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心是被赞迪克从沙子里挖出来的,因为埋住她的沙层太浅,她本人情况不明,不适宜用工具,故而文弱学者赞迪克只能撸起袖子用手向下挖。

    报废了他几双手套。

    这没结束,此行没有出现什么秘境遗迹东转西转的波折,就是在终点处给赞迪克来个大的。

    他的师姐很少濒死,一般濒死人都在死域里、在须弥的雨林里,但这次,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是沙漠。

    又看了看满手干燥的红色沙砾,人……应该还能走吧。

    至于死——呵呵。

    赞迪克从不担心她的生命力。

    但她确实是不能走了,身上有撕裂伤又被埋在沙子里不知道多久,被赞迪克挖出来的时候,伤口还在渗血,面色惨白,心跳微弱。

    继手套之后,赞迪克又报废了一套衣服。

    因为他要背着自己的师姐去附近的营地,血液不可避免的淌了他一身。

    清心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在丘丘人搭建好的帐篷里,赞迪克正在看被火焰舔舐着的衣服,上面残留的血液被一视同仁,随布料变成焦黑。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初步处理,撕裂的创口已经止血,敷上了药,缠上了绷带。

    边上还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次是遇到了什么,这么惨,检查的时候我以为你被沙子埋的时候就该死了。”

    “导师给我们请了一年的假。”

    “你就为这?”

    “理由不充分吗?”

    清心身上没有骨折伤,因而撑起来除了有点痛外没有其他问题,套上了放在边上的衣服,拉开帐篷走了出来,“我以为你会信来着。”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赞迪克的神情,在上面看不到半点信任后,才很惋惜的,“你真没信啊。”

    “说个靠谱点的。”

    “我出门这么长时间,跑路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就想着好歹赞迪克你是我师弟,打算让你练练负重跑。”

    她很听劝,“这个理由,你觉得怎么样?”

    “勉强。”

    重回提瓦特的感觉不错,清心在赞迪克边上坐下,看向头顶虚假却美丽的星河,“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但如何让那礼物接纳你,就是你的事了。”

    “顺便再说一句,我此次游学前,大风纪官已经盯上我了,那个礼物你不藏好一点的话,你会被教令院除名。”

    赞迪克将火里烧的只剩焦壳的衣服用木棍戳碎,让它燃烧得更加充分。

    “什么地方出了疏漏,抹掉就行。”

    “想过。但须弥现在的学术环境已经够烂了,抹掉一个有原则的大风纪官,后面会烂的更加彻底。”

    “看情况应该是赤王祭司与赤王的力量起了共鸣,凭依他的赫曼努比斯将目标锁定在了我身上。”

    研究赤王的力量在教令院中并不罕见,只是清心手里的东西更接近于赤王活着时的赠予,至今仍保持着相当的活性。

    也确实是魔神阿蒙,亦即须弥所知的赤王活着时的赠予。

    这个是整个研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却为她引来了大风纪官的瞩目。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道成林,大风纪官好友所在的区域,你是在告诉我那些研究必须得停了?”

    “我给你带的礼物足以弥补你的损失。”

    清心说,“我不想我这边问题解决了,你那边又引起了风纪官的注意。须弥教令院是最接近世界树的地方,你想要维持自我,将自我与多托雷区分开来,被教令院开除是下下之举。”

    “我会教你明论派知识的,师姐。”

    他的师姐微笑了一下,“你的礼物也掩埋在黄沙下,明天我来指路。”

    沾有血迹的衣服被捣碎了几次,彻底烧成了灰,赞迪克才没有再看顾这堆火。

    他的师姐生命力强,求知欲和控制欲也不遑多让,赞迪克对此没什么想法,他现在算不上独立的人,只是某个人的一部分。

    能活成半个独立的人还得感谢一下师姐当时在研究自我认知缺失的人怎么才能获得“我”的概念。

    感谢吗?

    有吧,不多。

    他毕竟是多托雷的切片,多托雷会感谢什么人十几年吗?

    不会存在的。

    赞迪克只是没办法控制住他的师姐。

    生命力太强,研究的区域又百无禁忌,一个人能够当成百十个人来用,武力值又高。最重要的道德底线非常灵活,赞迪克有时候觉得他师姐的道德值应该已经负了。

    不仅道德绑架用不了,她还试图道德绑架他。

    要是有办法控制他的师姐,赞迪克下手的速度会比任何人都快。这太正常了,毕竟他师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目标不是赞迪克,是多托雷。

    他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掏出来一卷医用绷带,递给他的师姐,“伤口处理一下,裂开了。”

    医疗包里的医疗用品沿途补充了几次才撑到了道成林,两个人衣服都烧掉了几套。

    面色惨白全靠赞迪克一路背过来的清心进巡林官的屋子前路上有多虚弱,动不动就死给别人看,在进入巡林官的屋子后就有多健康。

    “重伤”的师姐能够半靠在床上看菌类大全,看着没受伤的师弟到了目的地就睡着了,直到晚上才醒。

    学弟提纳里诊断的时候,师姐确实是受伤颇重元气大伤,而师弟也没有什么内伤,只是累了,需要休息。

    提纳里很不赞同自己学姐这种人还病重仍旧惦记着求知的行为,“病人就应该有充足的休息。”

    “我们有一年假期。”

    “这不是理由。”

    “好吧。”

    清心合上了菌类大全,将这本书当成她的枕头,板板正正的睡了下去,突出一个听医生的话。

    道成林这里植被覆盖率高,很适合病人休养生息,只是林中偶有死域,一般人误入会有生命危险。但清心作为一个病人,还是一个需要养病一年的重伤病人,近期行动受限,也接触不了这样危险的死域。

    被人带着放到死域里倒有可能。

    “然后还要我去捞?”

    赞迪克在这里都领了一个摘菌子的活,每天变着法的去外面,临到傍晚才拎着菌子回来,对着菌类大全一个个挑出有毒的菌子,剩下没毒的拿来煲汤,跟清心一起喝。

    大有要死也得拉着清心一起的架势。

    “你刚刚放进去的菌子是有毒的,吃了脑袋真的会坏掉。”

    赞迪克将它拿了出去。

    “应该不至于,毕竟除了师弟外还有学弟,搞不好还有路过来看柯莱的大风纪官。道成林很热闹的。”

    热闹到什么程度呢。

    须弥的大书记官也接了探望的由头来逃避一些不在书记官事务范围内的附加任务。

    他来的时间是大书记官原本的上班时间,走的时间是他的下班时间,对时间的把握很精准,就是看上去少了点人情味。

    用探望病人的由头来干自己的事。

    对病人身体状况的关心只有进门时的一句,“你看上去很好。”

    他不是一个适合探望病人的人。

    教令院那边的人派他过来也的确不是单纯的探望,但无所谓,大书记官自己会处理好这种事。

    清心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探望的这个时间外出,理由是“艾尔海森在那,我感觉不自在。”

    他利用她来回避不必要的工作。

    清心利用他来外出透气。

    目前的主治医生提纳里表示头痛,“你跟艾尔海森就不能碰在一起。”

    不是气场不合。

    是气场太合,导致一个认为不必多说,一个认为无需多言。

    让看的人头痛程度如同看到了两个大风纪官在讲冷笑话。

    第42章

    最初,没有一个人会将清心和艾尔海森放在一起,认为他们两个会是同一种人。

    一个作风散漫,运气又倒霉透顶,在发表了足以毕业的论文数量后,仍旧卡在了毕业这一环,延毕了一年又一年,成为阿弥利多学院诸多导师和学者都难以评价的天才。

    另一个对自己未来的安排井井有条,对时间的把控精准,从来不会出现此类事件,整个人属于是理智的具象化。

    习惯作风差异巨大,除了被人同归于天才的行列外,这两人互不干涉才是正常。

    但——

    事实与人想象的总有出入。

    理智的表征也并非艾尔海森一种。

    教令院的学者对艾尔海森的评价大多集中在天才、理智、不合群、难以亲近乃至于目中无人上,他们客观承认艾尔海森是一个优秀的人,但在平日的相处中,他们很少会主动接触艾尔海森。

    他的确非常优秀,是一个令人瞩目的天才。

    可难以接近。

    太过理性,不会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维持人际关系上,故而接近他的人需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与他比起来,清心是容易接近的、随和的,与人没人什么距离感的。

    生论派有名的倒霉蛋,人们提起来总是一面惋惜着她的运气,一面又庆幸着她还没毕业,不至于让他们又承受一个来自天才的暴击。

    但看起来很随和的清心走在路上也是不认人的主,不过她频繁游学常年不在学院,认不全自己学院的同学和老师也情有可原,何况有人认出她跟她打招呼也会得到她的回应,一个微笑。

    所以她是随和的。

    细想起来没什么区别,都是以自己的方式隔绝了人际关系的烦恼,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行我素,只是给人的感官截然不同。

    这两位私底下的关系呢?

    这件事不难发现——关于生论派学者清心与知论派学者艾尔海森不仅不是两条平行线,在私底下的关系反而比想的密切得多的事。

    只要略微注意一下他们两个人偶然碰面后的相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出他们关系好的结论。

    一个频繁游学连自己学院的学者和老师都认不全的人,一个走在路上都会戴着隔音耳塞隔绝噪音的人,他们偶然碰面后,一个认出来了知论派的学者,一个没有无视对方。

    更准确的描述是,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对方,并做出了反应。

    私底下没有任何接触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时他们不信清心的疑问句“艾尔海森”,但相信艾尔海森平日里的作风,那可是艾尔海森,谁信他会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问出“研究还顺利吗”。

    也确实如此。

    就是当时没人会想到他们两个会是同一类人,关系密切是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太离谱了,明明性格表现完全不一样。

    提纳里以前也没这么想过,虽然他是清心的学弟,同在阿弥利多学院学习,但清心在学院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提纳里毕业了都没能跟他传奇的学姐说上几句话,印象只停留在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很亲切上。

    毕业了后才跟他学姐熟悉起来。

    他学姐见他就是保持微笑,什么话也不说,等着带她过来的赞迪克学长出声:“提纳里,生论派的天才,我们的学弟,你见过他三次。”

    因为研究课题才产生了联系,也是因为研究课题,提纳里才知道他学姐跟艾尔海森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做同样的事,学姐的方式看起来能让人好受一点。

    同样不想跟人产生联系,不想过多的将时间浪费在人际关系上,学姐的方式是游学,不是跑沙漠里就是钻雨林,实在不行就跨国,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不是写论文就是去健康之家然后因病休息。

    认不得人是根本没见过,没有朋友是醉心研究。

    觉得能跟她做朋友的人,几个月过后一般会有真正的好朋友,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盯着她了。

    至于微笑,只是一个表情而已,没有任何含义。

    提纳里将清心跟艾尔海森放在一起,并认为他们是同一类人的时间很早,那个课题过后,他就这么做了。

    但目前的普遍认知还是清心是一个随和的倒霉蛋。

    最初没人没有将清心和艾尔海森放在一起,到现在也只有跟清心和艾尔海森都熟悉的人会将他们认做同一类人。

    只是提纳里在这里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当年课题做完了他的感受是学姐是个很好的研究搭档,就是不知道做完这个课题后她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学弟。学姐说“我不会忘记自己的研究目标。”

    现在两个很相似的人一个在道成林休假,一个借着探望的由头天天到道成林准时打卡,这里明明没有赛诺的冷笑话,但提纳里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冻结了。

    “学姐。”

    提纳里在自己的学姐又一次借着与艾尔海森不合,不愿意跟他待在同一屋檐下的借口跑出来透气时,开口问她,“大贤者想让艾尔海森做什么?”

    “他想要我将手里的魔神资料上传到虚空,当成我的毕业论文。”

    提纳里:“……”

    大贤者要是找赛诺调查一下,说不定就能知道学姐本人目前完全没有意愿毕业,撰写毕业论文期间发生的所有意外都是她在拖延毕业的时间。

    至于艾尔海森,这种无理的任务他接受归接受,他用什么方法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完全是他说了算。

    完全是合理的利用大贤者交代给他的任务在带薪休假。

    只是增加了一部分通勤时间便可以回避很多麻烦事,得以阅读许多与魔神相关的知识——提纳里毫不怀疑自己学姐会将自己论文手稿当成魔神资料交与艾尔海森查阅,他们这种互相交换知识的行为由来已久——艾尔海森会一日不落的准时抵达道成林,表现出对任务的积极性,也不是不能理解。

    甚至在看完后,艾尔海森为了验证知识的正确性,还会进入沙漠亲自考察。获取知识后的怀疑和验证,他是一步也不会少。

    问就是提纳里见过太多次。

    “大贤者这是知道这一年的假学姐你根本闲不住,所以特意给你送了一个相性好的研究搭档吧。”

    不然怎么会把能力很强按时上下班的艾尔海森送过来。

    “的确。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我决定带着艾尔海森去找兰那罗。”

    “赞迪克学长?”

    “他没有童心。”

    没有童心的赞迪克学长就站在她背后,“呵呵”了两声,没有反驳,“我跟着提纳里去清除死域,须弥的文弱学者能打的不少,我是其中之一。”

    他刚出来,就听到了“没有童心”。

    确实没有童心,象征童梦的切片已经被多托雷销毁了,他现在的眼睛有时也会相当于多托雷的眼睛。

    与童心有关的事物,大概是兰那罗,关于这种生物,他记得她已经研究过。

    手稿当时放在他边上,他拿起来看了,然后失去了意识。

    清醒过来的时候,看情况是清心的大获全胜,从多托雷的口中掏出来不少东西,因为手稿不见了,但多了一些赞迪克会喜欢的东西。

    现在突然想要带着艾尔海森去调查兰那罗,应该是有了别的想法,她无聊的时间太少,基本上全被休息时间占去。

    杀了须弥的书记官还是要做什么?

    总归不是利用就是想要他的命。

    她永远只对自己的研究目标抱有多余的情感,除研究目标之外的事物,多托雷点评过“一如至冬的风雪。”

    而艾尔海森并不会成为她的研究目标。

    赞迪克确定这一点。

    “现在就艾尔海森一个人在里面了。”

    “有什么问题吗?”

    赞迪克晃了晃手边的篮子,“道成林的毒蘑菇还是挺多的,还有长得跟没毒的很像的,提纳里,你再看看。”

    赞迪克停了自己手上的研究项目后是真的闲,每天就是出去转转然后再顺手从蕈兽边上找点菌类,找不到就继续转。他不担心死域,也不担心别的危险,要说雨林里最大的危险,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提纳里那边正在养伤的清心。

    为了维护雨林的生态环境,他还标记了一些能量异常的区域,路过愚人众的隐秘联络点,看见一些特殊标记,又手动改了一下标志,让他们远离道成林。

    一天的生活在无聊中又透露着几分充实,倘若不是时间不允许他去太远,以及清心的阻止,他会走远一些,研究一下坎瑞亚的“耕地机”,也就是遗迹守卫。

    被框定了活动范围后,也就从一堆菌子里找不同还有些趣味性,后面的煮汤环节更是如此。有些菌子不适合煮汤,容易中毒,他挑战自己厨艺的同时,也在挑战清心和他的毒抗。

    可惜,目前为止,没有一次出现中毒反应。

    清心对菌类的属于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有毒没毒。

    他的学弟也是一个菌类专家,三下五除二就把里面还没挑出来的毒菌找了出来,“好了,毒菌子已经全挑出来了。”

    “学长学姐,我先回去看看艾尔海森。”

    他的学姐又对他露出一个没有什么含义的微笑来。

    “他还在看我的手稿?”

    “我出来的时候是这样,你的手稿上涂黑的部分太多,读起来不具有连续性。”

    提纳里回去后,这里暂时只有清心和赞迪克,森林里的风吹动了一些树叶,发出声响,有瞑彩鸟站在枝头在往下看。

    “能找到的遗迹内容只有这些。”

    清心看到了一只兰那罗也在林叶间,看起来像颗小卷心菜。

    “你真要跟艾尔海森一起去找兰那罗这种童话里的生物?”

    “他还不一定答应呢。”

    那只兰那罗似乎确定了什么,跑到了她跟赞迪克边上,然后对上了清心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童话。”

    又或者说是兰那罗身上背负的,属于清心过去的一段时光,关于大慈树王、赤王以及花神的,还涉及到了草龙阿佩普。

    须弥这个地方,能刨出来的历史都被她刨了出来,确实不适合放年假,不过为了避免疏漏,她还得带艾尔海森再走一遍,真遗漏了就再进去看看。

    相关的过去,目前为止还没有不能动的。

    非常方便。

    她目光移开了片刻,兰那罗就不知道跑到了那了。森林会记得一切,但森林也不能记住不存在的过去。

    但她了解这片森林。

    第43章

    不止了解这片森林,作为故乡,提瓦特这片土地上布满了清心织出来的不存在的过去。

    换算成可以发布的论文,初步估计约有一百七十八篇,涉及生物上百。

    不能发布的,甚至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落在纸面上的,清心没有计算。

    那就顺便简单说说她在教令院的事好了,从入学开始。

    她当年入学教令院的时候,论文数还没到一百七十八篇,将将写到了这数目的五分之一,不能发布的更是一个没写。

    但就这么说吧,一百七十八的五分之一,数目拎出来对一个刚入学的学者来说也是极为恐怖的数字,论文质量可以的话,入学即毕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会选择阿弥利多学院纯粹是因为她给自己挑的导师是生论派的——年轻,刚刚领了教学他人的资格,手底下能带人,生论派学者。

    当时年纪尚轻还不是个卷王的导师看着那五分之一已经在做深呼吸了,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第一反应就是客气的拒绝:“我觉得我不配,要不您换个导师?这论文全发表了您当个大贤者都绰绰有余。”

    “我刚成为导师没多久,门下还没有一个学生,要不您找个德高望重的?我年纪轻,受不住。”

    “没事,你年轻,学术道德很好,智力上没有明显缺陷。我读书的几年里想必你应该能成为生论派的贤者吧。”

    清心脸上尚且带着青涩,说出口的话却让年轻的导师身心受到重创,“您要是担心学术成就赶不上自己的学生,好办啊,您升个职我就发几篇,我对毕业没有迫切的需求。您……”

    她甚至还仔细看了看他,“总不会一个课题也解决不了吧?不应该吧。”

    年轻的还没接受过太多社会毒打的导师:“……”

    怎么说呢,带着三十多份论文上门让导师卷升职的,清心是教令院这么多年来碰见的头一个。能成是导师当时拒绝三连没成功,人就躺平了,想着没事,她毕业就这几年,估计还得跳级,忍忍就过去。也未尝没有天才都有怪癖,所以才会撞到自己手里的想法,总归是走了大运。

    现在呢,现在是人这一辈子不长,忍忍就过去了。

    当初躺平太快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清心还拉了个赞迪克过来当他学生,导师每天就是卷生卷死,生生被两个学生撵成了生论派贤者,成了下任大贤者候选人之一,还是支持率最高的。

    本身学贯六派,门下还有两个特别离谱的弟子。

    一个研究生物和医学顺带着一个人挑了所有因论派学者,可以这么说,关于大慈树王和赤王历史的勘定上,清心一个人和所有因论派学者共分江山。你问须弥外的历史?须弥本地人在须弥历史上都打不过一个璃月人,还将范围扩大到她的舒适区,是觉得因论派这边有清心名字必背资料还不够多?

    另一个赞迪克一开始还很安分,然后跟着他师姐有样学样,学了一段时间后就将火力对准了妙论派,看得人不由得感叹,既师姐的“魔神也是生物”之后,师弟这边又来了一个“大风机关也是生物”。要命的是,这人不是师姐一样彻头彻尾的游学派,而是学一段时间再游学,还跟着导师蹭其他学院的课,因为能看得到的学习进度,所以他仇恨值拉的比他师姐还高。

    有学者曾提议到,“既然这两个人这么强,为什么没成为大贤者的候选人,甚至连贤者都不是?”

    得到的回答是:“因为这两个人还没毕业。”

    清心是一直在延毕,赞迪克是等正常毕业。关于清心延毕教令院也有一个很火的说法就是因为生论派清心学姐是璃月人,毕业了估计就会回璃月,大贤者舍不得放人。

    证据也有,清心有次游学去璃月,足足待了大半年,要不是赞迪克去了趟璃月,说不定人现在还在璃月。

    正好她也足够倒霉,那就这么延毕着吧。

    阿弥利多学院在清心延毕多次的情况下,仍旧没有将清心的天才光环摘下,与清心入学后不间断的论文产出有关,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这其实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挽留。

    总得来说,清心在教令院是一个多次延毕仍旧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传奇人物。

    但这是清心的导师死命拦的结果,导师在她面前,一点贤者的风范都没有,属于卷的半死不活还记得让她这个论文打印机是控制论文产出的速度,“一年三篇真的足够多了,最多五篇,不然会被怀疑学术造假的。”

    “你也不想被大风纪官盯上吧。”

    一百多篇论文的分量实在是沉重到哪怕导师成了大贤者都背不起来,清心也知道,所以她挑挑拣拣了从一百多份里抽出五十多份。

    然后导师这边也给她筛了一批,将她的论文发布数量稳定在一个不太夸张的程度上,就是听到她说的论文数量时愣了一下,都破音了:“你说多少,五十多?”

    “几年的量,应该够用吧,导师你看着点发。”

    ………

    以上,就是一些有代表性的,她在教令院时发生的事。

    看起来不是在压榨导师就是跟赞迪克一起压榨导师,让导师成了差不多是最年轻的贤者,还卷的让学者们感动得流泪,觉得他要是不那么卷的话,他们论文也不会一年比一年难写。

    他不卷,清心和赞迪克也不会卷成这个鬼样子。

    他们搞错了因果关系,以及说错了一个事实。

    导师是被迫卷的,清心是师门里最不卷的一个,赞迪克和导师也确实是天才,但清心算不上。

    一百多份论文的重量放在长的吓人的过去里,也不过百来年写一份。发不出来的论文加上,她的年均论文产出量也还是远远够不上普通人。

    如她在本文第一章 的信件所说,她做不成阿弥利多学院的明日之星,但可以成为阿弥利多学院明日之耻。

    每一篇论文的凝成都是大量的时间,以及多次旁观和参与他人的命运。

    清心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记录——

    倘若将她看他人命运的次数用论文的废稿数来计算,最高的魔神战争期间,她废稿一百七十五次,才得到了最终版关于魔神战争的论文。

    这片论文的写就是从稻妻开始,然后辗转到了璃月,所以教令院的人才看到她在璃月待了大半年,不是赞迪克来找还要待更久的事实。

    论文的起因是在稻妻八酝岛看见了大蛇奥罗巴斯的骸骨,清心看到了他死去的命运。

    然后一脚踏进了魔神战争的深坑。

    又要来说那句话了,不过这次不是简单的说说,而是比较详细的说明,毕竟清心的过去实在是太长了,不能了解她的过去,也就无法理解如今的清心。

    她是由庞大的过去和短暂的现在组成的个体。

    先从清心与奥罗巴斯的相遇开始——

    清心介入奥罗巴斯那死掉的命运时身份和时间也不是太好。

    她甚至特地下了一次渊下宫找到了白夜国,就为了测算出一个好的介入时间,结果还是没看到奥罗巴斯跟贵金之神和鸣神之间的战斗,直接出现在暗之外海,落败魔神的聚集之地。

    清心当时不算强,她不是生而强大的那种类型,当时也就因为过度的求知欲带来的对知识纯粹的渴求,得了一个水属性神之眼,掉到暗之外海的魔神堆里,属实是送外卖来着。

    魔神本能是爱人,她知道,但每个魔神理解的爱人都不尽相同,保不齐里面有个对爱人理解特别奇葩的,认为死亡才是对人类最终的爱意。

    但清心最终是有惊无险的找到奥罗巴斯,蹭着奥罗巴斯和珊瑚虫王的东风,跑出了暗之外海。

    奥罗巴斯自己也很纳闷,怎么有人类敢来暗之外海的,求生的话,外面强大的魔神不能依附的吗?

    而且就暗之外海的环境,她这个人类怎么活下来的?不说淹死,她能顺利经过那些魔神的地盘而没被捞去就挺不可思议的。

    清心趴在地上吐水,她是扒着奥罗巴斯身上的珊瑚枝出来的,不然也没能力跑出暗之外海。

    等吐完了才脸色惨白的看着奥罗巴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我真有这么弱吗?就……我就看起来这么不像一个魔神?”

    出门在外性格可以是自己给的,身份也可以是自己给的。

    奥罗巴斯很老实的看了她几眼,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来她身上有什么魔神的影子。

    他本身就是实力比较弱的魔神,现在又来了看着弱的跟人类没什么两样的魔神,他确实没见过。

    准确的说,大蛇生命里就没见过一个人类称自己是魔神的。

    他诚实的,“你是个人类。”

    清心已然悲痛欲绝了,“你就没听过拟态吗,弱到我这种程度,不拟态成人类,我怎么活。”

    奥罗巴斯觉得这个人类大概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嘴硬的称呼自己为魔神。

    但人既然跟着他一起活着跑出来了,他虽然在魔神中力量不是很强,但……大概是能够保护好一个人类的吧。

    奥罗巴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数,但凡强一点,他不会这么狼狈。

    清心对自己现在的力量也很有数,没有强到可以无所畏惧的时候,跟着研究目标奥罗巴斯,不去开拓新的论文目标才是才是上上之举。

    于是两个对自己力量都很有数的——魔神和自称魔神的人类就苟在渊下宫的蛇肠之路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渊下宫”

    “蛇肠之路”

    这两个名字是清心告诉奥罗巴斯的,大蛇也就用了。至于“自称魔神的人类”是奥罗巴斯的认知,清心没告诉他对还是不对,反正没反驳,一副躺平了随他称呼的样子。

    “清心?我在贵金之神那里见过同名的花。”

    奥罗巴斯很困惑,“你有这个名字,应当是贵金之神领地上的人类,既然如此,为何会出现在暗之外海?”

    清心比他还困惑:“谁是贵金之神,我就看见一个杀神,所到之处,周围的魔神不是死了就是跟他结盟了。我这点力量,他大概看不上,索性麻溜的跑到暗之外海,以免被他打架时的余波秒了。”

    “贵金之神对领地上的人类并无苛待。”

    “可我是弱的离谱的魔神啊,稍不注意就死了,还会污染他领地的那种。”清心垂泪,“谁能想到暗之外海也这么难混。”

    应该说魔神混战时期,人类和魔神都不好混。

    他们能逃到蛇肠之路过点安稳日子,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奥罗巴斯是过了许久后才认识到清心可能真的是弱的离谱的魔神的。他以前有过领地和眷属,也有人类信奉他,他知道人类寿命短暂,可能他稍不注意,领地上就有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清心还是那个将自己扭成乱七八糟状态挂在他的珊瑚枝上睡觉的人。

    扭过头去能看见她跟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变化的脸和身体状况。

    没生过容易让人死亡的病,不畏寒不畏潮湿,看着活蹦乱跳,一点没有吃不饱条件恶劣的影子,脸上气色还看着更好了。

    奥罗巴斯脑子都有点打结。

    一时在“真有这么弱的魔神”和“真有这么长寿的人类”中纠结。

    清心醒过来就对上白色大蛇灯笼似的眼睛,大概是极其弱小的魔神挺丧的,“为什么你的本体会这么大,而我,愣是没弄明白自己的本体是什么。”

    “要不再试试?”

    “试了很多次,没什么变化,也许我以为的拟态其实就是本体也说不定。”

    奥罗巴斯不太好说,他现在也在犯迷糊,没弄明白清心是怎么回事,是人类还是魔神。

    他没想过清心会胡扯。

    他就想着干脆别想了,爱是什么就是什么,连他都打不过,当成人类护着也没问题,人活着就行。

    蛇肠之路上有些危险已经被处理掉了,他本体又大,清心走路不是踢到他身体上的珊瑚就是走的老远还看见他身上的珊瑚和白色鳞片。

    清心很难碰上什么危险,但地方确实太小了,清心绕着他的本体走了很多遍,体验是娱乐方式不如爬他身上的珊瑚。

    “不会摔下来吗?”

    清心说她应该没弱到这种程度。

    奥罗巴斯就看着小小的身影在他身体上爬珊瑚枝。

    挺好,两个人也不算一无所有。

    第44章

    但这边终究不是无人之地,离得远一点的地方有人的国度白夜国。

    奥罗巴斯跟清心两个在蛇肠之路活动了许久,见到了白夜国的人,是个小孩,小孩也看见了他们。

    很大的,身上长满了珊瑚的白蛇,和在白蛇盘绕中站立的秀美女性。

    ——这是白夜国人与奥罗巴斯的初见,也是清心以奥罗巴斯的祭司身份彻底介入这段过去的标志。

    小孩带着渊下之民新上任的神和神的祭司走了出去,然后就是人的国度的新生。

    清心在这个过程里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加速了一下进程。需要神的人和需要人的神碰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她也只清理了一些会影响这些天作之合的人。

    新生的国度不需要已经腐烂的根系,也不需要趴在旧制度上吸血的贵族,倒不如说,这些人的资产会是新国度的启动资金。

    祭司对着这群人微笑,然后带着他们登上了大日御舆,如同他们烧死太阳之子一样,她也烧死了他们。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慢悠悠的下了大日御舆,从他们的居所里找到了相关证据递给了奥罗巴斯。

    证据永远都会有的,只有翻找和伪造的区别。

    人也总是要死的,进大日御舆死无全尸也能确保他们不会有再活过来的痛苦。毕竟死而复生还得再死一次,确实不太人道。

    这行为让奥罗巴斯再次怀疑人生。

    只有他们和他身上的珊瑚之眷属时,清心看着很弱碰上危险就会死,他便时时刻刻注视着他的同伴、他的眷属、他唯一的子民,以免她死于不该存在的危险。

    到了白夜国,清心的所作所为,不能说弱了,在人类中属于是武德充沛了,下手也干脆利落。当天确定了目标,当天目标就死无全尸。

    奥罗巴斯:“……”

    他的祭司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心情,“我虽然很弱,但那是因为我是魔神,而非人类。”

    “在人类之中,我的力量,尚可。”

    武力在人类中尚可的清心在奥罗巴斯正式成为渊下之民的神,在白夜国确立了新的制度后,开始了她的深造之路。

    阿弥利多学院的学者需要做的事,一般而言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畜牧。渊下宫这里适合清心做回生论派学者的本职。

    别提清心还领了一个奥罗巴斯祭司的身份,现人神巫女都不好跨过她与奥罗巴斯直接对话。

    所以清心在渊下宫的深造之路也可以叫做如何在一个制度刚刚进行更替的国家进行农业改革。

    这是好听的高大上一点的说法。

    朴素一点的说法就是如何改善渊下宫的人的伙食。

    还是难度极低的那种。

    为什么这么说?

    清心背后是奥罗巴斯,白夜国刚刚上任的新神,也是白夜国最强的武力代表。

    她本人有一个名头很好用,主职范围不明,全靠自己圈定的最初的祭司身份。自身也具有一定武力值。

    在人才储备这方面,白夜国不是特别缺乏,各方面都有能用的人才。

    现在白夜国与外界有通道连接。

    最重要的是,清心可以随时出去摇人,一个生论派学者不顶用,那就一个师门,一个师门不顶用,还有整个教令院。

    难度系数不用低来形容也只能用简单了,说难,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况清心手里还握着一些问题的参考答案。

    她所需要专注的问题不过是如何让种子的种类变多,如何让白夜国的土地变得肥沃,又如何让种子适应白夜国特殊的地理环境。

    故而白夜国的人有记叙说“海袛大御神最初的祭司有丰穰之能”。

    记得再全一些的就是“祭司对灾祸多有预见,每有感应,便会告知大御神,海渊之土上的人因而屡次避开灾祸。”

    “人曾对此有过好奇,大御神回答道,祭司是不善争斗之神。”

    丰穰与预见灾祸。

    这说的不过是清心在奥罗巴斯的帮助下离开白夜国,去到岸上与人交换物资的事。

    魔神战争期间,局势本就一团糟,奥罗巴斯一开始不放心,就盯着她的动向,准备一有不对,就带她走。

    但清心愣是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算是比较顺当的与鸣神领地上的人建立了交易关系。

    奥罗巴斯很直观的意识到,对鸣神领地比较熟悉的清心想要跑掉的话,鸣神领地上的那些人类真的很难追的上她。

    她看起来是吃得饱有健康身体的人,身体有充足的营养供应,让她速度快的同时还保证了她的耐力。

    又对鸣神领地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熟稔,当地人能追的上的也就那些同样能吃的饱又熟悉环境的。

    但那些吃得饱的能跟上来的,也只能跟的上一段路,因为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去追一个看上去游刃有余还能跑一大截路的人。

    食物是珍贵的,人的体力是珍贵的。

    她看上去又不像一个心思深沉准备祸祸他们的人。

    在战争时代,清心从踏上鸣神领地的时候,她的气质就可以称得上鹤立鸡群。

    她是一个从穿着和武力乃至气色上,都透露着财富的人。连神情都与生活在动荡之下的人们并不相同,显得青涩天真,全然没有生活在战争下的阴霾。

    一个皮肤白皙、姿容秀美,衣服整洁的人,至少意味着她可以得到充足的食物,有充足的睡眠,能够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才能追求外在的整洁端正。

    而她身上还佩戴着一把武器,不是用什么野兽的牙齿,或者村头工匠堆积的铁料打造的。

    配有剑鞘,饰以金玉,拔出来的剑身寒光闪闪,看着就锋利。

    一个能吃饱睡好讲究穿衣,还学习了成章法的斗殴技巧的人,不是富足无以形容。

    甚至在一众人求存的时候,她已经发展出来了无聊的情绪,有了精神需求上的空缺,每天不是在这里晃悠,就是在别处晃悠。

    但凡她跟在奥罗巴斯面前一样说她是个魔神,鸣神说不定提刀就杀了过来,用刀指着她,问她想干什么。

    但现在,她顶着鹤立鸡群的气质,是个人类,只是跟人说她要做生意,用知识来做生意,别人看她生面孔撵了几次。

    见她溜人如溜狗一样,也就只能一层层报上去,说这边出了一个怪人,看起来不是本地人,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武力值尚可。

    奥罗巴斯在她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想说,她这不是挺强的嘛,回来就看到她手脚发软,站都站不住,全靠他伸出手给她借力。

    她看起来跟很多年前没什么不同,在为自己孱弱的力量和可能会到来的死亡而感到恐惧。

    “我陪你去。”

    “别了,奥罗巴斯,我怕见到鸣神,我们两个都一起没了。”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让自己面色如常,“要是真的能引来鸣神,我拟态是个人类,还能靠脑子中的知识脱身。你这么大个目标上岸,怕不是刚出来鸣神就是一刀。”

    “计划顺利的话,我说不定还要见贵金之神,那可是我亲眼见过的杀神,当年让我连滚带爬跑到暗之外海的存在。现在不练,我怕我到时腿软都跑不动。”

    这么折腾一圈下来,不过是清心想要见到鸣神,试图与鸣神交换脑中的知识。

    知识这个东西,交换价值因人而异,在吃不饱的人面前一个价,在吃得饱的人面前又是一个价。

    总归是文化程度越高的越能了解知识的价值。

    清心对自己现在这条命的定义是用来探路的,能成就成,不能成就重头再来,她没那么怕,但她不能不怕。

    无畏无惧的人是另外一种可怕。

    清心靠着奥罗巴斯,他在担心她,但也没有过分的阻止她,因为这是她觉得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胁迫这招,从来只能要挟在乎自己的人。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也是魔神,我永远不可能承受着你的庇护而什么都不做!”

    “奥罗巴斯,我是你的祭司!”

    不算剧烈的争吵,与情绪激动时落下的眼泪。

    无能之魔神的挣扎。

    仅仅如此。

    奥罗巴斯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她的身体在发抖,双手不自觉的揪住奥罗巴斯的衣袖。

    人身的奥罗巴斯没有本体时那样庞大的身躯,但他们可以像人类那样拥抱。

    清心探路的这条命到底是没有丢,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

    她脱离了奥罗巴斯的视线,前去了鸣神所在的战场。

    鸣神不需要一个商人,那么他们大概需要一个医生。

    神之眼的疗愈功能是一个,生论派教学内容里有涉及到医学知识,加上白夜国里的医生,囫囵着灌出来一个过得去的医生。

    看起来没有理由,看起来只是寻死,去赌一个微小的可能。

    无非是清心知道自己赌得起,可以先画一个巨大的饼,然后再进行调整而已。

    她出奇的平静,即使意识到接下来会见到什么样的惨烈景象,也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杀人她做过,救人这是第一次,看样子,应该也要用这双手伪装一个医生很久。

    她自然,成功了。

    半吊子的医术在不眠不休的战场急救下,已经看不出来半吊子的影子,人本身又不畏死,从战场上拖着鸣神这方的伤者避开敌方的攻击,脾气被点炸了,就反手抽刀给敌人一刀,砍完人再转移伤者。

    走不了呢,杀呗。

    清心又不是没有战斗力,对人,她武力值尚可。

    她记不太清自己这边捞了多少鸣神的人,也记不清楚捅了对面人多少个,战场总会模糊这些东西,人命的重量轻飘飘的,魔神的命也未必能有多重。

    战争结束的时候,她刀上身上乃至拖着的伤者都一层血色,滴滴答答的。

    人命,真轻啊。

    一个救人救到战场都空了一角的医生总算是引起了鸣神的注意,那看起来是个气质温和的女性魔神,但上战场的时候可以一刀劈碎所有阻碍。

    “我知道你,但那时你是个商人。”

    “知识交换不了,所以现在只能跑到战场上挣得一个被神明注视的机会。”

    “不怕死吗?”

    “早晚要死的,丢在这也行。”

    清心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能见人了一点,脸上就戴上了她见过的商人的微笑,“鸣神大人要不要跟我做个生意呢,关于谷物种植技术的。”

    “我曾经去过贵金之神的领地,学过一点技术,想跟鸣神大人换点种子和药材。”

    “对了,药材的话,这里也有一些相关知识,不知道鸣神大人需不需要?”

    “你叫什么名字?”

    “清心。”

    自然是成功的。

    要是没有达成交易,那么白夜国的人的记叙就不是“有丰穰之能”了,是“意外亡故”。

    也因为有了第一次成功的交易,才有后来稳定的交换物资一事。

    至于预见灾祸。

    清心沉迷培育种子,研究种子和土地,偶尔会抽出时间旁观白夜国的各种重要会议,吸取相关的经验,她可以不用,但知识不会没有价值。

    连白夜国的日夜交替,每一天的天气,她在的时候都会详细记录,还画变化曲线,人交换物资去了,也有巫女负责记录此事。

    如此频繁的研究水文地理,预警一两次碰上了,也很正常。

    然后就成了预见灾祸。

    第45章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奥罗巴斯的死因。

    是《日月前事》。

    一本记载了日月之前的关于原初的王座的事。

    清心来之前只是知道奥罗巴斯会死在鸣神刀下,找到的资料说是他进犯雷神领地。

    但现在想来,应该是与这本书有关的。

    白夜国的图书馆里现在仅有清心一人,外面是常夜,充当光照的是烛火。一个很安全的阅读环境,既不会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引发灾祸波及到周围人,也适合写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清心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完《日月前事》的,看的时候就知道这东西看完了说不定会引起什么什么神的注视,看完后也确实如此。

    可惜,她是不存在此世之人,就算翻阅的是不容许存在于世的禁忌知识,对她而言,也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

    一本普通的,阅后即焚的书籍。

    烛火的火舌吞噬了《日月前事》,让它成了一堆轻灰。

    清心将这堆灰吹到了空中,看着它顺势沉入了渊下宫之下。

    赤王研究禁忌知识都戮害了自身,奥罗巴斯要是看见《日月前事》,不死都不行。

    但《日月前事》想来跟赤王研究的那种禁忌知识不同,它只是涉及天空上的王座更替之密,而不是来自世界之外的知识。

    她甚至为此而感到惋惜。

    世界之外会是什么样的呢,为何世界之外的知识会污染提瓦特?

    她凝视着渊下宫的上方,终究无法得见天空,亦无法将自己的目光送到世界之外。

    故土难离,有时不是指思念的重量,而是有心无力。

    但清心的时间总是足够的,可以供给她做到许多的事,那点带着点惆怅的情绪诞生和消亡一样迅速。

    这个晚上的事如同前面每一个在渊下宫看书的晚上一样,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奥罗巴斯依旧提着一盏灯于常夜里迎接自己的祭司。

    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没有被时间侵蚀过的痕迹。

    渊下宫最初的那一批人已经有了变化,生老病死,人类的寿数与魔神并不相同。

    奥罗巴斯见着人子老去死去,窥见了时间的流逝,又从恒久变化的事物里,看见了不变的祭司。

    她应该是自己的同类。

    他们应该也会有很多这样的时间。

    他听着自己的祭司说,“我需要回到贵金之神的领地,寻找新的机会。”

    “好。”

    奥罗巴斯信任他的祭司,唯一担心的只是,她可能一去不回。

    这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奥罗巴斯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魔神,他这里不是一个好归宿,能够回到贵金之神的领地被贵金之神庇佑对他的祭司是好事。

    他唯独,害怕不变的祭司会因不善战,而死在路上。

    清心拒绝了奥罗巴斯想要拔下本体上的珊瑚枝保护她的举动,只是整理了一下渊下宫目前有的技术,牢牢记住这些知识,又采摘了一点渊下宫的珊瑚珍珠,以及被管制起来的龙骨花凝珠。

    甚至拒绝了渊下宫现在培育驯化出的龙蜥。

    清心离开奥罗巴斯前往贵金之神领地的时间点,是一段比较安稳的时期。

    岸上的鸣神领地迎来了短暂的安定期,渊下宫近些年农业和畜牧业发展迅速,与鸣神的交易不再全交由清心一身。

    清心又留下了相关技术总结。

    可以说,是一个她死在路上和不回来都是能接受的时间点。

    不过目前课题主要场地在稻妻和渊下宫,清心没死就会回去,死了的话,那就课题再来个第二版。

    渊下宫和稻妻比之古璃月,可以说的上是魔神比较少了,清心上次见到这么多魔神的时候还是在暗之外海。

    璃月这边可以被称之为魔神墓场,有名有姓死了的一堆,没名没姓死了的又一堆,能找到没被魔神怨念浸透的土地都比较少。一般这些地方都是贵金之神的子民的居住地。

    清心刚登岸,看到的不是魔神怨念就是魔神怨念,命运都死了,偏偏又不甘心。要不是清心对死了的东西手段比活着的多,刚上岸,她就得死出去。

    情况可能也没多差多少,至少被人发现的时候,她身上一堆魔神怨念,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没死都是命硬。

    好消息是清心成功打入贵金之神的领地内。

    坏消息是半死不活的进去的。

    璃月的仙人看着都啧啧称奇,“这竟然也能活,本仙还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总是让人惊奇的。

    外出的帝君拎了个怨念缠身还没死的人过来,人养了几天还渐渐清醒了,身上怨念也散了七七八八。这事足够让一群仙人过来逛个两三回,看看她这个幸运的倒霉蛋。

    倒霉是真倒霉,幸运也是真幸运,拎她过来的人是贵金之神,也就是岩王帝君摩拉克斯本人。

    送过来的时候善医的仙人瞅了一眼,她怨念缠身有一段时间了,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全靠身上神之眼吊着命,人不至于渴死。

    一群人对了对手里的情况,不止是怨念缠身又生生走到他们这边的,看样子还是被魔神怨念控制了跑的不像个人就准备突袭这里的。

    帝君出去估计也是想着解决此事的,结果发现人意志强大到生抗魔神怨念。刚靠近聚集地人就清醒了就往外连走带爬,帝君看到她的时候这种被扯过来她又将自己扯回去的行为已经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到帝君了,那就是更是好家伙了,魔神怨念直接就被压了下去,一个人类跑的飞快,就怕被帝君撵上。

    倒霉蛋清心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问当时为什么看见岩之魔神就生生被吓得撒腿就跑了。

    但无论问几次,清心的回答总是一如既往的充斥着被魔神追的麻木,“被追的多了,看见了活人就只想着跑。”

    真实情况是,当时的摩拉克斯杀气腾腾煞气重的比魔神怨念还离谱,在清心眼里就是一个提着枪眼睛发光,随时准备给她一枪的形象。

    清心不跑只有一个可能,腿软了。

    不愧是年轻时的岩之魔神,无边杀伐之相当真做不得假。

    好歹是活着进来了。

    省去了一系列的交涉行为,还是摩拉克斯拎进来的。养伤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她随身携带的珊瑚珍珠,以及龙骨花凝珠。

    顺便提醒她,龙骨花凝珠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她知道。

    也表现出了自己的知道。

    “这是用来自戮的,痛苦得受不了的时候,用来吞服,会死的没有痛苦一点。”

    她对着来人露出微笑,眼神平静,“谢谢你的提醒。”

    清心现在能自称一个医者,还是鸣神那边和渊下宫里练出来的,做不到包治百病,一些普通的病症,和战场上落下的病症,她还是略懂的。

    不过她并没有伤好了就去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能,而是首先向人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是来自海的那边,来到这里是听说贵金之神的领地上有很多谷物,所以跨越了海洋的距离,来到这里,准备与这里的人做买卖。

    做生意一开始是不能有太多隐瞒的,至少要人能感受到她的诚心诚意。至于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那是因为现如今能跨越海洋的人类实在是少,何况她是从暗之外海直接过来的。

    可以说,中途没有其他魔神的帮助,她根本不会这么快就抵达贵金之神的领地。

    桩桩件件,能说的都说了,清心最后说,“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这里能够用来交换的只有无形之物,是我脑海里记住的知识,关于医药、种植、畜牧以及建筑的。”

    妙论派的学者,应当是没有想到,清心会在古璃月抢他们的活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妙论派之耻了。

    她对建筑根本就是半懂不懂,就背了几本书,记住了璃月的典型建筑风格和公开过的建筑技术。

    任何一个妙论派学者过来了都得说她这是窃取他人智慧果实,但他们来不了,而清心着实是不要脸的典型。

    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去肝,说下的话真能靠时间磨出来,还带实践的。

    “这是我来自海洋那边的证明。”

    她掏出了珊瑚珍珠。

    龙骨花凝珠可以适量用药以及自戮,珊瑚珍珠最大的作用是证明她来自海洋。

    岩之魔神并不惧怕一个人类,但也不会轻视她,很奇妙,年轻的岩之魔神和她签立了契约。

    “我,受宠若惊。”

    她这么说,但岩之魔神平静的看着她,没有那天的杀伐之相,直截了当的,“你吃了那些怨念。”

    清心答非所问:“我名清心。”

    清心算是在岩之魔神的领地安定了一段时间,她签了契约,又不想死,安安静静用自己的医术治疗伤者,换取他们手中的一些谷物,获取活下去的资粮,又定时定点与岩之魔神这边的人用知识交换她所需要的知识。

    后来次数频繁了些。

    因为他们这边,有人敏锐的发现清心脑中所拥有的知识一时半会交换不完,涉及各个领域。

    清心对此并无异议。

    甚至主动找到摩拉克斯,希望能签订新的契约。

    契约的内容涉及一位已死魔神的怨念,清心希望能够得到岩之魔神的帮助,因为她的力量太弱,需要更强一点的力量才能更好的帮助自己的神明。

    岩之魔神需要支付的是武力,她这边交付的是一次医疗机会,以及一次未来。

    具体契约内容涉及到尘之魔神和岩之龙王,总归是,清心得偿所愿。

    第46章

    岩之魔神的确强大,如果求的是活着的魔神,想必他也可以很轻松的镇压,但清心没有那么贪婪。

    在涉及自己力量的方面,她总是清醒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透着被文明浸透过后的文雅。

    已殁的魔神大概是没想过,会有清心这种魔神存在,弱的如同人类,却又对死后的同类保持着一定的压制力。

    记忆、知识乃至死后的怨念都可以是她增长力量的养分,她就像是地脉中诞生的清道夫。

    将一个魔神死后残留的怨念,慢条斯理的解构消化,记忆的归记忆,能力的归能力,尽数化作她这个弱小个体的力量。

    岩之魔神与其说是给予她进食时刻的庇护,倒不如说是她选择的,避免自己没能吃掉怨念反被怨念吞噬时的反制手段。

    还可以说是,她为了向岩之魔神表明自己立场,选择了寻求庇护这个理由而将自己的进食过程放在他面前。

    活着的同化起来会有困难,清心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但是死了的,死人和死去的魔神都没有人权的。

    她确实有清道夫的能力,而看起来这个能力,比她目前展现出来的所有知识,可能都还重要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她现在不用出去岩之魔神的领地范围,每日醒来,就会看到这个不甚讲究的魔神拿出来死去魔神的骸骨递给她,偶尔好一点的,送过来的是个业障缠身的人。

    清心:……

    这个架势,怎么说呢,有种生论派学者发展畜牧业的时候,一天到晚琢磨着该给自己养的牛羊龙蜥吃些什么的既视感。

    璃月真是盛产业障缠身的夜叉,和死了的魔神。

    清心当然是欣然接受,就算他递过来的东西是真不讲究,清心作为受益者甚至都懒得提醒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自己有手有脚,目前力量尚可,可以出去觅食。

    东西都送到嘴边了,还要挑剔什么,挑剔死了的那么多魔神,没有一个能力能解构重组成跟丰穰相关的吗?

    那只能说魔神中偏向这种地域性后勤类型的魔神是真的少。

    唯一一个值得挑剔的地方是清心本身无法持续性同化,她消化需要时间,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架不住这种天天过来喂食的做法。

    最初涉及到的岩之龙王和尘之魔神命运的契约在她表现出清道夫一样的能力后,摩拉克斯自己对契约内容进行了修订,说是违背了契约公平的原则。

    她获得的力量在摩拉克斯看来,不足以成为平衡契约的重量。

    清心想了想,“那么,岩之魔神能否接借我一丝岩的权柄,我生存的故土尚在海洋之下,想要让人们抵达岸上,我们便需要在海洋里升起一片陆地。”

    “而我和他,都不具备这方面的力量。”

    除此之外,清心所面临的所有问题都能解决,包括渊下宫的人前往岸上的事,与鸣神协商也可解决。

    但岩属性权柄,清心短时间内没有可获取的手段。毕竟岩之魔神,作为岩之权柄的代言人之一,目前清心并不具有窃取他权柄而不被清算的能力。

    而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重要到当前渊下宫相关课题顺利完成后,她重开魔神战争的课题时,介入时的身份。

    清心预计渊下宫课题结束后,写两个魔神战争相关的研究报告,一个需要她成为岩之魔神的敌人,一个需要她成为岩之魔神的盟友吧。

    前者是为了更好的消化这次所得的力量,逼迫自身的潜能,没有比成为岩之魔神的敌人压迫感更强的事了,具体情况需要看这次能得到的力量再行安排。

    后者——

    清心看着岩之魔神,一副被撑得慌的样子,吐字慢吞吞的,“倘若不能,契约按照原定的来即可,我得到的够多了。”

    说笑了。

    清心想要得到更多,只是目前她知道情况不允许。

    她想要同化摩拉克斯。

    或者说,她对璃月所拥有的力量,都很感兴趣。

    能拥有更多的力量,现实里就能去往更多更危险的区域,甚至未尝不可看看天空上王座的秘密。

    但她看向岩之魔神的眼神并无任何变化,渴望诞生的瞬间就被归纳成事件,只需要她平静的执行下去。

    自然没有因为过度的渴望而失态的时候。

    摩拉克斯不会在这时候削弱自己的力量,清心本来也没有想着这时候能得到岩之权柄。

    她只是提一句,然后继续等就可以,等到魔神战争结束,等到历史上的安定期出现,甚至可以等到摩拉克斯死去,总有机会的,可以感受岩之魔神的权柄的机会。

    不用全部得到,只用沾染一丝就可以。

    她以为她要等很久,但摩拉克斯对不是敌人的人,属实是过于慷慨了点。

    摩拉克斯与她重新签订了一份契约,关于岩之权柄的,她在他看来付出的确实足够多,故而新的契约上,他写着等一切结束后,她来璃月,便能拿走一部分岩之权柄。

    不多,但足够她使用岩的力量。

    她需要的也仅仅是使用岩的力量。

    “还有一份契约。”

    摩拉克斯在她签完这份契约后,又递出来一份新的契约,“交换知识的契约建立在你是人类的身份上,但你是魔神,契约的内容便不再适宜。这是新的契约。”

    清心看了看契约,又看了看摩拉克斯,面色有些古怪,“如果是个人之间的结盟的话,山辉砦应当换成岩之魔神你的名字。如果是与我所属的势力结盟,我个人的名字应当换成渊下宫。”

    “你能全权代表你所属的势力?”

    “祭司是神明的喉舌,而我的神明,不会想再经历一次与贵金之神为敌的事。”

    清心告诉了摩拉克斯很多事,比如她是从暗之外海过来的,但最关键的事没有告诉他。

    现在也不算太迟。

    清心罕见的神情有些尴尬,“贵金之神可能不知道,当年我便是生活在这片区域,见过贵金之神的杀伐之相,才逃亡暗之外海的。我选定的神明,自然不会不知贵金之神杀伐之相。”

    直接一点就是,一个魔神是摩拉克斯的手下败将,另一个根本没跟他打就吓得跑路了,两个都是能当他盟友绝不会当他敌人,都不想再被锤一次。

    摩拉克斯:“……”

    有时候太能打,就容易吓到人。比如清心,作为原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弱小魔神,一开始就被纳入岩之魔神的庇护下,现在想必应当是个了不得的角色。毕竟能够吞食魔神怨恨和残留的力量化为己用,这种特质,摩拉克斯迄今为止也只见她一个。

    她诞生的这片土地上,又从来不缺死去的魔神,多么完美的一个发育体系,但她胆小。

    摩拉克斯人都没见到,她就掉到了暗之外海。

    去的地方还与世隔绝,到了璃月,被魔神怨念缠身,才激发出了自己的天赋能力。

    听到山辉砦新盟友清心的这段经历,连众仙人都不得不再说一句“清心真是个倒霉蛋”。

    有些仙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知道清心的能力后,看她的目光就跟看着一个大宝贝一样,一个魔神级的辅助本就难见,何况是一个带着净化能力的魔神级辅助。

    人家已经有自己的势力了,势力还隔着一片海,没事,人本来算山辉砦区域的魔神,自家人。等以后战争结束了,互相串串门应该不过分吧。

    来这边吃点土特产也没事吧。

    就是胃口太小了,吃的不多,变强的速度看着让人焦心,怎么看都觉得她一个人回去会遇上危险。

    撑着就更不好,容易撑出问题来。

    她那边的势力真就敢让她一个人过来,也不怕她半路上回去的时候出意外吗?

    可以说,如果不是怕她撑着对身体不好,清心在山辉砦这段时间,力量能生生的被喂出来一个鸣神级,想要出去采点药材,身边不是跟着一个善战的夜叉,就是跟着一个更善战的岩龙王若坨。

    一个净化本来就很离谱了,还是一个医者,对种植技术和建筑这方面也有见解。如果摩拉克斯不注重契约,清心可能就回不去了。

    清心对魔神战争期间,一个好的辅助有多吃香有了深刻的认知。

    可以说是战场优先保护对象。

    清心跟着摩拉克斯他们去了几次战场,一堆仙人和魔神的战场,对她的治疗能力是个强大的考验。

    如此高压之下,她的治疗能力突飞猛进,多线操作可谓是信手拈来,没人需要她的武力值,她就专心开发治疗手段。

    伤者太多,一次性救不完,水元素力多凝结出几条水链。

    水链增多导致个人身上获得的治疗量降低,治疗效果不高,那就想办法压榨自己的治疗量,让自己的身体在摧毁中被重塑,加快消化力量的进度,如同龙蜥一样进化。

    清心一个医者,上了战场和下了战场,都疯得蛮显眼的,上战场疯狂救人,下战场后被其他医生疯狂救。

    双方在医术上直接共同进步了。

    至于拉住她不上战场,拉不住的,清心这人夜叉都逮不住,除非她本人觉得身体再上去会死,不然怎样的手段,都能在战场上看到她。

    有时候,清心看着自己越来越像是医生的手,觉得自己这也是在医学上进修加实践了。

    古璃月真是个好地方,但清心这次的主战场不在这里,进修之旅不能持续到魔神战争结束,她需要回到稻妻,回到渊下宫,带着自己在古璃月的收获。

    问就是“待的够久,我的神明还在等着我回去。”

    与来时不同,她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挑的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时候,摩拉克斯还需要坐镇领地,若坨倒是有了点自由,便护送了她一程。

    “希望战争结束后能够见到你。”

    “也许会更早。”

    清心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归途中,应该说璃月给了她相当丰厚的馈赠,一脑袋的知识,繁杂的能力,和足以自保乃至……可以让她与摩拉克斯站在对立面的力量。

    至少不会被他一碰即碎了,下次就有机会用可以预见的死亡来堆砌自己掌握的力量了。

    因此,她的高兴是奥罗巴斯肉眼可见的,在她踏上渊下宫的土地时,她几乎是一路跑到奥罗巴斯身边的——这只是想想。

    奥罗巴斯没有给她机会,在海域里感知到清心的气息,奥罗巴斯便飞快的赶了过来,清心是坐在他巨大的蛇身上,直达渊下宫的。

    抵达渊下宫后,他们间也并没有足够的距离,让清心可以跑起来,属于学者的兴奋无法用跑动来表示,便只能体现在语言上。

    “奥罗巴斯,我找到可以不用你身上的珊瑚就能让他们上岸去的方法了!”

    第47章

    但距离渊下宫的人真正登陆海岸是在数年之后,依旧是战争的间隔期。

    在数年中,为了登陆海岸这件事,他们做了诸多准备。

    第一件事是与双生魔神巴尔结盟。

    也就是鸣神。

    巴尔是鸣神的魔神名字,至于为何是双生魔神,因为性格差距太大了,在清心去了几次战场又跟人做了几次生意后,就知道她们是两个人。

    温和的和看起来不通人情的。

    很好分辨。

    大概另一个魔神也有属于自己的魔神名,而不是共用巴尔之名。

    清心只是没有说破,她不在意与她见面的人是双子中的谁,只要鸣神的称号依旧指代这她们二人,她的态度便会一视同仁。

    ——自然也会发生这种事,约定好的事,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先碰到了另外一个人,便同另一个人一起完成了约定。有时候还会被错过约定的人,询问履约的感受。

    清心对此接受良好,态度一如既往便是真的分毫不差。她将两个人当成一个人的态度也使得结盟一事顺利进行。

    渊下宫这些年常常上岸与鸣神子民进行交易,使得他们知道有个海的国度白夜国。

    奥罗巴斯的名字被鸣神所知晓。

    她们默许了渊下宫的存在,离正式结盟本就只差一纸文书、一道程序。

    结盟那天也算是清心从璃月回来后第一次与鸣神相见,故而鸣神见面后第一句话是:“你变强了。”

    清心是与奥罗巴斯一同上岸的,祭司穿越水面的方式,有奥罗巴斯在,就有且只有一种方式——坐在白蛇的身上。

    一直如此。

    可能是因为这个方式,鸣神先看到了她,然后才看到了由蛇身变成人身的奥罗巴斯。

    “鸣神。”

    “蛇神。”

    清心等他们打完了招呼,才接话,“我从贵金之神的领地上刚回来,几年没见,你们打招呼还是这么生硬。”

    “结盟时应当严肃。”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在下海袛大御神祭司清心,见过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

    奥罗巴斯相当无奈的看了清心一眼,什么也没说。

    “……倒也不必如此。”

    “那么,贵安,巴尔。”

    结盟的条件是奥罗巴斯在谈,清心对渊下宫的民众没有奥罗巴斯那样的在意,她不适合这种会影响到众多民众生存的场合。

    但她是奥罗巴斯的祭司,这种结盟的大事,是必须要出席的。

    第一件事完成的很顺利。

    渊下宫之民在鸣神领地的隔壁可以拥有一块土地,有了上岸的先决条件。

    接下来的第二件事,便是填海造陆。

    有魔神的力量这件事原本没有难度,奥罗巴斯一个魔神也可以做到,只是需要损耗自己的力量。

    不过现在几个魔神聚集在一起,鸣神不仅本人到场,还带了一个眷属狐斋宫。填海造陆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已经到了可以挑挑拣拣,挑剔造型的程度了。

    清心这个人甚至已经画出来了海袛岛的风貌,她去过,对那片岛屿的特殊风貌确实印象深刻,但现在的海袛岛应该不会有那种特殊风貌了。

    奥罗巴斯不用拔下自己身上的珊瑚,鸣神本人亲至,还带着自己的眷属狐斋宫,最终的成品,显然会与这张图纸相差甚远。

    一桌子上四个人,就着海袛岛的图纸一点点完善,让它变得更加宜居,可以达到沟通渊下宫与鸣神领地的作用。

    沟通好办,清心去璃月得到的能力繁杂,尤其是从夜叉们身上的业障中吸收了一点梦境的权柄,制造一片沟通两个地方的蜃景完全可以。

    这是明面上的,水底下还有她和奥罗巴斯共同构建出来的快速通道,鸣神思索了一会,也放出了力量用来维护通道的稳定,给予了通道一定的防护能力。

    “白辰的血脉是否可以进行驻守?”

    “可以。”

    最后这条通道里,除了有能沟通白辰血脉的小狐雕像,还成了龙蜥的栖息地。

    渊下宫里驯养龙蜥的技术已然成熟,海袛之民也算是与龙蜥达成互利共生状态。

    人利用龙蜥的力量来守护家园充当移动工具,龙蜥则利用人这边两位魔神的庇护和提供的食物,进化发展自己的族群。

    渊下宫以前有人说龙蜥里会出水龙,现在龙蜥里出不了水龙,但好像快变成海袛之民了,它们快进化成他们了。

    指的是智力,龙蜥里暂且没有进化成人的个体,渊下宫里的寓言故事现在没有发生的前提。

    ……

    首先被构造出来的是路和驻守路的生物,以及海袛岛周围的防御手段,这点是共同构造。

    然后是拥有珊瑚和珍珠贝类的主体,保留了一部分海袛岛的特殊风貌,这个交由奥罗巴斯负责。

    需要铺开的足够丰饶,可以让地里正常生出谷物的一片土地,这个交与清心和狐斋宫。

    鸣神的力量用来劈开所有横贯在他们面前的阻碍,所以有时候会出现一条沾染了雷元素的瀑布,那是鸣神没有控制好力度造成的,但龙蜥们很喜欢,索性构造出了龙蜥的居所。

    鸣神习惯了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用薙刀劈开每一个对手,有些精巧的全无杀伤力的技巧,她的控制力可以做到,奈何经验太少,第一次凝神静气也多少出点差错。

    她的武器想必是第一次用来雕刻山石。

    是不是太不尊重盟友了?

    奥罗巴斯在练习怎么让珊瑚长得好看又具有观赏性。清心在收集鸣神劈下来的石料。

    鸣神练个劈山……大概也还好。

    毕竟四个人里的三个魔神,做的事情都不是很正经,唯一的正经人是狐斋宫,她在种树。

    这个水和雷的力量构成的海袛岛,最后的整体建设要看的还是海袛岛上的居民,他们已经等待了足够久了。

    最后的一件事,便是让这些渊下宫里准备了数年登岸事宜的人登上海袛岛。

    这是奥罗巴斯和清心要做的事。

    水元素的力量包裹着海渊之民,一个个水泡带着他们上升,直至看到外界真正的太阳时才破裂,组成他们上岸时踏出的第一步的承载物。

    这并不是结束,他们需要在海袛岛上建造自己的新的家园。

    但他们在海渊之下与世隔绝的时代,确实是结束了。

    奥罗巴斯和清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忙着安顿登岸的子民,看着他们建造自己的屋子,在新的土地上种下第一批谷物。

    一堆杂事即使有了充足准备,也并没有在涌来的时候减少半分。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才,落在清心和奥罗巴斯身上的事物,可以预见的是会立刻增加一堆。

    别说他们能合眼了,怕是打个瞌睡都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现在两个人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线处理事项,实在困得不行了才交替休息,回房睡觉就别提了,办公场所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每天撑着的动力是都忙到这个地步了,再肝两天,点点执政经验条,何况又不是一个人在肝。

    那段日子过来了,奥罗巴斯第一次看见办公桌上的未完事项清空,要不是清心捞了一把,办公室都要被他睡过去的动静砸碎。

    搭建起来的行政机构终于正常运行了,清心捞了一把奥罗巴斯,自己不挑地方的一趟,也睡过去了。

    ……以后一定要不睡觉也没事的体质。

    可以说是睡得昏天暗地,醒来对上的便是奥罗巴斯带着担心的眼神,“你睡了很久。”

    清心人醒来的时候在床上,奥罗巴斯不是人形,她看到的是一双蛇瞳,整张床上堆着奥罗巴斯的蛇身躺着一个清心,有些拥挤。

    清心现在的状态是通宵肝完论文的一个子课题后,睡了一觉起来的状态,整个人暂且无欲无求,只是暂且。

    只是肝完了一个子课题。

    清心将脸埋在大蛇的鳞片上,让鳞片的微凉驱走一点倦意,大蛇的尾巴轻轻拍了拍她。

    这样的时刻在之后反复出现。

    与鸣神的结盟代表着鸣神那边出现战争,清心会准时去到战场上,奥罗巴斯一般是充当镇守海袛岛和等待她归来的人。

    清心说的清楚,她死在战场上海袛岛的子民还能有奥罗巴斯庇护,而奥罗巴斯战死,海袛岛大概会失去神明的庇护,只能并入鸣神庇护的子民中去。

    清心了解自己。

    当然也了解她的话会被曲解,那么为何不这么做呢,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感,便能稳住自己的课题。

    她是可以对着奥罗巴斯说出,海袛岛是她爱屋及乌才如此尽心尽力的事实,这话说的真切而又含糊。

    她只是凝视着奥罗巴斯,用这样的话语和眼神让奥罗巴斯留在海袛岛。

    情感是真切不掺假的,爱屋及乌的“屋”偏偏又是含糊的,但人大多时候会注意到的都是其中真切的情感。

    她永远如此。

    清心永远都是用一些亲昵的动作和一些直视他的眼神将奥罗巴斯钉在海袛岛,孤身一人去履行与鸣神的盟约,与摩拉克斯的契约。

    倘若不是海袛民提起来他们的神像是不是需要更改,当代的人见神巫女又委婉的询问祭司之位是不是过于冒犯她了,奥罗巴斯大概永远只能说清心是他的祭司。

    清心提起这事的时机也很离谱,鸣神整装待发准备劈了敌对魔神,她在战前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仗打完我就要回去结婚了,所以这次我不去后勤了,后勤料理不干净敌人。”

    上战场的鸣神巴尔泽布:“……”

    巴尔泽布:“奥罗巴斯知道吗?”

    “他是我结婚对象。”

    “哦。”

    巴尔泽布干巴巴的回应。

    战前说这话,清心在稻妻轻小说里看到过,是在立flag,基本上不是马上要领便当就是退场宣言。

    清心的命比flag硬。

    她没去后勤,也没死在正面战场上,魔神战争都大后期了,剩下的不是不成气候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这次碰上的不成气候,死后的残渣刚诞生就被清心吞了。

    清心就顺顺利利的回老家海袛岛结婚了。

    是很热闹的一天,鸣神巴尔带着几个喜欢凑热闹的眷属过来了,海袛岛也是张灯结彩的,两个从璃月那边逃出来的魔神在海袛岛上的婚礼样式便也混合了璃月的风格。

    一群魔神和眷属喝酒喝的不说东倒西歪,至少要保持清醒免得遇上突发情况,倒也可以说的上一句酒喝的确实不少。

    清心会画画,便跟着其他几位会画画的眷属轮流画了一张喜宴图。清心特意在巴尔的身边空出来了一点,自身找了个借口回去休息,实则去了稻妻天守阁去找了巴尔泽布,才将那点空白补上。

    还有点可惜的:“可惜你没过来,新出的甜点心要热一点才好吃,我送过来的点心已经不是最佳赏味期了。”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堆点心放在巴尔泽布面前,眼神促狭的看着被她出现惊到的巴尔泽布,“巴尔泽布,怎么这么看着我,莫非是巴尔说的错了,你不喜欢点心?”

    “真,告诉你了?”

    “这么多年朋友了,看不出来才奇怪,点心给你送到了,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怕奥罗巴斯一个人尴尬,明天见。”

    喜宴图也被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不带走吗?”

    “你跟巴尔既然决心要成为一个鸣神,那么这张出现两个人的画,就放在你这里吧。”

    奥罗巴斯倒没有尴尬,来的基本上都是他的朋友,而让水属性的魔神喝酒喝醉也确实难为酒了。

    只是喜宴散场,他也难免说上一句,“太热闹了,新年都没有这么热闹的,海袛岛。”

    “嗯,是很热闹。”

    第48章

    蛇类的发情期一般在春夏,交·配持续时间随种类的不同而波动,有的长有的短。

    清心除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外,也曾经将目光长久的放在普通的生物上,蛇类便是其一。

    但魔神与她研究的普通的蛇类并不相同,即使他本体是白蛇,但习性也已然与普通的白蛇产生了隔阂。

    白色的鳞片和珊瑚枝因为奥罗巴斯的动作而显出波光粼粼,她和奥罗巴斯上半身在拥抱,蛇鳞从他人类的上半身显现,清心轻微的触碰便会听到蛇身游动时发出的声响。

    也许应当要为此开个课题,清心在这种时刻,还能心平气和的想着。

    人之欲求本就是生而有之,清心不觉得她想将其写成研究报告的想法会有多么惊世骇俗,在她眼中,普通的蛇类会在研究时为它们的繁殖开一个小标题,蛇神也不会有什么特殊。

    但她同时也清楚,这样的研究报告交与导师时,导师的反应。

    没人会接受一个人类研究魔神的繁衍问题,还能活着回来的事实,而明明这个课题本就存在那里。

    拥有此等求知欲的清心,人生中第一份研究报告,研究的是自身。在认知世界之前,首先要了解自己。

    她是如此开始解构世界的第一步的。

    故而,研究蛇神的繁殖,也算不上什么。

    但普通蛇类的研究报告没有告诉清心,蛇类这种变温动物换成蛇神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清心自与奥罗巴斯结婚以后,可以更加亲密一点的观察对方的一些特质——其中亲密可以替换成密切、高频率、不间断的检测,这些没有感情色彩的词汇——然而清心生来虽不能通透的理解这个世界,却懂得如何用自己一副薄情的五官塑造出温情脉脉的假象,给予人被关切的感受。

    从而顺利的与研究目标建立情感联系。

    这些是从她饲养普通生物写它们的研究报告时得到的,那时候它们不是研究报告,而是某个稚童写就的观察日记,含糊的,充满了……童趣。

    孩童看着蛇类身上斑斓多彩的鳞片时,眼睛是对新世界好奇与纯粹。

    清心注视着奥罗巴斯的眼神,与孩童时注视着蛇类没有太大的区别。

    孩童成了大人,眼神便也褪去了在大人时会让人感到恐惧和头皮发麻的好奇,但纯粹永远存留在她的眼睛里。

    纯粹,在成年人的眼睛里,看起来便是专注与一心一意。

    清心在专注、一心一意的看着奥罗巴斯。

    她学到的很多知识都在告诉她,一段伴侣关系的建立,需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安全感,才能让对方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将柔软的腹部交与她,暴露他最轻松最真实的一面。

    她的实践次数并不多,奥罗巴斯成了其中之一。

    结为伴侣的仪式前他们的相处与结为伴侣后的相处,比起来多了几分不确定,来自奥罗巴斯的不确定。

    ——他需要一个比神明和祭司更亲密的关系将他们捆在一起,在人与人中的关系中宣告他们亲密独一无二。

    ——但清心看起来“什么都没想过,只是自然而然的将他们的未来安排在一起”。

    ——“神明和祭司的关系也能如此安排未来。”

    ——“‘我们’、‘我的神明’、不是唯一。”

    结为伴侣后,奥罗巴斯就拥有了一个代表唯一性的头衔,“清心的丈夫”。

    奥罗巴斯有时,是有时,会偶尔,真的是偶尔,冷不丁的想到“你不会还有第二个丈夫吧?”

    现在魔神战争的胜利者已经确立得七七八八,余下的战争基本上用不到清心和奥罗巴斯,两个魔神蹲在海袛岛跟最开始的相处一样。

    清心听到奥罗巴斯的问题确切的感到了费解,“我学习到的知识里,伴侣间需要对这段关系忠贞。难道是你那边有什么习俗是妻子可以拥有多位丈夫的?”

    她诚恳的:“我对此表示尊重理解,放心吧,我会入乡随俗的,奥罗巴斯。”

    那天奥罗巴斯解释了一天他们那里的习俗,说没有这回事,他是魔神,从血缘上可能都找不到常规意义上的族群,自然不会有这等习俗。

    问题很顺利的由她的问题变成了奥罗巴斯的问题。

    不过要注意尺度,这种方法用的太多会让他的精神状态进入一个不太健康的界限,一直如此,分享欲会近乎消失。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想要跟一个让他觉得自己全是问题的人说话。

    所以清心会非常认真的听他解释,然后再说一句“我知道了,你们没有这种习俗。所以,为什么要担心?”

    “我这边没有类似习俗,我得到的一切知识都在告诉我,与一个人维持伴侣关系期间双方必须要对这段关系忠诚,这对我来说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那么一直在一起,难道不是正常的事吗?”

    可惜真实的伴侣关系,变量太多,与清心嘴里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因而,清心只是真诚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将自己的情感试图输入到另一个人心里。

    语言在此时,不过是情感的媒介。

    行动也是。

    雷电真——也就是魔神巴尔——见过他们这种相处姿态,说的是你们的感情真好。

    魔神战争落幕后,她跟她的妹妹雷电影(巴尔泽布)也从持续千年的战争里有了比较空闲的一段时间,可以专心恢复民生。

    清心就常常被拉到天守阁,就着机关术方面谈谈看法,奥罗巴斯也终于不必天天守在海袛岛,可以跟她一起过来了。

    尘世七执政的位格确定了,海袛岛这个地方,跟隔了一片海的璃月和稻妻都有盟约关系,尘世七执政里有两个,都是能给它站台的。

    目前,找死不甘心的魔神都不想碰它。毕竟海袛岛的人除开与璃月和稻妻的关系,领导它的两个魔神,也很难说是个善茬。其中还有一个清心,死了连他们的怨念都能吞。

    现在天守阁里雷电真又说他们七执政约定了日期聚会,说说各自国度的需求,璃月的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还向她询问过清心现状如何。

    清心摸了摸缠在自己手上的奥罗巴斯的鳞片:“真,你们七执政的聚会介不介意多一个商人呢?”

    “海袛岛的珊瑚珍珠?”

    “嗯,我亲自去送。”

    雷电真思考了一会,“应该可以,魔神残渣对每个执政来说都是问题。下次聚会我会问的。”

    清心成了七执政聚会上的固定刷新的商人NPC。

    雷神提议,岩之魔神做保,风神说好呀好呀,其余四执政里只要出一个和善的,清心就加入进去了。

    和善的是大慈树王,其他的执政跟她不是很熟,只是听清心能吃魔神的残渣,而适时的沉默了。

    一个辅助确实重要,尤其是涉及到战后重建的。

    海袛岛通过售卖珊瑚珍珠多了一笔外快,顺便因为打广告的人是自己神明,故而珊瑚珍珠的价值到了奢侈品的价位。

    神明之间流通的珍稀物品,信仰的具现化。

    清心笑眯眯的制定了珊瑚珍珠的出口规范,对每一颗珍珠的要求达到了让强迫症狂喜的地步。

    长在海里的珊瑚珍珠什么也不是,唯有被采摘下来再经过繁琐的工艺流程出来的珊瑚珍珠才是奢侈品。

    被动带了一把货的七执政们:“……”

    无奸不商的清心在作为商人时表现得更像慈善家,因为深知珊瑚珍珠的价值与七执政密不可分,在一些商品上,她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优惠。

    诚信、物美价廉、没有任何替代品。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商人会有她这样的耐心,因为他们做了推广,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以给他们的珊瑚珍珠都是清心用自己的力量蕴养出来的。

    聚会的一应物品,除了几个执政自带的她也准备了不少,都是她观察出来的各位执政喜欢的东西。

    主打的就是一个贴心。

    如此贴心,不能说清心别无所求,那太可怕了,清心确有所求,她记得坎瑞亚的灭国之战。

    那是不容错过的历史。

    清心慢吞吞的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她在须弥学习时看到的“五百年前”。

    清心并不是跟七执政一起出发的,她是独自一人前往了坎瑞亚,作为它最后一个游客,记录下了它被七神毁灭前的盛况。

    无神之地确实令人惊叹。

    清心作为这个国度素未谋面的游客,给予无神之地睡着的人们,最后一个美梦。

    美梦过后——

    便是毁灭了。

    “清心。”

    她听见了雷电真的声音。

    “你怎么会过来,奥罗巴斯——”

    “他不会阻拦我。真,倒是你,瞒着影可不是一种好事。”

    清心看着坎瑞亚的轮廓,“深渊的力量,影都可能失手,你单独过来,我不过来,可能下次看到的就是棺材了。”

    “璃月那边我订了两副棺材,用不上更好,用的上,那也不至于死的太惨。”

    清心的目光从雷电真身上移开,看见天空上几个熟悉的身影,又对雷电真说,“这次,你在我身后吧,我比起你,其实更擅长杀人一些的。”

    清心不忍心看到一个国家的破灭,所以她闭上了眼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清心没有怜悯之心。

    她此次的目的,一是测试自己的实力与摩拉克斯的差距,二是嚼碎坎瑞亚释放出来的灾潮。

    至于她本身,不死即可。

    深渊,她现在应该能够解构一些了。

    第49章

    可想而知,抱着这个心态的清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就是除了活着,什么都没剩下。

    她算得上轻松了一把,做出一人试图嚼碎坎瑞亚放出来的灾潮的举动时,脸上笑容看着挺真切的,甚至会让人错认成这个杀神对坎瑞亚微妙的怜悯之心。

    真是错觉。

    她对坎瑞亚的屠杀没有半分犹豫,眼神澄澈,与做平常事没有任何区别。

    坎瑞亚的人记得,这个魔神的名字是清心。想来活着的人也会牢牢记住,这个声名与善战毫无关联的魔神的脸,永生不忘大概不可能,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活着的人都无法忘记——

    她试图嚼碎深渊的力量。

    没能彻底嚼碎,但灾潮确实被她的本相吞掉了绝大部分,代价也是惨重的,具有净化力量的魔神本身不是饕餮,吞下了过量的灾潮,能活着,也跟死了差不了多少。

    魔神本相上深渊的力量跟魔神本身的力量互相浸染,但魔神的类人态面孔上痛苦并不明显,只是惨白。

    从覆灭里活下来的坎瑞亚的子民,没能等到她死在当场的讯息,此后也没有。

    听说那个人类名字为清心的魔神确实是生生扛了下来深渊的力量,保住了自己的命,没能陪着他们一同坠入深渊,仅仅只是时不时会长时间的昏睡过去。

    她的丈夫奥罗巴斯几乎是寸步不离,堕入深渊的坎瑞亚人试图接近都做不到,至于调虎离山,接近她,深渊法师试过了,深渊的力量和她本身的力量在抗衡,注入深渊的能量,她本身的力量直接炸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

    是过重的负担彻底激发了她本身的力量,让它的状态跟被人挑衅了一样炸了起来。

    深渊法师的生命止于此刻。

    老大和老二打的不可开交,先死的是挑事的。清心本人也被这一下弄得作息正常了起来,至少不会时不时的昏睡不醒了。

    说起来,是不是要感谢一下这个深渊法师,给清心做了一个急救。

    不过这么做的话,那位深渊法师也不能气到揭棺而起说她在羞辱它了,毕竟那一下,它成灰了。

    解构深渊力量只能说不是她现阶段应该干的活,信息量太多,清心目前的硬件条件撑不住,解构一点就会因为信息量太大让她的大脑启动保护机制。

    好歹是没死。

    清心全吞下,估计这条过去也得死了。

    因为差一点死了,她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时,奥罗巴斯脑中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她的身体不好,不适合太累。

    所以,清心去找摩拉克斯问他何时履约的时候,奥罗巴斯也跟着过去了,一路上恨不得让她脚不沾地,累了就有软垫子靠。

    海袛民看了都只能装作看不到。

    他们跟着商队过来的,两个魔神过来手续不可谓不齐全,到了地方先见了面再去璃月看看的。

    严格意义上这是清心最后一次看璃月的风景,故而她看的蛮认真的,璃月的七星都不用问人他们的行踪,往街上一看就能看见一对魔神夫妻跟尘世的普通夫妻一样在逛街。

    直至岩王帝君履约给予她岩的权柄。

    最后一次的意思是——

    清心得到了岩之权柄的瞬间,便脱离了奥罗巴斯的命运。

    …

    魔神的骸骨还在八酝岛上,清心收回触碰他死去的命运的手,从八酝岛赶往璃月。

    在璃月开始了重复数次的,与摩拉克斯敌对的命运。

    岩之魔神不愧是岩之魔神。

    清心第一次与他敌对时,身份是梦之魔神麾下夜叉。平日里注意力大半都在解析深渊上,故而在一众夜叉中,精神都显得极其的差,浑噩、无知无觉,行尸走肉不足以形容。更火上浇油的一点是,梦之魔神作为魔神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主要是梦之魔神他对“爱人”的理解有些偏差,又对夜叉有过前科,故而清心的精神状态就成了梦之魔神的所作所为。

    清心觉得这样也可以,这个锅就背在了梦之魔神身上,她继续专心致志的研究深渊,听到魔神的命令才将注意力抽出来专注于对敌。

    她甚至都不会关注自己的同族长什么样子,在说些什么,梦之魔神也没给她机会,她一般下了战场就会被梦之魔神拉过去,站在他边上,或者被他随意摆弄。

    清心偶尔会看下他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与摩拉克斯还保持敌对状态,确认他依旧是摩拉克斯的敌人后,就不管他的态度问题了。

    但他确实病的不轻。

    清心这种无知无觉又听话的傀儡,似乎刚好对上了他的心理需求,成了他的药。每天,清心从课题里抬头透口气的时候,就看见这个魔神摆弄着她的身体,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魔神大约人形态都是会追求一点美感的,清心眼中的他是一个美丽的疯子,爱人的本能给他和被他爱着的人都带来了痛苦,唯一能承担住他的爱的人而不觉得痛苦的,便是无知无觉的清心。

    或许不是无知无觉。

    他有情绪方面的能力,知道清心表里如一,情绪没有起伏,与她无知无觉的外表一样,只是一种平静。

    除了提到摩拉克斯的时候。

    这位魔神感知到了这具平静的身躯里,的确有一个感知正常的灵魂。

    清心只是懒得看他,而不是无知无觉。

    她的同族被他处罚时,她懒得看他,让她上战场时,她才有点情绪波动,不再无知无觉一副万事都与她无关的样子。派她到有摩拉克斯的战场时,她的情绪波动最大。

    她只是不看他。

    具体来说是不在乎,一个最适合承担额外情绪的容器,不用约束,没有多余的给他的情感,也不会有憎恨。

    平静,坦然,也可以说是悲悯。

    清心当时只想说他别找什么不会背叛他的承载他情绪的容器了,他首先应该做的应该是治疗。

    不过看在他投入情绪后,她对上摩拉克斯的频率直线上升,清心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请随意。

    清心不管他精神状态怎么离谱,她始终都是挡在他面前替他对上摩拉克斯的人,互惠互利就是。

    也可以说双赢。

    一个魔神就这么对她敞开了心扉,主动跟她黏糊在一起,清心表示,要是所有的研究目标都是如此该有多好。不用她费什么力气。

    她赢了两次。

    清心做的最有人情味的举动是,在他死的时候,用梦之权柄让他做了个好梦,其他的,她没精力。

    她忙着跟摩拉克斯打架和研究深渊。

    第二次就更直接了,她终于成了个魔神,跟摩拉克斯打生打死的那种,清心本人是很开心的,每天天不亮就蹲摩拉克斯,看到了就跟他打,一副不死一个结束不了的架势。

    但璃月周围的魔神不是很开心,清心专注对着摩拉克斯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周围的好邻居。

    蹲不到摩拉克斯就逮着他们往死里打,真打死了的也不少,没死的都是弱的她没看,还有直接跑走的。

    活脱脱的一个杀神,还是个独夫。

    清心爱人的本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就在于她没有子民。

    璃月有她,能跟她共存的魔神基本上不是很弱,就是特别能打的。

    特别能打的代表魔神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以及岩龙王若陀。

    大概是她这人好战,眼里看不见弱者,更懒得从民众下手,最多就是打起来的时候会对对战的魔神下死手,清心没同时对上两个人过。

    看上去,她是一个满脑子战斗的魔神。

    不过第三次,乃至之后的重复,对摩拉克斯而言极其不友好,不友好到最后清心生生折腾出来一个摩拉克斯没有带领子民的发展。

    她认认真真的成为摩拉克斯的敌人,无数次被岩枪钉穿身体伤势又愈合,也无数次将手中的武器贯穿这位岩之魔神的身躯。两个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的次数太多,躯体熟悉对方的招式到了本能的程度。

    坚硬的磐岩在这样从持续的厮杀里,没有疲惫的空闲,直到有一方彻底的死去,成了尘土。

    这持续时间极长的一场莫名其妙的厮杀才抵达了终点,死的当然是清心,不过那时候摩拉克斯不是岩王帝君了,他被清心拖入了厮杀的泥沼。

    清心那时的名声是灾兽。

    为什么会有人痛恨清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原因就是如此,她将别人的命运弄得一团糟,让人走上命运的歧途,纠缠了多年,又猝然离去。

    与她厮杀多年的岩之魔神,大概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名字,他在她的尸体面前,眼神罕见的有些茫然,接下来,从无止境的厮杀里脱身后,应该要去做些什么呢?

    他问地面上被岩枪终于钉死了的人,“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死人没有回应。

    他度过了从出生以来,唯一一个安静的夜晚,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没有火被烧起来的声音。

    从厮杀里脱身的岩之魔神,安静的躺在尸体旁边,对没有厮杀的生活,开始了艰难的适应期。

    ……

    但永无止境的厮杀也带来了麻烦,清心将摩拉克斯作为BOSS刷了太多次了,厮杀线走的太多,她想发展新的命运时,必先经过脱敏期。

    新的命运里的摩拉克斯也是如此。

    清心第一次知道,单刷BOSS太久了,现在不知如何,但过去与过去之间,已经出现互相干扰的现象。

    干扰现象大概会随着单刷次数的增多而变得更加剧烈,但清心发现的时候,情况还没有到最离谱的时候。

    这也许是被看了太多次后,命运忍无可忍给她的警告?

    反正,这次介入的命运里,摩拉克斯注视着她的眼神,石珀一样的眼睛里的情绪,与最后一次敌对时被她拖进去厮杀泥沼的岩之魔神很是相似。

    短暂的。

    很快又恢复成熟悉的岩王帝君。

    第50章

    清心这次的身份与岩关系密切。

    在无数次的厮杀里,岩之魔神的血液同她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滋养了她得到的岩之权柄,于是,她成了地底之下,发育不良的岩的魔神。

    岩的龙王从地底走向地面时,将她一并带了上去,此后数年,孕育着她的石卵都在这位岩龙王身上汲取岩的元素力,没有彻底死去,但也迟迟不见魔神诞生。

    直至前不久,战场上,石卵破碎,清心才作为魔神诞生。

    岩之魔神也在战场上,给予了她名字“清心”。

    发育不良,收不回龙角,现不出本相的岩属性龙魔神。

    清心:……

    有没有可能,龙角和身上褪不掉的龙鳞只是吸收了摩拉克斯的血液带来的外在表现,跟她的种族无关,甚至算不上生物的拟态。

    岩龙王若陀捡起她石卵的时候以为她是一条岩龙,等人终于出来了,他打量了她许久,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好友摩拉克斯身上,“你们,同出一源?”

    气味太相似了。

    发育不良的清心挂在若陀龙王本体上昏昏欲睡,耳边听着摩拉克斯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是的。”

    不分喜怒。

    同出一源,但不亲近。

    清心一个人在厮杀线后冷静了许久,将自己沸腾的本能压下去,才有把握不在介入新的命运时,因为惯性再出来一个互相厮杀的发展。

    但摩拉克斯没有这种脱敏期,应该说,他到现在见到了清心,才终于有通过刺激疗法脱敏的机会。

    此前,岩王帝君只当所谓宿敌,只是磐岩对世界的臆想。石头会刻印记忆,也许久远之前,他记住了某个存在对于宿敌的想象,将之当成了自己的记忆。

    但清心那张脸真切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她的咽喉,击碎它就可以获得一段平静的两人时光,不用战斗厮杀。

    他的咽喉在这样的想法里出现了幻痛。

    因为他知道,在他击碎她的咽喉时,同等的伤势也会被她回报给他。

    摩拉克斯强压下了心中沸腾不止的杀意。

    刚刚见面就无法压制快成本能的反应,自然无法互相亲近。

    但不亲近,不意味着清心可以安心的待在若陀龙王的背上,汲取着他散发出来的岩元素力,在摩拉克斯的阵营里当一个简单的纯辅。

    摩拉克斯是忍不了她这种弱的可怜的样子的。

    这件事是她从互相之间不亲近的摩拉克斯拉着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里看出来的。

    年轻时期的岩王帝君脾气自然是没有年长一些时的好,与魔神战斗时煞气杀气混着,显得气势骇人。

    他跟清心单独相处时,气势可比战场上还要恐怖,仿佛她是他永恒的敌人,目光从来只往她身上致命处放。偏偏教导她武艺时,又格外细致,细致到真成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长辈。

    一套枪法用起来若陀看了都说跟摩拉克斯用的是一模一样。

    只是他从不与她对练。

    清心见了也只能心说一句好忍耐力,她还以为第二天她就得跟摩拉克斯打起来呢,结果人家自己调节好了。除了情绪略微暴躁了一点、跟她打起来大概会杀了她之外,摩拉克斯依旧是岩王帝君。

    是吗?

    大概是的吧。

    总归是清心与他并不亲近,更多时候都是与岩元素生物若陀龙王待在一块。山辉砦的魔神和仙人以及民众,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凑在一块晒太阳,阳光稍大一些,清心身上没褪去的龙鳞反射出来的光晕便成了所谓的“山辉”之一。

    不过时日渐长,这“山辉”之一,随着她龙鳞的褪去而消失,支棱出来收不回去的龙角也收了回去。

    若陀从烦恼她怎么补充出生时缺失的养分,变成了她的龙鳞褪了龙角收了又该怎么自如控制。

    先是收不回去,现在又是放不出来,岩之魔神诞生的时候,出了岔子问题会这么多吗?

    作为元素生物,若陀确实不知道。

    能做的不过是让她多吃一碗灶之魔神马克修斯的饭,多喂点元素力,让她不缺元素不饿肚子。

    山辉砦的医师也看了,人类和仙人研究魔神的问题确实有些勉强,摩拉克斯作为同属也过来了,神色难明:“也许不是岩龙。”

    也许。

    若陀这个捡到她将她带到地面上的岩龙王,对她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心,找不到她症状的解决方法,已经上手准备先查一下她不说话的问题。

    清心从诞生以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不知喜怒。

    如同一块石头,生了神智,缺了养分,就尽全力先保住了自己的命,其他功能稍后发育。

    可若陀的元素力滋养了这么些年,发声器官还没有发育好,清心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只能说命运这个忍无可忍确实有点杀伤力,但不多。

    暂时不能发声不能影响她什么,她想做的事情不是让她闭嘴就能阻止的。

    仅仅只是难度加大了而已。

    清心很平静的吃饭睡觉观察,被摩拉克斯压着练枪,当个若陀龙王的挂件,直到她跟着参加了诞生后的第二场战争。

    摩拉克斯对她想杀人的眼神很清楚,平静如同死水,年轻的魔神只能感到她必须要杀死他的决意——

    但她看着的是出现在她眼前的敌人。

    他见到她时永远会升起来的杀意,就在她注视着面前的敌人时,熄灭了。

    山辉砦这片土地上,强大的魔神本来就很多,刚诞生的岩魔神清心跟已经杀疯了的摩拉克斯恰好在同一阵营。恰好,是一个说起来发育不良打起来是真的往死里打的强大的魔神。

    她没用枪,她用不习惯,岩属性凝结出来的是一把单手剑,比枪好用。

    第二场战争,毕竟是她正式参战的第一场,她杀心一起,就有些收不住,经过脱敏期仍旧没能完全隔绝她放任自己的杀心带来的影响,是杀性奇重。

    碰上了没有重伤轻伤只有死。

    刚诞生还没活到魔神寿命零头的岩魔神轻轻呼出一口气,充当她在世上发出的第一声声音。

    杀性重,但好歹还分敌我,没有顺手连着队友一块劈了。然后她就站在那里,等着若陀从山辉砦里出来将她牵进去,让她洗一下身上的血污。

    战争胜利是应当值得高兴的,而且是非常值得高兴,摩拉克斯将人领出去历练,她交出的答卷让敌人胆寒。

    山辉砦里现在是武德充沛不说,清心在缓自己的杀心时有些呆愣,等结束了清洗了一下,便找回了当个辅助的自觉。

    若陀:“……”

    若陀叹气:“不要什么都跟摩拉克斯学。”

    出门杀心重,对敌人恨不得对半劈,回来便是另一副面孔,她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但气势变化,跟边上在思考着什么的摩拉克斯,一模一样。

    所以若陀说不要什么都学。

    容易学出岔子来。

    而且他的朋友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事务处理和为人处世上倒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若陀觉得有点微妙。也许是岩属性的感应,他觉得摩拉克斯在看到清心时,总有一二分的奇怪。

    也不像是对她有什么意见,更像是对她苦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存在。

    在嘱咐了清心,得到她的一个注视后,若陀就听见摩拉克斯有些困惑的:“她为什么不看我?”

    他习惯了需要压制杀意的时候,杀意突如其来的熄灭,到现在还没有重燃的迹象,让他觉得古怪。

    仅仅只是古怪。

    “不看你?你说清心吗,她刚诞生没多久,应该还没学到目中无人的坏习惯。”

    若陀注意了一下清心,她确实在正视着人,没有忽略任何一个人。

    清心可以看向任何人。

    但岩之魔神需要的那种带着杀意不死不休的眼神,她投注不了,毕竟不是互相厮杀的敌人,是盟友,也算是她的庇护者,清心不会对这两者露出杀意。

    她撤回了对摩拉克斯持续时间极长的特别关注。

    山辉砦里的摩拉克斯没有受到感觉的影响,清心在他身上感知到同她厮杀过的岩之魔神的痕迹浅淡。

    她偶尔看过去,魔神的眼神平和,没有刻意压制杀意的颤动。

    清心更加与他不亲近了。

    没有必要亲近一个,她身份上的长辈,尊敬即可。

    这位长辈在做领导者和庇护者上无可挑剔,脾气对着外人发,对自己人容忍度很高,只要不违背契约。

    是的,契约。

    长辈在试图让她学枪之后,又给了她一份契约。

    清心:……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摩拉克斯。

    清心目前无法发声,因此前浏览到的知识里,知道这种先天性失声会对识字过程造成影响,拖慢她学习的进度。所以她只是在听到别人,尤其是若陀的声音后会给出反应,但实际上,她应该是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自然的,自然的,她现在认字的进度都慢的离谱。

    整张契约上,她连自己名字都写不了,只是盯着上面的是字的玩意儿发呆。

    她总不能真写出自己的名字,告知摩拉克斯,自己能看得懂契约上的内容,这与她的学习进度不符合。

    后来是摩拉克斯一字一句念给她听,但她不应该听懂。

    摩拉克斯盯着他,魔神眼尾的两抹红有效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无事可做。

    之后,他从她的对面坐到了她的身边,伸出岩之魔神与人类并不相同的一双手,将笔放在了她的手里。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平稳:“这是你的名字。”

    熄灭的杀意又起来了。

    “我取的。”

    岩之魔神的眼瞳里有岩元素难以控制而倾泻出来的色泽。

    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契约上写下她的名字。

    清心。

    名字里浸透了摩拉克斯克制不住的杀意。

    一般这种情况下,会产生这么明显的杀意的情况下,摩拉克斯做的最多的事是一把岩枪捅过来。

    而不是看似心平气和的帮她在写她的名字。

    清心这时候看了一眼摩拉克斯,杀意重到眼睛都发光了,身边岩元素的力量被锁在他们两人周边,能忍住没捅她,想来他对自己身体乃至记忆的克制能力都相当出色。

    就是,这些真的是纯粹的杀意吗?

    清心回忆着她杀意重到这种程度的表现,当时倒是可以忍耐,但背后里肯定是要让人死的。

    她现在活的好好的。

    彼此互相厮杀的记忆里应当没有给予他任何错误的认知,也应该覆盖不了他本身的认知,就是纯粹的永无止境的厮杀。

    错误的原因在摩拉克斯身上。

    这位魔神,对待人类友善的魔神,还无法分辨一些来自自身的复杂情绪……

    有可能吗?

    是特例还是魔神本身对情绪的认知都会出现一定的偏差,无法完整的提炼出自己身体本来想表达的东西?

    摩拉克斯没有收住自己手上的力气。

    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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