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沿着巷子往山上的方向走。
除了想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他还得尽快找到取水房。原本还想着能不能找到食物,但在看到昌马城的真实样貌之后,秦时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
或者可能会遇到什么野兽,如果能打过它,那也能有口吃的。秦时这样想。
昌马城的破败程度远远超出了秦时的预想。
如果说楼兰城给他一种人去楼空的冷清感,昌马城就……完全是一片废墟了。而且所有的房屋破败程度都差不多,他甚至无法推测城市原本的面貌。
据说取水房都会建在居民生活区域,但秦时这会儿还真看不出哪里是住人的,哪里是做买卖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取水房都是城中最重要的建筑,建材一定会用最结实的,想来应该破败的不那么厉害……吧?
秦时沿着坍塌了一大半儿的街道往前走。
废墟之中大约许久没有人来过,街巷之中堆满了砂土,因此外来人留下的痕迹也格外清楚。秦时注意到那些追着他们而来的卫兵并没有往里走,他们只是追到了外围的街巷,就像遇见了什么威胁,或者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匆匆离去了。
秦时估计他当时大约是真的晕过去了,贺知年无法带着他跑,因此将他放在路边,自己去将追兵引开。
这是他们之所以会分散开来的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假设。
但秦时往城市深处走的时候,却又注意到脚印走到这一带就消失了,再往前,沙土平整,并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秦时心里就又疑惑起来,之前从他身旁经过的卫兵确实是从这个方向跑过来的,贺知年他们若不是往这边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再说也并没有掉头往回跑的脚印……
难道还能上天?!
秦时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抬头巡视一圈。
此时此刻,一天之中最为酷热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蓝得发白的天空慢慢过度成了一种更加安静柔和的颜色。
日已西斜,秦时估算了一下时间,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这个季节,戈壁滩上大约过了辰时天就黑了。要在四到五个小时之内找到水源食物,再回过头去接济库尔拜老爹那些人,他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秦时趁着自己的脑子处于一种回光返照式的清醒,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找水、找人,当然这两件事也可以同时进行。
找人的线索——无。
找水的线索——看看房屋密集之处有没有修建结实、破败程度较低的建筑,最好是在寺庙附近。
以上经验来自于楼兰城的取水房。
秦时费力地爬上一堵断墙,找到了视野之内两处房屋较为密集的区域。
第一处居民区的中央,倒是勉强能看出是个取水房的模样,但无奈取水房的屋顶整个都塌陷下去了,将入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秦时趴伏在地面上仔细倾听,影影绰绰,似乎听到了一些汩汩的水流声。但这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人之将死,产生了某种幻觉……秦时也不能确定。
秦时围着坍塌的取水房转悠了两圈,确定了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可能徒手挖出一条通道来的——就算有工具,他也没有那个力气。
秦时忍痛朝着第二个目标前进。
走在昌马城的废墟之中,秦时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感觉也来自楼兰城,是那种相似的“整个城市从同一个时间点开始破败”的感觉。房屋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破败的程度都差不多,基本上屋顶都没有了,墙壁都保持在一人多高的高度,有的地方坍塌的更厉害一些,可以直接看到墙壁另一边的情形。
街面上被细沙土覆盖,厚的地方可以淹没人的膝盖。沙土表面还保持着大风吹过留下的褶皱状的痕迹——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秦时心里一直挣扎着先找水还是先找同伴,但理智也提醒他,找不到水,哪怕找到了同伴也是死路一条。
秦时知道找水的重要性。但他还是一边走,一边条件反射的分析有没有人来过。
秦时这样想着,脚步却在转过一个拐角的地方停住了。就在距离他不足三米远的地方,一道土墙拐角处,堆积得足有二尺厚的沙土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坑,而且浅坑周围还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血迹是红色的,还很新鲜。
秦时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朝着土坑走近两步,发现把沙土砸出一个坑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人头。
秦时一瞬间心跳加速,他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周围没有人,没有脚印,甚至没有活物出没的声音。秦时心中最初的那种“被什么人扔过来”的猜想也是不成立的,因为土坑周围的血迹分布均匀,更像是……从天上垂直掉下来的。
秦时走过去将人头拨动了一下,露出了他的脸,他似乎还带着茫然无助的表情,一双大睁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这人秦时还记得,就是他昨日刚刚被关进院子的时候,跟他要了一个烧饼的男人。他记得这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秦时胸口发闷,推着一旁的沙土将人头掩埋了起来,免得血腥味儿再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秦时心里已经有了六七分的把握,袭击他们的敌人应该是来自半空中,唯有这一种可能性才能解释为什么贺知年等人的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以及这个人头诡异的出场。
会是鹰吗?
秦时以前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草原上厉害的鹰可以抓起整只的牛羊,带到半空中去。而且除了猛禽之外,昌马城据说还有妖怪出没。
看着昌马城如今破败的样子,秦时觉得这里有妖怪的说法可能性还更高一些。而且这妖怪是禽类的话,恰好可以解释脚印走到半路上突然消失的现象。
秦时正盘算着,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觉来,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立刻扑倒在地。
一阵疾风从脑后掠过,秦时一抬头,就见几滴黑漆漆的粘液啪嗒啪嗒滴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沙地上。
秦时闻到了一种呛人的腥臭味儿。
而在他视线的不远处,半塌的土墙上方,分明有什么东西刚刚跃了过去。这东西动作太快,秦时完全没有看清楚,唯一的印象就是它形体比较大,至少也跟他在电视里曾经看过的巨鹰相差不多。
至于是不是禽类,秦时没看清,倒是不好肯定了。
秦时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原来那个窜过了墙头的东西又从墙头上窜了出来。
秦时瞳孔一缩,背后瞬间冒出冷汗——这东西就是奔着他来的,只不过他反应太快,才导致它失手。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这确实是一头巨禽。
它的身高在两米左右,浑身上下除了脖颈和翅尖是深灰色,其余地方皆是浅灰色。身材壮硕,胸腹之间鼓鼓囊囊,像是吃的太饱,将肚子都撑起来了。两只鸟爪粗壮有力,张开的翅膀也充满了逼人的力量感。一双金色的圆眼,杀气腾腾地盯着面前唯一的猎物。
巨鸟在墙头站定,双眼盯着秦时,身形在一下极短暂的停顿之后,便极为迅猛地俯冲过来。
土墙并不高,街巷之间的距离对巨鸟来说过于狭窄了。但即便如此,巨鸟的尖嘴和有力的爪子也让秦时难以招架。而且巨鸟时不时就要展开翅膀,它的翅膀一撑开,秦时的视线就完全被挡住了,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
秦时艰难地躲开了巨鸟的一对爪子,迅速向后退。没料到他身后是一段坍塌的只剩下墙基的矮墙。后退中的秦时小腿被它一绊,整个人从矮墙上栽了过去。
巨鸟动作也快,秦时的后背尚未落地,两边肩膀已经被巨鸟抓住。一眨眼的功夫,将他带上了半空。
秦时懵了一下,哪怕手里还握着匕首,身体也丝毫不敢乱动了,生怕这大鸟一个没抓稳,再把他从半空中给扔下去,就像之前他看到的那颗人头似的。
他两边肩膀都落在鸟爪之中,视线正好对着它的肚子。
不管是哪一种禽类,腹部的羽毛都会细软一些,这个不知名的大鸟显然也符合这一条规律。但看的久了,秦时就觉得它的肚子鼓起的轮廓不大对劲,不像是一顿吃多了,把胃给顶出来了,更像是它的胸腹部长了一个袋鼠那样的育儿袋,而这个育儿袋里还装着什么东西。
秦时一时间不能确定它肚子上那一个大约鹅蛋大小的、圆润的鼓起到底是一只幼鸟的身体,或者仅仅是一颗鸟蛋。
秦时的注意力很快又从大鸟的育儿袋上转移开了,因为他注意到了更加让他感到惊讶的事情:以他自己作为参照物,这只大鸟的体力也未免太好了。
巨鸟不但没有力气用尽的疲惫感,相反还十分的游刃有余,仿佛抓着的不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将近六十多公斤的成年男人,而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小兔子。
秦时微微转头,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下方掠过的一片废墟,层层叠叠堆积着的土墙、以及土墙之间纵横相连的街巷。
他意识到这只大鸟正抓着他往高处飞。它的目的地应当就是秦时曾猜测是神庙或者王宫的那幢建筑——在高处筑巢是很多猛禽的天性。
没猜错的话,它的巢应该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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