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没文化
秦时简直头疼, 一转头却见小灰狗的后腿上还系着一条浅色的帕子,顿时诧异起来,“这是受伤了?”
据说小动物都有这样的聪明, 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 会主动寻求人类的帮助。
秦时在胡床上坐下,一低头把小灰狗捞了起来, 嘴里柔声细气的哄它,“别怕……给我看看哦……”
小灰狗看上去有些紧张。瘦巴巴的一只小狗, 捞在手里也没有三斤重,但毛皮还是很干净的,毛茸茸的,显出了几分可爱来。两只眼睛懵懂的盯着秦时,大约秦时身上气息柔和, 小灰狗也对他放下了戒心,秦时将它放在自己腿上的时候, 它还讨好的在秦时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小黄豆简直要气死了, 它拍着翅膀从客房里滑过, 一个猛子扎进了秦时的怀里, 把一人一狗都吓了一跳。
秦时一把抓住了小黄豆,摸摸它炸毛的脖子,让它看小灰狗的后腿, “你看这里, 我怀疑它是不是受伤了。”
小黄豆, “……”
小黄豆脖子上的毛毛平复下来一些,觉得自己这样气势汹汹的对付一只受伤的小狗好像有些欺负人。
秦时问它, “我们要不要帮它看看?”
小黄豆攀着他的手臂爬上了肩膀,不大自在的来回踱了两步, “好,好的吧。”
既然小狗子受伤了,可怜巴巴的,那就让它爹给它看看伤口好了。小黄豆也是有野外生存经验的鸟,知道很多野兽受了伤之后,因为抓不到食物,都很难活下去。
秦时歪过头跟小黄豆贴了贴脸,低下头摸摸小灰狗的耳朵,见它没有抗拒的意思,伸手解开了它后腿上的帕子。
帕子的质地竟然还不错,光滑柔软,很像穷讲究的魏舟用的那种绸缎。帕子打开,就见上面画了一个很饱满的如意纹,中间银钩铁画般写着一句诗:隐者自怡悦。
秦时,“……”
秦时将帕子递给贺知年,“这只小狗不会是在替什么人传情书吧?”
贺知年看了他一样,有些无语,“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这并不是一首情诗。”
秦时无辜的与他对视。
他小时候也是背过古诗词的,但要学的科目那么多,他也不可能把《唐诗三百首》全都背下来,学校也没这么要求啊。再说《唐诗三百首》是后人整理的,大唐的诗人何止千万,诗词多如牛毛,他,他不知道也正常吧?!
贺知年无奈的收回视线,在心里又给“隐世家族秦家”贴上了一个文化教育不达标的标签。
驿馆的房屋隔音情况并不是那么好,贺知年听到门外传来魏舟的声音,便走过去将刚买完东西返回驿馆的师徒两人请了进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魏舟点了一张符纸试了试,见火苗接近帕子的时候变成了明亮的土黄色,点点头说:“大约是走兽一族。”
他扫一眼温顺地趴在秦时腿上的小灰狗,怀疑它会不会跟夜琮有什么关系。
尚明接过帕子看了看,提醒他师父说:“北城有一个白云坊,白云坊外头的那条街就叫白云街。这个如意纹……是不是说咱们要找的如意客栈就在那里?”
魏舟都愣了一下,“你怎知有白云街?”
尚明微微一笑,“徒儿出关的时候一路有人跟踪,这事我跟师父说过,师父还记得吧?”
魏舟点点头。
尚明脸上的笑容明亮又自信,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朝气,“徒儿到了金州,见这些人阴魂不散,索性就在金州多住了几天,每日出门闲逛,做出一个出门游历的样子。白云街上有几家古玩铺子颇有名气,这如意客栈就在古玩铺子的斜对面。”
魏舟想了想,“这样说,约莫就是这家店了。”
秦时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尚明你好厉害。”
尚明脸颊微红,谦虚道:“这不算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先观察周遭环境,这还是师父教的。”
魏舟也是一笑,“这事还得让老樊去张罗。你们先歇着,我去找那两个小兵说说情况,让他们赶紧想法子跟老樊通个气。”
尚明连忙跟了上去。
秦时心想,看看这孩子的情商,挨了表扬还要把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夸一遍,师父走哪儿都跟着……不得了,比起他这个同为秦家族人的后人,确实强多了。
小黄豆看了半天热闹,也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它悄悄问秦时,“是谁给咱们传消息啊。”
秦时也不知道,“不会是狼王吧?”
狼和狗仿佛是近亲来着,驱使小狗跑跑腿,应该是说得通的吧?
小黄豆哼唧一声,看在小灰狗是来送信的使者的份儿上,它决定不跟它计较了。
小灰狗也颇是机灵,它似乎察觉到小黄豆对它的态度有所改变,乖巧的冲着小黄豆甩了甩尾巴。
贺知年送魏舟师徒俩出门,一回身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走过来在秦时身旁坐下,抬手在小灰狗头上摸了一把。
小灰狗就像见到什么天敌似的,朝着秦时的怀里缩了缩,有些畏惧的低声哼唧起来。
“不怕,”秦时摸摸它,问贺知年,“咱们带回来的零食里头还有肉干吗?既然是信使,总要招待一下。”
贺知年起身拿了肉干过来,递给秦时,看他撕开肉干喂两个毛茸茸吃东西,忍不住也是一笑,“这恐怕是夜琮族里的小辈。”
“不是狗?”秦时低头看看在他掌心里乖乖吃肉干的小灰狗,很难相信这么温顺的小东西会是一头狼。
“开启灵智,自然会与普通野兽有所区别。”贺知年心想夜琮果然是看过那面竹牌的,所以先一步跑到金州来寻找线索。
“夜琮该不会认识那些人吧?”秦时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若是陌生人,顶多会发发善心,像他们一样将尸体安葬,却不会刨根问底的去查清楚来龙去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谁会在陌生人身上耗去这许多的精力与时间?
贺知年低头看看小灰狗,问道:“你家大王呢?”
小灰狗抖抖耳朵,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秦时摸摸它的小耳朵,“算啦,别难为孩子了,你看它还这么小,懂什么啊。你说狼王把这么一个小不点儿派出来,是想让我们代他抚养吗?”
贺知年失笑,“狼族不会把小辈送去让人类抚养的。”
“我看它没有要走的意思,”秦时说:“狼王既然说了要来见我们,应该不会食言吧?顶多留它住几天,等狼王来了,再交给狼王带回去好了。”
贺知年无可无不可,“那就留下吧。”
反正这么小一个毛东西,爪子都还是软的,就算有坏心,又能干什么呢?
“好,就这么定了。”秦时欢快的在小灰狼身上撸了两把,心里颇有一种替朋友养狗的小开心。
他以前还在第六组的时候就很喜欢去看隔壁的战友训练军犬,不过军犬是不让“闲杂人等”接触的,更不会让人摸来摸去,所以秦时也只有流着口水在栅栏外面看一看的份儿。
后来他倒是想在家里养两头大狗,但他妈不同意,再说那时候他也经常出差,怕照顾不好它们,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这些都是他的生活规划,可惜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一夜安稳。
转天天黑的时候,魏舟带来了樊锵查到的消息。
白云街如意客栈半月前确实丢失了一枚天字号的房牌。从当时客栈里登记的信息来看,投宿的共有六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他们在客栈住了三天就结账走人了。
客栈里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有,没有特别情况,客栈里的人也不会留意某一拨客人。他们只模糊记得这几个人打赏的挺丰厚,一副有钱人的派头。至于他们结账之后又去了何处,就不清楚了。
魏舟走后,秦时跟贺知年凑在一起嘀咕,这基本上就等于是白忙活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啊。
看魏舟师徒俩的反应,好像也是有些失望的。
秦时戳一戳小灰狼的脖子,“说说,你家大王到底啥意思?”
小灰狼怕痒似的抖了抖毛,从胡床上跳下来,朝着客房门口跑去。它跑到门口还回过头,冲着他们嗷呜嗷呜叫唤起来。
秦时一下坐了起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小灰狼拿爪子拨拉拨拉房门,又回头看秦时。
小黄豆在秦时的肩膀上踱了两步,悄悄对秦时说:“它说它家大王要它带我们去一个地方,还说要叫上魏神仙。”
秦时心想,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送个口信,打发街头小乞丐也能办了。虽然他拿到帕子的时候啥也没猜出来,只是单纯的感慨一下一头狼竟然也比他有文化。但他还是觉得,小灰狼身上还担负着其他的任务。
秦时与贺知年对视一眼,见他也点头,便从胡床上爬了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叫上魏舟。”贺知年没听到小黄豆和它爹的密语,他完全是从实用的角度来提出建议,“等下就要宵禁了,只靠咱们两个走不远。”
魏舟和尚明也正在嘀咕这件事,就见贺知年过来喊人。他见贺秦两人都穿戴的整整齐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顿时有些诧异。
“这个时间出去?”魏舟扫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了。
秦时指了指小灰狼,“去不去?”
魏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老樊一声?”
贺秦二人还没回答,小灰狼又嗷呜嗷呜的叫唤起来。小黄豆给他们翻译,“它说不远的,就在城里。”
魏舟便也明白了这两个人喊上自己的意思,“那走吧。”
尚明站在他身后,见到小黄豆和小灰狼之间独特的联系方式,眼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行人走出驿馆的时候,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俱是行色匆匆的,想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街边的店铺也纷纷打烊,一派忙碌的景象。
待他们走出驿馆这条街,路上便冷清了不少。
魏舟掐个法诀,在他们周围布下了一道障眼法,免得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灰狼似乎也知道旁人是看不见它的,因此翘着尾巴,走得颇是自得。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好像生怕自己走得太快,把后面跟着的人给搞丢了。
走出一段距离,尚明诧异的说道:“这好像是去白云坊的方向。”
小灰狼低声哼唧,小黄豆啾啾叫着跟秦时说:“它说就是去白云坊。它家大王让它带着我们去看热闹。”
秦时心想大晚上的看什么热闹啊,这说的该不是什么反话吧?
第122章 妖姬
宵禁的鼓声响起的时候, 他们已经走进了白云街。
确切的说,前面那条街叫白云街,后面的这一片居民区叫白云坊。一到宵禁时间, 各坊间大门纷纷关闭, 寻常百姓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随意在外行走的,只能在坊内走动。
在秦时看来, 这个时代的“坊”就好比后世规模较大的社区。宵禁之后,居民不能出入社区, 但在社区里走一走还是可以的。坊内也有饭铺、酒庄、药店、杂货铺子之类的各式生意,基本生活还是可以保证的。
一行人在白云坊里七扭八拐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走进了一条窄街。窄街尽头是一个死胡同,两侧俱是高大院墙,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后院, 下人出入的那种小门。
小灰狼扒拉扒拉左边那户人家的院墙,对小黄豆说:“这户人家姓云, 我家大王想让你们看他家的热闹。”
小黄豆有些懵圈, “怎么看?要翻墙进去吗?”
小灰狼反而很诧异, “魏神仙不是有办法吗?不信你问他!”
听完秦时的翻译, 魏舟一边伸手到袖子里掏摸,一边小声嘀咕,“就知道你们喊我出来, 没安什么好心。”
魏舟心想, 这俩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还都目标一致的怀疑他这个半仙。要不是有事求到他头上,他们肯定背着自己偷偷跑出来看热闹了。
秦时被他说中心事, 有些讪讪的。
贺知年却不耐烦了,“赶紧的!废话这么多?!”
魏舟翻了个白眼, 从袖子里取出一面铜镜。秦时眼尖的注意到铜镜背面的图案花纹不同,这不是封妖阵的法器镜子,而是当初收拾蛊雕王的时候用的那面镜子。
魏舟在他们周围又布下一道结界。他举起铜镜,就见对面的墙壁上微微发亮,像有光投在上面似的,微微漾起了波纹。
片刻之后,墙面亮了起来,好像墙壁中嵌入了一面铜盆大小的明亮的镜子,镜子里有花木假山,亭台楼阁,似乎正是院墙里面的情形。
镜子里的图案变来变去,一会儿是安静无人的庭院,一会儿又是灯火通明、陈设华丽的内室。有坐在一起说话的老先生和老太太,也有俊俏的小丫鬟,和灯光下埋头苦读的少年公子。
诸多画面,纤毫毕现,宛然就在眼前一般。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正不知要看的到底是什么热闹,就听小灰狼嚎了一嗓子。
魏舟连忙将画面倒回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非常雅致的小庭院,院中树木已经凋零,但廊檐下却摆满了各色菊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别有一番富贵华丽的韵味儿。
屋内,四名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正随着一名红衣舞姬练习舞步。
少女们虽然生得花容月貌,但神情举止仍然带着青涩,红衣舞姬却宛如盛开的牡丹花一般,举手投足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柔媚气息,活脱脱一个狐狸精的模样。
在她们身后还有两名上了年岁的乐师,一个手捧琵琶,另外一人持萧,在给她们伴奏。
偷窥四人组都觉得大晚上偷看人家女眷学跳舞颇猥琐,魏舟正要收起铜镜,就听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咳嗽起来。原来屋里还有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只是角度原因,他们刚才没有看到这个人。
中年女子头发已经花白了,面容枯槁,她低着头咳嗽两声,没好气的说道:“容貌虽美,资质却普通。学了这许久,也没学到如娘的皮毛。”
红衣舞姬回眸一笑,眼波盈盈,声音也如黄鹂一般动听,“大娘自然是看我千好万好。要照我看,这几个孩子已是不错了。”
被叫做大娘的中年女子叹了口气,“从长安躲到这里,这般大费周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红衣舞姬一边跟她闲聊,一边手上动作分毫不乱,“这可急什么?她们真不行,吃了就是。再找资质好的孩子慢慢教,也就是了。”
几名少女听到这话,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大娘又叹了一声,“若不是时间相隔太短,宫里还有人记得你的样貌,还不如就直接送了你过去。”
红衣舞姬妖媚一笑,“我去怕也未必顺利。宫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找的。我留在先帝身边六七年,也只在死后得了一面镜子陪葬,还是个烫手山药,惹来一堆麻烦……要我说,还不如送个人到圣上面前做个内侍,查找起来只怕还方便一些。”
大娘冷哼一声,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圣人乃是真龙天子,等闲小妖,焉能近身?他们要是用得上,我何必坐在这里跟这几个蠢东西生气?!”
“大娘不必着急。”红衣舞姬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说:“如今既然有了龙凤镜的消息,我们这些年也不算是白忙了。”
大娘却显得有些烦躁,“话虽如此,但我们在云家住得太久了,只怕云家寻常商贾门第,大事上不知轻重,再走漏了消息。”
“就是寻常门第才稳妥。”红衣舞姬笑道:“谁会在意这样的人家?若是在长安的云宅,只怕不甚稳妥,但在这里……这里可是金州,天高皇帝远的,大娘只管放心吧。”
“我总觉得不踏实。”大娘忧心忡忡,“你还记不记得云家私奔的那个小子?”
红衣舞姬身形如灵蛇一般,红色裙袂随着她的飞旋层层铺开,宛如灯火之下骤然开放的一朵妖花。
她的面孔含着轻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神情间却满是不在意的,“听说那小子去了关外。关外动荡,怕是没命回来了……听说云娘子已经哭了好几遭了。”
大娘默默无语,片刻之后叹了一句,“但愿如此。”
房中人喁喁细语,院墙外面偷听的人却已经被她们谈话中透露的信息吓傻了。
“先帝、陪葬、镜子……”秦时有些恍惚的看看魏舟,再看看贺知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只能说有可能。”贺知年自己也需要定定神,一面龙凤镜当初引发了那么剧烈的一场动荡,却又莫名其妙的在这里有了线索,孰真孰假,他也难以下判断。
贺知年问魏舟,“如何?”
魏舟的大师兄如今还在追云观里不死不活地躺着呢,他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只靠咱们几个人不行,”魏舟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了鸟形的符纸,也不知他怎么捣鼓的,符纸里传来了樊锵的声音,“何事?”
魏舟长话短说,讲了他们如今的处境,重点强调让他赶紧想法子带人过来。不是为了支援他们几个,而是护住这里的百姓。免得一会儿闹出什么动静,惊扰了百姓。
樊锵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房间里,正在说话的中年女子皱了皱眉头,“有人来了。”
红衣舞姬也停下了动作,一脸警觉的望向窗外,“妖力振荡,不会是哪位前辈从这里路过吧?”
大娘两道稀疏的眉毛皱了起来,“听说狼王在金州。”
红衣舞姬微微仰头,像在分辨空气里的味道,“不大像……”
大娘一拍桌子,“小心驶得万年船,先躲一躲!”
院墙外,魏舟给他们一人塞了几张符纸,“输入灵力,扔出去就行!”
他们还想等樊锵赶过来再行动,但屋里的两个妖怪已经生出警觉,自然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魏舟抬手在墙面上发光之处推了推,那里就好像凭空出现了一道小门。魏舟伸手一推,墙面上就露出一道不足三尺高的洞口。
“我们先进去,尚明留在外面把风。”魏舟说着,一低头就从洞口钻了进去。
紧接着是贺知年和秦时。秦时本想把小灰狼留在外面,没想到小东西鬼灵精怪的,尾巴一甩,抢在他前面钻了进去。
秦时回头看了一眼尚明,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突发情况搞得有点儿懵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呆呆的。
秦时是想到这人是自己千年前的族人,对他难免会有些关切,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嘱咐什么好,又想到他是魏舟的徒弟,身上当有一些保命的法术,也就不啰嗦了,摆摆手钻进了洞口。
在他身后,尚明呆呆站着,良久之后他抬起手,学着秦时的样子,冲着已经变得完整如初的墙面挥了挥手。
小黄豆和小灰狼都对灵力波动十分敏感,进了云家大院,它们不用魏舟给它们指点方向,略一分辨,就朝着后院的方向冲了过去。
云家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到底也是富户,家里养着不少家丁,听到动静都拎着棍棒跑来过来,又被魏舟一把符纸扔过去,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等他扔完符纸回头一看,贺知年和秦时这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没义气的家伙!”魏舟缩了缩脖子,沿着镜子所示的方向找了过去。
他这会儿倒也不是很着急,不管他们遇见什么妖怪,这两个人跟对方过几招的实力还是有的。哪怕他们自己对付不来,也足够拖延到他赶去帮忙了。
魏舟这样想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旁忽的一下蹿了过去。
魏舟顿时警觉,回头一看,却见刚才被他用符纸定住的家丁不知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可以活动了。他们一个个举着棍子,十分忌惮的盯着魏舟,那目光活像是看到羊圈里进来了一头恶狼。
魏舟又赶紧抓了一把符纸扔出去。
家丁们再一次被定住,脸上惊恐的表情也随之定格。
“奇怪。”魏舟有些疑神疑鬼起来,难道是第一次扔出去的符纸都失效了?!
他装模作样的往前走出两步,然后猛然一个回头。
家丁们保持着被定住的姿势,纹丝不动。
魏舟心里有些纳闷,他刚刚明明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的……难道这东西也是冲着屋里那两个妖怪来的?
魏舟愣了一下,朝着后院的方向发足狂奔。
第123章 技不如人
秦时和贺知年还没跑进后院那个廊下摆满了菊花的院子, 就见夜色中倏忽跳出了一抹明亮的火光。
飞在前面的小黄豆扯着嗓子啾啾叫唤起来,“爹!着火啦!”
秦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刚刚在无意中打听到龙凤镜的一点儿线索, 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横插一杠子, 装窃听器也没有这么快的。
他狐疑的扫一眼身后。
魏舟呢?他又跑哪儿去了?!
小院起火,一下子惊动了整个云家的人, 甚至是整个白云坊。
秦时趁着大家救火的这股子乱劲儿跑到近处,却发现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 大火已经将整座小楼包围起来了——这不可能是意外失火。
火烧得这么旺,人已经冲不进去了,后面赶来的家丁也都忙着切断火源,免得大火蔓延到其他地方去。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身上没有任务, 秦时也不可能掉头跑掉。他从一个摔倒的家丁手里抢过水桶,跟着去取水的人往院子外面跑。
他刚跑到院门口, 就见魏舟一瘸一拐地摸了过来。秦时顾不上跟他说话, 顺手捞起在他脚边打转的小灰狼, 塞进了魏舟怀里。想了想, 又抓住小黄豆也塞进了魏舟怀里,哄它说:“这里人多,太乱, 跑丢了, 爸爸可找不到你了……你乖, 帮我们看着小狼。”
小黄豆乖乖点头。
它这会儿也被周围的乱象搞得有点儿懵,哪怕秦时没有嘱咐, 它也不敢乱跑。它也怕这么多人里头藏着坏人,会把它从它爹身边偷走。
小灰狼还想跟着秦时, 但魏舟抱得紧,它还没等挣扎开,秦时已经提着木桶跑没影儿了。
云家的后院里有一个小湖,取水并不困难。等樊锵带着武候铺的公差赶过来协助救火的时候,云家后院的火势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小楼周围都被浇得透湿,想烧也烧不起来。但小院子里的这座绣花楼却被烧的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和几根焦黑的柱子,余者便是一地的灰烬。
武候铺的公差们开始检查现场情况,云家管家也把下人们召集在一起点名,生怕有人趁乱混了进来。
秦时和贺知年趁机回到了樊锵带来的亲卫队里。
秦时从魏舟怀里接过小黄豆,这孩子也算见多识广,在经历过了野羊坡那一场大火之后,这样的火势已经不能吓到它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懵圈,后来都还比较淡定。
小黄豆看到秦时一脸黑灰的样子也没嫌弃,反而凑上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然后举起被染成黑色的翅膀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样子回去是一定要洗澡的,秦时也没啥顾忌,跟小黄豆两个你来我往的互相蹭,嘻嘻哈哈的闹了一会儿。
“别傻乐了。”魏舟嫌弃的把怀里正使劲儿往秦时那里窜的小灰狼往回抱了抱,压着声音跟他说:“我找不到妖气。”
秦时一愣,“刚才镜子里那两个……”
“她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魏舟指间夹着一张符纸晃了晃,符纸自己烧了起来,火苗是寻常的橘红色。
秦时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跑了?这么快?!”
反正他是不相信妖怪这么容易就被一把火给烧死了。这个现场,这么大的火势,明明就是为了销毁残留的证据。
魏舟也不相信,但问题就在于他找不到妖族停留过的痕迹。
他指了指绣花楼的方向,“要逃走,总会留下一丝痕迹才对。但是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
一丝妖气都没有,就好像这两个女妖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时贺知年一身黑灰地走了回来,对他们说:“现场一共找到了六具残骸。”
魏舟与秦时对视一眼,这个结论刚好和他们之前的猜测对上了。屋里四名学舞蹈的少女,外加两名乐师,刚好六人。那两个女妖,确实是逃走了。
魏舟有些沮丧,“某技不如人。”
他想起刚才他在庭院里定住那些家丁的时候,身边刮过的一阵风。有些疑心这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厉害的大妖。但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符纸燃烧也没有任何异状——没有证据,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替自己的无能辩解。
秦时和贺知年已经在商量怎么从云家主人那里套话了。
秦时突发奇想,“欸,你们说,云杉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才从家里跑出去的?”
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会因为婚事不如意就跑到关外去?如果只是想威胁家人改变主意,做做姿态就好,没必要当真跑得这么远,他半路上还几次三番险些丧命。这听起来不但傻缺,还有些不合情理。
贺知年说:“咱们在西宁住了几天,后来又绕路去了黑石山。我算着,沐夜他们应该也快赶上来了。”
秦时点点头,这些问题也只能等着当面问问云杉了。
官府问话,跟他们几个人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跟樊锵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脏兮兮的小萌物回驿馆了。
他们忙活了一整夜,洗漱一番,吃了点儿东西之后,都倒头睡了。
秦时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一觉睡醒,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他们从云家的西侧门离开,而尚明那个可怜孩子还傻乎乎的在后院门外给他们把风呢。
秦时看看窗外,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了,尚明应该自己回来了吧?
尚明是天刚亮的时候回来的。
当夜云家院子里又是着火,又是官府来人,闹哄哄的。尚明没敢进去。后来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各家下人开始出门采买,他站在那里会惹来别人的主意,便绕到云家的前门外打听情况,知道衙门的人都已经离开之后,也自己回了驿馆。
他回来没多久,樊持也回来了。他带着手下兄弟也来回跑了一整夜,都累坏了。
等大家都睡醒了,樊持才把他们问出来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云家老宅在长安,金州这边的宅子里现在住的是云家的长房次子。云杉的爹就是这位云二老爷的嫡亲大哥。上个月,云家大老爷还带着娘子回金州住了一段时间,打听云杉的消息。十几天前已经回长安了……听说云家这两兄弟感情还不错。”
樊持喝了两口茶水,继续说道:“云二老爷说,绣花楼里的女孩子是他们采买,预备调\教好了拿出去送人的小戏子。乐师和教习娘子都是从长安二十四楼聘来的。云大老爷让弟弟负责金州这一带的生意,所以二老爷拖家带口搬来了金州,身边使唤的人自然也都带来了。”
秦时忍不住看了贺知年一眼,怎么听起来,这个二十四楼好像也不是很清白的样子?
贺知年微微摇头,然后问樊持,“云二老爷可知道教习娘子有可能是妖?”
“我们问他的时候,他都快吓晕了。” 樊持笑道:“他说菡萏楼里住的都是女子,平时都是他娘子跟她们打交道。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总往后院跑。”
秦时就觉得这个时代要想藏起来也太容易了,住进有钱人家的深闺大院里,外人想找,简直难如登天。
魏舟又问,“火救下去之后,家里可有什么异象?”
他还是不能相信两个女妖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
樊持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也没人跟他们汇报这个。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妖怪跑了,小楼烧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当然线索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但哪怕是秦时这样什么都不了解的外来者,也知道二十四楼不是那么好查的。
能在长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起大买卖的人,背后还不知道站着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秦时叹了口气,“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妖怪跑了,云杉以后也不必东躲西藏。能回家过安稳日子,总比在外面流浪要强。”
他这样说的时候,贺知年也正看着他。两人心里都明白,云二老爷、整个云家,未必就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清白,否则云杉为什么连云家的商队也要躲着不见呢?
但他们猜不出云家是怎么跟这俩妖怪搅合到一起去的。或者云家主动提供庇护,从妖怪那里换取某种好处?
如果是这样,秦时怀疑云家下面的这些掌柜、管事之流,多少也知道点儿什么情况。
魏舟很郁闷,“云家这边,约莫是问不出什么了。能问,老樊也不会去问的。”
身为边关守将,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的。这道理大家都明白,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要求樊锵做做不合身份的事。
“我和尚明再想想办法,看看在白云坊附近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消息。”魏舟说:“云家内部的事也只能等云杉来了再问。对了,老樊说咱们后天动身,你们还有什么事儿,赶紧去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贺知年。
贺知年便点了点头说:“我去见一见旧友。”
秦时飞快地扫了一眼魏舟,见他神色平静,便知道魏舟也猜到贺知年要去看的旧友,是镇妖司在金州的联络人。
秦时一个外人都担心金州这个时候还有没有镇妖司的据点。但他看贺知年的神情倒是很平静,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第124章 夜这么长
贺知年出门的时候谁也没带, 直到宵禁的更鼓声响过,才披着一身寒霜赶了回来。
客房的门一推开,就闻到一股甜甜暖暖的香气, 秦时正守着火盆给小黄豆和小灰狼烤栗子吃, 见贺知年推门进来,秦时也是松了口气, 连忙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贺知年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走过来搓了搓手, “这就拢上火盆了?”
秦时把火盆旁边晾凉了的栗子递给他,“驿丞说今晚可能要下雪,各屋都送了火盆。”
跟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供暖设备相比,小小的火盆实在不够看。但火盆带来的乐趣也是空调暖器没法比的。
秦时把剥好的栗子扔给小灰狼,看着它张大嘴一口吞掉, 不由一笑,转过身问贺知年, “一切都还好?”
贺知年一边剥栗子, 一边点了点头, “还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 让秦时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就落了地。这一路走来,他遭了不少罪,也看过了太多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实在不想看到镇妖司就这么垮掉了。
没有镇妖司搭建起来的防线, 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像他这样的底层百姓。真遇到妖怪,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秦时以前总想着为理想、为实现个人价值这一类形而上的东西去拼搏,现在他面对的问题却是保命, 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秦时心想,自己还有秦团子这么一个外挂,都混成眼下这个倒霉样儿,那些没有武技傍身的普通人,处境只会加倍艰难吧。
他看一眼涂染在窗纸上的夜色,不敢想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会有多少人挣扎在生死线上,求告无门。
夜这么长。
夜,这样漫长。
什么时候他才能在入睡的时候,对着小黄豆真心实意的说一句:安心睡吧,宝贝。外面除了安稳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出发的日期已经定好,准备工作也都是驾轻就熟的,秦时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明明说好了会来见他们的狼王夜琮始终没有出现过。
再看小灰狼,它简直把他们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样自在,憨吃憨睡——它还很能吃,几乎每天都要吃掉半只鸡。
秦时试着通过小黄豆这个翻译来了解一些夜族的情况,结果小傻狼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是被家里长辈带下山来见世面的。至于狼王,一下山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说家里长辈?小灰狼表示,它们只说让它来送信,至于后面的事……它也不知道。而且它还不认路,压根不知道它们在金州的落脚点在哪里。
“他们会来接我的吧?”小灰狼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期盼的盯着秦时。这个每天喂它吃肉,给它梳毛洗澡的人类,它还是很信任的。
“会的。”秦时摸了摸小灰狼的耳朵,放它去跟小黄豆玩了。他不能告诉这傻孩子,他现在担心的是这小东西会不会被族群给抛弃了。
妖族成年之后,多多少少都会跟人类社会有所交集。但秦时知道很多野兽在幼年的时候若是被人类抱走抚养,哪怕以后有机会回来,族群也不会接纳它了。它们会因为它身上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就毫不留情的将它赶走。
更凶残一些的,还有将其咬死的。秦时担心小灰狼目前就面临着这样的状况。
但把它直接放到野外也是不成的。它还这样小,身上又带着跟人类相处过的气味儿,没有哪一个族群会愿意接纳它。
在野外的环境里,一头幼狼是活不下去的。
要不就这样养着吧。秦时心想,也许等它长大,自己会选中一片合适的领地,去开拓自己的疆土,建立自己的族群。
秦时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叹了口气,他穿越一回,身上担负的使命该不会就是养崽崽吧?!
一个保育员的使命……
听起来……也太搞笑了吧?!
从金州到长安,途径最大的城市就是秦州,也就是后世的天水。在前往秦州的路上,秦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什么都变多了。
首先是山多、水多,一路上总能看到穿行在山林之间的河流小溪。山也不是西宁以西那种冷峻的、荒凉的石头山、土山,而是生长着茂密植被的绿色山峰。
在后世,从天水往南,穿过甘南地区,就是以山水秀美闻名天下的九寨沟景区。秦时虽然没去过九寨沟,但他只是回忆一下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就生出了无限的憧憬:在千年前,没有被开发,也没有被污染的原始景观,又该美成什么样啊。
当然,他也只是想一想。据说后世对九寨沟的开发就颇为不易,依照他此刻的条件,想靠着两条腿在这重重山峦之间找到那一片得天独厚的美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带地理、气候条件都如此优越,因此他们一路看到的村寨也比之前的一段路要多得多。
人多,官府管理又到位,就显出一种盛世安稳的气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黄豆、李飞天和小灰狼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赶路的时候,它们一个被装在挎包里,一个被魏舟打发出去探路,小灰狼也乖乖的被秦时用布带捆在身前。一旦队伍停下来休息,秦时会把它们放开,让它们跟李飞天一起在营地周围跑一跑,撒撒欢。
小灰狼有时候也会捕到一些小型的猎物,山鸡野兔之类的,叼回来跟小黄豆分享。
秦时起初是想制止的,但想到捕猎本来就是它们骨子里的天性,又强忍着没说话,只是在它们吃饱喝足之后,搞点儿清水给它们擦洗擦洗毛皮上溅上的血点污物。
接触越久,秦时越是发现小灰狼聪明的不像话。每次当他开始打坐,小灰狼就会乖乖叼着小黄豆跑到他身边趴下。当他用自己的精神力推动土属性的能量微粒去靠近小灰狼,它就会摇晃着大尾巴,显得格外开心。
反观小黄豆,对这一过程完全还是懵懂的。它只知道在秦时修炼的时候靠近它爹会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小灰狼却好似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秦时自己也疑惑了很久,后来觉得大约小灰狼从小跟着自己的长辈在一起生活,对于妖族修炼的事情耳濡目染,了解的自然就多一些。不像小黄豆,他这个当爹的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孩子的。
这样一想,秦时心里又开始沮丧了——对他们家的小黄豆来说,又是拼爹拼输了的一天。
在秦时的意识海中,猛虎已然成型。
它像是被罩在一层能量薄膜里,总想探着爪子撕扯开这一层隔绝外界的屏障。秦时有时也会用精神力凝成的触手去抚摸它,让它不要急躁,或许等外面这一层薄膜都被它吸收掉了,它就可以出生了。
这一层能量薄膜也隔绝了秦时与秦团子的直接沟通。但每逢他这样安抚它的时候,秦团子都像是有所感应,会变得安静下来。
秦时觉得秦团子像是孕育在一个特殊的“子宫”里,一天一天地发育成熟。他吸收的能量滋养了自己的经脉,也滋养了它。
他现在就像一个怀胎十月的孕爸爸,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出门在外,休息都是轮流来的。
秦时打坐的时候,贺知年就守在附近,看着他双眼微阖,像一尊玉人一般,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似有似无的柔光。
小灰狼和小黄豆也被他笼罩在这仿佛是幻觉一般的光里,随着柔光的旋转有节奏地呼吸。
如果是在白天,这样的情景大约不会被人注意到。但遗憾的是,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是在夜里,尤其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的时候,这样的情景就很难瞒得过同行的其他人了。
魏舟尚明都是修行者,自然不会大惊小怪,顶多对秦时能有这样的天赋而惊讶。樊锵手下的那些亲卫平时接触的修行者并不多,秦时这样修炼,他们当真是开了眼。
秦时自己无知无觉,魏舟却有些担心他这个样子会引来山野间的什么妖物,干脆给他施了个障眼法。
秦时后来听说,自己也诧异,追着魏舟问,“别的修行者也是这样吗?”
魏舟冷哼,心里酸溜溜的想,哪个有你这般好运哟。
秦时这个没眼色的家伙还在不死心的问,“我以前也没觉得老贺打坐的时候会发光啊,难道我以前没开始修炼,层次太低,不配看到?”
魏舟,“……”
贺知年哭笑不得,“不是你层次低,是我层次低,我一介寻常修炼者,打坐的时候吸引不来太多的灵力。发什么光啊……”
秦时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他修行的方法都是贺知年教的,这就导致贺知年看他的时候,会有一种看自己学生似的心态,拼命鼓励,生怕他半路撂挑子。这样一来,秦时觉得,老贺的话(尤其是夸奖的话),就要打一个折扣来听了。
贺知年被他怀疑的小眼神搞得哭笑不得,正要耐心解释解释,就听不远处小灰狼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它头顶上方,小黄豆抓着李飞天也是一副横冲直撞的架势,好像身后有鬼追着它们似的。
秦时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先去抱明显受了惊吓的小灰狼,还是先伸手接着小黄豆,李飞天已经急急吼吼的嚷嚷起来了。
“前面有一只棕熊精!它跟大蛇打起来了!”
第125章 水兰因的妖丹
山林茂密, 又少有人迹,有野兽出没是极为正常的事。但双方交战的时候,有第三方贸然出现, 搞不好就会被它们当成是共同的敌人。
樊锵当机立断, “拔营!后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重物的撞击声与野兽的怒吼已经出现在了营地的另一边,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打架的双方纠缠在一起, 轰隆轰隆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碾压过来。
樊持连忙翻包找出他们在阳关城里调配的药粉,不要钱一般撒了出去。
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头野兽身形同时凝滞了一下, 然后像逃避什么脏东西一般,朝着营地的另一边翻滚了过去。
樊锵手下的亲卫连忙趁着这功夫牵住受惊乱窜的马匹,一起退进了药粉圈的后面。
这个时候,月亮刚刚升上头顶,晖光如水, 他们身边又有火堆未熄,众人勉强看清扭打在一起的, 原来是一头接近两米高的棕熊和一条旗杆般粗细的青蛇。
棕熊或许受了伤, 身上的毛发都粘成了一团一团的深色, 但它手脚都被青蛇捆住, 偶尔一爪子抓过去,反而抓伤了自己,气得它嗷嗷直叫。
青蛇浑身泛着宝石一般炫目的粼光, 两只莹黄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秦时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 但只看它这颜色, 也猜到恐怕是剧毒无比。无奈棕熊皮糙肉厚,毒牙难以咬透它的毛皮, 或者相对棕熊的体量来说,毒\素的分量不足以致命。
总之它们就这么滚来滚去, 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愤怒的嚎叫,把曾经的营地翻滚得一片狼藉。
樊锵一行人虽然有药粉保护,但打架的双方体型都太过巨大,众人唯恐药粉效用有限,抓紧时间趁着它们没空搭理周围的人,轻手轻脚地朝着远处撤退。
恰在此时,一阵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很快又有一头棕熊从山林中冲了出来。这头棕熊的身高体型都与厮打中的棕熊相仿,看上去精神更为饱满。
樊持连忙将手中药粉撒在他们身前,不料棕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手脚并用,朝着翻滚在一起的一熊一蛇冲了过去。
青蛇缠在棕熊身上,后来的棕熊一巴掌下去就能撕掉它一大块皮肉。
鲜血迸溅,青蛇惨声嘶鸣。它难以招架两头棕熊的前后夹击,反抗越来越弱。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中都有些紧张,生怕青蛇一死,两头棕熊就会将目标瞄准他们这些人。但这个时候若是掉头逃跑就更不明智了,奔跑只会激发野兽追逐猎物的天性,让他们死得更快。
青蛇终于不动了。
两头棕熊开始撕扯青蛇的身体,用尖牙和爪子一起翻找,不多时就从青蛇的胸腹之间叼出了什么东西。
秦时心中忽然一动。他伸手摸了一把挎包,感觉在挎包内部的隔层中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突突跳动。
两头棕熊示威似的冲着樊锵等人吼叫,一前一后地钻入山林,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樊锵从亲卫手中牵过自己的坐骑,对魏舟等人说:“马上离开这里。血腥味儿还不知会引来什么东西。”
挎包里的东西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它的跳动急切又富有节奏感,似乎想要传递什么信号给秦时。
秦时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辐射似的,心跳也跟着突突突地跳得急促起来。他有些心神不宁,路过青蛇的尸身,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被他收在挎包隔层里的,不就是水兰因的那颗妖丹?!
它似乎就是从青蛇的妖丹被棕熊挖出来的时候开始乱跳的。难道它是在替自己的同类悲伤吗?!
秦时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水兰因对自己的族人情深义重,不代表它对所有的同类都有情义。从外形也看得出它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品种的。而且他从青蛇身旁经过的时候,水兰因的妖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节奏,它只是持续地跳动,散发着谁也听不懂的信号,像在提醒秦时什么。
当秦时的手再一次伸进挎包里去想要摸一摸隔层里的妖丹时,小黄豆抱住了他的手,悄悄告诉他,“那个珠子在跳,它说它想出去。”
秦时,“……”
又是他听不到的波段?
秦时从隔层里摸出水兰因的妖丹,他感觉到妖丹在他的手指间重重地跳了一下,似乎是在肯定小黄豆的说法。
秦时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它出来是想干什么呢?对月修炼吗?!
他的手刚刚离开挎包,下一秒,妖丹就好像跟什么神秘的频道对接上了似的,十分诡异地震颤起来。
秦时,“……”
秦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拖拽着,笔直地朝着前方跑了出去。它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屈尊解释一下都顾不上,就那么野蛮的、不顾一切地拖着秦时往前跑。
秦时听见魏舟和贺知年他身后喊他,但他压根就停不下来,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在他的手心里,拖着他在夜色里疾行。
而且这古怪的珠子他想甩都甩不掉,像黏在他手上似的。
秦时眼花缭乱。
在离开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之后,他的两只眼睛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只觉得昏暗的夜色里有无数的暗影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了过来。他甚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那些暗影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身后。
要不是脸上、脖子上留下了被树枝刮擦过的热辣辣的痛感,他真以为所见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了。
小黄豆也被这一番神奇的变故惊呆了,扒着挎包的缝隙啾啾叫。
妖丹似乎听到了小黄豆的叫声,反应过来什么,很克制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放慢了速度。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秦时好像跑了一场五千米的比赛,其间无数次的磕碰就不必说了,关键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乱跑,他压根不清楚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之前他还听到贺知年的声音在身后喊他,到了后来大约把他们甩的太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秦时发现周围的树林似乎比刚才更为茂密了。也不知这里种的都是什么树,哪怕已经到了深秋,头顶上方的树冠也依然浓密,枝叶一层一层地叠压着,黑压压的,将稀薄的月光完全遮挡住了。
到处都黑黢黢的,秦时只能勉强分辨出树都长得很高,树干笔直挺拔,有些像西北一带追逐阳光生长的白杨树。树下都是齐腰深的野草,这样的环境真有什么野兽埋伏起来,猎物也是很难察觉的。
秦时心头有些发毛,他试着甩了甩手里的珠子……不但还粘着,而且一跳一跳地往前窜,示意他继续前进的意思非常明显。
小黄豆也在挎包里扑腾,想要出来。秦时想到一旦他们遇到什么猛兽,小黄豆被困在挎包里的话反而会更加危险,便将它放了出来,让它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黄豆一边抖毛,一边东张西望,“它说就在前面啦!”
秦时简直头疼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能让这颗妖丹活泼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吗?!
越往前走,草木越是茂密。有的地段,秦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快赶上一线城市早高峰的时候挤地铁了。
秦时艰难的从草木之间挤过去,倒也不用害怕会摔跤,反正脚底下都是野草。他们也算运气不错,这么一路走过来,竟然也没有遇见什么野兽。
小黄豆窝在他脖子旁边,小声嘀咕一句,“好臭哦。”
秦时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空气里就多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腐臭味儿,似乎还有野兽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有些呛人的腥膻。
秦时怀疑他们这是靠近了哪一个野兽的巢穴了。但妖丹固执地往前冲,压根也没有给他犹豫反悔的机会,而且小黄豆也没有什么特别紧张的表现,秦时又开始怀疑自己大约想多了,筑巢的野兽说不定已经搬家走了。
等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这一片密林中穿过去,看见树林外面的场景,一下就反应过来这里为什么没有野兽了。
树林外面,半人高的野草像是被压路机给压了一遍似的,大片大片地倒伏下来,树木被拦腰撞断,也有几棵树大约是受到了重击,被撞得歪歪扭扭的。草地上碾压的痕迹从树林外面朝着对面的山坡下方一路蔓延过去,有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
喷溅在树干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血腥味儿还新鲜着,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棕熊与青蛇发生争执第一现场。
秦时还在琢磨沿着它们打架的痕迹一路追踪下去,是不是又回到了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就发现他掌心里的妖丹再一次跳动起来,不由分说,拽着秦时朝树林的另一边跑去。
这个方向的树木要比之前那一片树林稀疏一些。树木之间的野草也没有那么高,看上去有一种整齐平滑的感觉,恐怕是青蛇经常出入所致。
再往前就是出现在山坡上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天然洞穴。洞口附近因为被青蛇常年摩擦显得十分光滑。妖丹指向的,就是这个黑黢黢的洞口。
尽管小黄豆表示这附近并没有活物,秦时还是有些紧张。但妖丹却显然等不及了,它使了一个蛮劲儿,硬拽着秦时冲进了洞穴里。
秦时只觉得眼前笼罩着浓墨般的黑色,不像之前在外面,好歹还能借着天光看清一点儿周围的轮廓。在这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名副其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还好山洞内部比他想象的要更高,也更为宽敞一些,脚下又被青蛇磨得十分平整,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撞到头这一类的惨剧。
就这么瞎子一般走了几分钟,秦时看到远处慢慢的亮起了一团淡淡的蓝紫色的光雾。
这种朦朦胧胧的光线冷不丁看去有些像青蜉蝣,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并不是,没有青蜉蝣那种不断闪烁的缥缈感。
越往前走,周围的光线也渐渐明亮了一些,能看清楚他们此刻身处的山洞约莫有六七米高,宽度在十米左右。最重要的是,山洞的内壁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矿物晶体,有的散发出白色、黄色的微光,更多的却散发出青蓝色,青紫色的荧光。
青蛇的巢穴就在山洞的深处,那里有一座比浴缸还要大一圈的草窝。可惜草窝也被破坏了,筑巢用的干草、羽毛之类的东西凌乱地撒了一地。在这满地狼藉之中,秦时还看到了几个摔破的蛋。
原来青蛇这么狂暴,是因为它正在孵蛋。
第126章 生机
秦时看到摔破的蛋, 疑惑现在这季节到底是不是蛇类养崽崽的季节。或许已经修炼出妖丹来的青蛇在生物习性上,跟普通的蛇类不大一样?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发现水兰因的妖丹好像比刚才还要兴奋。它看到这个被毁坏的巢穴, 好像阿里巴巴看到了强盗的藏宝洞, 它甚至比刚才更兴奋,整颗珠子都在神经质的颤抖。
秦时也好奇妖丹到底想做什么。他顺着妖丹拖拽的力量往前走, 走过满地的杂草和碎蛋壳,来到了山洞深处仅剩的一块半米宽窄的草窝上, 惊讶的发现在一堆破碎的蛋壳中间,竟然还残存一颗完好无缺的蛋。
青蛇的蛋要比普通鸡蛋略大一圈。但秦时看见它的第一眼,心里就生出一种惋惜的感觉,因为在一堆蓝色、紫色的碎蛋壳里,只有它浑身上下散发着浅浅的灰色, 就像一颗已经停止发育的、坏掉的蛋。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它幸免于难,完整的留了下来。
秦时蹲下来想仔细看看这枚蛋到底有没有坏, 但他手里的妖丹却好像再也等不下去了。它像被弹簧弹了一下似的, 一下子从秦时的手心里窜了出来, 在秦时讶然的视线中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变成一缕淡淡的灰黑色的烟气,飘飘忽忽,尽数落在灰色的蛇蛋上。
下一秒, 落在蛇蛋上的灰黑色的薄雾, 就如同水珠渗入泥土一般, 尽数融进了蛇蛋里。
秦时,“……”
秦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合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就是因为妖丹察觉到了这里有一颗可以让它附身的蛇蛋。
这算什么呢,夺舍?妖族之中也这样一个概念吗?
或者就像他刚才怀疑的那样, 这枚灰色的蛇蛋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水兰因的妖丹正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来借尸还魂?
缘分呐。
秦时心中感慨,没想到水兰因那个一心求死的家伙,妖丹中残存的一丝精神力却有着这么固执的求生意志。
或者这就是妖族的天性吧。
就在秦时的眼皮底下,灰色的蛇蛋轻微地晃了晃,好像在跟他打招呼。
秦时看一眼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叹了口气,伸手把它从草窝里捡了起来。他刚才没来得及检查一下灰蛋的情况,但现在将它握在手中,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微微跳动的、脉搏一般的感觉。
它摸上去甚至不是凉的,而是带着一点儿柔和的温度。
小黄豆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它爹又要多养一个崽崽了!
“爸!”小黄豆不大高兴的看看他手里的蛇蛋,吭哧吭哧的表示了一下抗议,“我们……我们只有一个挎包呀!”
秦时叹气,“可是大蛇已经被棕熊打死了。这些蛋也都碎了,它留在这里,怎么活下去呢?随便来一只野狐狸,它也会被一口吞掉吧。”
小黄豆,“……”
好,好像是这样?!
小黄豆郁闷地缩了缩脖子。
秦时就算没什么太丰富的育儿经验,也知道小黄豆这会儿的心情就跟独生子女突然要面对家长生二胎的情况差不多。
他摸摸小黄豆,哄它说:“水兰因还送给你一枚青鸾的妖丹呢,记得吗?”
小黄豆不自觉地挺胸,这颗闪闪发光的珠子它还很喜欢呢。
秦时伸手摸了摸藏在它毛毛里的那颗妖丹,果然一段时间没见,它又变小了一圈。
“变小了。”秦时拿出来给小黄豆看,“你把它戴在身边,这里面的灵力就慢慢的被你吸收掉了。这对你是很有好处的。”
小黄豆听懂了它爹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我们欠了他一个人情,要礼尚往来,对不对?”
秦时一乐,“意思差不多吧。他送礼物给我们,对我们好,我们也要有所回报,也要对它好。你看它现在的样子,这么不起眼的一个蛋,我们要是不管它,它可能……活不到破壳的那一天。”
小黄豆一下就想到了它初次见到它爹的情形。
说来奇怪,当时的情形它应该并没有亲眼目睹,但当时发生的事它就是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它也只是一颗蛋,它爹没有把它捡起来的话,或许它也会被野狐狸什么的,一口吞掉了吧?
“好吧。”小黄豆勉勉强强的做出让步,“我可以把挎包分给它一半儿。”
就让它爹把这个小东西放在挎包里吧。就在它自己的眼皮底下好了,它才不想让它爹把这个小东西一直捧在手心里
小黄豆小心眼的想。
然后它就得到了它爹的一个亲亲,“我家的小黄豆怎么这么懂事,对弱小的生命还很有爱心,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乖的一个乖宝宝。”
小黄豆心虚了一下。
它,它好像也没有那么乖吧……
但显然在它爹眼里,它就是这么乖的。秦时亲亲它,把它放在肩膀上扛着,顺手将蛇蛋放进了挎包里,“走吧,赶紧回去,你贺叔他们应该都急坏了。”
小黄豆偷瞄一眼挎包,对它爹这样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还是它距离它爹更近啊。
青蛇的巢穴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珍宝,秦时倒是有些好奇洞壁上的那些矿石晶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从洞壁上抠下来两块,一起装进了挎包,打算回去了送给魏舟,让他研究一下。
在如今这个时代,对于自然界各种元素的了解,应该没有人比道家更深入了吧。
他们来时的那条路明显更不好走,而且秦时当时被妖丹拖拽着一路狂奔,压根顾不上留意他们前进的方向。
如此一来,还不如沿着棕熊和青蛇打架留下的痕迹下山,如果能回到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找起同伴来也会方便一些。
这条路确实要好走许多,因为有可能造成障碍的东西都已经被撞飞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路血迹斑斑,而且野兽在狂怒的状态下释放出来的气味儿是非常呛人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散掉。
或许正因如此,水兰因的妖丹才会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它要确保自己能够顺利地、毫无障碍的赶到洞里,第一时间抢到活命的机会。
想到青蛇的尸体还在他们的营地附近,秦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过不了多久,青蛇的尸体就会引来山林中的野兽,留在这附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借着微弱的天光,秦时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赶。
这时小黄豆忽然扑腾了一下,啾啾叫了起来,“李飞天在喊我!”
秦时一喜,“问它,他们都在哪个方位?”
小黄豆还没来得及问,秦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飞了过来,“小黄豆!”
李飞天像一颗从天幕坠落的流星,拖着长长的银色尾巴,破开了黑沉沉的树影,闪电般围着他们转了两圈,才用抱怨的语气说:“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小黄豆化身小迷弟,叽叽喳喳的吹它的彩虹屁,“你怎么这么厉害呀,隔这么远,你就找到我们了!”
李飞天驮起小黄豆飞到了前面去,“他们就在前面。刚才你们跑走之后,树林里突然钻出来好多青蛇……吓死人了!”
秦时在心里吐槽:你是人么?!
紧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时节,蛇类不是都快要冬眠了吗?怎么还到处乱跑?”
就算这一带气候条件比较温暖湿润,但冬天就是冬天,它们的天性就是要冬眠的啊。
李飞天思索了一下“冬眠”的意思,摇摇头,“这我就说不好了。老魏说这里地气不大对,不能以常理来推。”
“他们有受伤吗?”秦时一想起青蛇身上绚丽得令人心悸的颜色,心里就一阵发毛。
“青蛇一出现,咱们的人就跑回了药粉画的圈子里。”李飞天说:“老樊还让人又在圈子外面多画了一个大圈。”
“后来呢?”秦时心头忐忑,既庆幸他们手里有克制野兽的药粉,又不确定这样的药粉是不是对所有的妖兽都有效。
“后来它们就爬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李飞天补充一句,“老贺就又跑去追你们,但他跑了一段也没追上,就回来逼着老魏画一个找人的符,老魏说他不会,他们俩就吵起来了。尚明在一边劝架,老樊在一边吆喝,说光动嘴有什么用,干脆打一架好了。”
秦时,“……”
这都是什么人啊。
李飞天还要接着往下讲,忽然甩了甩大尾巴,对秦时说:“老魏找到我了!他们就在前面!”
李飞天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像一支灯管似的,引着秦时从山坡上走了下来。山坡下方,果然就是他们之前看到的棕熊与青蛇滚出山林的地方。青蛇的尸体也依然躺在哪里,闻起来味道更臭了。
它会被野兽吃掉,尸骨化作肥料,滋养这片山林。它是大自然的一环,向自然索取,也会在死去之后,将自己回馈给大自然。
这是大自然中每一个生灵都要遵守的、不可撼动的规则。
第127章 故知
贺知年看到秦时的时候,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或许到了秦州之后,他可以找一个铁匠铺子打一副锁链,把秦时拴起来好了。
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 秦时也不能说就有错, 但他总是遇到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颇让人哭笑不得。
“若不是老魏说这山里没有凶气……”贺知年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秦时心里也觉得挺抱歉的,总是让自己的同伴担惊受怕。他从贺知年怀里把小灰狼抱过来, 摸摸它的小脑袋,讪讪的说:“这个……确实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水兰因的妖丹突然之间就发了疯呢。连个说话的功夫也没给他留,就拖着他跑走了。
这实在是预料不到的变故啊。
秦时把这一路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又拿出蛇蛋给他们看。
魏舟抬手按在蛇蛋上试探了一下,确实是水兰因的灵气, 心里顿时惊奇不已,“想不到你小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
尚明站在他身边, 看得满眼都是惊奇的神色。妖丹他也见过不少, 但像这样顽强求生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蛇蛋在魏舟的手掌下扭捏了一下。
魏舟转过头, 冲着樊锵点了点头,表示秦时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
樊锵不知道水兰因的事。他对镇妖司的各项事务不了解,也没有去打听的兴致。他单纯觉得秦时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太能惹麻烦。虽然妖丹发疯的事不好怪他什么, 但因为这件事耽搁了大家的行程, 这总归是事实。
而且樊锵也觉得十分纳闷, 秦时这个小子看样子也并不是招猫斗狗的性子,怎么就这么爱捡破烂呢?走一路, 捡一路……
樊锵一想到小灰狼留在他们的队伍里,他们免不了还要跟夜琮那个麻烦家伙打交道, 就觉得有些头疼。
但要说把小灰狼随便仍在哪里……那纯属给自己找麻烦。夜琮那个家伙记仇得很,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樊锵头疼的扫一眼秦时,就见他肩膀上趴着小重明鸟,怀里抱着夜家的小狼崽,实在没忍住,嘀咕一句,“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好管闲事的人哟。”
不远处,贺知年的目光刷的扫了过来。
樊锵与他对视片刻,冷着脸给手下的亲卫下令,“整装!出发!”
他们折腾了一夜,一个个筋疲力尽。但这个时候留在这里休息也是不行的,有青蛇的尸体在,他们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秦时怀里的小灰狼伸着爪子想去拨拉拨拉那颗怪模怪样的蛇蛋,秦时避开它的爪子,对它说:“小水现在娇气得很,不能用力去抓它,知道不?”
小灰狼对那个灰不拉几的圆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见秦时低下头跟它说话,便凑过去在他下巴上舔了一口。
秦时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他肩膀上停着小黄豆,怀里抱着小狼崽,手心里还有一颗蛇蛋,意识海里还睡着一个秦团子……
他穿越的目的,不会真的就是来当保育员的吧?!
一行人匆匆拔营。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刻,山林中的飞禽走兽都好像还没有从棕熊与青蛇的生死搏斗中回过神来。
没有野兽跑出来探听虚实,他们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走出了这一片不大安稳的山林。
还好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还算平顺,除了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有一个小兵在跑去远处解手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跤,再没有发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如此走了两天之后,李飞天和小黄豆带回来一个让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消息:有人在跟踪他们。
“隔了二里地。”李飞天十分骄傲的跟魏舟解释说:“要不是我们想回去看一看那天抓到野兔的草窝,还发现不了这些人呢。”
“对的,对的。”小黄豆连声附和。
野外赶路无聊,李飞天和小黄豆逮住机会就会远远近近地飞一圈。若非如此,他们也很难注意到身后还有人跟着。
对于它们这种举动,素来谨慎小心的樊锵也没有表示反对。因为野外的地形地貌多有复杂之处,有些地段不便派人打探,它们两个却可以凭借空中优势,更全面细致的替他们打探周围的情报,实在是帮了很大的忙。
而且两个小家伙一个是灵兽,另一个是器灵,对于危险的感知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类。跟它们一比,樊锵甚至觉得自己派出去的普通亲卫有些多余。
因为往往他们还什么都没看到,两个会飞的小家伙已经把前方的情况观察的清清楚楚了。
魏舟的眉毛皱了起来,“确定是跟着我们?”
这条路毕竟没那么偏僻,寻常往来于秦州、金州两地的行路人也都是走这条路的。
“确定!”李飞天说:“他们有十几个人,还带着猎狗。对了!他们还放出黑鸟来查看我们的动静。刚才我们停下来休息,黑鸟就飞回去报信了。”
听了魏舟的翻译,樊锵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什么样的人?”
李飞天说:“领头的是个女人,旁边的人管她叫洛娘子。”
“她背后背着一张弓,”小黄豆叽叽喳喳的补充说:“她会打猎,射兔子射得可准了……箭法特别厉害!”
魏舟一边翻译,一边拿眼睛示意樊锵:你不是经常来往这条路?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樊锵迟疑了一下,“洛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又是女子……总觉得有些耳熟。”
他经常会走这条路线。但他不会跟地方上的人有太多来往,更不会插手地方政务,投宿也都是在驿馆。
如此一来,他跟当地的人就没有太深的接触。
但他是警觉惯了的人,经过一地,不可能对当地的情况毫无了解。一些比较出名的人或事,权力与财富的分布,当地大族的亲属中有没有朝中大员……这些情况他还是会有所了解的。
樊锵思索片刻,对众人说:“秦州城里似乎有一户商家姓洛。我上次经过秦州的时候,曾拜访旧友,与他出门饮酒的时候听他介绍说,半条街都是洛家的产业。不知这位洛娘子是否与这个洛家有关。”
贺知年瞟了他一眼,目光中隐隐带着点儿戏谑之意,“也算一条线索。”
魏舟问他,“你这旧友,是什么人?”
樊锵的脸上露出一抹松弛的表情,笑着说:“是永宁侯陈家的陈谅。老贺也认识的。”
秦时正在心里感慨,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他乡遇故知,就听贺知年冷哼一声,“是他啊,永宁侯家里的嫡次子,那个有名的纨绔。”
秦时,“……”
这故知,该不会还是仇敌吧?
樊锵听到“纨绔”两个字,顿时不悦,“陈谅的性子是有些率直……”
贺知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原来走街串巷、欺男霸女,夜宿酒家还要让人家花娘亲自上门去讨要宿夜钱……就叫做率直啊,长见识了。”
樊锵不干了,“你休要胡说,哪个走街串巷、欺男霸女?这说的是你自己吧?谁喝醉酒了还得家中老仆带着人找上门去,把你一路背回家?”
贺知年挑眉,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他,“我可从来没有跟楼里的小娘子有什么来往,更没有被人家找上门……听说当时你俩是一起去戏耍的?”
樊锵的脸一下绿了,“我没有!”
贺知年看着他,一脸惋惜的继续拱火,“没有的话,你就亏大了。大家看你跟陈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都觉得你俩是臭味相投。还好你来了西北,要是再跟姓陈的在长安城里厮混几年,但凡过得去的人家,恐怕都不会愿意把家里的小娘子嫁给你。”
樊锵的脸色不是发绿,简直乌漆嘛黑了,他还在试图挽救一下好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陈谅只是少年心性,并没有夜宿酒家。”
偏偏贺知年不以为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樊锵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开始挽袖子。
另一边,魏舟秦时等人俱无语了。秦时再一次确认了这两位据说少年时就相识的家伙,大约……少年时候交情就不怎么样。而秦州城里的那一位,看来是站在樊锵那一边的。
秦时扫一眼贺知年:看看你这人缘!
贺知年耸耸肩:这种朋友,谁稀罕?!
秦时,“……”
魏舟扶额,“莫要说这闲话。到了秦州成,老樊找姓陈的打听一下洛家的情况也好。”
麻烦都已经找上门了,他们总要多了解了解情况才不至于太被动。
他们的计划是暂时不去打草惊蛇,等赶到秦州去摸一摸洛家和这位洛娘子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然后再做决定。但他们没想到的事,对方并不打算一直这样跟在他们后面,就在他们即将到达秦州的某一天中午,这些人就主动找上门了。
当时他们正在一条小河边挖坑,准备生火做饭。这时,两名猎户打扮的青年人打马赶了上来,十分客气地递上拜帖,说自家的东家想要拜访一下他们这里主事的人。
第128章 洛娘子
樊锵从亲卫手里接过拜帖看了看, 随手递给了魏舟。
他们出门在外,严格说起来,他还真不能算是主事的。毕竟他也只能约束自己手下的人, 却做不了其他人的主, 而且这一路遇到的麻烦也都是冲着魏舟来的。
魏舟见名帖上写的是:洛家商行洛瑛,就猜到这位洛娘子大约是与樊锵提起的洛姓商户是有些关系的。
魏舟跟贺知年交换了一个视线, 让人传话,说请他们东家过来一叙。
洛瑛大约就在近处等着听回信, 很快就赶了过来。
众人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身后带着两个随从,快步走了过来。她年纪在二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颇有英气, 背后还背着一张半人高的铁弓。看见这张弓,樊锵的眼睛也不由的亮了一下。
洛瑛落落大方地抱拳行礼, 落座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女子从秦州出发, 赶往金州, 就是想见诸位一面。没想到在金州扑了个空, 还以为在半路上错过了,又连忙往回赶。直到数日之前,才接到几位的消息, 冒昧之处, 还望诸位大人有大量, 莫与小女子计较。”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魏舟问她, “你如何知道我们的消息?”
洛瑛正饶有兴趣地打量在秦时怀里嬉闹的小黄豆和小灰狼,听到魏舟问话, 连忙危襟正坐,很乖巧的答道:“家兄一位好友在我家里养伤,诸位的事就是他告诉我们的。他姓柳,名风语。不知诸位是否认得他?”
贺知年这下真的惊讶了,“柳风语在秦州?!”
洛瑛点点头,“正是。”
“受了伤?”魏舟和秦时想的都是:难怪在野羊坡没有打听出这人的消息,原来一早就跑到秦州去了。
洛瑛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家兄是这样说的。这位柳郎君我也见过几次,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外伤,走动也都自如,只是看上去非常虚弱,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就好像……”
好像错看一眼,这人就要断气似的。这句话在洛瑛的嗓子眼里转了转,又被她咽了下去。
魏舟又问,“他可说了找我们有何事?”
洛瑛摇头,“他只说见了魏神仙,他就有救了。家兄身体不好,不能经受舟车劳顿,所以出门跑腿的活儿就交给了我。”
秦时在心里吐槽一句,这啥哥哥啊,出门跑腿的活让妹妹去做,就不能使唤一个靠得住的下人吗?!看洛瑛提起出门跑腿的事儿神色坦然,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估计没少给他哥哥跑腿了。
这妹妹不会是家里抱养的吧?!
贺知年的眉毛也皱了皱,“柳风语只说要找魏神仙,没说别的?”
洛瑛想了想,“没有别的。但他跟我哥哥闲聊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什么灵力枯竭的话,我猜他或许是修行的人,不知猜的对不对?”
魏舟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与其让她发现家里住着一个大妖怪,还不如就让他以为柳风语是一个修行者好了。
樊锵心细,见这姑娘多少摸到了一点儿柳风语的底细,便知道她并不是外表这般大大咧咧的人,不由问道:“洛娘子既然几日之前就得知了我等行踪,为何拖到今日才来相见?”
洛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秦时,“柳郎君嘱咐我说,诸位队伍中有一个人,身上带着小重明鸟,十分好认。但我手下的人观察许久,回来都说没看见有人养着灵鸟,只有一个人养了只狗崽和一只小鸡。所以……”
所以她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因为谁也没见过重明鸟什么样儿。
“昨日我的护卫跑回来说,看见那只鸡崽能飞上天……”洛瑛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时一眼,“我等凡夫俗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大人原谅则个。”
说着,洛瑛还起身行了一礼。
秦时表示自己不在意。他低头看看小黄豆,这孩子正热火朝天的跟小灰狼玩“你来跑,我来追”的游戏,完全没听到洛瑛的话。秦时见孩子们没有受到什么语言上的伤害和打击,也就不在意她说过什么了。
反正小黄豆刚刚出壳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这是个鸡崽来着。至于小灰狼,嗯,这么小的幼狼,又长得胖乎乎,说它像狗崽也不算污蔑。
洛瑛大约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下,主动将话题转移开了,“我选在今日来见几位大人,除了说一说家兄所托之事,另有一事要与大人们商量。”
秦时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这姑娘大约经常在外面跑腿,很懂得人情世故。比如她说了柳风语托她来找魏舟,但对于魏舟什么态度,会不会出手帮忙,则一字不问。
贺知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洛瑛虽然没有柳溪那般娇媚,却也是一位清秀女子,而且常年接触家中生意的缘故,眉宇间自有一股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秦时大约从未见过这般大方的姑娘家。
秦时收回目光,想了想,微微朝贺知年侧身,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我看这姑娘在洛家也是能当家作主的。”
他觉得这姑娘的分寸感把握得太好了。她对柳风语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却在他们面前一字不多说,这份谨慎也很难得。
贺知年微微颔首。
秦时又感慨一句,“大家族里出来的人,确实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大家族能够给子女提供的教养,除了读书识字,还有人情往来,以及如何打理家中产业、如何管理下人等等……这些都是学问。
贺知年听他这样说,不由一笑。在他看来,显然“隐世家族秦家”对秦时的教养是不那么合格的,很多事情这小子都不懂,上次竟然还以为“隐者自怡悦”这样的诗句会是什么情诗。
秦时的字也写得很难看,缺胳膊少腿的,还骗人说他们那里就这么写字。
贺知年扶额,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给他推荐几个靠谱的先生,让他带回家里去,免得他家的小辈都被教养成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洛瑛也注意到魏舟身边的这两个人在说悄悄话,她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对魏舟说:“小女子今日赶来拜会魏道长,其实还有一事。”
魏舟满脑子都是柳溪和柳风语,听见她这样说,忙问,“何事?”
洛瑛抿了抿嘴唇,“实在是没有证据。”
这句话一说出来,樊锵的表情也微微变了,“但说无妨。”
樊锵多疑,见洛瑛表情颇迟疑,立刻就怀疑到了他们之前在云家听壁脚的事。虽然说两个女妖下落不明,但她们既然提到了龙凤镜,这件事背后的牵扯一定极大,由不得他不看重。
洛瑛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尴尬来,“不瞒几位大人,我出门寻找魏道长的踪迹,动用了洛家的当家印签,调动两地的手下替我打听消息。几日前,手下从前面的西河口经过,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挖坑。”
好端端的,在大路上挖坑,这种事听起来是有些不同寻常。秦时一只手摸着小灰狼的后背,一边也听住了。
洛瑛说道:“我的手下觉得奇怪,就留了两个人暗中观察。这两人回来之后,跟我这手下说,原来是一群道士在做法事。”
众人都有些惊讶,魏舟更是莫名其妙,“做什么法事还要挖坑?”
说起这个,洛瑛的脸色都不自觉的白了一下,“听说是……把个活人活活烧死了。”
“这可是胡说了。”魏舟脸上变色,“道门中人,可哪里做得出活人生祭的事?!”
“是真的。”洛瑛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怀疑他们看错了,连恐惧也顾不得,连忙解释说:“我手下亲眼看着那几个人穿着道袍。而且那地方僻静,他们虽然躲在远一点的地方,也听见他们自称小道。这一点,绝对不会错的。”
魏舟无法相信这种事。有了前朝武宗下令让全国僧人还俗、又将庙产充入国库的事,如今的宗教门派一个个都低调本分得不得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得体,再惹来朝廷的打压。魏舟想不出哪一支门派的胆子会这么大,公然做出谋害人命的事。
“这个不是重点,”洛瑛说:“我那手下说,那些道士还在土坑周围画来画去,搞出许多让人看不懂的名堂。他们不懂道家法术,却怀疑那些人是不是布下了什么厉害的陷阱,所以特意提醒我,要当心这个地方。”
樊锵问她,“西河口,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也是经常走这条线的人,记忆里却没有这么一个地名。
“大人大约两年之内没有经过这里吧?”洛瑛解释说:“前年夏天连降暴雨,山上冲下许多泥土石块,把原来的那条路冲垮了。从那之后,由金州过来的人就都绕路走西河口……说起来也相隔不远,就是原来那条路的西边。”
这一点,樊锵还真不知道。
“有劳洛娘子提醒。”樊锵客气了一下,对魏舟说:“既然那些人有蹊跷,我们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就要小心了。”
魏舟点点头,心里简直郁闷得不行:他这趟出来跑腿简直憋屈死了,数不清的麻烦。这倒霉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第129章 网
秦时再一次在心里感慨洛娘子的高情商。
她提要求, 却不摆姿态,不追问魏舟到底会不会出手帮忙,一切都是“我只是传个话, 要如何做, 全靠您自己决定”这样的态度。
然后她十分自然地捧上好处——而且还是与他们密切相关的好处。
秦时甚至于觉得,这位洛娘子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刻, 当她掌握了西河口陷阱的确凿的消息之后,手中握着沉甸甸的筹码, 才跑来见魏舟。
先摆出利益,再来谈合作谈帮忙,这是商人才会有的思维模式。而对魏舟这样的人来说,陷阱的消息确实要比真金白银的酬谢更有分量。
秦时心想,一个人的眼界, 大约并不是跟他受了多少教育直接挂钩的,而是跟一个人经历过的人情世故相关吧。
反正在这方面, 秦时觉得自己这个在后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比不过洛娘子这样一个古代的商户人家的小娘子的。
他又被这个时代上了一课。
山外有山, 人外有人, 古人诚不我欺。
快到西河口的时候, 一直在前方探路的李飞天驮着小黄豆又飞了回来。小黄豆跳进秦时怀里,叽叽喳喳的给他们汇报新发现:“地上有好多乱七八糟的大石头,李飞天说那个叫阵法。还有, 那里有奇怪的灵力。”
“奇怪的灵力……啥意思?”秦时听的满头问号, “是跟你的灵力不一样的意思吗?”
“不是。”小黄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哎呀,就是灵力好重啊, 翅膀都被压酸了,想抬都抬不起来了!”
魏舟也听得稀奇, “是聚灵阵?”
这个问题小黄豆就回答不出来了,它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李飞天说:“不是聚灵阵,但有些像。一般的修行者从这里经过,只会觉得此地灵力充裕,是一块适合修炼的宝地。”
李飞天烦恼地晃了晃尾巴,“这个阵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有阵法,自然需要灵力来维持它的正常运转,所以这里才会有如此充裕的灵力。同理,想要拆除阵法,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切断它的供能系统。
这一点,不但身为道门子弟的魏舟明白,像秦时和贺知年这样的缉妖师也都明白。
魏舟让樊锵带着人在距离阵法尚有数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他亲自带着李飞天过去查看查看情况。尚明想跟他一起过去,也被他拒绝了。
“前方情况不明,”魏舟说:“我和李飞天都还不知道是什么阵法,贸贸然过去太多人,出了危险,连个后手都没有。”
他们这一行人当中,除了魏舟,就只有尚明是懂道术的。尚明自己心里也清楚,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魏舟对贺知年和秦时说:“你们也留下,听尚明的。”
魏舟在这一刻,很突然的,就对追云观定下的所谓道门秘术不能外传的规矩产生了一点儿疑惑。这样真的对吗?
真的……好吗?
缉妖师的队伍之中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关外的老百姓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妖族的爪下。他们死守着不外传的秘术,究竟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法术,真的比人命还要重要吗?!
如果像贺知年这样的缉妖师都精通道术,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一定会远远超过他这样一个弱鸡道士吧?!
魏舟开始觉得,贺知年和秦时对他的怀疑、防备,好像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外面的世道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追云观却死守着自己的规矩,对天下苍生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他此次出关,主要的任务也是收回法器,而非降妖除魔。
但捍卫正义,守护百姓,不正是他当初学习秘术的初衷吗?
魏舟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愧。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知年和秦时并肩而立,眉头都皱着,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和不安。
魏舟叹了口气,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乱石分布的阵法之中。
洛娘子给他们提供的消息,是说有几个道人在路中央挖了一个大坑,还拿了活人来做祭,但魏舟看着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东西燃烧过的痕迹,土地湿润干净,几块用来楔定阵法的大石头也都十分的自然,好像它们原本就摆在那里似的。
若不是洛娘子给他们早早提了醒,若不是李飞天感应到了这一带灵力有异,只怕是他也看不出这里曾被人动过手脚。
这一带大约常有人来来往往的缘故,路面十分平整。
道路的一侧是漫延到了山上去的茂密的树林,另一侧是向下的斜坡,稀稀拉拉的长了几丛低矮的灌木。坡底就是那条据说曾经发了大水的河。如今大约是因为冬季到了,水源有些枯竭,看上去河面窄窄的,地势也低,让人难以想象它当初发水会是什么光景。
被李飞天点出的灵力浓郁的地方,就在大路拐弯的地方。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弯角,视野上也有种开阔的感觉,路边树木长得又浓密,干枯的树枝交缠在一起,看过去无端的多了几分阴森之感。
从树梢上望出去,枯黄的干枝中交织着一些暗色的长青树木,如同一匹斑驳的绸布,一直漫延到了远处的山峰之上。就这么看着,仿佛远处的山峰还透着几分幽暗的绿色,但近处的树木却都已经干枯发黄了。
虽然冬季的景色有些荒败,但山川河流,自有一番独特的风韵,让人看了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天地开阔,山河壮美之感。
魏舟的目光从远处山峰上收了回来,只看这一带的风水,并没有什么阴晦邪气,但转弯这一段路,灵气却又浓郁的不自然。
魏舟从袖袋里摸出一道灵气符,朝着阵中扔了过去。符纸飘飘荡荡,尚未落地就忽的一下着了起来。明亮的橘黄色火焰窜起半天高,并无一丝代表妖气的青蓝杂色。
若是普通修行者看到这样的情形,的确只会认为此地灵气充裕,是一块上佳的修行地。
魏舟不确定会不会有沉迷于修炼的修行者在这里停留下来,借着此地异乎寻常的灵力来修炼。如果他们这样做了……
魏舟微微蹙眉,如果有人坐在这里修炼,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魏舟对李飞天说:“去吧,小心点。”
李飞天围着他飞了两圈,朝着阵法中飞了过去。阵法之中灵气浓郁,远比魏舟站立之处更为丰沛。
李飞天身为器灵,从无意识的吸纳天地间的灵力,过渡到形成器灵,开始有意识地修炼,吸收自然界中的灵力来淬炼自身,已经成了它与生俱来的本\能。这会儿它只觉得灵气冲入灵体之中,如同温暖的溪流一般反复冲刷他的灵体,不自觉的就开始按照道家的吐纳法术开始修炼起来。
远处,小黄豆见李飞天如同醉酒一般乐淘淘地漂浮在阵法之中,简直眼馋死了,忍不住就趴在秦时肩膀上说小话,“你看它,吃得美滋滋的,肚子都撑大了!”
秦时怀里还抱着不安分的总想跳下地去撒欢的小灰狼,腾不开手,只好侧过脸去蹭了蹭小黄豆。他正想着要怎么哄它,就见小黄豆直勾勾的盯着李飞天的方向,脖子后面的毛毛像过了电似的,刷拉一下统统炸了起来。
秦时回头,就见阵法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闪着微光的大网。它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朵妖花,几片花瓣唰啦一下张开,闪电一般裹住了阵法中上下浮动的李飞天。
李飞天顿时警醒,但它前端只是一根直统统的棍子还好说,后面还拖着一根二尺多长的大尾巴,被大网三卷两卷,紧紧绞在了大网之中。
大网卷住了猎物,便向地下沉去。李飞天在大网中左冲右突,逮住一个空隙硬是从网中窜了出来。但拂子还被卷在网中,怎么都拽不出来,很快它又被拖回了网里。
李飞天挣扎不出,一个发狠,硬是拖着整张大网向上提起了二尺高。
变故突发,魏舟顾不上多想,也连忙上前去帮忙。但他双手刚刚触及大网,便觉得浑身灵力如同开了闸的河水一般涌出体外。
魏舟顿时大吃一惊,这大网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好像一只活物一般,会主动抽取他身体中的灵力!
在他身后,樊锵抬手按住了贺知年和秦时的肩膀,对身后亲卫说道:“过去两个人试试!”
贺知年和秦时知道樊锵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修行者。身体之中蓄有灵力,而大网不知是什么东西,竟像是懂得吸收灵力。
他们看得清楚,李飞天也是开始修炼之后,那张大网才出现的。也就是说,修行者引动阵法周围的灵气,很可能是触发机关的条件。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魏舟已经委顿在地,好像被吸干了元气似的。樊持带着人冲过去想把魏舟拉开,但不管他们使出多大力气,都无法拽动魏舟,他就像是被大网牢牢地黏住了。
樊持用力拽了一下魏舟身后的大网,却不料魏舟惨叫一声,整个人都痛得蜷缩起来,好像樊锵拽的不是大网,而是他的身体。
樊持也被吓住,手足无措的不敢乱动了。
站在樊锵身后的洛瑛这会儿也是脸色大变。她只知道有人在这里挖陷阱,十有八\九是为了对付魏舟。
对洛瑛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送给魏舟的见面礼。于是她握着这个消息去见魏舟,委婉的提出了想请他帮忙替长兄的好友诊治的要求。
她原本以为被称为半仙的魏舟有什么特殊的能耐,没想到这个陷阱竟然这般厉害,在他们已有防备的情况下,魏舟依然着了人家的道。
李飞天拖着大网,艰难地向上提起。
洛瑛这样对道家法术一无所知的人也看得出,一旦李飞天灵力耗尽,大约就要被大网卷着,拖入暗藏于地下的阵法之中了。
第130章 团子哥
樊持和几个亲卫不敢下死力去拽魏舟, 又试着去撕扯那张大网。
大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又有灵力加持,竟也撕扯不动。但被他们拽来拽去的, 卷着李飞天的地方就松动了不少, 被它瞅准一个空子,嗖的一下从网眼里飞窜了出来。
李飞天不敢再靠近大网。它试着拿大尾巴去拽魏舟, 但它刚一靠近,就有种灵力外泄之感, 也不由有些踌躇。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开始怀疑这个陷阱恐怕就是针对魏舟设下的。对方甚至算准了在面对阵法道术的时候,所有人的反应,预料到了唯一一个懂得阵法的人是魏舟,而他一定会将其他人留在后面, 自己上前查看。
秦时心里颇有几分荒谬感,洛娘子的提前示警, 似乎并没有真正起到示警的作用, 反而像是在某种程度上, 推动了这个陷阱的完成。就像他曾经看过那些悬疑电影, 主角因为预知了内情,反而将剧情推动着,让它走上了对手预设的轨道。
他知道这个时候凑过去或许会有危险, 但就让他们这么眼睁睁的干看着也不是办法。他转身将怀里的小灰狼塞进了樊锵怀里, 嘱咐他, “帮我看着,别让它乱跑。”
小灰狼挣扎一下, 没有挣开樊锵的手臂,急的嘤嘤哼唧起来。
秦时摸摸它的小爪子, 又把挎包和肩膀上的小黄豆都塞给了樊锵。
樊锵这会儿心情也有些复杂。他遇到麻烦不会头脑一热就往上冲,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背负着军令,所以他绝不会为了与任务无关的人或事,就把自己和亲卫一起交待出去——军令比这些人的命,比他自己的命都更重要。
所以在眼下这样的状况之中,他是绝不会贸贸然舍出自己和亲卫的性命去救人的。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乐意看到自己的同伴遭遇危险而无人能救。
秦时身上总有一些奇异之处,或许他能够扭转局面也不一定。
贺知年将腰刀握在手里,嘱咐秦时说:“不可引动灵力。”
这大网貌似对灵力这种东西十分的敏感。
秦时点头,“你也小心。”
小黄豆见秦时头也不回地朝着阵法走了过去,急得在樊锵手心里蹦跶起来。它发现这个总是冷着脸的樊叔大约是怕它飞走,竟然用手紧紧捏住了它的两只小爪子,不管它怎么扑腾,他都不肯松开手。
小黄豆急得唧唧叫,眼见秦时和贺知年手中握着腰刀已经靠近了阵法的边缘,小黄豆急火攻心,一下子口吐人言了,“爹!”
樊锵,“……”
身后一众人,“……”
樊锵身后的士兵们也都惊讶得不行,尚明也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还会说话,十分有心想要自己抱一抱小重明鸟,但樊锵冷着脸正将它攥在手心里,他犹豫一下,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樊锵定定神,轻声呵斥在他手里不住扑腾的小重明鸟,“老实待着!你爹不想你遇到危险,不要给他添乱!”
会说人话也不行!
小黄豆又气又急,不知道这个情况下该喊谁来帮忙,魏神仙和李飞天都被困在阵里呢。小黄豆徒劳地呼扇两下翅膀,悲戚戚的喊了一声,“团子哥!”
秦时的意识海中,猛虎拼命挣扎起来。
秦时脚下也是一顿,不知怎么回事儿,他觉得小黄豆的叫声里似乎隐含着某种振荡的力量。那是一种无形无质的、轻微的撞击感,令他背后好像窜过去一道电流似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意识海却随着这一下撞击,剧烈地震荡起来。
猛虎在薄薄的一层能量膜之中左冲右突,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来秦时的注意。他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就放出精神力想要去安抚它。
但这一次,他的安抚不但没有令秦团子安静下来,反而像是变本加厉地刺激到了它。秦时的精神力一下一下地抚摸它的后背,但秦团子却因为它始终无法挣开最外层的能量膜而加倍地焦躁起来。
它狂躁的状态多少也感染了秦时,令他也生出一种非常烦躁的感觉,如果他不能尽快解决了秦团子的麻烦,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对魏舟起到什么帮忙的作用。
秦时心浮气躁,忍不住就萌生了“要不然试试看,能不能帮着它把外面这一层能量膜给吸收掉”这样的念头。
秦团子一下安静下来。它像是洞察了秦时的想法,充满期待地用脑袋蹭了蹭他隔着一层能量膜抚摸它的地方。
从它的反应来看,这个想法似乎是可行的。秦时试着抽取意识海中的能量,推动它们进入经脉,按照贺知年教给他的吐纳方法开始修炼起来。
这与他平时修炼的状态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平时修炼的时候,他会主动避开包裹着秦团子的能量团。在他看来,那都是秦团子的口粮。
而这一次,他却主动靠近,试着从那一层能量凝成的薄膜中抽取精神力,推动它们进入自己的经脉之中,然后按照吐纳的节奏,带动这些能量一起在他的经脉中循环起来。
秦时很快就发现这样做是有效果的。随着他不断地抽取,包裹着秦团子的能量膜肉眼可见的变薄,当它只剩下半透明状的薄薄一层时,就显出一种不堪重负的样子,不停地鼓荡起来。
秦时,“……”
怎么感觉它这一鼓一鼓的,像是要吐了?!
下一秒,组成这一层薄膜的精神力猛然间散开,从秦时的意识海中逸散出来,在半空中炸开了一朵硕大无比的烟花。无数细碎的光点笔直地朝着秦时落下来,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秦时的心跳都被吓停了。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画面极像是困着魏舟的阵法中突然张开的大网一般。但此刻包裹住他的是源自他意识海的能量,它们对他,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秦时惊魂未定,看到自己周身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金色的柔光,好像给他披挂了一层精神力凝成的铠甲一般,却又不像真正的铠甲一般沉重,更不会对他的行动有所限制。
秦时不确定这样的一层能量膜到底能够起到多大的保护作用,但它们在他的意识海中能够困住秦团子,让它无法挣脱,甚至还隔绝了他和秦团子之间的交流。
秦时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上微弱的亮光,指尖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但那一层柔光又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虽然令秦时眼花缭乱,但实际上也不过几息的功夫。贺知年也看出他之前的状态不大对,阵法凶险,他也并不敢催促什么。如今见秦时眉宇间那一层躁郁之色消散开来,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就见秦时腿边已经出现了一头半人高的白虎,一身黑白相间的毛皮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蓝幽幽的虎眼,脑门上还缀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这头白虎的身量尚未完全长成,但神情中自有一股属于王者的睥睨之态,
而终于能够重见天日的秦团子,被困意识海的焦躁郁闷早已一扫而空。它亲昵地蹭了蹭秦时,便转过身朝着樊锵扑了过去。
樊锵只是一个普通武人,眼睁睁看着一头猛虎朝着自己扑过来,哪怕从理智上讲,他知道这是秦时的伴生兽,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霎。被他抱在身前的小灰狼更是惊得浑身僵硬,唯有小黄豆欢天喜地的叫唤起来。
白虎冲到樊锵身前,人立而起,将一对肥硕的爪子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被他搂在怀里的小灰狼离白虎太近,吓得眼皮都不敢动一动。
樊锵被这样一双如同冰原深潭一般的蓝色眼眸紧紧盯着,只觉得一股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颈后微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被白虎的气势逼迫着,他如遇强敌,身体不自觉的进入了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
白虎颇倨傲的瞥了他一眼,一低头,将小黄豆叼进嘴里,尾巴一甩,转身朝着秦时跑了过去。
樊锵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都微微潮湿了。
在传说之中,白虎是掌管战争的神明,是勇气与胆识的象征,也是四大神兽之中最为勇猛,战斗力也最强的一个。
以往樊锵只觉得秦时性格随和,还常常会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心软。他没想到秦时的伴生兽会是这样的……杀气凛然。
伴生兽与主人意识相通,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源共生。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秦时骨子里的天性并非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温和绵软?!
小黄豆简直要乐疯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被樊叔捏在手里捏了半天,心里早就委屈得什么似的,如今又回到了自己人的手里,它简直恨不得给从天而降来解救它的团子哥写一篇三千字的小作文来好好吹一波彩虹屁。
秦团子高冷的哼唧两声,貌似对它的吹捧毫不在意,但拖在身后那条黑白环的长尾巴却控制不住,欢快地甩来甩去。
阵法中,嚣张地困住了魏舟的那张大网似乎也被白虎现身的这一幕给吸引住了,迟疑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蠕动了一下。
第131章 去查
秦时越发觉得这张网是活的, 它好像在默默的观察秦时和他身边的白虎,连抓在网里的魏舟都有些顾不上了。
这情形有点儿像幼儿园里的小孩子吃着橘子,忽然发现身边的小朋友手里拿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 于是手里的橘子立刻就不香了。
魏舟的左手还被大网牢牢缠着, 但右手却勉强松脱了一些。他喘了两口粗气,抖着手从怀里拽出了一张符纸, 啪的一下拍在了大网上。
大网看白虎看的正出神,冷不妨遭受了暗击, 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猛然哆嗦了一下。魏舟趁机把右手从大网的空隙里拽了出来。
下一秒,一面铜镜仿佛受到他的召唤一般,从魏舟的怀里飞了出来,旋转着升上了半空中, 将整个阵法都笼罩在了它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晖光之中。
大网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动物。但即便如此, 它也依然顽强的朝着秦时和秦团子所在的方向蠕动, 好像多靠近他们一些, 就能多得到一些好处似的。
魏舟额头见汗, 他刚才被大网吸走了不少灵力,如今催动法器就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贺知年见大网挣扎个不停,有些担心, 忍不住提着刀朝魏舟走去。在他看来, 哪怕他被大网困住, 好歹也能给魏舟争取一点儿时间。
他一动,秦时就被惊动了。
他刚才站在那里出神, 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意识海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原本的一片虚无,在秦团子跑出来之后, 又神奇的变成了它刚刚被能量潮冲散之后的状态:一团似有似无的能量微粒,星星点点的闪光,缓慢转动的一团星云。
就好像,他的意识海里容纳了一个微缩版的小宇宙。
秦时修炼的时间还短,不大明白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现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秦团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从意识海中挣脱出来,自己等于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他试了试覆盖在体表的那一层能量薄膜,对贺知年说:“你去了,不过是给大网送养料。把它喂饱了,更难对付。”
贺知年,“……”
用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啊。
秦时微微一笑,“我刚得到一件好东西,让我试试。”
贺知年犹豫一下,点了点头。他从来都知道,他想要的是秦时能成为自己的同袍,互相扶持,共渡难关,而不是让自己有机会去保护他。
秦时走到魏舟身边,见大网一边抽搐着对抗头顶上方的铜镜,一边艰难地调转方向,朝着他站立的方向蠕动,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对它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秦时看到它这个样子,就知道它对灵力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能力。
秦时把腰刀收回刀鞘里,张开五指试了试指间的感觉,像带了薄薄一层胶皮手套似的,颇有些微妙。虽然这东西也是能量微粒凝结成的,但给他的感觉却又与运转在经脉中的灵力不大一样。它更像是……
像一杯热牛奶表面凝结的奶皮。明明与牛奶是一样的东西,但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它又变得不一样了。
秦时试探的伸出一只手去抓那张网。大网受到铜镜的辖制,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但看它的反应,好像对秦时的靠近有些忌惮,但又对秦时这个人颇是眼馋,犹犹豫豫的,倒显出了几分让人好笑的迟钝。
魏舟连忙制止他,“不可轻举妄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时的手已经抓住了大网的一角。大网似乎是想挣扎的,但不知怎么,又好像对秦时的靠近毫无抵抗能力,就那么一边想要躲闪,一边又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或许站在大网的角度来看,是它吸引着秦时,主动抓住了这个令它垂涎的猎物。也不知是欢喜还是过分的激动,大网浑身上下都扑簌簌地抖了起来。
秦时此刻却病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大网也没有吸走他的灵力。或者它是准备要吸的,只是被秦时体表的能量膜给挡住了。
秦时的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两只手便如同收渔网似的,将大网一点一点拖拽到了自己身前。
大网起初还以为自己没有吸到秦时身上的灵力是因为不够用力,但它到底也是灵物,很快反应过来秦时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宝,竟然将它与秦时完全隔绝开来,让它吸不到秦时身上的灵力。
大网试着将自己尽量撑开,试图将这个奇怪的人类完全包裹起来。但它很快发现这一招对秦时也没有什么用。覆盖在秦时体表的法宝完完整整地将他包围了起来,完全隔绝了他周身的灵力,让它不能真正地触碰到他。
但这个时候想要逃走已经晚了。秦时两条手臂如同铁钳一般,从容不迫地拖拽着大网,慢慢的将它收拢起来。
大网开始拼命挣扎,但它吸收不到秦时身上的灵力,只靠着之前从魏舟身上吸收来的灵力,根本不够跟秦时对抗。
它并不是器物成精,也没有妖核,无法将吸收来的灵力纳为己用,单纯只是像一个口袋一样,将它们存贮起来。
但抢来的能量是会慢慢消耗掉的,它又不懂得如何把外力炼化为自身的灵力,身上最初被注入的灵力自然是越用越少。
秦时这样的修行者则恰好与它相反,他们通过修炼,从自然界获得灵力来滋养自身的经脉和意识海。哪怕精神力用尽,也能通过修炼来得到补充。与大网这种用一点就少一点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最糟糕的是,秦时开始无师自通地吸收大网之中所蕴含的灵力。
阵法外围,樊锵等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秦时和魏舟两个人不小心来一个失误,再把好容易收拢起来的妖网放跑了。
樊锵面如沉水,双眼紧紧盯着阵法中的两个人。
小灰狼还被他掐在怀里,大约也知道凭借它自己的力量一时半会儿的无法摆脱这个人类,于是它也变老实了。只是耳朵都耷拉下来,毛脸上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沮丧的表情。
它看不出秦时到底在做什么,但也知道这个一直照顾他的人类是在解决麻烦。因此它虽然满心的不乐意,却也乖乖的没有吭声,生怕会分了秦时的心。
樊锵习惯了冷着脸,别人也看不出他心内忐忑。他身后的洛娘子一行人,却都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这边刚刚跟魏舟示好,勉强算是跟他搭上了关系,若是这个时候魏舟法术不精,折损在了这里,她之前所花费的那些心思,可就统统白费了。
提心吊胆的看了一会儿,见秦时与魏舟联手,似是将妖网已经控制住,洛瑛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暗暗嘀咕一句柳风语运气不差,也不算是无福之人。
这一口气松弛下来,洛瑛自己都觉得庆幸。这个姓秦的小伙子也不知是哪里人,竟然有这般厉害的手段,能搞定魏神仙都搞不定的妖物。还有,他年纪轻轻,身边竟然已经修炼出了灵体,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也不知这姓秦的是个什么来历。
洛瑛回头,冲着身后的亲信使了个颜色,嘴唇微动,无声的说道:“去查。”
亲信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是不能擅自离队的,危险还没排除,她的人却偷偷摸摸溜走,搞不好这些人都要以为她洛瑛跟这些设下埋伏的人有什么瓜葛了。
大网的挣扎越来越弱,它虽然也急着想从魏舟身体里吸取灵力来补充自己,无奈头顶上还有个铜镜压制着它,而且秦时的动作也太快了,两只手叠来叠去,眼瞅着就把一张大网揉成了不大的一团。
虽然在它的拼命挣扎之下,最后的收拢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进行下去的,但大网还是变得越来越小了。
这个时候,它已经没有办法紧紧缠着魏舟的手臂了——缠着他也是需要耗费灵力的。跟魏舟相比,无疑是这个带着白虎的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更加浑厚,更加的吸引人。
在短暂的斟酌之后,大网果断地松开了魏舟的左手,开始集中全力对付秦时。一旁的贺知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接住了滑倒在地的魏舟,将他扶到一边坐下。
魏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这会儿手脚都自由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他指了指贺知年身后的一块大石头,对他说:“朝南移动三寸。”又指了指另一块大石头,“这一块朝西转过半圆,然后后移两寸。”
贺知年一一照做。
不多时,他们脚下的泥土之中就争先恐后地钻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气,如同一道又一道的细烟一般,被太阳一晒,很快又散开了。
随着白气一起散掉的,还有大网最后的挣扎的力气。它不再拼命挣扎,慢慢的在众人的视线中变成了一件毫无生气的死物。而聚拢在网丝上的那一层流光也好像逸散到了空中似的,变得越来越黯淡。
秦时试着拽了拽网丝,感觉这东西并不像普通的麻绳,质地很紧实,又有韧劲,还有一种古怪的弹性,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筋。
他把这东西团成一团看了一会儿,到底也没看出什么,就递到了魏舟面前,想让他给鉴定一下。没想到魏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摆摆手说:“你自己收着吧,也不能什么好东西都交给了我。”
第132章 第二个
秦时愣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想让魏舟给他鉴定一下的,但魏舟这明显就是想岔了,以为他听贺知年说了什么, 所以要把到手的法器都交给他这个追云观的代言人。
其实从秦时自己的私心来说, 他是不乐意让镇妖司把什么法器宝贝都上缴给追云观的。他对法器这一类的东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些东西用得好了, 是可以协助缉妖师一起战斗的。换句话说,有法器的加持, 缉妖师的战斗力可以得到提升,会有更多的机会活下来。
所以秦时很反感追云观什么宝贝都要据为己有的这种规定。凭什么呢?明明是让大家能活命的东西,凭什么要交给这些道士,让他们收藏起来?
他们收起来的不仅是法器,是宝贝, 更是缉妖师活命的机会!
“你误会了。”秦时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并不是要给你。魏神仙, 恕我直言, 我不管你们追云观有什么规定, 但凡我得到的东西, 不论好坏,我一样都不会交给你。”
秦时觉得,他们这一路都在防备他, 魏舟也不是不知道, 有些话说不说的, 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出乎秦时的意料,魏舟并没有恼怒的反应, 而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了句, “自己收着也好。”
贺知年挑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记得上一次两个人说起追云观,魏舟还明确表示,镇妖司收缴的法器就应该上交追云观。因为追云观的人了解法器的特性,更清楚它们一旦流落在外,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贺知年当时曾嘲讽他们一群道士,本事不大,胆气倒是壮得很。守着一堆宝贝,也不怕引来妖魔鬼怪争抢。魏舟反唇相讥,说缉妖师不懂道术,拿着法器也不会用,跟拿了一根烧火棍有什么区别。
这才多长时间,贺知年心想,老魏这是想法改变了?
秦时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素来不爱藏着心事,自己的态度也早早摆了出来,如今这一番话不过是再表一次态罢了。
魏舟大约也觉得刚才的话挑明了说是有些尴尬的,便转移了话题,对秦时说:“这张网也算是一件低品级的法器,如果之前没有认主,后头的人输入灵力,就能收为己用。”
秦时听他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致,开始试探着输入自己的精神力。
或许是网里还残留着上一任主人输入的灵力,秦时试着输入自己的精神力时感觉多少有些滞涩。但这阻碍的力量也实在微弱,就好像大网只是象征性的抗拒一下,然后就彻底躺平任摆布了。
秦时的精神力灌入之后,便感觉这张网变成了他精神力的一个延伸,他刚一动念,大网便倏忽张开,将贺知年兜头罩住了。
贺知年,“……”
秦时哈哈大笑,魏舟也忍俊不禁,提醒秦时说:“以后你修炼的时候,可将它收拢在身边,用自身的灵力淬养。它受
你的灵力淬养越久,你用起来就越是会得心应手。”
秦时刚才小试一下,已有感悟。这东西就好像一个能够承载他精神力的容器,他在战斗中使用的还是他自己的精神力,但没有这个承载的容器,以他现在的水平,精神力是很难直接当成武器,作用到对手身上去的。
就好比刚才,他可以用精神力驱动大网去罩住贺知年,但要没有这张网,只靠他的精神力,他是没办法把贺知年直接给捆起来的。
但事情都有两面性,秦时用惯了宽刀,会使的那几招三脚猫的招式也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网虽然有用,毕竟不大符合他的使用习惯。
再者说,他看这张网的材质不是某种少见的植物,就是某种动物的筋,是一种自然材质。而秦时的自然属性是金,金属性的精神力去催动自然材质的武器,秦时觉得,这种搭配会削弱自身精神力中刚猛、饱含杀伐气的特质。
这样一想,秦时就觉得这张大网与他而言,有些鸡肋了。
当然,秦时对修行的知识还处在刚入门的阶段,各种属性之间相生相克的规律,也是一知半解。但或许这就是魏舟夸过的“悟性”吧,他只凭借这短短几分钟的试验,就确定了自己其实并不适合使用这种类型的武器。
秦时忽然想起有一次在野外露宿,贺知年用自己的精神力驱动挂在树上的藤蔓,把树顶上结的一枚红果子摘下来哄小黄豆的事。他当时就觉得贺知年的精神力非常的柔韧。
秦时心里一动,干脆松手让大网完全吸附在了贺知年的身上。
贺知年以为他在跟自己嬉闹,便笑着驱动自身的精神力,将大网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
他这么一动,魏舟也看出了不同。大网在贺知年的手里似乎变得更加灵活自如。
秦时看魏舟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方向是对的,他见贺知年将叠好的大网递了过来,摇摇头说:“我用不好这样软塌塌的武器,你留着用。”
魏舟愣住了。他想起自己之前到处收缴法器的行为,忽然就有一种被比下去的羞愧感。
而同时,另一个想法也悄悄浮上心头:他要不要从最基本的道术开始,给他们讲一讲呢?
另一边,贺知年也愣住了。
他是青龙一族的缉妖师,木属性的精神力,具有沟通植物、辨别生机的神奇能力。他当初看到小重明鸟的鸟蛋,就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着的澎湃的生命力,也是基于他自己的血脉天赋。
这件武器,他用起来确实得心应手,也就不跟秦时客气了,“如此,我就收下了。”
秦时也笑了,“你我之间,还用客气吗?”
贺知年心头生出一股暖意,想说什么,又觉得眼下这情况,说什么都不合适。一着急,脸都涨红了。
秦时哈哈大笑。他也没想到,贺知年竟然还有这么腼腆的时候。
贺知年不敢看秦时的眼睛,低着头反复试探刚到手的武器,见秦团子拖着小黄豆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拿大网去逗逗两个小萌物,没想到秦团子翻个白眼,施施然地驮着小黄豆跳开了。
贺知年不由一笑,对秦时说:“我看它很适合偷袭。”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贺知年心念一动,迅速将大网收回手中,就见周围不知何时起,无声无息的升起了薄薄的雾气,那雾气看似细烟一般,飘来荡去的,却将远处的树林、近处的河滩都遮挡起来了。
秦时也吃了一惊,他刚从秦团子身上把小黄豆给捞了起来,没想到一抬头,周围的场景就变了。可他明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象。
魏舟也惊讶地站了起来,左右观望一番,又取出之前制服大网的那面铜镜,伸出手指在铜镜背面的花纹上来回按了几下。
从秦时所在的角度看过去,铜镜上似乎有一层光浮了起来,明明暗暗的,似乎是一个罗盘的形状。
魏舟就举着这个神奇的罗盘在他们周围来回走了走,像是在寻找什么合适的方位,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秦时身上还披着那层足够防身的能量膜,心里也没有多慌乱。再说除了魏舟和贺知年这两个同伴,他还有秦团子这个外挂在呢。这小货比从前的奶团子样儿大了好几圈,若说以前是S码,现在差不多已经到L码了。
不管它能力提升多少,但看这个体型就足够让人生出安全感来了。
贺知年手里揉捏着那团网丝,像爱好文玩的老大爷盘核桃似的,拿在手里揉来揉去,似乎也不见惊讶。
唯有魏舟,因为事发突然,多少流露出几分不安的神色,“这里和前面那个阵法是相连的,我让老贺搬开石块,破开了阵法……实际上石块一搬开,第二个阵法就被启动了。”
秦时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我说呢,怎么就一张网,看着好像也没有很复杂的样子……原来如此,设计的还挺巧妙。”
魏舟,“……”
魏舟愧疚于自己的技不如人,拖累了同伴。但在秦时看来,既然大家是同伴,遇到问题自然也应该一起面对,这没什 么好说的。
秦时跟在魏舟身后,沿着他们站立之处往外走,发现还未走到雾气涌动的地方,就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拦住了。他沿着结界走了一圈,对身后的人说:“这个陷阱的大小跟野羊坡的那个水井差不多……我们遇到的该不会是同一拨人吧?”
魏舟也有些迟疑,“咱们在西宁城里遇见的是道士,洛娘子的人看到在这里挖坑的也是道士……这是道门中出了什么新门派吗?”
秦时扫一眼贺知年,贺知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时这是连追云观也怀疑上了。
贺知年不想在这些没有证据的猜测上动心思,他问秦时,“我们两个应该没什么用,陷阱也好,阵法也好,应该都是冲着老魏手里的法器来的……”
话没说完,贺知年就露出被雷劈了似的表情,一拍脑门,“我竟然才想到……野羊坡那件事办的可不够利索,还走脱了一个道士……”
魏舟也呆了一下。当日他们曾跟一对师兄弟在驿馆的楼梯下打了个照面,师兄的身份,秦时已经告诉他们了,就是狍鸮的精神体,但师弟却始终没有再露面。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第133章 活口
秦时觉得, 师弟也好,其他人也好,到底谁在算计他们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 他们要怎么从这里走出去。
秦时心想,对方图什么?如果他是那些人, 他又会怎么做?
秦时想到这里,忍不住也学着贺知年的动作在脑门上拍了一下, “我也才想到一个问题……这里还是西河口吗?”
如果换成是他想抢人家的东西,他肯定不会挖个坑把人和宝贝都困在原地,干等着人家的帮手过来破阵救人。他想,肯定是先把宝贝转移走啊。
魏舟再一次傻眼了。
这脑子,魏舟心想, 到底是咋长的?想事情的方式如此天马行空……这就是一个适合学道法的好脑子啊。
魏舟坚定了一下自己要普及道术的念头,对秦时和贺知年说:“这第二个阵法到底是不是传送阵, 我们身在局中, 是感受不到的……也是我技不如人。”
魏舟说着,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 这句话他好像已经说了不止一遍了。虽然是实话,但对他来说,这实话的分量也是……不能承受之重了。
魏舟从小被师父和师兄弟们看得如同神仙转世一般, 又一向都是师兄弟当中拔尖的那一个。素来他也以为自己在平辈人当中鲜有对手了。没想到出门一趟, 才发现这江湖上已经冒出了这么多的高手。
魏舟强打精神道:“当然,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要尽快破阵自救。”
秦时当初破阵, 是因为狍鸮反水。它那么做并不是要帮助秦时,只是当时在那里没有别的目标了。所以它将自己从阵法中抽取的能量一股脑都输送给了秦时。
狍鸮想的是怎么让阵法悔不当初, 至于秦时是否能够经受住这样狂暴的能量,它是完全不在意的。
这些秦时都心知肚明。他身上还揣着狍鸮的妖丹,起初他想的是要不要把这颗妖丹送给小黄豆,让它像吸收青鸾的妖丹那样吃掉好了。但在看到水兰因的妖丹附身于青蛇的蛇蛋之后,秦时开始觉得,或许以后他们还会遇到类似的机缘,可以给狍鸮也争取一个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不管当初狍鸮的目的是什么,秦时总归是得到了好处的一方——有所报答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秦时这样想着,把目光转向了魏舟,“关于怎么破阵,我有一个想法。”
魏舟看着他,没来由的背后一凉,“你,你想做什么?!”
西河口。
樊锵看着坐在大石块上已经摆出了聊天架势的几个人,内心松了口气,转头对尚明说:“老魏看着惫懒,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尚明也是一笑,与有荣焉。
但笑容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他和樊锵的脸色却都变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当真只是一眨眼,大路当中的几个大活人都不见了!
尚明失态地冲了出去,又被樊锵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尚明愕然回头,就见樊锵身后的卫兵,包括洛娘子和她的手下,一个个如临大敌。
再回头,就见一行人缓缓从山林中走了出来。当先一人穿一身水蓝色道袍,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剑。剑穗垂下,随着他的走动飘摇,令他看上去带着一种仿佛要凌波飞去的出尘之气。
这人的年龄与樊锵相仿,白净面皮,脸上微带一丝油滑表情,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冲着樊锵的方向拱了拱手,吊儿郎当的笑道:“樊将军,别来无恙。”
尚明诧异,不明白樊锵在哪里结下了这样一路仇人。樊锵却认出他就是当日到达西宁的时候,曾在驿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兄弟当中的一个。师兄乃是狍鸮的精神体,后来在野羊坡与阵法内斗,死在了阵法中,这位师弟倒是一直没有再露面。
樊锵还曾经派人跟踪过这人,只是一不留神就让他走脱了。他们那时还以为师兄是他们当中的领头人,对这位师弟并没有多加关注,如今看来,这位师弟才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樊锵抬手,在小灰狼背后缓缓地抚摸两把。他想难怪秦时总爱抱着这些小东西揉来揉去,原来当真有助人凝神的功效。
小灰狼,“……”
樊锵就维持着撸毛的姿势跟这位师弟聊起天来,“你这一路也挺辛苦的,为了这么点儿东西,煞费苦心……不容易啊。”
师弟笑而不语。
自他身后的山林之中不断地有人走出来。起先都是粗衣短打的青年农夫,再后来就是生活在山林中的野兽。体型大一些的有野羊野鹿,体型小的多是狐狸野狗,它们像那些随从似的,默然无声的在师弟身后列队。也有些沉不住气的野兽就在队伍前端派来跑去,仿佛掠阵一般。
山林中的气氛也因此变得肃杀。
洛娘子手中架着弓箭,心中却惴惴,颇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带着人来蹚这一趟浑水。这些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但从当先那人身穿道袍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当日在这里挖坑设伏之人。如果魏舟始终不能出现,她不知道樊锵能有什么办法突围。
樊锵手下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战士,但他们大约是不懂道术的。而且只有这么二三十个人,远不能与对方的人数相比。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洛瑛此刻只能暗暗祈祷,盼着魏舟别真的被这些杂毛道士给害死了。若是能度过这一场难关,他们洛家跟魏舟、跟追云观也算是搭上了关系,日后有事相求也好开口。
洛瑛苦中作乐的想,万一她没有那么好命,跟这些人死在了一起,也勉勉强强算得上跟追云观搭上了一点儿关系,日后长兄有事求上了追云观,说不定追云观的道士们看在他们洛家曾有人跟魏舟一同赴死的交情上,肯伸手拉长兄一把。
正胡思乱想,就听樊锵问道:“魏舟呢?”
师弟哈哈一笑,“他呀,大约是回不来了。”
野羊坡那件事是一场意外,谁能想到狍鸮会暗中生了反心呢。自那之后,他已经不再信任这些半路收下的妖怪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他就不信了,都这样了那几个还能逃出来。
樊锵却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虚张声势,他若是真对自己的手段确信不疑的话,大约就不会把他们这些帮手放在眼里了。
此时此刻,他们却防备着魏舟有帮手,生怕这些帮手再加上魏舟自己,就破了这个陷阱。
樊锵忍不住就笑了,“这么怕我们吗?”
师弟微微变色,目光向下,落在了小灰狼的身上。
小灰狼两只肥嘟嘟的前爪搭在樊锵的手臂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师弟看着它,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迟疑。
樊锵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小灰狼。这小东西初见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胖,大约还是秦时喂得好吧。他养的鸟也都是肥肥胖胖的。
樊锵唇角勾了勾,将小灰狼放在了脚边,“乖,自己躲起来,等着你爹回来接你。”
小灰狼却没有跑开,而是懒洋洋地坐了下来。见樊锵抬脚用靴子尖来推自己,有些不高兴的往旁边让了让,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樊锵,“……”
这小东西被人养的久了,好像失去了警觉性,变笨了。樊锵心想,他们明摆着都要打起来了,这小东西竟然也不知道找个安全地方躲着。对面那么多野狗什么的,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打得过……
师弟见樊锵将小灰狼扔到一边,眉宇间一丝迟疑的神色也散开,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手中握着长剑,冲着樊锵所在的位置一挥,“他们逃不出我的地灵圈,给我上!一个活口都不留!”
身后那群随从便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分开两路,朝着樊锵等人站立的位置冲了过来。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就是那群野狗狐狸,它们一路兴奋的嚎叫着,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饶是樊锵这等沙场老将,见到这般阵势,头皮也微微发麻。但同时,融于他骨血之中的战斗本能也瞬间被激活,樊锵有条不紊地将手下的人聚在一起,洛娘子的人被他安排到了最后方。
洛家的护卫樊锵完全没有接触过,不知战力如何,樊锵不会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来拖自己人的后腿。更何况,萍水相逢,谁知他们是忠是奸?
洛瑛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逞强,这本来也不是洛家惹来的麻烦。她一言不发带着自己的手下往后撤,将主场交给了樊锵。
洛瑛很快发现退后也有退后的好处,地势高了,看的更远,她倒是可以给樊锵做个远程帮手。他们如今总归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躲在后面做了缩头乌龟,无论这一关能不能挺过去,他们洛家都别想再跟追云观攀上关系了。
西河口这一段路,两方人马相隔不过数百米,连人带兽,冲过来也不过在几息之间。
樊锵手中握着宽刀,身形稳如山石,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头野狗,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一道黑影闪过,条件反射的就要挥刀,却忽然反应过来从这个角度窜过来的,只能是小灰狼。
果然就是小灰狼。
这小东西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看到对面有野兽冲过来,狼族血脉受到了刺激,竟然就这么疯癫起来了。不但大摇大摆地冲到了樊锵前头,而且全身的毛毛都舒服地蓬了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面前欢快地甩来甩去。
樊锵伸手去抓它竟然没抓住,让它就那么大摇大摆地窜到了前面去。
樊锵,“……”
樊锵脑子里一下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他按不住这小货,让它被对面的野狗咬死了,等秦时回来会不会跟他拼命?!
第134章 狼入羊群
小灰狼没头没脑地跳了出来, 在樊锵的身前停下。樊锵就是这个时候伸手去捞它,结果捞了个空。
小灰狼的动作比他更快,尾巴一甩就跳开了。
小灰狼的脚下像是踩着云朵, 轻盈地跳起又落下。每一次落地, 它的体型都会比之前要大一圈。不过几息之间,它已经从一头胖嘟嘟的幼狼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成年狼。
这是樊锵见过的最为强壮威武, 也是个头最大的一头狼。它四爪着地的时候,昂起的头颅几乎能与樊锵的肩膀平齐, 加上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整头狼的身量超过了六尺。一身灰黑相间的毛皮油光发亮,体态雄壮,飞奔的姿势充满了令人惊叹的蓬勃的力量感。
它就这么三窜两窜,迎上了对面那群人的先头部队。
几秒钟之前, 樊锵还在担心它会不会被对面放出的野狗和狐狸咬死,但一转眼, 这些野狗和狐狸已经开始惊叫着后退了。可惜跟它们相比, 灰狼的动作更为敏捷, 也更凶猛。它跃到高处再飞扑下来的姿势, 真如闪电一般,狐狸野狗们压根来不及闪躲,就被灰狼一爪子一个, 拍飞出去了。
樊锵已经看傻了, 他的手里还拎着刀, 但现在看来,有一个灰狼给他们冲锋, 他倒是可以耐心等等,等它杀干净了这些喽啰, 樊锵再出面去对付主谋。
樊锵屏息良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想秦时都养了些什么怪物哟。
灰狼杀得性起,站在樊锵的角度几乎看不清它具体的动作,只觉得那一团灰色扑到哪里,哪里就会飞溅起鲜红的血色。
师弟身后的随从都还没有动,先头军已经死伤大半。
野兽们拖着半残的身体哀嚎着向山林的方向避退,灰狼却已经沿着它杀出的一条血路逼到了师弟面前。
师弟面沉似水,抬手拍出一张符纸,定在了灰狼的前爪上,见它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露出了狞笑,“果然是你,我这一路算计也不算是白费心机了。”
灰狼晃了晃脑袋,一低头,将黏在它前腿上的符纸撕下来,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师弟,“……”
师弟谨慎的后退一步。
灰狼在原地踱了两步,似乎是在试探刚才的符纸对它的前腿产生了什么影响。然后它抬起头看着师弟,口吐人言,颇为不屑的说道:“你这一出调虎离山,不就是为了对付我?!”
师弟抬手又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半空中唰的一下燃烧起来。那火光颇为奇特,渐渐在半空中蔓延开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圆环,将他与灰狼隔开。
“狼王,”师弟紧盯着灰狼,腮帮子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抖了两下,“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灰狼从鼻孔里喷气,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对他开嘲讽,“你说说,你是怎么对我没有冒犯之意的?!”
师弟一咬牙,神色间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放这些人活着离开……我说到做到。”
樊锵,“……”
樊锵冷不丁听到这匪夷所思的真相,心里涌起的不是惊讶意外,而是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妈的,这帮妖怪还要不要脸?!仗着自己可以随意变化就这么没皮没脸地出来招摇撞骗——骗吃骗喝骗感情。秦时都快把它当成亲儿子了!
樊锵不懂道术,也不是什么修行者,寻常的武艺估计也拿这不要脸的妖怪毫无办法。但秦时就不一定了吧?
秦时年纪轻轻,身边已有灵兽。他要是知道他天天亲亲抱抱的小狼崽原来就是狼王夜琮,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指使自己的白虎把这头色狼给生吞了?!
狼王夜琮举起前爪在地上刨了刨,视线顺着师弟身后的随从慢慢地扫了过去,最后又回到了师弟的身上,轻嗤一声,“就凭你,也想威胁我?!”
它猛然跃起,硕大的身躯仿佛突破了地表的引力,直接从师弟头上飞跃过去。
师弟被它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紧接着反应过来灰狼要对付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下。但就这么一躲闪的功夫,灰狼的身影已经落进了他身后的随从之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师弟的队伍登时大乱。
樊锵脑海里冒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狼入羊群。
他手中宽刀向前一挥,镇定无比的吐出一个字:“杀!”
樊锵身后的士兵们被这一个字点燃了满身的热血,他们呼喝着,冲进了厮杀的战圈。
洛瑛带着她的随从紧随其后,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刻,哪怕不想着能给日后的洛家挣来一份筹码,她也要顾及自己此刻的处境。拼一把或许还能活着离开这个陷阱,不拼的话,明年的这一天,她长兄大约要带着祭品来西河口给她烧纸钱了!
师弟知道狼王夜琮是要杀干净他的帮手,然后再来慢条斯理地消遣他。到了这个时候,他虽然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夜琮拼命了。他拍出一张引雷符打在狼王身上,引雷符引动空气中的雷电力量,眨眼的功夫就在狼王的头顶上方凝出雷云。
金色的电流如游蛇一般在雷云中穿梭,很快汇成了一股粗大的电流,兜头朝着狼王劈了下去。
狼王的身形瞬间缩小成了幼狼的模样,在师弟的随从脚边打了个滚儿,十分利落地避开了这饱含着天地威力的一下重击,反而把周围那些随从劈翻了一地。
师弟,“……”
其实引雷符一出手他就后悔了,知道雷电之力必然会误伤自己人,只是出手时候动作太快,脑子没跟上,后悔也来不及了。
狼王一眨眼又变回了高大威猛的成狼模样,惬意地抖了抖毛,头一歪把一个电晕了的随从叼了起来,像小孩子恶作剧一般,来回甩了几下。
师弟扫一眼自己带来的人,除了被引雷符劈翻在地的那些,其余的都已经跟樊锵的人打起来了。
樊锵或许不懂道术,但他和他的手下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近身搏斗,他们这边再多一倍的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师弟连忙结出一道结界,将樊锵等人隔开,举起长剑冲向狼王。
狼王一甩头,将嘴里叼着的人扔了出去,“对嘛,这才像样。你总是躲在后面等着吃现成的,像什么男人?!打架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师弟,“……”
谁特马的要跟你打架……
师弟手中长剑一抖,试图挽救一下这场谈判,“狼王,某并没有冒犯之意,你我各有所求之物,不妨坐下来谈谈,如何?”
“错了,”狼王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朝他走了两步,带着戏谑的神色歪了歪嘴,挤出一个嘲笑的表情,“是你图谋我身上的东西。至于我有什么所求之物……你不配知道。等我杀了你,自会去找你的主子讨价还价。”
师弟被它的气势震慑,忍不住在自己身前又结了一道结界。
狼王嗤笑一声,四爪发力,朝着师弟跑了过来。师弟在他们之间布下的结界,狼王轻而易举的就破开了。
师弟一双利眼紧盯着狼王的动作,听到虚空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的声音,嘴角缓缓渗出血丝。
阵法之中。
秦时把狍鸮当初怎么以自身为媒介,将阵法中储藏的能量都抽取出来的经过讲了一遍。,又说起了自己的猜测,“阵法吸收狍鸮的能量,这就好比将它的妖丹与阵法的灵力仓库连接了起来。既然连通了,从理论上来说,阵法可以吸收狍鸮的灵力,反过来,狍鸮也可以吸收阵法的灵力。”
事实上,狍鸮也确实这样做了。
魏舟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这就好比两个池塘打通了,东边池塘里的水可以流进西边的池塘里,反过来,西边池塘里的水也能流回来,只是这个反过来的过程会困难一些,说不定还需要一些特定的条件。”
所以狍鸮最后受不了灵力的冲击,爆体而亡。
贺知年听得心惊肉跳,不明白秦时怎么想出这样凶险的法子。这小子总有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鬼点子。
“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魏舟思索片刻,对他们说:“自然是由我来做这个西边的池塘比较合适,因为刚才阵法已经吸收了我的灵力,可以说我和它之间已经连接过了。”
等阵法里维持它正常运转的能量都被抽没了,阵法自然也就崩了。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果他来做这个试验,要怎样抽取阵法的灵力,会不会也像狍鸮一样承受不住阵法的反击?
秦时没有理会他的前半句话,他压根也没打算让魏舟去做这个引子。一个连广播操都学不会的弱鸡,让他去抽取阵法的灵力,差不多跟送他去找死也差不多了。
秦时主要是看在他懂道术的份儿上,跟他讨论一下,从理论的高度完善一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野羊坡的阵法之前不知道存贮了多少修行者的灵力,那个力量是非常庞大的。但这个阵法,听洛娘子说,这些人挖了坑,设了埋伏也不过才两三天。”
魏舟沉吟不语,贺知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秦时挠了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魏舟,“狍鸮当时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所以它抽取灵力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但我们要做这件事,完全可以慢一点儿,一丝一丝地往外抽……你说,从理论上考虑,行得通不?”
魏舟轻嗤,“异想天开。”
第135章 相信他
秦时却觉得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未必就不可行。反正他们被困在阵法之中, 连魏舟这个懂道术的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抽取灵力的过程,秦时觉得,这与他平时从大自然的虚空之中吸纳灵力的原理应该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 就是此刻他需要吸取的灵力, 被控制在了阵法里,而不是游离于空气之中。
等他将维系阵法正常运转的灵力都吸干净, 阵法自然就崩了。至于吸取的灵力,他有秦团子在, 多少灵力都吃得下。
贺知年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拉住他的手,“不可莽撞。”
秦时就势向后一靠,在贺知年肩膀上撞了一下,微微有些不悦, “咋的,信不过兄弟?!”
贺知年无奈, “我只是不希望你拿自己去试探没有把握的事。”
他不赞成的, 是毫无把握的冒险。再说他也看出秦时的意思并不是叫魏舟去做试探, 他必然是要自己来的。
贺知年握住他的手腕, 加重了语气,“不可莽撞。”
秦时,“……”
秦时见贺知年的表情这样郑重, 倒不好跟他嘻嘻哈哈了, 他思索了一下, 对贺知年说:“这件事你们听着冒险,但我当日与狍鸮正面对峙, 比你们都了解情况。我有把握。”
贺知年与他对视,心里又动摇起来。他想, 真是奇怪,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什么匪夷所思的话,都愿意相信他。
“野羊坡那个阵法,咱们去之前,已经祸害了不少人。”秦时继续给他吃定心丸,“这个阵法不一样,它是新的,除了设伏的人给它注入的维护阵法运行的灵力,它没有多余的灵力……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贺知年明白,就是说秦时真做到了狍鸮当日所做之事,反噬的力量也不至于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但有时就是这样,道理上明白是一回事儿,感情上却难以接受。
秦时见他眉头皱着,仿佛踌躇不定,再看魏舟,掐着手指也不知在算什么,神神叨叨的也没注意自己,便将身体周围的那一层能量膜收回意识海,双手抬起,搭在了结界上。
他这动作来得太快,魏舟和贺知年都被吓了一跳。
贺知年脸上变色,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说,生怕扰了他。魏舟却气得跺脚,嘴里说道:“这不是正在商量?可急什么?!”
魏舟倒不是说面子话,他心里是真的认定了这件事该由自己来做。他虽然被大网吸收了不少灵力,但到底也是修行者,从小练习道术,比起秦时这种刚刚一只脚踏上修行之路的生手,成功的几率要大一些。
另外他身上还带着法器,真有什么意外,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保命的筹码。
但他是个周全的性子,又素来多疑,一件事总要各种可能性都想到,才好下手去做。完全没想到秦时这小子动作这般
快,话说一半儿,他竟然就出手了。
魏舟心里又是生气,又有点儿感动,酸溜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秦时平时那么防着他,但关键时候还是会护着他,可他一直死守着所谓的秘术,明知缉妖师处境艰难,却还在那里犹豫来犹豫去。
魏舟心里有些羞愧,决定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好好把教授他们道术的事情办起来。
秦时一双手碰到结界,顿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里,四面八方都是旋转着挤压过来的力量。这力量并不迅猛,但却黏腻地包围了他,一层一层地缠了上来。
明明是这样不容猎物脱身的力量,但以肉眼看去,秦时却觉得结界之上并没有什么异状,仍然是一层透明的,无形无质的东西。
他的手像是搭在了空气上。
秦团子正驮着小黄豆沿着结界的边缘查看,忽然察觉秦时心绪浮动,连忙跑了回来,见秦时这副鬼样子,团子用大脑袋蹭了蹭秦时的腿,悄悄问他,“怎么啦?”
秦时艰难地调动存贮于意识海的灵力,驱动它们进入经脉,沿着平时修行的路线在身体中运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灵力的运转也仿佛被黏住了似的,显得十分滞涩。一个周天还没有运行下来,秦时已经累的满头汗了。
直到这时,秦时才明白之前小黄豆说的“灵力好奇怪,翅膀都酸了,要抬不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身为灵物,小黄豆的感官还是很敏锐的。
魏舟和贺知年都有些紧张起来。贺知年想给秦时擦擦汗,又怕自己的举动惊扰了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秦时只觉得经脉之中的灵力都被冻住了似的,运行得极为缓慢,为了推动它们前进,他不得不持续地抽取意识海中存贮的灵力。
但输出的多,应该流转回来补充到意识海中的灵力却还被冻在经脉之中,灵力无法按照正常的流程循环起来,秦时开始感到力竭。
秦团子转头将它背上的小黄豆叼了下来送到贺知年面前,嘱咐小黄豆说:“听贺叔的话,乖乖呆着。”
小黄豆不明所以,“你要干嘛?”
秦团子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毛,“我去帮你爹的忙。”
小黄豆诧异,“爹在干嘛?”
秦团子懒得跟它解释太多,在它看来,小黄豆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小毛孩子,修炼都半懂不懂的,说多了也是浪费口水。
虽然它也没有口水。
贺知年大约看懂了秦团子的举动,他刚弯腰从地上捞起小黄豆,就见秦团子一溜小跑地朝着秦时跑了过去,快到秦时身后的时候,飞跃而起,身体在半空中化成一道流光,尽数没入了秦时的身体之中。
“秦时,”秦时听到秦团子的声音在意识海中响起,“我来帮你了!”
秦时只觉得意识海中多了一团热热的暖流,势如破竹一般涌入了经脉之中,就好像雪地里开过来一辆铲雪车一般,轰隆轰隆推动先前滞涩的灵力往前冲去。
秦时心中顿时一松。
灵力在秦团子的推动下,在经脉中越走越顺畅,
一旦灵力开始在经脉中循环,秦时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吸收周围的灵力——此时此刻,便是吸收结界之中蕴藏的灵力了。
这个过程也并不容易。
阵法中的灵力自有一套运转的流程,此刻忽然多了一条岔路,吸引着它们过去,自然要有一番抗拒。
秦时觉得,他像是在跟这些灵力拉锯一般。
渐渐的,开始有丝丝缕缕的灵力被吸纳进了自己的意识海中。这是一种秦时辨别不出属性的灵力,温和,并没有迅猛的杀伤力,似乎要比他本身的精神力蕴含更多的能量。
随着经脉流转,秦时吸入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秦时就算心有疑虑,也难以停下来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将这一股属性不明的力量继续吸入身体之中,随着自己的精神力一同在经脉中运转。
西河口。
师弟带来的随从还在进行殊死抵抗,但那些野兽却在见到狼王发威之后,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野兽天性中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又不是师弟从小豢养的,不过就是被这些人用法术从山林中驱赶出来,临时征用的。
如果师弟这伙人占上风,它们当然不介意跟着这些人占占便宜,但这些人明显已经落于下风,野兽们自然不会跟他们讲什么同仇敌忾的义气,因此胆子小的早就一溜烟逃回了洞穴里,胆子大的就藏在暗处,悄咪咪的打量山下的一场厮打。
樊锵一刀劈翻了一个疤脸汉子,一抬头,就见洛瑛一脚踩在一个男人背后,正从他后心处拽出一柄宽刀。宽刀上染着鲜血,洛瑛却看得面不改色。
樊锵,“……”
果然经常在外面跑的女人,胆气都壮得很。
再看她身后,洛家的随从也都各自拿着兵器,跟师弟的随从打成了一团。这些人虽然没有受过军中的训练,但也都有几分拳脚傍身,一个个不要命地拼起来,竟然也杀气腾腾。
另一边,师弟狼狈地避开狼王的利爪,一低头,又喷出一口鲜血。
他在道术上小有所成,否则不会连魏舟也拿住了。但他这会儿对上的是狼王,狼王乃是陇右一带排得上名号的大妖。他道术再厉害,无奈灵力有限,跟魏舟对上还能拼一把,对上狼王那就没几分胜算了。
狼王玩够了,低头叼着师弟的肩膀来回甩了甩,扔在地上,一只硕大的爪子踩在他的胸前,向下按了按。
师弟面白如纸,嘴角又溢出鲜血。
“说吧,你把人给弄那儿去了?”狼王俯身看着他,猛兽特有的腥热气扑面而来,呛得师弟忍不住咳嗽起来。
师弟内脏受伤,一咳嗽便牵动了伤处。狼王见他嘴里喷出的血沫子都溅到了自己的毛皮上,忍不住就要发怒。
狼王爪下用力,“快说!”
师弟惨叫一声,尚未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脚下的地面隐隐振荡,随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稚嫩的嗓音欢天喜地的叫唤起来,“唧!”
第136章 狼王
灵力一旦开始在经脉中运行, 自然就会越来越顺畅,何况还有秦团子在其中加持,因此秦时从阵法中吸收灵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贺知年和魏舟站在他身后, 只觉得这方寸之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 那股无形的挤压的力量也越来越重,就好像他们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水囊里, 而这水囊正在往里收缩一般。
魏舟也开始觉得不适,但他如今也明白过来自己在道术上大约是被这位师弟给比下去了, 他连着踩中两次人家的阴招,这会儿就不敢大意。万一人家算准了他在这种境况之中会给自己撑开一个小结界,早已经预备下了对应的招数,只怕到时候会更麻烦。
魏舟这样想着,也不敢自作主张, 眼见秦时的神情比刚才要自如一些,便在心里祈祷秦时掐住了阵法的七寸, 彻底制服了这阵法。
秦时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那种怪异的挤压感, 仿佛他们被人装在口袋里, 有人正在抽走口袋里的空气。
或者这个口袋本身就是困束着他们的阵法?
秦时这样想着, 加快了吸收灵力的速度。魏舟和贺知年下意识的朝着秦时靠拢,这个小空间的压力越来越大,反而是靠近秦时的地方似乎要宽松那么几分。
小黄豆知道它爹在做要紧的事, 乖巧的不吭一声, 只是窝在贺知年的臂弯里, 虽然难受,也都忍着。
贺知年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两把, 心里感慨小重明鸟确实懂事得很,也难怪秦时像照顾孩子似的疼爱它。
虚空中咯咯作响, 隐隐传来一阵砖块木柴互相挤压似的声音,仿佛年久失修的房屋要被狂风掀翻了。
贺知年和魏舟都觉得呼吸困难,小黄豆也趴在贺知年的手臂上,露出虚弱的模样,正觉得难以忍受之际,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但抬头去看,却又并没有看到什么,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密集,最终连成了一片,炒豆子一般在他们耳边爆开。
挤压的感觉瞬间消散,山林中寒凉清新的空气灌了进来,让所有的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唧!”小黄豆满心欢悦,扑腾着飞去找秦时,趴在他的肩膀上嘘寒问暖,“你受伤了吗?爸?哪里疼吗?”
秦时虚弱地瘫坐在地上,侧过脸蹭了蹭它,“没事。”
小黄豆在他肩膀上走来走去,不时凑过去亲亲他。秦时看它这样,就觉得孩子是吓到了,心里愧疚的不行。
没有保护好孩子,可不就是家长没有做到位吗?!
秦时正愧疚着,就听小黄豆斩钉截铁的说:“我以后长大,要像团子哥那么厉害……不,我要比它还厉害!以后我就能帮爹爹了!”
秦时的一颗老心都要融化了,感动得不行,亲亲它说:“那好,爸爸就等着我家小黄豆长大变厉害。”
小黄豆坚定的点头。
秦时在面对小黄豆的时候总是自称爸爸,别人又总是对小黄豆说“你爹”,这就导致小黄豆在称呼上也是随心所欲的。不过不管怎么叫,秦时都知道是在叫他,也就不在意它怎么叫了。
秦时喘了两口粗气,再看周围,不出所料又回到了西河口,回到了当初那些人设下埋伏的大路上,只是阵法周围的几块大石头都已经碎裂成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石块,看样子像是他们刚才破坏阵法的时候震碎的。
阵法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樊锵等人都是厮打过的样子,有的人身上还带了伤,就连洛瑛也是一身血的模样。
诸人也没料到他们几个就这么石破天惊的出现了,都愣在原地。
尚明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怕地朝着魏舟跑了过来,哭叫起来,“师父!你没事吧……”
秦时刚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心想这小子到啥时候都是个讲究人,同样是打架,他看上去就比别人干净,头发也没乱。
秦时的眼光还没从尚明身上移开,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灰色影子闪电一般踩着尚明的后背,从他肩头扑了过来,三窜两窜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好悬没给他撞个跟头。
不用看,只听耳朵边委屈的嘤嘤嘤,也知道是小灰狼跑来撒娇了。
秦时这会儿还盘着腿在地上坐着,小灰狼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一通乱拱,嘴里哼哼唧唧,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耍赖才好了。
秦时没想那么多,刚才小黄豆也在他肩膀上撒娇来着,可见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受了惊吓,都想从家长这里得到亲亲抱抱摸摸才可以。
小黄豆虽然吃醋有人跟它抢爸爸,但到底是刚从危险关头里闯过来,见到小灰狼心里还有些亲切,也就不那么计较它了。
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有种惨不忍睹之感。明明前一秒还是威风凛凛的狼王,一口咬死了师弟,嘴角的血都还没舔干净呢,一转眼就把自己变成个毛团子的模样去欺骗人家感情,在人家怀里蹭来蹭去的吃豆腐……
这也太不要脸了!
樊锵冷着脸看狼王在秦时怀里拱来拱去,虽然不屑于当面跟个兽类对峙,但到底看不下去它这般明目张胆地戏耍自己人,大步流星走上去,一把捏住了夜琮的后脖颈,像扔垃圾似的将它远远甩了出去。
秦时愣了一下,听见小灰狼被摔在河滩上,嘤嘤嘤的爬不起来,顿时怒了,一捋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想打架?!”
樊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秦时。虽然他一开始也没看出夜琮的真身,但自己觉得是在帮秦时的忙,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樊锵的脸拉得更长了。
秦
时虽然想跟樊锵干一架,但到底还是觉得小灰狼更重要,他得先去看看狼崽子摔坏了没有。但他刚转身,就被樊锵抓住了手腕,正要动怒,就听樊锵比他还要火大的吼道:“夜琮!你还要不要脸?!”
秦时,“……”
他身后的魏舟和贺知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灰狼在河滩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抖了抖毛,一瘸一拐地朝着秦时跑了过去。然后众人就亲眼目睹了一头狼是怎么一边奔跑一边长大……变大的。等它跑到秦时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人多高、威风凛凛的大灰狼。
秦时还懵着,就见大灰狼低下头,十分亲昵的在他脸颊上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毛脸上挤出一个仿佛是冷笑的表情,对樊锵吼了回去,“怎么啦?怎么啦?我干什么了?!我怎么就不要脸啦?!”
秦时终于回过神来,心想原来夜琮说了到金州要来见他们,并没有失约啊……
樊锵气得脸都张红了。他没想到这头厚颜无耻的色\狼竟然还好意思跟自己吵架,还吵得理直气壮的。
“堂堂一族之王,”樊锵怒道:“非搞出这隐姓埋名的把戏,鬼鬼祟祟,不成体统!”
夜琮一扭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望着秦时,好像马上就哭出来一般,“我怎么鬼祟啦,我当初中了这些人的暗算,灵力在经脉里走岔了,确实变不回来了呀。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人的。”
秦时,“……”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足够秦时理清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了。
樊锵气的是狼王隐瞒身份,但这一点,秦时其实不太在意。在他看来,妖族本来对人类就缺乏足够的信任,尤其狼族,天性多疑,面对从未打过交道的人类,哪怕是不得已要合作,它又怎么会立刻就放下戒心?
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见了你立马就要将自己的身份底细各种信息和盘托出?!这可能吗?凭什么呀?
再说夜琮身后还有一族的人,行事自然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秦时跟他们相处这么久,除了一个未卜先知的魏舟,其他的人他也并不敢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来历说给人家听,所以对于小灰狼的隐瞒,樊锵或许会有受了欺瞒的不悦,他却只觉得再寻常不过。
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以后要注意一下态度,不能再像对待狼崽子那样随意了。
秦时弯腰从一具尸首上撕下一块布,倒了点儿水壶里的水洇湿,替夜琮擦干净它毛皮上的血污。
夜琮像一头温顺的大型犬似的,蹲坐在他面前,由着他摆弄。
秦时也看到主谋这一切的那位“师弟”已经死了,便问夜琮,“你说中了人家的暗算,就是这些人吗?”
大灰狼委屈巴巴的点头。
秦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师弟像在血池子里泡过的一样,竟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皮肉了。致命伤在脖子上,只怕颈椎都让夜琮给咬断了。
虽然说众人死状太凄惨,但对夜琮来说,也不过就是报了仇。秦时心想,对野兽来说,有仇报仇,可不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秦时摸了摸灰狼的大爪子,见血迹已经擦干净了,便拍拍它,“我去听听他们怎么商量的。你去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去听听?”
秦时原本是想说“去玩吧”,话没出口就意识到那是对小孩子说的话,跟狼王说是不合适的。
夜琮也知道他的意思,很稳重的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听听吧。”
樊锵懒得看秦时还把狼王当自己人似的照顾,更看不上狼王一副造作的鬼样子,转头去找魏舟商量要不要报官的事。他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就是个过路的,再跟地方官府扯上关系,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但魏舟想了想,还是决定报官。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也不知师弟有没有留下什么麻烦的后手,还不如自己先在官府这里挂上号,先把事情交待清楚。
第137章 洛少东
这边几个人商议完毕, 樊锵就叫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快马轻骑先跟着洛家的一个随从去秦州城里报官,只说自己一行人遇到了拦路打劫的贼人。
等着官府来人的时候, 魏舟借了樊锵的几个手下, 将阵法附近的几块地方都标示了出来。
比道法道术,魏舟虽然被师弟这人给比下去了, 但他到底也是里头的行家老手,又亲自在阵法里走了一遭, 这里头的机关了解得清清楚楚,因此阵法里的几个楔子很容易就找了出来。
他们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位置找出来也只能再等等,等着洛家的随从回来的时候带几样趁手的工具再说。
这里距离秦州城最多只有一日的路程,因此官府来人也快。且樊锵是边关守将, 随行人员一应文书都是齐全的。同行的又是秦州城里有名有姓的洛家商行的少东,因此官府的人做了详细登记, 自己安排人去处理尸首, 便要放了樊锵一行人进城去。
魏舟给官差摆明了身份, 又将阵法的危害说了。官差也都听过追云观的名号, 听他说得郑重,生怕他们走了之后这里再闹出什么怪事,也都乐意配合。
于是魏舟就带着人在他事先找好的几个位置同时下铲子, 不多时, 地面翻开, 露出了几具焦黑的尸骨。
洛瑛闻到空气中腾起的古怪气味儿,连忙后退几步, 不敢再看。她虽然一向都是走南闯北,但毕竟是个年轻姑娘, 这等凶残的事并不曾亲眼目睹。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之前魏舟这些人被阵法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来虽然破了阵法,却并没有什么烧死人的痕迹,洛瑛也一度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随从慌乱之中看错了。
如今阵法彻底被毁坏,她提供给魏舟的消息也再一次得到了证实。不管怎么说,魏舟是实实在在的欠了他们洛家一个人情了。
洛瑛带着洛家的人向后退开。这些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也不好留在近处听魏神仙怎么跟官差解释这些道门里的法术。
魏舟再次点燃了一张符纸。柔和的黄色火苗轻缓地跃动,没有妖气,也没有充沛到不正常的灵气。
小黄豆趴在秦时的肩膀上,虽然因为它的团子哥又不见了而有些沮丧,但感受到了天地间灵气的变化,还是没忍住嘀咕一句,“不酸了。翅膀可以抬起来了。团子哥估计也能跑起来了。”
秦时知道它的意思,摸摸它的小脑袋,解释说秦团子吸收了灵力,需要睡一觉,将多余的灵力好好地吸收一下。
这一次秦时吸收了不少属性不明的灵力,这些能量微粒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危害,但秦时却感觉比起普通的金属性的能量微粒,它们似乎蕴含着更为饱满的能量。
这件事比较稀奇,他暂时还没找到机会好好的跟魏舟谈一谈。
夜琮在官差出现的时候就又恢复成了一个毛团子的模样,听了小黄豆的话,也附和的嗷呜两声,又站起来趴在秦时的胸前,拿爪子去够小黄豆。
它这会儿有意变小倒不是为了继续哄骗秦时,而是有外人在场,它若还保持着大灰狼的模样,就没有办法跟着他们一路同行去秦州了。
秦时把小黄豆抱下来,放在夜琮的背后,让他们自己去玩儿。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夜琮的身份,也就克制着自己不再做出亲亲摸摸这样的举动。只是有些眼馋的扫一眼狼崽子毛茸茸的耳朵,嘱咐它们俩不要跑远了。
夜琮乖巧的答应一声,驮着小黄豆去河滩上撒欢。
洛瑛正在心里盘算怎么才好请了魏舟到自己家里小住,就见秦州方向又有几匹马朝这边跑来。离得近了就看出来人身上穿着洛家随从的衣衫,洛瑛身边的人连忙迎上去,把人接了过来。
随从见了她,急匆匆的行过礼,回道:“柳郎君卧病在床,怕是……不好了。”
洛瑛抬眼去看魏舟。
魏舟心头一跳,暗想柳风语一个成精多年的大妖,“不好了”三个字实在让人猜不着到底是怎么个不好。
随从察言观色,猜到他们想法,补充一句,“大少东已经在给柳郎君筹备后事了。”
魏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暗想柳树精难道真的不行了?!
阵法被彻底毁坏,尸体也已经起出,后续身份查证之类的事,就是官府的工作了。
樊锵跟官差交接完毕,带着自己人就出发了。
秦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老样子把夜琮用布带束在自己身前,带着它一起骑马。夜琮要跟他们进城,就不能现出原形来。不管它骨子里是怎么样的大妖怪,看上去都是一个幼崽的形象,秦时也不忍心让它跟在后面跑。
夜琮仰着小脑袋安安静静的看着秦时的动作,见他将自己又抱回了马上,歪过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秦时一下没忍住,又将手掌按在了夜琮的小脑袋上。待他自己反应过来,心里有有点儿不是滋味,觉得这么个毛茸茸的小团子抱在身前,撸两把可怎么了?难道换了别人,还能忍住是怎么的?
但嘴里这样安慰自己,秦时心里也清楚,夜琮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幼崽,他以后还是要注意些的。
当夜他们就投宿在农家。秦州城附近的村寨就没有不知道洛家商行的,他们的人三天两头就要出门,常有在农家投宿的,打赏也一向丰厚,因此一应所需,俱是周到。
转天午后进了秦州城,樊锵带着自己手下去驿馆住下,洛瑛带着魏舟师徒俩直接去了城东的洛家大宅。
因为贺知年也答应过柳溪打听柳风语的情况,就拉着秦时一起过去看看。
秦时要去洛家看热闹,自然也带着小黄豆和夜琮。
小黄豆是习惯了它爹走哪儿它都跟着,夜琮单纯是不想跟着樊锵走。离开秦时的眼皮底下,他和樊锵怕是又要打起来。何况柳风语柳溪这两个柳树精也是陇右一带颇有些名气的大妖,夜琮也着实好奇柳风语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
到了洛家门外,洛瑛亲自引着魏舟一行人进了门。
前头有下人急匆匆跑进去传话,没等魏舟等人进二门,洛家的大少东洛冲就步履匆匆地迎了出来。
他虽然不认识魏舟,但这几人当中只有魏舟和身后的小弟子穿着道袍,便知道这大约就是魏神仙了,连忙迎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洛冲五官与洛瑛相仿,只是看着更白净一些,人也生得文弱,只是双眼之中带着与洛瑛如出一辙的精明,并不是先前秦时想象中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
魏舟也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问柳风语情况如何了。洛冲一边引着他们往前走,一边说道:“半月前带着伤回来,也不叫看郎中,自己开了药……头几天看着还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越来越气弱。”
洛冲说着,眉宇间多了几分焦急的神色,“一开始我怕他想多,便都顺着他,前些日子竟然下床都不能,我请了福安堂有名的郎中过来,说是……”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了。
魏舟听他这样说,就知道那些“办后事”的话大约都是郎中嘱咐的。他想着郎中不过是个普通人,会看人的毛病,不一定看得出妖族的毛病,或许柳风语的情况没有那般严重。这样一想,他心里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洛冲洛瑛兄妹俩带着他们往后院走,绕过一湾结了薄冰的池塘,进了一处清雅的小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廊檐下站着两个小厮。
魏舟一只脚刚刚踏上台阶,就听屋里隐隐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人倒也不是咳嗽得撕心裂肺,只是那股子有气无力的虚弱感,仿佛他难受得想要咳嗽,却又没有了咳嗽的力气,让人听了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忍心来。
魏舟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心想一个成了精的柳树精,哪怕幻化出了人形,那人形也是灵力凝聚,又不是真的长出了凡人的骨肉,连肺管子也没有一根,何至于咳嗽成这样?
莫非是在做戏?
小厮打起了门帘,一股混合了药气的暖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咳嗽声听得也更清楚了。
房间里没有开窗,虽然是白天,看着也有些昏暗。不过粗粗看过去,从家具到摆设,无一不是精品。靠窗处一张宽大书案,上面摆着一只青色陶罐,斜斜地横着一枝红梅,整个房间也因这一枝盛开的梅花而显出了几分生气。
屋里又有两个小厮,安安静静地打起了里间的帘子,魏舟一抬头,先是看见了半幅秋香色的床帐,上好的锦缎上绣着一簇一簇的梅花,做工极精致,又正好对应了季节。
魏舟看见这半幅床帐,就觉得这床帐里的人当真是被人如宝如珠一般细致又体贴地照顾着。
床帐晃了晃,被一只枯瘦的手撩了起来,露出了床帐后面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
这人看过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干枯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了。
他穿一身白色的衣衫,五官温润秀致。一双眼睛像雪地里的两汪冒着烟气的温泉水似的,微微含着笑意,让人看着,心底里就会生出一丝温柔的感觉。
魏舟与他对视片刻,脸上渐渐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第138章 清水观
魏舟不是郎中, 不懂得望闻问切那一套。但道门中所有的法术都与修炼者的灵力相关,不论他修为到了何种程度,在掌控灵力方面, 他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了。不用多问什么, 只消看两眼柳风语形容枯槁的模样,魏舟就知道这是灵力枯竭的症状。
他的妖丹已经无法吸纳天地之间游离的灵力, 更无法将它们输送到自身的经脉之中去。
魏舟看出了他的病症,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床榻边坐下, 伸手按住了柳风语的脉门,释放了自己的一缕灵力进入柳风语的经脉之中,检查他经脉受损的情况。
他是人类修行者,比起柳风语这样的大妖,等级不知道差了多少, 何况只是做检查,并不是用自身的灵力去攻击他。即便如此, 柳风语依然渗出了满头的冷汗, 仿佛咬牙强忍着莫大的痛苦。
洛冲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在柳风语身边坐下, 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摸出帕子, 小心的替他擦汗。
柳风语闭着眼靠在他身上, 很依恋的样子。
秦时站在魏舟身后, 忍不住捞过肩膀上的小黄豆撸了两把。他觉得柳风语的样子让人担心,他与洛冲相处的模式又让他感到诧异。
怎么就无所顾忌地贴上去了呢?秦时心里不确定的浮起一个疑问:莫非这俩才是一对真情侣?跟洛瑛那个女少东没有什么关系?
亏他还以为柳风语是要给洛家做上门女婿呢。
秦时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惊讶, 转头暗暗打量周围的人,见无论是贺知年还是洛瑛, 都是十分坦然自如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柳风语和洛冲依偎在一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于是秦时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质了,或许在这个时代,大家的观念就是这样的富有包容性。
检查的过程大约真的很痛苦,柳风语一直在隐忍的发抖,直到魏舟收回自己的灵力,他才虚弱的松了口气。
魏舟眉头皱着,用一种又是惊讶又是不解的眼神打量他,“怎么弄成这样?”
柳风语正要开口,就听洛冲低低的说了句,“都下去。”
洛瑛微愣,神情似有踌躇,但她什么都没说,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厚重的门帘掀起又落下,清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房间里原本闷热厚重的一团暖气,越发显出了长案上那一支梅花清悠的香气。
魏舟审视的上下打量洛冲,隐晦的问柳风语,“你这病情……”
柳风语摇摇头,一双温润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流光,温柔的笑了笑说:“我的底细他都知道。我如今时日无多,一时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洛冲平静的表情有些绷不住,眼睛微微泛红,却又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能救你的法子。”
柳风语笑了笑,不接他这话茬。他的目光从贺知年身上扫过,再看看秦时,微笑着点了点头,“柳溪的信里也提到了两位,如今她身上也是麻烦一大堆,我又这样……她连个帮手也没有。”
魏舟叹了口气,“你先顾着自己吧。这是遇见什么人了?”
柳风语就着洛冲的手喝了两口水,手指按在洛冲手背上,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他抬起头望着魏舟说:“出伏那日,我兄妹收到消息,说有人在我们的铺子里闹事,我去看了,见几个行商叽叽咕咕,嫌弃我们的朱砂品质不好,挑剔许久。”
柳风语眉头微蹙,露出一丝厌烦的神色,“这几个人看着就不像是正经要来买东西,先是跟铺子里的伙计歪缠,后头又暗暗打量我,等出了铺子又到处找人打听我们兄妹的事。我就叫了人盯着他们。这些人倒也谨慎,出了肃州才露出行迹,领头的原来是个道士。”
魏舟眉头一跳,摸出铜镜来,用灵力逼出师兄和师弟的两个人的影像来,让柳风语辨认。
柳风语伸手点了点师弟,“是他。”
魏舟这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他们偷看了师兄和师弟相处的场面,以为师兄是两人当中能做主的那一个。实际上看了后面发生的事,狍鸮不过是受制于人,被困在野羊坡。能管事的人,反而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师弟。
至于当初狍鸮对着他不大恭敬的的态度,大约那个时候狍鸮已经对这些人感到不耐烦,暗暗起了反心了。
魏舟想到这些,又想起了当日偷窥师兄弟俩见面的情形,也不知狍鸮当日写信是要给什么人的?
柳风语又道:“这人行事鬼祟的很,遇见寺庙道观都要进去,到处打听一个叫渔飞邈的人。到了西宁又专门去花楼酒馆里打听消息。我找了人拿钱去试探,原来除了这个渔飞邈,这些人还要打听西宁城外一个叫清水观的地方。”
魏舟听的有些茫然,“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洛冲轻轻咳嗽一声,解释说:“清水观是有的,不过先帝下令让出家人还俗,清水观就破败下来了。我家里长辈曾经从那里经过,据说小小道观破败的不成样子,只有两个身有残疾的老道士无家可归,依旧寄居在那里。平时并没有什么香客。后来就再没听人提起过这么一个地方了。”
魏舟这边三个人都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这小子找一个没人知道的道观做什么。
贺知年心思敏锐一些,挑眉问道:“你跟着他们去了?”
柳风语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我当时怀疑他们跟暗算我们兄妹的道士是一伙儿的,就想查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上头管事的又是什么人。自从知道我们兄妹头上套着的枷,我们就没一日不想着摆脱它。”
秦时也觉得柳风语有些托大了,但转念一想,他一个横行陇右的大妖,不把几个凡人放在眼里也是十分正常的,换成是他,遇到一个有可能暗算了自己的家伙,他也会追上去看个究竟的。
柳风语摇摇头,眉宇间浮起一丝轻嘲,“我原本以为几个凡人,不足为惧。没想到这人心机深重,恐怕早就察觉了我跟在他们身后,有意做个圈套给我钻。”
秦时听到“圈套”两个字,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他想起了野羊坡的那口深井,若不是狍鸮反水,那一次他怕是要交待在那里了。那样的处境,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一旦阵法吸干了他身上的灵力,管他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后面在西河口再次陷入陷阱,也是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与奇遇,他们才能顺利脱困。换一个毫无准备的人,哪怕是柳风语这样的大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总归是我大意了。”柳风语神色黯然,“那天夜里,我跟着人一路进了清水观。起初只觉得这小小道观倒是灵气充沛得很,像是修行者有意做出的聚灵阵。”
魏舟三人想起西河口那个阵法搞出来的灵力充沛的异相,也不由点了点头,心想这些人用的手段都是一个路子的,柳风语没有准备,这么大大咧咧地进去,肯定就掉进了人家的陷阱里头去了。
后面的话说起来也跟他们猜测的差不多,柳风语被困在阵法里,走投无路之下,引爆妖丹,以两败俱伤的法子毁了阵法,领头的师弟也因此受了重伤。
“他们带来的几个小喽啰都死了,”柳风语咳嗽两声,对魏舟说:“这个你们叫师弟的人……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初困住我们兄妹的法术,就是他家主子做的,他们到处跑也是在替自己主子搜罗灵力强大的妖族。可惜他们谨慎得很,我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另有一队道门子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知之甚深,在暗中追杀他们。”
魏舟倒吸一口凉气。道门中出了败类,却又出了辖制这败类的人,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魏舟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他出关一趟,耳目越发闭塞了,也不知追云观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柳风语又道:“听这个师弟的意思,他们在西宁城外还遇到了这一伙儿追杀他们的人,只是这些人运气不好,也中了师弟的暗算,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夜琮靠在秦时的腿边,低声叫了起来。
秦时听到它的声音在意识海中说道:“柳树精说的就是你们在湖边埋了的那些道人。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曾与我有些交情,就上了黑石山来见我,想拉我做帮手。我不想卷进人族的麻烦里去,就推辞了。没想到他们出了黑石山就被人打了埋伏。”
秦时想到那枚染了血的房牌,叹了口气,“他们没说自己都是什么来历?”
夜琮道:“我那时只想着赶快打发了他们离开,也没兴趣听他们说话。什么守护百姓的虚话,我本来也不爱听……”
说着,夜琮稍稍有些心虚的瞄了秦时一眼。
秦时却不觉得狼王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人类还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样的话,他哪里会圣母的去要求狼族跟人类一条心。
“这件事就发生在黑石山下,”夜琮不大高兴的说:“长老们怀疑有人要拿这事儿做引子,跟我们作对,才催着我下山去看个究竟。”
秦时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一开始也怀疑狼王跟这些被杀死在湖边的人有什么渊源。这样一来,这些零零散散的怀疑倒是都对上了。
洛冲听他们絮絮叨叨说的都是跟柳风语病情无关的事,忍不住有些着急,不顾柳风语的阻拦,直截了当的问魏舟,“不知魏神仙可有法子救他一命?”
第139章 要救
妖族的修炼, 就是吸纳天地之间的灵力,将它存贮在妖丹之中,修炼出强大的灵体。有些妖族能够以灵体凝出人形, 行走世间, 让人普通人看不出端倪。
比如水关山,再比如狍鸮。
也有些妖族并不追求灵体的强大, 反而会用灵力反复地淬炼自己的本体。柳风语兄妹俩走的就是这个路子。虽然他们的灵体也修炼到了可以幻化人形的程度,但只看灵体本身的实力, 不一定比得过狍鸮。
他们兄妹是在偶然情况下开启灵智,走上了妖修的路子。但身为树妖,本体是非常脆弱的,一旦受到重创,这伤害就会影响到灵体。
魏舟愁的是, 柳树精这修炼的路子,若在平安无事的时候自然是上好的。一边修炼灵体, 一边又让本体变得结实。否则练出了强大的灵体, 本体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反而成了他们的软肋。
但换到受了伤的情况下来说, 就有些麻烦了。柳风语若只是本体受了创伤,用灵力慢慢温养就是。若灵体受了伤,就要依靠本体的修炼, 来补足灵体损耗的灵力。
如今可好, 像他这般两方面都有了创伤, 又该怎么做才好?
秦时听的半懂不懂,忍不住小声问贺知年, “妖丹受损,不能自己吸收灵力, 旁人不能想法子给他补上一点儿吗?”
就好比在后世的医院里,缺钙的人给他打两针补钙药;缺了蛋白质的病人给他输入补充蛋白质的药剂。这在后世是一种非常普及的辅助性治疗方式。等病人身体机能恢复,自己就可以通过正常的饮食来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
贺知年点点头说:“这样说是没错的。比如妖族之中,长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引导晚辈修炼。但柳风语是成年大妖,妖丹受损,需要的灵力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和老魏加起来都不一定补得上这个窟窿。”
秦时想到四神兽的后裔,修炼的时候吸收的灵力各有各的属性,这里头的玄妙似乎又与普通的修行者不一样,忙又问他,“普通人修炼,也要分出不同的属性吗?”
“要分的,”贺知年解释说:“不同的人,对不同属性的灵力也有不同的感应。有的人只能感应到一种属性的灵力,也有的人能感应到两种以上的灵力。有些门派也以‘金灵根’‘木灵根’一类的称呼给他们分类。”
秦时心想这就跟他后世看的那些修仙小说里的描述差不多,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他之前还在猜测普通的人类修行者可以无视灵力的属性分类,不管什么属性的灵力都能吸收呢,搞了半天还是要有分类。
“柳风语身为树妖,天性就与木属性的灵力相合,”贺知年说:“我和老魏修为有限。你呢,又是个金属性……”
贺知年结巴了一下,看看秦时,眉头皱了起来。秦时之前倒是在两处阵法中获益良多,但他是金属性的修行者,如果让他出手去救柳风语,首先他要调动了自身金属性的灵力,然后要用金系灵力去推动木系灵力,用来修补柳风语的妖丹。
这相当于他要使出两分、甚至是三分四分的力量,只有一分可以作用到柳风语的身上。对于秦时来说,需要他付出的灵力,将会是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数量。
洛冲紧张地打量这几个人的反应,见他们神情中都有些犹豫,就知道柳风语还是有救的,只是救活他的难度怕是会很高。
洛冲小心地扶着柳风语,几乎是哀求的望着魏舟说:“只求魏神仙救他一命,有什么要求,神仙只管提。不论要用到什么样的天灵地宝,上天入地,我都能给你寻来。”
柳风语按住他的手,想说一句不要强人所难,但见洛冲双眼泛红的模样,这句话到底说不出口。
他也不甘心就这么丢下洛冲。
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洛冲又该怎么办呢?洛家的产业不但有人暗搓搓的想抢,也有混迹于人类社会的妖族虎视眈眈的想分一杯羹。这些仇视洛家的人(妖)若是联起手来,洛冲能应付得过来吗?
柳风语原本只想着将陇右一带的暗潮涌动与魏舟说清楚,如此也死而无憾了。但真到了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心里又是千百般的不舍,种种牵念,也不由得生出了求生之意。
魏舟左右为难,他也知道秦时的情况,虽然这小子从阵法里白得了不少灵力,但这灵力差不多都用来滋养他的灵兽了,他自己的修为提高的委实有限。若是勉强接了这个差事,治到一半儿后力不继,只怕两人都危险。
但要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柳风语去死,他们也做不出这种事。如今的陇右一带,镇妖司七零八落,缉妖师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妖两族发生矛盾,或者哪里有妖族作乱,这一类杂七杂八的事,多是靠着夜琮、柳家兄妹这样与人族亲近的大妖来解决。
他们与人族亲近,一旦爆发了如关外蛊雕袭城这样的事,他们也会站在人族的一边。因此站在魏舟的立场来看,柳风语这样的大妖与镇妖司之间,实实在在就是一种合作的关系。
不说他们之间到底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只说柳风语以往替镇妖司做了多少事,打听了多少消息,如今柳风语遭灾,他们袖手旁观的话,其他的妖族又会怎么看待镇妖司?!
如今镇妖司成了这么个散碎的样子,正是要集合各方势力的时候,一旦他们袖手旁观柳风语就这么死去,别人不说,夜琮这等明哲保身的中立派,此后只会更远着他们了。而夜琮的态度,只怕也会影响更多对人族犹豫不决的小宗门。
魏舟越想越觉得,柳风语得救。
魏舟就叹了口气,“不用说这话。我和他们兄妹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能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只是要怎么救,还得好好筹划。”
洛冲心急的要说话,被柳风语按住了手背,他低头看一眼柳风语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心里一酸,满腔的焦灼都化作了哀痛。
柳风语靠在他胸前,想说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魏舟也叹气,他思来想去,不管最后能不能把人救下来,总归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因为他们的态度,就得罪了洛家。洛家身为一方财阀,真要发起狠来跟追云观、镇妖司对着干,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我们来之前,洛少东想必也找过其他人了吧?”魏舟问洛冲,“不知那些人都怎么说?”
洛冲既然知道柳风语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不会去找些普通的郎中。
洛冲忙说:“我找了朝云寺的方丈来看,方丈说他修为有限,而且手下也并没有木灵根的修行者。”
魏舟点了点头,“柳风语并不是只有木灵根的修行者能救,若有人能利用自身的灵力去推动木灵力,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一来,对这修行者的修为要求就更高了。”
洛冲连连点头。朝云寺的方丈虽然修为有限,但到底是个有见识的人,类似的话,他也一一说明了。
洛冲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洛家富甲一方,但有些事不是拿着金银就能办妥的。他可以拿出大笔银钱去求购天材地宝,但修行者却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何况他要找的还是修为高的修行者,这样的人,哪里是一点银钱就能请动的?
再者说,拿自己的修为去救人,若没有特殊原因,修行者谁乐意做这样的事?
这也是柳风语提起魏舟的原因,他们找不到修为足够高,能够直接以修为治病的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道术上,希望能出现什么奇迹。
“救他,要我们三人一起来。我和老贺先上,小秦最后……目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和老贺修为有限,这位秦兄弟修为略高一些,但他的灵力并不是木属性的,如此一来,哪怕他修为高,能起到的作用怕也有限。”
洛冲心情激荡,既有柳风语能得救的惊喜,又有对魏舟这几个人的愧疚。但事关柳风语的性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拼尽全力去抓住。欠了别人的人情,大不了后半辈子慢慢还就是了。
洛冲扶着柳风语靠在靠枕上,起身冲着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三位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某言出必行,一定给几位办到。”
道行高深的修行者他有钱也请不到,但能用财势办到的事,对洛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魏舟也起身,客气的还了个礼,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求,对方的心意还是要领的。
他现在还没想到酬谢之类的事情,想了想柳风语的情况,对洛冲说:“柳风语是树木成精,救治他的时候,洛少东最好能给我们选一处人烟稀少,树木繁茂的地方。”
第140章 别院
树木繁茂的地方, 木属性的灵气也更为充裕,不仅对柳风语有好处,也利于魏舟和贺知年这两个木属性的修炼者补充灵力。
洛冲忙说:“这不难。我家在南郊山上有一处别院, 别院周围就是山中密林, 附近没有人家,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五里地。”
魏舟点点头, “如此,甚好。”
秦州城里人口众多, 鱼龙混杂,他们救人的时候必定会引动灵气,万一惹来了什么心怀叵测的家伙,他们又要顾虑病人,又要顾虑城里百姓, 束手束脚,未必能对付得了。还是避让到山野之中, 行事更为方便。
当天夜里, 他们便在洛家住下了。转天一早, 洛冲备好车马, 留下洛瑛看家,带着柳风语并魏舟三人一起去了南郊的别院。
魏舟出发之前让洛冲打发人去驿馆里给樊锵送了个口信,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 免得这小子在城里等得着急。
秦州城外多山, 更有先秦时就开始建造的麦积石窟等诸多古迹。在这个时代, 也是文人墨客争相探访的名胜。不过洛家别院与它相隔甚远,秦时也只是心里遗憾了一下, 也就暂时将观光的想法抛到脑后。
大约是柳风语的伤势迎来了转机,洛冲心中虽然紧张, 但到底比前些时候毫无希望的等待要好了许多,因此一路上也颇有兴致的给他们介绍这一带的风景。
据洛冲说,他们家别院所在的那座山里也有小有名气的寺庙,寺庙中绘有诸佛听经的精美壁画,后山更有不少佛像石刻。他们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前去观赏。
秦时猜测麦积山石窟修建的同时,周围的山里也建了不少类似的宣扬佛法的雕塑、石刻。可惜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都因为各种原因损毁了,渐渐变得无人提起,以至于到了后世,一提起天水名胜,大多数人都只听说过麦积山。
就好比莫高窟。其实敦煌并不是只有莫高窟,在莫高窟附近也有一些类似的石窟,比如千佛洞、榆林石窟等等。但提起敦煌,大多数人能说得上来的,也只有一个莫高窟。
秦时深有感触。
岁月就是这样温柔又凶猛地改变着这个世界。谁也逃不过它的屠刀,谁也拿它没有办法。
洛家别院建在一片松林之中,庭院重重叠叠,看得出是几代人的心血。据说院中还引入了温泉水,冬天的时候,也有一些下人在别院中种植果蔬,因此一应的生活用品都是齐备的。
魏舟他们连日颠簸,都有些疲惫,但夜琮和小黄豆到了这种更接近野外的环境却都兴奋得不行。他们这边还商量着要不要先去泡一泡温泉,那边的飞禽走兽组合已经急不可耐地越过了院墙,窜出去撒欢了。
“没什么妖邪气,”魏舟唯恐秦时心绪浮动,影响了休息,安慰他说:“让它们去玩吧。”
秦时点点头。他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夜琮毕竟不是真的幼崽,有它看着小黄豆,秦时也不怕它们会遇到什么危险的猛兽。再说来时路上,夜琮也经常带着小黄豆出去打猎,他也都习惯了。
再者说,对狼这样生性警觉的野兽来说,每到一个新地方,查巡四周的情况也是天性。秦时甚至觉得,狼王是在把兽类的生活习性、战斗习性,潜移默化的教给小黄豆。
它教给小黄豆的这些知识,是身为人类的秦时没有办法去教授的。这些知识对于野外生活来说,又是非常重要的。
秦时对于夜琮的这种现场授课,其实是抱着感激的态度的。
当夜,秦时从温泉池里出来,头发还没有擦干净,就见贺知年把刚刚从外面浪回来的一狼一鸟拦在了走廊上。
贺知年也才泡了温泉出来,一头半湿半干的头发披在背上,寝衣也是宽松的,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名画里那些对着月亮、竹林、山石……吟诗作赋的落拓诗人一般。
但他的表情是严肃的,见夜琮驮着小黄豆跃上了台阶,还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狼王平齐,努力摆出了一副要平等对话的姿态。
狼王的毛脸上还溅着几点血污,这是它特意留下来让秦时给它擦的。
贺知年点了点它脸上的血点,语重心长的问它,“你身为一族之王,除了到处乱跑,就没有正经事要做了吗?”
狼王像一头大狗似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嗷呜嗷呜叫唤两声,换成了人声,嗤笑着说:“你这语气……我还以为遇见了我们族里的长老呢。”
贺知年一笑,“像谁不要紧。只是狼王,你抛下族里的事务,跟着我们跑了这么远,不知有什么打算?”
狼王冲着秦时的方向耸了耸鼻子,大尾巴欢快地甩了起来,“我当然要跟着你们去长安,这还用说吗?那些人就死在我的黑石山下,我总得闹明白人类这些道士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们到底要杀谁,那些人又该不该杀。”
秦时听到这里,就想起夜琮说死在黑石山下的那些道士当中,有一个曾与它有些交情。而且这些人就死在它的眼皮底下,对狼王来说,这或许会被看做是一种挑衅吧。
贺知年听它说还要跟着一路去长安,眼皮子就跳了跳。
夜琮已经知道秦时就在近处,回答问题的时候态度也和气的不得了,“你们这些缉妖师一向跟我们黑石山井水不犯河水,我呢,也没有要跟你们作对的意思。但是现在天下间的形势变了,关外我不好说,关内的妖族虽然不大安分,但其实并没有谁会选这个时候跳出来做出头鸟。”
贺知年愣了一下,竟然也觉得它说的有理。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大妖怪还是关外封妖阵破损之后逃出来的那几个,入关之后并没遇到什么凶残的大妖怪,反而一直都是师弟这一伙儿人在跟他们纠缠。
“你说的也有理。”贺知年的眉头皱了起来,暗想妖族躲起来冷静观望,难道也是等着人类在内斗之中分出了胜负,然后才好渔翁得利?!
夜琮骄傲地挺起胸膛,“那一伙儿到处残杀修行者的道士还不知是什么来历,也不讲江湖道义,谁知道哪天会算计到我们黑石山?所以我也不能放着这些事不管,老牛说的也有理……哦,老牛就是死在黑石山下的那个道士,他跟我说,唇亡齿寒,若是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说不准下一个被他们看上的,就是我们夜族了。”
秦时走了过来,学着贺知年的样子也蹲下,对夜琮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你就这么跟着我们跑了,族里头的事谁来管?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夜琮拿大脑袋在他胸前蹭一下,大声说:“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黑石山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外人想进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秦时就觉得它这话说得很有气势,不愧是一族之王。
“你心中有数就好。”秦时手里还拿着刚擦完头发的布巾,见狼王脸上还溅着血点儿,顺手就给它擦了。
贺知年,“……”
怎么办,这头狼看着越来越不顺眼了。
夜琮还是小狼崽的时候,这些事秦时就是做习惯了的,这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是小黄豆一身小绒毛干干净净,昨天在洛家休息的时候刚洗过澡,这会儿出去一趟,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弄脏。
“你们俩吃饱了?”秦时问它们,“要不要再吃点儿什么?”
小黄豆晃了晃脑袋,兴致勃勃的给它爹汇报,“狼哥带着我吃烤肉啦,香喷喷的。”
秦时诧异,“还生火了?”
小黄豆用力点头,“狼哥的兄弟都来了呀,他们还带了黑石山上特产的调料,烤肉的时候撒上去,可好吃啦!”
秦时听的愣住了,“你的族人来了?”
难怪他觉得今天夜琮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
夜琮的眼睛眯了起来,“对啊,你们给柳风语治病的时候,我带着兄弟们给你们守着外头。”
秦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要不然谁知道山野之间,会不会藏着什么难缠的对手。
贺知年刚才还想着要不要把夜琮撵回去,这会儿听了它跟秦时卖乖的话,也觉得有它们在别院外头守着,他们几个给柳风语治病的时候更能安心。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欠了夜族的人情,以后也不好不让他们跟着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的族人?”秦时没忍住,抬手又在夜琮的爪子上摸了一把,摸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对着狼王动手动脚了……
秦时觉得有些尴尬,还好夜琮脸上长着毛,看不出来它有没有不高兴。
夜琮压根都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开始秦时当它还是个狼崽子的时候,每天都把它抱来抱去的,夜琮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秦时的动手动脚。
“不会。”夜琮对他说:“等兄弟们忙完了,请他们吃一顿肉就好了。”
秦时不由一笑,“洛冲可是个大财主,肉有的是,这个不算谢礼。你和兄弟们好好商量一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夜琮想了想,“行吧,我明天再问问他们。”
“尽管提。”秦时笑着说:“你的要求提得多,洛冲心里才更踏实。”
洛冲跟他们素不相识,如今有救命的事情求到他们头上,正是满心忐忑的时候。若是他们什么条件都不提,搞不好洛冲还会疑心他们不打算费心思给柳风语治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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