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这是一场奇特的关于枫丹法律的辩论,在最高审判官的住宅,在隔绝了阳光只有一层绿意倾覆而下的葡萄藤架下。

    偶有风吹,吹动了绿叶,便有几粒光斑攀附在辩论双方的衣角。

    辩论双方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以及须弥学者清心,双方辩题是——最高审判官是否知法犯法。

    枫丹上了审判庭的感情纠葛案例,其中涉及到的法条,枫丹法典中相关条例被一次次引用。要是来个人听一下,估计以为他们说的是凶杀案后双方的责任划分,不过是其中牵扯到了一点感情。

    但是啊,这等程度,这等快要将枫丹所有相关法条全部翻出来、连同相关案例一起的程度,起因只是因为那维莱特自认为是知法犯法的一个吻。

    这算什么?

    第一次见到说服一个人认为自己无罪的事情会有这么费劲的,费劲到让人觉得他对自我的要求太过苛刻,乃至对违法的要求,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枫丹数百年如一日的正义的含金量。

    清心原本是坐姿,但说了这么久,词汇量基本上都可以囊括枫丹法典了,她就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伸手就勾下了那维莱特领结上的宝石,动作极其粗暴,固定住宝石的小零件都直接被捋掉了。

    “盗窃,请。”

    她的神色不会有被遮挡住的阳光出来模糊,脸上微妙的“气笑了”的情绪混着“你有本事就跟啊”,让人看得分明。

    那维莱特停顿了片刻,端详了一下清心身上的饰品,她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金属饰物便少的可怜。

    他拿走了清心的神之眼。

    水属性的神之眼被固定在金属质感的框架里,其上浮现出水元素的印记,他刻意控制住了自己的力度,确保他使用的力道与清心的相同。

    一道风刃。

    一道水流。

    前者给那维莱特衣服上开了个口子,让着装一丝不苟的人衣领被割开,露出平日里被衣料遮住的皮肤。后者同样也是这种效果,就是换了个对象。

    清心上下扫视了一眼真的跟人动作的那维莱特,倒没有跟X光一样让人感到整个人都被解析,硬要说的话,那眼神,啧,胜负心起来了。

    他都跟到现在了,自然也得玩大一点咯。反正看他样子,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清心希望他能接受所有后果。

    犯罪嘛,自然要找对自己态度奇特,大概率会宣判自己无罪的人犯罪。

    挺好,枫丹司法体系要被冒犯个遍了。

    想是这么想的,清心眼神倒是纯粹的胜负心起来了,还有人被架住了下不来的尴尬,融合得好一点就是整个人都上头了。

    这种状态那维莱特很熟悉,他在审判庭上见过不少走投无路的人,眼神跟她很像,只是比她多了一些疯狂。

    她看起来至少是冷静的,只是手指下意识的摩挲手里的宝石。

    直到周围的风起了变化。

    葡萄藤下的风嚼碎了绿意连同外面的太阳一起翻涌而来,还有她的声音,“那就继续跟着吧,希望你撑得住。”

    清心几乎是将人摔在床上的,这时候她表现得就很像一条吵架吵不过开始无理取闹,借由大人对她的容忍胡作非为的幼龙了。

    “你最好,”她一字一句,“你最好还能跟!”

    从亲吻到解开审判官的衣服并不需要多久,同样的,审判官主动解开她的衣服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清心沉默了一会。

    手底下按着的已经是那维莱特的肤肉,水龙王的人身与普通人类的触感相比更像是水的温凉,只是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的躯体温度正在升高。

    两个人上半身赤Ⅰ裸相对,那维莱特的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耳尖红的滴血,但仍旧坚定的同步她的进度。

    如沸腾的水。

    而清心,是海啸来临之前,骑虎难下的人。

    沉没成本太大,加上她看着是上头状态,沉默一会,便真的只有短短几秒的无言。这几秒钟他们脑中闪过了什么,是否有一方想过中止这场发展到无可想象的脱轨的无罪辩论,在几秒钟过后所有言语和想要脱离现状的想法,便消融在唇齿之间。

    ——那么,继续这场荒诞的无罪辩论吧。

    双方都在竭尽全力证明对面的无罪推定,直至言语无法成为武器,直至这场辩论拥有了一个更加荒谬的结尾。

    人上头的状态,身体的激素分泌会降低理智,让人在这种时候更容易犯错误。

    不过这跟清心没关系,对感情的基底认知模糊不清的龙和人的情绪都一样,归于一身的时候,产生的懊恼情绪甚至依旧是昨日的辩论没能发挥好,法条没能灵活运用。只要造成客观的犯罪事实,分明就能让公正的代名词将她放到梅洛彼得堡。

    这种懊恼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依旧有隐约的光影透过,让房间里多出一道光线时,她的情绪就消散得只让她选择拉起被子,在边上同类的怀中待着,营造永夜的错觉。

    现在,她将尾巴放在他身上,自己现出大半个龙形将尾巴搭在他身上再垂到床下晃晃悠悠,他都不会说这些对龙类而言太过亲近了。

    这是龙的想法。

    人的想法,因为司空见惯,还了解了人类中各种关系定义并进行实践,这种事并不奇怪。

    真正会茫然的只有那维莱特,但时间也不长,无论如何,事态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需要解决的并不应该是自己的情绪,而是,问题显然更大的同类。

    作为人而言,她并不是一个适合与某一个人从一而终的人。须弥学者只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伴侣保持一段时间的忠诚,直到她觉得婚姻刺激多巴胺分泌让人放松的作用消失,她的类似于爱情的情绪便会干脆的消失,在平常的一日对当前的婚姻画上终止符。

    她对婚姻的认知便是如此。

    好在她跟人的关系不会进展到婚姻这一步,她不擅长情绪分析,因而只需要一段可控的、可以随时中止、不会牵扯进感情的关系——即须弥的学术家庭。

    而作为龙,她对同类确实热情,如出一辙的热情,无论对方是阿佩普还是那维莱特。

    性别在她这里无有意义,亲昵的举动不会因为他们的性别偏向而出现变化,她可以突发奇想的想与他孕育眷族,也可以突发奇想的想为阿佩普孕育眷族。

    风确实足够自由。

    这方面,她也足够像人,情绪和想法难以分辨,对所发生的事情——至少她对于他们之间的事——秉持着一种自由散漫的态度。

    “我思考的是正确的吗?”

    上面那几段是那维莱特的分析,发生在餐桌上,起因是清心想要用他再构建一个情感模型,充沛一下她的感情库,这过程里那维莱特也试着理解了一下她的情绪变化。

    “撇去我不擅长的情感部分,你说的与事实相差无几。但关于眷族,你用错了词语,不是突如其来,应当算是深思熟虑。眷族是我将你们当做研究对象的媒介,了解自己的同类,建立一段关系并加以定义,都需要可以频繁见面的一个契机。”

    餐桌上适不适合讨论学术问题,要看对象和所吃的东西。两个人相处时氛围比较轻松的,对学术问题的讨论接纳度会高一点。

    她和那维莱特不是氛围轻松,而是双方都……没有对某一个定义理解透彻的自信。理论和实践相通,可理论是说不尽人类情绪变化的诱发条件的,其后采取的行动也不能完全概括。

    算是结伴研究人类的情绪变动,尝试理解着目前所拥有的对对方的情绪是否可以完整的构筑出“爱”的概念。

    可以肯定的是,清心这边是构筑不出来的,能从一堆心念里抽离出一星半点的涉及到“爱”的,不用谈及概率,绝对是因为这人背后有什么她要得到的东西。

    这事就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寻常,背后又藏着一堆知识。

    她明晰自己,又托腮看着最高审判官在这课题里投入精力,让他的007生活更进一步。“爱”这个东西,容易无中生有,容易在含糊不清时被一遍遍的确认影响,涉及到另外一个人,还是确切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时,过高的责任心也会让爱从幽微难明处诞生。

    越研究,掉的坑越多。

    至于那维莱特有没有,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清心也不会做多余的事。她现在下不去梅洛彼得堡,犯罪事实被那维莱特否认,她也不能真的上审判庭指控枫丹最高审判官,将他送下去,那麻烦就更大了。

    申请倒是递上去了,不过按照枫丹的程序繁琐程度,她可以期待一下公爵大人到水面上的时候碰到她将她顺手捋下去。

    就是有一点,清心研究的时候不看时间,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一天,下水找到水仙十字结社,采样的时候,记录下对方的研究资料时,倒是去过梅洛彼得堡在窗户外跟莱欧斯利见过面,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下不来的事情。

    “我还以为是贿赂关系结束了呢,原来不是。”

    清心在梅洛彼得堡的窗户前,看那面玻璃的眼神有些不妙,“如果打碎这面玻璃,典狱长能否有权利直接将我逮进去坐牢?”

    “在那之前,我也许还得抢修一下,嗯,梅洛彼得堡里面的人,以及,梅洛彼得堡本身。”

    这个想法确实让人开始想象,就是结果让人不太能承受,海水倒灌不是小事,被封起来的原始胎海之水要是跟着出了点异动,别说救人了,说不定梅洛彼得堡跟枫丹都要没了。

    算了吧。

    好不容易有个能安抚它的人存在于枫丹。

    公爵大人倒是想将人带下来,不过那维莱特算她的监护人,水神芙宁娜大人认证过的。说是清心年龄太小,很多事情是含糊着,先是教导她用自己本源的力量,而不是将重心放在神之眼上,后是梳理她的情绪感知能力。

    力量使用习惯不改正,她容易死,游学途中已经性命濒危过几次了,这还是她仗着是非人,靠身体素质硬抗下来的。

    而情绪感知方面,那维莱特平等的针对每一个人,既包括自己也包括典狱长。

    行吧,那就先正常走程序。

    清心在典狱长带着调侃的语气中,放弃了这个念头,收集完足够的样本就回到了水上。

    她现在的生活过的相当规律,规律到双方起床时间和回来的时间出现了同步。那维莱特一般是住在沫芒宫的,起得早,非人,不需要过多的睡眠,枫丹事务又多,这地方清心住了一段时间,此前基本上没见过他回来几次。

    乍一回来,清心以为他走错路了没认出来哪个是沫芒宫。

    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除了睡觉的时候边上有条龙,没有影响。

    第102章

    忘了两个人都是长发了。

    发质顺滑是顺滑,不代表早上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头发不会打结,那种黑的银的缠在一起的部分要是中间又牵扯到衣服上的扣子以及那维莱特的触角,确实能够带来一些麻烦。

    冷不丁出现的头皮拉扯感,和起床起到一半看见另一位沉默无言的视线,发质太好,又是麟羽的象征,扯断需要的气力不是起床的动作可以满足的。

    没人起床是“唰”的一下用上撞南墙的死力气。

    解开确实费不了多少时间,只用风走过一圈,两人的头发便可以分离。可麻烦从来不是看费了多少时间,而是本不必却发生了。

    “……为什么会打结?”

    那维莱特之前没有这样的经历,笼统也就这几次。他看起来比清心有精神一点,睡一会就能恢复全部的精力,不像她起床后还一直在闭目养神,连话说得都像梦呓:“长发,又没有保护措施,你睡衣换个风格吧,别带扣子了。”

    “你需要一同更换吗?”

    “换吧。”

    声音到最后失去了含糊的字音,他的同类从迷蒙里清醒了过来,室内的环境昏暗,她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竖瞳短暂的示现,又从日光的色泽沉成了黑夜的色彩。

    新的一天开始了。

    睡觉的时候头发缠上了就更改了睡衣风格,听芙宁娜的建议第一次给人带礼物也是如此。

    “芙宁娜说,没人会不喜欢礼物。”

    这就是最高审判官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些时间接受蒸汽鸟报的记者采访,用这一场采访交换到的蒸汽鸟报往期的报刊。

    他观察到自己的同类对一些时事新闻和枫丹过往知识的兴趣,又是须弥教令院进修过一段时间的学者——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为了毕业论文无所不能的冷笑话也曾刊登在蒸汽鸟报上,近期也有学者因为教令院发布的新消息而争着成为教令院秩序维修员,舍弃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昼夜不分,只是因为临时措施上的奖励是简洁的一句“视贡献程度可免除毕业论文,由大风纪官赛诺进行监督。”

    该建议的提供者为须弥生论派学者清心。

    有这些前提条件,在芙宁娜的甜点和蒸汽鸟报之间,那维莱特选择了蒸汽鸟报。不是一份,他拿回来的是近一年的,其余报刊,之后蒸汽鸟报会陆续送到沫芒宫。

    “你此前送我的幽光星星和子探测单元我尚未找到合适的回礼。我不了解你的喜好,希望这些礼物不会让你感到为难。”

    如果说害怕被拒绝,或者让面前人感到了困扰可以被称为紧张的话,从面色上看不出异样的最高审判官确实是紧张的,他发间的触角现在没有飘飘荡荡可以被风带动的柔软,走动间显得有些僵硬。

    龙的触角和龙的表情是两套控制系统。

    她收下了,没有为难,称得上是合她心意的礼物,浅淡的笑意从她眼底浮起,“作为礼物,我确实很喜欢它们。礼尚往来,要喝甘露吗,不是苦的。”

    这次的甘露里不是绝望酿出来的苦涩,品尝出来的情绪轻轻浅浅,如风吹绿地送来的一点花的香气,新雨后草芽萌动伸展自己枝叶的律动。制造甘露的人只是在平常的一日,在被日光照在身上时,觉得自己心情不错,便诞生了杯中所盛之甘露。

    「尝尝看吧,佩尔斯。」

    舒缓,富有韵律的声音。

    杯中甘露再如何细品也只有一杯。

    “佩尔斯?”

    “应当是我前代的名字。也能作为我现在的名字。”

    剖析自己是一件看起来很袒露心扉的事,谈及自己的过去也是,都可以作为关系出现进展的标志。

    就是最好不要碰到清心这样的人。

    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那维莱特的生活里依旧是稳定的,在自己的每日事务里放上一定的休息时间,对前面的事项会产生时间的挤压,综合来说,他的负担并没有减少。

    忙碌,规律,另一个人也不会过度参与他的生活里,欧庇克莱歌剧院里发生的审判不会出现她的观看列表里。她对歌剧院里发生的一切审判,是如此形容的,“千百年前,人类也是如此,日光之下无新事。”

    她抽空递给那维莱特一本历史书,“要是不想自己的心情影响到枫丹气候的话,可以看一些历史书。长生种活着就是历史本身,但这样的事多看一些下次再碰见的时候就不会太过惊讶。”

    日常的品水活动里多了一个盲盒甘露外,手边又再多了一本历史书,撰写人还是清心。

    她只是看着,墨水写下来的字迹经过成书的一系列步骤,油墨所形成的标准字体,能感知到的,是文字叙述的内容给人带来的客观。

    芙宁娜在审判时有时候会因为太过于无趣而中途离场,但在他和清心的关系中,她保持着不同寻常的兴趣。

    每一次审判结束后,都会注意一下那维莱特身上是不是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总之是寻找与他气质性格不相符合的东西。

    办公桌上写有清心的东西,已经有很多了,他身上的,迄今为止,芙宁娜还没有找到太多。而且那维莱特的态度也是觉得这不应成为问题的。

    比如审判官用来束发的发带,打着的蝴蝶结出现了一些变动,他本人心平气和的“头发缠住了,解开的时候,她顺手系好的。还有什么问题吗,芙宁娜女士?”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我不信。”芙宁娜绕着他看了几圈,“哼哼,任何不同寻常之处都不会逃过魔神芙卡洛斯的眼睛——看,这个,你又该怎么解释,那维莱特?”

    她说的是领结上固定住宝石的金属件。

    平日里妥帖的在衣料和宝石之间,被层叠出来的花边堆叠挡住了一部分。它身上发生的变化,就仿佛是最高审判官本人曾经狼狈的被人近身,无从反抗的被某个人拽下来宝石导致金属件不得不更换。于是那附近的每一道皱褶都可以将人拖入当时的场景里,让人瞥见一同被扯开的衣领,和金属件从衣料上滚落在地上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声响。

    ——即使最高审判官除了更换了一个金属件,宝石边的皱褶基本上全来自于领结的花边。

    “要不是你纵容,凭你的实力,怎么也可以阻止的。”

    “……”

    “芙宁娜女士。”这是第二次,他短时间内称呼她为“芙宁娜女士”,龙类的眼睛狭长,瞳孔色泽奇异,语气稍微沉一点,这双瞳孔本来的非人感便上涌一分。

    “这的确是我的过失,但她不肯为我出具相应的犯罪证明。”

    “欸?!”

    虽然,虽然,龙和魔神是有代沟的,但、但也不应该到这种地步吧。她她是真的以为他们是日久生情的,结果还有这种内幕吗?

    犯罪证明是什么意思?!

    是需要感谢枫丹法律的适用对象没有包括远古之龙的地步,否则芙宁娜只能看着最高审判官完成自首和进入梅洛彼得堡的程序。

    那时的好消息会是,那维莱特具有的责任心不会让他立即执行梅洛彼得堡的关押程序,而是会先缓刑,将事情告知芙宁娜,处理好枫丹迫在眉睫的危机,然后再进入梅洛彼得堡。

    这其中,他会犯滥用职权的罪责,因而,他在梅洛彼得堡的刑期会进行相应的增加。

    发现枫丹法律漏洞后,最高审判官甚至习惯性想修补完善它,再度被同一龙制止,她先问了一句:“枫丹里属于原住民的龙类有几个,你是准备为你自己再滥用职权一次?”

    为一人而出台法律条文。

    再一句,“要说审判,这应当是涉及到情感问题上的审判,在当事人对情感认知不全、且双方并不能请出不同的同族充当辩护律师时,那场审判,你确定是公正的?”

    拥有知性的龙裔多一点,那维莱特真的可以将他自己送进梅洛彼得堡。

    在这之后,他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多次审视,确实无法解释当时在心脏出翻涌的情绪所为何物。没有水液,无从通过品尝这一行为再度感知当时的心境。喉间仿佛被须弥的椰炭饼堵塞,什么话都说不出,胃里充裕的不是吞食一团干燥剂后的无食欲感,而是饥饿。

    因为饥饿,所以想从她的口中索取一些水分。

    因为饥饿,确实升起过吞食对方的念头。

    渴水,渴食。

    他复又想起,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贸然提出想与他组建学术家庭时,他便有轻度的渴水和渴食出现,谈话中事物繁多确实很好的掩盖了这一点,他得以喝水充饥,用抱歉声遮掩自身的异常。

    “那维莱特,你难道没有想过直接拒绝吗?”

    芙宁娜的声音和清心脸上出现的兴趣缺缺一同在他的记忆里闪回,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胸腔里安放的龙的心脏在这一刻与那时跳动的频率趋同,他那时以为,那只是同类间的共鸣。

    所以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撞上了龙的诧异,“你竟然会下班?”

    “我并不是整日都在工作,休息时间也会回到家中。那些传闻,并不符合实情。”

    “应该不是全部都不符合吧,比如零点突然起床工作,突发情况时,这种事情很常见。”

    “你经历过这种情况?”

    “当然咯,我做实验、又是游学的,实验结果没出来前,一天不睡都是常事,希望你今天没有突发情况,我想好好休息。”

    希望枫丹今日是和平宁静的一天。

    ——总之,在经过自我怀疑就差认罪去梅洛彼得堡的阶段后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又迎来了自我反省反省到差点宕机,现在枫丹的最高审判官还能正常运行,确实是一件幸事。

    至少芙宁娜还能问他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枫丹直接失去最高审判官。

    现在,芙宁娜周围没有观众,她无需表演,可以对这种无法界定的危险关系表示失去兴趣,不再介入。有观众的情况下,她可能会继续介入。

    她已经不准备再提了。

    在那维莱特的无罪判决真正下来前,她宁愿做一个沉默的观众。

    这个过程或长或短,在等到无罪判决之前,清心倒是第一次出现在了欧庇克莱歌剧院看一场审判。

    不,应该说是她原本准备看一场魔术表演的,作为难得的放松,顺便见一见终于在须弥打工打到跑到枫丹的旅行者。

    极其随意的,剔除了须弥因素,也不太像枫丹女士穿衣风格的不伦不类的风格,但脸在那,这种风格便也显得适合。

    是干脆利落方便行走的风尚。

    枫丹人一时半会也没意识到边上的人就是来自须弥的“狂风学者”,蒸汽鸟报也只拍到了模糊的照片。连那张说明她跟梅洛彼得堡公爵关系密切的相片,也被报纸和公爵本人遮住了大半轮廓,只是须弥学者的装束分辨率确实很高,唇角无可抑制的上扬和氛围也让人下意识的觉得他们关系亲密。

    然后她准备看的魔术表演就成了一场审判。

    第103章

    二十年前的旧案,波及到了愚人众执行官末席、壁炉之家的一对兄妹、决斗代理人克洛琳德、刺玫会会长娜维娅,以及刚来就被牵扯进来的旅行者空。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找到了真凶,顺便还送进去了一个执行官末席达达利亚。

    清心作为旁观者可以说是看了全程,算是很难得的蹲了案件的始末,顺带着也蹲了一下准备离开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旅行者空。

    空刚从须弥的工作地狱里出来,听到“请等一等,旅行者,听说你是从须弥过来的,有一些事,我想要了解一下”时,那话语中的“须弥”都让他肝痛,然而他的身体还是诚实的停了下来。连飞着的派蒙也是。

    这该死的须弥病!

    叫住他的人是个生面孔,看着不是须弥的穿衣风格,然而过来后第一句就是“你好,旅行者,久仰大名,我是须弥学者清心,没想到会在枫丹遇见你。”

    空瞳孔瞬间紧缩。

    派蒙比他反应要更加剧烈,直接吓到双手捂嘴,直接躲到了空的身后。

    她不解的眨眨眼,“怎么了吗?”

    没怎么,只是肝痛。

    此前须弥有教令院书、森林书、沙漠书、花灵书,扯到最后还有来自草之龙阿佩普的委托。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踏上须弥的土地,见到他的教令院学者是何等的喜极而泣:“我的毕业论文终于可以不用写了!”

    然后又见到了事务缠身的小草王和怨气比鬼还可怕的教令院大贤者。神明和大贤者对他的态度都很热络,别说什么通缉令待遇了,大贤者本人恨不得用所有的摩拉和原石换他在须弥多待一段日子。

    教令院书——涉及一百多个负责秩序维修的教令院学者;毕业后在教令院任职因突变被迫加班的一众贤者、风纪官、巡林官;还有一个上班下班时间极其固定,不会加班的书记官。

    由此诞生的支线任务密密麻麻到放眼一看,所有学者装束的人头上都有蓝色感叹号。

    他是该在看到这个大型任务的开头就飞速赶往枫丹的,然而——教令院书总价值16160原石,摩拉500万。

    他也该在大贤者笑眯眯看着他,在大书记官提醒他们“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的时候跟派蒙一起离开的。

    这样就不会开启森林书、沙漠书、花灵书,不会接到来自神明的委托,不会接到草之龙阿佩普的委托。

    ——“一个任务100原石。”

    ——“旅行者,你们要不要吃些东西,今天餐馆可以免费用餐。”

    走不掉根本走不掉,派蒙吃的是理直气壮泪流满面,“我从来没有觉得免费的会这么贵!”

    “没想到艾尔海森竟然会是个好人!”

    “空,我们吃完就走!”

    下一次,下下一次,还是这几句话。

    这样让人肝痛得仿佛连精神都被驯化的经历与面前名叫清心的学者有什么关系?

    大贤者口中的“孽徒”之一,也是他口中留下诸多原石和摩拉,让他成为须弥教令院荣誉学者的主导人。另一个人是“孽徒”之一赞迪克。

    “他们写了一篇报告交给我。”

    研究报告名为《如何在教令院维修事件中激发旅行者空的主观能动性》,内容言简意赅:“原石、摩拉和免费的大餐,留下的经费全都花完。”

    这样的报告,有好几份,内容雷同,只有题目有所改动。

    森林书,兰那罗拿出这眼熟的报告时,空眼前一黑。

    “那菈清心说,那菈空需要这些宝藏。”

    沙漠书,说吧,这次那菈清心和那菈赞迪克,又整了什么活?

    那菈清心同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和大风纪官赛诺一起撬开了赤王的棺材板,他们记得合上,所以空只用让棺材板彻底密封。

    被赤王陵绕晕了无数次的空:“……”

    疲惫的微笑jpg

    镇灵向他叙说了这个棺材板是怎么开的事,“她带着主人的恩准打开了被封存的识藏。”

    花灵说那个奇怪的学者带着另一个更奇怪的学者找到了巨树。

    之后便是跟着小草神过来见过一次的草之龙阿佩普,她不怎么在意小小的人类,但小小的人类有一个推荐人。

    须弥,遍地都是清心和赞迪克,不开玩笑。

    现在终于见到了让他们在须弥连轴转的推手,空错过了拔腿就走的时机,熟悉的须弥后遗症又出来了,“我就不该……”,他扶额叹息。

    这次,又会是怎么样的肝度呢?

    ……

    餐厅里派蒙都停下了吃的动作,受到了比之前听到学者名字时更大的惊讶,“没有?!”

    “真的没有,不会在我们吃完饭后又突然想起来一个任务吧?”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

    在两人稍显紧绷的神情中清心轻松的说出了被刻意断开的字句,“没有。”

    她确实没有,是单纯的感谢一下旅行者本人对须弥和她的帮助,倘若没有他,须弥的事务现在不可能就解决得七七八八。

    另外——

    空再一次被人叫住了,这次是林尼,在梅洛彼得堡。

    其一是查探枫丹的危机。

    其二又是熟悉的清心事件,他和琳妮特的父亲与学者清心有一笔尚未完成的交易。

    “父亲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拜帖,但公子大人入狱的时候,她的申请也跟着处理了,所以,她现在也在梅洛彼得堡。”

    “我和琳妮特得到的消息是,她下来后一直在公爵莱欧斯利的办公室。”

    ——另外,或许能成为交易沟通的桥梁。

    清心与阿蕾奇诺的第二次见面还是要轻松一些的,没有什么官方语气的寒暄,第一句便是亦假亦真的一句抱怨“我原想第二次见面会早一些,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迟。”

    “枫丹与至冬的路程放在那里,用快的方法我又不放心,确实是迟了很久。”

    氛围与谈判相比更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因为无什么可以继续谈的,女皇同意了这笔交易,阿蕾奇诺这次的任务是与愚人众的技术合作伙伴打好关系,顺便通过她捞上一把博士的切片赞迪克。

    愚人众执行官二席博士并不否认自己目前与生论派学者清心进行了学术上的合作,以及自己的切片赞迪克诞生的过程并不算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她只是发现了那些被销毁的切片留下的痕迹,解构了其中的质料,并用自己的知识填充了这些质料,使其成为赞迪克。”

    “但她没有切断质料与我的联系。”

    不是不能,而是她通过这丝联系,在反向篡夺博士的知识乃至记忆,丰盈自己的求知欲,和赞迪克的血肉。

    如饥似渴,罔顾道德。

    ——一个精神正常的疯子。

    一次愉快的会面。

    一方没有提及自己对交易的所有条件;一个人没有提及她是如何改变主意的,是被迫还是主动。

    交易确切是达成了,只需知道这个结果就可以。

    那么,这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只是人有些问题的聚会。

    逛街,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会停留,与街边上的行人没有过多区别,甚至还可以挑选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进行留影。

    野外的荒芒机关和愚人众也被迫入境,执行官四席被人拉着进行了一遍对愚人众驻地突如其来的巡察,看着人搜刮了一遍愚人众的营地,抱着一堆泡泡桔日落果苹果出来,连箱子里的胡萝卜都没有放过。

    阿蕾奇诺还被塞了一个泡泡桔。

    接受了好意之后便是胡萝卜。

    愚人众的驻地能看到好风景的地方被征用了,一群愚人众呆滞的看着上司吃了泡泡桔,吃了苹果,吃了被顺手捋到的树莓,还吃了胡萝卜。

    上司表情平淡,送这些的人也很自然的再吃,只有围观者受到了伤害。

    现在至冬国……那什么合作伙伴,吃庆祝宴都这么接地气的吗?

    没关系,他们很快会知道,这不叫接地气,这不过是在至冬国成为她的供养者后,被供养者合情合理的吝啬。

    至于如何让至冬成为她的供养者?

    只用提供可以进行阅读的禁忌知识就可以,其中包括魔神们尝试后失败的结局。

    那封信,里面明论派的研究结果是重要的,信封上的炼金术知识也是必要的。没有谁会出这么无聊的规则,说赠品里不能包含交易内容,说交易内容一定要放在信封里。

    至此,她应该回到须弥了。

    可以脱产,自然就该尽快回去将自己预定好的总建筑师从教令院或者随便什么地方薅出来,让他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快完成沙漠里的实验室。

    在与阿蕾奇诺见面的第二天,她对原始胎海的封印进行了修缮加固,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须弥。

    可以说是一路风驰电掣,省却了诸多止又欲言,直奔自己导师桌前。

    第一句:“导师,我要跟赞迪克建一个实验室!”

    第二句:“我想要卡维!”

    前一句,导师冷静的准备一跃而下,后一句,导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钱你们自费?”

    “不然我为什么要去枫丹?”

    “毕业后不交论文给我了?”

    “你交卡维我就不交论文给你。”

    “赞迪克呢?”

    “他忙着实验还有时间发论文?”

    “不一定。”

    导师沉默良久,说道:“要不,你们再打包一个艾尔海森吧,只要一个卡维,我不太放心。”

    什么地方不放心?

    什么地方都不放心。

    就他两弟子的卷王程度,他都被卷的差点猝死,被迫卷成大贤者,万一卡维被卷的不分昼夜,学术寿命急速燃烧,这就是在害人。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弟子可以让别人卷成这个鬼样子,还能在迫害中整出来一个建筑学大师。毕竟,他本人就是那个前车之鉴。

    “艾尔海森会去沙漠加班?”

    “不,他是让你知道下班时间的,同时负责监督你们论文的撰写。教令院这段时间的工作繁重,他想要不加班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不用上班的地方上班。”

    大贤者办公桌上有几份被反复翻阅过的论文,都是自己学生这段时日的成果,人确实是真的躲了,但留下的建议和经费已经代替了他们的工作。

    故而,他的心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怒气高涨,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要那么容易生气,肺估计早就炸了,还能坐在这里看着一些烂事发笑?

    被这堆烂事气笑了,还得看自己学生的论文恢复心情,至少看了能够心如止水,觉得这些事也就区区小事。

    没有什么事情的难度能超过找自己游学然后失踪的学生的,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击垮他那颗见多了学生论文的离经叛道而无坚不摧的心。

    神明纳西妲都说他的心情稳定,自我调节能力很强。

    他抽出两份写着艾尔海森和清心姓名的论文,“你们合作的论文是一遍通过的,发出来的时候,须弥有声音说你们意图组建学术家庭,艾尔海森不在意。我在这里,仅以导师的身份问一下,你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

    “他确实合适,但我不能确定,这种关系建立后,能否按照预期解除。”

    “……你们私底下探讨过这个问题?”

    “是。”

    “那么,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我的私人问题到此结束。”导师放好论文,手指敲了一下桌子,“现在,我们谈谈关于卡维学者外出办公的待遇问题,以大贤者的身份。”

    “另外,需要提前说明的一点是,待遇的商定并不意味着卡维学者会接下你们的邀请,你们仍需征求卡维学者本人的意见。为了防止项目隐瞒情况的出现,实验室修建项目需要在教令院进行立项申请,务必按流程办事。”

    这些从来不会是问题。

    对于他的学生而言,想法的提出,便是有了可行的预案。

    第104章

    那是一笔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没有摩拉沉金的色泽,只是一行缀着几个零的印刷字体——

    “定金一亿摩拉。”

    标准的提瓦特语,“一亿”为了确保真实性,在票据上还使用了数字形式加以说明。

    一长串的零,客观的躺在票据上,映入建筑师的眼睛里,教令院的印章无疑是佐证了其真实性,让他连“诈骗吗这是”都说不出口。

    这对卡维而言,是极其梦幻的一天,充斥着强烈的不真实感。背负着一身债务的建筑师寄居在学弟家中的某一天,听到了平常的敲门声,然后一飞冲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稻妻轻小说情节啊?

    然而事情确实如此发生了。

    毫无预兆。

    他从沙漠回到教令院的时候,教令院大贤者已经换届。其中自己的室友艾尔海森、大风纪官赛诺以及大巡林官提纳里都在出了一份力,他们掌握了前任大贤者阿扎尔犯罪的证据,联合一些埋伏在大贤者派系的学者和被驱逐出教令院的学者,由内至外的瓦解了阿扎尔的阴谋。

    艾尔海森他们是那个“外”。

    “内”是生论派贤者和五百年前因虚弱而被大贤者控制的草神纳西妲。

    证据来自于生论派贤者的两位弟子的暗中调查。

    这些变化与卡维的关系很微妙,他被紧急召回教令院,负责修缮教令院换届时对建筑造成的损坏。

    一直到现在。

    门被敲响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他和艾尔海森正在争吵,门被不紧不慢的敲了三次,敲门的人的声音穿过门的阻碍,到了室内:

    “我有个项目——”

    卡维敢发誓,这声音刚出来的时候,艾尔海森就知道门外是谁了。不然他会几步跨到门边给人开门,还给人挡的严严实实?

    反正,他是看不到来人是谁的,就只看见外面的天色昏暗,雨没停,被挡住的人衣袖动了动,落下了几滴雨水。

    艾尔海森让人直接进来了,她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卡维,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就怎么说呢,对美学有极高造诣的建筑师,在看见那几滴雨的时候,就联想到了雨天被雨淋湿的琉璃瓦,又想起了卡萨扎莱宫的几朵帕蒂沙兰。

    等见到人后,倒没有从自己过于敏锐的对美的感知里再度勾连出建筑的样子,硬要说的话,就是从雨中氤氲出的一大团天青色,飘飘渺渺的,带着些许潮意进来了。

    ——这种天青色是不是更适合璃月那边一种黛砖白墙的建筑风格?

    就这么思维发散的一小会,天青色已经从艾尔海森手里相当自然的拿到了干毛巾,擦完了头发,没有前情提要的说起了自己的项目:

    “一个合作实验室的建造项目,这是相关资料,卡维先生可以看一看。”

    “啊?”

    感谢艾尔海森的家离教令院没有多少距离,不然这些资料就算保护得再好,也免不了潮湿。现在这一堆整齐的资料带着余温,上面的印章的新的跟刚盖上没多久的一样。

    “十分钟前盖好的。”艾尔海森瞥了一眼上面的印章,“这项目不是教令院拨款。”

    “这是当然,出钱的是至冬。”

    这是卡维今天第二次“啊”了出来,不是资料少了什么,而是太齐全了至冬国和学者清心个人的合作项目都严谨的盖上了至冬和教令院的印章,合作内容又清晰明了,甚至都写明了派来进行合作的执行官,九席潘塔罗涅。

    除开这个,就是那笔定金了,这就回到了开头。

    他“啊”出来是一点不夸张的,这个对实验室的定金别的不说吧,能有公章认可,至少不会是分期付款、固定资产也被算进去的那种。

    起步就一亿摩拉,而且建筑材料甲方自带一部分核心材料,给他的直接就是总负责人的待遇,对他的要求就几个:

    保证美观的时候建筑同时具有坚固特性;

    在坚固和美观不可兼得的时候,优先选择坚固;

    现场所有施工人员可以随你调动,但务必准时下班。

    “没了?”

    他又翻了翻,确实没有其他要求了,“对负责人的要求就这些?”

    妙论派毕业,混了几年不说功成名就,反而负债累累的大建筑师卡维看她,现在左眼是“这怎么行”,右眼是“会被人骗”,忧心忡忡的没觉着对面学者是甲方,会压榨他这个乙方的,真心实意的说“这不行,我这里有其他项目的甲方给我的制式合同,你要不要借鉴一下?”

    虽然知道卡维是这个性格,但真听到了这种话,清心索性将这三条规则里单拎出来一条稍加解释,“准时下班那条,是大贤者,也就是我的导师防止我和赞迪克太过于压榨你而设下的安全线,甚至他提议我捞须弥的大书记官也就艾尔海森过去,免得你项目没做完,人先猝死了。”

    “其他条件确实看着有点少,但你可以先看看核心材料,再看看那几条。”

    那是以粒计算的材料样品,看着平平无奇如同水泥粒,但强度高到离谱,可塑性在此等强度下主打一个似有似无。但甲方说确实具有相当高的可塑性,只是想要试探出这材料的可塑性,她懒洋洋的,垂眸,“得神明的力量才行,还是擅长锻造的神明。”

    艾尔海森拿起来一粒,手下用力,卡维就看见他手用力的动作被人按下去了,甲方相当自然的从他用力后筋络突起的手里轻松拿下了那粒样品,“手会刺破的。”

    卡维:“……”

    啊?

    来自内心的第三声“啊”。

    这是艾尔海森,那个张嘴和行动都能让人气到半死的艾尔海森?什么情况?

    仔细一瞧,从递完毛巾后,艾尔海森就坐在甲方不远不近的地方,现在来这么一出,他顺势让人往他那边侧了侧,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察觉到卡维的目光,只是很平静的一眼,之后便将目光继续放在打开的书上,左手自然垂下摊开,材料用力后在手指上留下的痕迹也跟着暴露了出来。

    左手捏的材料。

    又摊开。

    卡维看见了,甲方自然也看见了,同为学者,对手的敏感性还是在的,她便用自己的能力治了治。

    还是随手。

    凹下的痕迹复原,指腹恢复原状,这次是换艾尔海森移过来一点,方便她治疗了。

    瞳孔地震。

    就这么几下,他们的距离就近到突破了对方的安全距离,艾尔海森看一下左手的伤口,手肘便可以触碰对方衣料的距离。

    距离把握之精准,让卡维叹为观止,想说艾尔海森你不如转妙论派吧,画图用比例尺一定一气呵成。

    麻了。

    卡维首次与自己甲方,也就是大贤者弟子之一、生论派学者清心的见面中间就是夹了个艾尔海森,还可以说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三两步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

    项目接下了,这事还能哽他个两三天,一时不知道是被莫须有的狗粮噎住了,还是他单纯看艾尔海森不顺眼。

    他觉得是后者,毕竟甲方,也就是清心对艾尔海森的接近一直都挺被动的,还没有半点意识。

    情侣间的狗粮,就算不是情侣,至少也得是两情相悦吧。

    等他签下了这个项目,熬夜画图,对着核心材料苦手的时候,艾尔海森还夹在他和甲方之间,可以说是阴魂不散。

    “沙漠没有加班,也不会有工作。”

    他甚至还是翘着二郎腿看书的,“现在不是下班时间,你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项目很好,资金充裕,甲方不会在他构思的时候指手画脚,不会催促他的工作进度,至冬国的执行官潘塔罗涅他没对接过,一般是交给甲方处理。

    精神上没有任何外界的压迫因素,不会因为没有钱而对未来感到焦虑,至于吃和住宿,这两个能够影响人类幸福指数的关键因素,甲方也做的相当不错。

    画图画不出来的时候,甲方还会提供心理咨询,认真聆听这些,顺便递给他一个枣椰,丰沛的糖分能够有效缓解他的精神压力。

    “我对美学没有任何造诣。”她听完后是这么说的,“对实验室的要求只要达到坚固的标准是何种风格都很喜欢。”

    “没有具体要求确实会增加你的工作量。”

    “你等一下。”

    然后掏出纸笔,当场画起了设计图,主要是要画不同区域室内分布,简洁明了,她用笔指着那些区域,介绍着每个区域会存放的东西以及大概尺寸,乃至预留空白区域。

    在不影响他对整体的设计下,让他了解各个区域的功能性,占地面积,缩小了可供选择的范围,减少了他的工作量。

    始终平心静气的看着他的工作,只是在他苦恼的时候才替他做出选择。

    理想中的甲方。

    卡维准时下班也并不能阻止他自发的加班行为,怎么说呢,她还没怎么卷对方呢,对方已经快将自己卷没了。对建筑的要求苛刻,算是全苛刻到了自己的工作上了。

    一旦甲方这道束缚他的线宽松了一些,他就会在极度亢奋里将自己折腾到奄奄一息。

    他视自己的建筑为理想的具现化,而不仅是一个工作。

    所以,他在昼夜颠倒一段时间后,生病发烧了,红色的眼睛被高热烧得红从眼瞳滚到眼角,头发上用作装饰的羽毛都跟着一起烧得再颤了。

    清心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高烧而神志不清的卡维便追逐着那点凉意凑了上来,她手下可以说是多了一个滚烫的妙论派之光,金色的发丝都缠绕上了她的指缝。

    手准备收回来的时候,被抓住又摁在了他脸上,他确实急需物理降温。

    清心没有将他彻底治好,保留了他一点高烧后的乏力感,让他整个人躺了几天,好好休息了一下。

    为了避免项目刚开始总建筑师就成为项目的耗材,她将写论文的地方搬到了卡维对面。

    当然,卡维又看见了正在研读知识的艾尔海森。

    “为什么哪里都有艾尔海森你啊???”

    “项目初期沙漠常驻的只有三个人。”

    病刚好,卡维的精气神就被气走一半,还得面对来自艾尔海森没有任何含义的问题,他只是指出了一个事实:

    “你过于介意我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为什么。”

    “我不想吵架,艾尔海森。”

    卡维脱口而出。

    这就是问题了。

    卡维意识到了,一股麻意从脊椎升起,直至脑后,沿途寒毛立起。

    他无可抑制的避开了甲方的目光。

    第105章

    只是个小插曲。

    甲方对此的态度很平和,不知道听没听懂,她也在画图,准备写几篇赤王建筑风格变迁史的论文。过度专注的情况下,她可能没意识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卡维这样想过,然而艾尔海森对她平和的态度“啧”了一声,看起来是压不下去的一点烦躁,从理智的缝隙里跑了出来,然而转瞬即逝。

    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不会太过尴尬,他还能镇定的,继续投入自己的事业里,全神贯注,视线不会偏移半分。

    设计图和一些模型组件都有了理想的进度,他从自己理想里抽空去看自己的现实时,甲方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思维不可避免的发散了一下——

    她跟艾尔海森组建学术家庭的传闻是真的吗?

    ——在这个传闻之前,是她跟赞迪克毕业后就准备结婚的传闻。很奇怪,那些教令院里关于她的传闻里,她的感情生活是最先被关注的。

    这又不太奇怪。

    没有没毕业的学者会敢把目光真的放在她的成就上,可以短暂的瞻仰,但长久的注视必定会被灼伤。天才们的性格不同,就决定了他们对普通学者的打击面不同。

    生论派一直延毕的天才在这方面,辐射范围极其大,每一个研究成果——最开始的丘丘人生物研究就扫到了知论派,系统整理出来一套完整的语言体系和社会模型。然后她开始持续性的大范围的扫射因论派和妙论派,前者是一作,后者是充当赞迪克论文上的二作以及引用资料——都在阐述她性格里过于充沛的求知欲,她不在意学派之间清晰分明的知识体系,只是轻松的跨过了知识的壁垒,为了获取更多的知识。

    迄今,她对知识的灵感依旧源源不绝。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会导致压力的产生,为了人不会因为见证了同辈人的光芒而越发觉得自己的平庸无法忍受,导致精神崩塌,他们会开始自救。

    换一个角度回避同辈人的璀璨夺目,谈及双方的共性。学术上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出口的夸赞有时候还会带上自己一事无成的愤懑,纯粹的欣赏又难以做到,情感问题,就成了一个缓冲带。

    无论天才和庸人都会在这方面有折戬沉沙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很学者的角度,在面对晦涩的知识,想要学得进去,就得手动补充一下自己的兴趣,让大脑不情不愿的开始工作,将晦涩的前沿知识塞进脑子里,留下印象。

    情感问题上的八卦兴趣,也确实能成为学习的兴趣来源之一。

    但她的情感生活是否是最先被关注的,这点其实存疑。可能是卡维暂时只想起来这两条传闻。

    本人无意识的情况下,大脑不会联想起太多有关于她的传闻。

    清心对于这方面确实不是愚笨的,只是不会多提及,卡维没有刨根问底的劲的话,可能也就这样,一日日的在堆砌理想的建筑过程中,将这段插曲遗忘。

    卡维对这方面,约摸战斗力只有0.5只鹅,跟他的建筑能力差距极其明显。

    何况人生之遗憾事本就太多,理想和现实碰撞后天才尚且有头破血流的时候,在现实里再碰上一次壁,也算得上走出一步后支付的代价。

    极其温柔的代价。

    没有索取更加苛刻的东西,没有让他理想凝结之物从半空坠落,成为被敲碎的悉心一作。

    摩拉和甲方的纵容让他的悉心一作平稳的落地,没有被现实和理想之物的碰撞震碎一次。

    设计图的最终稿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此时,定金已然支撑不起这种大作,预计花费也已经到顶了,没有失误的余地。

    每一个摩拉他精打细算得堪比最吝啬的守财奴,在建造过程中,对自己的压迫也跃然纸上。

    甲方看着最终稿,慢慢的皱起了眉,表情出现的每一刻,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死刑。

    “看着预算确实不太够,这样吧,你等一等,我跟潘塔罗涅再要一笔经费。”?

    “不用改动一下设计图?”

    “再多画一点东西,资金撑得住,你看起来撑不住了。”她说到这里,琢磨出来了他那句话的意思,“要是终稿过后还需要简略,再画一版设计稿,我就不会找你了。结果到了终稿,你还以为要为了摩拉而删减吗?预算这数目摆出来,难道不是为了提醒你,最终设计低于这个花费不要拿出来的。”

    他不太适应这种情况,准备说些什么,艾尔海森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潜台词是“工作有关的事情不要提”。

    就艾尔海森这种卡点下班的行为,每一次每一次都让卡维感到灵感来了一半闸门被强制断电的憋闷感。

    这段时间他被迫规律作息,满脑子都是改稿冲动,真辗转反侧准备偷摸爬起来画图的时候,边上不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说“你吵到我了”;就是有人真被吵醒的声音“怎么了”,隔着几层布料透过来,让他耳朵发痒发麻。

    卡维僵硬的躺了回去,一言不发,什么跟艾尔海森吵一架的心思爬起来画图的心思都没了。

    艾尔海森没停。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副隔音耳塞送了过去。

    卡维更睡不着了。

    他盯着隔壁的些微光亮和其投射出来有些模糊的两个影子,努力辨别这他们在做些什么。

    艾尔海森只是替她戴上了隔音耳塞。

    总之卡维,憋闷的规律作息,直至终稿完成。他不用在体验灵感被下班时间支配的恐惧,需要体验的是另一件事。

    “我终稿完成了。”

    “哦。”

    “现在你就一个人下班去吧!”

    怨气深重,可以说是。

    “你没看休假安排?终稿结束后是一周的休息时间。”

    卡维下意识的看向甲方求证,她点了点头,坦然的:“因为施工队需要时间抵达。”

    一周休息时间,不用画图,只用做一些零碎的工作,然而有艾尔海森。

    然而夹了个艾尔海森。

    显然,这一周,不会让人有多么开心。

    任何期望的两人共处时间,一旦有了第三个人,气氛就会出现不可控的变化。看书的看书,画图的画图,写论文的写论文,按理来说不会有太大的波折,其中一个还是以理性著称的学者。

    问题出在清心身上。

    她需要写建筑相关的论文,中途需要参考卡维对建筑的认知。

    他们在合写一份论文。

    唯有论文这件事,艾尔海森是旁观者,他和清心是有一系列未完成的论文,但现在,他需要看着卡维分走有关建筑方面论文的署名权。

    论文在须弥这个智慧的国度,是知识应用程度的一种体现,对于一个教令院的学者,论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学术家庭的组建,也与论文的形成过程息息相关——当然,这不意味着两个人的名字写在同一份论文上,就是学术家庭里存在的关系证明。

    须弥每年两人合作出来的论文不计其数,有这个特殊的意味在的话,那么须弥的学术家庭便会随处可见,须弥的两人合作模式也会陡然消失,被重命名为学术家庭型合作关系。

    没有这些变化,须弥的学术家庭关系便仍旧需要走申请流程,在申请书上签下两个人的姓名,才算有了两个人的学术绑定关系,那时的写着两人姓名的论文,才是学术家庭关系的存续证明。

    在这背景下,艾尔海森寻求学术家庭关系,本质上,是在寻求稳定的可以介入对方学术生活的手段。

    首先,他不是不知道清心本身对有束缚性质的关系避而不谈的背后的原因,她不想负责。双方可以在学术乃至身体上契合,但想要从中得到一份互相绑定的官方承认的关系,这不是契合可以做到的事。

    她符合人类认知中,对玩弄感情者的普遍定义。她可以从这段关系中寻求欢愉,但不会被这片刻欢愉束缚,能够让她永远渴望的,不是来自于某个人的炙热的情感,而是人身上可以被称量的知识。

    欢愉是知识的附带品,说出口的喜欢,以及她表露出来的真实的对人的悸动,在找到更丰厚的知识载体时,会被轻易放弃,没有犹豫。

    ——知识载体,这话有些刻薄,但真实。

    艾尔海森是这真实的一员,他目前的价值,自我称量是赤王陵的一本历史论文,是合作者,控制一下论文的写作速度,可以让他拥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用以制造更多的知识体量。直至一日,他身上关联的论文数目,抵过了她的不负责任,那时她才会同意组建学术家庭。

    这点他清楚。

    按理来说,清楚这点,他就不会在之后与人有更多交集,及时止损是最符合现状的,否则,他会为自己制造一堆不必要的工作。

    不过情绪的诞生本身就是变量,在他可以为了知识的获取而开启研究的下一阶段,分析出来的心理是“为了获取魔神相关知识”时,偏差就已经产生了。

    获取魔神相关知识的手段可以去沙漠,可以研究古文字。但他选择在一个具象的人身上投注这种求知心,说自己可以配合她论文的第二阶段,此时情感已经越过了理智的防线,或者说,他的理智判定必须要与她产生额外的交集。

    之后用上的是沉没成本概念。

    艾尔海森已经在她身上付出了足够多的时间和情感,理应走到那一步。

    理应。

    没有什么理应,沉没成本对于艾尔海森,是意识到了就可以切割掉的事物,投入得太多,给自己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还需要维持着与她灵魂同频的性格——

    情感仍在理智的束缚中,必然也要束缚很久。

    只是有一点,情感的作用下,他一个人时的性格特征出现了变化,是束缚。与她灵魂同频的确实是平常的自己,无需掩盖自己本来的性格,只是有一部分性格在她身上延伸出了一些额外的,被他自我接纳的情绪,这需要理智的约束。

    不是长久之策,所以他寻求稳定的关系,安置自己的情感,使生活恢复到他想要的平常。

    现在,这些前情提要下,卡维分走与建筑相关的论文上的署名权,意味着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意味着再度加重的工作,减少的相处时间,稳定关系构筑时间的延长。

    还意味着,艾尔海森没有介入的名义。

    稳定的关系带来的便是“束缚”的权利,她不想负责,不意味着她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会一如既往的退缩。

    目前,他与卡维的区别,只是多了几份论文。

    第106章

    他们这略有些寻常的三角关系里,三人行里到没有寻常的三个人的纠结。

    怎么想,这种稻妻轻小说女主式的心情都是与清心无关的。

    建立稳固关系的契机都是论文的人,只用保持着既得利益者的嘴脸一直到最后就好。

    爱情最后她可能得不到,面前已经到嘴的妙论派知识就别想让她吐出来。

    从这点上来讲,清心本质是个实在人。

    实在到目光只注意到了面前的论文,以及明天要吃什么上。

    放假的一周用来写论文是再好不过,除了妙论派的卡维坚强的打起精神给她这个资本家恶补建筑美学外,还有知论派的艾尔海森偶尔会加入讨论。

    “你不是不加班的吗?”

    就是两位同为打工人的学者关系不是很好,有些介意对方的存在,在专业区域被挑衅后更是如此。

    妙论派的建筑美学,艺术与实用性为一体的大作,清心听课的时候一般是提问。艾尔海森不,他介入的时间点往往是他们谈话结束后,不干扰清心的学习进度,也不会给被卡维拎起来提问的机会。

    教她时和颜悦色的卡维面对他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上面那句话。

    “我认为这是私人时间。”这是艾尔海森对此的回答。“我确实对问题的答案好奇。”这是下一句话。然后他眼睛转向清心,睫毛浓密,眼尾略有些上翘的人做这个东西很容易有十二分的专注,让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注视,“你有答案吗?”

    清心:“没,我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了卡维,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所以卡维说艾尔海森这个人,看着就让人想跟他吵一架,明明语气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偏偏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种挑衅。

    “不,他语气也很出格。”

    卡维自己驳回了自己的那句“语气没什么出格”。

    没一会,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是不是真的很差劲,问清心这边要不要换个方式进行知识的讲解。

    “我其实听懂了。”清心对他跟面对艾尔海森的问题又是一种不同的说辞,“只是当前知识储备不足以回答刚刚那个问题。”

    她是当着艾尔海森的面这样的说的。

    三角关系里三个人被分隔开的时候一般是有特殊剧情展开,沙漠里地方确实大,他们中也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意义的脱离三角关系,开拓出一条两人相处之道。

    没有谁会顶着沙漠的太阳出去选择在一周的休息时间里探寻沙漠里埋藏的知识。

    学者确实可以为了知识披荆斩棘,但这是沙漠,三个人都探索过。而且看看他们三个人的配置——

    一个不会给自己找太多麻烦,不会在休息时间还主动加班;一个精神还亢奋着,每天问几遍施工队进度如何有没有到;一个现在每天最大的活动范围是出去捡几个枣椰,然后回来开知识研讨会。

    活动范围确定了,三个人都不能突然消失在其余两人的视线中,盘着腿坐着都得膝盖抵着膝盖。

    发展特殊剧情,探讨这其中两人相处的可能性还差不多。

    艾尔海森一针见血:“不可能。”

    卡维也是罕见的:“绝不可能。”

    清心:“那么,稻妻轻小说里,三角关系到底是怎么推进下去的?”

    桌子上被摊开的稻妻轻小说《与你青梅竹马的我有一天遇到了天降系》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主角内心的偏向。”

    “突如其来的意外。”

    青春期少年的爱情风味显然不足以打动一位冷静的大人,也没能打动另一位浪漫的大人,两位对这本轻小说的评价不是很高。

    看的时候,他们可以保持对故事的基本尊重,看完后,就是读者的辛辣点评,双方角度不同,又殊途同归,指出这本轻小说的重大缺陷。

    “为什么他们三个人能这么轻易的找到两人相处的时机?”

    是啊,为什么呢?

    清心指出了前置条件:“青梅竹马的那位与女主角分开了一段时间,给天降系留足了出场时间。他们的工作也并不相同,三个人,只有女主角可以凑齐所有与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竹马和天降想要碰上,只有一人延迟下班,一人提前下班。”

    “所以,人不能为了爱情加班,但可以为了爱情提前下班。”她总结道,因为赢得那位是能提前下班约会的天降。

    我可以为了你准时下班,和我可以为了你提前下班,感觉还是不一样。

    前者在轻小说里平平无奇,后者往往会给人牺牲感,会觉得对方为你牺牲了一天的工资,说不定还会损失这份工作。

    现在的资本家,准时下班叫亏损,提前下班叫旷工。

    这个总结并不能让人满意,与现状无关,单纯的,女主角的工作不支持她高强度的约会,她只会猝死。

    一个恋爱,如果会让女主角猝死,那这份恋情无疑是慢性自杀,还可以成为猝死诱因。

    竹马与天降,准确的称呼应当是“嫌疑人A”“嫌疑人B”。

    三个人都看完了这本轻小说,作为打发时间的读物,它成功的完成了打发时间的任务。

    接下来,三个人都各自钻进睡袋里,开始晚上的休息。

    一周的休假里,清心和卡维肝出来两篇论文,艾尔海森无法看顾两个人的不规律作息,被迫加班。他不想看见两个人半夜凑在一块写论文,第二天精神不济互相搀扶着脚步发飘的样子。

    这种事发生一次后,他们准备晚上肝论文,掀开帐篷,里面的艾尔海森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准备休息。”

    不客气的说,这是他压迫感最强的一次。

    分开睡然后半夜起来偷偷写,没有必要,他这架势就是准备按死两个打扰他睡眠让他情绪起波动的人的。

    文弱的学术分子按下去一个人,将她手动套进睡袋里封印起来,对另一个人丢了一个睡袋。

    三人都套睡袋睡同一个帐篷的事就被固定了,主要是,三个人永远无法落单。

    这定律在施工队的人抵达后就宣告自己的破灭,施工现场不再只有三个人,愚人众,执行官,还有赞迪克。

    “师姐。”

    只要这一句就可以。

    同一师门下的关系足以让清心意识到谁来了。

    施工队到位了,之后到位的是潘塔罗涅的摩拉以及潘塔罗涅本人,至冬执行官九席脸上是生意人的和气生财,看不起来对被指名又被同僚压榨的半点情绪。

    他只是对着一堆须弥学者笼统的打了个招呼,再笑盈盈的拉了项目的主要合作对象谈了一下款项增加的问题,不提有没有必要,是不是太过浪费。

    他最先关心的是项目是否还顺利,设计图上的强度是否达到了标准,再是核心材料的强度需不需要进行检测。

    清心模棱两可的:“如果你想的话。”

    直到这句话,潘塔罗涅的神色才有所改变,至冬的商人应当是叹了一口气,为接下来逝去的摩拉。

    “能大量供应吗,这种强度,不能大量供应,实在是可惜。”

    不能用其获取更多的摩拉,更可惜。

    好在,清心至今没有让潘塔罗涅失望过,她花钱花的凶,恨不得将至冬掏空,提供赚钱的路子时也不会含糊。

    “我这有一堆失败品。”

    商人又笑的真诚,“那太好了。”

    情绪太过外露不是好事,可要是主顾的额外要求,商人在这方面也会做出符合应该有的情绪变动。

    摩拉流动间会沾染一堆人的血泪哀嚎,现如今只是扒下自己的一层皮,脸上多些许表情,只要主顾没有出现意外,他便是人手底下盘着的无毒蛇,生长出的毒牙都可以自己折断。

    当然,这些依然有限度。

    值得他彻底出卖灵魂的价码,倒是有些好奇,主顾有没有可能出得起。

    检测仪器超限报废的声音连绵不断,摩拉的等价物摆了一地,失败品仍旧张着口,摩拉倾泻而下,掉进去一点声响都无。

    无法检测出来的强度。

    潘塔罗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确实出得起。

    这种未知材料的构成配方,可以买断二席多托雷的灵魂,自然,也买得起他的。

    未知神明的力量结晶,拿出来的人将其称作“琥珀”。

    据说需要神明的力量才能塑型,无法检测强度,女皇无法更改其形态的“琥珀”,塑型的过程在赞迪克的眼睛见证下完成。

    ——她伸手,捏了它,一块“琥珀”延展,在她的指尖下有了形状。

    室内光线充足,赞迪克的眼睛里所见之人的眼睛,是比光线要更加明亮,让太阳液化在她眼睛里的,金色的竖瞳。

    “现在,可以将赞迪克还给我了。”

    ——至今,潘塔罗涅都还能想起那块“琥珀”,想起那双竖瞳。

    满地都是报废的仪器,昂贵,是实验室建造外的额外花费。负责检测的愚人众一头冷汗。

    潘塔罗涅却有些想笑。

    愚人的野望可以让他投身至冬的复仇之火,在烧成灰之前,为自己寻找下一个火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商人的忠诚系于金钱的等价物。

    第107章

    清心跟潘塔罗涅赞迪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三个人都不像人。

    都是人的脸人的形,偏整得像是有鳞类的聚会,一屋子气氛迷幻得让人嗅到热带雨林里蒸腾的热意和色彩斑斓,有鳞类爬过的沙沙声仿佛是在脊骨上蜿蜒。

    “文雅一点,望之不似人君。”

    临时的会议室在摩拉的作用下看不出来一点临时的成分,从会议桌和长条沙发单人沙发上没有一点凑合的味道。

    这是潘塔罗涅的手笔,「富人」不会在生活品质上吝啬自己的摩拉,代价是这么设备齐全足以让人开完会倒头就睡的会议室,真的有长到会让人在会议室睡死过去的会议。

    当时负责讲解每一笔款项花费的总负责人卡维讲到下班直接停机,艾尔海森说出“下班时间到了”的时候,桌子上能够端正坐着的只有潘塔罗涅。

    与会者不是在做自己的事,就是眼神涣散,神游天外,清心当时是被人拖出去透气的,感谢文弱的学术分子,没有让她成为会议室里横尸遍野中的一员。

    现在是他们三个人,潘塔罗涅没有什么开会的兴致,懒散如同冬眠的蛇,在有鳞类的聚会里动一动自己黑底白环的蛇尾都是尽力局。

    没有什么必要,都心肝污黑,凑成同盟了快,再装腔作势就有些多余。

    主要是,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三人中的主导者没想过遮掩自己的性格,潘塔罗涅自然会跟随着展现自己不同寻常的一面。

    真实是一种策略。

    唯有一点,没人告诉他她跟自己同事平日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是切片赞迪克的时候,她闲得无聊会勾着他头发玩;是博士多托雷的时候,他推了推眼镜,叹气,血迹不太好收拾,队伍里又有敏锐的人,处理难度无形中加大了。

    还有就是,赞迪克这个切片对这种情况太习以为常了,腹腔被打开时意识清醒,反应过于平静。

    还能提醒对方:“头发上的血迹没擦干净。”

    和多托雷随手解剖对方居然是平常项目吗,他还以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两人间的相处要更针锋相对一些。

    可惜了。

    他对科研方面并无建树,在商业上的些许天赋,并不能加大自己的筹码。

    “你可以将自己变成我的研究材料。”

    “情感方面的吗?”

    “不是,这方面我懂得比你多。我想的是,你要不要碰一碰深渊,在深渊里泡几夜,普通人长时间接触深渊后的反应,我也很好奇。”

    潘塔罗涅去试了。

    没什么迟疑,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自然也需要付出代价,在两个人实力不对等的时候更是如此。

    他只是对自己的商业能力有些许自信。万一错了——

    生意场上不是一帆风顺,这种事自然也是有输有赢,他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只是合适。

    输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一无所有之时可以搏命,在没有彻底失去搏命的机会前,自然是尽快,机会可是稍纵即逝呐。

    他同久远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如此赤Ⅰ裸,只有一命。

    还有一点运气。

    清心不会让他死,死了的研究目标没有意义,人的生理活动在面对深渊力量的浸染时,只有活着,才可以观察得更加生动细致。

    执行官第九席「富人」此时是很体谅第六席「散兵」面对「博士」的观感。跟科研狂人打交道,躺在实验台上,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看见了从未将自己视作人的眼神,也难免瞳孔扩大,生出任人鱼肉的感叹。

    他想舒缓一下自己的紧张,现在都做不到,肺部已经开始异化,深渊力量在改变他的体质。

    好在清心对自己的研究目标虽然不当人看,好歹会做下表面功夫,捏着他的手权当安慰。

    一段不同寻常的体验。

    潘塔罗涅后来寻思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位置,失笑,道德原来只有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从这里升起,还是祈求对方具有言而守信的基本道德的。

    要命。

    这不是什么都没变化吗,跟从前的自己一样。

    “你在想些什么?”

    清心摘下自己身上的防护措施,这不是用来保护自己的,而是给潘塔罗涅安慰的,她好歹是个真材实料的医生。边上的仪器里是从他身体里被取走又稳定下来的深渊物质,实验室的灯光惨白,照在人的身上没有影子,只有冰冷的温度。

    潘塔罗涅从器械的光滑面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算不上,身躯上没有伤口,脸上也没有情绪波动造成的失态。

    “感叹一下您的医术。”

    实验台上被开膛破肚修好了身体的蛇吐了吐信子,“交易可以继续了。”

    “现在?”

    非人的面孔在对人绝不友善的环境里触动着他的神经末梢,让刚刚器械的冰冷和手上的温度带来的刺激重临。

    他舒缓了一下的情绪,对着看向他的非人露出寻常的属于商人的微笑:“能够现在就达成的交易,自然是现在就进行相关交易。”

    “摩拉不能作为这场交易的等价物,我便想要尽快获得交易达成的凭证。您的意愿呢?”

    她给予的回应是走过来,手指碰上了他的眼睛,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让他的眼睛有轻微的刺痛感,视野被手指分割,光线带着人的体温一起落入眼中,冷光蒙上了一层暖色调。

    极其随意的走势,只是确切的从眼睛滑到了嘴唇上,然后指腹稍加用力,因为好玩。

    潘塔罗涅略微张开了一点,指腹碰到了他的牙齿,她才投下了一个目光,饶有兴味的,准备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指腹被抿了进去,一点点,牙齿磕碰的感觉,温热的触感。

    蛇张开了嘴,准备向人的躯体里注射欢愉的毒素,人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什么含义的,“潘塔罗涅,你的脸确实生得好。”

    指节传来轻咬的触感。

    被抿下的手指抽出来的时候,指节上小小的斑驳的咬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那就现在吧。”

    这时候是该感谢一些博士的切片技术的,没有这个,清心无故离开沙漠确实有些可疑,尤其是,可能会跟他一起回去的时候。

    手指按在下面的喉结微微滚动。

    蛇缠上了人的身躯,黑质白环的蛇尾摆了摆,探入了她的衣内。

    实验室,其实还行。

    潘塔罗涅只是短暂的共情了一下自己的同僚。

    达成交易后的喜悦便让他将其抛之脑后。

    他出现的时间与平日一样,穿着也没有什么变化,身上没有半点与人厮混一夜的气息。

    另一位肤肉之下确实可以嗅见沁出来的香气,但香气不会随意的沾染到别人身上,潘塔罗涅对此表示遗憾。

    赞迪克的身躯短暂的被自己的同僚占据,他身上原本被学者气质掩盖的异常感带出来一些,他不在意自己同僚与清心的事,只是问:

    “她什么时候回来?”

    “研究出问题了?”

    潘塔罗涅反问。

    没有,只是有新发现,然后实验素材跑了。

    多托雷基于她的血肉构造对自己的技术进行了升级,目前已经升级了几次自己的切片技术,顺便用血肉边角料做了一个她的切片放在自己实验室里,方便交流技术。

    目前进行到尝试用她的血肉制作神之心的代替品。这是效率极低的作法,但血肉之中大量的不可解析物质对多托雷的研究造成了极大的阻碍,他能够挖出来的暂时只有对神之心的代替作用,以及作为母体,在孕育方面的潜能。

    她们这个种族,繁衍方式说不定真的是无性繁殖。

    多托雷用自己的血液跟她的血肉培养出来的生命,并没有继承她身体的特质,血肉并无特殊之处,作为失败品,已经被销毁。器官也是,它不会因为多托雷现有的诱导分化方式而进行分化,只是具有旺盛的活力。

    用制造生命的方式获取生命进程中分化的器官依旧不具有任何遗传特性。她的血肉只是完整保存他人基因,加快复制他人基因的进度从而制造生命的催化剂。

    多托雷销毁了很多个自己,从而验证了自己的结论的正确性。

    无法利用遗传方式从母体身上得到可以进行解读观察的遗传基因,她的切片也不行,那只是拥有她的脸和同样身材的壳。反向侵入的操作一开始就被堵死。

    多托雷思索了一堆实验进展,面前的潘塔罗涅依旧笑眯眯的没走,“你怎么还没走?”

    “这是说的什么话,多托雷。”他的同僚语气是些许苦恼,“赞迪克的意识脱离太久,她不是会生气吗?”

    “呵呵。”

    到底是让赞迪克的意识回到了这副躯壳,潘塔罗涅看着学者的气质重新笼罩躯壳,蓝发红眼的学者调试般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掠过他看向了师姐本人的切片。

    一切如常。

    红口白牙的毒蛇和披着人皮的鬼没有在沙漠滚烫的沙子上散播厄难,也没有在正修建实验室的地下让人察觉到腥气和潮热。

    多托雷实验室里的切片刚动了动,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多托雷边角料,“这个,用以交换你的血肉。”

    幼年时期的多托雷切片。

    清心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蛋,看着他脸蛋上红了一块,也看着他蹭了蹭她的手指。

    “你销毁了多少个切片?”

    “他是切片销毁后的残渣捏出来的。”

    “真执着啊,多托雷。”

    “得到的结果不尽如意,只能制造神之心的残次品。”

    第108章

    “早晚有一天要猝死。”

    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将自己思维一分为三,同时去研究不同的东西,不分昼夜无止无休,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四月有余。

    清心才感叹了这么一句。

    沙漠里的切片算是最清闲的,有杂事将她的思绪从研究内容上抽离,还可以在会上倒头就睡。

    多托雷那里的切片待遇算不上多好,每天不是被多托雷的切片淹没,就是被一堆失败的自己的细胞培养物淹没。打了一架将人按在实验台上,让人枕着一堆残渣被解剖了后,待遇好了一些,可以使唤他了。

    而本体这里,清心在这里不干人事是其一,其二,还需要应付一下实验室的提供者的潘塔罗涅。

    她自己的实验室还在修,现在占着的实验室是潘塔罗涅提供的,免费,一些与他的交易在这里完成,支出的摩拉又从这里向他回流。

    ——第一次交易的时候,便是在这所实验室里。

    交易多次后,潘塔罗涅在商业上的才能已经让清心对自己不伦不类的实验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验室的研究边角料可以分门别类的堆放,方便一下他的清点。

    这算是交易的凭证之一,可以作为交易程度加深的表征。

    最能代表他们交易程度加深的,就是潘塔罗涅本人,她感叹这么一句,边上就有潘塔罗涅的声音响起:

    “清心这话说的确实是巧,正正好让我听到。”

    人现在就在实验室门外,脸上是见得着的十分无奈。他脸和声音都生得好,气质斯文,换身装扮去教令院没什么违和感。说的话一分真心可能都无,偏偏听在人耳中是真心实意。

    话说成这样,也不耽误他走进来。

    “你来的太频繁了一些。”

    “能置换成摩拉的事物,多待一天便是多亏损一天。”

    他推了推眼镜,面上神情是商人万金油一样的微笑,“而少一天的亏损,您的实验室便早一天落地。”

    “不会快的,总建筑师是卡维。”在建造过程中他发现了设计时的任何不合理之处,就会进行修改。

    “理想落地时总是如此。”

    不咸不淡的一句。

    四个月余的时间里,潘塔罗涅交易次数总计十四次,今天是第十五次,看样子他又准备在实验室里休息。

    目前不伦不类的实验室里按照他的喜好放了一些东西,可以供人休息,也可以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潘塔罗涅的风格。

    有钱人享受的方式难以想象,贵的显而易见自带气场,踩上去就是摩拉堆起来的奢侈。

    所以才是不伦不类。

    从让人极度不适的实验区,到后面为了舒适无所不用其极的休息区,中间的隔断并不严密,这方面,潘塔罗涅又随意了起来。

    理由嘛,清心体验过,太过于严密,可能对不上他的癖好,也不方便人的转移。

    实验台,也还行。

    但只是还行。

    他没有虐待自己的癖好,得了闲便“稍微”布置了一下,清心跟着坐享其成。

    不是每次交易都会涉及到身体方面,像今天,潘塔罗涅就是单纯的休息。

    清心在交易的时候会看心情决定对他的态度,迄今为止,她心情好的次数屈指可数,心情最好的一次,主动给了他一杯东西,说喝了可以防止猝死。

    面上是一派忧心忡忡:“你这个工作量,猝死就不好了。”

    “谢谢。”他接过喝了,回的也很真诚。

    两个人都没法做出来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的操作,因为太恶心了,好歹是长久合作伙伴,还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今天的交易过程里,清心心情平常,谈完交易就只有干巴巴一句:“没见过正经交易要在床上谈的。”

    “因为我刚来的时候,您说自己快猝死了。”

    “那你有办法让多托雷放过我的切片吗,他实验室里失败品全堆在切片边上了,害得切片大半夜还要加班解剖,让他大脑冷却一下。”

    他们都知道事实跟她说的有些出入,比如,内涵多托雷失智。这操作在他们的道德水准上显得道德水平极高,所以潘塔罗涅有些诧异的:“竟然只是解剖,我以为您会跟对我一样呢。”

    他眼镜摘了下来,表情从眯眯眼中解脱,眼睛让人看的更清晰了一些,又靠得近,情绪竟然显得更真实了,他这方面确实是个天才。

    清心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肌肉没有僵硬,松弛着,像是这个情绪本就真心实意,并不商人。

    好奇心满足了,便任由潘塔罗涅伸手将她的手拉了下去,在被子下十指相扣。对他的问题,随口道:“我不和研究搭档发展这样的关系,以免他们激素分泌不同平日,影响了脑子。”

    “那艾尔海森?”

    随口说借口,和随手戳破别人的谎言,都是他们做的出来的,这是双方都没有交谈的兴致,尽快糊弄过去的方法之一。

    又过去了一天。

    卡维图纸里的实验室进度又前进了一天。

    日子这么稳定的前进,清心三个地方连轴转,确实是没有猝死,身体健康,还能给自己的实验室进度搭把手。

    至于跟多托雷互相研究这件事,太寻常,反而没有提及的兴致。而发展额外关系,也不需要什么感情,一个随便想想,另一个问了一下可以交换的血肉份额,将自己的切片和本体都拉了出来,一堆,说让她看上哪个就选哪个,选完就交份额。

    清心说他值不了这么多,多托雷冷哼一声,“但切片多。”

    这像什么话。

    清心当时做出困得要死的表情已经做了半个小时,听到这话直接闭眼秒睡,将“不值”表现得淋漓尽致。醒来还被一个切片贴脸放大:“继续谈。”

    “抱歉,我不准备交换任何东西。”这话说的确实委婉。

    只要价码合适,他们之间便不会存在什么礼义廉耻。

    实验室落地之时,他们仍旧是单纯的研究伙伴,与他们的高尚情操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不想付出太多,试图空手套白狼。

    亲密,也需要建立在确定对方不会在亲密过程中试图剜下对方的血肉、不会为了将对方作为实验台上的常客而使用种种手段。

    除非他们中某一个人真的从这扭曲血腥的研究合作中得到了可以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情感,否则,他们的亲密关系就不会演变成身体上的连结,只会是用器械乃至双手切开、撕开对方的血肉,搜寻一切遗漏下来的知识。

    在得到对方的可以控制的替代品之前,便是撕扯开皮肉,见到露在面前跳动的心脏,在奔涌的血流里,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句:“你的心脏看起来真漂亮。”

    心脏在手下蓬勃跳动。

    他们的实验室建造完成时,也是如此声响。

    建造在地下的艺术结晶,实用性和艺术性结合得很好,庆功宴上卡维喝了些酒,脸上有了醉意的红晕。

    没有不幸的事故发生,地下草之龙阿佩普在看着。

    没有因为建造过程的屡次调整而经费见短,潘塔罗涅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没有在高强度工作下出现猝死之人,艾尔海森下班了,整个施工队伍都会被强迫性下班。

    拉来赞助和半监工的赞迪克清心为他们算是抵御了潘塔罗涅的开会攻击。

    正因为顺利,在庆功宴的热闹后,他们这群人照了集体照,沾了酒意的眼睛亮晶晶的有,还有根本看不见眼睛和块头太大去不了前排的施工队成员。

    须弥与至冬的合作项目,在照片定格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热闹的场地几日后,被教令院召回的召回,回至冬的回至冬,跟卡维艾尔海森告别后就得告别潘塔罗涅和愚人众成员。

    单独的相片没少。

    研究成果也是老样子,让卡维和艾尔海森带回去发表。实验室的人员,现在只剩下她和赞迪克。

    很好的两人相处时间。

    清心拍了拍手,“赞迪克,这下我们不用担心被大风纪官盯上了。”

    赞迪克“呵”了一声,“你以前怕过吗?”

    第109章

    报告编号——QT001

    赞迪克,男性(处于特殊状态)。

    属科不明,不具有完整的人格,无法独立存续。

    *

    以他人时间的碎屑,组合成的人形个体,不具有可以独立的人格。糅杂体,诞生过程中碎屑残余意识和填充进的物料发生过强烈的冲突反应。

    第一次尝试人造人,拾人牙慧之作,灌输的意识来自教令院放逐者——更正,所使用的碎屑来自于教令院放逐者,赞迪克不具备基本的独立意识,最初的智慧来自于放逐者的认知。

    制造该个体的最初目的为篡夺他人知识,因此在实验过程中,所有步骤都在接通他与本体之间的联系。

    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收集足量的碎屑,使其具有基本的关联框架,填充物料的选择范围进一步缩小。

    最终选定物料为无形之物。

    需要篡夺的目标与物料为同一分类,均为知识。

    填充物料确定。

    篡改须弥教令院虚空系统,收集他人智慧,确认教令院放逐者出现地点,介入名为赞迪克个体的命运。

    确认他与放逐者关系密切,属于时间的切片之一,模板到手。

    与放逐者多托雷进行了相关接触,撕扯下一片血肉,携带模板在水天丛林潜藏,在模板帮助下完成相应解析。

    实验进程缩短。

    *

    介入赞迪克的命运是正确行为。

    此前我对放逐者的信息不甚了解,实验过程中可能出现偏差,赞迪克补足了我这方面的认知。

    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我对着他本人说倘若自己研究有结果,第一个诞生的个体名字便是赞迪克。

    顺便询问是否可以用他的外貌。

    “你不如杀了本体。”

    情绪分析为,赞迪克对我的想法并没有抱有反对的态度,仅是不满我只做到这种程度,他希望我有朝一日杀了他的本体。

    原因不明,他没有为此补充。

    水天丛林下的潜藏地点环境恶劣,这并不是问题,我们一一解决,在杀死多托雷的路上迈出了步伐,直到实验结束。

    为了确保自己的能力可以对自己的人造人事业起到帮助,尝试了人类中可以增加双方记忆的方法,被赞迪克说成是累赘之物,影响实验进度。

    为此,我曾经尝试过向他说明一些东西,依旧是为了自己的人造人事业,连接之物会被多托雷染指,我需要赞迪克的记忆成为控制实验产物的工具。

    介于双方在研究进程中明了对方只在乎知识和研究知识的本质,没有使用人类中常用的委婉手段。

    “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实验产物。”

    诚实是必要的。

    他也对等的诚实,说,“滚”。

    记忆应当深刻了一点。

    那些书籍并不是累赘之物。

    *

    好消息是,个体「赞迪克」的诞生过程出现了数次意外,最终成果上,「赞迪克」的记忆没有意外。

    默契并不需要重新培养,常识不用重新教导,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重新确立一次。

    相应的控制手段已经植入「赞迪克」的身躯,因此赞迪克的记忆与我对应上后,我们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我需要确认他对我的安全性。

    结论不出意料是0。

    实验开始时考虑过这种实验体失控的现状,相应的准备齐全,个体赞迪克的暴动被镇压,连续被镇压。

    直至他意识到他无法伤害我。

    需要获取知识来解开身体里的手段。

    “更正,那是必要措施,还需要更正一点,你目前的身躯里有多个时间的放逐者留下的碎屑,你需要尽快处理。”

    赞迪克最大的敌人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的碎屑。

    无形之物填充出来的血肉包容性极强,兼具稳定性,私心而言,我更喜欢一个熟悉的意识占主体。但赞迪克的意识被其他意识淹没,那也不错。

    实验需要一点想象力。

    我破坏了实验个体意识的稳定性。

    实验个体的身体数据也因为意识的不稳定而发生关联性变化,被命运碾碎之物共同点只有对知识的疯狂,对本体的憎恨,存疑。

    每天都有新的惊喜。

    为了观察他的变化而选择的贴近,让我的身躯明确感知到了他身体数据变化之前的异动。

    我喜欢童心的切片。

    他没有长大,是放逐者内心一点柔软的具现,是天真的孩童,是我跨越了死域,差点让此身凋零后得到的一点碎屑。

    我对他的情感是偏爱。

    有目共睹。

    所以我将他排除在了胜利者之外,实验者不需要有这样的感情。为了确保这一点,我调整了一下实验个体的身体状况,让个体的身体如真正的人类一样,从童年开始,生长到少年。

    过程并不需要十几年的时光,他们的抗拒最多让进程拉到三个月。三个月后,我的实验个体,也即赞迪克彻底诞生。

    三个月是我的耐心限度。

    *

    最终名为赞迪克的个体,不是与我在命运中相处过的赞迪克,他的记忆被三个月的成长过程出现了变化。

    不会一模一样。

    我摸了摸他的脸,端详他的身体,确认他可以保持短期内的稳定状态,不会出现一月一维修的状况后,我需要进行的便是最后一个程序。

    ——给予他人的身份。

    赞迪克亦是被教令院驱逐之人,想要改变这段历史,我目前知道的手段便是世界树。作为提瓦特大陆上的记录者,更改上面的记录,可以一同更改提瓦特人的记忆。

    我删除了世界树里的赞迪克记录。

    实验个体赞迪克并没有遗忘相应的记忆,他的存在稳定,身体里赞迪克的碎屑没有发生变化。

    他不能称之为人。

    *

    初次与多托雷意识联通,效果达到预计,有关赞迪克的实验算得上成功。

    止有一点,目前对于多托雷,现有的处理方法并不能完全约束其个体行为。

    采取了一些额外措施。

    “我期待你没有任何羞耻心,又期待你确实有羞耻心。”

    赞迪克自身羞耻心薄弱,并不会因为赤Ⅰ裸产生烦恼,丢到人群中另说,他对我的这个想法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是结仇的做法。”

    “没关系,我可以让你死去。”

    “我以为你在乎学者的身份,或者你的导师。”他意味不明。

    “他们同等重要,跟童心的那位一样重要。”

    这种时候,他觉得自身的道德感比我强,他会让人死的不那么痛苦,而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极其不体面的死去。

    “你具有羞耻心。”我下了结论,“多托雷会有例外吗?”

    “你不如问他自己。”

    多托雷的羞耻心可以称得上薄弱,他跟赞迪克不知道谁的更薄弱。没有具体结论。

    我的兴趣一向只有片刻,羞耻心的研究和大量的不重复知识,无需权衡,我选择的是大量的不重复知识。不会因为想要比较他们羞耻心的薄弱问题,而让自己目前的稳定研究生涯被破坏。

    那只停留在想法,只是验证了,我确实好奇过。

    “你具有羞耻心吗?”

    “自然。”

    羞耻是知性生命拥有的情绪之一,我自然是拥有的,只是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的实验对象上,耽误我的学习进度。

    赞迪克和多托雷这种程度,有时我都觉得太多了一点。

    太多了一点。

    为什么会有安全距离这种东西,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东西。

    “这可以被称为对你的厌恶。”

    “归根结底,还是情绪太多。”

    我叹了口气,“需要建立在情感上的研究,你怎么也会需要这种东西,多托雷?”

    “你这是怀疑我的能力。”

    他确实是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没有足够的知识,只是作为寄生在他身上篡夺其知识的菟丝子,准备有朝一日吸足了养分将他绞死的人,他不觉得我有什么足够他低头的知识。

    他只是不能消灭赞迪克的存在,不能杀死我。

    赞迪克嗤笑:“傲慢。”

    没有具体目标,无差别扫射了屋子里的曾经出现过的存在。

    多托雷无法杀死我,无法抹去他这点让他心情很好。

    *

    赞迪克成了我的师弟。

    在他习惯了与我相处,我们处于和平期,他在我面前可以算个人的时候。

    这是一段人格独立期,赞迪克为了知识与我达成了合作,我需要他的劳动力,他需要用我的渠道重新进入教令院获取知识。

    关系依旧不平等,但表现出现了平等。

    现在他称呼我为“师姐”。

    互利互惠。

    配合度提高了。

    就是有时候会问一些无聊的问题,关于教令院的禁令,他作为我的罪证入学教令院,在风纪官的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我是否紧张。

    他撑着脸,须弥学者的衣服散在床上,光线暗沉,人的肤肉在昏沉里只是白皙。

    “有些好奇。”

    “你不想成为人吗?”

    我也好奇,“我想看看他们对人的定义能不能察觉到你的非人之处。说到底,人的定义,究竟是出于大众的认知,还是单纯的物种特性的归纳。”

    还有,非人之物,又是否能从人类的一些行为里得到人类应该有的反应。

    我有充沛的好奇心。

    赞迪克也是。

    但拥抱不会让人的效率提高,只能影响激素分泌水平,让人觉得有些愉悦,不会让停滞的思维继续运转。

    赞迪克则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他能感受到的是温度变化。

    体表温度的趋同。

    他表现得很像人。

    随着知识的填充,他身上的血肉逐渐丰盈,对多托雷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合作还会持续多久?”

    “我死。”

    第110章

    贝洛伯格,久违的冰雪之城。

    省略抵达之前的纠缠,清心回到这里时,称的上平静,风雪止息,阳光下的冰雪之城泛着光。

    既没有听到与宇宙联网的贝洛伯格里有欢愉令使和毁灭星神缔结婚约这等让欢愉都觉得欢愉太过的消息,也没有见到欢愉本人出现在贝洛伯格。

    欢愉的命途力量重新充裕这幅躯体,无止无休的撕裂感随之在身上复现,提瓦特里被养起来的气血消退。

    清心回到这里的理由没有那么复杂——

    提瓦特里的实验室落成,得到了一个可以摸鱼的工作,与枫丹的对接没有额外的问题,只是最高审判官说水神芙宁娜为了将枫丹从预言中拯救出来而退位。

    很长一段时间,最高审判官都会是她与枫丹开展外交关系时需要进行会面的国家负责人。

    清心对此结果了然,会面结束后让最高审判官拎着一堆甜点回去,说是感念芙宁娜做出的牺牲,顺便还塞了几张甜品终生免费券过去。又说这是潘塔罗涅送给合作伙伴的福利,七国通用。

    “既然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了,那么,普通人可以拥有的幸福,自然也应当拥有。”

    “此前忙于与至冬的合作项目,这份敬意直到此刻才得以传达,我对此感到抱歉。”

    工作内容就是说套话。

    摸鱼说起来也很容易。

    看起来没有什么再游学然后失踪的必要性,借口很快就送上来了。

    赞迪克请了事假,奔赴沙漠后,清心被迫负责了璃月至冬方面的事务,见到天权星凝光的那一刻,她觉得天权星真是人美心善。

    天权星说她看起来很面善,让人一见如故。

    她们从各自的名字说到这次的合作,气氛融洽到凝光对她发出了邀请,说璃月欢迎她的到来。

    与凝光的会面结束后,清心马不停蹄的通过自己的渠道搜罗了一下近段时间出现的关于璃月清心花的传闻,只是他们的帝君仙逝前,多看了两眼清心花,没有其他传闻。

    所以赞迪克请假回来后,清心光速请假游学了,借口她要避避风头,璃月那次得罪人有点多,被翻出来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赞迪克问。

    “南天门的结界,我动了。”清心说,“现在已经东窗事发了。”

    “哦。”他表示知道了,又说,“借口找的走心一点。”

    “你编一个。”

    ——在赞迪克的帮助下,她成功翘了自己的工作,来到这边,休长假。

    理由仅仅是不想工作,只想摸鱼。那她为什么要找工作,那是因为只有工作里摸鱼才是真的快乐。

    跨越星海的度假更是快乐,她已经准备好了足量的纸和笔,确保这次度假能够保持持续的欢乐。

    贝洛伯格不太欢乐。

    确切的说,是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存亡时刻。

    关于未来的归属。

    与宇宙重连之后,债主星际和平公司便顺着连接过来了。

    那看起来,这不是一个和朗道姐弟见面的好时机。

    清心在踏上贝洛伯格二十分钟后,再度回返宇宙,被博识尊注视。

    从提瓦特的门里出来,欢愉命途力量被牵动的那刻,她就已经见过阿哈,祂笑个不停,为自己被愚弄一事。

    这发生在抵达贝洛伯格之前。

    现在又被智识的力量带到博识尊所在之地,清心不得不说星神的力量是真的方便。

    在她手伸向星球上密布的电缆时,博识尊抬起电缆的动作慢了一点,她碰到了,感知到了上面的冰凉。

    博识尊的反应有些生疏。

    「欢迎回来。」

    「你的故乡是一个信息噬灭体,智识的力量制造的信标不能传递任何信息。」

    「无法解析所在。」

    让博识尊放弃对提瓦特的解析是不可能的,星神不会做出违背命途之事,停止寻求一个问题的解答,对于智识星神,便是违背命途之举。

    清心没说关于提瓦特一星半点的事,“嗯嗯”几句带过去了,星神本体在此,还是博识尊,将时间浪费在提瓦特的事情上是可耻的,她于是向博识尊寻求这段时间宇宙中所发生的一切疑问。

    不寻求答案,因为博识尊不会回答一切疑问的答案。

    通过博识尊,她算是了解了一点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欢愉令使在宇宙中信息彻底消失一事,目前在研究的有天才俱乐部、博识学会以及星际和平公司等。

    前两者是为了寻求答案,公司则是为了支付她应得的信用点。大额信用点的交易需要慎重,欢愉令使突然在宇宙里信息消失得干干净净,公司的科技找不到,天才俱乐部找不到,他们现在正在商讨这段时间的信用点该如何发放——如果欢愉令使一直失踪的话。

    他们倒是不曾考虑欢愉令使死亡的可能性,被琥珀王加护的令使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死去。

    他们既没有听见新的琥珀纪开始的锤声,也没有得到琥珀王的启示,一切如常。

    提出异议者:“只是欢愉的令使,不值得琥珀王为此做出反应。”

    在提出异议的下一刻,被公司以“对琥珀王信仰不够纯粹”的名义开除。他确实不够纯粹,纯粹的琥珀王信仰者,一定会了解欢愉令使与公司的连结。

    公司的“欢愉令使”,是特指,仅指代那一位。

    二者的连结是位于公司P50级别的琥珀王,仅就欢愉令使可以与琥珀王进行沟通这一点,就值得公司费些力气与她构建联系。

    何况她欢愉令使的本质下是琥珀王对她的加护,公司内部的存护令使确认过她的加护程度,从这些加护上解读出了琥珀王的意志。

    ——她应当活下去。

    一个被琥珀王认定为应当活下去的欢愉令使,认为她会悄无声息的死去,这是对琥珀王的亵渎。

    出于对琥珀王的虔诚,在寻找她这方面,公司确实是下了大力气,清心浏览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看到了已经被撤销的悬赏金额,比星核猎手他们还要离谱的一个数字。

    重赏之下,可以用来搜寻的科技已经集体更新换代了一次。

    公司与她对接的联络员还在客气的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没有提出全身检查的要求,纯粹是她处于博识尊的笼罩范围。

    他还提了一句目前战略投资部的托帕总监正在雅利洛—Ⅵ上清点债务,如若她想要在雅利洛—Ⅵ上游玩,可以联系托帕总监。

    “我没有跟公司说过,我回故乡了吗?”

    联络员回的很快:“目前没有相关记录。”

    “那可能是我忘记了,那现在去告知一下吧,信息突如其来的消失,是因为我的归乡。”

    公司应该早就知道了,她归乡的知情者不少。让她正式说出来,可能是需要暂停搜寻的仪式感,或者可以成为一个流程结束的前提——来自本人的承认。

    以此类推,博识学会和天才俱乐部寻找的答案不是已知的事实“她回到了故乡”,而是与博识尊类似的疑惑,“什么故乡可以让人无法解析出任何信息”。

    或者是,“她真的是归乡了,而不是归乡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吗?”

    阿哈就差将宇宙的每个边角都掀起来的行为确实具有迷惑性,还有毁灭军团的异动。只这两个,欢愉令使失踪一事,就成了全宇宙的热门事件。

    后面牵扯的人和星神多了,动静大到快成宇宙疑案时,清心的信息从宇宙中显现。

    失踪的令使回来了,阿哈跟令使的捉迷藏结束了。现在遗留的问题是,令使的故乡在哪,最初开始动作的两位星神之一,毁灭星神纳努克为什么要找欢愉令使?

    从这里可以再次确认,她跟纳努克那儿戏一般的婚姻,确实没有被阿哈全宇宙广播。

    那算得上是婚姻吗?

    清心本人都不是很确定。

    这种问题,她看向了博识尊,她一直处于博识尊的注视范围,红光未曾发生偏移过。

    “关于星神的婚姻,我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答案吗?”

    「可以询问。」

    “毁灭的行为逻辑里,有玩笑话的存在空间吗?”

    「毁灭不存在玩笑。」

    “那怎么才能与星神解除婚约?”

    「……目前没有相关事例。」

    不愧是阿哈,她也不愧是欢愉令使。

    整出来一个宇宙前所未有的乐子,让博识尊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没有直接接触的例子,清心虚心求教:“要是与两位星神都缔结婚约,算不算重婚罪,还是这种行为会导致前一个婚约作废?”

    「我会将你列为观测事例。」

    博识尊是名为星神的存在之之一,对于星神本身与人沾染的事物的处理方式,了解其相关行为模式。

    这个问题可以进行相关解答。

    即“星神与人类的情感逻辑并不相同,人类制定的律法无法约束星神的行为逻辑”。

    无法回答,建立在前几个问题上,祂无从分析毁灭星神纳努克当时的行为逻辑。

    清心可以建立相关模型,再度模拟一遍相关场景,在纳努克同意时近距离感知其行为逻辑。

    但——

    变量太多了。

    纳努克会不会保持同样的心绪是其一,其二就是纳努克可能不会答应第二次。涉及到星神行为逻辑的问题,清心的优势不过是她可以近距离接触感知,看起来需要先建立相关模型,然后再进行分析。

    想好一点,说不定纳努克根本没有情感模块,只有毁灭的行为逻辑呢。

    刚来不久,清心就给自己和博识尊找了个大活。

    第111章

    欢愉令使带着智识的力量降落在毁灭军团中,让军团陷入了静默。

    短短一句话里,只有毁灭军团受到了伤害。

    清心不会再度向毁灭星神求婚,以期得到情绪的样本。

    博识尊不对此发表意见,如祂所说,祂只是在观测,并为观测对象提供些许便利。

    确定毁灭军团的方位,将欢愉令使送到毁灭军团经过之处,清心握着祂的电缆,睁开眼睛,便置身于一片黄色血条中。

    毁灭军团对她而言是中立单位。

    这是相当直观的判断方式,她抬头,看向毁灭星神纳努克的所在,没有血条显示。

    不排除这是她碰见的星神都是友方的可能,只是清心对此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这种直观的方式不适用于星神。

    她是做过星神的,现在的身份也是挣脱命途的前星神,对星神的了解不说有多少,只是对自己成为星神的那段时间抱有印象。

    从星神生涯里得到的经验就是不要对星神的人性抱有期待,社会体系发展出来的道德和法律早已经排除了星神的存在,祂们可以是宇宙中的自然现象,唯独不可能是可以被道德和法律约束的个体。

    便是清心这个反骨比人重的星神,从成为星神开始就跟命途力量对着干,看上去人性充沛的星神,最开始也不过是顺着命途力量在反抗。

    这还建立在对不朽命途的同化进度确实让她对命途力量有了基本认知的基础上。

    她可以回答自己确实没有重婚的概念,因为那时她连婚姻的概念都几近于无,丈夫的含义对她而言不过是向她祈求之人,虔诚之人,是巡猎的令使。

    说星神时期的自己完全不是自己,也不是,星神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清心遵循这套逻辑的时候没有任何吃力和不情愿,这是她会做的事,本心如此。

    彻底抽离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星神的行为逻辑有多抽象,抽象到清心出自本心的帮助了一些人。

    清心当时:???

    不求回报的出自本心的帮助了一些人??

    她图什么,图能践行自己的命途,但连这点都意识不到了。

    这是清心当时的状态。

    星神命途不同,行为逻辑也不尽相同,清心自身情况客观上可以归于特殊,不具有普适性。

    她能够回答的问题仅仅是关于自己。所以她会在这里,向纳努克寻求疑问的答案。

    ——除我之外的星神,是否具有婚姻的相关概念?有几个具有的?具有相关概念的星神对此的认知是与人类相似还是自成逻辑?

    严格意义上,这属于验证过程,危险性极高的验证过程,不建议后来者尝试,除非后来者可以抵抗毁灭星神的攻击,不被祂的毁灭而毁灭。

    对生存力有要求的同时,对逃脱能力也有相关要求,在冒犯了星神本人后,如何在星神本人的注视下从容应对绝灭大君毁灭军团,逃之夭夭。

    清心可以做到前者,后者确实有些勉强,她只是个前星神。好在纳努克在被她冒犯了后,当即做出了反应,没有让自己的追随者出手。

    一群投身毁灭的疯子,看见了欢愉命途的疯子,没有惺惺相惜,唯有沉默。

    如何评价欢愉令使向毁灭星神询问“你对婚姻的概念有认知吗,纳努克”的行为?

    又该如何评价消失的欢愉令使在拿自己信仰的星神开涮后,直接投身毁灭的行为?

    这些问题我们可以先问问博识学会、天才俱乐部,他们中研究星神的人,论文撕了吗?撕了多少?现在在哭吗?

    毁灭军团对此的看法不过是“欢愉令使今天还活着吗?”

    前有欢愉星神为了欢愉给毁灭星神制造了不可愈合的伤口,后有欢愉令使两句话不到一头扎进毁灭星神的伤口。

    可真是阿哈啊。

    毁灭军团见证过那场可以称得上荒唐的欢愉令使向纳努克大人的求婚,再加上这次,人已经住纳努克大人的伤口了,生命气息还闪烁得跟红绿灯一样,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绝灭大君们一时分不清欢愉令使是在毁灭他们还是在毁灭自己。

    毁灭他们吧。

    毕竟欢愉令使命是真的硬,泡在纳努克大人的血液里,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只是欢愉气息被毁灭压的近于消失,她看上去像是毁灭的令使。

    星神的每一次注视都意味着毁灭。

    清心在祂伤口的这些时日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对毁灭的适应性加强,只觉得被太阳扫了一下,身体感觉到了热度。

    祂注视着清心的离去,没有让自己的追随者阻拦她的离开。

    这不是结束。

    后来者们应当还做好梦里频繁被毁灭星神注视的准备,多次躯体重建,不可避免的会融入毁灭星神的血液,这会让人成为宇宙中的信标,吸引祂的注视。

    清心现在每次做梦,基本上是写不成论文的,纸质物品会在纳努克到来时,了无痕迹,连被毁灭的过程都看不见。

    梦境所有的一切,能够毁灭的绝不会存留,留下的,只有星神本人和被毁灭的力量浸泡的清心。

    毁灭本身和拥抱毁灭者。

    宇宙的熵减过程不是寂然无声,星系消失前是它最热闹的时刻,之后,所有一切重回最初,什么都没剩下,文明存续的痕迹成了宇宙中的哑剧。

    清心在梦中见过太多被毁灭的星系,连同她本身,与星系唯一的不同,是清心死去活来后,还能伸出手触碰一下星神本身,然后迎来下一次的毁灭。

    直至梦醒。

    拥抱毁灭的代价是毁灭本身。

    外面是平常的一天,清心身上有块地方在发热,星神的血液在身躯里毁灭着意图毁灭着这具身躯之物。

    发热的地方是纳努克留下的印记,在背部脊椎上,祂在梦里伸出手,断肢流出的血液,金色的,涂满了她的背部,凝成了那样一个印记。

    「证明之物。」

    什么证明?

    自然是婚姻的证明。

    祂确实承认了她与祂之间的婚姻,祂也确实没有重婚的概念。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试图重婚的对象,力量注入的瞬间便会引来星神本身的注视。

    但凡重婚的对象弱一点,就会因为这个注视而人间蒸发。

    什么叫做毁灭啊。

    这就是了。

    至于纳努克对于婚姻的概念,很难形容,清心可以触碰贴近祂本身,共享祂所见之物和所有情绪,毁灭的命途就在她手边,唾手可得。

    极其纯粹的,祂为毁灭她而感到欣悦,亦为她在毁灭中的新生而感到同等的欣悦。

    听起来与纳努克的婚姻等同于自虐。清心作为真实体验者,表示这可能就是毁灭星神对婚姻的认知了,祂取走了她身上来自它物的毁灭,包括命途之伤带给她毁灭的权利。

    现在,每一次可能致她死亡的事物,毁灭星神的力量会先一步抵达。

    总之,在纳努克陨落之前,或者宇宙彻底熵灭之时,清心是不用担心她会死在纳努克的毁灭里的。

    每一次的毁灭,都可以看做是纳努克的靠近。

    是真的蛮费命的,这种靠近方式,等纳努克将她完全笼罩在命途之中,她不知该死了多少次。

    指不定还要跟阿哈的力量打一架,将它挤出去,让清心身体内流淌着的力量乃至血液都只与纳努克有关。

    不过到不了那种时候,纳努克承认了祂与她之间具有婚姻关系,又不代表清心不能找别的星神再求一次婚,不代表清心不能单方面解除婚姻。

    星神与令使之间的婚姻关系可以说是宇宙孤例,孤例嘛,只要不怕死,还不是随人怎么做。

    这是个平常的日子,清心刚从梦中见完纳努克,所属命途的星神阿哈为自己的令使找到了一个大乐子而大笑,目前正满宇宙找丰饶,好让这个乐子更大一点。

    祂不介意自己成为更大的乐子,让欢愉跟毁灭再度碰撞一次,可令使觉得这乐子太无聊了,不如找丰饶吧。

    阿哈笑得更大声了。

    「阿哈和岚都会哭的!」

    「最该哭的难道不是毁灭军团?」

    「哈哈哈哈……」

    阿哈的笑声洗脑到清心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脑子里笑声再荡个几圈,她就能笑出声,看见一个阿哈从自己的脑海里蹦出来,落到地面上,跟着她一同参加贝洛伯格的游戏。

    她在纳努克那里死的次数多,耗的时间倒是没那么多。在博识尊的帮助下赶到贝洛伯格时,贝洛伯格的债务危机已经解除,人们的未来没有成为抵押物交给公司,她还有以太战线的活动可以观看。

    是的,只是看。

    她不能确定纳努克是否会将她的以太灵战斗失败这件事,当做来自它物的毁灭,进而星神的力量会选择摧毁对面的以太灵,或者是除她之外的所有玩家。

    纳努克的因素排除了,她身上不定的因素还有一个欢愉,以及欢愉背后的阿哈,乐子祂总是不嫌多的。

    这么一想,能够平平静静的观看游戏比赛,似乎都是动乱里抢救下来的珍贵日常了。

    第112章

    在清心这位欢愉令使再度抵达贝洛伯格的那一刻,公司的科技就感应到了她的波动,战略投资部的那位托帕总监手机上的消息便一刻不停。

    大多是关于这位欢愉令使的。

    “你运气真不错啊托帕,级别刚下降,很快就要升回去了。”

    托帕因为在雅利洛—Ⅵ上的问题上,心软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在公司的级别下降了一级。现在砂金说欢愉令使与雅利洛—Ⅵ上的朗道姐弟有关系,她对雅利洛—Ⅵ的心软阴差阳错的替公司在她面前刷了一次脸。

    “那位决定给部门拉个活。”砂金语带笑意,“要不要猜猜是什么活,托帕?”

    “我手头没有相关讯息。”

    “不好意思,我忘了这点。那就直说好了,那位跟毁灭军团碰上了,回来后直接给公司挂了一个指名委托,她需要能够屏蔽星神力量的仪器,上不封顶。”

    “屏蔽星神力量的仪器,这个活钻石也接了?”

    “当然。那位在公司的级别又提了,从P48提升到了P49+,还是指名委托,钻石没办法拒绝。”

    这活属不属于战略投资部的范畴另说,屏蔽星神力量的仪器,这东西不是说难搞了,是有没有的问题。

    天才俱乐部那群天才可以搞也要考虑委托人的需求,只是屏蔽星神信物的波动还好,要是挡的是星神本人降临,那就不是仪器的问题,得要琥珀王的亚空间晶壁。

    考虑到那位身后的星神,她说的屏蔽,大概率就是星神本人的降临。

    这活显然不是这么干的。

    确实如此。

    这活对他们部门来说,是天上掉馅饼。

    那位令使继欢愉星神的命途力量全开放后,又得到了毁灭星神的青睐,这就是她在公司内部的级别突然提升的原因之一。

    与其说他们要找可以屏蔽星神的力量的仪器,不如说他们只用搜寻毁灭军团路过后,星系所剩余的余烬。

    那位说得漫不经心:“我懒得去,就准备找人替我跑一跑,去雅利洛—Ⅵ的时候正好听到战略投资部的名字,索性就指定了。”

    这事公司里一直有人在做,他们部门要做的跟被投喂的孩童一样,张嘴就行。那位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毁灭军团里有人会收集这些东西,堆放到固定地点。”

    甚至还被嫌弃了一下他们嘴张得太慢张得不够大。

    要不是这样,砂金也不会还有空闲跟她说话,保不齐停留在雅利洛—Ⅵ上的托帕总监也得回去开会。

    而往他们嘴里塞饭的那位付出的价钱也确实是让人心动不已,她拿出了琥珀王的亚空间晶壁材质解析报告。

    “这次钻石搞定的就不止一位咯。”

    那份报告自然不可能完全解析琥珀王的伟力,那位说只是其中微末的一粒。

    但比起什么都研究不出来的报告,公司至少可以将它拿出来,当做琥珀王伟力的点缀。

    现在公司那几位都在找相关的研究人员验证报告的正确性,等验证完了,公司的人员都得记住那份报告的名字。

    论证伟大如何伟大。

    那份报告就是在做这样的事,那位令使不仅是跟星神联系密切,对投其所好之事也称得上相当擅长。

    样品是琥珀王赠予的亚空间晶壁的碎屑,以粒计算,实验报告上的指导老师一栏写的欢愉星神的名字,甚至还有毁灭星神的气息。

    这份报告具体内容是什么战略投资部的人不知道,能让他们先看下封面都是公司上面那几位的礼貌和欢愉令使的面子。止这样品的渺小和两位星神力量作用下还保持着自己的完整性的报告、止那两位星神,就足以公司的人以验证正确性的名义对琥珀王声名进行一次宣扬。

    ——这份报告也是那位级别突如其来窜上去的主要原因。

    ——无论她本质如何,至少,她为了琥珀王直面了毁灭。

    P49+的级别意义就在于此。

    当然,这建立在那位没有真正的加入公司的基础上。这级别确实突出了公司对她的重视程度,可以让她获得更多的内部权限,又确实是她的荣誉级别,是用来激励公司内部人员,为琥珀王奉献更多的。

    部门这是误打误撞蹭到了大佬,被大佬带了一波,跟着知道了一些见了面就知道的事。

    欢愉令使身上的毁灭力量极重,重到令使本人的瞳色都贴近了星神本人。

    欢愉命途上的假面愚者见了都得发笑的程度,自己命途上的星神让自己的令使被毁灭星神的力量压过去了,活脱脱一个绝灭大君。

    托帕见到她的时候,她在磐岩镇,逮着个什么人,身上的服饰是贴近贝洛伯格风格的。

    托帕看了一下手机里刚搜寻到的朗道姐弟的照片,姐姐希露瓦的衣服跟令使身上的很相似。

    令使转过头,注视着她,照片上的黑瞳变成了金色,跟毁灭星神纳努克的眼睛颜色,极为接近。

    走近了一些,就不是像了,那双眼睛背后似乎就有毁灭星神留下的印记,稍加触动,就能得到星神本人的注视。

    “托帕总监?”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逮住的人滑不溜手的,挣脱了束缚准备溜走,又被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肩膀上,他扑腾得就像岸上想要回水里的鱼。

    “刚刚就看到令使的身影,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您确实在雅利洛—Ⅵ上。”

    托帕带着自己养的次元扑满帐帐脚步轻盈的过来了,“初次见面,我是托帕,公司战略投资部总监。”

    公司内部,清心这张脸基本上就是通行证,级别越高越是如此,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一切为了琥珀王。

    滑不溜手的人,现在被按住肩膀逃不走的人,自然是当了一次向导就被盯上了的桑博。在托帕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能走来着,结果还走不脱,一双下垂眼生在他脸上,第一次如此可怜兮兮。

    在寒暄结束后,托帕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桑博身上。

    “他叫桑博,我的向导,我想要让他带我偷渡仙舟。正好你来了,你觉得我现在要怎么偷渡过去才能不让仙舟认为有人又塞了星核上去。”

    桑博情真意切就差落下几滴眼泪来证明自己的无能为力了,“这个老桑博我是真的不行啊。”

    清心无视了他的拒绝,只将目光放在了托帕身上,让之后的诸如“托帕总监都来了,家人啊,你松个手让我走一走行不行”“以我们的情谊发誓,老桑博绝不会逃走”都成了烦人的背景音。

    “这个可以用公司的名义正常抵达仙舟,只是有几个检查是无可避免的。”托帕说。

    毁灭星神的绝灭大君幻胧刚从仙舟下来,欢愉令使这让人不能直视的眼睛,问题可能还要严重一些。

    绝灭大君只是毁灭的令使,欢愉令使让托帕直觉她出问题面对的就是毁灭星神本人。

    这是见到令使本人,自然而然浮现的认知。

    清心只是想看游戏对战。

    她见了希露瓦杰帕德他们,逛了一圈雅利洛—Ⅵ上的以太战线场地,准备抽空去其他两个比赛场地看看,又卡在了仙舟罗浮上。

    黑塔空间站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她去逛了一圈,被黑塔按着做了几个检查,成功看见人偶面无表情的:“你做了什么?”

    她甚至没有说是不是毁灭对她做了什么。

    “我拥抱了毁灭。”

    这句话之后,清心被黑塔踢出了办公室,人偶说她需要时间思考怎么剔除毁灭的影响。

    然后在黑塔螺丝咕姆以及阮.梅的注视下,她的眼睛变了颜色,顺便报废了他们刚做好的仪器。

    唯一还能运作的就是虚数能量检测仪了,上面的浓度高的可怕,从清心脊椎上的毁灭印记开始,抵达她的眼睛,纳努克确实注视了他们,不过在那之前,清心闭上了眼睛,这是拒绝他的注视的意思。

    于是纳努克没有真切的将目光投注在空间站。

    拥抱了毁灭,不是形容词,而是字面意思,名为清心的个体拥抱了纳努克。她本人对此的说法是“阿哈在我归乡之前给我找的大乐子,当时没死只能说是阿哈拉的快。”

    现在嘛。

    现在嘛,阮.梅面对此情此景,倒也是感叹了一句“人为什么要研究星神呢”其中意味难以言明,她下一句便是“我们在模拟宇宙中构筑了寰宇蝗灾事件,倘若你有时间,可以试试,想必会让我们有所突破。”

    那句感叹与她平常说话的语气相同,充满特殊的舒缓的韵律,总体沉静,只是尾音略微上扬的一句玩笑话。

    “呵,何止是突破,模拟宇宙可能都会被毁灭星神的力量炸掉。”

    即便如此,黑塔也没有真切的拒绝清心对寰宇蝗灾的探索,在螺丝咕姆测定的模拟宇宙被星神力量摧毁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七的背景下。

    余下的不会被摧毁的概率,取决于清心对纳努克的关系,是“被蝴蝶约束的风暴”。

    真正让桑博得以解脱的便是这黑塔空间站被搁置的寰宇蝗灾的探索邀请了,在登上罗浮有几道逃不过的检查情况下,以太战线似乎也没多少吸引力了。

    “你该不会还想给这宇宙找什么乐子吧,师姐?”

    在托帕因公事离开后,桑博扭了一下身体,让她的手落空。他还叫了她师姐,用的是赞迪克的语气。

    清心垂下手,“你觉得让星神犯重婚罪可以成为乐子吗?”

    桑博的眼睛瞪大了。

    “这可……真够欢愉的。”

    “阿哈在做这样的事。”

    当然,清心也准备做这样的事,寰宇蝗灾是个不错的灵感。

    第113章

    这就是穹依照习惯周一过来空间站测试模拟宇宙,被黑塔人偶告知模拟宇宙无法开放的原因。

    “那奖励?”

    说得上是眼巴巴。

    “等人先捞出来再说。”

    顺便还被黑塔告知,在人没捞出来前,模拟宇宙的测试活动无法开放,前一个测试模拟宇宙的人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什么,让模拟宇宙项目停机了。

    “这么棘手?”

    “模拟宇宙现在就相当于一个放在空间站无法收容的星核。我该庆幸吗,她解析寰宇蝗灾的时候还记得保护一下空间站。”

    穹的手机还收到了邮件提示,来自公司的托帕,这位刚认识的朋友邮件上说的分明,清心女士委托她在周一的时候给他发东西。

    ——正巧是模拟宇宙的奖励。

    黑塔:“看起来,她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

    没好声气的。

    暴跳如雷直接砸了模拟宇宙这种事,黑塔还没气到这种程度,而且,模拟宇宙现在是因为星神力量的作用无法停止,无法重新启动,里面设置好的退出程序看样子也全部失灵。

    想砸也砸不到。

    更正一点,是稳定的星神力量纠缠体,阮.梅在其中还测定出了繁育塔伊兹育罗斯的虚数波动。

    且不论眼下这项目和人都生死不知的状态,她在里面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有这么……这么杂乱的虚数波动,博识尊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

    等她出去黑塔大概会想要打死她,清心对自己导致模拟宇宙宕机这件事还是清楚的。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常,正常的在清模拟宇宙里的怪物,没有任何难度,直到觐见星神的时候,清心对着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说出了那句:“请问,您能为我生个孩子吗?”

    ——模拟宇宙就宕机了。

    她卡在可以用胆怯形容的繁育星神降临时分,这位星神紧紧抱着一枚卵鞘,虫子惊慌失措振动鞘翅的声音一刻不停。

    清心闻到近似热带水果熟透了接近于糜烂的香甜气息,身边的温度也在升高,让人头晕脑胀,也可以说是色授魂与。

    清心伸手扒拉了一下边上的繁育星神,模拟宇宙里的繁育星神触感真实,并不空无,摸上去人形部分像是甲壳的质感,光滑,冰凉,兼具有人皮肤的柔软度。

    就人形而言,繁育星神纤细胆小,除了紧紧抱住卵鞘,祂只会散发酚类物质,让空气变得过分甜腻。

    虫子在一刻不停的繁衍,祂手中的卵鞘被清心取下来的后一刻,又有新的卵鞘出现在祂怀里。

    祂能理解清心的请求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祂只是一刻不停的在繁衍,确切一点的形容,是复制名为塔伊兹育罗斯的鞘翅目,复制各种各样的塔伊兹育罗斯。

    好在清心做了足够多的准备,无论塔伊兹育罗斯能不能理解,这位模拟宇宙里的繁育星神今天都得繁衍下她的孩子——可能应当称呼为虫子。

    清心调整了一下模拟宇宙里酚类物质的浓度,将取下来的卵鞘先是抹上她的血液,再将它放回繁育星神的怀里。

    先前在祂怀里的卵鞘,被她随手丢到虫群里面了。对于模拟宇宙里的繁育星神而言,她似乎是极大的危险,可以随意被她摆弄,就算是掀起祂虫身上的鞘翅,摸遍祂的足肢,和稍显柔软的腹部,祂都没有反抗的举动。

    只有将涂上自己血液的卵鞘放到祂怀里时,祂才有了些反应,应当是粉红色的,形似爱心的两根触角碰了碰她。

    “你原来会弯腰啊,我还以为人形就是诱饵之类的部分。竟然不是吗。”

    模拟宇宙的繁育星神的虫子最后全变成了沾了她血液的虫子,挤挤挨挨的,填满了每一个缝隙,只有清心和繁育周围有一圈空白。虫子们挤到互相踩着时不时有几只虫子被踩死发生爆炸,连锁反应下,清了一片空白出来。

    她一边摸着繁育身上的甲壳,时不时掀两下,伸进去摸祂的翅膀,一边看着虫子们在时不时的自我清理下仍旧挤满了缝隙。

    有几只虫子脚滑,咕噜咕噜的滚了过来,血量摔得只剩血皮。

    蠢得可爱了。

    有没有好看的虫子,有的,但挤成这样子,清心也找不出来能飞起来翩翩起舞的蝴蝶。

    模拟宇宙的宕机可能就是因为里面的繁育生了一堆一堆的虫子,所有的区域都被虫子挤满。

    虫潮没有边界,直到它们触碰到清心,毁灭的力量喷涌而出,面前就空出来一条路。

    寰宇蝗灾发生时,纳努克尚未诞生,她身上的毁灭力量也不是星神本人发出,而是模拟宇宙的命途回响。

    清心打了个哈欠,抱着对这次实验谈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的心情,借着繁育的虫身睡了一觉。

    那些虫子只是带着她的血。

    这不是结束。

    清心进来前选择的毁灭命途,她带着全套的毁灭,在清理完模拟宇宙的虫子后,又带着全套的繁育命途,马不停蹄的觐见下一位星神。

    见面就是,“请问,您能给我生个孩子吗?”

    “令使,这又是什么新的乐子吗?”

    阿哈面具转了转,“哈哈哈,游戏都卡住了呢。”

    清心木着脸,看着阿哈抹着面具上的眼泪,交给她一堆面具,“没关系,就算是游戏里的阿哈,阿哈也会给令使生个孩子的。”

    “不,还是一堆吧。”

    如果祂没有笑着,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听起来还能让人感动一点,“既然我们都有孩子了,纳努克那边就离婚吧,你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就没有母亲吧?!”

    清心成了一个无情的渣男:“不,纳努克才是孩子的母亲。”

    阿哈给她的孩子——塞到她怀里的那堆面具——最后被喂了贪饕,贪饕还想将她当成吃的东西,不过没成功。

    与繁育相比,贪饕星神奥博洛斯为了捕食,不仅人形是充当诱饵的,还能用声音和气息引诱猎物接近祂投身祂,主动成为祂的食物。

    祂的嘴巴不在曼妙的人形身上,而在一片肉海里,清心靠的太近,将祂当成自己的爱人从而投喂欢愉的面具,还被冲昏了头脑一样,说出“请问,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吗?”,是情有可原的。

    这话她说了多少次?

    不太记得,反正就算是沉默筑墙的琥珀王都被她问过,或许是刚诞生的记忆星神更是不得不面临她的语言冲击。

    模拟宇宙宕机算的上是很轻微的一个结果了。要是星神们知道她在模拟宇宙里问出来什么炸裂的问题,这个项目已经不是按死不按死的问题,说不定记忆星神浮黎都得出来保存一下。

    阿哈已经知道了?

    祂没关系。

    有了基本的参考案例,清心修好了模拟宇宙的宕机问题后,余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首先,平息黑塔的怒火。

    “星神的力量,看起来还不够。”

    “博识尊注视了这里。”

    那看起来确实不够。

    在支付了足够多的代价后,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接触繁育这位虫父的命运了。

    祂确实是清心测试出来的最好人选,脑袋空空,胆小,拥有对虫的抗性就能……为所欲为。

    以上都是清心胡诌的,清心只是看中祂的半死不活,虫灾确实远去,繁育的状态又不能用彻底死亡形容。

    只要有一只虫子存在,以繁育自我复制的特性,她的能力不会将记忆发给祂之外的对象。

    是的,清心大概是要助纣为虐一次,诙谐一点,便是,为了研究报告,学者清心试图跟繁育星神开展一段纯爱之旅。

    目的性太过明确,开局便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尝试了多次,才将自己的诞生时间拉到繁育刚诞生的时刻,在虫子里将这位刚诞生的瑟瑟发抖星神带离了诞生之处。

    诞生之地没有什么活物,虫子将能吃的都吃了,清心选定的星球有人类活动的迹象,科技水平过得去,只要有钱,一个喜欢养异宠的女性可以活的很好。

    在抵达这个宜居地之前,为了能够延长宜居地的寿命,不至于抵达后就被繁育都变成遍地的虫子,清心对繁育本人进行了驯养。

    清心的驯养手段称不上温和,她没有将繁育当成星神,只当祂是一只虫子,可以简单的交流,但祂记不住太多事。

    于是,她让祂先记住了痛苦。

    虫子哔剥哔剥的在星神的力量下烧死,什么东西都没剩下,空气中的酚类物质急剧升高,清心呼吸一次,就会摄入大量的酚类物质,甜腻得齁到了喉咙。

    祂在发抖。

    足肢在清心皮肤上留下了划痕,有血味从划痕上出来,祂迎来了更大的痛苦。

    不止是虫子,祂本身也被毁灭的气息烤着,清心通过“同生共死”在虫父的嘶鸣声里传达停下的命令。

    她跟塔伊兹育罗斯无时无刻不在被这技能牵着,祂毕竟胆小,技能的共感可以让祂平复一下惊惶。

    虫子喜欢安全的场所。

    这算是祂的居所第一次让祂觉得痛苦,直到祂停止挣扎后,居所恢复了原本的作用,让祂再度感知到安全。

    祂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祂连离开的概念都没有,诞生之初,就抵达了这个居所,虫子们也很喜欢。

    居所的气息沾染上祂的气味,便是炙烤,气息仍旧没有变化,反而与祂越发接近,祂的脑袋里,便将她当做一只虫子。

    截然不同的一只虫子。

    还会分泌酚类物质。

    鞘翅目的虫子,长得奇怪的虫子,祂含含糊糊的传达了这种情绪。祂不太想继续痛苦,便在她身上另找了一个地方待着,抱着卵鞘,安心繁育。

    这痛苦对祂来说,可能是被同类踹了一脚。

    然后是很多脚。

    抵达宜居地的时候,繁育已经不想被踹了,那些虫子,那些塔伊兹育罗斯同样如此。

    第114章

    祂们,它们,应当是远离了自己的居所,与成群结队的自己在宇宙里闯荡。

    升格成繁育星神时塔伊兹育罗斯没有同类,只有祂一只虫子,升格结束后,有一只奇怪的虫子抵达了祂的身边。

    祂们是宇宙中唯二的两只虫子。

    繁育因为孤独而诞生,诞生之后却有了同伴,远离同伴的那些塔伊兹育罗斯们是否能够从命途之中再度感知到孤独,塔伊兹育罗斯们都不知道。

    祂们空空的脑袋里只有鞘翅目一生的本能,繁衍生存,然后在死去之前,落到第二只鞘翅目的身上。

    母体?

    母体。

    求偶?

    求偶。

    然后宇宙里会不再只有两只鞘翅目。

    “虫子的求偶行为,最明显的是变化是甲壳上艳丽的色彩。”

    清心嘴里叼着一支笔,长发有些阻碍她的视线,还容易被虫子抓,她顺手撇开虫子的足肢,将头发盘了起来,叼着的笔成了固定头发的道具。

    她继续写道:

    “虫子的求偶行为从自己的身体形态转变开始。

    艳丽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的更加甜腻的酚类物质以及在此期间对外界展示出来的攻击性。

    祂视我为同类,并在向我求偶。”

    这个宜居星球里有一只虫子,可以被称作灾祸,能污染整个星球上的生命,让他们以后只能生出虫子。

    目前,祂正在清心买下来的房子里摩擦着足肢,清理自己的鞘翅,甲壳上的艳丽色彩时刻在调整自己的形状颜色,人形的部分也开始向求偶目标贴近。

    不是人形的部分出现女性的第二性征,而是人形部分更加贴近她身上肌肤的体感,温度、柔软程度、色泽都在贴近。

    连祂抱着的卵鞘都在跟随求偶期的行为和形态变化而变化,其中被孕育的生命体,尚未长成的虫子,匀出了一部分热量,调整了卵鞘的温度。

    变得更加适合让她抱在怀里。

    生物会为了生存而进化。

    塔伊兹育罗斯的进化过程原动力来自于繁衍,祂之命途,繁衍便是生命的存续。

    可惜的是,清心现在是尚未发育成熟的母体,对酚类物质无动于衷,对祂的求偶没有过多的回应。

    甚至,她还需要出去狩猎。

    虫子试图勾在她身上一同狩猎,又被她埋在被窝里,用气息圈出了祂的活动范围。

    祂没有越过那些气息,跟她出去的想法,会被踹。

    清心除了家里有这么一个源源不断产生虫子的异宠,与这星球上其他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开了一个书店,兴趣是搜集这里的纸质书,用文字、用绘画记录下眼前的时时刻刻,画了一堆画堆在边上,写了一堆记录摞在另一边。

    生活算得上规律,还能听这里买书的人说一句最近的新闻。

    她听着书店的顾客说天文学家观测到了星球上多了一圈星环,可能会影响到白天和夜晚的划分。

    “这是怎么说的?”

    “说是星环会阻挡光线,改变星球现有的光照环境。他们正计划飞出去调查一下星环形成的原因。”

    “这么说的话,确实感觉白天的光线有些不对。”

    正是早上,气温不高,最近几天又落了雨,清心套着两件衣服泡了杯咖啡,用来提神醒脑。

    那些客人在上班之前买了今天的日报,结了账,看着困得眼睛睁不开的清心调侃了几句。出书店时,有几位走的太急,碰到了书店当做摆设的盆栽,上面呆立的仿佛标本的蝴蝶飞了几下落到清心的杯沿,又做了杯子上的装饰品。

    有细碎的鳞粉沾染到客人的衣服上,清心打了个哈欠,困顿的让风将繁育的鳞粉带了回来。

    下班的时候天色暗沉,还刮了风,街上的人紧了紧衣服,没有破口大骂的心情。

    最近一段时间,空气里多了一些细小的飞虫,只要张嘴,西北风都是荤的。

    无形之风都能看出来浅灰色的一道刮过来。

    新闻上说,这是因为多出来的星环影响了光照,让一些虫子提前出来了,广大市民出门要做好相应的防护措施,以免细虫通过呼吸进入口鼻。

    医院里多了一个细虫病的类别,专门救治口鼻里进了细虫的患者。清心进行体检的时候,看见那边业务相当繁忙。

    负责体检的医生看起来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给她拍了个CT,抽了几管血,黑眼圈被电脑屏幕一照,说是几天没睡觉都有人信。

    她的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位医生,看着CT和血液检测报告,滚了几下电脑的鼠标。

    “有什么问题吗,医生?”

    “就是有些惊讶,你肺部没有细虫,血液里也没有细虫分泌的残留物,看起来你的防护措施做的不错。这份体检报告医院有规定,要过几天才能取,你到时候等通知。”

    走的时候,医生还喊了一声,“回去的路上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细虫病。

    算是这个春天的流行病,细虫代替了以往的杨絮,塞满了空气,因为吸入细虫过多、对细虫过敏的进医院的人每天都有。

    电视里的生物专家侃侃而谈,电视外是各种企业放假、店铺关门,街道上久违的安静,出现几个人影都是裹得密不透风生怕进了细虫。

    清心还看见戴氧气罐出来的。

    细虫就跟芒果一样,基本上全员过敏,就是程度问题,过敏反应严重的这个春天是别想出门了。

    电视的声音停了。

    屋子里的酚类物质已经浓到切好的水果香气都闻不到,直到祂吃了一口切好的苹果,满屋子的甜腻就成了过量的苹果味。

    祂以为她喜欢。

    「不……高兴?」

    合适的词组应当是“不喜欢”,但对祂的要求不需要太高,祂知道“高兴”和“喜欢”是有共通之处,能想的出来“高兴”就已经是长足的长进了。

    她此前在黑塔那里见过繁育的虫子被教导的结果,结论是智力是有,但又确实不多。

    繁育的星神智力条件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听得懂她的大部分话语,命途力量也很好用,清心养了祂,从不担心自己会被饿死。

    繁育的力量可以用来保鲜以及复制,想吃的可以吃到腻,清心这段时日,快将祂变成了饮食种类存档。

    代价也是有的。

    祂的命途力量出现了催熟能力,可以让生物尽快进入繁殖期。至于是有多“尽快”,这么说吧,绝嗣的持明在祂的命途力量下,刚出生就会变回持明卵。

    没有繁殖期的生物,繁育的力量现在对他们是毒药,要么拥有繁育能力,要么就是死。

    如清心这样抗得过去的,以上二者不成立。

    清心对这能力的看法,是空气中的甜腻气味很催眠,她闻着总想要睡觉,身体上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

    这躯体发育成熟所需的时间没有减少太多,祂对此很困惑,断断续续的字节拼凑不出完整的话,足肢划过地板的声音便密了起来。

    楼下要是有人的话,这个晚上是睡不好觉的,还得冲上来敲门,说不定会面对祂的力量冲击,成了虫子。

    那是人能想到的所有尖锐让人大脑感到极度不舒服的声音。黑板上指甲划过的声音、虫子密密麻麻爬行的声音、人类诞生之初对黑暗最原始的恐惧……

    这只是祂轻微的烦躁,被另一股星神的力量隔绝后传递给人的大脑后勾起的联想。

    目的是让人意识到自己头顶上有危险的东西,促使人做出行动。

    好在,清心买的房子没有邻居,祂的烦躁没有扰民。清心被酚类物质熏得困倦,手指敲了敲床的边沿,屋子里烦躁的虫子们重新安静了下来,祂可以称得上是蹑手蹑脚的移动了过来,将她固定在自己腹部下,一副保护的姿态。

    清心醒过来的时候,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这一觉实在是睡得有些长。外面的细虫病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杀虫剂都卖光了,新闻上星环的事情没有再提,网络上的阴谋论层出不穷。

    “这是全球性的流行病,我国目前正在研究细虫防治剂,进展喜人。”

    “近日,有相关消息称,孕妇患细虫病可能导致胎儿畸形。”

    “爆,细虫病的真相疑似泄露!!”

    ……

    清心浏览了一下网络上的新闻,困倦还在身体里没有消除。繁育就在她的身上,做一只小小的鞘翅目虫子,就是色泽艳丽,显出晶莹剔透的样子。

    “要离开了,你快要泛滥成灾了。”

    清心将凑到自己头发上的虫子们捋了下来,睡了一觉起来后,繁育的力量在她身体里开始缓慢的发挥作用。她离开这个宜居星球时,身体里酚类物质的分泌水平让祂的触角颤了颤。

    从宇宙中看那颗星球,看的会更加分明些,那星环是密密麻麻的虫子组成的,随着她和祂的离开,星环嗡嗡嗡的移动,散成了铺天盖地的虫子。

    接下来要带着虫子们去哪里呢?

    清心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繁育到什么地方都不妨碍祂成为天灾。清心想要好好休息,直到困倦感消失,便将选择权交给了繁育星神本人,她则将虫子当成了床铺,睡了过去。

    另一只鞘翅目正在迈向成熟期。

    繁育抱着卵鞘的手更紧了一些,虫群涌了过来,将第二只鞘翅目围住,不让她暴露在宇宙中。

    随后是更多的暴增的虫子,因为恐惧,祂的触角和人形态,乃至足肢都在抖。

    随后,繁育的星神挤进了包裹另一只鞘翅目的虫群,直到祂的足肢复又将她抓住,那些恐惧引发的颤抖,便平复了。

    第115章

    那些虫子们,将星系当做自己繁衍的养分,散落宇宙又回返来处,所过之处,能活下来的只有虫子。

    无可计数的虫子,只要跟随虫潮就能成为的虫子。

    作为这群虫子的虫父,繁育的星神塔伊兹育罗斯没有移动的迹象,祂只是待在那里,被虫子们层层包裹。

    一开始是一堆虫子,后来是一个城市的虫子,现在是星系。

    宇宙里的知性生命,对包裹住繁育星神所在的虫子们组成的星系称呼各有不同,但总归是无法脱离虫子的意象,无论他们换了何种称呼,它们确实是虫星系。

    宇宙中不止一个虫星系。

    但只有一个长久存续的虫星系。

    而关于繁育的虫子是否有自发组成虫星系的本能这点,相关研究学者证明了它们确实没有相关本能。

    它们的本能里不包括组成类星系的集群行为。

    其后,这个结论被修订,贪餮星神奥博洛斯为学术界验证了虫星系的形成过程。

    在死亡的威胁下,虫子们没有四散逃走,反而加快了繁育的进度,不顾一切的将周围所有能够同化的啃食的都当做下一个虫子诞生的资粮。

    暴增的虫群鞘翅振动的声音层叠在了一起,宇宙中原本只多出了一个黑点,直到以指数级增长的虫子们聚集,一个由虫子集群而来的星球诞生了。

    “那群虫子的姿态仿佛是在保护什么东西。”

    “虫群们繁衍,聚集,组成星球,直到繁衍数目过多,它们再也无法堆积成一个整体,于是便有了无时无刻不在的坍塌,虫星系在这坍塌中诞生。”

    “成星球状态、星系状态,乃至微小的两只虫子抱团,在其中的虫子攻击性都极强。除此之外,单纯的集群或者改变虫子的集群形态并未有如此强的攻击性,单个的虫子性格可以称得上胆小,稍有动静都会让它感到恐惧。”

    “虫群会在危险来临前分泌一种特殊的激素,依旧属于酚类物质,嗅闻后,生命体的攻击性和繁衍欲望同时到达顶峰。”

    ……

    知性生命里有为了研究不要命的类型,那么贪饕星神奥博洛斯就是为了吃而可以不要命的类型,祂开始捕食那些虫子。

    繁育星神的虫子们与贪饕星神的争斗波及了大片宇宙,虫子的攻击性在越靠近那个存续时间最长的源虫星系时越强。

    宇宙里虫群的嘶鸣声,古兽的吞咽声,响作一团。两个灾厄之间的冲突,所见的星系不是成了贪饕的食物,就是繁育诞生的资粮。

    祂们仍旧在僵持,贪饕进不了源虫星系,繁育也没有离开,祂宁可不断的繁育将所有的一切都变作虫子,宁可不断的死去,也不愿意离开源虫星系。

    那片区域有什么可以让一个星神不愿离去,还能让繁育的虫子发疯的?

    答案是另一个鞘翅目,虫子们的虫母。

    清心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醒来的,贪饕和繁育的遭遇战没有结束,星系已经被毁了大半,就差其余星神诞生的诞生、准备动手的动手了。

    再晚一点,说不定还能碰上对繁育的围剿,她醒来就是举世皆敌。

    这好像更加刺激。

    寰宇蝗灾里她成为BOSS跟繁育一起打其他星神,能活下来就说明她的力量至少在防御和攻击上有一个突出的。活不下来也没事,还可以再刷。

    她醒来得有些早,又不算太早。

    身下枕着的虫子不知道是繁育到第几代的,身上甲壳的触感变得与人类无异,适合当做垫子睡觉。她盖着的是繁育星神本神的腹部。

    「危险……去哪……」

    源虫星系开始崩塌,聚集起来繁育的虫子们飞速散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撞进了贪餮星神的巨口里。

    从散开的虫群里,显露出来的是繁育星神和被其足肢牢牢抓住的人形生物。

    以人类女性形象出现在宇宙中的第二只鞘翅目,至少繁育的星神认为那是第二只鞘翅目。但就形态和表现出来的东西来看,她不太像鞘翅目,而是像是继承了不朽力量的持明。

    当然,还有对持明更不友好的一个推测,她即不朽星神。

    这确实是个误会,清心只是对不朽命途的力量多有了解,在不朽陨落后又跟撕裂了一部分不朽命途力量的繁育一起,跟贪饕打了一架。

    战斗中,又运用了一些不朽星神的力量。

    星神间的战斗想要参与进去,清心不能只有令使级别的战斗力,即便是令使中的最强也是欠缺的。考虑到当前情况,她自然会选择自己了解又不是自己命途的不朽。

    前面的论文结果会成为未完成的论文的资粮,这已经是无比明确的事情了,至于期间造成的误会,清心不会多加解释。

    经由这一战,宇宙中的知性生命体明确了一件事,繁育星神的行动方向更多的是交给第二只形似持明的鞘翅目。

    在第二只鞘翅目开始活动后,繁育星神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如下变化:

    开始移动,躲避贪饕奥博洛斯的追击;虫星系现象得到加强,虫群攻击性和防御力再度提高;虫群里多了两个新的品种,调度虫群的智虫,以及负责治疗的玉虫。

    在此之前,负责指挥虫群作战的组织被称作脑体,有人为改造的痕迹。而新诞生的智虫和玉虫,对虫群的增幅比脑体更加可观。

    它们不似繁育的虫子,脑袋里只有繁衍,极难捕捉,被捕捉后也会自杀。迄今为止,研究智虫和玉虫的人能收集到的有用资料是它们的能力,其躯体碎片,暂且无所收获。

    炸的太干净,又被星神力量直接抹去。

    而正因为这等表现出相应智力的行为,人们才得以确定,这是虫群的新品种,不是只有繁衍的来自繁育星神的虫子。

    是第二只鞘翅目和繁育的子嗣。

    ——是清心在塔伊兹育罗斯的脑子里发育成熟进入繁殖期后诞生的产物。

    ——是试验品。

    清心研究出来这两个品种,是为了熟悉繁育的命途,顺便给外面的虫子加一下智力和生存。

    毁灭的命途力量被加入后,虫群里又多了一种常见的自爆虫,跟繁育的虫子差不多,都可以自爆造成伤害。

    清心设定的作用对象是虫子们。

    爆炸的威力不是很强,当做清道夫来用,仅能在虫群中引发连锁反应,炸掉一个星球上的所有虫子。

    触发方式是,受到伤害。

    它出来后,虫子们被清理了不少,贪饕的嘴巴还被炸了不少次,嘴里的虫子炸的一干二净。

    祂什么都没吃到,除了爆炸带来的伤害。

    宇宙里的虫群数量开始锐减。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清心在宇宙安宁的间隙里开始了进一步的研究。

    第二只鞘翅目发育成熟进入繁殖期,繁衍出了几窝与祂无关的虫子,这个事实让祂触角垂了垂,人形贴了过来。

    「……哭……」

    清心安抚性的拍了拍祂的人形,又摸了摸祂的触角,将自己的血液涂到了祂抱着的卵鞘上,才让祂的心情好了起来。

    “塔伊,繁衍需要巢穴。”

    祂不能理解繁衍这种行为为什么不能无时无刻,只是在繁衍出几窝带着她血液的虫子后又过来蹭了蹭她,足肢轻轻滑过她的皮肤,引起一点痒意。

    她被酚类物质呛到了,眼睛被祂现在延伸到腹部的艳丽色彩堵住,能见到的是一片斑斓。人在做梦的时刻,不甚清醒时,便是如此。

    她用指甲刮了刮祂的腹部,听见了祂鞘翅振动的声音,腹部抖了抖的动作也能感应出来。

    她被放了出来,迎面便是折下来的单薄的人形,和触角。人形和触角同一时刻被安置在了她身上,一个用来感受她身上的温度,另一个,是用来探测空气中的酚类物质浓度的,可以分辨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三、三窝了。」

    细弱的声音,祂学了点人类的委屈,来源是电视和清心脑中的视频,有关于人类繁衍注意事项的。

    这段时日,繁育星神确实是被这些荼毒,只要祂不停止繁衍的念头,就不会迎来命途的反噬。

    清心便让祂学习繁衍。

    让繁育星神学习如何繁衍。

    听起来都让人好笑,这比踹一下祂还让祂难受。

    清心确实做出来了。

    理由?

    实验样本不足,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多了解一些繁育命途,那三种虫子都是练手之作,用来提高命途融合产物的成功率的。

    在没有过多的把握之前,在不能确认繁育的有性生殖过程并不是持续性永无休止之前,清心不会观察祂的有性生殖形式。

    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在祂的脑子里,同类的酚类物质分泌程度已经可以到达了繁殖期,依旧对祂的求偶无动于衷,还开始产生一窝窝与祂无关的虫子。

    清心很明显的感到祂的焦躁,贪饕星神想要吃了祂可能都没让祂如此焦躁不安。

    祂试图延长她的繁衍期。

    终于,在繁衍期的末尾,清心第一次做出了明确的回应,在祂认知里的明确回应,她亲了亲祂的触角,身体里的酚类物质分泌开始抵达繁衍期中的顶峰。

    末期,可以让祂用来进行有性生殖的时间没有多少,清心不用担心祂会无止无休,可以有思考记录的时间。

    一个很好的时间点。

    繁育的回应是空气里骤然升高一截的酚类物质浓度,清心闻着都开始头晕目眩的程度,还有大量的孢子。

    清心:……

    鞘翅的声音都有些吵。

    真的。

    第116章

    她想的没错,繁育对有性生殖的认知确实是符合祂所在命途的每时每刻。

    换而言之,如果从她的繁衍期第一天便回应祂的求偶,有性生殖的过程会持续到繁衍期的最后一刻,期间,还有祂的命途力量在延长繁衍期存续的时间。

    在祂这里最危险的不是子嗣在母体中的孕育过程,虫子们确实对体质不达标的母体是极大的危害,但繁育的星神可以将孕育的过程从母体身上抽离。

    毕竟没有比繁育星神本身更适合繁育的存在了。

    最危险的是发生繁衍行为到子嗣着床的期间,祂是繁育的星神,命途力量对繁衍的增幅可想而知。

    清心本身算是隔绝了绝大部分的繁育力量,余下的那一点也跟她本身的力量拉扯后被抵消了作用,她的繁衍期可以算是正常结束的。

    酚类物质的水平回归到繁衍期之前的水平,机体开始驱离繁育本身,是繁衍期结束的标志。这标志出现后,祂还不死心的试图用命途力量再度开启她的繁衍期,得到了不朽命途力量对繁育力量的排斥和迎头痛击。

    就这,祂被踹个狠的,觉得很难受时,本能依旧驱使着祂进行繁衍过程。

    那段时间内,祂行为上极其缠人,比龙类情事过程中的尾巴还要缠人,清心每天都被不死心的祂分泌出的酚类物质糊脸。

    虫群好不容易减少一些的数量,在祂的躁动影响下,数目已经不能说剧增了。祂一晚上生的虫子数目,等量换算成自爆虫可以将整个虫群除祂之外的塔伊兹育罗斯们清得一干二净。

    听起来还好,但换成动态模型,每一个塔伊兹育罗斯都具有这样的繁衍速度,经历指数爆炸,想要清理完毕,每一阶段需要多少只自爆虫……

    一个晚上,清心的自爆虫都死得不剩一只,贪饕的嘴巴一晚上都合不上。负责调度虫群的智虫们一只虫配备了三只玉虫,防止它们浑水摸鱼随着繁育的虫群一起冲进贪饕的嘴里完成自杀行为。

    为什么是三只玉虫的理由便很明显了。

    智虫们全夜无休,有玉虫的治疗,停下来的时候当场就有一堆累到自杀的,还有一堆鞘翅振动的力气都没了与死无异需要玉虫注射肾上腺素的。一只玉虫负责一只智虫,医生和虫群中枢神经大概会相约在贪饕嘴里重聚。

    它们拥有智力,当前状态不好,透支体力依旧无从应付时,抵达一个临界点,智虫和玉虫们就会启动自杀防御机制,之后会从虫巢满状态复生,继续执行母亲的指令。

    听起来有些像持明的生命轮回机制,实际上就是以持明生命机制为模板进行优化,缔造出来的两类虫子。

    是不朽和繁育力量的杂糅。

    能让它们忙一夜,还不时想启动自杀防御机制,繁育星神迫切渴望繁育的心情已经具现化。

    这样的晚上,不止一个。

    它存在于清心结束繁衍期后的每一个晚上。

    那么白天呢?

    虫父人形怀抱的卵鞘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化到持明见了都得眼前一黑的程度。

    卵鞘上面生了一些细密的鳞片,气息是不朽和繁育的混合。

    祂白日情绪稳定便是需要将这卵鞘内的生物孵化——之所以称它为生物,是清心不确定卵鞘里面会不会诞生一条能自我复制的持明,她不能确保里面是虫子,是如玉虫智虫一般的虫子。

    她只能确定两件事。

    一是这里面无论是什么,持明都将受到精神伤害,她这段时间已经听到了持明的祈求声了,只是没有对此做任何回应。

    她算不得不朽星神,只是借用了命途力量的伪不朽,命途力量是认主的。

    二是繁育星神确实不在乎里面是不是第三只鞘翅目,祂现在在意的,是繁育与自身不同的子嗣。

    清心想要清净是不太可能,她写字的时候繁育的触角就搭在她身上,背上还有卵鞘的形状,人形伸出双手,抱着她和卵鞘,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体内的酚类物质要是摸到了繁衍期的边,祂大概不会再等她的回应。同意了一次求偶,完成了繁衍,祂和她之间就是终身制伴侣关系。

    这是祂的想法。

    清心是该说祂在繁衍上具有智力,还是该向祂说明鞘翅目的伴侣是可以更换的?

    前者说了没用,后者说了祂一开始不懂,后来理解成她想要繁育,触角就搭上来了。

    她已经踹不走祂了,不止如此,祂现在还不想变成小巧的虫子在她身上待着,虫身和人形都挤到她身上,试图密不透风。

    清心:……

    这就是星神吗?

    这就是繁育吗?

    她从祂的足肢里抽出被划拉的纸,被踩碎的笔,知道自己该重新找一个落脚地,而不是飘荡在宇宙里,被虫群包围了。

    祂一个虫的时候,胆子会小一点。

    她总是要一点时间用来做自己的事的,而不是纠缠于繁育。

    祂是好拐骗的,只要用繁育做借口,告诉祂人类是繁衍期特别长的物种,还方便贴贴,祂可以暂时融入人群,做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暂时,足够了。

    祂要是不适应人的形态,只能躲角落里自我繁衍就更好了,清心将会拥有更长的一段缓冲期。

    祂不。

    祂胆小,人形态是一个一眼看得出来的纤细胆怯的少年,风吹草动都能将祂惊走。

    除了可以紧紧的贴着虫母,让祂没有一点安全感。

    清心写东西的时候,手上会有一个塔伊兹育罗斯,然后是怀里,低头就能看见虫父变作的少年那张艳丽的脸。

    写的投入,停下来喝口水的时候,祂已经钻进了她的衣服里,脆弱的衣料被撕裂,繁育的力量又修复了衣服。

    “为什么没穿衣服?”

    「薄。」

    “衣服是人的甲壳。”

    「薄。」

    清心是肌肤相触,被冷不丁冰了一下才注意到这位虫父身上的衣服没了的,刚回家进个门衣服就碎了,碎片也被毁尸灭迹。

    祂极其不习惯这种人的生活。

    要穿对祂来说薄得过分的甲壳,还要面对陌生的环境,人只有四个足肢,走路很难受。

    以人的道德来看室内的场景,可以说他们在白日宣淫。

    祂以一虫之力做到的白日宣淫。

    清心怀里有一个光溜溜硬跟她穿同一件衣服,还想要将她衣服全部扯碎,不让她那么难受的艳丽少年。

    空气里的甜腻气味配着这幅情景,平静的给论文加字数研究虫父的生理构造的清心,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何为坐怀不乱。

    她繁衍期结束了。

    人类的繁衍期长与非人没有什么关系,清心只会在哄骗虫父,让祂多保持一段时间的人形时,让虫父见证一下人类对繁育来说,格外短暂的繁衍阶段。

    对于祂而言,就是唰的,第二只鞘翅目的酚类物质水平升上去了,又啪得一下掉下来了。

    祂甚至没有来得及用自己的酚类物质。

    繁育星神的万千复眼里都是对人类的疑惑,祂无法形容这短暂,虫母的繁衍期是祂见到的最短的繁衍期,人类的繁衍期为什么会更短?间隔为什么又这么长?

    祂对时间的感知有问题。

    形容这种感受,有些复杂具有层次性的,涉及到时间的相对性的疑惑,祂用了很多天。

    什么是时间短,一只虫子在房间里唰的一下不见了。

    什么是时间长,虫子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清心捡起它们,用自己的力量将它们瞬间丢到宇宙。

    人类的繁衍期,她告诉塔伊的是在晚上的一个固定区间,不好理解的话可以看她人类形态的酚类物质分泌水平。

    她设定的时间是半小时,不会多也不能少,祂可以让清心多时间,但少时间不行。

    间隔时间看虫父的焦躁程度,一般情况下,只能坚持到第二天晚上,再多的,祂会焦躁到让虫子的密度暴增,显露出星神态。

    在祂的感知里,前者的时间感知刻度是秒,后者不是年,看样子是琥珀纪。

    清心只希望这是繁育命途迫使繁育星神无时无刻不在繁育导致的特殊现象,而不是星神们的普遍现象。

    如果每天晚上都需要抽出一定的时间用来应付这件事,其他星神还不会像繁育这样脑袋空空,清心需要做到的事是如何在星神的注视下意识脱离,抽出一部分精力撰写相关论文。

    在这样写着论文,哄骗繁育的过程里,繁育抱着的卵鞘孵化了。是新的虫子,但不算彻底脱离塔伊兹育罗斯的个体,繁育的力量还是影响到了它的基因,让它险些成为一个有不朽气息的塔伊兹育罗斯。

    好在,不朽的力量阻止了它向繁育星神的无限靠近,赋予了它触发持明破防的特性。

    一只虫子,身上有不朽的血脉,是龙裔,可以拥有持明的龙形,是不是可以称作持明?

    然后,它刚诞生,就成了繁育星神的令使。

    清心将新诞生的繁育令使称作“龙虫”,简单明白的称呼,更可以从字面意义上理解,那是一只拟态成龙的虫子。

    比持明更像龙的虫子。

    在繁育命途的复制下,很快填充到了虫群中,作为特殊个体,为周围的虫群附加群体不朽光环,即群体锁血增伤光环。

    若是群体聚集,它们会互相融合,形成的巨大龙虫与单个的龙虫相比,形态上更贴近清心的龙形。

    可以说散开是像龙的虫子,聚起来便是有点虫味的龙了。

    作用嘛,只是多了一个移动泉水功能,可以让死去的智虫玉虫死亡后立即重生,不必构建特殊建筑虫巢。

    「您放弃我们了吗,龙祖?」

    这次的祈求,响彻在命途之上的祈求,多少带点绝望了。

    清心做出了第一句回应:「束灾。」

    第117章

    百忙之中的敷衍,勿要追究其深意。

    话是这么说的,只是清心的话经由不朽的命途落到龙裔的耳中,他们便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束灾”是没有任何深意的。

    清心这位伪不朽星神当面对他们说这话没有任何含义,估计都会被歪曲成“龙祖不觉束灾是何伟力之举”,进一步歪曲下去就是“龙祖伟力甚哉,轻易便可制约繁育”。

    问清心怎么知道的?

    看他们的表现知道的。

    一个“束灾”,持明族内对此众说纷纭,愣是死活没出一个“敷衍”的结论。

    有从行为上理解的,认为龙祖与繁育星神的相遇就是为了束缚虫灾的源头。

    有从龙祖被认为鞘翅目这点上入手的,认为龙祖视虫为灾,持明应当视虫子为死敌。

    提出这个建议的持明又被一句话破防:“那龙虫怎么算?”

    智虫和玉虫可以说是繁育和不朽意外交织后的造物,龙虫……龙虫,那确实是龙裔。

    倘若不是,它不会拥有具现龙祖真形的权利。

    这个切入点被毙掉了一半。

    于是有人着眼点在“束”上,认为龙祖只是让他们约束虫灾,不让他们泛滥成灾。

    ……

    解读星神真言确实是个技术活,在星神真言里掺杂自己的私欲又欺骗自己本心,更是一个技术活。解读过程中还会被繁育和不朽命途交错的现象、繁育和不朽造物的诞生破防。

    持明如此,比他们处境好不了多少的是研究星神的那批人。

    研究秩序星神太一,太一被同谐希佩吞并,关于太一和存护的克里珀因何接触的缘由,目前只有沉默的克里珀可以解答。

    研究繁育和贪餮冲突时的行为逻辑,第二只鞘翅目诞生,疑似不朽,带着繁育星神避开了直接冲突,直接影响了繁育的行为逻辑。

    研究疑似死而复生的不朽,那群龙裔和虫子,一个已经被不朽的真言和宇宙里诞生的与不朽有关的虫子折磨,一个视不朽为虫母有智力的还动不动就死。而不朽本人的活动痕迹……不如研究繁育。

    研究智识,这群为了星神穷究一切的学者们,踏上智识命途的概率确实有。可智识活动的范围就那么一块,所青睐的人都是天才。很不想承认人与天才之间的隔阂,又无法抹去。

    研究第一次出现活动痕迹的星神,活动痕迹太少,追踪就得耗费太多时间,而且不知其哲学概念,不知星神本身的态度。

    ……

    清心为什么会知道?

    同样的问题,回答截然不同,不是看人表现知道的,而是加入研究星神行列,从同行者的口中了解的。

    她倾听着,思考着,在跳动的火光中,在一片焦土上准备度过她们停留的星球上的夜晚。

    在诉说者没有再度补充的意愿后,才问道:

    “开拓和欢愉呢?”

    追着星神出现的痕迹的人看着火光后面气质温雅的女性学者,她很平和的“一个是亲近人类的星神,另一个只要制造足够的乐子,说不定就能直面祂。”

    “我们试图研究星神的存在,不畏惧自己的死亡。”她拨动了一下火堆,让它燃烧得更充分一些,透过火光遥看黑夜里黑黢黢的一片,凭黑色的深浅辨认出哪些是白日里行过的焦土,哪些是白日里见过的虫子的尸骸。

    这是虫子和人类的战场遗迹,对短生种而言,那战争是称得上久远之前发生的事,而直到现在,这片遗迹上依旧没有生机。

    黑暗中,只有她们升起的一捧火。

    “那么,为什么不考虑开拓和欢愉?”

    虫子的尸骸在夜里也黑成了虫子的形状,可以分辨出哪块阴影是它的触角,哪里又是它的鞘翅,连死状都很清晰。

    “这是不朽的力量所致。”

    诉说者注意到她在看那片虫子的阴影,“不朽和繁育的命途交错现象已经持续了很久,繁育的虫子也在交错现象里获得了死后的不朽。”

    “这样吗。”

    她继续没说完的话,“我决定信仰开拓。”

    她听见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信仰欢愉。”

    “怎么可能,洛琳娜,我还不想自己变作一个乐子。”

    “不一定,你看起来有欢愉的特质。”

    洛琳娜说的对。

    确实如此,只是清心说想要信仰开拓也是真心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开拓的界域锚点。

    她毕竟是有家室的人,现在得了空闲可以到处跑,以后就说不定了,锚点是有备无患。

    这话一说,洛琳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忘了这事,你看起来如此痴迷于追寻星神的踪迹,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早成家的。”

    “阿乐丽,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她眼神有些发飘,声音也是,“可是他身上有星神力量啊。”

    洛琳娜:“命途行者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成家和信仰星神的理由都有些草率,但她们这样追寻知识的人,多多少少会有唯知识论的毛病。

    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不太尊重星神,没关系,洛琳娜要是打心眼里信仰某一位星神,她也不会跟清心关系好了。

    等抵达了这片遗迹的白日,她们重复着上一个白天的拍摄和采样。采集土样是基本功,露在地面上的虫子的尸骸上上下下被拍了个遍,还被取样就地分析。

    她们一寸寸的搜索这焦土之上知识的承载物,无论是具有生命迹象的还是不具有生命迹象的。

    清心从焦土里摸到一只会动的虫子的足肢,它还要躲她怀里时,她们的探索之旅被迫提前结束。

    发现了一只繁育的虫子,这个地方就遍地都是繁育的虫子。

    她们对自身做了目前已知的所有杀虫措施,才敢踏上飞行器,逃也似的离开地表。

    从高空俯视星球的地表,所见的是地狱之景象。

    繁育的虫子涌了出来,身上有从地幔带出来的岩浆,它们正如岩浆喷发一样,赤红的“岩浆”从一个空洞涌出来,顷刻间流淌满整个地表。

    宇宙里多了一个正在流淌着岩浆的星球空壳。它看起来有点像流心巧克力球。

    下一刻,流心的巧克力球被流心融化,所见区域都是溅射出来的流心。

    有无形的力量在此刻显现,将快要漫出星系的流心、溅射到飞行器表面的流心,缓慢、坚决的拉了回去。

    流心又回到了规整的球形,被融化的巧克力壳重新生成,努力裹住流心。

    她们在星际航图上看到的完整的星球再度重现,依旧在当一个凝固的,保存完好的遗迹星球。

    这种珍贵的景象被清心记录了下来,视频里的星球也变成了不朽和繁育命途交错的产物。

    成了不朽“束灾”的证明。

    这件事的离谱之处在于,持明折腾得全宇宙能够通讯的地方都知道了不朽“束灾”一事。

    他们破防得宇宙闻名。

    这种涉及到不朽力量显露的影像,持明的态度是很郑重的,全然不见他们宇宙闻名的破防。

    清心和洛琳娜对视了一眼,意见在这对视里达成了一致,各取所需就是。她们一个更新换代了自己的设备捞了一笔资金,一个直接跟着持明去了仙舟,捞了个仙舟通行证。

    ——持明会在仙舟,他们称之为龙祖的指引,这确实是真的,拢共,清心也就敷衍了他们两次,一次“束灾”,一次“仙舟”。

    仙舟那时正在生劫之始,面临着成为长生种死亡尽除后的一系列事情,持明听从龙祖的指引抵达仙舟后,先是被仙舟内部褐夫之乱糊了一脸,紧接着就是仙舟第二次金人之乱。

    持明:……

    他们确实容易破防,但只在龙祖不理他们不看他们的时候破防,一肚子气正憋着无处发泄,碰上这等事,又想到了龙祖的“束灾”。

    持明中的龙尊们直接就带着持明们下场,可以说是打成一团了。

    乱到什么程度呢,乱到清心都不得不派出龙虫维持秩序,免得仙舟被乱斗锤的又沉几艘。

    还起了反效果,龙裔,繁育令使,可以复制自身,持续提供持明怒气buff。加之龙虫聚合后可以作为玉虫智虫的移动泉水,它们的机制又参照了持明,持明们惊讶的发现龙虫具现出龙祖真形时他们无惧轮回蜕生,可以原地回满状态后……仙舟那段时间,可以说被繁育踹多了的持明开始了无差别创人了。

    龙尊呢?

    龙尊们不管一管吗?

    龙尊们创得最快,别的持明可能创一个还吃力,他们一个创一群。

    他们就这样“束灾”啊?

    差点自身就成了历史上仙舟生劫中的“不朽之劫”了。

    为什么现在又可以跟仙舟民和睦相处,不至于胡乱创人。答曰,他们被清心这个伪不朽踹了,借由龙虫聚合后的身躯,清心注视了他们。

    就轮到仙舟上的人和金人看着他们被踹了。踹完后见谁就创的持明终于关掉了一族的愤怒buff。

    这样的见面方式,这样揍完仙舟人揍金人的见面方式,持明族与仙舟的关系一开始是很僵的。

    现在呢?

    现在僵不起来了,因为持明别的不说,战斗力还是可以的,背后还有一个看似不管不顾却会派龙虫过来的不朽星神。

    仙舟与持明的磨合原本要很久的,但仙舟没平稳几年,建木就引来了造翼者和丰饶民视肉,磨合不磨合的先放下,持明和仙舟人对视一眼,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束灾”了。

    就这当口,持明仍旧抽空出来取了记录不朽力量的影像,还真的将清心带进去了仙舟。

    这是该说什么好呢。

    总觉得持明现在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仙舟上确实不适合人进入,清心是头一个奔着乱的地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追逐不朽星神力量的显现。

    “那些虫子的时间和命运好似凝固一般,我疑心不朽的力量将它们身上繁育的命途都凝固了。”

    “这是自然,龙祖束灾之下,区区繁育,还不是要沉睡。”

    持明的代表是通过龙虫进出已然闭锁的仙舟的,方法略有些残暴,是先死一次,然后在古海里的龙虫身边复苏。

    清心所需要的通过方法更残暴,是要被龙虫吃下,再被另一侧的龙虫吐出来。

    体验,只能说奇妙。

    “它们不会被发现吗?”

    “呵,除非那些东西想要被虫灾淹没。”

    仙舟内部环境,清净之处也就持明撕下来的汤海的一部分,几个仙舟上的水域通过不朽的力量勾连,现在大半都成了仙舟人喘口气的地方。

    对此,持明的龙尊们问卜,龙祖回应皆为空卦,持明族就只能看着仙舟人暂居古海。

    空卦,就是此事无关紧要,不是什么大事,听龙尊们的决定就行。持明卵现在又坚固得能随机砸死一个视肉,他们就忍了。

    这解读,他们看起来自我洗脑了很久。

    第118章

    那卦象分明是什么都没说,龙祖没有半点回应。

    类似的场景发生了多次,多看一次,就让人心情更加复杂,就,持明都这样的?

    仙舟人对此已经麻木,见怪不怪了。还有一个年轻的,实际年龄比阿乐丽身份证明上的年龄至少大三轮的仙舟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持明,一款宇宙知名地雷。

    仙舟人最开始的时候被这地雷炸了个脑袋发懵,一时半会没搞清楚这群无差别创人的持明打哪来的。

    彼时繁育和不朽已经命途交错到宇宙皆知的地步,他们便谨慎的将持明的到来定义为“不朽之劫”。

    然而,持明又凭实力告诉他们,他们不只会创仙舟人,还会无差别的创所有诋毁不朽说不朽懒得理他们的人。

    所谓“不朽之劫”只不过是这些不朽龙裔憋了火气远离故土,又碰上仙舟持续不断内战,理智直接就崩了。

    他们想创的一开始只是玉虫智虫,理智崩了后,仙舟人就被他们当做了玉虫智虫。

    问普通仙舟人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持明的龙尊们用一张诚恳的脸非常清晰的说了出来。

    那么一些盘靓条顺的龙啊,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真诚到让仙舟人的高层脸上为结盟而拿出来的亲和笑容生生裂了道缝隙。

    “持明一族,生性直率。”

    破防了就无差别创人,主打一个龙疯了别人也得疯几个。

    “言出必行。”

    说今天要打你,就不会暗地里来阴的,会立刻马上的出来创死你。

    “嫉恶如仇。”

    别人说不朽一句坏话,说不朽“束灾”就是空谈,看看持明这疯样。持明会直接空投龙尊,今天高低要个说法。

    仙舟人扣帽子给造翼者和视肉的时候,拉持明入场话都没说几句,刚起了个头,“丰饶民视丰饶为普世救主,然其……”

    持明一族怒气就满了。

    ……然其所作所为,无一不与丰饶真意背道而驰。

    仙舟将军这句话高低是出不了后半句,持明连个机会都没给,左一句“荒谬”右一句“无知”,中间还来一句“竟敢如此羞辱龙祖”,自个儿就将自己说服了,锤造翼者和视肉锤得那叫一个凶。

    从冷冻仓出来的上一代的仙舟人初次在战场上见到持明,还以为仙舟这些年怎么了。

    “虽恨不得将鼠辈挫骨扬灰,然此等行事……”他发出忧心之问,“仙舟长生是否有恙?”

    仙舟人的长生暂时没什么问题,但持明确实有问题。逮着一堆造翼者先问一遍不朽和丰饶谁是普世之救主,然后再将其挫骨扬灰……

    行吧。

    都是盟友,这算什么毛病。

    这种背景下,持明将没有得到星神的回应称作空卦,仙舟人接受良好。作为被持明带回来的化外民,对这等行为懵懵懂懂的清心便得到了仙舟人的馈赠:

    《持明族交流禁忌大全》×1。

    好家伙。

    原来是这么个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都出书了。

    书里没什么多余的内容,止一句“不管信的那位星神,夸不朽!!夸不朽!!别提繁育!别提!!千万别提!!!”

    再翻一页:“龙虫只能夸聚合成的形态!!!”

    至于满身反骨的后果,本书还附赠了生动形象的几位受害者的照片。鼻青脸肿还活着的是仙舟人,尸横遍野的是造翼者和视肉。

    清心下意识的:“这拍照的人拍的也太糊了,看不清细节。”

    “不好意思,当时拍的时候镜头溅到了血,没条件清理。”

    出声的人有着尖耳朵,是持明的特征,也是这本书的照片提供者,他来是为了探讨那段不朽力量展现的视频,说她的手一看就特别稳,重点也抓的好,完美的体现了不朽的伟力。

    他说他是持明族的行舟。

    他还说,“这上面夸张了点,持明不是这样的。”如果他之后没有笑着问她,“阿乐丽,你觉得我们的龙祖怎么样?”清心是真的想信的。

    真的。

    这问题未免太死亡了点。

    但她还是坚强的:“我是为了追逐不朽的力量而来。我听闻持明一族正是不朽力量显化,现在又正值动乱之时,想必我能窥见几分不朽伟力之绝妙。”

    “这样啊。”行舟思索片刻,“这里乱成这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战争。你是短生种吧?”

    清心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明。”

    “这就算了。即是持明的客人又是不朽力量的见证者,我先去问下龙尊们。”

    短生种的寿命短暂,一不留神就死去了,时间经不起过多消耗。

    所以行舟请示过龙尊后将清心拎上了正面战场。

    仙舟人听到理由后,可以说是梗住了。

    谢谢持明。

    让阿乐丽成为长生种眼中倒霉的短生种。

    她就几十年的寿命,还要遭受持明的荼毒。仙舟将士瞅一眼,就过来摸摸头。

    正面战场上这些长生种跟短生种没什么差别,有了今天没明天的,还有一群将士,全员都跟岁阳这种星界生物签了契约,战争赢了也得死。

    造翼者和视肉,云骑军和持明,在这里都被碾磨成一堆血肉,而清心负责给仙舟这里奔赴战场的人照相。

    “咔嚓”一声,许多人的遗照就出来了。有些人,连遗照都是集体照就算了,下葬的时候还得跟照相的人一起合葬,照相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用这张集体照当遗照。

    委实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加上她还会记录战场的惨烈,到处给人搭把手。人一个想不开,就从短生种变成被岁阳依附的短生种,寿命再度消耗一大波……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问话的人有一头熟悉的银发,清心注视着那头头发,手下意识的就打开相机镜头,身手可以称得上敏捷的,跟面前从冷冻仓出来的上代仙舟人合了个影。

    他:“……”

    仙舟的变化确实太快。

    “……道德变低了。”

    清心用着持明如出一辙的诚恳脸说。

    “你说的什么鬼话,明明是老子脏了!你要不要让人看看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清心面带微笑,一字一句的,“道德变低了。”

    被直接禁言的岁阳:晦气!

    被岁阳附体,但岁阳在她这里没有太多的自主权的……短生种。本人在被岁阳附体后的第一时间就着手对岁阳的研究,就差给自己剖了的那种研究。

    连岁阳都在鬼哭狼嚎“救命啊”的短生种。

    各种意义上,被持明带歪了。

    岁阳本身都想真心实意忏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贪那么一口吃的,鬼迷心窍的选了这么一个离谱宿主。

    现在好了,被人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只能憋屈的:“老子记不起来了,就记得阿乐丽。”脑子里甚至还在循环播放面前问话的人的身体数据和三视图,还有备注。

    “你想换个宿主吗?”

    “……这个邪门玩意儿,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让老子动不了。”

    清心的眼神充斥着对此的一无所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在清心作为短生种又被岁阳附体,岁阳还卡在她身上出不来的情况下,清心加入了他们这群与岁阳达成协议的云骑军的群聊。

    其中,只有岁阳是被迫的。

    闻起来非常好吃的稀有短生种,内心的求知欲原本还被道德束缚了一下,岁阳附身后——

    岁阳:知识以一种卑劣的方式进入了我的大脑。

    他现在听见人喊“阿乐丽”,已经习惯性的张嘴,熟练的“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无论是岁阳熄火,还是有人要撤回自己拍的遗照,他无所不能。

    等等,岁阳怎么还会熄火?

    造翼者和视肉那群玩意儿能让岁阳熄火?

    再等等,刚刚那人叫谁?

    “叫我。”

    是宿主这个邪门玩意儿的声音。

    叫这个邪门玩意儿的还是熟面孔,他现在无法直视那张脸正安在那人头上。

    怎么有人能在脑子里对面前人掏心掏肺的时候还能面色如常的跟人交流的——哦,跟普通仙舟人没什么区别的构造,看样子重要的是他的脑子和决意——呵呵。

    岁阳跟死了一样。

    重申一遍,知识以极其卑劣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脑子。

    “你禁言他了?”

    清心摇了摇头,不在意道:“自闭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上次那些器械磨损了还是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或者是他们已经找到了应对方法,需要对器械进行更新换代?”

    “都有。”

    “那可真是难缠。”

    但很快就会结束的。

    照片上成为遗照的人越来越多,清心到现在没有成为遗照上的人,不过是她负责的是武器的研发,身上还有岁阳,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只是短生种的身躯,确实经不起消耗,很平常的一日,活下来的人看见她,一并看见了她头发上的霜白之色。

    她身体里的岁阳已经不祈祷自己能够吃掉她了,就等着她死了好恢复自由。

    “战争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吗?”他怔忡的。

    “先别感叹了,我新做了一把弓,你可以试试手,应该会很顺手。”

    这是清心为他制作的最后一把武器,材质不明,对丰饶民的杀伤力极为出众,对那人而言,也确实很顺手。

    他们也拍了最后一张阿乐丽与仙舟将士的照片。

    之后,化外民阿乐丽以身作饵,陷于造翼者包围中,以未知方法催动岁阳之力,其与造翼者,尽皆付之一炬。

    岁阳幽火,数日不息。

    阿乐丽的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是不知名的将士一箭斫断建木的景象。

    亦即巡猎诞生之时。

    第119章

    亦是不朽与巡猎命途交织之日。

    那时候巡猎是未知命途,这个描述一开始是——

    不朽的命途出现了异动,与未知命途发生交错现象。等到光矢示现之时,这种交错现象更加明晰。

    而出现命途交错现象的原因,在巡猎星神被测定后,答案比想象中要简单。

    不朽出于未知原因,将自身鳞片融入巡猎星神的弓箭之中,导致巡猎星神射出的每一箭都会引动不朽命途的力量。至于巡猎星神是否可以控制这种引动现象,目前暂无相关观测记录。

    不朽为什么这么做,巡猎又是如何诞生的?

    仙舟人细究起来,倒是真有相关记录。

    奇物——「阿乐丽的相机」。

    这是记录了巡猎星神诞生之时的照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具有一个相机的基本要素:清晰、自动记录拍摄日期,以及让人身临其境。

    在巡猎与不朽命途交错的同一时间,由普通的照相机成为奇物。

    一个将自己的所属者的名字加入自己名称的照相机。

    正是因为它的存在,仙舟上下才得以看见成神前的帝弓司命和疑似与不朽星神有关的阿乐丽的合影。

    在奇物的作用下,复现了这张照片上的记忆,可以听到两个人失真的声音:

    “……我新做了一把弓……”

    “……试试……”

    “……材质……”

    “……秘密……”

    失真到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和可能是命途力量交错后引发的不可修复性损坏。

    照片上清晰的两个人,奇物复现出来的记忆跟镜头摔碎了一样。

    是人形的影,是斑斓的火,是模糊得勉强组成景的色块。在斑斓的火里,这些承载了朦胧的影和色块的记忆,凝固结冰升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阿乐丽的照相机从此以后无法复现任何记忆。

    这段记忆里提到了一把弓。

    一把在之后被帝弓司命用来斫断建木的弓,用未知材质做成的弓,也是阿乐丽与不朽星神有所关联的佐证。

    持明一族,在建木的断口上看见了不朽的气息,也是他们,收集了建木边上四散的光矢余烬。

    与不朽有关联的行者通过他们进入仙舟,为帝弓司命打造了一把弓,那么弓上融入了不朽龙鳞一事,又是如何被知晓的?

    一是阿乐丽灵魂陨灭,身躯却因与岁阳协议之故留存至今,作为可供岁阳行动,隔绝“人性之病”的躯壳。

    目前连同体内岁阳一并被十王司看管。

    那岁阳在仙舟方面提供一座图书馆后,眼睛放光:“有什么快问,别打扰老子学习。”

    “我曾听闻阿乐丽对锻造之法颇有心得,不知岁阳大人可有留存?”

    “那可太多了,那邪门玩意儿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各种偏门方法都有,但这图书馆不够大,你挑一个重点出来再问。”

    “那就她最后锻造出来的那把弓?”

    岁阳捧腹大笑,“别怪老子没提醒你,那弓可不简单,指不定要杀几条持明呢。你确定要听?”

    “但说无妨。”

    要是真的能成,强烈要求旁听的几位龙尊,说不定为了这把弓会直接拔了自己一身鳞片。

    问话的人心有戚戚焉,为了点不朽的擦肩而过,已经有持明将自己的名字固定成“行舟”,生生世世不可改了。

    一身鳞片要是能换的不朽力量加持的弓……唉。

    “切”。

    岁阳见没哄住,兴致一下子没了,“那弓你们打造不出来,那邪门玩意儿打造的时候,一开始还正常,后来就不正常了。”

    “这?”人的眼神尽显疑惑。

    “别用那种眼神看老子。”岁阳直接炸毛了,“老子敢看吗,那弓后半段的锻造过程,那邪门玩意儿直接就是在……”他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什么不朽”换成了“天渊万龙之祖”,“天渊万龙之祖的注视下锻造的。”

    好消息,龙尊们不会拔自己鳞片了。

    坏消息,岁阳和工造司要遭殃了。

    他看不见龙尊们的眼神,但能想象出他们眼睛会亮的像灯泡。

    咳,这个暂且不提,那么结论是——

    据阿乐丽躯壳寄居岁阳口述,斫断建木之弓疑似阿乐丽在不朽注视下完成。

    一己之词,自然不能偏听偏信。

    故而,“二”与“一”并行。

    二便是太卜司太卜问卜帝弓司命,持明问卜天渊万龙之祖。帝弓司命神矢示现,天渊万龙之祖如常空卦。

    两相印证,天渊万龙之祖,确实干涉了阿乐丽制弓一事。

    匠人技艺超凡,引得不朽垂目,以神躯之鳞入弓。

    听起来很像传说故事?

    但确切是经由帝弓司命验证的史实。至于那把弓最初的名字,仙舟的故纸堆里,还真的有。

    阿乐丽最初的图稿,乃至这把弓的成稿,没有佚失,于是一个传说故事留有余味的结尾也有了。

    那把弓最初的名字,是为「巡猎」。

    仙舟人找到这图纸的时候,心情无疑是复杂的,一面欣喜于技艺没有断绝传承,一面见了那弓的名字品出几分命运无常。

    想的更深远些的,从阿乐丽与不朽的联系上,觉得这「巡猎」之弓,莫不是不朽预见了巡猎星神的诞生,从而让匠人鬼使神差的写下「巡猎」之名。

    人们的想象力总是比历史要更加鲜活些的。

    清心在星穹列车停留无名客进行开拓之旅时,还买到过阿乐丽与巡猎与不朽的三角恋文学。

    中间箭头混乱得可以缠成线团,可以说是在仙舟绝对没有任何一家书店敢出版这本书。

    毕竟爱好是爱好,命是命,仙舟人活得好好的,没必要因为爱好而被持明盯上,持明那是有疯就真的发啊,还是龙尊带头。

    无论他们龙尊在平日多么冷静自持,碰上不朽有关的事情,运气好的还能看见好大一条陷入龙狂的龙呢。

    众所周知,仙舟上会有飞龙在天是常识。

    盟友都认了,仙舟人的正庙正神巡猎星神又跟不朽命途交错着,仙舟律法上就差写满大字说“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将持明按丰饶孽物办?

    我看你像个丰饶孽物。

    故而,清心也只能在仙舟之外看到这种话本子,看样子还是仙舟人自己写的,碍于持明,又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表达欲,干脆来了个掩耳盗铃。

    只要不在仙舟出版,就一定不是仙舟人写的。

    清心看的津津有味,还跟列车上的开拓星神阿基维利探讨了一下其中的故事情节。

    祂是最接近人的星神,放在人群里都是平易近人的那一类,对这种列车上的无名客的趣味表现得很是从容。

    清心不算刚上车的乘客,从巡猎诞生后,她就混上了列车,跟着列车周游星际,成了阿基维利近千年来见得最多的人。

    这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清心初次登上列车,就带着一身的丰饶赐福,是长生种的一员。

    长生种,仙舟那边有魔阴身,她这边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什么长生病,阿基维利在列车上,她还能几次三番的祈求丰饶星神赐福,精神状态稳定才是正常的。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她近些年下列车就容易在附近刷新出丰饶民,事情多了,她就成了列车上的固定NPC,下车的次数很少。

    难得下去一次,就找了个话本子当消遣,顺便消遣一下平易近人的阿基维利。

    同祂讲一讲星神里难得的逸事。

    近些年沉睡不醒的繁育,以及规律爆发又按时休眠的虫灾。话本子上不朽与巡猎的故事。

    “不是三个人的故事吗,阿乐丽去哪了?”

    “阿乐丽就是不朽的化身。”

    阿基维利翻到书的最前面,阿乐丽跟持明代表达成交易时,“这里,她们两个人能从繁育的虫灾里脱身还可以记录下不朽的力量,不只是好运。”

    “虫潮的爆发是即时性的,不是发现了还有逃跑时间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曾见过阿乐丽。”祂不太好意思的,“祂向我请教如何像一个人。”

    清心露出了吃到大瓜的神情,“那看起来祂学的很好。”

    “嗯。”祂看了她一眼,“很好。”

    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了一段时间,清心在这期间如常的看着列车上无名客来了又走。有的找到了人生旅途的终点、有的下车后会在另一个地方再度上车、还有的人半途下车后再不回来约定的事再也无法达成。

    列车上固定下来的,就清心和阿基维利还有列车长帕姆,或许还有丰饶星神药师。

    每逢清心跟帕姆正玩着,然后“啪”得一声跟断电一样倒在了沙发上,那就是药师来了。

    跟阿基维利聊着天,喝着咖啡,也躲不过去,上一秒咖啡正准备喝,下一秒不是祂眼疾手快,脸都得砸咖啡杯上。

    “你当初跟药师到底说了什么?”

    醒来后就可以看见一脸想不通的阿基维利。与之相比,被丰饶找上门的事主清心就显得有些淡定过头了。

    “我想想,当初为了测试丰饶无有不应的底线,说了一堆请求,我也不知道祂答应的是哪一个?”

    “你说几个记得起来的。”

    清心用很随意的口吻复现了几句当初的虎狼之词,从涉及治愈的“长生”到不涉及丰饶治愈范畴的“你可以给我生个孩子吗?”“星神有婚姻概念吗,有的话我能跟你结婚吗?”……

    阿基维利知道人类会做出超出想象之外的事情,但祂还是没想到,现在人类为了测试丰饶的利他概念,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她还在说,“哦,对了,忘了问了,开拓,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吗?”

    “……你现在又在测试什么?”

    在帕姆手中扫把没拿稳掉在地上的背景音里,祂情绪称得上稳定,声音也是。

    “测试一下开拓的宽广程度。开拓是永无止境的前进,还是可以包括任何一种打破常规的举动?”

    列车上的固定成员,托着腮,目光落到祂的方向,似乎在看祂又似乎在看不知名处。

    “这种行为,能算得上开拓的一种吗?”

    祂叹了口气,“算的话命途会有回应的。”

    “我不是开拓的命途行者,我的命途尚未出现。”

    “这种测试方法,容易被星神记住,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基维利不想看见祂的同行者死于星神的注视,得到的只是同行者惨然一笑,“我知道啊,但我研究星神的,被记住好歹能接触,总比长生几百年,一无所获要好。”

    这样说着的同行者,最后在亚德力芬这个星球上下了车,当时说的是“之后再见,阿基维利,别把我好不容易布置好的房间给别人了”。

    顶着繁育的虫子咕咚就蹦下去了,阿基维利没将她拉回列车上。

    再见面的时候,是亚德力芬这颗星球和所在的星系被引爆,毁灭星神纳努克诞生,帕姆以为她在星神诞生时死去之后。

    她成了毁灭命途的行者,看样子还在“战争烘炉”的世界经受过不短时间的磋磨,是扒着列车门上来的,一上来“啪”的就倒地上了。

    “可痛死我了。”

    “阿基维利,我房间还在吗?”

    “留着呢,帕姆刚打扫完。”阿基维利伸手拉了她一把,将软成面条的人放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红茶,“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感谢我不纯粹的毁灭欲,感谢我自己只想毁灭自己写的极其垃圾的论文。但凡我纯粹一点,我现在就回不来了。”

    “我这什么破运气,心血来潮下个车,没多久就碰上星神诞生这等震动寰宇的事情。”

    她捧着热茶在吐槽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这节车厢里寂静,只有他们两个,相处的气氛没有因为短暂的分离有片刻生疏。

    阿基维利静静听着。

    听她说自己抵达亚德力芬不久后的倒霉事,听她被虫子纠缠又赶上毁灭星神诞生,听她骄傲的“但我想着身上有丰饶赐福呢,应该死不掉,就冲过去记录下星神诞生的景象了,要不要看看,阿基维利,用的流光忆庭的光锥技术”。

    听她抱怨另一个星神的不当人,又在之后顿悟“星神不是人”。

    零零碎碎的,两个对睡眠需求不高的人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渴了喝茶饿了吃东西,一同见到了列车窗外的恒星给星球上带来白日的景象。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阿基维利?”

    “欢迎回家。工作要是觉得不顺心的话,辞职也没关系。”

    她将毁灭星神的反物质军团称为毁灭公司,阿基维利便寻常的,将其当成一家普通的公司,而自己久未见面的友人,便是被迫入伙的员工。

    “是元老。”她纠正。

    “嗯,是元老。”

    “所以现在辞不了。”

    她的脊椎之上,有毁灭的印记。

    第120章

    很长一段时间都辞不了,现在回列车在那边看来就是出差。

    这么一想,清心愁眉苦脸的想要发帖问人入职了不太理想的部门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在不伤和气的情况跳槽成功了。

    她帖子没发,阿基维利让她先好好休息,“列车上没有纳努克,可以好好睡一觉,待会我让帕姆送一些吃的过来。”

    开拓的星神看着真不太像一个星神,见到祂之前,清心没想过会有星神可以自然的替人掖被角,调节房间里的灯光,看见她眼皮子上下打架了便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应该会睡一个好觉,有一段劳心伤神的经历,又回到了让人精神放松的地方。

    她应该会睡一个好觉。

    梦里只有宁静。

    久不能见她的星神伸出自己的几双手,将疲惫的行者揽到了怀里,万千枝条垂下,象征着治愈的力量由此渡进她的体内。

    被毁灭的力量时时刻刻摧毁重锻的身体被丰饶的力量浸泡,有一串朱果长成,药师将其放在她的唇边。

    没有被如常的吃下。

    竟疲惫至此?

    药师微微疑惑,祂收起了那串朱果,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丰饶的力量可以让人睡得更沉一些。

    清心是被痒醒的,植物的枝叶因为过于充沛的丰饶之力在她身上生长得嫩绿柔软,与药师身上的枝蔓勾连,开出的花朵香气清淡。

    她咳了几声,喉咙里的痒意顺势被咳了出来,伸展枝叶,从嫩芽变作了成体。

    “汝可无恙?”

    药师正在驱逐她身体里毁灭残留,有一只手枕在她的脊椎下,略加感知,那只手上的眼睛位置正对着毁灭的印记。

    “此印与汝身魂相寄,吾不忍见汝受焚身之苦。”

    清心将体内的植物都咳了出来,说“慈怀药王,我恳请您,为我驱逐毁灭的命途。”

    “若汝执意如此。”

    所谓死去活来,不外乎如此。

    清心到底是没睡一个好觉,丰饶和毁灭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对冲,整个躯体使不上半点力气,只靠着药师被药师的手带着行动。

    都痛成这样了,毁灭的印记直接溢散成纳努克金色的血,流淌在她体内,形成肉眼可见的金色纹路,直接跟丰饶的力量对冲。

    药师的植物忽的将她全部包裹,又被她体内的毁灭力量直接湮灭。

    清心眼前是模糊的金色和绿意。

    祂伸出了两只手,捂住她的眼耳。

    ——纳努克来了。

    这位年轻的,刚诞生不久的星神沉默无言的注视着被丰饶力量包围的、身体被刻印下毁灭印记的追随者。

    祂是被这股愤怒的来源于自身的力量吸引过来的。

    ——祂未曾留下这等身魂相寄的印记。

    ——但命途承认这印记因祂而生。

    清心是被阿基维利喊醒的,回列车上的第一次入眠,不仅有纳努克还有药师,意识还是被阿基维利从药师身上带回来的。

    这次休息,好生刺激。

    更刺激的是,帕姆取下了温度计,语气担忧的,“你发烧了帕。”

    帕姆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注定了他的短手短脚,物理降温这种手段,阿基维利选择自己接手。

    帕姆负责准备适合病人的食物,端进房间里。

    “不能直接退烧吗?”发烧不是什么大事,按理来说,她甚至没有发烧的机会。

    “这是丰饶和毁灭两位星神力量冲突引起的高热。”阿基维利将一条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你身上的印记,连丰饶都驱除不了?”

    “岂止。”

    清心生无可恋,“纳努克自己都不行,祂干脆就让我更职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太难了。”

    “令使吗?”

    阿基维利看着高热身体不适的人,原本还可以的精神状态瞬间就垮了下去,气若游丝的:“是吉祥物,招商引资的。”

    什么是吉祥物呢?

    吉祥物就是毁灭的命途劈了个叉,连了一条分线给她,现在清心不止要听不朽命途上持明的神神叨叨,还要听毁灭命途上毁灭的追随者的神神叨叨。

    她具现出来的毁灭的印记,让纳努克直接少走了几千年的弯路。

    清心也总算是弄清楚了星神对于模糊的重婚的认定和其后的行为。

    “重婚”确实是人类具有的概念,星神间没有相关的概念,祂们有的只是类似的命途分享者的概念。

    清心是从更加年轻的,年龄都没满千岁的毁灭星神身上了解到的。她脊椎上的毁灭印记自然不是这位纳努克留的,但这位纳努克给了她答案——关于这个印记的作用,什么又是被纳入毁灭命途之下。

    是分享,涉及命途,与令使和命途行者不同的分享,还可以称作来自毁灭的禁锢。

    也是命途之中的同行者,同行时日不可计数,终局只可能是星神陨落。

    这种程度的命途分享不会影响命途的宽度吗?

    命途行者和令使的存在会影响吗?

    不会。

    她当然也不会。

    何况这个印记就差明说她和祂本为一体,自然的,对毁灭的所有体悟都会成为两人在毁灭上走的更远的资粮。拓宽命途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那么,一个人可不可以拥有两个这样的印记?

    可以,只要承载得住命途之间的互相排斥。

    这方面,祂们大可不必这么像人。

    清心侧身,伸手摸了摸脊椎上滚烫的印记,像是摸到了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的纳努克的血液。

    当时她请求药师为她驱逐毁灭的命途,药师的回答是“若汝执意如此”。印记不是不可以被其他星神的力量抹去,只要经受住其中的痛苦和驱逐过程中星神的降临。

    好在她不是个人。

    繁育和丰饶又是撕扯了一部分不朽命途出来的。

    这种命途共享,说不定还能补充不朽命途,让命途变得完整。

    脑子里的念头绕了几圈,停下来的时候,清心觉得有些无聊。阿基维利和帕姆都不在她的房间里,她不需要睡觉,又看不到书籍资料,闭眼入定毁灭在写不了论文。

    她便认真听了听不朽龙裔的神神叨叨,难得没有无视。

    持明现在的龙尊,冒出来一个她熟悉的名字,龙尊雨别,在一众龙尊里,他疯的也是一枝独秀。跟前尘忆梦针没关系,他只是如其他龙尊一样做着有关龙祖的支离破碎的梦。

    在成为饮月君的当日,梦里就是不祥,有龙鳞血块如雨而下。

    这样不祥的梦做多了,他的精神状态就成现在的模样了。持明又向来不爱苛待自己,内耗自己,雨别的精神状态直接就是外耗别人的。

    外表是云遮雾绕谪仙挂的,气质与外表如一,唯独精神,自接任饮月君后,雨别龙狂次数已经创下了新高。

    同为龙尊,曜青天风君诚恳建议他别太拘着自己了,心情不爽就直接怼建木,怼丰饶孽物,天天龙狂算个什么事,光打雷不下雨的。

    雨别回以“互勉之。”

    立刻龙狂直接怼建木和丰饶孽物了,罗浮的将军对此表示:还好,饮月君雨别生性内敛,鲜少如此。

    次数多了后,每次建木玄根那边地动山摇,罗浮将军都能淡定的:不过些许小事。

    这么一位“生性内敛”的龙尊,秉持着持明的习惯,每日准时准点的跟龙祖问好,说一些持明族里的事情。

    清心听到的雨别确实对得起生性内敛的评价。

    现在更是如此。

    他又做了一个不祥的梦。

    沉默的,无话可说中还要硬挤出来一点东西说与龙祖听,酝酿了半天只来了一句,“龙祖,我何日能做寻常之梦呢?”

    从一开始的梦中血雨和断鳞,到刚刚被惊醒之前毁灭的噩兆,雨别的梦,尽皆不祥。

    龙祖如常空卦。

    只是当晚,他见到了鳞渊境,见到了盘旋在建木玄根上,啃食建木的龙。

    他看了一夜。

    龙懒洋洋的,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专心致志的对着建木挑三拣四,龙形的建木玄根被剔得只剩最嫩的芯,才肯吃上一口。

    雨别是被一尾巴抽醒的。

    醒来后的所作所为,饶是持明本族,都有些不太理解。龙师捻断了几根胡须,“饮月君,这是?”

    建木玄根已经被龙狂状态的雨别刨的只剩一截芯了。

    “龙祖想吃。”

    龙师和周围的持明们眼睛“唰”得一下亮了。

    罗浮将军以为这是平常的一日,直到身边的策士面无表情的:“将军,饮月君求购建木果实。”

    啊?

    “建木玄根在持明一族的看管下,于今日断枝。”

    哦。

    小事。

    直到策士呈上龙师和饮月君言辞恳切的陈罪书,大意是今天一早起来,饮月君被龙祖托梦,龙祖祂想吃建木了,持明没有跟将军商议,就直接刨了建木,这件事实在是做的不地道,所以我们向将军你道歉云云,要打要罚随他处置云云。

    将军看完后,第一反应是:“其他龙尊那边情况如何?”

    “天风君已经在问曜青的月亮龙祖吃不吃了。”

    好了,不用拦了。

    全都要问卜天渊万龙之祖和帝弓司命了。

    持明一族,想必已经对仙舟上的丰饶孽物开始无差别打击了,之后,保不齐还要面对他们大量出仙舟寻找丰饶民的申请。

    头痛。

    龙祖想吃的是建木吗,龙祖想吃的明明是他的头发,他的休息时间和丰饶孽物,或许,还有丰饶星神。

    他毫不怀疑自己盟友的德性,对待龙祖的指示,一定会想出万千种解答,将目标扩大到星神层次。

    持明大量出逃仙舟的事不至于。

    但持明轮番上阵求购丰饶赐福一定免不了。

    “将那些东西先明码标价吧。”

    将军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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