骑马、钓鱼,各种玩儿,得抓紧时间才能完成作业。

    他们吃的少,动作也不慢,皇太后早就吩咐了,俩孩子吃好就下桌,不用等她。

    宫里三岁的孩子还被追着喂饭呢,弘历、弘昼都能陪她吃饭了,她自然不能让俩孩子吃饱了干巴巴等着。

    几位皇叔们垂下眼眸,继续细嚼慢咽。他们也想很快就吃好,但是皇玛嬷和皇阿玛没有放下筷子,他们不敢先放下。

    俩孩子这么小就如此自律也让他们惊讶。他们之前都认为弘昼身怀异能,皇阿玛带在身边是应该,弘历就是那个陪衬的幌子。现在看来,弘历也有过人之处!

    羡慕。

    四哥真会生儿子!

    吃完饭,康熙帝打发儿子们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和皇太后商谈两个时辰之久。

    这次热河之行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康熙帝一回京就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首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魏珠拿出了册封雍亲王为太子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朕自八岁承国祚,理万机五十余年……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

    今和硕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立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满朝哗然,像是开了锅的沸水,止不住的咕咚冒泡。

    “这毫无征兆的就立了雍亲王为太子,是何缘故啊?””也不是一点苗头都没有,皇上不是把雍亲王府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养在乾清宫?””难不成是这俩孩子天资过人,皇上看在他们的面上,选了雍亲王?””大人言之有理,之前可没觉着皇上对雍亲王另眼相看过!”

    “微臣觉着皇上定下储君也是好事儿,四海安心那!”

    “雍亲王可不如八阿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 ”

    “……”

    门口太监静鞭甩得“啪啪”响,接连三次静鞭,才让朝臣安静下来。

    张廷玉,马齐等重臣刚出列,还未开口,就被康熙帝挥手退回。

    然而这才是开头。

    紧接着,魏珠开始念第二份,第三份圣旨。

    被认为打入泥沼的废太子解除了圈禁;新鲜出炉的太子入主户部;好些年无声无息的十三阿哥被封为和硕怡亲王,主兵部;贝勒爵位才被撸了的八阿哥又又又成了贝勒;十七阿哥以上,身上没有差事的皇子,皆听太子和怡亲王调遣……

    满朝文武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目光直直的看向康熙帝。

    夭寿哦!皇上去了趟热河回来,完全变了个人啦!

    “朕知诸位心中多有疑惑。若是在半月前,有人告知朕今日之所为,朕也决然不敢相信。然朕不得不为!”

    康熙帝站了起来,他眼眸坚定,话语铿锵有力:“圣祖母与皇考皆入朕梦中圣训:我大清疆域之上,所有满汉蒙藏壮等民族之所有子民,皆将遇几千年未有之大动荡。顺则国泰民安,盛世长存;逆则百年屈辱,血流成河!”

    群臣面面相觑,皇上您能不能明示,啥叫“几千年未有之大动荡”啊?“百年屈辱,血流成河”听得叫人心里发颤呐!

    不是,皇上,咱就是说,您这也不是第一次梦到孝庄皇太后圣训了。这梦,它准吗?

    康熙帝看向下方,视线扫过文武百官的脸面,又道:“诸位皆是我大清忠勇之士,英才豪杰,朝廷栋梁。食君之禄,受庶民供养,当齐心协力,以天下义安,生民乐业为己任。有些事,朕不好一一细说叫诸位知道。诸位只需记得,朕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这天下万民安康。你们之中,从前或许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举,朕念在多年君臣情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是,从今往后,朕也不得不睁开眼,狠下心肠啊……”

    不是朕狠心,老四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总不能他这个太子说要砍头,朕这个当皇上的求情放人吧。

    一想到老四和十三为了大清活生生累死了自己,他这个当阿玛的心里就不好受。他俩要是有本事叫他提前退了位,对大清也是好事儿。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觉得,哪怕是老四这个太子和老二一样结党,他也不会生气了。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他对老二不满意吧?老二性情孤傲,耳根子软,心也不够硬,他一直担心的都是他守不住这江山啊!

    老四也是个孤傲的性子,但他狠得下心,下得去手,还有十三这个仁义的在一旁劝诫。老四文的凑合,武的拿不出手,十三既领得了兵,又镇得住将。十三养在乌雅氏名下,是老四一手带大的弟弟,他又能得心声那番赞誉,必能一心一意辅佐老四。

    对了,还有弘历、弘昼,都是好孩子。那心声对老四不甚尊敬的样子,但对十三是真敬佩。

    百官齐齐跪下叩首:“皇上圣明,臣等必当尽忠尽责,为皇上分忧解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恩。”

    娘耶!说了半天,是要磨刀霍霍向朝臣呐!

    当下都没了劝诫的心思,皇上直接下了圣旨,这番主动是不可能更改了。还是先好生整顿家族门下吧!

    朝臣心思各异的迈出乾清宫门槛,回自己衙门处理公务,以及和交好的同僚继续窃窃私语。

    今儿这些事不论个一二三四五来,别说是处理公务了,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

    康熙帝留下了文华殿大学士李光地、翰林学士张廷玉、内务府总管马齐、九门提督隆科多、户部尚书希福纳,吏部尚书张鹏翮、刑部尚书张廷枢、礼部尚书黑硕咨和陈诜,兵部尚书殷特布和孙徵灏、工部尚书赫奕议事。

    这太子立得突然,礼部和内务府是最忙的。授太子册宝的大礼极为繁杂。

    大到主持祭告天地、社稷和宗庙仪式,按钦天监算出的吉日吉时准备仪仗、宫位,正式册立的诏书,发给各国君主的国书,各地大小官员的昭告。小到仪仗鼓乐的乐章选取,都得礼部先拟出章程来,再报与皇帝批示。最后还要经过多次彩排,确保整个仪式庄严隆重无一错漏。

    内务府则要准备太子从头到脚各套吉服、朝服、常服包括配饰的赶制,东宫所有份例丝织、日用、摆件等。太子后院包括太子妃、侧福晋的吉服,日用份例,伺候的宫人太监等等,都由内务府操办。

    工部不用说,东宫空置已久,先得修缮一新,太子一家才能搬进来。

    内务府相当于皇帝私库,有自己的收入来源,但册立太子这个事太大了,往盛大了办和简单了办花费差得可不止十万八万的,花多花少得皇帝点头。

    礼部和工部就得伸手找户部要银子。

    那为啥兵部也留下了呢?

    哦,还有刑部。不过刑部向来是参会最多的旁听生,什么事儿都听,不用发表意见,大事小事都得知道。

    康熙帝吩咐魏珠上了茶,也不急着说事,“今儿事都赶一块儿,诸位爱卿先喝喝茶缓缓,想好了咱再说。”

    他在等,等老四来。

    按理说,宣布册立太子这种大事,除了文武百官,成年的阿哥们也应该在场的。太子还得当堂感动得两眼泪汪汪,面上惊讶万分,感谢皇上隆恩浩荡。保证日后会更加兢兢业业办差,做出一番成就来回报皇恩。

    但,康熙帝昨晚思来想去,到半夜也没下决定,第二天要不要把这份圣旨拿出来。

    寅时起床,用了一碗五谷粥,两素三鲜包子,几样小菜。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晚,殿外橘黄的宫灯柔和的照亮方寸之地。乾清宫的宫人们轻手轻脚的做事,四处静谧安适。

    今儿许是个阴天,满天星斗隐了痕迹,只太白金星还算明显,周围几颗伴星黯淡得几乎要瞧不见了。

    他忽的就想起了那句“登基后可用的人寥寥无几”,那时候,老四和十三是如何苦苦支撑的呢?

    “魏珠,拿着桌上的几份圣旨,着人去宣众阿哥进宫。”

    他吩咐完这些,心头忽而一松,很快又被沉静代替。

    魏珠指派好出宫请人的小太监,进寝殿拿起几份圣旨,小跑着去追前头的万岁爷。他揉揉眼睛,明明只有几息之间的功夫,万岁爷的身影好像变得高大了。

    皇子们的府邸都不算远,小太监们宫门一开就快马出去了。少数刚起身的,多数还在睡梦中的皇子们听说康熙帝急召,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换好朝服就急匆匆进宫来。这会,都在乾清宫西殿候着呢。

    只有去雍亲王府的小太监出了岔子,雍亲王他不在府上,昨儿去圆明园种菊花等去了!

    小太监又快马加鞭往圆明园赶。找到人的时候,四爷正挽着裤腿在菊园里松土呢。

    得知是宣所有皇子进宫,四爷来不及回王府换朝服,披了件石青色绣五爪金龙缂丝夹蟒袍,就跟小太监一起打马进宫。

    魏珠在宫门口候着,满脸的笑,见人下了马,忙打千儿:“奴才给太子爷道喜了,皇上让太子爷直接去御书房议事呢。”

    “魏公公,你再说一遍。”四爷面容一肃,快速扫一眼宫门守卫,都是眼熟的,面上也不见紧张。

    若宫中无异动,魏珠为什么会叫他“太子爷”?

    “皇上早朝刚下旨封四爷为太子。”魏珠抬起头来,笑得真诚无比,“四爷眼下就是咱大清的太子了。”

    四爷愣住了。

    他?太子!

    他脑子懵住了,巨大的喜悦从心里升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可他一点也不敢信。

    太突然了!

    他使劲掐了一把又一把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魏公公请起。不知魏公公可知道这其中缘故?皇阿玛怎么会突然……”

    如果他真是太子,魏珠这会定会卖他个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奴才哪知道皇上的心思。”魏珠笑容不变,“奴才只知道王爷府上两位小阿哥,极得皇上喜爱。”

    满京城权贵,谁不知道万岁爷喜爱两位小阿哥?这话说了没什么,又好似说了什么。

    四爷是太子,眼下也只是太子。师父梁九功前车之鉴不远,他可不敢亲近太子爷,但他也不能得罪了太子爷。

    四爷的心踏实了一半,弘历天资过人,弘昼身有奇遇。皇阿玛若是看在他俩的份上,立自己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不对!还是不对!皇阿玛之前压根就没有立太子的打算!

    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而这事,绝对跟弘昼的心声有关!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皇阿玛短短时间就下了这个决定。

    “皇上还封十三爷为和硕怡亲王,解除了二阿哥的圈禁,八阿哥也复了贝勒爵位。另外,让太子爷您入主户部,怡亲王主兵部。身上没有差事的阿哥们,都听您二位调遣。”魏珠边走边小声告知早朝上圣旨的内容。

    四爷:……

    四爷放慢了脚步,不行,爷得缓缓!

    他是太子主户部,十三成了亲王主兵部!

    皇阿玛这是将江山直接放他手里了啊!

    “不是户部不想出银子,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今年甘肃二十个县被淹,河南歉收,再加上江南大汗,浙江、湖广不少县颗粒无收,共百二十二个县的赋税全免不说还得赈灾,户部哪来的银子?”

    “你们户部都怎么做事的,秋季赋税才收上来,钱就没了?”

    “策妄阿拉布坦时有侵扰哈密,推河、喀尔喀都在备兵。这一打起来,银子就流水般花出去了,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打仗吧?兵部若是可以让出一点,我们户部这就拨款。”

    “那不成,本来将士们兵饷就时常晚发,还有不足的情况。我们可都是勒着裤腰带打仗!这点卖命钱你们也伸得出手?”

    “可太子册封是大事,总不能办得寒碜了,叫人笑话,丢了大清的脸面。”

    四爷在门口听了一耳朵,心里彻底踏实了。

    是真的立太子!

    他拧了拧大腿,肃了表情,推门进去,跪下给康熙帝请安:“儿臣应召来迟,还请皇阿玛恕罪。”

    “太子来了,起来吧。是朕叫得急,这一看就是快马赶来的,先坐下歇歇。”康熙帝笑道:“这正在说太子大典的事呢,你也听听。”

    四爷忙又跪下了:“儿臣文不成武不就,于朝廷未有寸功,得皇阿玛厚爱已是惶恐,岂敢因册封之礼妄费。我大清疆域广阔,护国安民不敢一日放松,且自然之理,水旱灾害难免,皇阿玛每每必有免税赈灾之举,户部因而时常捉襟见肘。皇阿玛千秋万世,儿臣身为太子,理当为皇阿玛排忧解难。故册封太子之事当一切从简,还请皇阿玛恩准。”

    康熙帝沉吟片刻,满脸慈爱,“太子如此识大体,朕心甚慰,也不能叫你受了委屈。这样吧,一应花费由内务府出,来年宫里各项花销能减则减,俭省着过一年也能凑出这份银子来了。”

    马齐一边领旨,一边心里暗暗叫苦,宫里花费大的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子,这省到谁头上,他不得吃瓜落?若钦天监算的日子近,一时半会他上哪筹这笔钱去?

    “马大人只管从简。”四爷看向康熙帝,语气诚恳,“只怕马大人担心得罪我这个太子,下不去手,儿臣斗胆,由儿臣来裁决一应花费。”

    御书房众大臣……

    太子爷的办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直爽啊!

    康熙帝怔愣一瞬,笑了,“这大清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册封太子之礼简单些也无妨。”

    原本因为立太子的无端别扭,瞬间消散了不少。

    “你兄弟们朕都叫来了,你也别急着办差,咱们好好吃顿团圆饭。”康熙帝笑道,“他们都在乾清宫西殿,你和十三商量商量,各自选几个帮着办事儿。包括你二哥,身上没差事的,你们都带在身边好好调教。”

    “谢皇阿玛恩典。”四爷领旨。

    叫兄弟们来帮他做事?八哥,九哥,十哥,十四弟这样的兄弟来帮他做事?把前太子二哥带在身边调教?

    四爷一时之间不知道康熙帝是想让他坐稳这个太子之位,还是预备着把他也圈禁了……

    他心绪复杂,步履沉重的朝乾清宫西殿走去。

    乾清宫西殿一早就格外热闹。

    老三诚亲王胤祉编书好几年了,眼下集律吕、历法、算法为一体的《律历渊源》就要大成。他是寅时就起来,洗漱完正要吃饭,好早些去干活呢,宫里的小太监就来拍门了。

    诚亲王府离紫禁城也近,他是最早到的,也是最早知道早朝上圣旨内容的。

    心情有些失落,也没有太多难过,反而有种“天上掉馅饼,总是掉在了别人头上”的尘埃落定。

    编书吧,我爱编书。

    第二个到场的是废太子胤礽。他就住在咸安宫,是最近的,本应该第一个到。但圈禁了几年突然被放出来了,沐浴焚香跨火盆换新衣裳是不可少的。这么一收拾,就晚到一步了。

    “二哥,你白了,胖了!”

    “三弟,你瘦了,黑了!”

    兄弟许久未见,原本也不太亲近。一个心情还有些失落,一个不知道这被放出来的前路如何,默契的打个招呼后,各坐一边,发呆。

    第27章 第 27 章

    憨憨的老五恒亲王胤祺进门来, 跟二哥打声招呼:“二哥,你出来了?”

    许久未见二哥,他是真亲切, 真高兴。

    胤礽对着他真挚的笑脸,“嗯”了声。

    老五好心是好心,说话也是真不招人喜欢。在他这个被圈禁过的二哥面前, 提“出来”两个字, 不是往人心窝子里戳?

    瞄一眼八仙桌上的绿豆糕, 老五再跟三哥打声招呼:“三哥,你吃了么?”

    胤祉没吃饭, 但胤祉现在没有心情吃东西, 对着老五真诚的笑脸,他也“嗯”了声。

    “那我先吃点垫垫肚子,一大早被叫来,不吃点东西没精神。”胖胖的老五端了盘子, 坐一边儿吃绿豆糕。

    他是连问都没问小太监, 这宫里喜气洋洋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皇阿玛因什么召他们来,一会自然会说。

    立太子,封王都是大喜事。前头朝上下了旨意,后头宫人们嘴角就该噙着笑容了。

    后头从老七到十七,除了刚从平头阿哥封为怡亲王的老十三,前后脚都到了。

    进来一个, 先按序齿道声好, 接下来就热闹了。

    老九胤禟脸上的不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 “皇阿玛这是怎么了?四哥凭什么当太子?凭他圆明园的花草养得好?还有老十三, 他天天窝在府里,哪来的功劳封王?论文治武功得人心, 八哥哪点比不上四哥?我不服!我要找皇阿玛问个为什么!”

    老五瞅一眼弟弟,做好了一会要是皇阿玛抽剑砍老九的话,他去拦的准备。

    老十胤拉拉老九的衣袖:“皇阿玛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老九不可置信,眯起了眼,冷笑,"十弟什么时候投了四哥?可惜,人家提拔十三当了亲王,没你这个墙头草什么事。你说,是不是你在皇阿玛面前说什么了?你说八哥什么坏话了?"

    皇阿玛去了趟热河,回来就下旨,肯定是在热河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说十弟平日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口声声为八哥好,事儿倒是没替八哥做几件,原来是个叛徒!

    不怪老九这么说。老九这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对自己看中的兄弟,那真是“一万两拿去花!”“两万两拿去花!”“不够,这么多万两随便花!”

    他这样鼎力支持,对比起来,老十只能算是八爷党里打酱油的。

    “四哥当太子最合适,你爱信不信!”老十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他一甩袖子,“哼!九哥你固执已见,口出妄言才是害了八哥!”

    老八胤禩连忙上前劝两个弟弟:“十弟别生气,九弟就是一时性急说错了话。九弟,皇阿玛旨意都下了,四哥当太子是不可更改的事,你别乱说话,惹了皇阿玛生气。”

    从皇阿玛说那两只海东青是病鹰,革去他的贝勒爵位起,他就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他怎么可能故意送病鹰诅咒皇阿玛!他只是膝盖破了个小口子,不是脑袋缺了个大洞!

    他想起了弘昼心声那句“断绝父子关系”,皇阿玛只要说出了这句话,满朝文武再没人敢支持他。皇阿玛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吧,随意寻个理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可这句话弘昼的心声提前挑了出来,皇阿玛那样好脸面的人,再不好说出口了。于是,就变成了闭门思过,不许任何人探望。这个处罚同样能让满朝文武不再理会他。

    他心里叹口气,他该跟着去热河的。

    一定是弘昼的心声说了更重要的话,才让皇阿玛回来就下旨立四哥为太子。

    原本,他是打算助十四弟坐上那个位置的……

    老十面色稍缓,“八哥说得是,弟弟只是不想九哥一时图嘴上痛快,惹皇阿玛生气,也给自己和八哥召祸。”

    老九愤愤不平的坐下了,抢一块老五的绿豆糕用力嚼,“瞧你们这副怂样!五哥,我饿了,给我多留几块。”

    老十不理他,侧身看向老八,想了想,神情复杂的说了句:“八哥,你要谢谢弘昼。”

    老八点点头,“我知道。”

    十四阿哥胤禵的视线在老八,老九,老十身上来回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老八的示意下,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八哥才华横溢,亲和宽仁,是最合适当皇上的人。八哥当了皇上,对他们这些兄弟肯定也优待有加。可四哥是他嫡亲的兄长,他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合适,也没人信。

    老十走向了挤在一角的十二、十五、十六、十七,热河阿哥团团员聚齐。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的扫过其他哥哥们。你们,都是没有听到弘昼炸裂心声的人!

    他们眼里带了一分怜惜,八哥还听到过一两句,其余的连弘昼的面都没见过吧!

    尤其是九哥!哎,四哥可不止会当太子,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

    老二,老三都觉得几个小兄弟们视线有点怪,不过,这时候谁有心思去琢磨别人怎么想?自己该怎么做还没个头绪呢。

    老九从小对人的视线敏感,气急败坏,“你们是不是又在笑我长肥了?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跟着老四和十三得了爵位封了王,我也是你们的九哥!你们当弟弟的,什么时候见到九哥我都得恭恭敬敬的!”

    “热河阿哥团”齐齐移开视线,九哥啥都不知道,不跟九哥计较。

    老十三胤祥最后姗姗来迟。

    不是他知道自己封了王架子大,他也是进宫后才知道,自己从平头阿哥直接起飞成了亲王。

    也不是他的皇子府离紫禁城远,他开府那会还极得康熙帝喜爱呢。

    是因为他穷。

    亲王年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以下郡王、贝勒、贝子依次减半,平头阿哥只剩下六百两,六百斛。老十三一直就是个平头阿哥。

    六百两听着多,可他有满府的人要养,身上又没差事,压根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生母早逝,母族式微,妻族不显。因此,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有老四暗中帮衬,才勉强过得下去。

    没钱的阿哥,自然有省钱的过法。比如说,老十三的门房,就身兼洒扫、花匠、修缮数职。活计这么多,晚上是不用守门的,甚至白天也不用怎么守着——老十三府上门口罗雀。

    小太监天还未亮就来敲门,喊门,那真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开门。

    天亮了,门房来扫地,打开门才发现门口眼泪汪汪,嗓子都喊哑了的小太监。

    老十三跟着小太监急匆匆进宫,拴马的宫人打千儿“请怡亲王安”的时候,他和老四在宫门口的动作神同步了。

    扭头仔细打量,附近的宫人都满脸堆笑,侍卫神色放松。不像是有什么宫廷政变发生了。

    问清了是什么情况,他直到进了乾清宫西殿还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四哥呢?得有四哥亲自跟他说,他才能相信!

    “十三哥,皇阿玛让我们跟着你和四哥办差,我跟着你吧?”

    “十三哥,还有我。我武的不行,写得一手好字。”

    “十三哥,我一定听你话。”

    老十三还没来得及跟兄弟们打声招呼,就被几个小的弟弟们团团围住了。

    比起四哥那个冷面王,当然是被心声盛赞过“侠肝义胆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忠孝两全光明磊落贤明”的十三哥当上峰更好啦!

    老十三扒开弟弟们,寻到老二的身影,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二哥,你身体可还好?”

    当初皇阿玛让他跟在二哥身边,他瞧得很清楚。二哥做了什么错事,事儿还小的时候,皇阿玛要么不怪罪,要么只责罚二哥身边的人。等到二哥犯了大忌,皇阿玛又怒不可揭,废了他太子之位。二哥就是被皇阿玛养歪了!

    这个太子也是真不好当!

    现在轮到四哥当太子了!四哥做事向来谨慎,对皇阿玛也恭敬,应该不会再重现二哥的遭遇吧?

    “好,好,二哥虽然被圈禁,一应份例都没少。有皇阿玛在,底下奴才们不敢怠慢。”胤礽笑了笑,“皇阿玛放我出来,我也是没差事在身的阿哥,日后但凭十三弟差遣了。”

    十多岁就跟在他身后办差的十三弟,如今成了他上峰了,可笑可叹啊……

    物是人非,跟在十三身边,总比跟在老四身边好受。老四这个现任太子,估计也不想他这个前任太子时常杵在跟前。

    “二哥言重了。”老十三语气诚恳,“我不懂的事多,还请二哥多多教导才是。”

    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坐了回去。

    被圈禁的时候,他想出咸安宫的门想得发疯,只觉得这辈子能出咸安宫,出紫禁城,呼吸一趟外头的新鲜空气,便是死了也愿意。真被放出来了,心里又生出了旁的渴望……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胤礽,你是废太子!能活着,已是皇上开恩。

    独来独往的淳郡王七阿哥胤祐,鼓起勇气,走向了老十三,“十三弟,七哥跟着你行不?”

    他腿部有残疾,但其实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还随康熙帝出征过葛尔丹。他不想争什么功,自然是跟着老十三合适。

    “嗯,十三弟在军务上还要多多向七哥请教。”

    这位七哥,老十三是有些同病相怜的。

    老七因为生有残疾,自小就不得康熙帝喜欢。岁数差不多的老三、老四、老八、老九样样拔尖,老七成了宫里的透明阿哥。

    老十三自己,腿上的顽疾一直治不好,也当了好几年的透明阿哥……

    老五放下来手里的点心盘子,也憨憨的走向了老十三:“十三弟……”

    “多谢五哥看得起。”老十三揉揉额头,他这还成香馍馍了!

    十五几个年纪小的,一看十三哥都应承下这么多人了,顿时急了,“十三哥……”

    论本事他们不敢跟哥哥们比,但是他们听话着呐!

    啊啊啊啊!不会要被分到四哥手里吧!

    老九撇嘴讥讽:“呵,有些阿哥们还真是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也不怕人笑话丢了皇家的脸面!”

    老四还没当上皇帝呢,一个个的倒得可真快。

    老十二冷了脸,“九哥,只许您和八哥兄弟情深,就不许我们和十三弟好?”

    “九哥,您这么说就不对了。”老十六站起来道:“皇阿玛下了旨意,我们当兄弟的齐心协力为我大清江山添砖加瓦,怎么就成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了?九哥这话也未免太难听了点。”

    九哥混不吝,十三哥这时候不好跟他理论,正是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冲锋陷阵”的机会。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老九一拍桌子,“你一个汉人知县之女生的,母妃连个嫔都不是,还想拿皇阿玛来压我?”

    “老九,少说两句。”老八皱起眉头,这屋里兄弟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皇阿玛转头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老九太冲动了。

    十五怒目圆瞪,胸口剧烈起伏:“你凭什么说我母妃?这话你敢上皇阿玛面前说吗?”

    就因为母妃是汉人,所以生了他们兄弟三个,皇阿玛也不给抬个位份!大阿哥都被圈禁了,惠妃仍然高高在上。母妃还是住在延禧宫的偏殿,日日都要在位居主殿的惠妃面前伏低做小。满汉的差别就这样大吗?

    老十六强压住心里的怒气,勾唇一笑,“所以九哥您确实是别无长处,痴肥蠢笨,才处处强调自己母族是满族包衣么?”

    “你!你个目无尊长的!”老九气得满脸通红,抄起八仙桌上的盘子就要往老十六身上砸,“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平生最恨两件事,一是有人笑他肥,二是母族是正黄旗包衣抬的镶黄旗满洲。

    老十眼疾手快,双手摁住他的胳膊,厉声叱喝:“老九,够了!”

    兄弟面前论什么出生?敢跟他母族钮钴禄氏比吗?

    老九挣不过,转头怒道:“老十,你果然是跟他们一伙的!”

    老八趁机夺了他手里的盘子,老九委屈得直咬牙,“八哥,你们放开我!”

    【哇哦,老九真勇!难怪是兄弟里头下场最惨的!啧啧,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暴死于幽所。】

    弘历和弘昼已经扒在门口看戏好一会了。

    雍亲王成了太子,消息很快传到了上书房。这儿有雍亲王府的两个小阿哥在,凭万岁爷对两位小阿哥的看重,将来太子的太子必定出自其中哇!

    此时不卖好,就是大傻蛋!

    因而,课件休息时,附近的宫人们拐几个弯,顺几条道的经过上书房,顺便给两位小阿哥道个喜。

    二十皇子胤祎眼眸一亮,高兴的对弘历、弘昼道:“太子要入住东宫的,两位侄儿以后就能长住宫里啦!”

    他今年才八岁,离出宫开府还有七八年。这七八年日日和两个侄儿一起读书玩耍,他们这情谊就是民间说的“好得穿一条裤子”。等两位侄儿长大了,他就跟在他们身边办差,未来一个亲王妥妥跑不了,说不定还能扣上个铁帽子!

    胤祎越想越美,美得仰天长笑。

    至于太子府还有一个年长的三阿哥,以后还会有许多小阿哥?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再没有比两位侄儿还聪明的小孩了,傻子都知道选谁当太子!

    不对,这两个中选一个还真不好选!是傻子都知道选他们其中一个当太子!

    胤禧、胤祜两个小的想不到这么多。但,两个侄儿以后会一直留在宫里他们是听明白了的,也跟着咧嘴笑。

    弘历和弘昼也高兴。

    阿玛成了太子,弘历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肯定是大好事就对了!那么多宫人们来道喜,个个都像是捡了大元宝那样高兴!

    这个时空的四大爷居然当上了太子!这和弘昼知道的历史不符,但管他呢!这里也是同一片土地,一样的民族。

    十三爷早早成了怡亲王,几年的时间应该够他培养一批忠诚能干的下属,不会再被累死了吧!

    徐元梦强压心绪,讲了一段论语释义,几个学生一直在跑神傻笑。再讲一段成语故事,几个学生还在跑神傻笑。

    这课今儿是上不下去了!

    呃,其实他也有点讲不下去了。

    雍亲王也是他教过的学生,初时脾气急躁,性子执拗,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做事也沉稳了。

    但,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文章务实,是个能体恤民情的。

    这样的人当太子,他心里也充满了喜悦。

    听说皇子们都在乾清宫西殿等着召见,怡亲王也到了,弘昼顿时坐不住了。

    “徐先生,我头晕,许是昨晚没睡好,可以先回去吗?”小孩儿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奶声奶气的说着一听就是假话的请假理由。

    弘历眨眨眼:“我也没睡好。”

    胤禧、胤祜顿时就紧张了,“头晕是得了风寒,你们快回去蒙着被子睡觉。”

    两人用自以为小声,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就说是想睡觉了,要是被人知道你们是真病了,就得饿两天肚子,还得喝苦苦的药。”

    弘昼心里了然,这是权贵们都奉行的饥饿疗法,原理是通过绝食少食唤起身体的潜能?

    而穷人家则是截然相反的做法,生病了要想法设法吃点好的,才会好得快。

    各有各的道理。权贵们平日里肉蛋吃得多,生病了清汤寡水让肠胃休息下;穷苦人家营养不良,一碗糖水鸡蛋,一个鸡腿,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会有极大的满足。

    这是几千年祖先生存的经验智慧。

    “侄儿谢两位小皇叔提点。”弘昼诚挚的道谢。学到了,宫里不能装病!装病没肉吃。

    “那你们今日就先回去吧,好生休息。”徐元梦没有拆穿两位小学生的谎话,十分干脆的准了假。

    弘历和弘昼才三岁,皇上也吩咐了他们要以两位小阿哥的身体为重,适当教学。

    况且两位小阿哥平日里没有一次迟到早退,对学业极其认真。跟着皇上去了趟热河,所有课业居然都超额完成了,可见心智之坚。

    对这样的孩子,他更担心的是慧极必伤。俩孩子难得“逃学”一次,他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元梦赞赏的看了弘昼一眼,“头晕”这理由用得好!便是太医来把脉,听了头晕这说法,即便他们活蹦乱跳,面色红润,脉象强健有力,也得让他们好生休息,尤其是不能费神读书了!

    胤祎目光幽怨的看着先生,弘历、弘昼明目张胆的请假,徐先生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他上回说肚子疼,徐先生立马叫了太医来。扎针喝药饿肚子一样没少,课还得照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胤禧、胤祜挥手和侄儿们告别,他们在上书房的课业很简单。背书、画画、听故事,可好玩了。背的书忘了也没关系,先生们不会骂,让他们再背一次就好了。

    下课了还能跟二十哥和侄儿们玩儿!以前二十哥都不耐烦带他们玩呢,说他们啥都不懂。

    弘历、弘昼到了乾清宫西殿,都没打算进去。

    里头皇叔们真的是太多了!

    在热河时,十皇叔、十二皇叔、十六皇叔他们就格外喜欢揉他俩的脑袋。这一屋子的皇叔揉脑袋,那不得揉秃了!

    虽然,本来也是个秃脑门!

    弘历是想见阿玛,去热河来回一个月没有见到额娘阿玛,他想他们了。

    弘昼则是想一睹“常务副皇帝”的风采。十三爷是有多非凡的人格魅力,才叫四大爷这个心胸宽广的放心他大权在握!

    对于康熙帝这一系列主动,和他记忆中的相差太大了的巨变,弘昼只用了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据说,康熙帝第一次见弘历,是在圆明园,弘历十岁的时候,压根没弘昼什么事。

    他和弘历这么小就住乾清宫这样的大事,不该没有记载。

    所以,如他之前所想,他要么就是穿书,要么就是平行空间。

    人生如戏,他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天黑了得睡觉。如此鲜活的人生,不管是梦还是戏,他都要认认真真的演好了。

    眼下,殿里的大戏他和弘历从头看到尾,看得津津有味。

    弘昼就忍不住吐槽了。

    这会见满屋子的皇叔们视线在他和弘历之间打量,转向老九,再看看他们,兄弟俩知道是躲不过去了。

    哎呀,他们身为小辈是不该偷看九皇叔的笑话啦。

    但是,看都看了。

    两人麻溜的打千请安:“弘历/弘昼给皇叔们请安。”

    第28章 第 28 章

    “弘昼!”老二胤礽激动得上前, 想要抱抱这个老四家的孩子。

    他十分肯定,皇阿玛能放他出来,是因为弘昼心声的关系!若是为了新太子, 应该给他圈禁到死才对!

    那心声说他和皇阿玛“相互深爱”才是他能出来的关键!皇阿玛定是信了这句的,他深爱着皇阿玛,又如何会谋逆逼宫?

    谁知他还没能到弘昼跟前, 就被几个陌生的弟弟们挤开了。

    “弘历、弘昼你们来啦!十二皇叔可想你了!”伸手, 揉两孩子脑袋。两脑袋, 两只手,一点不厚此薄彼。

    弘昼摇摇脑袋, 跟从前一样, 摇不掉头顶那只手。翻个白眼儿,不是昨儿才分开的?

    "弘历、弘昼,你们这是逃学了?哈哈哈,一会皇阿玛回来了, 得罚你们写十张大字!"十五不怀好意的嘲笑, 伸手,揉脑袋。

    十六挑眉打趣:“哟,这小白眼翻的,可别翻不回来了!”伸手,揉脑袋。

    弘历认真回话:“可不是逃学,先生准了假的。”

    十七一副“谁曾经还不是上书房学生”的肯定语气:“那我猜猜, 必定是装病了吧?”

    伸手, 揉脑袋。

    两小孩儿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生无可恋”的模样, 惹得“热河阿哥团”们哈哈大笑。

    在知道弘昼身负神奇能力后, 经过激烈的讨论,得出来兄弟们都认同的结果。

    弘昼这种能力, 就像是传说中能沟通天地神灵的巫师,巫师祭祀做法后,神灵上身,口吐真言。这真言就是即将发生的事,或某件事的结果。巫师在此期间,也是不知道自己被上过身,说过什么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弘昼这里,不需要祭祀做法。再结合这心声只有皇阿玛和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能听见,几人一致认为,偶尔附身弘昼的巫,定是他们远古时候的某位祖宗巫!

    从此,热河阿哥团对弘历、弘昼的兴趣就大了,有事没事都来围观。

    处着处着,就发现这两孩子可真是太讨人喜欢了!懂事讲道理,干干净净的,好学勤奋,再配上两张有些相似的漂亮小脸蛋,真是太可爱啦!

    在老十六偶尔一次伸手揉了俩孩子的脑袋,收获一模一样的白眼后,阿哥们就爱上了这项团建活动。

    每次看到两张相似面孔,相差无几的生无可恋表情,他们都要在心里笑得打跌!

    尤其是弘昼,心声的小奶音莫得一点感情——提到十三阿哥除外,沉稳冷静的说着骇人听闻的话,本人却是个矮墩墩嫩呼呼的三岁小奶娃!

    这反差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皇玛嬷不让捏,说小孩子捏多了会流口水,他们退而求其次改为揉脑袋。

    嗯,每一次揉两小孩儿的脑袋,都莫名觉得十分满足。

    门口温馨笼罩,屋内老九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暴死于幽所”,每一项都是不可承受的残忍!

    在听到心声的那一刹那,好像是冥冥之中的预告,他莫名就觉得,这是真的!这就是他此生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母妃是皇阿玛最喜欢的嫔妃,在老大被圈禁后,隐隐是后宫之首。

    他是皇阿玛喜欢的皇子,若不是一直瘦不下去,不得肤浅的看重外表的权贵和文武们喜欢,太子之位他未尝不能争一争!

    他是天潢贵胄,生来就尊贵无比。他肆意妄为,不受半点委屈怎么了?皇阿玛顶多训斥一顿,让他闭门思过。就算是挨板子,那些狗奴才们还敢真下重手?

    老大要杀皇阿玛最喜欢的老二,老二要逼宫,皇阿玛都只是圈禁而已。

    老大老二被圈禁,好吃好喝伺候着,一应份例不少,女人都在身边,只是不能出府而已。

    孩子们也未受到牵连,老二家的弘晳照样是皇阿玛最喜欢的孙子!

    就算是皇阿玛不在了,哪个兄弟继位,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皇阿玛不止一次跟额娘说过,他早已留下遗诏,让下一任皇帝厚待生子有功的嫔妃,厚待他们这些兄弟!

    只要他不谋反,他就是指着下任皇帝鼻子骂,顶多不过是被圈禁而已。苛待兄弟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他,是绝对不会谋反的!

    不管哪位兄弟继位都不会!

    又没有哪个权贵大臣支持他,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当个逍遥自在的富贵王爷就很好!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暴死于幽所”!

    不可能是皇阿玛,那就只能是老四!

    老四他怎么敢!

    仔细想想,他额娘的!

    老四他还真敢!他连生母都敢不孝顺,对嫡亲的弟弟不冷不热,他就是个冷面无情,六亲不认的!

    他也是个狠的,当初老十四替八哥说话,皇阿玛气急,抽剑要砍老十四的时候,他能用手去抓剑刃!

    老四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对他这个讨厌的弟弟还能手下留情?

    密密麻麻的冷汗湿润了手心,老九越想越心惊。

    像是混沌中的一道闪电,老九觉得自己被劈醒了!他得低调做人了。

    这时,老十走过他身边,看了眼老八,小声说了句:“九哥,你要谢谢弘昼。”

    他从老九的神色中看出害怕了,老九就是不知道怕,才这么肆无忌惮。

    若是老九往后收敛了,他的结局,应该会有所不一样吧!

    嘶……

    四哥真狠!

    以后他要紧紧跟在十三弟身边,他做错了什么,十三弟仁义,定不会袖手旁观!

    老八接收到了老十的眼神,老十方才对老九说的这句话,和之前说“八哥,你要谢谢弘昼”的神情语气一模一样!

    所以,他也有同样的下场么?

    “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暴死于幽所”?

    心声说老九的下场是最惨的,如果老四如此憎恶老九,自己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他思绪飞快,皇阿玛那么厌恶有人在他面前提立太子,又怎么突然立了老四?若皇阿玛是因为弘昼的心声,提早立了老四?

    若按他之前的谋划,全力助老十四登位,必然和老四有一争!储位之战,你死我活。他们输了,自然落得个削宗籍暴死的下场。

    他看着满脸惊恐的老九,心里叹息一声,是他连累了老九。

    老九对他情深义重,他不能再让他有如此下场。

    咦,他现在,似乎,好像还没有得罪老四吧?

    现在投诚还来得及么?

    “老九,咱们跟着老四办差。”老八一只手搭在老九的肩头,语气沉重,“好好办差,不叫他挑出错来。我们如今和他并没有什么仇怨。”

    他突然觉得,皇阿玛早立太子,未尝不是掣肘日后当上皇帝的老四。

    这么多兄弟和他无冤无仇,从他还是太子就跟在他身边做事,只要没有大错,老四定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兄弟们太多了!

    物伤同类,若他没有过错,老四也轻易动不得他。

    对,就是动不得!

    兄弟二十人现在就入朝,到皇阿玛仙去,将会是皇帝也动不得的庞大势力,就如现在的钮钴禄氏。

    他一时又疑惑起来,皇阿玛不担心这江山,将来会四分五裂么……

    老九沉默不语,要他听一个未来会“革除他宗室身份让他暴毙”的人差遣,他怕控制不止自己的暴脾气。

    “算了,你还是跟着十三弟吧,十三弟性子好。”老八叹息一声,“日后不可再口无遮拦了。”

    几个年纪小的兄弟,还是他出面笼络吧。日后大家知道老九的真性情,就不会再怪他了。

    他母妃是辛者库出身,生下他后也一直没有封号。他十九岁那年,母妃才得封嫔,临死前才晋的妃位。他的出身,也没比十五,十六高到哪去。

    老九只是一时口快,他并不是真的会嫌弃兄弟出生的人。十五、十六日后了解他了,就不会再将那句话放在心上。

    老九委屈得要落下泪来,半晌,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老七胤祐听到心声,先是瞪大了眼,很快又微垂下头,继续当他的透明人。

    老三胤祉惊讶得合不拢嘴,一双眼睛一直在兄弟们身上来回。

    十五他们也听到了这心声么?怎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是老四家的俩孩子吧?你们一个个让人眼疼的慈父笑脸收一收!

    老八和老九?成王败寇,他就是承受不住失败的后果才早早收手。兄弟们还是太年轻啊!

    想起方才老二的主动,他心里迅速有了决断。老四那个棺材脸他不想面对,反正书是修不完的,他也不用找十三要个差事。弘历、弘昼这样的聪明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十三皇叔!”

    老十三胤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应了声。对上两张儒慕的笑脸,他抹了一把脸,上前两步,蹲在俩孩子面前,语气温和:“你们来找阿玛呢?你们阿玛当了太子,跟皇上和大臣们在正殿议事呢。”

    四哥!四哥呢?弘昼身上的异象四哥知道吗?皇阿玛知道吗?

    方才这么多兄弟都听到了,若有诬他是妖邪的可如何是好!

    不行,这孩子现在必须得留在他身边,他亲眼看着才放心!

    “我们来找十三皇叔你的。”弘昼仰着小脸笑,“十三皇叔,你腿好点了吗?”

    热河阿哥团齐齐撇嘴,弘昼你现在是祖宗巫附身了吗?咱们亲亲热热相处这么多天的十/十二/十五/十六/十七皇叔你嫌弃,对着十三弟/哥就笑得这么开心。

    他还会关心十三的腿疾,这小模样真是太可人疼了!

    老十六胤礼心里快速盘算,那位祖宗巫的喜好也会影响弘昼吗?心声吐露多了,会对弘昼有影响么?还是说,就是弘昼自己喜欢十三哥?

    “十三皇叔这腿是顽疾,一时半会治不好,太医也看过了的。”老十三一点没有因为面前是两个三岁孩子就敷衍,“这两年已经好不少了,不碍事。”

    他摸摸俩孩子的脑袋,慈爱的目光又看向弘昼。这孩子打第一眼见,就合了他的眼缘。四哥说他顽劣,不比弘历聪明懂事,他却觉得这孩子的眼眸格外清澄。

    “每个太医都来看了吗?咱把所有太医都叫来治。他们要是治不好,就叫全天下的名医来治。再不行就找传教士们,寻他们国家的名医来治,必须得治好了!”弘昼又道:“我生病的时候,宫里的太医也没治好,不也是十三叔寻来的名医让我活下来的么?每个名医擅长的病不一样,咱们一定能找到擅治腿疾的名医。”

    老十六胤礼恍然大悟,原来是十三哥救过弘昼的命。那位祖宗巫定是知道这件事,才对十三哥赞叹不已吧?不过,十三哥为人确实没得说。

    弘昼出天花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只是心里着急了一会,就没再想了,这病只能天听由命。不管是不是因为十三哥寻的名医让弘昼挺过来了,这身体力行的主动他就远远不如。

    “对,我阿玛现在是太子了。”弘历认真脸,“太子一定可以叫全天下的名医来给十三皇叔治腿。”

    他也可喜欢十三皇叔了。十三皇叔会抱着他和弟弟举高高,会给他们做竹蜻蜓,还说等他们长大要教他们骑马射箭!

    想到这里,他得意洋洋:“十三皇叔,皇太玛嬷送了我和弟弟小马,我们可以跑起来了。不过皇太玛嬷还不让跑快,说等再长大一点。”

    “好!弘历、弘昼都是好样的!”老十三目露欣慰:“长大了都是满洲的巴图鲁。”

    他们这边说着话,老二胤礽终于找到空隙,挤进来了,“弘历、弘昼,还记得二皇伯么?”

    两小孩齐齐点头:“记得,二皇伯好。”

    刚才门外打千行礼过了,这会儿问声好就可以了。要一个个行礼,人都得晕了,这皇叔们真的是太多了!

    胤礽瞬间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弘历、弘昼,我是三皇伯。”

    “三皇伯好!”

    “我是五皇叔。”

    “五皇叔好!”

    弘昼视线在殿里扫一圈,剩下的三位很好认。坐在角落里,装作喝茶,眼睛时不时偷偷朝他们这边瞅的,是身怀“隐身异能"的透明阿哥老七胤祐。那么多清宫影视剧,都没他几个镜头!

    他拉着弘历,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行礼,“七皇叔好。”

    【康师傅真是为他每个儿子都打算过了,就是儿子们实在是太多了,他的爱心分不过来。即便如此,他也早早带着老七出去打仗,让他能有份功劳,得封郡王,能安度余生。】

    【他其实真的是位好父亲。那些斥责儿子们的话是不好听,但哪个盛怒中的父亲没说过过分的话?气急了要拔刀砍了老十四呢,后来还不是皇阿玛的好十四?让他出征青海,生怕蒙古贵族瞧不起他,还给了个大将军王的称号。】

    老七猛地抬头,心里一酸,眼眸不由得湿润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身有残疾为皇阿玛不喜。

    可十六岁的时候,皇阿玛出征葛尔丹带上了他。他是皇子,随皇阿玛出征没有半分危险。因为这次随圣驾出征的功劳,他十八岁得了贝勒爵位,后来又封了郡王。

    他强压着心绪,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儿,认真道:“弘历,弘昼,你们也好!”

    心中酸涩的何止老七胤祐,满屋子的皇子们都五味杂陈。记忆中皇阿玛对他们的好一一浮现,是什么时候,他们忘了这份好,只记得皇阿玛对自己的斥责,对其余兄弟的看重?

    老十四低头抹起了眼泪,皇阿玛曾经抽剑要砍他,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现在回想起来,他敢不顾皇阿玛盛怒也要为八哥说话,不就是仗着皇阿玛的宠爱么?这份宠爱在皇阿玛那次抽刀之后,蒙上了阴影。可原来是他着相了,皇阿玛真要处置他,兄弟们可拦不住。他惹怒皇阿玛得了二十大板,后来皇阿玛也没少赏赐他……

    出征青海?应该是以后的事吧?这次他不要这个“大将军王”的帽子,他要凭自己本事叫皇阿玛为他骄傲!

    “九皇叔好。”

    老九看着面前的两小孩儿,一脑门子的疑惑,“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九皇叔?”

    还有方才他们先去找的老七吧?他们怎么知道那是老七?

    “因为九皇叔你最有钱!”弘昼看着老九手上的碧玉扳指,硕大的金镶玉红宝石戒指,金镶玉蓝宝石戒指,手腕上的碧玺十八子手串,胸前那颗颗透亮的翡翠朝珠,心里羡慕得流口水。

    谁说只有女人才喜欢金银珠宝了,男人也一样哇!兴趣不大,是他没见过成色这样好的宝石!

    那晶莹剔透的外表,熠熠生辉的光芒,无一不吸引着人的眼球。真的,哪怕是不看它们的价值,至少也想要拿在手上盘一盘!

    因为九皇叔的身材有些宽广,但弘历没说出口。方才他们在门口听皇叔们说话,九皇叔似乎十分介意有人说他长得壮。

    “弘历和弘昼是吧?真是好孩子,来九叔给你们的见面礼。”老九说着就撸下了手上的两个金镶玉戒指,一人一个给两孩子手里塞。

    老四是不招人喜欢,这两孩子可讨喜多了。父是父,子是子。

    他老九平生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赚钱,他们郭络罗氏三岁就会打金算盘!

    老九此举立刻招来了四面八方的眼刀。

    他们出来的匆忙,也没想到要给两个侄儿见面礼,老九这一出手,显得他们对两个小侄儿一点不在乎似的。

    老九抬头挺胸,爷就是有钱!

    弘历、弘昼最后来到了老十四面前。

    老十四胤禵刚才就背过身去,飞快的擦了擦眼泪,这会回过头来,眼眶还有点发红。

    “十四皇叔,你怎么哭了?”弘昼好奇的问道。

    嘿嘿,小孩子不懂遮掩,奇怪就要问出来哦。你该不会是因为康师傅立了四大爷当太子,老八没机会了,在替他委屈吧!

    因为自己亲哥当了太子为别的兄弟委屈,这事儿换了别人做不出来,老十四还真有可能!

    这家伙当初和老九一起带了毒药去威胁康师傅,说不放了老八,就让康师傅尝尝李隆基一日杀三子的滋味,这才气得康师傅抽刀要砍死他。

    不知道是该夸他有情有义始终如一呢,还是骂他实心眼子莽撞傻蛋儿。

    弘历满脸歉意:“十四皇叔,我们不是最后才来找你,是七皇叔和九皇叔年纪比你大。”

    哎,早知道十四皇叔这么多愁善感,他和弟弟问安来得晚了就要哭,他就该和弟弟按从小到大来的。

    老十四:……

    不是,我就是方才想到皇阿玛,感动了一下。

    老三胤祉讥讽的扯扯嘴角,十四瞧着莽撞,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亲近嫡亲的哥哥反而为老八两肋插刀,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看笑话。实则不管是老八还是老四登上大宝,都少不了他的前程!

    老十二伸直脖子探着脑袋来瞧,十四那个猫嫌狗厌的居然会哭?

    这家伙小时候壮得跟头牛似的,又蛮横不讲理,奈何不了老十他们几个大的,一天到晚挑衅他和老十三。德妃护得又紧,他和十三弟被欺负了还得挨罚。

    他现在对德妃那胡搅蛮缠的本事还记忆犹新,什么“你们当哥哥的不知道让着点弟弟?”“十四还这么小,打你们能有多疼?他可禁不住你们一拳头!”“你们就欺负十四嘴笨不会说话,可怜他挨了打还得被冤枉……”

    他和十三弟被罚跪罚站罚写大字,这位十四弟就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

    他会哭?他怕不是眼里进了沙子吧。

    “你们看错了,只是眼里进了沙子罢了。”老十四撇开脸,不再搭理两个侄儿。哼,跟他们阿玛一样,都是不知道孝顺的。额娘叫他们闹得好没脸,跟他哭诉好几回了。

    这位和德妃一起,是四大爷继位后,不断戳他肺管子的神奇母子,脑回路非常人能理解。

    士人官绅对四大爷一直不愿真心效忠,这位母子功劳最大。想想吧,人品性情是有多差,才能叫嫡亲的生母和弟弟都厌恶你!

    弘昼拉着弘历回到十三皇叔身边,也不说话,就是双眼亮晶晶崇拜的看着他。

    其余皇子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们也好想被两个小侄儿这么闪亮亮的盯着。

    老十三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和善了!原本就有些晕乎的脑袋,现在像是装满了云朵。

    第29章 第 29 章

    “四哥, 你来了!”抬眼看见新鲜出炉的太子,老十三的眼神十分热烈。

    他现在急需四哥解惑!为什么皇阿玛突然封你为太子,封我为怡亲王?为什么弘昼似乎能预见未来的事?不对, 弘昼自己似乎不知道!啊啊啊!他才三岁,他知道什么!

    十三弟眼里的疑问太多,四爷淡定的点点头, “皇阿玛让兄弟们一会都去乾清宫东殿, 吃顿团圆饭。”

    别问我,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大清两百年就亡了”, 还不能告诉你。不是四哥不愿意告诉你, 是老天爷不让说。

    你听到了什么也不用想着告诉四哥,四哥这些日子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说不出口,压根说不出口。写字, 画画, 通通不行。

    “四哥,皇阿玛让我们兄弟跟着你和十三弟做事。我跟着你行吗?”老八真诚的问道。

    四爷淡淡的点点头,语气平静:“当然可以,谢八弟抬爱。”

    他目光略过老二、老三,扫向其他兄弟们。你们还有谁想跟着太子在户部做事,都自告奋勇吧。只是我这儿都只要有真本事, 不怕苦不怕累, 能做实事的。

    老二就算了, 朝臣每叫自己一声太子, 他在一旁听着怕是心里都要难堪一回。老三沉迷于编书,是有差事在身的, 不用跟着他。老五本事不行,胜在人憨厚,回头仔细想想应该也能寻到合适他的差事。老七不爱说话,帮着整理文书,制定法度应当是成的。老九、老十、老十二,哎,既然皇阿玛的意思是弟弟们都得有差事,勉勉强强也能安排。后头十四、十五几个还年轻,先带在身边历练历练,能不能成器还得看他们自个儿。

    他心里想着,若是愿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太多了,十三弟面上怕是不好看,又道:“十三弟主管兵部,不论是带兵打仗,还是筹措粮草,改进军械都容易得功劳。户部虽然主要工作在京里,出差寻访盘查的事也不少,论起来不比在兵部清闲,还容易得罪人。”

    “十三哥,我去兵部,我能带兵打仗。”老十四突然开口。他思来想去,觉着自己还是应该先有军功。等他论功得了郡王亲王的爵位,额娘或许就不那么在乎四哥孝顺不孝顺的了。

    四大爷目露欣慰:“不错,十四弟武艺骑射都不差,迟早能立了大功回来。”

    “策妄阿拉布坦近来又不消停,你们还有谁愿意去兵部挣功勋的,正是大好时机。”四爷继续给老十三拉人。

    老九咬了咬牙,站出来给自己找活:“我帮着十三弟筹措粮草辎重吧。”

    四爷很满意:“好,军中就需要九弟这样的财神爷。”

    你们“八爷党”还挺识相,不继续抱团粘在一起,能省他不少事儿。

    有了老九和十四主动站出来,再多一两名跟着十三弟,虽然人数不多,十三弟面上也不会不好看了。

    他将视线转向了几个年轻的弟弟,十六弟也是个文武双全的,跟着十三历练几年就是一名难得的领兵将才。

    现场陷入沉默,没有人再站出来,且看向四爷的眼神十分复杂。

    四爷眉头一挑,面色微沉。怎么,都看不起他十三弟,想在户部躲清闲?

    他丑话先说在前头:“既然皇阿玛让我主户部,兄弟们也知道我这人性子执拗,做什么都得先弄个一清二楚。户部近十年的账册,我定是要先一本一本盘个清楚明了。若是想跟我在户部做事,一年半载的怕是披星戴月,没半日清闲。”

    老八瞳孔地震,四哥,太子爷,您是认真的吗?但凡您这句话早些说,我也就跟着十三弟了!

    他可太了解这位四哥了,他说了盘账就只是盘账吗?天真!他还会把所有错漏缺额一一追回来!他敢肯定,就算老子儿子都死了,这欠的账四哥也会让孙子还回来!

    热河阿哥团相互对视,难怪四哥当了皇帝会“活生生累死”,这才当上太子的第一天,就要去挖户部的十年旧账了!

    这要是当了皇帝,六部和十八个省的事一起管,再来几个十三哥也得“活生生累死!”

    原本想着兄弟们都选了十三哥,他跟着四哥也行的老十六:溜了溜了!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寂静,又是一片寂静。

    老十偷偷掰了掰手指头,瞄了一眼兄弟们,期期艾艾的开口:“四哥,我们都选好了。在你来之前,除了八哥、九哥、十四弟,我们都说好了跟着十三弟的。”

    老十三伸出了尔康手,等会,他是答应了二哥,五哥,七哥,其余的可没同意啊。兄弟们都跟着他,四哥的脸面往哪搁?

    热河兄弟团齐齐看向他,目光幽怨,“十三哥你忘了?你才进门,我们就说跟着你了。”

    没说反对,那就是同意了啊!

    反正,兄弟几个现在赖也要赖在十三身上,去了四哥那边,会“活生生累死”的!

    老十三讪笑,“呵呵,是嘛?”

    四爷错愕一瞬,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咳嗽一声,“户部弯弯绕绕多,一不留神就被蒙蔽了,经验不够还真干不了盘账的活。做这差事的人贵精不在多,有我跟八弟就够了。”

    老八目光恳切的看向老四,不够,远远不够啊兄弟!大家都选了十三弟,一会皇阿玛问起来,你身边就我一个,你太子的面子往哪搁?说不定皇阿玛还会觉得你孤僻高傲,连兄弟们都不愿亲近,怎么笼络得了宗室朝臣?

    老二当太子那么多年,这户部的差事他也熟呢!老十背靠大树,谁都不敢得罪,他去催账,那定是一催一个有银子啊!

    还有老十六,人年轻武艺又好,咱们干着这得罪宗室权贵满朝文武的活,不得被人套麻袋下黑手泄愤?有他在身边,安全那!

    “兄弟们都主动跟在十三弟身边做事,孤心甚慰。”四爷驾起了太子的派头,不光没有以势压人,点几个跟在他身边,反而是笑意吟吟,“在哪做事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皇阿玛分忧。”

    有些人通常自己不觉得尴尬,但别人会为他尴尬。

    “阿玛吉祥。”弘历、弘昼走出来给四爷请安。

    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皇叔们的尬笑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四爷惊喜的低头:“你们两也在!”

    一个多月没见儿子了,甚是想念。他伸出手,想要将孩子们抱起来,意识到这是在宫里,自己已经是太子了,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热河阿哥团一言难尽,我们弘历、弘昼两个大宝贝侄儿虽然个头矮,但也不至于看不见吧?

    难怪弘历、弘昼亲近十三弟/哥,方才也是说来找十三弟/哥。

    “你两这是逃学了?”有上书房读书经验的四爷今儿心情实在是太好,也不责备两孩子了,“你们额娘十分想念你们,还有几日休沐?早些回家,别让她们担心。”

    “我们一会就去跟皇玛法说,今儿就和阿玛一起回去。”弘历抬头看向阿玛,他想额娘和阿玛了。要不然他才不会跟弟弟一起逃学来找阿玛呢。

    弘昼也道:“昨儿就该回去的,皇太玛嬷说我们带的礼物太多,等整理出来一并带回去。”

    弘历得意:“有我和弟弟亲手晒的柿饼,捡的核桃和木耳还有枣子。我和弟弟还跟着皇太玛嬷去寺里,给阿玛额娘们和还有三哥求了平安符。”

    本来是不想给三哥的,但是弟弟说不给他李额娘要找额娘和耿额娘的麻烦,就勉勉强强也给他一个吧。

    数字军团们羡慕的目光投向四爷,两孩子聪慧又孝顺,他们好想抢回自家养!

    小太监来请阿哥们到乾清宫东殿吃饭。

    “二哥请。”四爷脸上露出个笑,侧身做出个邀请的姿势来,请老二胤礽先行。

    胤礽笑笑,“四弟如今是太子,自然该走在前头。”

    两人互相推辞。

    “今儿是家宴,二哥为长,当是二哥先行。”

    “既是在乾清宫,国在家之前,四弟身为太子,自然是四弟先行。”

    谁都不想走在前头,叫人拿了说辞。

    弘昼疑惑,“这么宽的大门,阿玛和二皇伯一起走啊。”

    再推来推去的,菜都凉了!

    他肚子都饿扁了!

    现任太子和前任太子相视一笑,把臂同行。

    老十三一手一个,牵着弘历和弘昼紧跟着向前。

    乾清宫东殿的饭厅开了三席,用的是四方大桌,一边坐三人,每席九个座位。

    小二十胤祎带着胤禧和胤祜都已经坐下了,见到他们,三人仰天喊了声“哥哥们好。”

    也不等人应,胤祎就跳下凳子,欢喜的跑来牵弘昼的手,得意的抬着下巴:“还没散学,皇阿玛就遣人叫我们来了。”

    少上一刻钟的课,叫他十分欢喜,胤禧和胤祜也跟着乐呵。

    乾清宫饭厅已经没了多余的椅子,这乌泱泱二十来号人总不能站着。

    怎么坐成了个问题。是按年纪大小排座次呢,还是按爵位高低?

    “朕带着胤祎弘历几个小的坐上席,你们随意坐。”康熙帝从正殿通过侧厅过来了,他抬手止住了儿子们的请安,笑道:“咱们父子许久不曾吃个团圆饭,今儿不讲那些虚礼。”

    弘昼抬头,见他身后还跟着个乳母嬷嬷。那乳母怀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正仰着头好奇的东看看,西瞅瞅。

    这应该就是才一岁的胤祁吧!

    【除了老大胤禔,还真是到得齐齐整整。】

    康熙帝顿了顿,转头吩咐魏珠,“去叫大阿哥也来吃顿饭,兄弟们全都在,也不好少了他一个。”

    没说吃完饭是不是还要送回府里圈禁。

    “坐,都站着做什么。咱们再等等大阿哥。”康熙帝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了,连连招呼儿子孙子们,“弘历、弘昼、胤禧、胤祜,你们要饿了就先吃。老二,老三,老四快坐,都坐下。”

    四个小的连连摇头。

    在这么多皇叔们/哥哥们的注视下,他们觉得还是该老老实实等大家一起。

    数字军团们对视几眼,十分默契的按照序齿坐了,将第二席第一个位置留给老大。

    冬日的饭菜凉得快,等老大到还有会,康熙帝没吩咐上菜。乾清宫的小太监们很有眼色的给上茶水,上饮子。

    “你们可有思量好,都跟着谁做事啊?”康熙帝慈祥的关怀儿子们的职业选择。

    “禀皇阿玛,儿臣喜欢修书,还是继续在翰林院修书吧。”老三胤祉率先答道。

    康熙帝点点头,视线转向老二胤礽,看似随意实则一眼不错的盯着他。

    这孩子被圈了这么久,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自暴自弃,或是委屈自己。他若是不想在兄弟手下做事,当个富贵闲王也好。

    “回皇阿玛,我跟十三弟说好了,在他身边寻个差事。”胤礽眼睛直视康熙帝,笑着回答。

    被圈禁在咸安宫后,从埋怨愤慨到心如止水也就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他不恨皇阿玛,他的一切都是皇阿玛给的,皇阿玛要拿走,他也无话可说。

    他想了很久,他和皇阿玛之间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此不堪的。

    想了很久才明白。他当皇阿玛是全部,皇阿玛却不仅仅只有他。他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理所当然的享受皇阿玛给的一切权势地位。当皇阿玛也将这些也分给其他兄弟们时,他用了错误的方式来表达嫉妒和不满。

    他就像是个任性不讲道理顽劣不堪的小孩子,明明已经拥有了一整串糖葫芦,却仍然撒泼打滚的不许父亲将甜甜的糖葫芦给其他兄弟们一颗。

    最后,毫无疑问的迎来了一巴掌。

    皇阿玛喜爱十八弟,他心里就讨厌这孩子。皇阿玛给大哥功劳爵位,他愤愤不平。皇阿玛对兄弟们好,他担惊受怕,怕有一天皇阿玛对他的这份独一无二会给了别人。

    他一步步试探皇阿玛的底线,又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这份患得患失,终于叫皇阿玛失望了。

    想明白后,他只是怕皇阿玛再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他只是怕他没有机会在皇阿玛面前尽孝,怕他再也无法弥补这份感情了。

    十多年受尽宠爱,十多年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十多年的战战兢兢……

    自从皇阿玛带着弘昼去见了他一面后,他就知道了皇阿玛还是爱着他的。

    只要皇阿玛还是爱着他的,他就有了对抗所有闲言碎语和嘲笑讥讽的勇气。

    他就当皇阿玛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认认真真做事,好好的过日子。皇阿玛需要的时候,他陪着吃顿饭,说说话,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

    康熙帝见他面上一点难为情的神色都没有,嘴角翘起,连连点头。这孩子没有放弃自己,没有埋怨他这个当阿玛的,好,好,好啊!

    他太高兴了,高兴得要靠垂眸喝茶来掩饰眼中的那一层水汽。

    当了几十年的帝王,收拾心绪很快,再抬起头时,已经叫人窥探不出一丝异样。他笑吟吟的看向了老五。

    老五胤祺憨笑:“十三弟。”

    紧接着,老七胤祐紧张得站起来道:“儿臣也是托十三弟寻个差事。”

    老八胤禩神色坦然的笑笑:“四哥说户部的差事繁多,儿臣给四哥打打下手。”

    老九见到康熙帝又开始别扭了。他这会想起来了,皇阿玛说没有差事的跟着老四和十三办差,没说一定都得去办差啊!他当个闲散富贵人不也挺好?可话都说出口了,这会再反悔,又显得他反复无常没点男子爽气……

    老十等了等,见老九还面目纠结咬着唇不说话,急了,“皇阿玛,就八哥跟着四哥去户部,其余兄弟们都跟着十三弟啦。”

    嗐,大家都要去办差,九哥你怎么能临阵而逃呢!

    康熙帝吃惊的看向老四,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集中在老四胤禛身上。

    “户部清查是得罪人的差事,我是太子,八弟素有贤名,不怕御史参。”四爷面色平静,言辞恳切,“兵部事务有简有繁,兄弟们跟着十三弟历练出来了,到哪都能游刃有余。”

    【啧啧,论脸皮的厚度,和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四大爷首屈一指,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啊。】

    弘历“吨吨吨”喝奶茶,灵说话小孩子不用听。

    四爷一顿,淡定的端起茶盏,揭开杯盖吹一吹,再轻嘬一口。

    老三眉头微挑,四大爷?哈哈哈,说得好!怪不得皇阿玛要将弘历、弘昼养在身边呢。不谈这份知晓未来的神奇,就这会说话的劲儿,也叫人不想漏下一句!

    老十猛掐自己一把,祖宗巫说话真有趣哇!

    老十六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四哥,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暂时放下了心。四哥应该也知道心声是祖宗巫的意思,不会迁怒弘昼吧?

    老十三错愕一瞬,看一眼坐对面的十五、十六,余光瞄一眼上席,端起了茶盏。今儿出宫后不回府了,定要和四哥抵足夜谈。

    康熙帝哈哈大笑,末了赞一声:“老四说得好。”

    “你们兄弟齐心协力,何愁我大清不强大?”他扫一眼儿子们,意味深长,“身为皇子皇孙,不要只看得到现下,只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

    他叹一声,“这天下啊,大得很!南怀仁、汤若望、白晋他们的国家都不可小觑。若一直以天朝上国的清高傲慢固步自封,如那井底之蛙般,看不到外头的变化,迟早要被人瞧不起耻笑。”

    哎,那心声说老四是累死的,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兄弟十多个,愿意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老八。老八怕也是有别的原因,才选了他。

    倒是老十三,还真是叫他刮目相看。敢将胤礽收下,心胸眼界绝非常人能比。

    这样的老十三愿意一心一意辅佐老四,也是老四的造化。

    四爷眼眸微垂,想到了第一次听到的弘昼的心声。

    他这些日子没少和传教士们打交道,英吉利的海船,荷兰的火炮都比大清强。当初皇阿玛患疟疾,也是张诚和白晋进金鸡纳霜才快速好起来的。心声中提到的那个漂亮国,传教士们也不清楚。

    这天下真有许多不弱于大清的帝国,如北面的罗刹国就不可小觑。

    大清看着繁花似锦,实则八旗日渐骄奢颓废,国库空虚,处处都是贪官污吏无能之辈!

    他几乎可以预见,若这些内患不除,海贼迟早有一天能打上门来。弘昼心声中的恶虎瀛洲,抢了皇室之物的漂亮国就是这样来的吧?

    热河阿哥团面面相觑,皇阿玛这是又想起了那句“百年屈辱,血流成河”吧?

    他们都选择跟着十三去兵部,未尝没有兵强马壮才能抵御外地的原因。

    只是,养兵还得靠国库。四哥的太子之位稳固朝堂才能安稳。

    老十六站了起来,神色坚定:“皇阿玛、四哥、十三哥,胤禄愚见,我们兄弟虽然多数都跟着十三哥办差,但若四哥有任何吩咐,我等一定竭尽全力,绝无推脱。”

    “对!胤也是这样想的。胤虽然没啥本事,总有四哥、十三弟能用上的地方。还有诸位兄弟们都只管吩咐,只要是为我大清好的,胤都在所不辞。”

    热河阿哥团们齐齐站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四哥和十三哥/弟只管差遣。”

    四爷惊愕的看着他们,神情激动。在他心里,年轻幼稚、没有办差经验、本事一般的几个弟弟们,什么时候成长得这般,这般坚定了?

    从他们坚毅的眼眸里,他似乎看到了他们的未来,国之栋梁的未来。

    老八神色复杂,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能改天换地的大事发生了。

    他,好像,似乎被碌碌的老十和平庸的十五他们比下去了。

    “四弟,二哥也是一样的。”老二胤礽微笑着开口,“你我兄弟二人,一个前太子,一个现太子,共同面对那些冥顽不宁 的宗室老臣时,赢面应该还是挺大的。”

    他如此自然的说出了“前太子”这个词,让人纷纷侧目。

    二哥,不再是从前的二哥了!

    没了“太子”这个光环,他们都记起了二哥还是个文武兼备,监国不乱的人。

    “好,好,好!”康熙帝这次是真泪流满面了,“胤礽啊,你能这样说,皇阿玛死也能闭眼了!”

    魏公公默默地地上了帕子,自己也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洇湿了鞋面。他的师父,梁九功,应该能被放出来了吧?”皇阿玛,是儿臣不孝,是儿臣不孝啊!”胤礽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快,快把他扶起来。”康熙帝一边拭泪,一边赶紧吩咐。

    不等伺候的小太监过来,老三和老四一人一只胳膊拉起了胤礽。

    “皇,皇阿玛!”

    胤禔就是这时候赶来的。

    第30章 第 30 章

    他跟着小太监出门时, 特意抬头看了看太阳。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这句话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

    他虽然圈禁在府中,但一应份例没少, 生母惠妃仍居四妃之首。除了不能出门,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京中最近的热闹,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都有人递消息进来。就是靠着这些小道消息, 他在府里才没那么无聊。

    但是, 为什么一夜之间,老四当了太子, 老二被放出来了, 十三成了亲王,兄弟们还都要有差事了!

    有差事就有功劳,皇子有功劳就能封爵。

    若是再过一阵子,皇阿玛的儿子们, 除了太小的那几个, 全都有爵位了,就他没有,那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咦,他被圈禁在府中,本来也见不了人!

    但是,老二都被放出来了, 现在被圈禁的皇子只剩他一个了哇!

    若是弘昼在这里, 一定要给老大胤禔“头脑简单”的脑门上再贴个“极好脑补”的标签!

    胤禔顶着一脑门子的戏, 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到了乾清宫。

    还没踏进乾清宫东殿的门槛,就见他皇阿玛在抹眼泪, 老二哭得涕泪横流,快要厥过去了,其他弟弟们也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样子。

    这、这、这不会是要处死老二吧!叫他这个老大来,是要一同上路?

    是了,老二活着,老四这个太子之位怎么坐得安稳!老二都死了,皇阿玛那个偏心眼子定是要让他一起死了!

    这哪是什么团圆饭,这是断头饭啊!

    “皇阿玛啊!我真的不敢了!儿子那时是魔障了啊!皇阿玛,您别杀我,我以后一定不让任何人往府上递消息了!我以后再也不说您和二弟的坏话了!”

    胤禔跪下,咣咣咣磕头,一边磕,一边悲从心来。老二真是生来克他的,活着的时候处处压他一头,死了还要他陪着上路!

    康熙帝不拭泪了,胤礽也哭不下去了,满殿皇子们的感动也暂停了,纷纷看向老大。

    这什么奇异的脑子!哦,多少年了,还是叫人永远猜不透,一直惊呆。

    “起来,跪在门口像什么话?”康熙帝嫌弃道:“谁说朕要杀你了?你要不想留下来用饭,这就回去吧。”

    “嗳?皇阿玛不是要杀我?”胤禔一骨碌爬起来,抹把脸,讨好的笑道:“皇阿玛,您还真给二弟放出来啊?那儿子是不是也……”

    老二谋逆都能放出来,他就是说错了一句话,扎了个小人,怎么就要一直被关着了?那小人又没有巫师施法,只是他实在气不过时,扎几下泄愤而已。

    “先吃饭。”康熙帝有些后悔叫他出来了,好好的氛围,被这蠢货一搅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心声说他死了都凑不齐人,现在也不都在这儿了?

    可见,这未来的事,也不是不能改的。

    胤禔抬头,眼尖的瞄见了留给他的座位。

    嘿,是在老二上首!

    他顿时高兴了,喜滋滋的走过去坐下。

    【老大居然是这个画风!他打仗不是还行么?可别关着了!二哈成了猪,尽生孩子了!】

    老大眼眸瞪大,谁?谁在说他?二哈是什么不知道,居然敢骂他是猪!他视线扫过上席。一二三四,皇阿玛什么时候又生了俩?不对,应该有老四家的那俩!

    他仔细在四个个头一般无二的弟弟和侄儿们脸上探寻,要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视线很快锁定弘历、弘昼,看衣着,就是老四家的那俩呢。

    他立刻要抬头像康熙帝告状,嘴唇动来动去,就是张不开。

    半晌,他满脸惊愕!

    皇阿玛啊,真,真有鬼啊!

    饶是他脸上神情变幻,满座的人皆当看不见。

    大哥,弘昼的心声,多听听就习惯了。

    这才说了啥呀?

    跟之前听到的比,不值一提!

    康熙帝垂眸思忖,老大,放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胤禧、胤祜满是好奇的瞅瞅这位没见过面的大哥,又看看弘昼,猪长这样的么?

    胤祎惊讶得合不拢嘴,弘昼不开口也能说话的!弘昼不开口说的话好有趣!

    底下成年皇子有低头忍笑的,有端起茶盏的,有使劲掐自己的,视线皆东瞄西瞅,余光却忍不住朝老大那边飘。

    说真的,方才老大进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大敢认了。同样都是圈禁,二哥还是那个长身玉立,气质斐然的二哥。大哥则是胖了一整圈儿,若不是这席上的座位还算宽敞,都要坐不进来了!

    唯有老九眼前一亮,嘿,大哥这块头比他还大呢!往后他再不是“皇子第一胖”啦!

    御膳房得了吩咐,立刻上了菜来。

    弘昼抬头,照旧是燕窝红白鸭子苏脍,葱椒鸭子热锅 ……八宝粳米饭这一套,除了时蔬,连摆盘都没变化。

    清朝的规矩多得叫人咂舌,宫中更是繁杂。后妃份例里各级宫妃每日能领粳米几斤,白面几斤,鸡鸭猪羊各几斤几两,鸡蛋几个……都是非常精准的数字,糖醋酱和晒干的枣子之类,甚至是按几两几钱来计!

    作为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康熙帝,对自己的各项规定也是如此精确。他喜欢凡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饭菜搭配也是如此。因而御膳房备好营养齐全的各色套餐之后,他只需要点单人餐一号,宴会餐二号之类就好。

    面前这套,就是最常出现的宴会餐一号。

    “今日你们兄弟都到齐了,朕心里很高兴。”康熙帝说这话时,余光瞄了弘昼一眼,又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回了。今儿只有父子,没有君臣,你们都不必拘礼,自在些用饭。”

    之前儿子们陪他一块用饭,拘禁斯文得跟小媳妇似的,就没有吃饱的时候。久而久之,他也不爱叫人陪着用饭了。

    滋味再好的饭菜,一个人吃了几十年,也只剩饱腹而已。倒是弘历、弘昼来乾清宫后,每每吃到喜欢的,除了一副摇头晃脑眯眼受用的样子,还绞尽脑汁想着词儿一顿夸,他的胃口又好了些。

    “呜呜呜,皇阿玛还记得儿臣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葱椒鸭子热锅。”老大胤禔还未动筷,先感动上了,“皇阿玛,您要是不想将儿臣放出来,儿臣也没有怨言。常叫儿臣来陪您吃顿饭,也好叫儿臣尽尽孝心。”

    来得多了,就算皇阿玛心太硬,他大不了外头逛逛再回府。

    同桌的老二,老三,老四不约而同,抬头瞄了老大一眼,低头吃菜。

    “你几个弟弟们也喜欢这道菜。”康熙帝看看这好大儿,深叹一口气:“你也出来吧,跟着老四办差去。只一条,你若是不听老四的话,或是办差不尽心,就还是回你府里呆着去吧。还有,从现在开始,闭嘴吃饭。”

    本来就不聪明的老大这一圈禁,瞧着更傻了!可见被关在府里也没有好好反思反省。

    老二就不一样了。若是老二原本就有这份心胸沉稳,这太子之位他怎么也不能给废了。

    也是老二当初没学明白,一国之君首要的就是平衡朝堂。天下大权,当统于一,神器至重,别说太子了,必要时君王也得舍出去,都是为了这天下安稳呐……

    数字军团们安安静静的吃饭。

    上席开始热闹。

    “皇阿玛,今儿怎么没有糖蒸酥酪?胤禧想吃玫瑰酱味儿的。又香又甜。”

    康熙帝面色平静:“先用完饭,一会朕叫乾清宫的茶膳房给你做。你们谁还想要玫瑰酱味儿的酥酪?弘历、弘昼也别一直吃桂花味的,茶膳房的玫瑰酱拿上好的玫瑰蜜腌制,又香又好看。”

    “皇阿玛,胤祜想吃香香的炸小鱼干。”

    “你皇玛嬷从热河带回来许多,还是弘历、弘昼亲自去湖边盯着侍卫们捞上来的小银鱼。下午用点心的时辰去宁寿宫找你皇玛嬷要,眼下不能去。你皇玛嬷从热河回来舟车劳顿,先不要扰了她歇息。”康熙帝语气平静,一边耐心的回答,一边拿了帕子给胤祜擦嘴角的饭粒。

    下面两席的数字军团们,视线各种不经意间扫向上席,眼里满是震惊。

    皇阿玛自小要求他们食不言寝不语,用饭的时候要安安静静的,“天大的事都得等放下饭碗”!

    胤禧和胤祜不光说话了,还讨要自己喜欢的食物!

    要知道皇阿玛可是严厉告诫过他们,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可重口腹之欲。膳房的菜单子都是他荤素搭配好的,呈上来什么,就吃什么,不可挑食。

    还有他们吃饭的时候要随时注意礼仪,别说嘴里发出声响了,勺子磕到碗,嘴边沾了油渍都要挨皇阿玛眼刀!

    哦,对了,胤禧和胤祜还小,能自己吃饭就不错了,不能太苛刻。

    他们不知道胤禧和胤祜本来也不好好自己吃饭,是跟着弘历、弘昼去宁寿宫陪皇太后吃了几顿饭后,觉着两侄儿会的,自己也得会,这才将将能自己喂自己。

    “今天的清蒸鲈鱼味道格外鲜美,鱼肉细嫩没有一丝腥味儿,糖醋汁浇得恰到好处,应该是听了咱们的吩咐没有放油,一点不腻。皇玛法您尝尝看。”这是弘昼的声音。

    “弟弟说得对,弘历刚才也尝了,这个酸甜度正正好,开胃下饭,皇玛法吃吃看,是不是也合您的胃口?若是多了一分酸,少了一分甜,咱再叫膳房改进。”

    道道羡慕嫉妒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射向四爷,这也太会生儿子了!

    尤其是中间那席,都是有儿有女的,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喝了一整瓶醋!

    自家这么大的儿子还吃奶呢,辅食都是乳母追着喂。老四家的两自己吃的好不算,还能劝饭的!他们这些当叔叔的,都说不出那样“勾人品尝”的词儿来!兄弟两个还会一唱一和,相互捧哏!

    哦,人家还能天天去上书房好好读书呢!听说不比他们当初六岁进学时差呢。

    呵!自己小时候,兄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耐,就是老大也有一番好武艺。导致他们从小比着用功,文学武艺都不能落下,一日不敢懈怠。没想到,儿子们这辈,比都不用比了,直接认输。

    实话说,老二当初若是也跟弘历、弘昼这么“鹤立鸡群”,而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这太子之位谁争啊!

    “嗯,确实不错,膳房总算是能变通点了,该赏。”

    呵!皇阿玛还夸上了!

    嘴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还有点酸涩呢。

    “今天的萝卜嫩……”

    “哇,这鸡汤油撇得真干净!香得舌头都掉了……”

    嘿!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嗯,就着弘昼这说辞,别说,吃起来还真有滋有味,饭都多用了一碗呢!

    当然,这只是热河阿哥团的想法。

    有些阿哥坚决认为,自己多用了一碗饭是被气的!

    这样招人喜欢的儿子,都让老四得了去!太气人了,气得矻矻吃饭。

    一场团圆饭,是朝堂大变革的开端。

    对弘历和弘昼来讲,日子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

    回了一趟家,被自家额娘一阵心肝肉的疼爱,第二天一早又开始了上书房读书的日子。

    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眼下已经能适应这种分别了。嗯,原因是她们年前就能搬进东宫去住,到时候儿子们又能天天见了。

    有了盼头,就不觉得眼前这两月难熬了。当然了,眼下除了晚间趟床上还未闭眼那会,也没空想念儿子。

    谁能想到自家四爷突然升了太子啊!

    整个雍亲王府都忙起来了。

    搬进东宫后,四爷和后院的日用份例都由内务府提供,宫里来了好几拨人。

    册封的旨意刚下,六库提前送来了月例银子,各色绸缎衣料和茶叶等。相当于是还没正式册封,份例先提上来了。

    太子爷的后院简单,一位福晋,两名侧福晋,三个格格。其中两位格格的阿哥现在还是皇上的心头宝,内务府自然是都不敢怠慢,连带着给宋格格的衣料茶叶都是上好的。

    福晋、侧福晋会用到的衮服,节日穿的吉福都由广储司负责,管事亲自带在绣娘来量尺寸。

    铜、银、染、衣、绣、花、皮六匠作都派人送来图纸,找福晋批示要什么样的款式,什么颜色,东宫的四季鲜花选哪些……

    四爷要忙前头朝堂上的事,熟悉户部办事流程,了解下属的工作能力和性情,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凡是跟政务无关的事,全都丢给福晋裁决。

    福晋光是东宫修缮的事就忙得不可开交,还得开宴感谢前来道贺送礼的妯娌和亲族们。

    四爷成了太子,人人都恨不得来巴结。雍亲王府已经是能不见的都不见了,仍然每天门庭若市。

    李侧福晋,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都被抓了壮丁,就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宋格格都被叫来打下手。

    现如今那些官夫人,谁还在意招待自己的是没有品级的格格啊。这可是太子府上的格格,往后不出意外,膝下养了孩子的都要封妃的。

    再说了,人家现在是格格,若是孩子养得好,日后的前途谁敢想?

    除了招待客人,准备搬家也是项大工程。哪些东西和人是要带进宫的,留下的怎么安排,都得提前规划好了。

    再就是礼仪。

    掌仪司派了好几名嬷嬷来,教导各种礼仪。宫中的各种规矩乌拉那拉福晋自然是都懂的,她要学的是册封太子妃时的各项礼仪。

    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当务之急是要踩好花盆底。耿格格能进四爷府里只能说是随机事件,踩花盆底是选秀那个月学的。生了弘昼后更是再没穿过了。钮钴禄格格虽然是满人,家世低微,家境也不大好,在家时也要帮着做家事,同样只在选秀那个月踩过花盆底。

    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要认真学各种宫规,她们俩都是可以代表东宫结交后院的。年侧福晋月份大了,本该休息,不过她素来要强,怕自己进宫后有哪里出了差错,丢了四爷的脸面,每日强撑着学半个时辰。

    乌拉那拉福晋,嗯,每日求神拜佛都暗自祈祷她这胎是个女儿。

    和四爷结发多年,她对他知之甚深。若年氏在他初为太子这个大喜的时候诞下麟儿,日后四爷登上了大位,这太子之位指定要留给这个“吉祥”的孩子。那,她就算还贵为皇后,余生也得憋屈着过。

    弘历、弘昼现在再得万岁爷喜欢也没用,万岁爷不在了,谁也拦不住四爷。

    她心里时常觉得讽刺,这大清的皇帝,个个都是冷心冷情的,偏心里都有颗朱砂痣。太宗皇帝有个宸妃海兰珠,世祖皇帝一心只要董鄂妃,康熙帝对赫舍里念念不忘,她们府上有个年侧福晋。

    但是她自己怀不上也没有别的法子,希望渺茫后,她对钮钴禄氏和耿格格都亲近了不少。

    在乌拉那拉福晋眼里,李侧福晋报以希望的弘时,年长弘历、弘昼七岁的优势,在弘历、弘昼的聪慧面前不值一提。

    但同样的,只要年氏的儿子,年岁和弘历、弘昼相差不是太大,弘历、弘昼的聪慧也敌不过四爷的喜欢。

    四爷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爱四爷,她不能对他的子嗣下手,只希望年氏这胎是个女儿,男孩儿晚些再来。

    四爷当上了太子,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敷衍式给德妃请安了。御史盯着呢,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保准能把太子喷得灰头土脸。

    但,德妃似乎对他当上太子这事,并没有多大欢喜。

    第一日正常时辰请安,四爷仍然连永和宫的正殿都没能进去。

    第二日,他薅上了弘历、弘昼一起。请安完“顺路”去上书房读书,也不耽误他们多长时间。

    父子三人在寒风中等了一刻钟,在弘昼大叫着“德玛嬷,我们来给您请安啦”的喊声中,进了永和宫的正厅,打了个千儿,就被德妃挥着手赶出来了。

    一见到四爷这个心里拿别的女人当娘的亲儿子,德妃就忍不住生气。

    她十月怀胎,胆战心惊费劲心思,疼了两天两夜才平安生下他。是她不想养在自己身边么?是她位份低,没资格养他!

    他不体恤自己这个亲娘的苦楚,心里一直装着那个死去的养母不说,宁可提拔十三那个外人,也不愿意稍微照看下十四。

    老十三都被皇上忘到爪哇国去了,怎么这次老四一当上太子,老十三就能封了亲王?

    他一个排在后头,多少年没有功绩的闲散人,凭什么封王?

    还不是皇上在给太子拉人造势!

    她的十四文武双全又孝顺,若不是老四从中作梗,皇上怎么会不提拔十四这个嫡亲的弟弟?

    想想昨儿个惠妃在众人面前,虚情假意的抹眼泪,“借着四阿哥当了太子的光,我的大阿哥终于能放出来了……”

    还有宜妃摇着扇子,假模假式,“我家老五和老九,也是托了四阿哥的福,都有了差事。我这心可是放下了,这两不成气的往后有四阿哥督促着,看他们还敢躲懒不上进……”

    哼,明明老五和老九都是跟着十三办差,跟她老四有什么关系?

    底下的嫔和贵人们,也是纷纷感谢老四提携弟弟们。可是,尽然没有一个来谢她这个当额娘的!

    这是满宫里都知道,老四不把她这个当额娘的放在眼里那!

    她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老四是个不孝的!看他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当了!

    在德妃心里,老大老二都是圈禁过的人了,跟废了没甚差别。老三是个书呆子,老五憨傻憨傻的,老七残疾,老八是罪人所出,老九老十老十二都是扶不上墙的,老十三被皇上厌弃了,她的十四德才兼备,才是应该当太子的人那!

    德妃见了就烦的父子三人出了永和宫,大的去户部当值,小的去上书房读书,平凡的一天正式开始。

    但是,事儿就是这么凑巧,一直活蹦乱跳的弘历、弘昼,中午散学后就起了热。

    知道俩孩子一大早在永和宫吹了一刻钟的冷风,一口热茶都没喝上,皇太后顿时就怒了。将康熙帝叫来骂得灰头土脸,最后以:“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好好管教结束。”

    康熙帝转头给了德妃一阵训斥,看在她是太子生母的份上,不好贬谪,罚了闭宫思过和抄经。

    接着又给四爷叫过来一顿骂,大意就是“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叫三岁的孩子一大早起来请安?孩子吹了冷风,都不知道给喝口热汤,你就这么当爹的?”

    四爷垂着头不敢辩驳一句。照顾孩子起居是乳母保母的事。弘历、弘昼哪里就这么弱,一会冷风都吹不得了?不请安,他们俩也是一大早起来去上书房啊。

    骂过了之后,父子俩都提起了心。

    小孩子突然发热可是很危险的,宫里府里多少孩子就是这样没了。而且,弘昼才出过天花,那会就病得厉害失了元气。这么短的时日,怕是底子也没养回来。

    那什么“工业革命”他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弘昼这时候可不能有丁点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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