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金鹏鸟正在尝试着筑巢。

    但因为筑巢这件事,他在几百年间已经陆陆续续做完了。

    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修缮。

    清心喜欢在藤椅上睡觉,她这边没有太多人气,也无需太多交际,魈跟她都喜欢清净。

    她发现魈在修缮屋子这件事,是她跟往常一样准备躺上藤椅时,发现藤椅上的装饰品被更换了一遍。旧的饰物被收的整整齐齐放在边上,没有被随意的丢弃。

    大概是她要觉得不习惯,被更换下来的饰物又会重新挂上去。

    清心看到了藤椅,便跟着一起注意到院子里除了原有的绿植外,还多了一些新搬过来的花盆。有浇水过的痕迹,但浇水的人是个生手,水量掌握方面相当生涩。清心看了一下花盆里被水浸湿的种子,琉璃百合霓裳花有,薄荷和甜甜花也有。

    清心知道仙家有仙术可以将花变成种子,也知道有些仙术可以辅助花朵的生长,但看样子魈是准备跟璃月人一样将花养出来,不用仙家术法。

    再就是藤椅上的棚子也被改了改,更换了一下材料延伸了一下空间,上面爬着的藤蔓不在意这些变化,依旧绿意盎然,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院子里还多了一些山石。

    甚至自己身上的一些饰品也做了修缮,清心说的是她的耳坠,上面的翠羽不是原来的那一根,新换的这一根从色泽上比过去的那根要更盛一些。

    他这是盯了自己的羽毛多久,才找到了这根刚长出来的?

    因为找到了这些痕迹,所以清心在做梦的时候,去了蒙德那边也买了一些花的种子。

    她从不会在做梦时出现在璃月,一般不是在雪山便是蒙德,通过梦境的连接也去过稻妻。

    从蒙德带点风车菊和蒲公英的种子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种花也算不上什么麻烦的事,这应当是生论派学者的本职。

    魈回来的时候便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些异国他乡的花,以及一些甜品和果汁饮料。

    “做梦,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他问。

    “蒙德距离是比较近的,我也在做梦的时候去过稻妻,那边也有比较特别的植物,下次我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种子回来。”

    “不会碰上危险吗?”

    “没有吧,我碰上的人都还不错。”

    清心一般也不会去人多的地方,她做梦时需要观察的生物并不包括人,故而人迹罕至之处才是她最常待的地方。至于危险,现在只有她给别人带来危险的份,地上是没有什么非人能够让她觉得危险的。

    对她而言,不过是旅游踏青,顺便记录一下脑中的所思所想。

    但魈与她不同,因为职责所在,他需得镇守璃月,不得擅离。所以,那样的话——“若遇危险,便呼我名”——他是说不出来的,清心做梦的时候从不会在璃月。

    璃月的仙家们能感知到的最多只有一阵风,从降魔大圣的家中出现,然后无影无踪。璃月的土地上没有这风的半点相关之事,只有降魔大圣身上有这风若有似无的一点留恋。

    于是,魈的嘴边便剩一句,“抱歉,我无法同你一道。”

    他觉得自己没有伴侣的职责,并为此感到了懊恼。

    “那晚上我能看看你的羽毛吗,我很好奇,我的耳坠上的羽毛是怎么找出来的。”

    鸟类胸脯那一片细绒的手感很是细软,但不要将脸埋进去,因为会感觉到过高的热度。仅仅是将手伸进去便是如火烧的温度。

    也不要将手拨弄他的翅根,那地方对他来说很敏感,他虽然能够控制住大多数本能反应,但还有一小部分,他无法顾及。

    拨弄一次,便能看见羽翅颤了颤,拢在人身上的翅膀闭合得更紧了一些。

    至于他取下来的那根羽毛,原本位置是在背羽和尾羽处。清心费了些力气,她整个人几乎是陷进了羽绒的触感里,背后是金鹏的翅羽,脸前是胸腹部的羽毛,手从翅膀的缝隙里摸出去才碰到位置。

    几乎是她刚碰到,实现了承诺的金鹏鸟便成了魈,手下原本的羽绒触感成了魈肤肉的触感,脸前是因呼吸而起伏的魈的胸膛。

    他的呼吸略有些粗重,声音有些哑意:“感觉有些……奇怪。”

    “平日里,并无此种感受。”

    很正常,自己拔羽毛与别人去触摸自然是不一样的感受,要是直接能看到背羽倒不会如此,但魈不太适应他们会背对而睡这种事,便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清心没有试图从他的怀抱里挣脱,挣不开的,还会让他无意识里收的更紧。她对此有经验,等到他平复下来呼吸,才有挣脱的可能,但那种挣脱不过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怀抱,由锁着变成揽着。

    已经不是龙不龙的问题了。

    这可能是她的体质有些问题,或者还需要扩展一下金鹏对伴侣的习性调研?

    龙的归龙,金鹏的归金鹏。

    若是可能,样本的数量可以增加一些,有足够多的样本,从他们身上说不定可以归纳出一些共性。

    但这段时间可能不行。

    清心第二日是没有起床的想法的,她不会给自己的身体增加负担。魈比她醒的早,起床的动静很小,先是检查一下她的头发有没有被压到,理好后才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胳膊,整个起床过程要等到他抵达客厅才算成功。

    有时候他也不会起来,一般是夜间清除的被魔神遗恨污染的魔物太多,索性便到客厅待了一夜,免得气息未曾收敛好惊扰她的梦境。但气息太过熟悉又是象征着安全,便是魈也很难像以前一样一夜警醒,往往是在卧室的床上醒过来的。

    准备起床时又会被一只手按了下去,又被摸索着盖住眼帘,然后是含含糊糊的一句:“睡吧,璃月这边,我看着呢。”

    睡意随着这一句话涌了上来,身边又有熟悉的温热,他挣扎着,吐出一句,“你梦里不会出现在璃月。”

    “早改了。”

    等魈惊醒的时候,外面在下雨,卧室里能听到的是种下的芭蕉宽大的叶片撞上雨滴的声音,室内昏暗有雨带来的凉意。

    没有业障的惊扰,身边空出的位置也没有原本正在休息的人。魈从卧室跑出去,风元素力在脚下——但她就在走廊上,喝着茶,身上还有熟悉的与魔物厮杀后遗留的一点气味,在雨水带来的土腥味和草木气息里又很快散去。

    “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会,我完成了你的工作。不过和璞鸢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也许我该去打一把我的枪了。”

    “我可以处理。魔神残渣影响过后的魔物会对你造成伤害。”

    “我知道,不过看今天的雨还不错,很适合在家什么也不干,我也不太想做梦,就去处理了一下。”

    清心给他倒了一杯茶,“坐下来看看雨吧,魈。等雨停了,我又要做梦了。”

    时光向来是不经用的,便是仙人,也是如此。大概是昨日还在听雨煮茶,今日便得打着哈欠一幅困倦样子守着璃月的海灯节,等霄灯升到最高处,才看到另一边处理了魔物的人过来一起放霄灯。

    璃月的万家灯火有一盏基本上会迟很多才升起,等到这盏霄灯出现升到最高处,便是新的一年圆满度过。

    清心的单边耳坠在晃晃悠悠,在霄灯的温和光芒里,晃着晃着便晃进一双属于夜叉的金瞳里。

    耳坠下羽毛的颜色仍旧艳丽,但魈伸手碰了碰它,又蜷起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等清心的目光从霄灯上移到他身上,才问道:“这个,要不要再换一根?”

    “好啊,但这次我要自己选。”

    “自然。”

    每年的海灯节基本上都是这么度过,清心有时看着自己的耳坠,都会幻视若干年后因为拔掉的羽毛太多而秃了的金鹏,但每一年金鹏鸟的羽毛依旧浓密半点不见减少,从羽绒的厚度来看,也许还变多了。

    发呆的时间长了一点,现在便会被拢起来的翅膀挤得埋到胸脯前的羽绒里,还有魈的一声闷笑。

    “困了的话,便不必等我。”

    每一年都是这样一句话,每一年都是两个人一起放的霄灯。

    关于节日的情感,有时不是因为节日背后的故事,而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链接。

    让人到了这一天,便知道海灯节是要团圆见一见想见的人的。

    应该跟什么人一起过这件事,应该同人一起怎么过这件事,都是同一件事——我想要见到你。

    在夫妻间,应当是更加笃定一些的——我们一起要做些什么。

    清心和魈并不存在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对方的问题,这只是什么时候会见到对方的事,如此便不需要将重心放在见面上,而是应当一起做什么事上了。

    大部分时间什么也不会做,放个霄灯,两个人依偎着看着璃月的热闹便是庆祝。

    中途,一般情况是清心看着看着会睡过去,开始是枕着魈的肩膀,稍微动一动,便会滑到他的大腿上,等到归家时,又会精神清明一段时间。

    也许终有一日,看霄灯的两个仙人,一个会忘记躯壳的归处,彻底成为无形的梦境生物。一个会被业障吞没,走上夜叉注定的宿命。

    但此刻,海灯节时,他们是在团圆着。

    每一年都会如此,直到——

    清心走进下一次的命运里。

    她想探究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一次命运而停滞,现在,一段看起来还算圆满的记忆,会给他带来什么?

    她在好奇。

    第82章

    是痛苦。

    那毕竟是不同的命运,而非同一命运的复现,自然也不会有同样的一个人,在梦之魔神领地的边缘等着金鹏鸟。

    一开始还好,那只是一个有头无尾的梦,即使不曾在最初碰见,也只会在街上擦肩而过时没能收敛住眼神中的错愕,导致不该有的……所谓“重逢”。

    于是本该见面不识的仙人和望舒客栈短暂停留的客人,正如那个不该因为熟悉感而凑过去的金鹏鸟与被注视的少女一样,但这次,初见被人称作一见钟情。

    然后是单相思。

    所有的羽毛都为此生出知觉,生出意识,想要振翅,想要被抚摸,想要……症状来的实在迅疾,故而,降魔大圣毫无防备便被击溃。

    到此是不能被称作痛苦的,他只是因为多出来的记忆而对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害了病,所有情绪理应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鹏鸟对伴侣本能的渴求和目前毫无关联的现实让他的脑子有些混沌,这个时候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忍一忍。

    实在是再该忍一忍的,毕竟只要忍过了第一次,就不会掉入痛苦的命运中。

    然而,但是。

    往往如此。

    魈并不是一个人,他有故交。

    也许是那天确实是情绪没有控制住,也许注视着她的目光没有收敛住,也许……很多个也许。

    最终结局还是走上了记忆中原路。

    但幸福这种正面情绪,会随着命运的一次次叠加而给人带来负累,尤其是从同一件事和同一个人身上获得幸福感。

    与其说是命运在警示他,倒不如说是在惩罚他。

    所有可以获得的记忆都在告诉他,他跟眼前人可以获得幸福,然而命运没有告诉他这个人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越来越多的记忆会限制人的选择,即便是璃月的三眼五显仙人魈,身上背负的记忆越多,他便不能如同第一次那样选择忍耐。

    命运无法选择记忆的片段,不能显示清心与除他之外的人的人生,也不能将压力转移到浮舍身上。

    只要清心没有在那么多次的命运里做的太出格,痛苦的就只是承担记忆的人。

    因为记忆而痛苦的三眼五显仙人,和一无所知的人,让他险些在痛苦中溺亡。

    清心沉默的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痛苦,安慰他的动作也很熟练了。

    但命运是不会停止的。

    这没有抵达极限。

    第七十五次,命运更改了方式,清心也算是测试出了当时她介入命运的极限。

    查探同一目标命运三十六次,第三十六次便会迎来大规模命运扰动现象。所以她第三十六次并没有什么自由的权利,大概是抵达璃月的土地露个面就看见千岩军上门了。

    而既然测出来极限了,清心自然是从命运中脱身后便直接离开璃月。

    可以说得上匆忙,来接人的赞迪克看着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想:“你研究的东西得罪了璃月人的神?”

    清心说“是”,毕竟依照夜叉命运的第三十六次介入情况来看,她得罪的并不只是摩拉克斯,基本上璃月地区,高层战力都得罪了一个遍。

    赞迪克那次跑的比她还快。

    做课题做多了都差点忘记了,这种时候,师门里只有导师是有良心的,赞迪克和她一般都是只要跑的比对方快,灾难便会迟上一步的。

    她短暂的似乎拥有了良心,不过这个“似乎”,在赞迪克看到港口等着他的清心,便知道那纯粹是个错觉。

    不要期待对方的良心,但可以期待一下两个人都跑不掉后被迫齐心协力的危险性。

    之后便没有再介入璃月人的命运了,余下的几十次魔神战争观察次数,基本上都用在了蒙德、稻妻和须弥身上。

    人在学习同一类型的题目时总会感到疲倦,这时候,就可以不抱有什么目的,单纯的观察一下历史,不抱有任何目的,权当休息。

    觉得没有休息好的话,还可以多休息几次。

    时间对清心来说,总是足够的,足够支撑她无所事事一段时间。

    按理来说,休息最好的地方应当是蒙德,除了一段时间外,蒙德人都在体现着风的国度的自由。但她需要休息的时候,人已经踏上了须弥的土地,自然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索性便旁观了一次须弥的历史。

    须弥这里因为大慈树王是世界树的化身,没有太过剧烈的战争,世界树的化身对提瓦特来说很重要,烈度的战争很难彻底的发生在须弥的土地上。

    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魔神战争期间,没有独善其身的国度,只是相比于璃月,这里的战争烈度没有抵达那个层次,和平安稳的共治占据了大半时间。

    因为清心想要休息,她在旁观这次历史时,只是一个仙灵。

    没有失去力量时她是某个伟大种族的一员,见证过天空岛上第一王座法涅斯的荣光之史,大概也算的上种族中特殊的一员。

    在喜欢引导人类之前,她更喜欢从法涅斯身上获取足够多的知识,唯有足够多的知识,才能意识到什么可以教导什么不可以。

    知识转换成论文报告的效率可以缓慢,可以为零,但如果能够知道更多的知识,在休息时,清心也不会忽视知识的获取。

    论文报告只是检测知识的了解程度,而不是为了写论文而获取知识。

    于是她对第一王座法涅斯的态度是虔诚,在赋予爱人的能力之前,造物对知识的拥有者表达了纯粹的虔诚。

    即便频繁的接触人类,教导他们知识后,清心对法涅斯的虔诚依旧没有片刻动摇。

    只要虔诚可以从法涅斯哪里获得更多的知识,在种族被天空岛放弃前,她可以为法涅斯奉献最真挚乃至狂热的虔诚。

    一切根源在知识。

    只要他拥有知识,他需要清心对他展现何种态度,她都可以充沛的展现。

    所以佩尔斯没有爱上人类的时刻,这种柔软的对人类的爱意不会诞生在她的心中,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被认为是种族中第一个向第一王座法涅斯表达爱意之人。

    佩尔斯是清心诞生后被赋予的名字。

    但向法涅斯表达爱意这件事,清心的态度一如既往,如果这种举动能够获取更多的知识,她可以成为异类。

    但显然不是。

    将虔诚更换成爱意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而没有确定的收益。这种事,清心没有必要去做。

    直到种族被天空岛放弃时,佩尔斯依旧只有虔诚。种族被放弃之前,已经有同类因为与人类相爱身躯化作许多小小的仙灵,失去了智慧和力量。种族被放弃之后,佩尔斯也成了众多仙灵中的一个。

    倒不是因为爱上了人类招致了身躯里的诅咒,只是法涅斯已经不会提供新的知识了,虔诚无法交换知识,仙灵一族又被放弃,便直接就成了仙灵。

    交易已经结束,自然的,清心便会抛弃佩尔斯这个被法涅斯赋予的名字,用仙灵形态好好休息一会。

    仙灵的视角有些奇特,沙漠里埋藏的宝藏在寻宝仙灵的视线里清晰可见,无论它们埋藏在多少沙砾下,无论它们又在多高的天空中。仙灵半透明的身躯总可以轻松的飘到它们附近等待一个有缘的冒险家,魔神也可以。

    大概是成为仙灵时没有走爱人的流程,清心没有属于自己的仙灵之庭,她在沙漠里将沙子都挖的快跟曾见过的须弥赤王陵一样了,仍旧没有找到她的仙灵之庭。

    也许还需要睡得像失去智慧一样,才有仙灵之庭出现供仙灵休息。试了,睡醒后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了,充当仙灵之庭的是个魔神。

    沙漠依旧一望无际,但她确实依靠本能走入一段历史中。

    属于赤王阿赫玛尔、花神娜布·玛莉卡塔和大慈树王布耶尔的历史。

    她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在短暂的将赤王当做仙灵之庭的仙灵,作用大概是见证赤王被污染的全过程,以及草龙阿佩普吞了赤王的身体,饱受禁忌知识的荼毒。

    等她觉得休息够了的时候,须弥雨林被兰那罗称作无留陀的东西已经散布了开来,森林的灾难、沙漠的灾难已经被控制住,代价是三神尽皆离去,新诞生的小吉祥草王已经被教令院带走,然后囚禁。

    比预言更加确切的,是真实的没有被她扰动过的命运。

    倘若她毫无求知欲,也能凭借着这点,在教令院成为天才学者,成为知名的历史学家,有着功成名就的一生。

    赤王命运里的最后一轮太阳没入雨林层叠的树叶间,森林陷入一片静谧,依旧拥有知性的仙灵短暂的成为了佩尔斯,对着这轮落下去的太阳做了一个告别。

    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大概是想着要怎么获取禁忌知识,以及如何得到有关三神的研究报告了。

    希望赤王能够承受得住。

    清心再次查看了赤王的命运,不过这一次,不是旁观,而是介入。

    沙漠的沙子会绊住很多人的脚步,不是鞋子里进沙子了,就是没有充分准备的旅人在沙漠里等待渴死。

    清心可以是渴死的旅人,不过她渴望的是赤王的终末,渴望神的死亡。

    一个神的终末可以带来梦寐以求的知识,那么,她也可以让赤王过早的陷入这种局面。

    “我需要你的疯狂与终末。”

    “不需要你的理性与智慧。”

    “王啊,为什么不能在此刻疯狂,然后死去呢?”

    贤明的先知之人、淋浴神血的僭越者,在命运里似乎被禁忌知识污染得更加彻底,失去了对神明的敬畏,沉静的黑色眼睛成了赤红。

    草龙阿佩普遵造约定而来时,僭越者已经肢解了神明的遗骸,至于遗骸里所存的禁忌知识自然也被一并吸收。

    她的脸颊上沾着魔神的血液,语气彬彬有礼:“抱歉,阿佩普,我已经容纳了知识,唔,看在龙类的面子上,还是让阿蒙入土为安吧。”

    “作为交换,”她伸出同样染血的手指,将脸颊上的血迹蹭了蹭,“解析完的知识,我可以交与你一部分。”

    样子是有些失礼的,这从之后的传说里佩尔斯的形象里可见一斑。

    “嫉恨的化身”。

    “王庭的毁灭者。”

    “制造灾厄之人。”

    ……

    而所有传说里,灾厄的源头,似乎都指向她与赤王阿赫玛尔的一次密谈。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之后,须弥的厄难由此而始。

    充满血腥味的一次命运介入。

    那有没有和平一些的赤王命运的介入,有的,清心除开获取禁忌知识的手段有些激进外,对待其它知识态度是比较温和的。

    她对赤王本身并无恶意,所有恶意的由来都不是因为赤王本身。

    她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更快的获取禁忌知识。

    第83章

    已经得到后,自然可以平心静气一些。

    只是有些时候,命运安排的身份并不适合和平。

    背叛、僭越、动乱、血腥……很多次都是如此,但大多数,并非因为赤王本人,只是借着他的命运看见了天空岛上的故事,无论是法涅斯降临提瓦特,还是王座更替之战、七龙王攻向天空岛之事。

    这并非他的故事,不该是赤王阿赫玛尔的命运,他的命运起点也不该触及到日月之前的事。

    也许这不是赤王的命运,只是清心触及他命运之前被误触碰到的无名的死者的命运。

    如果是的话,那确实很抱歉,但也只能如此。清心本人对他的命运没有任何看法以及偏向,但在第一王座和第二王座出现争斗时,她是个龙类。在法涅斯到达提瓦特时,她依旧是个龙类。

    不是七龙王但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何况清心也没有独善其身的想法。既已在命运之外行僭越之举,何妨在命运里再僭越几次,都是僭越之举,命运里还有能够重来的机会。

    她是跟随龙王尼伯龙根的脚步抵御原初之人法涅斯的龙类,也是在龙王尼伯龙根未曾从世界之外归来时被剥夺一部分权柄被禁锢在法涅斯座前的……约摸是龙质。

    因为体质实在是奇特。

    无论是世界之外的力量,还是世界之内的力量,在她体内没有冲突出现。

    能够容纳法涅斯的力量并表现出他力量的特质,也是提瓦特这个世界里原初的住民。

    清心通过原初之人法涅斯的研究对自己本身理解得更加清楚了一些,但遗憾的是原初之人法涅斯也没有探究出清心本身是对命运的查探之人。

    他只是在清心身上探究出了她的体质极为包容,与权柄无关。那些被剥夺的权柄、被撕碎后散落的权柄不过是世界给予她的馈赠,对她的体质影响是无关痛痒。

    甚至,她是龙,不过是龙是元素生物的顶点,是可以让她更好的驾驭元素力而生成的形态。

    原初之人法涅斯对提瓦特这片世界制定了新的秩序,了解这个世界后又产生了一个可以说是有些荒谬的想法——他觉得清心是提瓦特包容意志的具现体。

    谢谢,没有将她说成提瓦特意志具现体。但是不了解的事物,最好还是按照形态区分,龙又不是一定要长得像龙,就算她有稀奇古怪的体质也不能直接否定她是龙这件事,还将她的生命层次又往上提了一提。

    倘若能够成功的话,那就借他吉言。

    被当成龙质的岁月里,清心仍旧专注于技能的提升,将法涅斯对她身体的相关猜测和研究资料整理成资料,用客观的语言描述出来。同时进行整理的,还有她对法涅斯的相关研究报告。

    尼伯龙根未归来前,她和法涅斯在互相研究,第一王座似乎对她这个被禁锢者放下了一些戒心,研究时会有肢体上的触碰。

    这些短暂的触碰表现在她身上便是,她的体质对法涅斯的力量拥有极高的亲和力,她变得越发不像龙。

    便是像龙的那一些特征里,从色彩上也越发贴近法涅斯了。

    也许有朝一日,她会变成法涅斯的同类。不过在那之前,先发生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们之间诞育出了生命。

    这个生命并没有遗传到她的体质,但是继承了法涅斯的力量和她的一些权柄,相对应的,清心身上的法涅斯特征便消退了很多。

    是孕生技能带来的产物。

    清心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后,自然而然的发展出了孕生的用法,更加方便的创造生命。舍弃了诞育所需的大部分时间与耗费的精力,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她可以孕生出一个种族。

    当然也能当做排斥力量的手段,将法涅斯的力量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但这个生命看起来实在是像她和法涅斯的孩子。

    诞生于不被期待中,是因为母亲心理排斥父亲的力量,不惜剥离身上一部分权柄,也要将父亲的力量送出体外的意外之物。

    倘若将其当做是孩子,那无疑是不幸的。

    至于父亲对其的诞生,是错愕。

    他曾将其当成人子,试着对这个意外得来的生命进行最基础的教导,也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维持其知性,确保死亡不会那么快降临。

    然而法涅斯也无法阻拦死亡。

    没有正常的诞育过程,孕生又是第一次用在这上面,人子并不长寿,生命可以说得上短暂。

    这之后,清心在天空岛上的身份变得有些奇怪,不是纯粹的被禁锢的失败者,但也不能完全当成人子的母亲。

    具体表现就是,她身上的禁锢少了一些,法涅斯在替她收集她散落的一些权柄。

    “如果想要再诞生一个人子,法涅斯,你是做不到的。任何生命从诞生之后便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并不是相同的权柄和相同的力量便能产生同一个灵魂。”

    清心很平静的看着第一王座,“还是你又准备从我身上夺走一段寿命,直至人子重新诞生?”

    “权柄可以弥补你损失的寿命。”

    “嗤。”

    龙类笑出了声,“不信。”

    法涅斯前期对人类的态度称得上溺爱,只要人类快乐他便欢欣,为此他做了许多。

    整个天空岛里清心是一个太突出的存在,不是知识上的突出,而是身份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得突出。

    一开始是战败者,最后是人子们的母亲。唯有一点是不变的,即便她的身份经历了如此大的变动,她仍旧没有去到天空岛之下的权利。

    目之所及不是法涅斯,就是法涅斯的影子们,繁多的种族被一一创造,清心看到的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天之秩序法涅斯的力量遮蔽了她的视线,即使她朝下面看去,能见到的也不是人世间的景色,是法涅斯力量制造出的幻象。

    幻象里一切都很美好。

    可惜幻象并不能蒙蔽所有,而一旦撤下,自然会迎来背叛。

    再次对赤王感到抱歉,如果这是赤王的命运的话。在尼伯龙根的带领下,龙依旧选择了反抗。

    于是命运里又充斥着背叛和血腥。

    在史诗里被冠以“人子的母亲”这一称谓的龙,与元素顶点的七位龙王对第一王座法涅斯的战斗自然是惨烈的,土地陷落,日夜不分。

    胜者元气大伤,落败者更是死的死伤的伤。

    有些可惜,清心在沙漠里承受炙烤的时候,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倒霉蛋水龙说,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便能打回去了。

    “时间还是不够。”她说的是她的同化速度实在有些太慢了。

    而被烤的神智模糊的水龙在沙漠里,挤出一点力气来说,“你,逃。”

    水幕随着他的脱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同样承受炙烤,得益于水龙的水幕暂且没有严重脱水的清心看了天上和身边烧起来的太阳似的火。

    “不了,活着还要见到法涅斯。还是你这个倒霉蛋活下去吧。”

    清心这种时候还没忘记拽了拽水龙跟其他龙不太相同的柔软又长的触角,觉得她也许该去一次枫丹。

    这次命运结束在一场润泽的雨里,熄灭了周围的热,快要渴死的水龙被这场雨推出了沙漠之外,又被一脚踹进了水里。

    死出了命运的清心看了看沙漠里赤王的命运,觉得应该对赤王的命运尊重一些,不要利用赤王的命运来刷天空岛了。

    进入命运之后,咳,天空岛,我又来了。

    尊重确实尊重了,但只停留在口头上,甚至都没超过半分钟。

    所谓的和平一点的命运的介入,发生在天空岛之后,她被赤王命运的起点堵住了通往天空岛的路,跟七龙王一次次刷出来的情谊,因为那时阿赫玛尔尚未诞生而被隔绝。

    她终于摸到了阿赫玛尔命运真实的起点,然而这时她已经从尼伯龙根身上得到了许多漆黑的力量,刷到第二王座登临第一王座,她继“人子的母亲”后,又得到了“龙裔的母亲”这个称呼。

    孕生的技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满脑子不能写出来发表只能在脑海里编撰成册的研究报告。

    清心还能饶有兴味的想,这是不是赤王阿赫玛尔在第一次被介入命运时被她背刺,所以他的命运才躲到了现在。

    依旧是龙类。

    依旧是沙漠。

    清心现在的眼睛是龙类的竖瞳,脸上也只有这一双竖瞳表露出她龙类的身份。

    赤王阿赫玛尔第一次碰见她时,是在他诞生没多久时,抬头看见一双竖瞳在盯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二次碰见是拥有这双竖瞳的人走了下来,问他,“你是魔神阿蒙?”

    一个热衷于找乐子,知道很多,喜欢在沙漠底下建筑的名为佩尔斯的龙。

    因为她的缘故,阿赫玛尔对龙没有任何幻想,身边接触到的这条龙以观察他为乐趣,没有恶意,在他表达不满后注意力也会转移到别处。

    然后没一会就会转回来,似乎从没有见过魔神,于是对魔神的一切感到好奇。

    这个猜想被龙驳斥了。

    “并不。”龙有温和的声音,与她的行为反差极大,“我见过很多魔神,我好奇的只是,我和你的力量结合又会诞生出什么。”

    “孕育是我的能力,倘若阿蒙你需要眷族,可以找我。但万事万物得到和失去总归是要平衡的,没有无缘无故的赠予。”

    “我需要付出代价。”陈述的语句。

    “是哦,毕竟孕育眷族与孕育子嗣一样。正好我也想试试什么是强取豪夺,而且这周围现在沙子太多,相比之下,还是你的脸比较赏心悦目。”

    可以说是通知。

    阿赫玛尔没有反抗的权利,毕竟强取豪夺这件事,在龙的理解里便是忽略当事人的意见,用强权和绝对的武力压迫弱小的一方,直接剥夺对方的选择权。

    但她还记得通知对方一声,给对方预留了一段做心理建设的时间。

    为什么会升起这种念头,如她所说,是沙漠里沙子太多看阿赫玛尔的脸比沙子要好,而她又想试试这种感受,甚至无不惋惜的:“要是你心有所属就更好了。”

    阿赫玛尔:“……”

    “强取豪夺,最重要的是强迫性,对方越心不甘情不愿就越好。”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阿赫玛尔尚且年轻,无法理解这种龙的喜好,魔神与龙在喜好上注定是有无法抹除的隔阂的。

    “人类的故事里。也许是童话故事,龙会夺走城堡里的公主,等待前来讨伐的勇士。”

    “可是阿蒙,你没有城堡,只有沙子,这非常遗憾。”

    第84章

    然后是第二位公主。

    被天空流放的园圃的女主人居于她和睡莲中诞生的镇灵的乐园,紫色的帕蒂沙兰随处可见,银白的月光下,龙降临此处。

    那是金色的藏着灾厄的竖瞳,融金之下记述着被放逐之前的旧事,深重的,凝着古老龙王死去的血。

    银白的月光里,怀藏着灾厄的龙脸上神情温和慈悲得如同最初的母亲,又或者是披着月光自天而来的人子,她朝花的女主人伸出了手。

    有某个时刻,花的女主人以为,她会如同自己种族的姐妹一样,躯体被消解成仙灵。

    然而,龙并非人子,只是流淌着叛逆之毒的龙。不曾逃离被天上使者注视着的大地,依旧沐浴在天空的日月下,不曾遮掩,不曾被驱逐。

    天空之上静默无言。

    ……

    “是这样的吗?”

    将第二位公主带回来,让第一位公主阿赫玛尔建城堡的清心对花神的描述表示出了一种“不太记得但既然描述的这么好那么这一定是我”的态度。

    连半刻迟疑都没有,龙躺在沙子升起的断壁残垣里,如同端坐于未曾倾颓的龙的荣光里,兴趣盎然的,“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吗?”

    花的女主人也同样坐在沙的建筑里,热沙被阳光修饰得如同赤金,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帕蒂莎兰的气息被她带起,这片沙地涌出泉水生出睡莲,一片静谧的绿意。

    沙子组成的断壁残垣被绿意浸泡吞噬,现在龙是浮在水面和睡莲中。

    花的女主人声音曼妙:“该休息了,佩尔斯。”

    佩尔斯枕着水和睡莲,在花的梦里入睡,直到月亮升起。

    平常的一日便度过了。

    龙的日常便是如此闲散。

    城堡和高塔阿赫玛尔在建,因为那是他的国度,国度里有他的子民。

    娜布也在建造自己的居所,在她作为第二位公主被强取豪夺后,与第一位被强取豪夺的公主阿赫玛尔很快就遇见了。

    红色在沙子里是显眼的颜色。

    他们商议了一些事情,之后,娜布便开始修建自己的居所。

    清心每日的正事,不过是从他们正在修建的居所未建造完成的区域躺着,翻看着自己脑中所形成的书籍,摩挲着纸质书熟悉的质感,偶尔陷入沉思。

    下午,便是寻找娜布或者某位镇灵,在歌声和花的香气中入睡,睡到晚上月亮升起时才醒。

    直至第三位公主的抵达。

    第三位公主是千树之王,抵达时带着自己的眷族兰那罗,龙与她在交换眷族的知识。

    自第二位公主抵达之时,阿赫玛尔就已经确认了一遍龙的认知,在一个夜晚。

    沙子多的地方,夜晚的星子总是明亮的,气温与白日差距略大,龙穿的跟人子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从沙子上诞生的子民适合生活在神的目光之下。

    然而,她有一双非人的属于龙的眼睛,于是是阿赫玛尔屈于她之下,成为沙漠子民口中的“母亲的丈夫”。

    她似乎喜欢“母亲”这个称谓,但这不是因为她对人子抱有母亲般的爱意,从那样龙类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半分母亲的爱意,只有对某种造物的赞叹。

    她视“母亲”为某种造物的创造者,为此赞叹的是自己的力量。

    “这也不要太大惊小怪了,毕竟以前我可是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创造出眷族的。”

    龙放下自己的书,眼睛里容纳着月亮和星星的辉光,“所以,为什么来找我,你希望制造眷族吗?还是因为花神一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看的故事最终被你理解成何种模样。”

    “故事书里没有说过一条龙只有一个公主。我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出现第三位公主是在意料之中。倒不如说,只出现到第三位公主,已经是这条龙太过懒散和随意的结果。

    因为好奇心而模仿他人的强取豪夺行为,又因为懒散,在第三位公主出现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知识。

    阿赫玛尔可以从任何地方看到她,只要她起了念头,黄沙之下有她,人子的居所有她,花神的睡莲池里泡着她,千树之王的森林里有坐在树枝上的她。

    随处可见,可以亲近镇灵、人子乃至兰那罗的龙。

    极偶尔的时刻,她会如同最初之时注视着阿赫玛尔一样,对如今赤色的君主投注下相同的视线,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注视。

    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询问:“你在想什么呢,阿蒙?”

    又或者稀松平常的,“沙漠之下有一片绿洲,有我的同类,我得种点什么让人知道我的存在。”

    前者拥有万能的模板,只要夸她或者说想她便能得到她的欣悦,她笑起来的时候龙的眼睛也显得温情脉脉。

    那时候不必有任何额外的反应,龙会从他宫殿的高墙上飘落,与赤色的君主截然不同的日光会在月夜里落入他的怀抱,伸出自己的手,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但不要去看她此刻的神情。

    那是慈悲、怜爱与痛苦的结合,在那张面容上,如某位不可知的存在对自己造成的结局感到痛苦与无可挽回,然而依旧抱着爱怜。

    这不是龙的神情,这只是龙的学习对象遗留的产物。

    她只是单纯的模仿着自己身上曾遭遇过的事,似乎连自身的痛苦都不能正常感知,便选择了这种方法来宣泄。

    久远之前的往事。

    久远之前无可消弭的痛苦。

    同她的询问一样轻飘飘的展露在阿赫玛尔面前,成了一个轻柔的带有珍重意味的吻,成了一声莫名的叹息:

    “阿蒙,你痛苦得令人怜爱。”

    然而,阿赫玛尔清楚,龙只会怜爱自己。所有的情感,不过是她对当时的自己的怜悯。她无从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因为赤色的君王无法流露出她想要的痛苦,所以唇与肌肤相触碰时,他不看她的神情,龙也不会低头去看他的脸。

    太过久远的事,模糊得成了月夜下的影子,只有一些被牵动的情绪在现在困扰着两个非人。

    黄金的色泽,绿枝的点缀,乃至帕蒂莎兰的香气都可以在月夜被揉碎,成了往事的延续,涂抹在赤色君王的身上,让他短暂的成为龙过去的影子,得到龙对自己的怜爱。

    然后月夜过去,日光便从旧日的影子里脱离,回到给予她绿枝作为点缀,为她衣着留下帕蒂莎兰气息的两个人面前去。

    继续泡在花神的睡莲池里,在树王的森林里翻看书页。

    而后者,沙漠里除了花神的绿洲,树王带过来的森林,还有龙血草。

    它是自龙血中诞生的植物,一度铺满了三神的领地。

    它同花长在一起,成为花的女主人园圃里被照料的一颗。

    它同树长在一起,枝叶与树的根茎贴近,成了森林的一部分。

    它又扎根在沙子上,根须抓住沙土,如同赤王令风沙止息。

    龙血草,一种太过泛滥的植物,金色的血液成就了它叶片脉络的颜色,叶片在沙漠里呈现赤色,在森林和花的领地里又是绿色和紫色。

    它看起来不像是一株不能开花的植物,而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花的品种多变,然而金色的脉络恒久不变。

    如同龙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存在。

    永恒的“母亲”,并不怜爱的“母亲”,她是暴怒、是沙暴、是永不止息的复仇之火,是为复仇失去一切之人的母亲。

    因为怜爱自己,所以怜爱与之相似的人子。龙血草也是如此,倘若人可以忍受它带来的痛苦,自然会得到母亲的爱怜。

    赐予你们痛苦,为了治愈。

    赐予你们痛苦,为了安宁。

    但对须弥的三神来说,龙血草只是清心为了藏住自己的同族的气息而诞生的植株,她取了一点他们的力量,加了一些自己的血,最初的一株龙血草便诞生了。

    “眷族也可以用此等方式诞生,但他们注定短寿,因此不能付出太多的情感,否则便会生出怨怼——为他们的早夭。”

    “投入的情感越多,痛苦也会因此增加。不过也有增加其寿命的办法,那就是取下母亲的一截寿命为其延寿。”

    “最好不要这么做。”

    她说,“有人尝试过,然后他死了。”

    仍旧是声音温和,全然不见半分过往的苦痛,只是单纯的叙述结果。

    除开对知识的释义,她还是那一条因为懒散所有工作全部外包给他们的龙,每天最费力气的事,是她说她在思考,而思考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

    “这点布耶尔可以作证。”

    她对自己的懒散表示不赞同,但与语气里坚定不同,她的行为是割裂的,此刻,她正靠着大慈树王,一副大慈树王不注意就会滑到地上的没骨头的样子。

    生着绿叶的洁白枝条缠绕在她身上,作为支撑。脚下花的枝叶也缠在她的脚踝,依旧是作为支撑。一股沙流搭在她的脚背,这不是支撑了,这是怕她会开到一半直接离场。

    任何仪典,人子的祭祀和重要的节日,都要防止她的突然离场,毕竟是领了沙漠永恒的母亲这一职责,就算是挂件,至少也得撑到最后一刻。

    现在这种场景,实在是很难证明她每天在思考着什么,如何摸鱼的一百个小技巧吗?

    龙的脑子里有许多东西,然而她常常一言不发,看着他人犯错。这并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毕竟龙对他们乃至这片土地都不负有责任。她唯一索要的职责,便是“母亲”。

    他们不在意龙没说出的事,只在意龙说出口的事,而想要获得这些知识,至少要让她听到她感兴趣的东西。

    只有一次,那是阿赫玛尔决意饮下世界之外的毒之前,娜布准备牺牲自己的时刻,她在看书,罕见的顺便在看书时等着他们两人。

    “故事里可没有说,在勇士没有到来前,公主便会接二连三的死去啊。”

    “所以,这次,你们又要用什么知识来交换我所拥有的剧毒?”

    有一种反抗命运的斗士准备走出新手村迈向牺牲的第一步时,突然被新手村的街溜子拉住兜售绝世秘籍的错乱感。

    好在,龙不是真的街溜子,而是伪装成街溜子的在没有日和月的时代存在下来的龙。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这件事——原本应当极其严肃而充满牺牲与混乱的这件事——便如睡莲池里看见龙在泡着而发出尖叫声的镇灵一样,从严肃文学变成了日后的冷笑话集。

    这件事用的比喻的笑点在于,没有一个镇灵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会对这件事惊骇莫名的肯定不是镇灵。

    听完这个比喻,连大慈树王都无法保持微笑。

    说自己有绝世秘籍的清心正是说出这个比喻的人,在三神都被冷笑话沉默后,才在安静里说出安全掌握剧毒的关键。

    ——拥有龙的身躯,或者……

    “或者被我掌控身躯。我可以记住和解读那些知识保持安然无恙,但你们应该不能。但若是途中出了差错,我也可以吸收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污染,没有防护措施也行。”

    “这两个条件其实可有可无,我只是对你们的身体感到了好奇。所以,可以接受这种代价吗,可以的话,这个交换就可以在今天成立。明日,我便交与你们我所得到的尼伯龙根的馈赠。”

    在人子的母亲后,她是龙裔的母亲,因而得到了尼伯龙根的馈赠。这种事情被清心艺术加工了一下,毕竟不是同一个命运。

    她只是承认了她得到的知识来源于尼伯龙根,但所有因由,被她的微笑变作了苍白的旧日。

    “我只是想看看,倘若是法涅斯的造物带来的叛逆,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我想要天空坠落,神明湮灭。”

    第85章

    这句话当然是谎言。

    而谎言不止一个。

    甚至记不住到底对他们说了多少谎言。

    佩尔斯是由谎言堆砌而成的塑像,但他们没有怀疑,或者怀疑了,又因为时间的跨度太大,发生和结束时都在他们诞生之前,所以难以求证。

    便是阿佩普,草之龙阿佩普,在清心真的拿出尼伯龙根的馈赠时也对记忆产生了片刻怀疑。

    但草之龙最后坚定的相信了自己的记忆。龙的时代里倘若有这样的一条龙,追随尼伯龙根并得到他馈赠的人,她不会没有记忆。

    事实确实如此,那是另外一条命运的事。但佩尔斯是谎言的化身,得到的馈赠是真的、具有的力量是真的,曾为龙裔的母亲也是真的,那是她的过去,自然可以用一些方法进行复现,然后变作一个谎言说出口。

    而草之龙会怀疑自己的记忆,自然也是清心上门动摇她对记忆的信任的。

    毕竟阿佩普对魔神的态度和跟魔神混在一起的同类的态度都算不上太过友好,前者她看了心烦,后者还是看了心烦。

    清心在说出那句谎言,说她想看天空坠落、神明湮灭后,便抽了个时间去沙漠下的绿洲去找阿佩普。

    如果不是她主动来找,阿佩普跟她基本上是不会见面的,也无从谈起怀疑自己记忆这件事。

    其中,她们能见面,能面对面说话,而不是让清心与她孕育出来的元素生命对话,只能说多亏了清心是条龙,还为没见过面的同类种下了龙血草。

    然后在沙漠之下,阿佩普的绿洲里,关于佩尔斯这条龙的谎言,又多了一个。

    是关于能力的。

    与须弥三神了解的谎言还进行了一定的对照。

    第一句是:“我被阿蒙的命运困在他诞生的起点。”

    第二句是:“这里确实不存在我的命运,你的记忆里自然不会有我的存在。”

    第三句是:“我的记忆里,现在地面上活跃的是元素生物,他们被称作龙裔,法涅斯已然坠落,第一王座是尼伯龙根。”

    第四句是:“我执掌的权柄是命运。”

    每一句都可以称的上是实话,但每一句都会产生谎言,加上清心身上尼伯龙根的气息确实不像是从他陨落之地走一圈沾上的,反而像是朝夕相处时气息交融出来的。

    是龙,还是强大的纯粹的龙,身上带着尼伯龙根的气息,又有一点法涅斯力量的残余——这个清心说的是她曾做过人子的母亲,一些力量就在体内扎根,尼伯龙根的气息都没彻底驱散,现在又沐浴在法涅斯的力量下,大概鳞片上也得出现一些变化——最差的结果也是被法涅斯利用的后诞生的龙类。

    阿佩普先是再次确认了她是龙。

    然后在确认了其他。

    比如她操纵命运的能力,清心说可以,但她现在命运与魔神阿蒙因为未知原因牵绊在一起,能力会出现一点小问题。

    “除非让阿蒙彻底死去,否则我很难重现跨越命运与时间的举动,所以不能展现出这种能力。”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禁忌的,她让阿佩普直观的认知了命运。这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在清心的眼中是清晰可见的,人们身上有密密麻麻的命运的纹路。

    至于如何让谎言成为真实?

    说笑了,命运确实是她的权柄,这句不是谎言,是同化法涅斯加上一点再加工出来的成果。

    如果阿佩普觉得感觉不对,她可以再来一个尼伯龙根版的。

    前后任的第一王座极大的丰富了她对权柄的认知,给她的力量带来了质的飞跃,不然也不会那么轻飘飘的就对魔神阿蒙说出强取豪夺这样的话来。

    只要阿佩普想看,清心这边就能从两个丰富的知识库里组合出相应的能力。

    她这边有足以支撑谎言的证明,现在需要的是,阿佩普能从那四句话里得到的充满谎言的真相。

    在阿佩普说出口前,连清心都无从推测的“真相”。

    清心是带着这个真相回去的,沙漠下面的绿洲清凉舒适,没有沙漠的太阳,元素生命很可爱,草之龙的子嗣也很有活力。

    等她从沙漠之下回返时,看见太阳都会眯起眼睛,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回去泡在睡莲池里才缓过来一点。

    阿佩普不是她强取豪夺的公主,是恶龙请来的外援,所以阿赫玛尔没有得到龙出门一趟将自己的同类打包过来当第四位公主的消息。

    他得到的消息是镇灵说母亲浸泡在睡莲池里说太阳太烈了,她觉得要被晒死了。

    从未有过的事。

    现在这条龙还躲在睡莲的叶子下,躲避花神的园圃里永远不会出现的烈阳。

    阿赫玛尔出现在花神的园圃里,看到的便是睡莲的叶子铺满了整个睡莲池,连点缝隙都没有,水面之下的景象无从看见,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状况如何。

    只有被水模糊过的声音,带着快被烤干的有气无力:“想要服毒自杀的话,这段日子,你得选在晚上了。在阿佩普的绿洲待久了,出来的时候曾被太阳晒伤的地方便无法再忽视,我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指的是回来后一整天都泡在水里,目不见日,等到月上中天,气温骤降,依旧在水里,睡莲的分布恢复正常后,水面上仍旧没有半点涟漪。

    阿赫玛尔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时,她肌肤和衣料都浸透了水,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阖着眼,直到感受到月光,眼睫才颤了颤,滚落几滴水,睁了开来,露出金色的竖瞳。

    没有使用自己的力量隔绝水,而是完全的将自己沉入水底,任由水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不会太久。

    这便是不会太久。

    她说:“有些渴水而已。”声音如常,“今天想知道些什么?”

    如日光一样的存在不能直视烈日。

    阿赫玛尔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宫殿,这个过程中,她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有些肌肤上水不能全部覆盖,她的渴水有些严重,连这种程度都有些难以忍受。

    什么也学不了。

    阿赫玛尔是个魔神,利用自己的力量用在宫殿里筑造了一个水池,他抱着渴水的龙一言不发的步入水池,撩开她湿透的头发,一寸寸的检查她身上可能会造成这种状况的伤口。

    什么都没有。

    肌肤光滑,没有被晒伤过后的痕迹,这便又是过去早已经愈合却无法忘却的伤害了。又或者是,伤口不存在于她的人身,而是在她的龙躯上。

    龙的渴水在阿赫玛尔为她建造的深水池里、娜布喂她饮下的甘露里、布耶尔种下的可以遮蔽太阳的树荫里,持续了月余,不再发作。

    渴水治愈后,她注视着树叶里漏下来的细碎光斑第一眼是很快的偏移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今天准备交换什么?”

    无论是花的女主人、千树之王,还是沙漠里赤色的君王,现在都浸泡在水里。

    “日月之前的故事。”布耶尔的眼睛颜色是新生的嫩绿,平和宁静,“交换条件依旧是同之前一样吗?”

    “不会变的。”

    日月之前的故事,娜布因为是天空上被放逐的子民,是知道一些的,但龙知道的会比她多出更多的细节,龙是亲历者,只是大概不是她们所知道的那些历史的亲历者。

    因为龙的第一句话便是:“要问日月之前的事,那我能说的便只有谎言。”

    细碎的日光在绿叶的缝隙间游移,从日落到星星铺满天幕,叙说故事的龙声调没有过多的起伏,她不擅长说一个故事,也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

    从故事的第一个字音发出时,这里便被龙的力量笼罩,保护着他们不被天空的使者瞩目,不会过早的面对天之使者的责问。

    如她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她能说的只有谎言。

    因为他们的日月之前的故事里,没有龙的存在,佩尔斯只是娜布的同族,对天之秩序法涅斯虔诚。

    佩尔斯是法涅斯赐予她的名字。

    而她知道的日月之前的事,全来自于法涅斯。

    至于法涅斯为何会告诉佩尔斯这些事。

    龙的答案是:“只要注视,只要询问。注视是付出代价的过程,询问是索要酬劳的开始。”

    “天之秩序,无有不答。”

    “直至仙灵一族被放逐,佩尔斯身躯散成仙灵,永无休憩之庭。”

    客观得全无恨意,只有旁观者的漠然。

    然而,娜布的同族里,也没有佩尔斯。

    所有的事情都曾发生过,只有佩尔斯,是虚假的,无从找寻的,故事里从无踪迹的。

    龙依旧答道:“那是因为佩尔斯的命运不在此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龙称佩尔斯是一场意外。

    龙的名字是佩尔斯。

    她只说了一个故事,说她说的是谎言,只是三位听众无法将其当成一个故事。

    “衔枝后四十余年,四十个冬天埋葬了火,四十个夏天沸腾了海,七位大王全部被打败。”*

    这是七龙王与第一王座法涅斯争斗后的结局,单独被摘出来,只是虚假的佩尔斯,作为旁观者的佩尔斯,渴水的症结大概来源于此。

    “如果不是水龙,什么龙会渴水?”

    龙没有片刻迟疑,答道:“与水龙一起被夏天沸腾的倒霉蛋。当然,也有可能水龙才是那个被波及的倒霉蛋。”

    “她逃出来了吗?”

    “死了。”

    没有半点迟疑,龙甚至露出一个微笑,平和的,“她死了。”

    “她是佩尔斯吗?”

    “是。”

    负责提问的布耶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吗?”

    “是。”

    沙漠的晨曦在片刻后便会蒸干草叶上所有的露水,如果没有水源的滋润,草叶在高温的炙烤下会脱水。如果没有足够深的根系可以碰到水源,接下来,草叶会在日复一日的高温里失活变得干脆,成为沙漠里被风碾碎的灰。

    他们浸泡在池水里,迎来沙漠里与过去的日子相比也并无特殊的晨曦,只是在一个故事里,他们中的一位,曾经做过被烤干的草叶、被碾碎的浮灰。

    也许,他们都会是。

    只有一个疑问尚且未能得到解答,花的女主人凑近她,“你曾说,你杀死了那个人。”

    “我的权柄,是命运。”

    这次,龙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撤下了自己的力量,看着开始炙烤沙子的太阳,“而现在,我被困在了赤沙的命运里。”

    她的目光由被太阳染成金色和赤色的沙子上移开,注视着沙漠里象征着赤的魔神:

    “所以有一次,我杀死了你,试图挣脱你命运的束缚,但仍旧没有挣脱。”

    “所以,不要害怕死亡。”

    她很难得的,语气不是温和,而是对魔神的温柔,“没人能在命运里真正的杀死我,自然也不能彻底杀死你。”

    “直到我们命运上的束缚被解开,我又在未知之地醒来。”

    “也不必急切。”

    如此,应该可以在命运之外通过世界树进行一些操作了,倘若这些记忆能够影响通过世界树见到的赤王的话。

    如果实验失败,那么就真是可惜了。

    这段记忆大概会造成赤王命运上几度的灾厄,直到彻底被覆盖,无论是森林还是世界树,都不能留有半点痕迹。

    出去后,再试着通过世界树前往赤王的时代,得到一个能够拿到现在的东西吧。

    顺便当成赞迪克的生日礼物。

    第86章

    可惜的是,他们四个非人,活着的时候一同泡在水里饮下知识的毒,死后也一同浸泡在漆黑的毒里。

    最初的反抗实践没有得到理论的结果。

    神的造物因为神而诞生,也因神的愤怒而死亡。

    因为反抗的时间太早,有许多的变量未曾被考虑到,清心在命运的末尾仍旧在整理相关的资料,直到最后一个句子写上结尾。

    实践才是理论的重要依据,倘若实践没有得到想要的结局,那么理论和实践的实施上都出现了问题。

    只有一方出了问题,不至于有这么惨烈的结局——须弥这片土地基本上都被魔神的血液、和从她体内源源不断流出的漆黑的力量淹没。

    已经不用加以推断,是只用眼睛都可以得到的事实,如无意外,须弥这片央陆将成为人乃至魔神的禁地,甚至连天空岛上的使者都没有办法落下。

    尼伯龙根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肆虐,世界外的知识也不是寒天之钉可以止住的。

    总之是要么须弥沉入深渊,要么天空上的法涅斯献祭自己或者自己的权能。

    但考虑到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清心替天空上的那位做了选择——

    “沙漠里带来灾厄的永恒的母亲收束了从自己身体里奔涌而出的复仇的毒火和在外面肆虐的伴侣的力量,从漆黑的河里取回了央陆满目疮痍的命运,将其重塑。

    于是决堤的河流退回堤岸,倒下的森林重新站起,枯萎的花朵回到盛开,黑色的沙子染成赤金,坠落的太阳升起。

    于是死亡倒转,人们从死里回到生。僭越者流出的血回到躯壳,死去的君王与故友从泥土里睁开眼睛,见到慈悲怜悯的人子的母亲。

    此后,人子的母亲归于天空,而赤色的君王仍旧做她凡间的丈夫。

    天上天下,一切如常。”

    ——就是如此。

    依照清心自己的说法就是,她为了不让自己的论文初稿没有继续改稿的地方,直接用尼伯龙根和法涅斯的力量让须弥这场灾厄里死去的人和神活了过来,然后去天空岛蹲牢房改稿了。

    至于她最后死没死,天空之下、沙漠之上没有相关的东西说明这个,她的生死问题成了另一种禁忌知识。总之天空岛肯定不会说她其实是在坐牢。

    甚至须弥三神对天空岛的逆乱,都被时间和天空岛的有意修饰下,成了母亲对须弥的考验,须弥三神完成了母亲的考验,故而母亲重归天空岛。

    于是母亲对她最喜欢的三位孩子,给出了应得的奖赏:

    须弥的土地永远丰沃,外界的灾祸不会抵达母亲的荣光之地。

    他们三位将在人间做永恒的王。

    清心人在坐牢,还服的无期徒刑,但消息并不闭塞,听到这种奖赏,又听到赤王身上背负的“母亲凡间的丈夫”的称号,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不是,你们天空岛上对母亲跟孩子的婚姻关系如此宽泛吗,啊?

    虽然两个身份都是名义上的,但传说里这么流传下来……传说的话,似乎也不是很离谱。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短暂的出现,更多的时间清心都用在改论文上。他们这次失败,有很大原因在于清心没有提供力量上的援助,只提供了知识和力量的获取方式上。

    毕竟清心要写的,是尽可能排除她这个力量因素的提瓦特魔神和龙适用版对天空岛案例。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死亡,绝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甘愿饮下鸩毒,那么他们也会为了后来者的出路而欣然奔赴一次次的死亡。

    也能成为清心一次次修改方案的依据。

    天空岛这种“奖赏”,只会给予清心论文几度翻新的机会,以及他们吸取教训,下次精进的时间。

    当然还增加了清心退出命运后,通过世界树接触历史上的赤王,从他身上得到东西的概率。

    事实上,清心第一次通过世界树介入现在的历史时,就已经验证了自己猜想——不存在的过去里的赤王的记忆确实可以影响通过世界树而见到的赤王。

    证据是她刚通过世界树抵达赤王的时代,脚沾到第一粒沙子,就看到了红色的身影,听到一句:

    “你又是因为什么来到我的命运里?”

    有些无奈。

    清心笑眯眯的,“当然是写因论派的论文,我现在可是教令院生论派的学者,为了论文冒着被大贤者和大风纪官盯上的危险,通过世界树来见证历史,很合理吧,阿蒙。”

    “话说这里你的命运怎么这么离谱,连死因都没有定论。”

    “我现在没有死去,你是准备看到我的终末?”

    “不全是。”

    不全是。

    应该说是见证很多次赤色君王的末日,见证花神和大慈树王的结局,见证被世界树记录因而无法改变结局的灾厄,这些东西成为白纸上的墨字。

    指导老师一栏上可以写上的名字是:阿赫玛尔、布耶尔和娜布.·玛莉卡塔。

    因为记忆里已经有过太多次死亡,所以便是在终末之时,赤王阿赫玛尔还在叙述自己的死亡。在此之前,这样做的是娜布。

    清心如同对待娜布一样,轻轻吻了吻即将沉眠的赤色君王,柔声的,“下次命运里再会,阿蒙。”

    他的终末在她的怀抱里诞生。

    与每一次约定的死亡一般。

    最后的收拾残局的人是大慈树王,她了解世界树的运作机制,清心能做的并不多。

    布耶尔并不担心她身上所拥有的东西会因为世界树而佚失,但大慈树王能够给予的东西也不多。

    “明明知道所有的解决办法,却对此无能为力。”

    布耶尔在叹息,“我并不能挣脱命运。”

    所有的灾厄可以不必发生,但带来的后果是世界树无法承受的,即便清心可以做到这些,即便布耶尔知道她可以做到这些。

    但正如娜布和阿赫玛尔一样,她并没有为此拜托清心做到这种事。

    “在你得到解脱一切的办法前,还是不要太过沉溺于过去了,我们已经是死去之物,也许我将彻底不复存在。但更改过去与改变现在,对你而言,还是现在更重要一些。”

    “并没有沉溺于过去。”清心拍了拍自己沉甸甸的收获,“我是为了自己的论文。但如果这个行为让你们感到痛苦,我不会见证你们的终末了。”

    清心确实没有见证他们的终末了,她带着一堆赠品和论文从世界树里回返,路过时看了一眼被大贤者阿扎尔困住的小草神。

    其后遭殃的是在实验室里研究坎瑞亚科技的赞迪克,他的师姐因为几个得罪她的因论派决意让因论派学者得到沉重的教训,所以直接跑进了世界树里。

    现在安全回来,没有带着多余的视线,而是带着一堆实验材料丢到了他的实验台上,“明天我需要看到结论。”

    “现在是凌晨四点。”

    “哦,今天下午我要看到结论。”

    “论文代写是违反教令院风纪的。”

    “这是你的论文材料,赤王时代的科技造物,我送你的礼物。”

    “……然后要我下午写完?”

    虽然材料他确实很感兴趣,虽然他不感兴趣的话现在他跟清心应该在相互举报了,但丢下一个材料,说下午看到结论。

    在攻击范围扩大化,可以由几个因论派学者扩大化攻击到全体因论派学者的清心眼中,所谓的得到的结论,基本上就跟研究材料然后出一篇符合学者水平的论文一样。

    难的不是研究然后写论文,难的是写一篇符合学者水平的论文,所有对教令院来说偏激的观点要全被抹去,不出格的同时要优秀。

    然而赞迪克现在的道德水平让他想要琢磨一篇不出格的优秀文章,耗的心力要多一点。

    就是说,他有可能超时。

    “只是论证而已,你那里应该早有相关研究,毕竟是你生日,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但,生日快乐,赞迪克。现在活可以交给多托雷解决了,你的意识就好好休息吧。”

    “……”

    很难评价清心的良心构造,似乎有似乎没有。

    但对多托雷,至冬国的二席而言,清心是不存在道德和良心这种正面品质的。赞迪克累了,多托雷就会出场。

    有时是被迫,有时候是确实需要交换一些东西。

    现在是被迫。

    “他看上去跟你相处得很愉快。”

    多托雷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一堆东西。

    “这是送给赞迪克的生日礼物,也是你的研究材料,相关论文你写一下,下午需要发表,希望你能在相关部门下班之前完成。”

    “还有这些。”

    又倒出了一堆。

    赞迪克生日后的第一天,多托雷被拉过来加了一天的班,比在教令院学习知识时还费劲,一种梦回学生年代却发现老师留的作业翻了几番的感受。

    能够和平共处全靠两人平日里的利益勾结狼狈为奸。再多的,你是指这两人间会出现什么其他风味的小故事吗?

    应当是没有的,教令院喜欢游学的天才与被教令院驱逐之人狼狈为奸已经是对风纪的践踏了,再有其他故事,赞迪克便会成为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各种意义上的。

    等赞迪克醒过来的时候,躯体上没有过度劳累带来的疲劳,他像是真的睡过一觉,面前是已经写完的论文,边上堆着一堆研究材料,清心在对面修改自己很难发表的论文。

    下午的太阳并不如何刺眼,日暮沉沉的,让这里的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避开所有光线照到的明亮一些的区域,只享受着它的余晖。

    也许这在文学上会代表什么意象,然而赞迪克只是觉得休息得不错,可以继续工作了。

    他于是问:“你有魔神身上的材料?”

    “别想,这东西你在教令院研究,导师明天就得被阿扎尔逮进去研究虚空终端。”

    清心很平淡的,“你要是想我们两个直接炸了教令院,可以说的直接一些,不用研究材料做借口。太委婉,我可能听不懂。”

    打败放逐者和僭越者的,从来不是什么知识的谜题,而是仪器的价格。他们的观念是很朴素的,能够套别人的经费,能够用别人的实验仪器做自己的研究,比自己置办昂贵实验仪器,在得到答案的过程完成破坏,自己承受所有代价,是要好上许多的。

    因为得到答案的过程中所有代价都被嫁接给教令院,他们现在看阿扎尔都顺眼。

    但如果有一天教令院的研究经费不能发放,大概阿扎尔就走到了贤者生涯的末尾。

    人选他们也已经确认好了,就是自己的导师。

    因为这段浪费时间的话,日暮沉沉成了夜幕初降。

    ——然而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可以说一句很久之前,在之后有着去沙漠里找阿佩普、跨越星海一系列的事。

    到现在,依旧是夜幕初降,依旧是赞迪克,但地点已经变成了道成林,所见的不是过去那日的月光。

    所有的过去不过是在须臾的回忆里,长成现在名为清心的个体的血肉,让她可以更加坦然的看今日的月光,而不担心会因为过度求知而陷入魔障。

    第87章

    道成林的生活宁静适合度假,周围郁郁葱葱的森林让人可以在一天就拥有好心情。需要构建的人际关系又有学弟提纳里把控,可以毫无负担的精心研究。

    如果实在闲不住,还可以从提纳里那里得到去清理死域的任务,扩宽一下对死域的认知,顺便帮道成林的巡林官减轻一些负担。

    她和赞迪克毕竟是神之眼的拥有者,比起没有神之眼的一些巡林官,实力和对死域的污染抗性要更强一些。

    如果有必要,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导师也相信他们两个会借着清理死域的机会让自己一不小心受个不能出门的伤。

    总之,无论是休息还是学术,导师已经尽力让她和赞迪克拥有良好的环境,甚至还考虑到了两个学生的个性。

    一个完全是熟练的敷衍所有不想继续下去的人际关系,另一个还好只是没有前一个在场时总会做一些仪器容易暴毙的实验。

    给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请了一年假,导师确实是深思熟虑。

    只是他们的导师没有想到,或者说想到了但既然分开两个人会闹出来难处理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也能闹出来不好处理的事,那不如将两个人放在一起,免得落单,顺便给其他学派的学者看看他们的挑衅能力。

    都要炸,不如一起炸掉好了。

    清心由衷的希望导师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听到她和赞迪克公然行贿大风纪官赛诺,试图让他从轻发落这件事,大概又要双目无神一段时间,思考这贤者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不如跟阿扎尔同归于尽算了。

    而关于清心准备邀请艾尔海森一起沙漠游学这件事又是如何扯上大风纪官赛诺的——啊,不会扯上才奇怪吧,谁做违反风纪的事前不会钓大风纪官啊。

    又有谁在游学前会不准备充裕的摩拉,想要游学就两手空空的去了?

    那么这两个目的合在一起变成公然对大风纪官赛诺行贿,应该是很合理吧。

    合作者赞迪克很捧场的,没有感情也没有技巧的,“合理。”

    ——这就是道成林七圣召唤卡牌特别邀请赛召开的理由,虽然邀请赛本来的参赛选手只有艾尔海森、提纳里、清心和赞迪克。

    四个人聚在一起打牌说不上,研究怎么扩展七圣召唤卡牌,顺便画几个幻影卡面,制作一套“炫光无敌至尊典藏绝版蕈兽卡组”倒是可以。

    卡组名字由清心提供。

    导师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的,更想不到真的有人会把这套卡组的名字激情的读完。

    赞迪克可以棒读,提纳里可以在自己的学姐忘记卡组名字后无奈的补充“是炫光无敌至尊典藏绝版蕈兽卡组,学姐。”

    至于艾尔海森,说出“卡组”两个字都是承认这套卡组确实有他的手笔,至于全名,他一般会省略变作一句,“起这样的名字,你的目标人物过于明确。”

    这个名字是buff拉满的,除了大风纪官,很难有谁能一脸严肃气势惊人的读完。当然,严谨一点的说,这需要圈定范围,需要排除除赛诺外的须弥资深牌佬。

    只要卡组的质量过关,又确实是正版典藏绝版卡组,就算这套卡组的名字叫更离谱的名字,也有打牌的人会一脸正气的喊出来,现在不过是区区“炫光无敌至尊典藏绝版蕈兽卡组”。

    只是有一点,卡组做的超出预期,没有达成贿赂大风纪官的目的,反而成功掏空大风纪官的工资。

    提纳里的屋子里,大风纪官在跟赞迪克打牌,清心在数刚从大风纪官口袋里掏出来的摩拉。

    艾尔海森无视周围所有喧嚣在看书。

    只有提纳里不在提纳里的屋子里,他作为大巡林官,正带着柯莱检查道成林里的情况,偷猎者有时比死域更加麻烦。

    人总比已经成为自然现象的死域要更麻烦。

    等清心数完最后一个摩拉后,赞迪克那边已经开始了第二局,艾尔海森的书已经翻过了几页。

    七圣召唤卡牌制作权这种东西拿的很值,从摩拉数目上看,足够一堆人去沙漠游学,中途不会出现饿死渴死这种死法。

    于是在这平常的时刻,清心邀请艾尔海森去沙漠游学,“去沙漠吗,我有赤王的遗泽。”

    “可以,我不加班。”

    他确定了工作时间。

    确认了双方的意愿一致,接下来的事情便很简单,双方各自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等第二天上班的时间出发。

    合作过不少次,对各自合作时会遇见的情况都有相应的预案,连对对方的要求都不必说出口。

    不过这次与平常的合作有些不同,在沙漠游学之后,清心会直达枫丹,返程是艾尔海森一人,需要他提前准备好说辞。

    清心是晚上跟提纳里辞行的,提纳里对自己的学姐多了解称不上,但她说要跟艾尔海森一起研究兰那罗,又说赞迪克没童心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研究的也不是兰那罗。

    因为艾尔海森,是一个靠脸就可以反驳“他有童心”这种观点的人。

    “沙漠啊,我不太适应沙漠的气候,只能送到喀万驿。我这里有些草药,能够防治沙漠里的虫子的,学姐你可以带一点过去。”

    草药,绷带,晒干的菌类,还有一些香料。

    东西分门别类,总量轻便,但摊开来占地面积很可观。

    打完牌的赞迪克捻起一个风干的菌类,“早去早回。”

    清心点了点头。

    这次沙漠游学之旅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沙漠是赤王的领土,清心身上有赤王赠送的东西,风沙不会对他们造成阻碍,他们只需抵达目的地,进行知识的研读。

    关于此行最后清心会抵达枫丹一事,艾尔海森在路上应该说是提醒了一句:“你与枫丹最高审判官有过冲突。”

    “我的目的地仍旧是枫丹,赞迪克也会去游学。须弥教令院接下来会有变故,这是维持原有生活的必要举动。”

    与枫丹最高审判官有冲突这件事,是一件小事,在翻阅赤王命运的间隙里,她抽空涉足枫丹的领土,见了一下枫丹的水龙那维莱特,并向他提出组建学术家庭的请求。

    被拒绝是不出意料的事,只是分歧原因不是因为这请求实在无理,而是关于家庭定义上出现的分歧。

    那维莱特认知中的家庭关系是正常稳定最好不会出现在审判庭上的,是需要法律承认的,而不是须弥的学术家庭。

    他们两人就此辩论了一天,中间因为那维莱特事务繁多,他在辩论途中一共说了十二次“抱歉”,直到水神芙宁娜一句话中止了比赛:“那维莱特,你难道没有想过直接拒绝吗?”

    事实上,那维莱特真的没有意识到他的重点出了问题,不是要纠正疑似龙裔的认识错误,而是要先拒绝然后在进行有关家庭含义的辩论。

    啧。

    清心对此表示遗憾,她通过不断的反问让那维莱特回复而制造出来的辩论场面,因为芙宁娜的介入而停止,她也失去了实施突如其来的想法的兴趣。

    而为了这一时兴起,清心通读了枫丹的法律条文,关于“家庭”这一定义在辨论中牵扯到了枫丹与须弥法律的不同,故而最高审判官被她牵扯着拖入法律释义的坑。

    在那次辩论结束之后,清心直接离开了枫丹,蒸汽鸟报没有放过这条新闻,于是她和枫丹最高审判官的“冲突”有了一点知名度,但随后就被那维莱特以不实报告处理了。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点小事现在成了她和艾尔海森合作中难得的一点声响。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是表达自己想法的渠道,但对她和艾尔海森而言,语言是他们相处中最匮乏的东西。

    除非必要的询问,其他事情上,不是知道答案就是不需要问,已然有了足够的默契。

    互相有隐瞒之事,这点不需要为此升起一星半点的好奇心,是必然会有之事。

    游学会有无法袒露的收获,正常,有些知识不适宜对方过分接触,知识的理解同样会产生偏差。

    不会用语言影响对方对知识的解读,这是一种美德。事后可以交流意见,但务必不要强行将自认为正确的知识灌输进对方的思维里,这种事发生一次便意味着合作的破裂。

    自己带来的麻烦应当自己解决,遇到危险时应当互相帮助,下班时间不要打扰对方的生活——这条随着合作次数的增加条件放宽了一点,在打扰对方的生活的判定上。

    可以闲聊,但不要太久。

    提问时直接询问,不要有太多的交际语,大家的时间都有安排。

    ……

    在此种默契下,交流是不得已的手段,一般意味着无法自我解答的疑问、难以解决的危险、越线后的提醒。

    最近渐渐多出来一些时事评论以及正常的提醒。

    至于在评论过程中出现的难以令人接受的评价,这是在指“学习不会让人变得聪明”还是“暴力可以取得知识”,这种客观事实的表述并不存在让双方无法接受的可能性。

    事实会造成痛苦,这是正常的。

    他们不会为被对方指出的事实而感到不愉快,这也是真的。

    为了表示严谨,他们限定了范围。

    综上所述,他们这次沙漠之行到现在除了这几句话,基本上没有更多的交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以节省说话时所用的水分,也可以专心致志的赶路,提前抵达目的地进入休息阶段。

    还有就是,看天色,离艾尔海森的下班时间并不遥远,风沙止息一片安宁的沙漠里太阳仍旧在炙烤着旅人,有什么事可以下班之后交流。

    所有的事情应当在上班时间解决。

    包括且不限于搭建帐篷、制作食物。

    在升起的火堆里,沙漠的夜晚来临,凉意同夜晚一起降临,白日里滚烫的沙子成了沙漠里生物保存水汽的一种手段。

    沙漠上没有黑色的沙暴,天空之上是明澈的星子,天空之下是升起的一堆火光,和围着火的两个人。

    空旷,渺小。

    白日所见之景成了黑色的影子,倒是能看见远方也有一点火光,来自沙漠里的镀金旅团。

    这种光线条件并不适宜阅读书籍,会损害视力,知识可以随时随地取用,不会溜走,而保存足够的体力和充足的睡眠,是抵御白日的热度的有效手段。

    夜晚的食物是菌菇汤,以及没有汤汤水水的炖肉。

    两个人的心情都可以称得上平静。

    这种两个人相处的事,他们经历得不少。

    第88章

    清心和艾尔海森最初的合作是因为课题,关于两个人之间会不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会出现过度的分享欲的课题的。

    非常奇怪的一个课题。

    但考虑到这只是一个导师费尽心思,让自己的学生可以停留在须弥不会因为游学和各种意外而选出来的一个课题,便也不那么奇怪了。

    做天才的导师并不是一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道德感过强的导师来说,每一次都想丢下自己的逆徒,然而转头就想起这毕竟是自己的弟子,真要就这么不管了,他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清心那段时间是游学回来不是性命垂危就是状态极其差劲,一副生命被过度消耗,人快承受不住自己求知欲的样子。

    导师那段时间捞人捞到每天做梦都梦到他速度慢了一步,自己的学生就在沙漠在雪山在稻妻……在任何一个他忽视的地方为了研究而死去了。

    他实在没办法了,就整出来这个课题。

    对时间有最低限度要求,涉及人际关系,又是来自导师的任务。

    导师不相信这个论文能让自己的学生在人际关系上会有任何态度的改变,甚至都没要求这个课题必须有一个结局,他的目的是让清心停留在须弥一会,而不是强迫对方浪费自己的时间研究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际关系。

    “你需要休息一会,一直奔波会过度消耗你的学术生命。”

    又觉得这语气不太严厉,直接换了个说法,“我不管你这段时间怎么研究我交给你的课题,用什么方法,你必须要在须弥。”

    这句话没什么必要。

    只要手里存在一个课题,清心就会交出相关答卷,无论最后是没写还是没写完。

    如导师所想,这个课题上清心是不存在效率的。人际关系的构建需要时间,寻找配合的目标也需要时间,而且还需要分出心思去验证研究对象是否具有的是限定对象的分享欲还是单纯的客套和热情。

    ………

    清心列出了研究目标需要具备的条件,将寻找研究目标需要时间这句话划去,其他分辨条件随后也被划去。

    毕竟条件列出来,清心便知道研究目标具体的样子了,是知论派的学者艾尔海森。

    理性,人群之中的旁观者,不会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为了纯粹的客套而保持着与陌生人的社交联系。从他身上可以很直白的得到时间带来的结论。

    至于是否需要先与研究目标构建相关社交联系然后再提出要求,清心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她只是找到了艾尔海森,询问他如果想要将他当做研究目标,需要交换什么级别的知识,更进一步的配合研究又需要什么知识来进行交换。

    她这里可以提供魔神相关知识以及古文拓印资料。

    艾尔海森当天在教令院智慧宫阅读书籍,作为没有从须弥教令院毕业的知论派学者,他在人群中气质独特,辨识度极高。

    他用自己森绿色,有红色菱形的眼瞳不带情绪的看了一眼清心。

    “这是我的阅读时间。”

    清心当天也在智慧宫看书看了一天,这件事情具有等待的价值,故而她借着等待的时间开始复习所阅读过的通识书籍。

    须弥教令院对知识的流通渠道有严格的管控,智慧宫里的一些书籍便需要高级学者才能借阅。

    清心可以阅读普通学者无法借阅的书籍,但她那天从头至尾看的都是通识书籍。

    原因?

    知识是为了回答疑问,对于那些需要权限才能进行查阅的知识,清心倾向于自己先得到相关认知再进行阅读。但通识书籍,介绍的一般是提瓦特的常识,是普遍认知。倘若这些常见之事的释义已然出现错误,那么靠这些基础理论堆叠的学术高塔便失去了阅读的价值。

    她在看智慧宫高等权限知识放在外面的钥匙和目录。

    “我需要贤者权限才能查阅的知识。”

    阅读时间结束后,艾尔海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课题进展。”

    清心合上读完最后一句的书籍,亦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们都没有毕业,是依照教令院对学者的划分里处于权限底层的人,但又有超出常理的一面,各自对知识的需求不同。提出各自的条件,是求同存异达成合作的第一步。

    合作存在的必要性在于双方都可以接受并且满足对方当前需求,并且都觉得对方的要求处于自己的心理预期。

    这个意思是,有一方觉得勉强,就不具备合作的必要性,不情不愿的达成合作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而在初次合作里,他们都认知了一个事实,他们的关系中,知识会是恒久流通的货币。

    在课题研究期间,清心和艾尔海森会进行知识的交换,对某一通识的理解,或者是进行安静的阅读。

    智慧宫里不会只有他们两个学者,他们的研究时光也不会放在智慧宫。那里一般安放的是艾尔海森的阅读时间,而非配合研究时间。

    作为课题的发起者,清心用导师划给她的课题研究经费构造了两个研究时需要相处的空间、书籍资料,以及基本生存资源。

    这是必要的。

    双方对两个人的相处时间都有同一概念:是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相处,为了排除其他干扰项,也为了安静,同一空间里一般不会有第三人存在。

    但那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发展出任何向对方分享琐事的分享欲,只发展出了……想要精确形容,便是分享对知识的疑问,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需要验证的答案。

    既不会因为外面的天气好,所以升起想要告诉对方的心情,也没有一个瞬间会想起对方的存在想要向对方倾诉什么。

    彼此从阅读中看向对方,能得到的是对方对当前知识的理解,平静客观的陈述句,其后也不会附加一句“你认为呢”。

    课题之中他们只与彼此相处,课题之外生活方式没有被对方影响分毫。

    最大的改变不过是一天被课题分成了正常生活的白日,和研究课题的夜晚。

    如果在夜晚相处时他们之间诞生过争吵,这也可以成为分享欲的一种体现。无论是有关知识的争论,还是对彼此性格的难以忍受,本质上都可以称作认知与情绪的分享。

    然而,在相处之中并不觉得对方的性格会如何难以忍受,与独处时得到的感受相差无几,对方存在感只体现在疑惑时必有回应上。

    有关知识的争论,依然没有。

    对知识的错误认知不会因为在争执中获胜就能由错误变为正确,这只会浪费验证时间。

    最重要的是,没有谁应该浪费时间为对方的错误买单。

    所以这个课题最后是客观描述了她与艾尔海森实验的全过程,结论是“仅就作者与艾尔海森的相处而言,除了对知识永恒的疑问,相处时间的增加并不能出现过度的分享欲。”

    “该结论只适用于本论文实验过程,不具有普适性,且不具有预见性,无法应用于实验截止日期后。”

    “此结论已交与研究目标艾尔海森确认,他对此结论无异议。”

    导师当时:“我以为你会去找赞迪克。”

    “赞迪克并不具有成为研究目标的基本条件。”

    课题要求的是两个人,但赞迪克偶尔会让他们两个人变成他们三个人,与课题要求不符。

    是自这个课题结束后,他们之间便建立了合作关系。

    “一个只需要摆条件而不需要任何维持关系的手段的合作者”。

    持续到现在,他们的合作关系便极为牢固。

    牢固到艾尔海森没有问她手里赤王的遗泽是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要钓赛诺出来。

    一段合作关系中,他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出几分力便会得几分回报。

    何况这两件事,他靠自己的推论也可以得到答案。

    能够互相理解的事情,便不需要多费口舌。

    就像现在,沙漠里只有火光并不适宜阅读书籍,他们也知道各自有可以安然进行阅读的手段,但他们两个没有谁拿出来。

    只是找了个舒适的坐姿,尝试观星。

    沙漠里这样的天气适合观星,绘制星图不适合昏暗的火光,但可以借着火光温习明论派的相关知识。

    晚间的放松活动。

    夜间的星星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能指引着提瓦特人的命运,尝试着将其对应是一件有挑战性的事。

    清心看艾尔海森的命运。

    艾尔海森看清心的命运。

    两人都不是占星术士,只是平静的按照明论派的知识进行操作,也许真能看到对方的命运,也许不能。

    任何学派的知识都有其深奥晦涩之处。

    但人类白日里看见大地,晚上便会想着抬头看一看星光。

    只是——

    清心看了一眼艾尔海森:“你会升职加薪。”

    艾尔海森“啧”了一声。

    对于艾尔海森来说,他对目前的职位和工资显然是满意的,升职加薪意味着工作量的加重乃至失去现有的平静生活,还要处理一堆麻烦。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清心仔细端详了艾尔海森的脸,“有转机,倒霉的应该是我的导师。”

    “你可以去开一间占卜屋了。”

    “算了吧,我的那些话术不值得他人从口袋里掏出摩拉。”

    等到艾尔海森说出“你最近会碰到婚姻有关的事”的时候,轮到清心笑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会将精力放在这种事上。”

    的确,观察他人是一件费劲的事,从中推测一个人近段时间会遭遇些什么更是如此。为了摩拉而去做这种事,就又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麻烦。

    他们两个人不是占星术士,就个人而言,星空的指引在他们这里没有自己的可信力高。最重要的是,测算对方的命运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比看星空的指引更加直接。

    唯独对方的命运,不必去看星空的指引,也不必费力推测。

    因此,这是放松活动。

    放松活动结束的标志是艾尔海森走向帐篷准备休息,在此之前,他会收拾好所有放在外面的东西。

    多了这个过程,清心会比他先进去帐篷,钻进被窝里,身上带着的赤王的遗泽散发着热意,让她不必担心会在沙漠的夜晚被冻醒。

    艾尔海森等她躺下才从帐篷外走了进来,合上帐篷,让里面变成一个封闭可以保存体温的区域。

    一点解开衣服的响动后,他躺在了清心身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度。

    这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举动。

    清心也自然而然的顺着他的动作转了个身。

    艾尔海森揽着她的动作跟当年抱着书的动作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清心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蜷了蜷。

    第89章

    也许他们的关系可以在须弥定义为学术家庭。

    毕竟没有纯粹的合作关系会涉及到两个人之间被模糊的社交距离,而朋友,朋友的定义并非可以广泛到无所不包。

    他们之间也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对方符合“朋友”的定义。

    关系可以迟迟下不了定义,双方无法达成共识,但对每段关系的定义,他们并不会缺乏足够的认知。

    合作关系。

    朋友关系。

    乃至无法界定关系亲近程度的“学术家庭”、更进一步的恋人关系、夫妻关系,每一种关系的定义,都是他们拥有的常识。

    会迟疑和不确定,在双方的思维里意味着感性和理性协调后的情绪没有抵达心理预期,不满足改变当前关系、重新确定双方关系定义的条件。

    毕竟人的感情变化无端,物色共度一生的人对他们两个而言,更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

    不过他们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是截然相反的。

    艾尔海森考虑的是与他人缔结婚姻关系后,如何维持这一段婚姻关系直到不能思考之日。

    他知道当他脑中出现“与人组建家庭”这个概念时,代表着的其实是他已经有了想要组建家庭之人。有了具体的对象,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不彻底改变对方和自我的情况下与对方达成一致,毕竟一段亲密关系的建立不应该以双方的自我与理智作为代价。

    而达成一致后,两个人还应当思考清楚在家庭关系里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沟通、默契还是情感上的需求,寻找双方认为的当前最适应的两人相处方式。

    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人应当拥有后悔的时限。

    但在之后,艾尔海森并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关系会有太过频繁的变动,情感上的变化的确无法避免也不能回避,但可以解决。

    而排除情感上的问题,他主观上并不希望自己磨合好的婚姻关系破裂。一个习惯的养成会摧毁另一个习惯,一个人时养成的习惯会在两个人的关系中被重新构筑,而关系频繁动荡乃至破裂,只会造成一个结果——他将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重新培养一个人的习惯,处理两个人时产生的回忆。

    这会影响他一段时间的心情乃至阅读效率,甚至,如果对方在他的判断里为不能失去之人……在对方的目光里,他会变得面目可憎,以及不择手段。

    无法避免的事。

    毕竟能让艾尔海森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在跟她踏入婚姻关系之前,就已经被他判定为“不能失去之人”。

    清心关于婚姻的认知是与艾尔海森并不相同的,她的标准有两个,一个应用于不存在的过去,另一个应用于现在。

    不存在的过去里,她缔结婚姻的对象必定是她的研究对象,直到研究对象死亡或者她脱离命运前,这段婚姻关系才会被解除,之后是视情况而定。

    而到了现在,她对婚姻的要求并不是忠贞不渝,而是结婚对象是出于各种原因而选择同她结婚,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可以在今天结婚明天就离婚的那种。

    同样是利益交换,不存在的过去里她有几分耐心可以维持婚姻,现在的话她更多的是考虑拿到了知识就能好聚好散。

    须弥的学术家庭制度其实就很好,毕竟学术目标不重合后还能申请解除,涉及到的感情纠葛又少,分开的时间双方都能保留住体面。

    但婚姻,算了吧,那种纯粹的利益交换,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关于婚姻家庭方面的分歧,艾尔海森和清心心知肚明,但依旧不准备进行任何互相说服。

    这种分歧一旦挑开,当前的合作关系便会不复存在,双方在情感上出现需求之前,知识上的需求便已经是牢不可分了。

    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们的相处方式与学术家庭很像,不过目前为止,他们仍旧没有向教令院递交缔结学术家庭的申请。

    人类的情绪变化无端,不是理智存在便能精准把握住每一分情绪的变化。

    他们的合作关系缔结的时候,确实纯粹,现在变成这种状态,便是这句话的映照。

    正因为确实纯粹,流通的货币又是知识,情感便在这个过程中当成了知识的质押物。

    关系的起点来源于情感的课题,其余合作关系又往往只有两个人,相处方式没有额外的变化,便被当做了已完成的课题的延续。

    他们仍旧处于那个课题之中。

    艾尔海森发现这种情况时,他们的社交距离已经被拉的足够近。

    “同样的相处方式会让大脑产生错误认知。”

    “不影响正常生活,有利于知识的交换。我们双方都对此产生了一定的错误认知。”

    艾尔海森审视了一下自身的情感,没有产生负面情绪,思维没有被影响,被拉近的社交距离也并未制造不能解决的麻烦。

    双方都不觉得这种社交距离被拉近带来的结果无法承受,也不觉得需要时间去修正。

    它对清心唯一的影响就是,在课题完成后,他们两个人验证了当初的结论是片面的。

    当初实验的时间没有达到关系发生变化的时间点便宣告实验结束,提取了相应实验过程形成的课题报告,如今已经无法再度进行修改。

    “课题上需要进行说明的是过度的分享欲,我不认为结论需要修改。”艾尔海森作为当初的研究目标,对清心的意见并不赞同,“这对我而言不是过度的分享欲。我们并没有事无巨细的分享一切。”

    “当初的实验结论也写上了结论适用的日期。”

    “你可以开一个相关课题进行补充说明,我可以配合相关研究,作为知识交换后的附加服务。”

    “相关课题在那个课题结束后的第一次合作时就已经开始。”清心思考了一会,“现如今需要做的是等待出现过度分享欲的那天。”

    “我没有意见。”

    艾尔海森和清心停止了对这种情况是否合理的思辨,继续此前中断的阅读。

    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没有必要为此浪费更多的时间。

    之后产生的问题,依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人际交往中,两个人随着关系的加深会出现对关系的再定义。

    这方面双方都有清晰的认知,不会出现单方面更改关系定义的事。

    再定义一事难点不在于他们在定义过程中思考能力会被情感影响,而是情感和理性平衡后,双方的进度并不一致。

    是个体的差异。

    相比于艾尔海森,清心对于这方面的情感产生速度极其缓慢,最大的依据永远是理性,而理性又告诉她,她目前对婚姻的期待与艾尔海森绝不相同。

    于是直到现在,他们之间关系的再定义还是尚未完成的状态,现有关系定义中很难找到适合当前关系的界定词。

    至于含糊的什么“友情之上,恋爱未满”,双方都没有认同,他们起步并不是朋友,界定关系时也从未做过一天的朋友。

    友情在他们的关系中被跳过去了,友情之上的定义,成立的条件应当有某时某刻成为朋友过。

    如果只是形容他们关系的亲密程度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也不具有合理性。

    这个问题与“恋爱未满”有同一个答案。

    至于恋爱状况,是没有的。在了解双方对拉近社交距离并无反对之意,于是放任了距离的拉近,这种关系也不能称作是进入了恋爱阶段。

    理性分析的结果是,拉近距离时被认作是课题需要。

    “恋爱未满”,它和“友情之上”同样的回答是,关系的定义中,组建家庭的优先级和亲密度的表现在恋爱之上。

    不否认在界定关系中有情感因素左右,所以导致无法接受远离心理预期的关系定义。

    艾尔海森不否认这点。

    清心的情感进度没有进展到这一步,所以对此没有表态。

    暂未明确的关系定义存续的时间并不会长久,现有关系中没有合适的界定词,生造一个界定词是学者们擅长的事。

    看情况,这次沙漠之行应当就会出结果。

    沙漠的白日气温会让人拥有对天亮了的直接感应,原本如此,不过艾尔海森和清心成了例外。

    一个准时准点的上班时间再行动,醒来了就借着白日的光线看书。

    另一个是介入睡和没睡之间,梦里论文掐点写到最后一刻才睁开眼睛,询问看书的那位:“早上吃什么?”

    通用的问候语,分享欲发展出来后的一个产物,含义?看被问候的人的回应,被问出口的时候,它没有含义。

    早餐吃什么双方都有计划,但偶尔打破一次计划是被允许的,这种情况需要重新准备一些食材。

    今日是打破计划的一天。

    “你准备吃什么?”

    “辉光棱晶。”

    “附近的元能构装体并不多,最重要的是,辉光棱晶比人的牙齿要坚硬。”

    两个人都开了个玩笑。

    真正的早餐是就地取材的秘香肉团。

    小麦来自于丘丘人和镀金旅团的营地,洋葱也是,至于肉,沙漠里可食用的肉类比较多,只要走出去,然后用个水箭,便可以得到新鲜的肉。

    洋葱气味刺激带着辛辣,艾尔海森切碎它的时候洋葱是被包裹在清心制造的水球里的。

    所以没能见到书记官面无表情切洋葱然后流泪的场景。

    秘香肉团算得上炸物,早餐吃炸物或许会觉得有些油腻,但没关系,只要好吃,就不会觉得腻。

    清心的厨艺已经完全可以将秘香肉团做得好吃,何况他们吃完饭后还需要步行抵达今日的目的地赤王陵。

    至于晚上应该在什么地方休息。

    自然是赤王陵内部。

    艾尔海森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第90章

    赤王陵原本是一个耗费时间的探索地点,从里面找到一些石板文字和他人遗留下来的资料都会让一些学者和冒险家失去性命。

    一般情况下,两个学者需要探索至少要带一个向导,还要能找得到对赤王陵了解且心善的向导,不然赤沙之地便可能成为谁的埋骨地。

    但清心身上携带的赤王遗泽并不管这些,赤沙扬起就被按下,阻碍前路的元能机关直接被开启,元能构装体刚出现便被停滞。

    前路所有的阻碍,乃至赤王陵被封闭起来的入口,在他们靠近后便不是阻碍。

    他们停在了被打开的入口处,清心转身看向了眼前的漫漫黄沙,空旷得可以似乎什么事物都可以一览无余。

    只是似乎。

    至少赤沙里还有一个人。

    大风纪官赛诺。

    清心跟被赞迪克捞出来的时候就说过她被赛诺盯上了,道成林里还特意用七圣召唤钓了他出来,当着他面说的要去沙漠,身上还有赤王的遗泽。

    据被大风纪官盯上的学者说,大风纪官可以千里追人,被盯上了就跑不掉了。

    道成林的时候他来了,没道理清心要在沙漠游学后离开须弥前往枫丹时,大风纪官不会跟上来。

    清心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一张七圣召唤的限定卡牌,“赛诺,不一起来看看赤王陵吗?”

    没有回音。

    但赤王遗泽表示赛诺确实在她附近,它感应到了赛诺身上的祭司之力。

    很快的,它解决了赛诺的问题。

    赤沙的力量牵引着凭依在赛诺身上的祭司之力,形成了双方之间的指引。这种情况下,大风纪官没有继续隐秘观察的必要。

    行踪已然暴露。

    “它是什么?”

    赤王遗泽在牵引过程中显露了自己的存在,它看起来是一个小小的心脏,赤红的。

    并不是作为饰品,也不是可以随意安置的事物,它此前存在于清心的血肉中。是魔神阿蒙赠送给她,保护她不被风沙所害的东西,也是开启赤王陵所有区域的钥匙。

    “我会在我的陵墓里放上你喜欢的东西,希望它们不被世界树的变化湮灭。”

    亦即,魔神阿蒙之血肉。

    能够隐藏在清心的身躯中,共同为清心这幅躯体输送生存之物的,拥有活性的魔神阿蒙的血肉。

    至于是否承载了一点魔神阿蒙的知性,也许。

    总之,在沙漠里,能够最大程度伤害到清心的,只有她自己。

    面对大风纪官赛诺的询问,清心对遗泽的来历进行了精简,“赤王阿赫玛尔的血肉。”

    艾尔海森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打开了书,并看了几行,但在她说出这句话时,目光便从书籍移到了那块与心脏相似的魔神的血肉上。

    时光并没有抹去魔神血肉的活性,它看起来拥有魔神存活时血肉之物应有的活力。

    它好像感受到了被注视,心脏上升起了一点朦胧的赤色光晕,心脏的形状在光中被消解,触碰到清心的肌肤,光晕便渗入她的肤肉之下,没有任何痕迹。

    它是活着的。

    “赤王的力量不会影响你?”

    疑问句。

    不是陈述语句的疑问句。

    即便这个问题艾尔海森在询问之前便已经知晓答案,他们身边不会存在对自身有害的事物。

    血肉被称作赤王的遗泽已然是她确定过了这血肉并不会危及自身,也不会改变当前的生活方式。

    但他不认为这询问毫无价值。

    艾尔海森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这种注视如同天隼锁定了猎物一样锐利。

    “不会。”

    她回答时情绪并不紧绷,是松弛的,“情况不会更糟糕。”

    清心总是坦然的。

    赤王陵入口前小小的风波烟消云散,大风纪官赛诺选择加入了他们的游学队伍中,在她说赤王陵里机关四通八达,大风纪官要是在外面等,大概只能等到她进了赤王陵然后没出来就抵达枫丹的消息。

    “须弥的沙漠是空心的,正如须弥的森林一样。为了防止迷路,所以我带了颗心。”

    “这个冷笑话很好笑。”来自大风纪官的评价。

    这个时候应该会需要解释这笑话的笑点来着,这种感觉突如其来。

    “不是空心的就不会迷路。”

    不是清心,是艾尔海森。

    “接下来是休息还是继续赶路?”

    正常的一句询问,但提问的人是艾尔海森。

    “直达。”

    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宜消耗太多的时间在绕路上。

    赤王的遗泽随着她的心意,用魔神残余的力量让他们三个抵达层层防护,直达赤王陵的核心之处。

    现在的话,是休息还是投入研究只看人的选择。阿赫玛尔的陵墓里,储存知识最多的便是他的安眠之处——当然这里不会存在魔神阿蒙的躯体,只存在着安眠的意象,和后来者放的人面狮身的棺椁。

    是极美的一处景致。

    有水流和睡莲,星星点点的光辉散在空气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线照在最中间的区域,柔和,但并非月光。

    清心被力量带下来的时候降落地点附近便有触手可及的记载着文字的石板,还有散落的他人的记录。

    捡起石板,背面的纹路摸上去便感受到了熟悉,是三朵缠绕在一起的花。

    帕蒂沙兰、劫波莲以及悼灵花。

    形状相似,与须弥可以见到的这三种花纹路也并无区别,只是捧着三朵花的一对叶片纹路用的是金沙。

    石板上记述的内容简短含糊,没有明确连贯的句子,只有三个词语。

    “永恒”

    “思念”

    “再见”

    清心将这块石板放下,伸手往水里一探,又摸出来一块石板,也是背面一对叶片捧起三朵花的纹路,上面没有简单的词语,是清晰的魔神死后之状。

    来自阿蒙和娜布。

    研究资料也许会在回到当前时间时佚失,记忆可能会出现偏差。

    这大概是大慈树王布耶尔准备的留存到她抵达陵墓时可以阅读的研究资料备份。

    至于如何保留这些记录,只要当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懂,也没有具体的指代对象,再对此进行二度加密,世界树可以成为这些研究资料备份最妥善的保管处。

    即便石板损毁,世界树,小吉祥草王也都会记住。

    “愿我们能得日光之永恒。”

    “愿花朵能传递思念。”

    “愿我们能于命运尽头再见。”

    清心将散落在她周围的研究资料和语言碎片拼凑完整,艾尔海森正在研读解析石板上的古文字,一些他人散落于此的资料赛诺正在处理相关信息。

    三个人在这处地方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

    但此地除了这些知识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一些事物。

    清心目光移向了中央的狮身人面像造型的棺椁。艾尔海森跟她的目光撞上,森绿有红色菱形的眼瞳与黑色眼瞳里都是对彼此想法的了然,他们看向了赛诺。

    清心身体里的赤王遗泽动了动,棺椁直接被打开,赛诺:“……”

    三人之中,一时沉默得只有棺椁自己打开的声音。

    被打开的狮身人面像腹部中空,整整齐齐摞着成堆的石板,和被魔神保存得当的干花。

    “能研究吗,赛诺?这算赤王本人同意了吧。”

    如果要有什么话语可以描述大风纪官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跟赤王的棺椁一样“移”了。

    这里的“移”可以通惊疑不定的“疑”,也可以是“咦”。

    教令院六宗罪里并没有将这种情况——在神明允许的情况下研究他棺椁里的知识——列为有罪。

    “赤王的遗泽,是神明残留的意识?”

    “具有活性,然而不能确定是否寄存着神明本人的意识,所以,这次游学之旅,我才需要与大风纪官探讨这个问题。”

    清心作沉思状,“如何证明一位陨落神明的遗泽具有主观意识,证明他对生前拥有之物具有支配权。”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出现得并不频繁,与大风纪官同行的好处便是如是,有什么学术罪名可以现场询问大风纪官本人,即使是这种问题,他也会在思考后认真给予答复。

    依据是教令院古老的六宗罪,以及须弥的相关法律。

    至于她为什么会询问如此多的学术问题,对学术罪名有如此大的兴趣,答案在一个休息的夜晚揭晓。

    彼时,清心和艾尔海森对赛诺来说,关系应该能界定为朋友,倘若大风纪官对朋友的定义不那么苛刻的话。

    他们两个毕竟没有触犯最古老的六宗罪的实质证据,成为赛诺的逮捕对象,怀疑不意味着怀疑对象便是罪人。何况艾尔海森对这种冒犯六宗罪的事没有多大兴趣,也不在赛诺观察之列。

    但清心本人掌握了关于大贤者阿扎尔触犯六宗罪的证据,详实到牵扯进一堆学者,乃至贤者,被卷进去的还有生论派的贤者她的导师。

    所有证据在夜晚被摆在了大风纪官面前。

    “这是我和赞迪克这段时间的成果,毕竟导师都特意给我们请了一年假将我们隔绝在风波之外,也捞了我们那么多次,再不捞他一把,实在是不太合适。”

    “就是没想到涉及到的人数太多。大风纪官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清心从不担心自己的导师会在阿扎尔那里被逼到走投无路,被逼到同流合污。

    前者清心和赞迪克看着呢,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大贤者人选要是没了,教令院基本上高层都得被清一遍,制度一夜之间全改,然后多两个放逐者,以及两个僭越神明之人。

    后者就不关清心和赞迪克事了,纯属导师自身学术道德过高,人品过硬,不仅不会同流合污,说不定还能策反几个良心不安的学者。

    在道德上,清心和赞迪克一向是拖导师后腿的。

    没有立即将导师卷出来,而是拖到现在,两个人脚底抹油准备跑路离开须弥的前夕,就足以证明他们的道德了。

    要理由的话,不让须弥学者和神明感受一下阿扎尔的迫害,怎么能体会到导师的人性光辉呢?

    导师被卷进去不是受难的,是刷资历的。

    他们两个只做提供证据的活,其余的就交给须弥的神和人吧,毕竟要是他们两个动手的话,那场面不会很好看。

    血流成河算不上,教令院直接改名也差不多了。

    阿扎尔罪不至此。

    那么两个人都走了如何确保回来时导师已经顺利成为大贤者?

    狙击名单已经交给赛诺了,导师的竞争对手会使盘外招的都会被干掉,不使盘外招的,也没有谁声望和学术成就能比得上导师。

    导师本身的意愿?

    他见了须弥学术环境现状,就一定会逼迫自己走上大贤者的位置,因为他会知道,只有站到一定高度,才能够维持最基本的正义。

    第91章

    那群人头顶的死兆星开始闪烁了。

    单就一个大风纪官尚且不至于此,毕竟大风纪官赛诺只有一个人,实力再强也力有不逮。

    武力有时候会对权利起到足够的监管作用,但在须弥的现状里——大贤者阿扎尔是需要审判的主要对象,除此之外还涉及到了几位贤者一部分学者——赛诺的审判进行到一部分就会被最需要审判的对象剥夺大风纪官的头衔。

    可以直接审判大贤者阿扎尔,但爪牙没有剔除一部分,这个风险几乎是让大风纪官一人与须弥教令院所有学者对立。

    没必要如此。

    审判这群人的关键其实还在须弥名义上权利最大的受害者小吉祥草王身上。

    神明,须弥的草神,在须弥审判大贤者,剥夺其所有权利,是具有绝对正当性的。

    她交给赛诺的大贤者的罪证上,囚禁须弥小吉祥草王便是列在第一位的,还有配图。

    主要是,神明被囚禁这件事,麻烦的点不是囚禁,是神明本身的意愿和对世界的认知。

    所以准备搞阿扎尔的人,怎么都不会放过这点。毕竟搞阿扎尔下来是让自己推的人上位,要是被囚禁的草神出来后又成了上位的麻烦,那阿扎尔不是白死了吗?

    偷偷摸摸也得去看一看。

    但清心不是这种,知道死域和魔鳞病的起因后,二代神明的性格已经不必担心了。

    无论放出来时对世界怀抱这怎么样的情绪,在清除世界树上的禁忌知识时,都会在性格上与大慈树王趋同。

    何况,不趋同也没事,她是一个对人抱有天真期待,一直在自己身上找毛病的神明,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无法更好的帮助须弥人的神明。

    明明当初那一眼已经惊动她了,她对清心的态度却依旧是友善的,甚至清心刻意留下来的一点踪迹也被她抹掉了。

    可以在此画个重点,在小吉祥草王本身行动受限,能力大部分全都用在了虚空上的时候,她依然帮清心处理了刻意留下来的痕迹。

    没有想过来看她一眼的人,可能是她的敌人,她处理这些可能会在之后危及自己的生命。

    清心当时从世界树回来后,跑过去看这样一位稚嫩的神明,不是奔着了解她的性格来的,而是为了拍下小草神被囚禁的证据。

    好让现在的大风纪官对此有个直观的认知,省去了收集证据的流程,至于这个行为会不会触犯到六宗罪。

    不了解阿扎尔的罪行直接跑净善宫确实可以说是冒犯神明,但知道阿扎尔的罪行然后冒险去收集证据,那就不是冒犯神明。

    除开须弥的神和大风纪官,想要对阿扎尔下手的学者其实不少,不过大部分都交给了赞迪克去联系。

    生论派贤者弟子的名头在教令院就是道德上的通行证,到了可以让被教令院除名的学者信任度凭空跳到及格线的程度。

    导师的学术道德实在是过于有能,捞她的时候又学遍六院,认识了一堆学者,大家对他的道德和能力有目共睹。

    无论是被除名的,还是没来得及被教令院除名的,这些学者都是研究出了一点东西的。

    没研究出东西,也不会到被除名或者被发现了就要被除名的地步。

    有个研究机械生命的,赞迪克见了他的造物都发出了疑惑“他怎么做到的,他的机械造物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知性?”

    学者本人要是知道,他就不会被教令院除名了,而应该是像多托雷一样被放逐了。

    还有研究蜂群意识的,须弥学者人才济济,就是研究的东西,稍微歪一点基本就得被赛诺逮捕,不歪研究成果也要被层层管控,导师见了都得血压升高需要斟酌着怎么修改。

    但这些想必导师已经非常熟练了,只是在成为大贤者后要处理更多的在危险边缘但又没有真的越线的论文成果。

    这个技能,他已经在她和赞迪克身上点亮,可以熟练应用。

    还可以说一个鬼故事,虽然现在阿扎尔没被掀下去,小草神没有被解救出来,大风纪官才刚刚出发进行审判之旅,但是,准备随时帮助赛诺和小草神的那一群学者已经默认下一任大贤者是导师了。

    比这个更加鬼故事的是,艾尔海森也许……或者说是肯定,会在这件事上插手。

    大风纪官前脚刚走,清心交给他证据时保持的肃然便散去了大半,整个身子歪了下来,被艾尔海森伸手扶住。

    艾尔海森在他们交流时基本上不会发表意见,只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与世隔绝的姿态。

    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相反,他比大风纪官更加清楚这点,关于下一任大贤者的人选。

    所有有利的竞争对手,包括大贤者阿扎尔本人都将被赛诺和小草神审判,生论派贤者本人的道德品质那段时间又会处于神明的观测中,结合贤者本人在教令院的学术成就和声望,下一任大贤者的人选不做他想。

    艾尔海森考虑到这位贤者平日里的作风,以及他师门的风气。

    “他喜欢让人加班吗?”

    已有推论却需要她再度确认的问题。

    “他擅长卷死自己,你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上任一个月就把自己卷成过劳死。”

    清心回答,“书记官的工作不会增多。”

    不会升职加薪。

    工作内容不会增加。

    比上一任阿扎尔多了几个稀缺的品质,不会因为个人倾向增加额外的工作。

    这些其实已经足够艾尔海森关注一下这次的风波,但有一件事,一件需要本人确认给出答复的事。

    “你准备毕业?”

    “是。毕业论文已经交给导师,从枫丹回来就准备在须弥教令院找一份稳定工作。”

    “你已经有想法了。”

    “自然。我不会没有一点准备就选择毕业。”

    清心只是不选择在阿扎尔的任期里毕业,但赞迪克也快要毕业了,为了维持自己师姐的身份,她也只能苦一苦阿扎尔了。

    当然最苦一苦的应该是导师,不仅可能会过劳死,说不定还要在关键时刻进行自救。

    导师被她和赞迪克磋磨太久了,看的一些离经叛道需要修改的论文也太多,至于动手能力,他要是差了,怎么能捞出来她。

    她和赞迪克可不会让学者们揽下太多功劳,导致导师成为大贤者时根基不稳的。

    导师本身具备相当强的自救能力,他只是怕自己贸然动作,会让她和赞迪克这边出现问题。

    毕竟孽徒脑子抽了能整出来的事可比阿扎尔要多。他到时候跑了被通缉了,教令院真有可能被炸上天。

    下一任大贤者没有武力威慑,怎么可能啊。虽然比不上她和赞迪克,但好歹有科研能力撑着呢,逃出来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越想清心就忍不住笑意,她只能揽住身边人的腰腹,埋住脸,用物理手段压住自己的笑声,但忍不住是真的忍不住,最多只能在艾尔海森的身体辅助下变成闷笑。

    “导师,真倒霉啊哈哈哈哈。”

    “艾尔海森,我笑的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艾尔海森很平静的听着。

    笑得停不下来是一句夸张,并不会真的停不下来,而目前所想的办法,划过他脑海的办法也不具备参考价值。

    亲吻一个在大笑的人并不是一个合理的止住笑意的办法,还可能导致她受到惊吓,出现呛咳。

    唯有等待。

    等待她的情绪宣泄过去。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清心说笑的停不下来,也只是笑了半分钟就平复了笑意,只是眼睛依旧带笑,唇角上翘。

    纯粹的,因为愚弄了谁而带出来的笑意,不是她的导师,只是被她导师表象欺骗到的人。

    艾尔海森在等她眼神放到他身上。

    这个过程依旧不是很长。

    她将他的腰腹当做隔音垫,体温和呼出的热气长久的停留在腰腹处,在此之前,她应当想好了交换之物。

    确实如此。

    交换之物是一个亲吻,人类亲密行为之一,唇瓣的温度互相贴合,大脑在此刻对这种热度感知速度极快。

    两双眼瞳都是睁着,看向对方。

    相似又截然不同。

    那么,他们这种关系该如何定义?常用的几种关系并不适宜,未婚夫妻的终点是组建家庭,然而一方并无家庭概念,厌恶被另一个人束缚,同时,也厌恶对另一个人承担起法律意义上的责任。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艾尔海森。

    他们的关系,最多只能抵达学术家庭,然而,这无法界定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理性之物里诞生的混乱,即是他们关系的诠释。

    “你不如说是意乱情迷。”

    清心抛出的这个定义是不会被接受的,无法形容,放任社交距离拉近,乃至于太近的后果。

    每一步都在理性的计算之内,每一步都是组成混乱的脱缰之马。

    思考在这关系里并非无用之物,但也不能如同解答谜题一样,只用看到就知道思路。

    “现在应当是过度的分享欲诞生之时。”

    这是经由思考得到的事实。

    分享之物,是吻。

    第92章

    以论文进程来看,这已然抵达最后一个句号,可以将脑海中的预稿逐字默写而出,签下两个人的姓名,将其交给自己的导师。

    之后,就应当是导师看着这份论文报告,用更准确的形容应当是他们的关系进程记录书,陷入思考的宇宙。

    因为他们写下的这份报告,这份记录,对于一些学者而言便是学术家庭的缔结书。

    前后落下的两个名字,是双方签下的“同意”。

    所以这份论文永远不会通过导师的审核。

    清心和艾尔海森的合作论文并不是注定发布不了的来自导师作业的补充论文,它是赤王遗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后完成的历史变迁研究报告。

    以语言文字的变迁为破题点,以写满古文字的石板上破译出来的内容作为佐证,清心和艾尔海森两个人在赤王信物的帮助下,就差把神代那些历史全部拎了出来一条条理顺,整理出来极为清晰的脉络。

    顺便结合历史对沙漠里那些植物谱系也修了一遍。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事,他们一个知论派学者一个生论派学者,现在所做的是修神代历史,给因论派学者增加必背历史资料,让因论派学者再次戴上痛苦面具的事。

    工作量巨大,一些细枝末节都可以出几篇论文,比如植物含义变迁背后的历史原因、沙漠区域环境变化对植物产生的影响、古文字破译常用方式等。

    艾尔海森这个时候没说自己不加班的,他们度过了最初收集资料的时期,现在算常驻一处,挤在营地里,在同一张桌子上写着同一篇论文的不同部分。周围的纸质资料可以充当营地的门帘,轻而易举的将人围在中间,可供活动的空间逼仄、狭小,动作稍微活动开,就仿佛会被身边的资料压倒。

    这对学者来说,是既痛苦又幸福的事。

    痛苦的是资料太多,需要写的也太多,比如清心写着写着,中途就冒出来一句:“这个建筑变迁历史也很有意思,我要和妙论派的学者合写一篇论文。”

    “卡维?”

    “嗯。我对建筑美学没有多加研究。”

    随时随地会有新的灵感从这堆资料上产生,在他们停下笔时,在他们笔尖触及纸面时,但这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准备合写的论文,本就是拆开来是一份份论文,合起来可以称作历史书的事物,目前是主攻几个方向,其余的全都当成灵感记录下来,等待以后的合作。

    痛苦不能一日写尽资料所有细节,但足够多的知识的获取本就是一种幸福。

    但真要说这样的生活有多么好——

    两个人在高速思考的时候,狭小空间内触碰乃至交叠的肢体,因为另一方的动作会发生肢体间的碰撞,产生一些脱离感。

    “啧。”

    “腿麻了?”

    这才是消减体验感最重要的因素,其他可以忍耐,只有这个,让艾尔海森的脸上会出现明显的情绪。

    倘若真要在这围城里写上一整本的神代历史,艾尔海森会二话不说将她拎回须弥,枫丹什么的别想了,历史书才写了不到一半。

    两个人的腿没有什么区别,在神经感应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便会出现人类四肢无法避免的症状。

    这时候站起来活动或者不动都是同样的感觉。

    好在,这种日子并不长久。

    清心要去枫丹避难,艾尔海森需要带着这些写好的成果回到须弥,也许还要看一下须弥大贤者变动之事。

    灵感的草稿写了一堆,成果也出来了两篇论文,这些全部交与艾尔海森。故而,他们甚至不用说下次见,对于学者,他带走的那些东西,足以让人跑到天涯海角也得回来一次。

    会不会在这上面耗费的时间太多,导致人还没去枫丹/回须弥教令院大贤者的更替已经结束?

    这不会影响结果,艾尔海森想要做的事可以通过虚空进行,清心去枫丹也是既定结果,何况即使完成了交替,须弥教令院的秩序也需要重新构建,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

    她和赞迪克躲得就是这段焦头烂额,导师会想着抓壮丁的时期。躲得就是导师可以名正言顺让他们加班的时间。

    清心是直接穿过沙漠,然后走水路直达枫丹的。

    水面之下的景色与陆上不同,水草藤蔓皆有,鱼类在清心身边聚集成群,跟在她身边游动,只是清心游动的速度太快,鱼群没有几个能跟的上。

    从水面上看,就是一个人鱼一样的影子穿过鱼群,如光似电,从沙漠边缘的水面之下移到了枫丹水域。

    光线在水中被折射出深深浅浅的蓝,清心一停下,水面之中的生物就无意中往她身边聚集。她的身上也浮现出幽蓝的鳞片折射出来的光,须弥的学者在枫丹的海面下,人类形态里多出来了一点非人的特质。

    如果现在她放开一些,这片海域里甚至会蹦出来几个她的眷族,充当这片海域的保护者,对破坏这片海域,影响海域生态的人报以制裁。

    当然,眷族也会自然而然的,将枫丹整个区域划分为她的领地。

    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感应到了同类熟悉的气机,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找过来的时候,清心正坐在海面下的海草丛里看着悠悠海獭顶着贝壳表演,以她为中心已经聚集起了鱼群。

    她边上有被打开的牡蛎壳,里面的牡蛎已经消失。

    她看见了那维莱特,从鱼群中走了出来,“大审判官,枫丹有什么实习工作吗?平时可以不干活,只用关键时间上顶上去,而且报酬丰厚,活动自由。”

    他认真的想了想,“枫丹现有职位里,确实没有这种实习岗位。”

    “你在须弥遇到了麻烦?”

    “那倒没有,只是我快要毕业了,作为须弥学者,为了不毕业即失业,所以来枫丹物色一下不用干活的工作。”

    “在枫丹,芙宁娜女士都需要为工作付出努力。”

    意外之意就是,枫丹人心目中的水神大人都没有不干活就能领取工作报酬的特权。

    “如果你为没有工作而担心,”那维莱特脸上是“不理解但努力在想办法”,“可以尝试考进沫芒宫,你对枫丹法律的认知全面,可以胜任相关工作。”

    “我对法律没兴趣。而且真的进枫丹司法体系中任职,我的导师大概会马上过来找我了。”

    想想看吧,导师那边忙的快炸了,突然听到枫丹那边须弥大贤者的弟子进行枫丹司法体系中实习的事,不说眼前一黑吧,赞迪克肯定会被cue过来将她从枫丹司法体系中捞出来的。

    须弥教令院里她肯定会找到工作,在毕业后靠着学术成就顶上生论派贤者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一位学者,跑到枫丹任职了算什么?璃月来挖她导师能忍,枫丹算什么啊,游个学还要把人留在枫丹,总之,休想!

    那维莱特不太理解。

    但他出来的已经够久了,沫芒宫里的工作不会消失只会增加,他只能先歉意的表示自己的工作还有一部分没有解决,需要尽快回到沫芒宫,之后询问她是否要与他一道回去。

    于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一个人出了沫芒宫,回来却是带了一个人进了沫芒宫。

    当然芙宁娜是知道的,这是一条龙出去带了另一条龙过来沫芒宫。

    带回来的龙显然在教令院里理解了什么是人情世故,给芙宁娜和那维莱特都带了礼物。

    芙宁娜的是蛋糕。

    那维莱特的是一杯水。

    蛋糕是芙宁娜喜欢吃的口味,水的话,说是花之甘露,她跑了须弥世界树一趟拿到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就跟回了趟家取了些东西一样,听的芙宁娜一瞬间没了吃蛋糕的念头。

    须弥的龙这么厉害,那须弥的小吉祥草王……

    “因为取这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小吉祥草王拍了些照片,又做了些事,让须弥教令院有了一点波折,我才想着到枫丹投奔那维莱特避个难,顺便找个临时工作,轻松得不用工作的那种工作。”

    让……让一条龙过来枫丹避难的波折,总不会是世界树出了事吧??

    “毕竟跑的慢一点,我就得被导师逮回去加班了,工作太可怕了,这世界上为什么不允许我不劳而获呢。”

    就,就这?

    脑海中上一句还在演绎天崩地裂场景的芙宁娜,下一句就被拉回了现实。龙跟龙是不一样的,须弥来的龙没有那维莱特靠谱。

    她特别不靠谱的样子。

    “什么样的波折?”

    “啊,就是让教令院换个大贤者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枫丹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不劳而获的工作吗?”

    清心真的很想有这么一个工作,但那维莱特思索片刻后依然是熟悉的“抱歉”。

    “那好吧,我先去坐个牢,去问问水下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工作,反正一天一顿饭也饿不死。”

    清心确认了这点后,语气仍旧是轻松随意,让人觉得这条龙的本性就是如此,给不了人一星半点的靠谱感。

    总之与那维莱特相比,她不威严太过随意,出现的时间也太过短暂,芙宁娜和小草神的诞生时间随便拿一个出来似乎都能超越她的年岁太多。

    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龙,她都太过年轻。即便是胡作非为,诞生了几百年的那维莱特都很难对着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同类生气。

    如果不是实力太强,芙宁娜甚至可以试探着成为她的前辈,让人加入自己的茶话会,教她一些水神的技能。

    这可是龙!

    知道枫丹有水龙就一个猛子窜了过来,在海里找水龙的龙哎!

    即使不能拉她加入茶话会,但芙宁娜还是会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可靠的样子。

    清心要是知道的话,也只能笑笑,然后告诉他们不要凭性格认龙,同一条龙,清心的性格有一堆,哪个适合就用哪个。

    也不要凭性格和出现时间假定龙的年纪。

    介于这两位对她的认知出了些问题,以及坐牢确实需要符合程序,那维莱特不会如此随意的让一个人坐牢,所以清心“坐个牢”这种随意的想法被驳回。

    “好吧,那我们先吃东西吧,那维莱特,现在要不要尝尝花之甘露?”

    花之甘露有些问题。

    但不是里面下毒,放了原始胎海之水之类的,而是其中蕴含的情绪。

    水龙对水中蕴含的情绪能有所感知,这件事,她是在那个跟她一起晒了几次沙漠太阳的倒霉蛋身上了解到的。

    坐牢嘛,也确实是需要走一遍程序,算是维持枫丹司法体系的威严和程序正义。

    枫丹下起了大雨,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响起,这是突如其来的雨,沫芒宫外有行人匆匆,被雨模糊成一道晕染开的影子。

    如同娜布流下的泪滴。

    那维莱特唇沾上一点甘露,便被其中的苦涩淹没,猝不及防被深重的悲伤击倒。

    芙宁娜这时候也顾不上该维持一个可靠的形象了,“那维莱特!”

    但她的动作没有清心快。

    水龙悲伤的时候会影响枫丹的天气,那么真正的哭泣呢?

    深重的、沉重的、炙热的,花的女主人的情感,凝结在一杯甘露,在枫丹的雨中,在那维莱特流下的泪水中,重现过往。

    「倘若我真正的死在了命运里,再也不能与你重逢,娜布,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从不会去想这件事。」

    清心凑了过去,凝视着那维莱特流泪的眼睛,在芙宁娜的惊诧里吻上了他的眼睛,那是色彩斑斓的龙的瞳孔,亦是有着苦涩眼泪的龙的眼睛。

    如此,才算走完了枫丹的司法程序。

    第93章

    枫丹的雨势在短暂的迟滞后,猛地泼了下来。天空的颜色已经不是雨幕中的暗沉,颜色成了昏黄赤红,仿佛天空的伤口被再度撕裂,泼下的雨是天空之上存在的血。

    芙宁娜:“……”

    枫丹的水神大人眼睁睁的看着枫丹的天空变了颜色,雨势大到直接压住了雷声,可以看到的闪电蜿蜒被刷了一层水的枫丹和天空糊得成了黄红之色。

    这雨不消半刻,便能让枫丹沉入海平面之下。

    芙宁娜:!!!

    这就是枫丹预言的末日之景吗,她是真的要哭了。

    “水龙水龙别哭了!!!”

    如果这件事能够靠喊这句话和抱大腿解决,芙宁娜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嗓子喊哑抱大腿抱到对面的水龙大脑当机。

    但水龙有两个,芙宁娜只有一个。

    只有那维莱特因为悲伤落泪枫丹的雨不会如此骇人,但须弥学者清心大约也是条水龙,两条水龙的悲痛才能缔造这种末日之景。

    好在,这种枫丹马上就要沉没的绝景出现的时间太过短暂,没有对枫丹造成过大伤害,雨中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这雨丢掉性命受到伤害。

    只是这种惊吓过后,芙宁娜已经无心关注她那被轻薄的最高审判官了,她作为枫丹的神明,撑起自己的气势,让自己更像一个极有威严的神明,然而语气还有点颤:“枫丹有那样的工作,别哭了,你先别哭了。”

    于恐惧之上的情绪是悲伤,太过浓重,来源于那杯甘露让那维莱特落下的泪珠,又绝不止于此,像是某个存在借此发出的一声叹息。

    “好苦。”

    没有流泪也并不悲伤的清心直起身子,看了外面的天气一眼,一无所觉般:“芙宁娜,为什么要叫那维莱特别哭了?”

    “你、你不也是水龙吗?”

    “怎么可能,须弥没水龙的,有的是草龙阿佩普,而且我有水属性神之眼又不代表我就是水龙。”

    “我是风龙。”

    清心放出自己的尾巴,鳞片青绿,其上有风的气息缠绕。

    那些青绿之色,是风撞上山遇到海沁出来的色泽。无形之风穿过有形之物,从天空、地面、海底尽皆滚了一圈,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其中孕育出来的元素生命,身上便有了色彩。

    风卷起桌子上未饮尽的甘露,递到清心面前,被她一饮而尽。

    枫丹的雨势并未变大,只是清心的脸孔,确实皱成了一团。

    “好苦。”

    水龙可以从水中品尝情绪,风龙也能从水里藏着的一缕风息中尝到情绪。两条龙此刻都待在沫芒宫里,坐在同一条沙发上,一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一个因为饮下甘露被其中情绪苦的失声。

    枫丹的雨便如此持续了整夜。

    换而言之,芙宁娜整夜未眠,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害怕醒来的时候枫丹已经只剩沫芒宫了。

    但两条龙——特指被苦到失声的那一位,神情安定极了,完全在状况之外,苦着苦着就将平复心情的同类当做了抱枕,风龙的尾巴卷着人形的水龙,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毕竟这种情况——惊扰了枫丹、让最高审判官停摆一个夜晚、以及让水神惊慌失措一个晚上,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无罪判决了。

    清心睡醒之后,那维莱特已经从娜布融入甘露里的苦痛中缓了过来,枫丹的天空因为晚上的暴雨晴朗后便格外的明澈。

    沫芒宫里已经开始正常生活,关于夜晚上短暂的异景,相关的报告已经撰写完成,即将在今天的蒸汽鸟报上刊登,也即将被传递到最高审判官的桌面上。

    她醒来,第一句便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坐牢?”

    “程序已经走完了,犯罪事实也已经明确,罪名和刑期该确立了吧。”

    “应当还有陈述环节。”

    那维莱特的眼周处泛着一点红,神情乍一看与往日并无区别。

    芙宁娜昨夜没怎么睡,现在正在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听到声响一个激灵,附和了一句,“对,还有陈述环节。”

    好,那就走陈述环节。

    清心在让水神惊惧、那维莱特哭泣之后,终于如愿以偿的被判在梅洛彼得堡服刑。

    那维莱特亲自押送,水神亲自撰写罪名,场面让梅洛彼得堡的警备人员见了都不自觉过分严肃。

    入狱对于清心而言实在是太过熟门熟路,她蹲过璃月的、天空岛的、仙舟罗浮的,现在来梅洛彼得堡,委婉一点说是回家了。

    明确的说,是那维莱特和芙宁娜交给梅洛彼得堡公爵莱欧斯利的特殊的沫芒宫员工。

    水神作为枫丹的神明,说过有可以不劳而获的工作,她说有,无论当时是情急之下还是如何,清心听见了、那维莱特听见了。

    最高审判官确认同类神智清楚,并不知晓枫丹当晚的天色变化原因,又因水神的话语,结合清心自身的意愿,便交给了她这么一个工作。

    主要工作内容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持心情稳定——清心对稳定的情绪发出过疑问“提问,稳定的不愉快也可以吗?”,那维莱特的回答是“个人的情绪难以控制,但我希望你在枫丹能度过愉快的每一天,我会尽力而为。”——其他工作内容只要不触及枫丹法律争议,那么随她想法。

    工资来源是那维莱特的工资,芙宁娜作为新工作的提议者,每天贡献一个蛋糕的摩拉。

    有着最标准的枫丹工作合同,其上那维莱特和芙宁娜的签名,确保了这份工作合同受到枫丹司法体系的保护。

    清心身上还带着纸和笔,以及芙宁娜塞给她的蛋糕、那维莱特的亲笔信。

    因此,她的罪名,即使是芙宁娜亲自撰写,也是一个看了主打欢乐向的罪名,查看罪名的女性警卫,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有什么问题吗?”清心询问道。

    “……意图亲吻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并成功,一并使水神芙宁娜女士损失限量甜点,致使沫芒宫整体工作运转静默一晚……?”

    她有着难以置信的,“哈?”

    “不应该有问题吧,这是水神芙宁娜亲自写的,赃物我也带在身上了。”

    清心觉得枫丹的牢进去确实有些难,她现在还卡在梅洛彼得堡门口,没有进去。

    “你这个罪名,让沫芒宫整体工作运转静默一晚,让那维莱特大人停止工作,跟让枫丹海平面上升有什么区别?”

    有的。

    昨晚上枫丹不是海平面上升,而是差点就沉到海平面之下,跟梅洛彼得堡作伴了。

    但那个时候,坐不坐牢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枫丹没沉。清心在这方面总是极有分寸的。

    她不确定的回,“可能,让那维莱特停止工作难度更高?”

    海平面不用额外的助力便会慢慢涨上来,然而那维莱特的工作,除非是他的休息时间,一般不会停止,就算是与他人争辩,也会在一定时间后便回归工作。

    好在芙宁娜写的罪名唯一的问题就是刑期写的太保守了一点,三十天的刑期对上清心的罪名,看着是罚了但又没罚。

    意图亲吻最高审判官,这跟冒犯枫丹司法体系的权威相差无几,重要的是,她不是未遂她是既遂。

    后面还波及到芙宁娜女士,从而使两位司法体系代表陷入静默,而刑期只有三十天。

    芙宁娜女士还是生疏了保守了,胆子没有大起来,这种罪名,换做清心来,弄个无期不在话下,毕竟,谁不喜欢不劳而获呢。

    这是刑期吗,不是。

    这是清心不劳而获的工作周期。

    清心的实际罪名在那维莱特写的亲笔信里。

    “让芙宁娜惊惧,最高审判官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落泪,疑似与当晚枫丹异常天象有关,哈啊?”

    那只是薄薄的几页纸,在莱欧斯利公爵手中,它看着更显单薄。

    “看不出来啊。介意说说怎么做到的吗?”

    清心老老实实的,“也不是很难吧,只要在审判官的水里放苦味剂就可以做到,然后速度快一些,就可以了。”

    “真是奇思妙想,但还是希望你的苦味剂已经用完了,我可不想这杯茶里也有苦味剂。”

    以犯罪的名义放到这里,那维莱特和水神芙宁娜为梅洛彼得堡准备的……后手,应该是这个说法吧。

    总之是实力强大,需要保持她心情愉快的梅洛彼得堡的盟友。最重要的是,这位盟友做出这些事情,据那维莱特所说,只是单纯的想要坐牢。

    哈?

    他是离开水面上太久了吗,怎么不知道水面上有坐牢的风尚,还是只有这位盟友的喜好有些奇特?

    莱欧斯利公爵各方面,可以说各方面都很符合清心对梅洛彼得堡的想象,一个开明维持一套秩序的掌权者,外表看着攻击性挺强,但不是对自己人。该管的会管,不该管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合适的,适合不劳而获者的生活场所。

    “早就用完了,为了确保效果,我所有的存货都放了进去,审判官只喝了一点,就控制不住苦出眼泪来了,最后那杯水还得我自己喝完,免得对审判官大人造成二次伤害。”

    她回忆着那种苦涩,面孔又皱了起来,“就算有,再往茶里加,我岂不是又要再喝一杯。太苦了。”

    “哦,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莱欧斯利放心似的喝了一口茶,就在这时,清心说了一句,“连审判官的眼泪都是苦的。”

    “……”

    他喝下了茶,才说,“在我喝茶的时候说这个,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哦,只是看见你喝茶,我才想起来那种眼泪的苦涩。”清心面前也有一杯茶,莱欧斯利泡的,苦涩算不上,清心的味觉没有真的被苦涩糊住,如同嗓子眼被堵住发不出声一样。

    苦到失声是假的,味觉自然也没有被苦涩覆盖感知钝化。

    不劳而获的第一天,在莱欧斯利公爵的办公室里喝茶度过。

    不劳而获的第二天,起床,写字,到莱欧斯利办公室喝茶。

    第三天,起床,写字,喝茶。

    第四天,起床,写字,喝茶。

    ……

    今天莱欧斯利说茶叶没了,新的茶叶需要等一会,现在他这里有的就只有没那么好的茶叶,“要是没意见的话,今天就喝这个了,嗯?”

    清心凝视着那些茶叶,莱欧斯利确实没有说错,它们比昨天的茶叶要差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喝。

    但没必要委屈自己的味觉。

    清心的神之眼亮了起来,莱欧斯利看着水流过来,将自己塞进了茶叶罐里,没有再出来。

    “嗯哼,这是不喜欢的意思?”

    “这是再加工的意思,现在茶叶品质变好了,可以喝了,泡吧。”

    他看了一眼罐子里的茶叶,没有泡在水里,倒是确切如她所说,变成了一罐好茶叶。

    “这个能力,倒是省钱。”

    今天继续喝茶。

    第94章

    梅洛彼得堡是机械与铁的造物,里面柔软的属于地上的景色,也许只有透过窗户向外看见的海洋。

    水上水下都能看见的海洋。

    它是海里生出来的铁质珊瑚,排气管和排水管是从主体上伸展的珊瑚枝。存在的时间对人类而言很长,长到铁质珊瑚上成了幽光星星的居所,扎根的空隙里海草在伸展着自己的茎叶,半透明的水母和鱼群将它当做海洋的一部分。

    隔着一面玻璃,窗外的景色便让人生出一种长在海洋里的错觉,有几只膨膨兽近了一点,身上的颜色与普通的膨膨兽不同,是异色原海异种。

    清心一般只有午休时间会到达这里,看一下活动的生物,见一见天光。

    一个安静的,适合思考的场所,更适合什么也不想。等到了时间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便会过来将她带回自己的办公室。

    梅洛彼得堡是一个公平的地方,只要劳动便能得到自己应得的酬劳,努力会有回报,水上学到的知识到了水下可以等价折算成特许劵。

    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公平的对待,然而,总有人会更加公平。

    清心应当可以算在会更加公平的那些人里。

    没有一个罪犯在亲吻最高审判官既遂后,还能独立于梅洛彼得堡特许劵制度外,水面之上每日的酬劳不断,被公爵折算成特许劵免除她每日的劳动。

    至于饮食和住宿,她不担心这个。她对此的容忍底线是断水断食只要有一块躺着的土地就可以只能站着都行,而梅洛彼得堡的基础福利,便已经远远超过她的容忍底线。

    何况她下来后,是莱欧斯利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偶尔还在正餐外被莱欧斯利投喂一些食物,一般是茶水和秘烤肋排,极少数时间才会出现芙宁娜的蛋糕。

    至于住的地方,来的时候就是随便选,现在也是——她甚至可以住在原始胎海之水里,毕竟她不是枫丹人,不会溶解于胎海水。

    “不过有一点,你确认自己是璃月人,是吧?”

    “不太确定。”

    “哦?你也不确定。好吧,现在梅洛彼得堡里需要跳胎海水确认自己是不是枫丹人的至少有两个了。”

    梅洛彼得堡里的人普遍认为她住在公爵大人的办公室里,毕竟她一般都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出来也是公爵大人亲自来找。至于晚上,没谁见到她出来。

    实际上是差不多的。

    不过形容不太准确,应当是莱欧斯利办公室下封印着原始胎海的三重门前。

    那地方能住人吗?

    清心虽然算不得人类上了,但确实是在那里有张睡觉的床,和一个桌子。如果莱欧斯利允许,她可以住在原始胎海水的封印上。

    “这么拼?”

    蒜香面包棍配她刚刚再加工的茶叶泡出来的茶,她和莱欧斯利边吃边看同一张报纸的正反面。

    蒸汽鸟报作为水面上的报刊,是她到水面下的必读物,免得须弥教令院的事情她错过太多,看不到结果见不到其中发生的一些乐子。

    就比如今天的报纸上,就介绍了一下须弥教令院的大贤者换届事件。学者和记者是生命力旺盛的存在,只要有知识、有新闻,他们就会在人都很难活下去的地方生长。

    须弥教令院,达不到人都活不下去的恶劣,所以本次大贤者换届,前任大贤者阿扎尔做的事情被挖出来了一部分。

    “因为我淹不死啊,有什么不能住的。被淹了正好看看自己是不是枫丹人,我懒得跳。”

    报纸的正面是须弥教令院大贤者换届,前任大贤者阿扎尔罪行披露。背面就是须弥教令院重金悬赏两位教令院学者,其中一位是生论派贤者候选人,若有消息必有重谢。

    “哎。”

    清心叹了口气,莱欧斯利移开报纸,看见她满脸都是“这把亏了”。

    “噢,是这种表情啊。”

    “这把亏了,我在枫丹消息不及时,赞迪克肯定已经写信提供消息给导师了,我的摩拉!”

    蒸汽鸟报上没写错的话,赞迪克应该是面前这位生论派贤者候选人的师弟吧。

    须弥教令院生论派贤者候选人之一在梅洛彼得堡,她的师弟赞迪克不会也是这样,给自己找了个罪名,然后就在别的国家……嗯,坐牢了。

    须弥现在的现状,对于想找可以不劳而获工作的人而言,确实比坐牢还难受。梅洛彼得堡至少作息时间规律,任务固定,换届后的教令院跟水面上的枫丹科学院想要重建一样,事务繁杂,每个人都会丧失一定的睡眠时间,还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生物钟。

    “我得找那维莱特延长工作时间,赚回这笔摩拉。”

    这次轮到枫丹的典狱长叹息了,“想要延长不劳而获的时限,怎么来看,都是找典狱长更方便吧。毕竟你的刑期就是工作期限,结果这不是完全没有想起我嘛。”

    “你不吃蛋糕,不品水,感觉我亲你也不会加刑期。要想加刑期,也许真就得往你的茶水里放苦味剂,或者泡湿茶叶让它发霉,但那样我喝什么?”

    “为了自己轻松的工作和摩拉努力一把,嗯?”

    “好吧,我会尽力下毒的。”

    对于喜欢不劳而获的人而言,就连准备毒害典狱长的念头升起都需要典狱长本人的催促,就连毒害典狱长的技巧都得梅洛彼得堡的护士长希格雯教导。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增加刑期的方式会是下毒——

    “这很简单,虽然我喜欢不劳而获,但我是个生论派学者,学过一点医药知识,下毒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但梅洛彼得堡的医药,被护士长希格雯保管,下毒这个最简单的方式就成了无根浮萍。当然清心可以制造出下毒的药剂,她的操作能力还是可以的,但是,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选择下毒呢。

    她完全可以制造一场可控的实验室爆炸,让自己的刑期再度延长。

    她举起一张贴纸,上面是美露莘的图案,还有希格雯新制作出来的清心美露莘化图案贴纸。

    “啪”

    她贴了一张在典狱长的衣服袖子上。

    如何在希格雯的看管下拿到可以下毒的药品,护士长思考了一会,“我们来比一比谁能在典狱长身上贴更多的贴纸吧。”

    梅洛彼得堡的奇妙之旅。

    一场受害者和凶手都在现场心知肚明的一场谋杀。

    清心这些天贴到典狱长身上贴纸数量直线上升。她离他的距离有点太近,在同一个办公室里,护士长又需要在医务室里照顾病人,时间和空间都不占优势。

    清心随便贴贴就可以赢。

    增加刑期其实不是什么难事,莱欧斯利这里,梅洛彼得堡里并不会拒绝一个想要留在这里的人。

    所以典狱长对这些用来增加刑期的手段很配合,只要清心完成下毒这个动作,他便会加上令清心满意的刑期。

    但人之贪欲,从来不至于如此。

    希格雯递给她的用来完成下毒这个举动的药品是护士长送来的一杯水,希格雯说的严肃,说这是击倒最高审判官的神奇之水。

    不过护士长在递水的时候“咦”了一声,“为什么会不开心呢,是觉得这些没意思吗?我这里还有一些医药相关的书籍,你要看看吗?”

    与这些无关,清心最后是没有完成下毒这个程序的。

    她完成的程序应当叫做贿赂。

    依旧是莱欧斯利本人提出的。

    不过贿赂的提出,是因为清心想要减刑。很奇怪是不是,突然就想要减刑,典狱长关于增加刑期的罪名都给她写好了,准备递交到水面上的沫芒宫。

    就准备喝一杯可能会苦到流泪的水,走一个过场。

    但她没有带着那杯水过来。

    她合上办公室的门,到了莱欧斯利面前,须弥而来的学者说自己想要减刑。

    典狱长手搭在办公桌子上的文件,手指点了点。

    “看你这样子,是水下待腻了想要回水上去了?哎呀,有点可惜,我还以为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呢。不过现在不行,嗯,你这表情是在问为什么?当然是刑期还没到。”

    “刑期可是三十天呢,现在还要等几天。等不及的话,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个典狱长,增加刑期尚且在职责之内,但减刑就需要走一堆流程了,我可无权更改枫丹的法律。”

    “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想在我身上实行下来时用的小伎俩吧。”男人语气依旧没什么紧张感,他的肢体语言也表明他确实没有紧张感,他甚至是闲适的,“这个应该不行,这属于贿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吧好吧。”他举起双手,对面前人表示妥协,“但是先说好,我可不能保证你能成功,也不能保证……”

    他被人扑倒在地。

    坐在办公桌后面被扑倒,哈啊,这可真是……行动何其迅捷,破坏力又何其巨大。

    大概是办公桌无声无息被风吹开,连椅子都被吹走的破坏力。说不定他的位置也有变化呢。

    原本斯文秀气的学者黑色的瞳孔拉长,虹膜颜色发生变化,成了一双非人类的竖瞳。

    居于梅洛彼得堡食物链顶端的狩猎者,公爵莱欧斯利肌肉也就紧绷了那一瞬,是提防身上这位准备狩猎的猎食者太过迅捷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现在他与那双瞳孔对视,手虚虚搭上她的腰背处,眼睛带笑,牵动眼下的疤痕,一句话滑了出来“不保证减刑。你怎么这么心急,连话都不让我说完?”

    贿赂者比被贿赂者还要没有耐心,这倒是奇事。

    哎,怎么感觉是自己在贿赂她呢。

    也差不多,那就,互相贿赂。

    莱欧斯利的手被按了下去,无论是空着略有上扬动作的手,还是虚虚搭在她腰背上的手。

    被清心拢在一起,止用一只手便按在了地上。

    她的手和典狱长相比是不以力量见长的,那是一只学者的手,看上去只有写论文时留下的一点薄茧,无从想象其中蕴藏的力量。

    好在,双方情绪都很放松,互相配合下没有让清心采取更加暴力的措施。

    “我想要刑期自由的话,典狱长需要什么样的贿赂?”

    “哈啊,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应当是我提要求的场合。不如让我想想,我要用什么贿赂你,才能让我们好好谈谈呢?”

    最后也没能好好谈谈,但贿赂确实达到了互相贿赂的目的。至少,第二天清心已经不用再为自己失去的一份摩拉而心痛。

    不劳而获的进度再次加一。

    莱欧斯利开始给她发工资了。

    第95章

    从结果来看,双方对这次贿赂应当都是满意的。

    清心得到了摩拉,在梅洛彼得堡拥有的自主权得到了进一步扩大。至少现在,她想要减少或者增加自己的刑期,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也只能认命一样的拧开笔帽,不说程序的问题了。

    她上岸之后如果想要再进入梅洛彼得堡,也有了一个足以绕过枫丹司法体系的借口——去见公爵莱欧斯利。

    枫丹的司法体系对于紧急情况是不适用的,那种情况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消耗在给自己编织罪名上。就算什么都不想,继续冒犯那维莱特,司法体系里,还有一条“累犯从重”。

    万事皆三的定律,连犯罪的行为都逃不过。

    当然这不是主要因素,毕竟只要最高审判官没有明确拒绝,没有在之后郑重其事的拒绝并告知此事会带来的后果,“三”可以被避过去。

    重要的是,目前须弥有意向与璃月枫丹缔结友好的外交关系。赞迪克在璃月都不能太过分,她在枫丹这边也得收敛一点。以免与最高审判官出现在同一张桌子前,代表须弥和枫丹谈合作的时候,生些无端是非。

    她和赞迪克毕业后是会在须弥任职的,不然折腾大贤者换届,就纯粹成了慈善了。她和赞迪克都没生出来一星半点的慈悲心肠,当然不会这样做。改善的学术环境会更适合他们安静的研究,大贤者不自觉的成为他们的庇护伞,还可以得到一份轻松的工作,享受着津贴和高薪。

    费劲的工作,比如维持与璃月的外交关系,赞迪克肯定不会接手的,他去璃月不过是利用那张脸与北国银行搭上关系,之后好负责与至冬的外交,必要时可以让博士多托雷亲自完成相关任务。

    清心没有赞迪克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召唤本体打工,枫丹这里她一开始能找上的关系也就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正因为不能像赞迪克那样将脸当成通行证,她便只能先找几个不劳而获的工作,弥补一下自己的损失。

    又考虑了一下未来的工作,不想给未来的工作增加额外的负担,她得到了来自那维莱特和芙宁娜提供的工作后,便将目标放在了梅洛彼得堡的典狱长上。

    独立于枫丹的司法体系,梅洛彼得堡又是枫丹可以称作监牢的地方,足以隔绝绝大多数琐事,导师想要将她捞出来也要走程序。

    它还在海底,对于清心而言,来到这里是太过轻易的事情。

    典狱长莱欧斯利长得也符合她的审美。

    人之贪欲,便是如此。试探过底线、确定过态度,便想着让人的底线再压低些,手中的利益再多些。才有了昨天那场贿赂。

    借口是随便找的。

    典狱长本人对这场贿赂是半推半就的,之后得到的一些东西是让清心暂时安静一些的。

    至于典狱长本人在这场贿赂里得到了些什么,足够让他对一些东西让步,大概是多了一个情绪价值提供者。

    清心对此没有好奇心,对知识的好奇心尚且会带来不合时宜的负累,这种情况下的好奇心带来的又何止是负累。

    她只是自然而然的盘踞在莱欧斯利的休息场所,枕着他的胸口,似睡非睡的度过了午休时间。

    总之,现在公爵大人失去了独享一张床的权利,贿赂完成后,双方默认休息场所成为两人共有。

    清心一开始是没自动勾选默认选项的,她午休时间照常去看风景,看完后准备下到封印的三重门处休息,但莱欧斯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休息场所,“就到我那里休息吧。”

    于是默认选项被勾选了。

    莱欧斯利的休息场所,自然没有人会说他不能进来休息,至少清心不会。大概在梅洛彼得堡的这些时日,贿赂不是已完成的行为,而将会是持续性的、直至双方有一人提出中止的行为。

    在此之前,就算她在午睡的时候枕着莱欧斯利,占据着大半张床的位置,乃至颐指气使都可以成为贿赂的一部分。

    不过清心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不会给这场贿赂增加更多的变动,他们的相处方式没有多大变化。

    护士长希格雯来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依旧是喝茶吃东西,一个批改文件,一个继续梳理沙漠的历史。

    要说明显的变化,希格雯说“看起来你们流程已经走完了,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流程确实已经走完了,当然也不是正常走的。希格雯也知道,那杯充当道具的水还放在她的医务室,等待她的处理。但既然双方都说事情解决了,她也就脚步轻快的回去处理那杯水。

    办公室被合上,短时间内,这里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清心自然是继续喝茶吃东西,看莱欧斯利工作。

    典狱长在梅洛彼得堡多了个监工,还是自己找的,这在他给了她一个可以不劳而获的工作后,她若有所思的问出那句话时就已经注定了。

    “我的工资是怎么来的?”

    “噢,当然是从我的工资里分出来的。毕竟梅洛彼得堡里很难找到合适的职位,典狱长的助理也是需要分担公务的。”

    莱欧斯利还拿了一个茶叶罐出来,“所以,我能喝点好品质的茶吗,我可是一个人在打两份工。”

    好茶是不缺了,他现在的工作进度毕竟关系着她的工资。但偷懒也别想了,毕竟他的工作进度关系着她的工资。

    在水下上班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上班上的这么有压迫感。莱欧斯利对此算是适应良好,有好茶嘛。

    茶水的滋味比水面上最好的那一批滋味都要好上一些,要是能学的话,倒是真的想学过来。不过看情况也是学不成的,人都说了,她是用水流让茶叶重新再长了一遍,然后让它又变得干燥。

    “有水属性神之眼我还能教。”

    只有冰属性神之眼的莱欧斯利又喝了一口茶。

    对于清心眼睛上的变化,公爵大人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总是擅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论是枫丹原本的那条水龙还是其他龙,有什么关系呢,她是梅洛彼得堡的后手,而公爵大人收了她的贿赂,现在还在工作。

    哈,希望晚上能开心一点。

    清心不是莱欧斯利,需要一个人打两份工,她将来是准备一个人打三份工的,一份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工作内容轻松的,两份完全体现什么叫做不劳而获的。

    就算正式工作了,想必她大部分时间仍旧用在知识的研究上,小部分时间用来寻找知识的过程中。至于工作,赞迪克可以让多托雷代劳,她也可以将工作均分给有上进心的后辈们。

    所以,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她都不会有莱欧斯利这种辛勤工作的时候。

    不存在的过去里她工作得够多了,人总是要歇一歇的。

    但这不能说她不热爱工作,倘若不热爱工作,她也不会找到两份工作,还准备再扩展出更多,是吧。

    至于这是不是有悖枫丹法律?

    不会。前一份工作是严谨的出自沫芒宫的合法工作。后一份说是贿赂,没有文字信息,也无确切的可以被归纳的关系,目前受到损害的只有公爵大人的身体以及钱财,也许还有感情,并无政治权利上的纠葛。

    钱财是明确的。

    感情尚不明确。

    至于身体,这个有些复杂,并不是诞生的因缘难以启齿之类,清心并不会如此,她只是不确定这是否可以被称作损害。

    “吻痕有造成血栓的几率,可能会造成血管堵塞,严重者会导致人死亡。你确定要这么做?”

    “这个时候说这些,我该说声谢谢吗?”

    身体上的损害是指典狱长衣服下面的吻痕,他衣服穿的严实,倒也不怕被人看到,身上出现伤口的几率现在也比最艰难困苦的时期要少。因此,这段时间里,他身上可以称之为伤口的便是有可能产生血栓的吻痕。

    清心询问过他要不要消掉。莱欧斯利只是仔细端详了她的神情,哑然失笑,“学者的身份,这个时候还是别想起来比较好。”

    意思就是不用。

    这点典狱长本人都放弃了后续处理,前期清心又注意了自己的力度和留下痕迹的地方,如果这种情况典狱长出事。

    能说的也就一句“爱情足以溺毙任何人”。

    毕竟措施都到位了。

    清心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梅洛彼得堡与水面上会有定期交互,清心和莱欧斯利的贿赂持续期间,她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到水面上的。

    还是莱欧斯利主动带她上去的,说是带她回沫芒宫述职。

    “那维莱特说我写的文件报告有一些尚不明确,无法准确判断你在梅洛彼得堡的生活状态。嗯,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去买些茶叶,试试看不同品种的茶。”

    “你?你当然也要上去了,水面下没有阳光,上去可以晒太阳,顺便让那维莱特眼见为实。哦?你不喜欢太阳?”

    “那我会尽快缩减走程序耗费的时间。”

    遮阳帽和遮阳伞基本上全给备齐了,到了水面上才看到水面上天气是阴天,下着小雨。

    这些东西就没有用上。

    清心就是在这述职过程中,准备发展出第三份工作的。不劳而获的工作,谁都不嫌多,只是应当如何发展出这份工作,尚且需要一些计划。

    前两份,对地点和时限都有要求,大概率长久不了,第三份,作为接替理应……长久一些。

    第96章

    这就是单纯在教令院学习学者和从教令院毕业后学者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人在从知识的象牙塔——虽然阿扎尔作为大贤者时期的教令院也不能称之为完全隔绝政治纷争和社会压力的地方——里走出来后,必然会面对这种困境:社会上的存活需要的代价比学生时代要大得多,然而刚走出来的人却不会那么快适应。

    所以过早的毕业,对一个学者而言,便意味着摩拉的短缺,需要寻找稳定的工作来确保日后的正常生活,让知识的验证不会困囿于贫穷。

    清心这种延毕多年,在学生时代还发表了一些可以吸引投资的成果的生论派知名学者。又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为了更加广阔的未来、在寻求知识的道路尽可能减少一些阻碍,联合自己的师弟将他们精心培养多年的导师推上大贤者的位置——这种提前谋划了自己未来权势地位的学者,尚且为了额外的摩拉来源而努力找工作,就能知道她未来所需要投入在知识的验证环节上的摩拉数量会有多么恐怖了。

    知识是昂贵的,所以知识的验证有时候会更加昂贵。

    清心在获得知识和知识的验证上已经走了不少捷径,省却了大部分摩拉,按理来讲,她不应当如此为了摩拉而烦恼。

    这就还是那句话了,清心想要的是“不劳而获”——可以完全脱产,沉溺于对知识的解读,不知日夜变幻,也依然会有稳定的大笔摩拉进账,足以支撑着极度烧钱的验证过程。

    这就带来了无法忽视的问题,因验证的知识的特殊性,实验室估计还要自己造,所有仪器都得需要摩拉购入,与合作者的合作关系也需要用摩拉作为酬劳……

    她要是去至冬蹭二席多托雷的实验室倒也可以,就是对至冬负责财政的执行官公鸡、富人心脏不好。

    昂贵的实验仪器一次报废、新建好的实验室会比枫丹科学院下场还惨烈会被反复炸毁,其中所形成的财务账单还是小事。实验室里在爆炸后保管不当所泄露出来的东西,就足够让至冬变成当年的坎瑞亚。

    蹭的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麻烦太多,不如自己在沙漠建造一个实验室。

    如此,问题又回到了摩拉上。

    在故乡,她的经济条件是比不上在异界的功成名就的。

    异界有星际和平公司,因为存护星神克里珀的关系,会每月固定给她一笔活动资金,她投桃报李也在一些知识上给予了他们独家使用权,每月还能额外收取一笔费用。加上天才俱乐部里那些成员给她安排的工作职位,可以说,信用点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但在故乡,摩拉现在尚且不能让她有那样挥霍的底气。不能彻底脱产,手中的知识大部分也没有合适的买家。她想要多找一些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

    除了她本人,预定的总建筑师的习惯,也会增加实验室的成本预算。

    摩拉啊摩拉,再怎么多的摩拉也会因为知识而如水一般来如水一般走。她的重心不在经商身上,赞迪克和多托雷也别想了,研究知识时可以狼狈为奸,试图经商的时候三个人谁都不会伸手揽活,恨不得跑出提瓦特永不相见。

    好在,三个人都知道摩拉对学者研究的重要性,不想经商,就合计了一下,盯上了多托雷的同事——愚人众第九执行官「富人」潘塔罗涅。

    赞迪克那边是直接可以去北国银行与「富人」谈判的。

    清心这边,因为一开始直接放弃了去璃月的选项,转而到了枫丹,所以过程是迂回的。

    先是从那维莱特和芙宁娜身上捞了一笔,之后又从公爵莱欧斯利身上拿到了梅洛彼得堡可以说是永久的通行证以及摩拉,现在重回水面,至冬的执行官要是不来,她就得从那维莱特身上入手了。

    毕竟这时候使用暴力,影响不太好,导师当上大贤者不久,就起了两国之间的争端,大概小草神都按不住导师来枫丹的决心了。

    何况挑起的还是枫丹和至冬的争端。

    慢慢来吧,除了总建筑师的寿命经不起时间的过多消耗外,准备合建实验室的三人,对于时间总是从容的。

    哦,忘了潘塔罗涅,他的寿命可能也经不住太长的消耗。

    命运线上的实验室会因为脱离命运而变成不应存在的东西,构建在现在的实验室,便不会有这一种问题。

    为此,等待是值得的。

    正如在沫芒宫面前需要走的那些流程,所耗费的时间可以得到想要的回报,便是值得的。

    “噢,你是这样认为的?那看起来你确实很适合在枫丹生活。”

    莱欧斯利在来的路上买了些茶。

    他们现在可以坐在沫芒宫里一边等着人一边喝茶。

    来的应当算不上匆忙,会打了那维莱特一个措手不及。但提前了一段时间从水下出来,原本是想着让清心买点喜欢的东西等之后带下去,结果清心花的时间比预计少,他们抵达沫芒宫的时候,那维莱特还在欧庇克莱歌剧院进行一场审判。

    莱欧斯利只能感叹着最高审判官的时间安排确实紧凑,之后便坦然自若的泡茶喝茶,然后展开买茶的时候顺手带的蒸汽鸟报。

    清心极其顺手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跟他面对面坐着,看报纸的背面。

    “我说的是能得到回报。倘若一趟趟的解决不了事情,那时候便不会是这种态度了。”

    清心浏览着报纸背面写着的新闻,看完了就示意莱欧斯利换一面,这是极平常的事情。只是这次她看的速度可能是有点快,示意他换面的时候,他直接换了个位置,跟清心坐到了一边。

    “这叫换面?”

    “嗯?不算吗,我已经换面了。”

    甚至带着自己的茶一起换面了,所以清心得伸出一只手来固定住报纸。

    报纸的正面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新闻,一些枫丹案件里埋藏的真相爆点,还有的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清心看到了关于自己的一点花边新闻,这个确实不能说捕风捉影。

    没有写她的名字,甚至没有其样貌,只有信息量巨大的一些话“罪名是亲吻最高审判官既遂”。

    但枫丹不只有她这样的稍显奇葩的入狱理由,清心一路看下去,觉得枫丹的法律和触犯法律的人,罪名正经的确实不太多。

    因在每个月前三天放飞飞行物而触犯枫丹法律的,还有意图饲养美露莘而被驱逐的。清心没有继续喝茶了,以免看到了超出想象的犯罪过程而忍不住笑意导致被茶水呛到。

    这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等看到“因冷笑话太冷导致朋友为了能够笑出来而用力过猛炸肺”时,她捏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莱欧斯利接过去放到才避免了茶水溅出来的事。清心的表情尚且能控制,没有忍不住的迹象,毕竟这里是沫芒宫,笑出声会影响别人的工作。

    “我看看,为了能够笑出来而用力过猛炸肺。”他念得感情充沛、抑扬顿挫,然后顿住了。

    桌子上放下了两杯茶,报纸后面有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笑话,如果一个人想笑,另一个人可能忍不住想笑。那么如果两个人都想笑的话……

    那维莱特回到沫芒宫的时候,莱欧斯利和清心,他的两位熟人坐在一块木着脸,看到他回来了,一个冷静的卷起报纸,一个端起了两杯茶。

    此时尚且算得上冷静,等进了他的办公室后,合上的门里传出来笑声。

    可能已经忍耐住了笑意,也确实不想笑了,但忍耐的时间,让笑有了其余的意味,因而,他们还是笑了出来。

    不算长,那维莱特等他们笑完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清心的状态,确实如典狱长所说,水面下的环境无从损害她的精神。

    公爵莱欧斯利前几日便已经跟他交流过了,这当口也只是跟那维莱特打了个招呼,就着茶水,准备看清心的发挥。

    “这上面,公爵的助理,是你新找的工作?这似乎违背了你最初的想法。”

    清心不假思索,“不算。我只是下去后发现自己的存在能够安抚原始胎海之水,让它状态平稳不会主动突破封印。为了不让自己白打工,便找莱欧斯利要了这个名头。”

    “正是如此。”那维莱特平静的指着上面的摩拉数目,语气真诚的,“所以才需要你当面叙职。平息原始胎海之水对枫丹意义重大,你又承担了不在工作职责中的工作,理应得到报偿。”

    “这部分报偿,可以由沫芒宫和梅洛彼得堡分别承担。我与莱欧斯利此前谈论过相关话题,然而意见无法统一,需要询问你这位当事人的意见。你意下如何?这是相关文件,你可以进行翻阅。”

    纸质文件的厚度相当可观,里面诸多流程都已经走完,盖了章签了字。清心看得很快,速度快到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都说了“不必急切,时间很充足”类似的话,但清心只是单纯的看完了。

    最后的流程进行到只需要勾选相关方案,得到三个人的名字和代表沫芒宫和梅洛彼得堡的章就可以结束。

    清心将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工作,报酬可观。

    她没有签字,枫丹准备的供养被她折算成了一个机会。

    “我对摩拉的渴望并不是这份报偿可以满足的,我需要的太多,在枫丹的工作内容无法支撑,且有时限。在我离开梅洛彼得堡后,这份报偿应当是不会继续发放,或者说,不会持续性发放上面的金额。”

    清心将最上面的文件放了回去,“我可以将其折算成一个机会吗,我听说这段时间至冬执行官「仆人」将会抵达枫丹,我出于个人意愿,想与她以及她身后的至冬女皇谈一笔生意。”

    “我需要两位作为我信誉的担保,必要时候,也不排除两位会成为我的强制手段,控制住想要行使暴力的我。”

    “原来不是谈崩了后控制对面的执行官啊。”莱欧斯利若有所思,“这不是难度更高了嘛,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我尽力而为。”

    典狱长和那维莱特都认同了这一折算方式,那维莱特说不日便会安排相关事宜,与那位执行官见面后,他会向她发出邀请。

    “但我需要询问,你为何会选择至冬,枫丹理应也能满足你的所求。”

    “我不喜欢晒太阳。”清心对此很熟练的,“所以出于个人情感想要让太阳坠落片刻。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我所准备卖出的知识,能得到最多的摩拉的,只有至冬。”

    毕竟只有这次交易成功,潘塔罗涅才可以被指名。

    武力可以等价为强权。

    知识当然也可以。

    那维莱特:“……天色已晚,要在这边休息吗?”

    “你的意见呢,清心?”

    莱欧斯利将选择权放在了她手里,听见她说,“不了,还是先回梅洛彼得堡吧。”

    走出去的时候,枫丹的夜空又落下了一点细雨。

    “这个时候说水龙水龙别哭了会有用吗?”莱欧斯利看着枫丹的夜空,语气是开玩笑一样。

    清心答:“我不知道。”

    第97章

    这大概只是枫丹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只是枫丹的天气预测上的又一次失败。

    枫丹的人民应该适应了这种天气状况,而对于水下住了一段时间的清心来说,她不需要什么适应期,毕竟水面下没有太阳,也没有雨。

    水落到枫丹的海里,只会成了她眼前所见之海。

    所以,说“水龙水龙不要哭了”有没有用,清心不知道哦。

    她能知道的便是水龙本人记忆不完全,对日月之前的事知之甚少——这是与清心知道的内容相比得出的结论,有失偏颇——连“太阳”这个意象都无法直接确认他是否能从混沌的记忆里回想起“四十个夏天”的一鳞半爪。

    拉近关系不是应该有共同的爱好或者厌恶的东西才比较容易吗?清心便试着这么做了。

    她的确不怎么喜欢太阳,然而,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那不过是旧日的影子,被剔除了所有情绪,变作了白纸上写就的文字、综述,变作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的应用的知识。

    每一次的“不喜欢太阳”,都是对知识的一次灵活应用。

    对面能从“太阳”里读出“天理”“四十个夏天”什么,都是对面的理解,清心不对此承担任何责任。

    她说的太阳永远都可以从字面上理解,让太阳坠落也是如此。

    从水面上回到水面下之后,她借着近水楼台,向莱欧斯利恶补了一通似是而非、可能有可能没有、全靠对面理解的话术。公爵大人对人情世故确实足够了解理解,不然也不能支撑起她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

    “水面上提出那样的要求,我以为你至少有点准备。”莱欧斯利闭了闭眼,做出一副不忍看的表情,“结果你这跟论文离截止日期只有三天,一个字还没写有什么区别?”

    “开玩笑记得睁眼。”

    他从善如流睁开双眼,双手一摊,“你看,跟你开玩笑不闭上眼,那就开不成玩笑咯。”闭上眼他看着有几分严肃,睁开眼的话,眼下对称的伤痕都随着笑意舒展,确实不适合用这幅面孔开玩笑。

    “介意分享一下你分辨玩笑话的小技巧吗。”

    清心并不介意分享这些,“我写论文导师设立截止日期是为了控制我论文的发出速度,只有抵达了截止日期,我的论文才能交上去。”她一脸平常的,“这有什么不好分辨的,难不成枫丹的学者在截止日期前三天还没写完论文吗?”

    莱欧斯利分辨了一下她的神情,确实不像是玩笑话。

    须弥大贤者的学生之一,生论派贤者候选人的清心学者,他得到的消息里她的论文发布时间除了毕业论文外都很规律,不存在什么延期,也不存在什么水论文的行为。须弥同时期的学者、老师乃至贤者对她的评价都是如出一辙的“知识在她的头脑里如同须弥蔷薇一样,有固定的生长周期”。

    现在看起来,她的头脑里须弥蔷薇的长势很好,长的遍地都是。

    至于除了学术之外的玩笑话,倒没有特别的分辨技巧。

    “只要看着你不就好了,你不会用太过正式的口吻跟我说玩笑话。”她只是笃定了这点。

    “啊。”他的语调上扬,“这个确实没法反驳。”

    太过正式的语气就偏离了开玩笑的初衷了,分辨不出来的玩笑话,要是被当真了,那可是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就比如在等待水面上的通知的这段时间里,他要是语气正式一点,说“我现在是在打三份工”大概率得不到什么,学习话术的人头也不会抬。

    语气和表情一同放松些,加几个语气词,再说同样的话,埋头学习的人反应就千奇百怪。

    这应当算是典狱长的小小恶趣味,毕竟她的反应——无论是过来跟他挤一块,或者是肉眼可见的敷衍的一个吻——都可以作为生活中的调剂品。当然当然,偶尔也会被她报复过来,他的头发看着像一对狼耳,相关标志也确实是狼,所以希格雯进来的时候,她会冷不丁的摸摸他头上的“耳朵”。

    其手法,让希格雯都不自觉的去思考典狱长跟犬类的共通性,“清心以前养过狼吗?要是喜欢的话,下次休假的时候我会带一条回来。”

    但梅洛彼得堡里到底是没多一条幼狼或者狼犬,水面下的环境缺少光照,大概是养不好一条幼狼或者狼犬的。

    梅洛彼得堡里真正不太想见到太阳的人并不多,说自己不喜欢太阳,能去水面上都懒得去的,目前,只有面前这位。

    拒绝的态度倒是委婉,先听一下是不是执行官来了,不是的话,人在床上没起来就是就地入睡,人起来了会打个哈欠说自己有点困,然后躺在床上,顺便揪起被子盖住头,睡得八风不动。莱欧斯利回来的时候她最多是裹着被子喝着茶,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语言的艺术》。

    至于吃没吃东西,一般辨别方法是看看周围有没有希格雯做的酸奶,没有的话,就该上手了。

    这个步骤要繁琐些,至少公爵大人得先将自己放到床上,然后便是从她背后抱住她,头枕着她的肩膀上,还得继续调整一下,好让盘腿坐着的人坐在他腿上。

    这样,她可以靠在他怀里,莱欧斯利也能枕着她的肩膀。书和茶在这个过程中里倒不会有什么事,人有没有事就要看他在这个过程里,揽着她腰肢的手有没有探出来她没吃饭了。

    所以清心才会喝茶。

    直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事直接问希格雯或者外面的看守不也可以吗,我不信你回来的时候没问过。”

    “嗯,当然,毕竟事关你的身体,被轻易糊弄过去了就是我的失职。”

    他说的坦然至极,“但这也不妨碍我抱你吧,我以为你知道这是两件事的,难道你以为它们之间会有什么紧密联系吗?噢,确实有些关系,调情的借口。”

    “介意说一说今天的午餐你给了谁吗?”揽着她的那只手停留在她的腹部,典狱长以前的生活造就了他如今的一副体魄,取下外套后,他贴近一些便能让前面的人隔着毯子感知到他胸口的触感,而肩膀处,他脖子上的绷带和耳朵上的饰物也变得极有存在感。“还是说单纯的忘了吃?”

    她稍微动一动,莱欧斯利的竖起来的一双“狼耳”会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塌下来一点。

    清心于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试图让他的耳朵更塌一点。

    “哈啊,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这种事,看来你真是挺喜欢我的头发的。”

    “我让希格雯帮我抽了一份福利餐,你猜抽到了什么?”

    “薄荷豆汤?”

    “不,是香烤肋排。放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了。希望典狱长的厨艺能够精进到可以对香烤肋排再加工的地步。还有,希格雯已经学会盯着我吃饭了,我今天喝了一杯护士长充满爱意的饮料。”

    这下是清心拍拍他的头发了,“典狱长,我可不觉得没有你的嘱咐,希格雯会盯着我吃饭的。她一向是觉得我的身体健康的话,晚一点吃饭也可以的。”

    “哦,这次是有备而来?”

    “怎么会呢,我原本只是单纯的想起你的秘烤肋排而已,就连中途饿了需要的备用食物都准备好了。但我无法拒绝护士长的好意。”

    清心叹气。

    攻守之势异也。

    典狱长松开了她,头发从颈间慢吞吞的移走,引起一些痒意,然后是脊背处覆盖的热意消减直接背后没有什么阻挡物。

    他上来的动作极其流畅,清心没怎么注意就坐在了他腿上,靠在了他的怀里。下去的时候倒有些牵扯不断的黏连感。

    哦,调情。

    清心确实是又盘着腿坐在床上,等待吃饭了。

    如果算上厨师这份工作,典狱长一天之内能打四份工,可惜三份工作都是无偿的,并不能为他带来摩拉,只能给他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这种需要打四份工的日子,好在是并不长久的,因为水面上那维莱特传来了消息,他已经替他们约好了与仆人的见面时间,是在后日下午三时的欧庇克莱歌剧院。

    场地是芙宁娜提议的,最高审判官说芙宁娜只提供场地建议,而不准备加入这场谈话。

    后日下午三时。

    “枫丹那时会有雨吗?”莱欧斯利琢磨着这个时间。

    “会有太阳。不过也没关系,下着雨的时候只适合朋友之间的密谈,天晴的时候才适合与陌生人谈生意。”

    那天枫丹的天气确实晴好。

    从清心身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她不喜欢太阳这件事。

    与执行官第四席仆人的见面是在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和公爵莱欧斯利的牵线下达成的,等两个人真的见面了,脸上不是有着浅浅笑意便是神色舒展,一副很高兴认识对方的感觉。

    双方就枫丹的天气不错,对对方的久仰大名,以及下午茶的喜好上先聊了一通,确认了对方有足够的耐心后,才缓步进入正题。

    ——关于为何需要枫丹司法体系的代表,以及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大人见证一事。关于这次见面需要谈及的合作。

    清心在莱欧斯利那学的的那些东西,也许是有用,也许是没有作用的。

    但谈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仆人对这次见面需要两人以个人名义牵线搭桥深表遗憾,“倘若知道清心女士就在枫丹,我自会递上邀请,希望能与清心女士见上一面。我从枫丹最高审判官和公爵大人口中得到来自清心女士的邀请时,直到现在真正见面,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确实是无可奈何之事。我在须弥时便听闻阿蕾奇诺女士的声名,此次前来枫丹也确实是有这是阿蕾奇诺女士的故乡,有希望与您见面的因素。只是时运不济,初来乍到时便听闻须弥惊变,不得已进入梅洛彼得堡避难。”

    清心眼带笑意,“如今能够见面确实多亏了最高审判官和公爵大人,这应当是否极泰来。”

    “我不日将回返须弥帮助自己的导师,但在个人意志不与其他意志牵扯,能够仅代表个人时与阿蕾奇诺女士见面,确实是我的荣幸。”

    “友谊缔结之时,能够不被须弥与至冬的关系影响,实在是太好了。我回去了可没有这样自由的时刻。抱歉……我似乎说得太多了。”

    “只是时光太过短暂而已,清心女士。”

    第98章

    欧庇克莱歌剧院外的太阳位置在靠近地平线,光线由明亮变成柔和。枫丹白日里被阳光蒸发的水汽,到临近傍晚的时分变作室内可以感知到的一丝凉意。

    这一丝凉意对于室内的气氛而言有些多余,会客室里能冒着热气的此前尚且有红茶,到现在,太久没被人碰过的红茶热气消散,室内温度全靠墙和四人身体散发的热量维持。

    冷掉的红茶不好喝,冷掉的气氛也……

    啊,这个没有冷掉,只是停滞了,清心在寒暄的时候愿意与人说客套话,谈天说地,从自己师弟赞迪克的就业理想说到至冬执行官们的一些道途听说。

    双方在寒暄阶段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只是彼此都对交易内容有更加慎重的思考,故而,并不能在此次交流里达成一致。

    ——如果依照寒暄时的客套来说,今日必然不能得出结论。

    然而,清心在寒暄阶段轻易抛弃了自己在莱欧斯利这里学到的一切,似乎对双方的关系有了错误认知,以为度过了寒暄阶段,便无需客套,可以有话直说。

    两个阶段的差距,打个比方吧。

    寒暄阶段时,阿蕾奇诺客气的说:“即使我对女士您仰慕已久,但在手边事宜尚未解决前便擅自回到至冬觐见女皇,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之事。”

    “或许,换个时间再做邀请,说不定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清心会回复:“可惜错过这次,下次与阿蕾奇诺女士见面,就不知道是何时了。工作之时,身不由己。”

    但现在,她一边伸手勾起桌上冷掉的红茶,手指搭上杯身,红茶回到了它最初被端上桌时的温度,冒着热气,可以入口而不损风味。一边在喝了口茶后,不太好意思的,“抱歉,我有些渴了。”然后回复这个问题说的是:“因为换时间很麻烦,回到须弥再见面还要求赞迪克,想了想这场景,我觉得不如死在沙漠。”

    “哦,清心女士回去后不负责至冬相关事宜吗?”

    “导师不让,赞迪克也先考了。我回去后,大概率能得到的工作是负责帮导师看智慧宫。”

    清心无可奈何的,“寒暄阶段过了,阿蕾奇诺,所以可以不叫我女士了。”

    “我不擅长人际关系,这种事太超过了,我在沙漠里吃两天沙子都没有这么累过。能直接谈交易吗?”

    “这样吗,请说,清心。”阿蕾奇诺也跟着调整了一下状态,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连脸上的笑容也一并进行了微调。

    看样子,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的面子还挺好使的。当然,也可能是清心本人的价值已经被执行官评估过了,阿蕾奇诺看过评估结果,所以才有如此调整。

    希望是前者,后者的话,多托雷的脸岂不是丢尽了。虽然他本来也不在乎这玩意儿,但要点脸还是有用的,至少不会在实验室开起来的时候,被同事意味深长的看着。

    清心的交易内容被放在了桌子上,一个信封,被火漆封口,阿蕾奇诺在得到允许后看了看这个信封。

    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信封。

    只有火漆上的图案有些特殊,是龙的竖瞳,那火漆整体像是红色的眼瞳。

    “可以拆开吗?”

    “应该拆不开,除了指定的人选,其他人想要打开这个信封——大概需要黄金的莱茵多特那个级别的炼金术。”

    “它是炼金术的产物,应当可以称之为杰作,不过算不上生命,只是作为封印知识之物。我从沙漠里赤王的玄银瓶里得到的灵感,信封拆完,如果理论没有错漏,那应当也可以承载镇灵。”

    “这种手段,需要保管的知识想必是超出想象的重要。”阿蕾奇诺试了一下,火漆跟信封确实太过顽固,她将信封放下,“那么,信封里的知识会是什么呢?”

    “我研究明论派知识,观测星空后的结果。信封本身也是一种炼金术知识,我听闻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博士」对知识也颇有研究,也许他能研究出来什么。”

    须弥教令院的学者每年都会研究出来一些东西,这知识有些踩线,有些没有,但清心封印起来的明论派成果已经算不上踩线了。是导师见了都需要平复好一阵心情,然后让大风纪官赛诺将她关押的程度。

    然而成果是到枫丹才写出来的,枫丹的法律与须弥不同,对知识没有相当苛刻的限制。清心落到纸面上写的也浅,就算这封信以后被当做把柄交给教令院,大风纪官赛诺也难以判定她的罪名。

    所有的知识可以说是赤王的馈赠,也可以说是生论派天才又一次跨学科轰炸,无错、只是对现象的研究、没有写出结论,又有大量公式,写的确实是浅,也确实是晦涩。

    任何知识,存在于脑中,未落到纸面前,旁人都无从界定其正确与错误。真的需要结论了,清心也可以在赛诺的眼睛下完成一次正确的演算,得到正确的结论。

    不过这封信需要这样的话,在被递交到教令院前,它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包括与它相关的记忆。

    记忆星神浮黎对记忆的保存和释放,她学了一些,之前又有世界树的运转知识打基础。

    希望不要到这种程度。

    “清心对「博士」很了解?”

    “研究一下可能的合作对象而已。倘若知识无人可以解读,这交易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不擅长人际关系,但没有不擅长到这种地步。”

    但又确实可以看出不擅长。

    切换了方式后,一问一答间,信封到了阿蕾奇诺手上,被收了起来妥善保管,她们已经跳过了交易方式到了闲聊阶段。

    主打就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闲谈的时候,不擅长交际的人甚至都没想起来提及交易中至冬需要支付给她的报酬。

    两个人倒是聊了一通枫丹的食物,阿蕾奇诺是枫丹人,这次算是休假过程中回到故土,对枫丹的食物了解并不因在至冬工作而减少半点。

    “只是故土难离。”

    “这倒是真的。”

    话题跳的快,回到食物的话题上也快,期间不免涉及到对食物口味的看法,清心这边说自己没什么吃不惯的,游学的时候差点快饿死过几次,算是戒了挑食。至于阿蕾奇诺的喜好,执行官的喜好要是这么容易套出来真的,清心也不至于中途放弃寒暄时的客套了。

    客套时得不到的真心话,闲谈时也没可能得到。双方的闲谈,应当说是阿蕾奇诺单方面对清心的人口普查,如果不是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还盯着,想必问的就不是喜好了。

    阿蕾奇诺得到了什么?

    宽泛的真心话。

    清心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每一样说的时候都感觉是真的喜欢,眼神却看着阿蕾奇诺,似乎又是在表达对她的喜爱。

    试探性的加入表达自己偏好的话,清心也会附和她的看法,比如说某一道汤汤水水可能不适合看书时使用,清心便会马上反应过来接茬,说是啊确实这样,所以看书的时候她会吃别的。

    对食物的喜好不坚定,又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确实对吃的喜好太过一致。吃什么都行,不吃什么也都行。

    人口普查后,清心的面貌和性格仍旧是模糊的,模糊到随波逐流,混在一堆普罗大众里,便可以将大众的选择当成自己的选择。

    也是清晰的,让阿蕾奇诺清晰的意识到,她问不出什么来。

    而当她意识到这点时,这次交易所有流程便都走完了。

    太阳未曾彻底落下,双方用的社交辞令里不必包括吃晚餐的邀请,只需要说句“期待下次见面”便可以。

    这场交易里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作为见证者、公证人只带了眼睛和耳朵,没有带上嘴巴。

    让他们以个人名义作为担保,已经有牵扯到枫丹态度问题上的危机了,倘若在交易过程里再多说几句话,用作担保的便不是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的个人信誉了,会牵扯到枫丹这个国家的态度。

    直到交易流程走完,最后一句社交辞令走完,清心将阿蕾奇诺送出欧庇克莱歌剧院,他们才解开了被自己封闭起来的语言能力。

    “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信被她带走了。”

    “你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不擅长人际关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带着些亲昵,一个是属于最高审判官的冷静,两道声音发出的时间间隔并不遥远,因而有重叠的部分。

    清心倒是不用仔细分辨,统一回复,“谢谢,但有吃的吗,喝茶是真的喝不饱,跟人打交道也是真费劲。”

    她对食物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偏好,干的吃得,汤汤水水的也吃得,也不会注意是不是在看书。

    一同用餐的两人听了一耳朵她对食物的喜好,吃的时候倒是完全没有半点体会。高兴,算不上,不高兴,更算不上,只是在吃着那些东西。

    公爵大人见过多次她在梅洛彼得堡的吃相,知道这是常事,能让她吃的高兴的,一般是有精力又折腾人过后得到的食物。

    今天她没什么精力,也没有折腾人,这幅样子也不奇怪,莱欧斯利只是看准时机在她要吃东西的时候喂给她一些蔬菜或者肉类。

    这似乎有些奇怪。

    在那维莱特眼中有些奇怪,人类的关系可以千百种,但正面的笼统的可以归为三类:友情、爱情、亲情。

    莱欧斯利和清心的关系不属于人与人之间,而应当是人与龙的关系,亲昵有之,但双方并未对彼此的关系做任何定义,无论是法律上的,还是道德上的。

    枫丹的律法是否可以见证人与龙的关系尚且不提,双方没有对彼此关系做任何说明,却又理所当然的亲昵。

    那维莱特对此感到困惑。

    小小的困惑。

    能够促使那维莱特做出的举动,不过是让他本应该在与清心单独相处的片刻里询问之事,提前到了现在。

    “抱歉。”

    连抱歉的因由都无法具体描述,“须弥的游学制度是否需要整改措施?你看起来因为这种制度的不完善而受到了不该有的磨难。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出具相关建议书。”

    “游学制度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所研究的东西。我是哪里有知识就往哪里走,不会顾及身体状况,也不会顾及前方会有些什么。”

    清心停止了进食动作,“说到这,我就想起来了,这次我去沙漠里看到了一些知识,你大概会需要。”

    “我得先默出来。”

    清心这是第一次在梅洛彼得堡和沫芒宫里选择了沫芒宫。

    第99章

    以后这种情况会更多的。

    最棘手的脱产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被这事影响到了的生活自然也需要恢复到一个她更加适应的状态。

    当然,有知识需要默写给那维莱特也不是借口,是关于阿佩普的。

    清心之前不是单独给阿佩普写了份研究报告吗,赞迪克还想看没被涂黑的部分。这份论文因为关键内容缺失太多,只是让导师和赞迪克知道草之龙阿佩普的基础情况。

    至于完整版,完整版导师还没来得及看就卷入了阿扎尔的政治斗争里。赞迪克跟她到了道成林,看了一堆她的手稿没找到阿佩普的,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教令院的禁忌。

    现在在枫丹,她倒是可以将当初被涂抹的信息写出来,交给那维莱特了。

    “我在须弥沙漠游学的时候,见过草之龙阿佩普,并且尝试过治疗她。”她这时候可以将最初闹出的笑话坦然说出了,“那时候闹出了笑话,没听出来她是位女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她当成了他。”

    后来在他乡还用了这个笑话。

    “那维莱特,你是性别明确的人形,实在是太好了。”

    “呃,谢谢。但我身上的装束来自于最高审判官的制服。”

    “啊?”

    “草之龙以龙形现身,声音会干扰你对性别的判断。我以这种形态诞生,不做具体装束时,长发亦会干扰你对性别的判断。”

    “哦,你是想说,没有这身最高审判官的制服,你的形态也会对我的辨认造成干扰,对吧。”

    几天不见,那维莱特的说话方式就变得有些难懂了,清心不抱希望的猜了猜,“你是在说冷笑话吗,那维莱特?”

    他颔首。

    “芙宁娜说冷笑话是人类沟通方式的一种,常用于拉近与对方的关系。我查阅了一下冷笑话的相关知识,谐音梗或许比较常见,但通过类比的方式得出荒诞的结论,也能称之为一种冷笑话。”

    “是我总结的有问题吗,抱歉。”

    那维莱特了解冷笑话的契机来自于蒸汽鸟报上那一条让清心和莱欧斯利都忍不住笑的新闻,他看到了冷笑话。他对此不太理解,于是芙宁娜也看了看,说“这条新闻就是典型的冷笑话,那维莱特你想了解冷笑话的话,尽管询问伟大的神明芙卡洛斯吧!”

    那维莱特便如此询问了,“两个人什么情况下,会看着冷笑话笑出来?”

    “这个,当然是关系很好了,关系不好的话,也不会一起看冷笑话。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他们此前并不相熟。”

    “那是因为,冷笑话也能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正是有此缘由,那维莱特才会在此时感到歉意,他对冷笑话的理解太过片面,没有得到相关精髓。

    事实上,这作为一个冷笑话,确实是合格了,清心是这样对那维莱特形容自己的心情的:“效果很好,我现在心中有个枫丹动能工程科学研究院。”

    “这是?”

    “炸了。”

    这种冷笑话,对于赛诺而言可能刚刚好,但对于龙类而言,应该是为时尚早。

    出自那维莱特之口,更是如此。

    话题不延伸的时候,那维莱特的注意力不会被带歪,清心稍微发散一点,那维莱特一边努力配合理解,一边理解清心写在纸上的关于阿佩普的身体状况,以及她久远之前的遭遇。

    无法配合,也会表示歉意,说自己对这方面了解有些欠缺,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何种反应。

    “我对人类,尚且知之甚少。”

    对同族或许也是如此。

    草之龙此前遭遇了禁忌知识的污染,赤沙的魔神将草之龙作为了防止禁忌知识污染的一层防护,只要阿佩普仍旧活着,魔神体内的污染并不会溢散而出。

    截止目前,草之龙体内的污染已经被引出体内,她正在沙漠之下的绿洲里养伤,恢复被禁忌知识污染的这些年的损耗。

    被引出的知识,被应当是极其年轻的同类吞食入腹,换而言之,魔神的身体从阿佩普的体内转移到清心的体内。

    这些知识上,还提及了龙王尼伯龙根。

    只言片语。

    记忆里遗漏的关于龙的历史,在这些手稿里得到了一些补充,真相尚且需要更多的填充,然而,对来路明晰一点,对未来的困惑便会减少一分。

    而整理这些知识的同类,真正活动的时间,又太过短暂。她通过教令院的选拔考试,在生论派年轻教师的手下研究知识直到现在,即使多次延毕,也未能超过十年之数。

    在这之前,她会如同自己一样困惑吗?

    无从明确自己的来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具体的期待。

    被问及这些的同类说没有。

    “渴到无从想起这些。等渴意结束了,又要想办法解决血肉消融的症状,直到触及知识的甘露,才有用知识填充血肉的手段,直到形体稳定,不在担忧生死之事。之后便是一路求知,困惑对我而言,在诞生之初,是太过奢侈之事。”

    这里面有多少真切的,关于清心诞生的事,就只有清心知道了。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借了水龙孕育之困难来添油加醋。

    关于水属性的神之眼的话题也发散了开来,龙类是天生的位于元素生物顶点的生物,无需神之眼便可以驱使元素力,但清心此前也确实是人类。

    至于风龙为什么会有水属性的神之眼,甚至这神之眼都不是装饰品。

    阿哈,这件事,只有天知道了。

    清心年轻,刚诞生,活了没到龙族寿命的零头,所以,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还因为神之眼的缘故,对水元素力的能力运用比风看上去更常见些。

    ——这便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让她在沫芒宫一留再留的原因。

    “无从掌握自己本源的力量,你寻求知识的道路上便会多出本可解决却不能解决的障碍。”

    那维莱特说的更加正式一些。

    “真的吗?”清心问芙宁娜。

    芙宁娜说那当然了,“你的游学之旅那么危险,不掌握更多的力量怎么提高自身的安全系数?”

    “你在游学的过程中应该也感觉到了,雇佣兵不能解决你面对的困境,那些知识所在之地太过危险,提高自己的力量就是增加获取知识的概率。”

    她还拿了那维莱特当做例子,“你看那维莱特作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碰上当庭闹事的人也不少,但他都解决了,不正是因为他拥有足够的力量维护枫丹的司法正义吗?”

    “你说是不是,那维莱特?”

    “确实如此。”

    清心若有所思,后来无师自通了力量需要实践的真理,给自己申请了一个学者考察的许可,开始在水上乱跑的旅途。

    具体来说,是枫丹被炸上天的科学院,和底下的异重力凝水体,以及废墟中存在的始基动能核心、实验性场力发生装置等。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至于,如狂风过境确实是无可避免的。无论是泡泡桔还是日落果,还是海边的幽光星星路上的子探测单元,连薄荷都无一幸免。

    有一天,复律庭的工作人员推开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门,被一堆的子探测单元和幽光星星闪到了眼睛。

    那维莱特大人仍旧不动如山的在这堆东西中处理公务,一切如常。

    沫芒宫的执政中枢照常运转。当然,当然最高审判官身边的惊变相关消息又是来自于蒸汽鸟报。

    说的是那维莱特身边有一个恐怖的来自须弥教令院的学者,行动迅捷从中央实验室遗址一路刮到了厄里那斯,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蒸汽鸟报的记者们甚至不能稍稍追赶她的脚步,对她进行一次个人专访,递到沫芒宫的会面申请也被那维莱特大人尽数驳回。

    递到水下梅洛彼得堡的会面申请同样也是如此,「公爵」莱欧斯利与那维莱特大人一样,都是尽数驳回。

    「枫丹最神秘的来自梅洛彼得堡的须弥学者」

    「摧毁枫丹现有学术生态的狂风」

    「疑似与梅洛彼得堡的公爵关系亲密」

    “那么,这位狂风学者的相关信息现在还处在哪个环节?”

    “大概还在撰写阶段,可能因为格式问题被打回了三次。”

    复律庭的官员说,“还是看报纸吧,至少报纸不用走太多流程。”

    狂风学者看样子也卷不动枫丹的程序。

    “狂风学者”清心目前正在厄里那斯给隙境原体和厄里那斯的遗骨拍照,隙境原体非常配合,带着一堆不同种类的家族成员待在清心的照相机镜头前,跟厄里那斯的遗骨合照。

    当然下一刻,蒸汽鸟报负责追踪她踪迹的记者气喘吁吁的走到她拍照的地方,清心已经离开了,回到了枫丹廷沫芒宫,出现在那维莱特的办公室给他递上这张合照。

    那维莱特接过,将其放到手边的相册里。相册的厚度相当可观,里面拍的照片汇集了枫丹沿海生物、目前在野外运作的荒芒机关、图比昂装置,还有愚人众分布以及一些文件照片。

    什么都有。

    当然也有枫丹如今让人头疼的程序基本流程,这算在文件照片里的。

    “教令院的行政流程都让我头大,没想到枫丹的还能更甚一筹。”

    “你对此有什么整改建议吗?”

    “没有。”

    清心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我只负责吐槽,不负责工作。这几天跑了枫丹几个区域,不得不说,枫丹科学院确实是人才济济,研究的东西放在须弥,大风纪官估计都抓不过来。可惜了,我也想炸一次教令院。”

    “是在教令院受到了什么不公正之事?”

    “不,只是没有一个学者能够干脆拒绝一个亲手炸掉教令院的机会,尤其是我。”

    他又开始尝试理解这种心理了,尝试的过程不算长,他没有升起过学者对教学场所的心念,类比又担心自己形容得不够精确,重演冷笑话之事。

    但他确实学会了如何在人际关系中以退为进。

    “我一时无法理解这种心情,抱歉,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明日并无审判事宜,我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但中途变成了元素力运用教学。”

    那维莱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竖瞳,非人性强烈,然而审判官的神色削弱了它的非人性,里面也常常淌出一些柔软的情绪,如水面起了波澜。

    清心盯着他的眼睛,“你有尾巴吗?没有尾巴的话能哭吗?没有尾巴也不能哭的话,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触角?”

    “……”

    他受到了一些冲击。

    第100章

    水龙的触角手感并没有变过,相比其他龙类不会显得那么柔软的龙角,它看起来只是柔软的,在发间飘荡的两缕被挑染成深蓝色的头发。

    触手温凉,与那维莱特银白色的发丝温感没有太大区别,柔韧度也足以支撑清心手穿过它们,将它们连同头发一起系一个结。

    唯一的变化,在于龙的不同。

    那维莱特的脸与最初的水龙人形态并不曾有太多的区别,性格也有相似之处,都可以给人直接上手,上不了手的地方死缠烂打几次说不定就能成的观感。

    整体来说,那维莱特是一个很适合成为小说“替身”梗中的替身的一条龙,你大可以在他的面容上寻找过往的影子,投射出故人乃至于旧日的黄昏。他不会想到你在对着他怀念着什么,因为他自身的记忆继承尚不完全,对自己的过往没有彻底明晰,所以他会无意识的纵容你对过去的留恋,无法理解之时,还会在思索中寻找自己的问题。

    你大可以一步步哄骗着,让他成为旧日之人。

    清心倒不会这么做,初代水龙跟那维莱特性格有相似之处,但他活的年岁可比那维莱特长太多了。见得多了,就算再怎么不懂,一些弯弯绕绕都能被时间耗明白一点。

    她要是嫌弃自己未来的工作量不够大,决定让自己变成脚不沾地的社畜,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她可以这么做,体会打一份工做三个人的活拿半个人的工资的感受。

    不到半年,须弥枫丹就可以体验什么是直接螺旋上天了。

    能作为社畜还能毫无怨言的,只有面前这条水龙,他对工作的尽心尽责甚至可以让他无视被人捏在手里把玩的触角,继续平稳的处理面前尚未结束的公务。

    不愧是最高审判官,只要能够被人说服,情绪就不会过于激动,再怎么样的冲击也可以被消化。

    消化不了也不会太过失态。

    最多只是产生害羞的情绪,耳尖有无法消退的红晕。

    还有就是,在处理完公务后会将清心手中的触角抽出,严肃的仿佛面对无解的难题,“我想,你需要学习的还有龙的常识。阿佩普不在意这些事情,不代表其他人……”

    “是龙。”

    “不代表其他龙不在意。”

    “但是目前在意的只有你。”

    清心用来说服受到冲击的那维莱特是用阿佩普举例的,句句都是实话,说阿佩普那她就是这么缠着阿佩普的,即使是不知道阿佩普性别之前。既然阿佩普没有阻止,想必性别对龙应当不影响表达亲昵的方式,她学人类中那些乌七八糟的社交距离就已经头疼到直接选择游学放弃大部分人际关系了,龙看起来可比人简单多了。

    那维莱特当时唯有沉默,就被当做了默认。

    现在仍是唯有沉默。

    对待习惯于自省,性格可以称得上温柔的龙,清心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顺杆子往上爬。

    拒绝得不彻底,那就是没有拒绝。

    他的腿上被放了一条尾巴,苍翠欲滴,办公室里出现了轻柔的风,“你看起来没有尾巴,我的尾巴可以借你看看。”

    “你不会还要哭给我看吧?”

    人是人,龙是龙。

    她将其分得太开,对人类还会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和礼仪,知道人类之间那些情感——不,可能也不太清楚——然而,对龙,她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只是说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教导对象。

    人类部分是须弥教令院年轻有为,在他人眼中也可以说是颇有手腕的天才学者,与她的师弟同为教令院换届的推手,不应当会如此随意亲近他人。

    龙的部分,她又确实是诞生没多久,所有龙的知识尽皆来自于记忆和与其他龙类的相处,最初的亲昵没龙拒绝,会产生这样的认知便也不足为奇。

    龙的认知和人的认知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她现在将自己当成是龙。

    “你一开始,是并没有将我当成同类?”

    哦豁。

    这是终于从几次见面对他的态度差别上终于意识到了违和之处吗?清心也确实不指望自己远渡星海后记忆力和态度能前后衔接得天衣无缝,所以说辞和现今的态度也是提前备好的。

    “我具备基本的警惕心。”

    风龙的尾巴收了回去,“看样子,你更适应我作为人时的态度,也希望我将你当做是人,我明白了。”

    风龙又变回了她作为人时的性情,她作为人时在初次见面时可以问那维莱特有没有跟她组建学术家庭的想法,现在那种想法衰退。

    而作为龙时,她并不介意借着那维莱特的名义制造水龙的眷族,但现在,那维莱特显然也接受不能。

    于是,清心和那维莱特的关系又变得更加纯粹一些,单纯的工作对象,可以延展的关系被剔除了许多。

    清心的目光看着,便应当也随之刻薄一些。

    她毕竟算一个唯价值论者。

    那维莱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龙类的亲昵显然令你感到不适。”

    人类的诡辩里,产生争执时,不想解除误会的话,对方解释自己的动机,你就说他的表现。对方说龙类的关系好的表示方法并不是如此,这太亲近,你就说我们关系原来在你心中没有那么好吗?

    那维莱特要做的从来不应该是解释,那只会被清心拖到比法律释义更大的漩涡。法律释义有法可依,然而这种争执方式——在另一方有意的情况下,可以无休止继续。

    连一方的道歉句式都可以被另一句诚恳的话语挡回去“你没有做错,所以不用道歉。”

    明明是事实,却显得阴阳怪气,不论再如何诚恳。

    很奇妙不是吗。

    不过这种争执对于没有建立稳定关系乃至建立了稳定关系的人都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如清心一样可以查探他人命运,强行更改他的身体记忆的手段,慎用为好。

    情感会在这样的争执中埋下祸根,一次就被消磨殆尽也不是不可能。

    清心稳定的感知着他的情感波动,确认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状态后,才递给他一杯水,之后是更多的水。她的神色平静,“抱歉,你觉得我应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你?我希望你期望的不太复杂,目前对于人类关系的复杂性我仍旧只能用理性分析,情感因素上缺乏相关模型,因而无法有更加微妙具体的变化,我分不太清友情和爱情的界限。”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就两人相处时写一下注意事项,约定相关情绪表达时的一些动作。”

    “那维莱特,你看起来也并不像了解相处之道的人,但你了解你,正如我了解我一样。”

    “可以。”

    他们似乎在写一部法典,又似乎是在写一本龙类常识教育手册。

    那维莱特对人类的情感感知有隔阂,但对龙类的常识并未到清心表现出来的重度缺失地步。

    而清心,理性分析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可以称的上一句卓越,然而相关情感模型,从身边人得到的情感模型表明:她无法区分挚友和恋人的区别。

    异性之间会是朋友,更亲密一点便是恋人。中间感情更加深厚的挚友,因为难以与恋人间常见的特征分开,所以她只有普通朋友不存在挚友,并将所有关系都绕过了挚友和恋人关系,理由是她无法确切理解极其深厚的友谊、以及恋人间非对方不可的心情。

    那维莱特今天刚知道她做龙的认知有问题,在算是争执后的下一刻便又知道她做人也有问题。

    清心写论文写自己的时候不少,剖析自己的情况是游刃有余,这次她对自己的分析也并没有客气。

    直白到另一位不习惯做人的龙也能理解。

    这与他审判时被呈上来的案件说明材料一样,尽可能的在客观,仿佛自己的一切都放上了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审判庭上,正在等待喻示裁定枢机的判决。

    ——她采用了身边人作为情感模型分析实例。

    那维莱特可以看见,她对每个人的关系定义。

    艾尔海森——学术家庭理想对象,符合须弥对学术家庭的全部定义。

    导师、赞迪克——师门情谊,符合所见师门相处之谊,需要提交论文审核/借阅,会在危难之际对学生/师姐伸出援手,对论文的撰写具有正向意义。

    莱欧斯利——相处时日不长,无法准确界定双方关系,已构筑相关模型进行分析,未彻底确认之前,暂定使用符合关系的人际关系定义进行描述,关系定义词较为符合的是情人。

    ……

    她用的是人类时的一套标准,上面并没有出现龙时的思维,但龙时的标准只会更加混乱。

    “有什么问题吗?还是都有问题?”

    她看见同类捏着纸的手许久没动过,沫芒宫属于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采光不错,从窗外能看见窗外高悬的明月,光线融进灯光里,可以算得上自然而然。

    坐在办公室里的两位,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融入截然不同的种族是件技术活,那维莱特自觉没有做到,是枫丹局外龙。清心这边也没成功融入龙,至少那维莱特不能接受她坦然自若的亲近。

    “如果问题无法解决,我们可以依照枫丹的法律先进行相处。你意下如何,那维莱特?”

    她注意力放在了窗外,“这应当是我们都熟悉的区域,我也不太想在不熟悉的区域与人交流。”

    “抱歉,我无法对此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那维莱特确实对此无能为力。

    双方对于情感区域上的认知不同,但都有问题,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双方的问题谁更大一些。

    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时间,这应当是不迫切的需求,龙类的寿命很长,时间充裕。

    可眼下,他们确实无法解决。

    于是,与最高审判官的关系需要依照的便是枫丹法律。

    她与那维莱特的相处继续守法,不过强调自己守法的人,违法的事情可能不会做,但违纪的事情清心确实一直在做。

    甚至依照法律说起来话会更加轻松,就怎么说呢,在她违纪可以回梅洛彼得堡,违法还是可以回梅洛彼得堡的情况下,不用耗费太多的心力用在人际关系上,她比之前还是要轻松一些的。

    枫丹的法律她是一个不犯,而道德上大可以尽情谴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提出要回去梅洛彼得堡。

    “看起来阿蕾奇诺的动作没有那么快,我得回水下的梅洛彼得堡了,在水面上待的足够长了。”

    但那维莱特有不同的意见,“你的刑期已经结束,无罪之人并不能直接前往梅洛彼得堡。你可以在今天提交相关申请,交给复侓庭工作人员。”

    复侓庭的那些程序,今天递交的申请,走完最快也要一个星期,甚至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至于通过莱欧斯利的关系走直达通道,走了,不行。情人关系不占据道德的制高点,那维莱特不认为清心主观上会意识到“情人”的含义,她客观上不具备完善的情绪辨认能力。

    感谢这处地点,它不在沫芒宫,而是在枫丹人为他修建的庭院,清心意图犯罪并不会出现意外的目击者。

    “对于亲吻,人们通常会有不同的定义,但对于不请自来的陌生人的亲吻,这可以称得上犯罪。”

    “我将亲吻你。”

    “作为受害者,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接下来还请你为我开具犯罪……”

    “我会开具一份谅解同意书。抱歉,你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是我有能力却没有躲开。”

    “枫丹法律里没有苛求受害者拥有力量就应当抵御每一次伤害的条文。”

    “但枫丹法律里没有情侣之间亲吻是犯罪这一条。即便你执意要求,我能开具的也只有谅解同意书,抱歉,我不能让无罪之人前往梅洛彼得堡。”

    “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亲吻而成为情侣,我不具备完善的情绪分辨能力。”

    “这样吗,之后我会出具自己的犯罪证明。在明知你了解枫丹律法的情况下,我对你实施了引诱。”

    “法律是依据客观事实,而不是主观意愿上停留在思想阶段的犯罪。”

    清心感受到了唇上的吻,来自那维莱特。

    他说:“现在犯罪事实成立。请为我出具犯罪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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