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番外二(二更)
罗敷就窝在荆无命的怀里,像只猫一样,把自己蜷到对方胸口。
罗敷修行的内功《大悲赋》乃是阴寒内劲,也因此,她学化骨绵掌才能学得又快又好——因为化骨绵掌将骨骼催碎的那一股内劲,恰恰就是阴寒的内劲,倘若来个学了《嫁衣神功》的人,来学化骨绵掌,那估计是一辈子也不成的。
《大悲赋》修行时间越长,罗敷的体温自然相对得要越低,到了如今这大圆满的境界,她浑身上下摸起来就像是一块被体温暖过的寒玉——微凉,但有奇异的冷意从内里不断的透出。
所以,她后来越来越贪恋荆无命身上那种炙热的血气,有点着迷于这种和对方严丝合缝的拥帖在一起的感觉。荆无命也喜欢,他喜欢玉人一样的罗敷,更喜欢把她揉到指尖都在发烫。
这对夫妻,在一起二十年如一日,恩恩爱爱……恩爱的方式还很不能对外人说,路小佳白天对那脂粉铺老板欲言又止,就是因为他自小到大已不知道见过多少回师父师娘的打情骂俏了。
罗敷搂住丈夫的脖颈,把身子撑起来一点,在他耳边这么轻轻说道。
“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的感觉怎么样啊,荆先生?”
荆无命就感觉到了那种有气流拂过耳根的细微感觉,酥酥麻麻的,这令他感觉很是享受,就又眯了眯眼。
从二十年前开始,他就这个样子了。
他似乎对罗敷的每一个举动都极其敏锐,而且很神奇的是,即便刚刚才有过更强烈的刺激,现在却仍会对这种隔靴搔痒般的行为产生一定的反应。
罗敷觉得他很好玩。
荆先生感觉怎么样……荆先生方才连瞳孔都兴奋地缩紧了,好像她真的是属于别人的妻子一样,被他强行虏获,又要强行接受他这种阴暗,扭曲到极致的爱意,他死死地缠住她,还要问她:是你丈夫更好还是我更好?
罗敷当时没忍住笑出声了。
她温温柔柔地说:“当然是你更好。”
荆无命:“…………”
荆无命感觉有点微妙。
具体是哪里微妙呢……自己吃自己的醋方面比较微妙?
罗敷又添把油,加把柴,道:“你好得我都想不起他啦……回去就给他一碗药灌下去,自此之后,咱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厮守啦,你高不高兴?”
荆无命的双眸中燃起了的火焰!
罗敷咯咯笑道:“你不高兴?”
一滴焦灼的汗,已从荆无命苍白的脖颈一路划到了他的胸膛。
罗敷故意叹了一口气,又咬着嘴唇,道:“也是……我这般恶毒的女人,你不喜欢,也是人之常情,那……你要不要罚我?”
荆无命嘶哑地道:“罚你什么?”
罗敷笑道:“就罚我……再也不被你碰一下,好不好?”
荆无命:“…………”
荆无命瞪着她!
罗敷笑得花枝乱颤
,停都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又骂道:“放我下来……!不准这么对我!……讨厌鬼。”
半晌,罗敷软绵绵地滑落在他怀里,荆无命伸出手,把玩着她浮动着暗香的一绺乌发。
那是晚香玉的味道。
荆无命道:“如果……”
罗敷道:“如果?”
荆无命死死地盯着她,胸膛无法控制地剧烈起伏了几下,道:“如果你真的是别人的妻子,我也一定要把你抢过来。”
罗敷:“…………”
罗敷斜眼瞅他:“……你?”
荆无命点点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我们荆先生实在出息了,居然还想当西门大官人……哈哈,哈哈哈。”
荆无命:“…………”
荆无命面无表情,阴沉沉地说:“你不信。”
罗敷笑得更厉害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我不是不信你的心,我是不信你的手段……你会追女人么?你会挖墙脚么?好少爷,你可不太会使坏。”
荆无命:“…………”
荆无命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在回想二十年前的往事——他是怎么得到罗敷的来着?
唔,不知道。
那时候,他的确很着急,满脑子都是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但是具体是怎么做的呢……自断一臂?
好像也不是。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由罗敷一步步主导的,他刚认得她时,她对他那么好,然后又骤然赶走他,令他总是想到她,想见她。后来见了面,她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般对待他。
罗敷满面笑容地搂住他的脖子,道:“傻子,你和别人不一样。”
荆无命闷哼了一声,手臂顺势把妻子搂紧,妻子的腰像水蛇,又像是可以攥出汁来的软玉。
这一天罗敷都忙得很,把三个小崽子丢在那个小院子里自生自灭去,她倒不担心路小佳会和傅红雪打起来——傅红雪不会动手,而路小佳不会对一个铁了心不出手的人动手,况且,还有叶开在。
时隔一个多月,与丈夫久违地见面,他们两个都很激动。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罗敷才醒来……还是饿的。
荆无命已经起床了,他连衣裳都换好了,从外头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拎着食盒,食盒里饭菜点心齐备。
他推门进来,瞧见了半阖着双眼,枕着自己一头乌发的罗敷。
荆无命道:“醒了?”
罗敷“嗯”了一声,懒洋洋道:“少爷,你过来。”
荆无命把食盒放在桌上,自己又走到了榻边儿,伸手一搂,就把妻子从被窝里搂进了自己怀里,她身上的皮肤又变成了微凉的,不自觉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一个多月不见,连罗敷也变得黏人了起来。
不过,他的衣服有点粗糙,罗敷贴上来之后没过多久,就不太高兴地把自己又缩回被子里了。
荆无命:“…………”
荆无命把手放在了腰带上。
罗敷赶紧阻止了他,又斜眼瞅他,问:“有没有帮我买新腰带回来?”
——她的腰带昨天直接被他用剑给割断了。
荆无命道:“用我的。”
——他的腰上是随便用了两条长布条来当腰带的。
罗敷生活精致,衣食住行讲究得要命,荆无命却不讲究这些,他穿的最好的时候……唔,大概是在金钱帮的时候?因为金钱帮的衣裳里面都织了金线。
等来了罗园,他自己置办自己的东西时,就开始穿最普通的那种黑布劲装了,罗敷偶尔也会试着打扮打扮他,什么青缎粉底靴,大红箭袖,攒珠勒子,都试过,结果嘛……
罗敷默默地把他身上的衣裳又剥下来了。
算了,算了,冷面剑客挺好的。
罗敷慢悠悠地起身,吃了些早点,这里的早点当然不怎么样,不过住了大半个月,罗敷也习惯了,与丈夫一同吃完早点后,她又慢悠悠地换衣裳,白荷衣本是用烟青紫的宽腰带勒着,此刻却换上了条黑腰带,与身边这男人身上的料子倒是一致,任谁见了,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罗敷重重地拧了一把他的腰,恨恨道:“王八蛋。”
荆无命一动不动地受了这一记骂。
吃完早饭,她才有空问:“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小佳?”
荆无命道:“嗯。”
罗敷道:“他现在就在边城。”
荆无命又道:“嗯。”
……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罗敷道:“你知不知道你徒弟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荆无命道:“什么?”
罗敷冷笑了一声,道:“他当街洗澡!”
荆无命还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地道:“嗯。”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正常的行为观念,所以别人不管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即便这人是他的养子。
罗敷笑道:“还好,他还知道穿条裤子。”
荆无命眯了眯眼睛。
罗敷道:“那是个六尺高的大木桶。”
荆无命反问:“六尺?”
罗敷道:“不错。”
荆无命道:“有夹层。”
罗敷道:“是,所以我直接打碎了那木桶,夹层里却没滚出人来。”
荆无命道:“他来杀谁?”
这两句话的前后好似完全没有联系,但实际上却有着非常明显的逻辑关系。
——路小佳当然没有那种当街洗澡的癖好,不然,罗敷肯定早就看出来这孩子不正常也不正常的独树一帜了,穿着裤子洗澡又不舒服,何必非要那样呢?
答案就是,这是有人花钱请他这么做的。
六尺高的木桶,底部有活动的夹层,中间可藏人,如果罗敷没有出现,那么所有人都只会注意当
街洗澡的显眼包路小佳,绝不会去注意那个木桶,那人藏在木桶之中,大约正是为了在路小佳与傅红雪决斗之时,以暗器去暗算傅红雪。
当然,路小佳杀人最不爱暗算。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他与傅红雪决斗之前,就先杀了那个躲在夹层里的人。
可罗敷在击碎木桶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藏人。
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那人已经知道,他已经没法子靠这方法去杀死傅红雪了。
马芳铃是以十万两白银请路小佳杀人的人,她也没有这个人脉和脑子再去找一个擅长发暗器的人来做这这样的事,要杀傅红雪的人另有其人。
是谁会杀傅红雪呢?
罗敷眯了眯眼。
傅红雪不是白天羽亲生子这件事,至今,只有罗敷,叶开,傅红雪,沈三娘四个人知道,沈三娘还是昨天在无名居里知道的。那么,那个藏在木桶夹层之中要暗算傅红雪的人,一定无从得知。
要杀傅红雪的,当然就是白天羽的仇人,昔年梅花庵血案的参与人,也就是所谓的“梅花旧人”。
“梅花旧人”,当年余下七人。
马空群与萧别离是其中二人,萧别离原名西门春,江湖人称“无骨蛇”,他隐姓埋名,十八年如一日的留在边城,就是为了守护马空群,在边城与万马堂,形成掎角之势。
剩下的人分别是:易大经,薛斌,柳东来,桃花娘子,以及丁白云!
这些人中,好些人都把当年的事情视作噩梦,不愿再提起,也不远再想,只想着忘却当年的事情,自己好好生活下去,颇有一种鸵鸟心态。唯一一个有可能一直关注边城动向,视花白凤的儿子如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要弄死他的,恐怕就是丁白云了。
丁白云恨傅红雪,不只是因为傅红雪要替白天羽复仇,有可能会找上她的门,也因为他是花白凤那“贱人”的儿子。
丁白云背靠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庄,有财力有势力,马空群都能在边城埋下萧别离与翠浓这两个暗桩,丁白云如果有暗桩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他们发现罗敷也在这城里,这躲在浴桶夹层中暗算杀害傅红雪计划一定不会成功后,就没有再继续了。
至于路小佳被罗敷狠揍一顿的时候为什么没说出这事儿来,恐怕是因为他觉得师娘会认为他在甩锅,况且夹层里的确没人,所以就把话给生生咽下去了。
一计不成,再出一计……恐怕,他们是不会如此容易善罢甘休的。
罗敷但笑不语,她带着帷帽走在街上,目光玩味似得从几个灰扑扑地铺面上移过去。
与此同时,小院儿。
叶开提着食盒走进来,笑容满面,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在碗沿上狂敲不止,一边敲,一边大喊:“吃饭啦!吃饭啦!”
今天的饭,也是张老实面铺里的羊肉面,劲道的面条,浓浓的浇头。
路小佳把自己摊在屋顶上晒太阳…
…这该死的太阳他也晒的下去?
傅红雪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开但笑不语。
叶开喜欢热闹么?其实蛮喜欢的,但他其实也能安静,他现在不安静,是因为他觉得傅红雪的五十两银子真的很好赚——他还想再试试能不能赚到哈哈哈。
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个如冰雪般的少年拖着自己的一条瘸腿,慢慢,慢慢地走了出来,左手依然握着那一柄漆黑的刀。
他没有瞧叶开,也没有再塞给他五十两银子——这或许是因为傅红雪发现,花钱只能让这两个家伙越笑越大声。
叶开笑道:“不错,多吃点肉才能恢复得快。”
傅红雪不说话。
叶开从食盒里拿出筷子,搁在了傅红雪的碗上。
傅红雪垂着头,盯着碗看。
叶开拿起了筷子。
傅红雪突然道:“这面吃不得。”
叶开道:“为什么吃不得?”
傅红雪道:“有毒。”
——花白凤是西方魔教的大公主,所以傅红雪懂的东西也就比别人多一些,他起码懂得十五六种分辩毒物的方法。
叶开皱眉,道:“这面我检查过,没有毒。”
傅红雪道:“毒在筷子上。”
筷子,是木筷,如果把木筷浸泡在毒水中,筷子夹着饭食进入口中,那么毒也自然而然就被人吃进去了。
叶开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道:“想好好吃饭都不行,看来还是花生好,至少,吃炒花生不用筷子。”
路小佳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顶传下来:“未必。”
叶开道:“未必?”
路小佳道:“有人说不定会用浸了五毒的油来炒花生。”
叶开挑眉:“你见过?”
路小佳道:“这世上知道路小佳爱吃花生的人不少,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路小佳的人也不少。”
叶开叹道:“好吧……好吧……”
忽然,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了一阵黄烟,直扑叶开傅红雪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傅红雪凌空后跃,叶开一跃而起,直扑窗户,二人扑出院外,小巷深处,有人一闪而过,叶开直扑而去,紧追不舍!
傅红雪不动。
傅红雪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他的刀法走的是后发先至,以静制动的路子。
一线流光闪过。
这是刀光凝成的一线,这也是比闪电更快的一线,傅红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漆黑魔刀已出手!
黑光闪过,那凝成的一线被斩成两段,落在地上。
那是一柄飞刀,三寸七分,只好似是路边的铁匠打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那一线流光,那出手的速度,却只能让人想到一个人——小李飞刀!
只不过……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但是此人的飞刀学得却不太精,能被傅红雪的刀给直接斩断。
傅红雪冷冷道:“出来。”
一个人慢慢地从拐角处出现,这个人长身玉立,面容英俊,风度翩翩,他的年纪和傅红雪,路小佳都差不多大。
此刻,这英俊的少年公子的手中一柄精光长剑,正冷冷地瞧着傅红雪,好似正在盯着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
傅红雪的刀已经回鞘了,他的手正握在刀柄之上。
他慢慢地说:“你要杀我?”
少年公子道:“不错。”
傅红雪又慢慢地说:“为什么?”
少年公子道:“杀人不需要理由,想杀就杀。”
傅红雪闭上了嘴——他不爱杀人,但如果对方一定要杀他,那事情就难说得很了。
少年公子咬着牙冷笑着。
巷子中的氛围忽然改变,变得充满了肃杀之气,决斗一触即发,这少年公子与傅红雪之间,今日必然你死我活!
却有一人冷冷道:“今天,你们谁都不能动手。”
这正是路小佳的声音。
路小佳自屋顶一跃而下,刚刚好就挡在了这二人的中间,他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那双灰色的双眸中却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那少年公子冷冷地瞧着路小佳,目光很磨挲,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路小佳。
他只道:“为什么不行?”
路小佳冷冷道:“因为你们无论是谁动了手,都一定会后悔的,丁灵中!”
丁灵中!
原来,这少年公子,就是丁家庄三少丁灵中,他虽然不认得路小佳,路小佳却见过他。
丁灵中……丁灵中,他本应该是丁灵中,却在命运的阴差阳错之下成了路小佳,十六岁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能想开,难免感到惆怅,在江湖上混迹的时候,就曾远远地去看过丁家的人。
他见过丁灵中,也知道丁灵中的身世。
但他却不知道傅红雪的身世,傅红雪不是白天羽亲生子的事情,傅红雪不说,叶开不说,罗敷也还没告诉他。
现在,他根本以为丁灵中与傅红雪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所以,他才站出来,一定要阻止丁灵中与傅红雪相争!
第212章 番外二(一更)
丁灵中就是来杀傅红雪的!
丁灵中,丁家庄三少,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昔年“白云仙子”丁白云的儿子。
这秘密藏得很深,他到现在还一直都不知道,但他隐隐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
丁灵中有两个哥哥,还有七个妹妹,丁家庄这一代的子女,江湖上人称,丁家的三剑客,七仙女。
七个妹妹,只有小妹妹丁灵琳是正室夫人所生,其余六人,都是侧室所生的庶出女,当然了,江湖人才不穷讲究什么嫡出庶出,都是一视同仁的。
不过,人有亲疏远近,再说一视同仁,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总归是有区别的。
小孩子的感觉是很敏锐的,谁亲,谁不亲,都瞒不过他们。
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好骗,所有人都告诉他,丁夫人就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娘,可他自己能看得到,能感觉的出来母亲对自己和对大哥二哥的区别,甚至于……丁灵中觉得,母亲对他,比对那些庶出的妹妹还要更表面,更冷漠。
但是大姑爱他,大姑对他视若亲子。
所以,丁灵中从小就同大姑更亲近,在他心里,大姑比母亲更像母亲。也因此,大姑的痛苦,大姑因为一个她自己亲手杀死的人而把自己困住,十八年如一日的仇恨着,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为大姑心如刀绞。
他还知道,这件事过不去,因为有人会来复仇。
当年,白天羽被大姑所聚集起的三十杀手杀死,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江湖上没人不知晓,白家的正室夫人和她的儿子,都已死在大姑手下。但是,白天羽还有个外室,他这外室也怀了孕,生下了孩子。
这些年来,大姑也试图去找过那对母子,企图杀死他们,却始终找不到。
直到边城来了人。
傅红雪出现了。
他的名字带着不祥,只要参与过梅花庵血案的人,都能从他的名字中窥到一点恶毒的诅咒。
他手里的那把魔刀,也带着不详。
——那是白家魔刀。
白家人,他是白家人。
白家人对丁家来说,简直就好像一个噩梦,白家人一定恨极了丁家人,而丁家人也同样憎恨着白家的人。他父亲为了克制白家神刀,亲自创出了一门剑法,九九八十一招,剑剑连环,滴水不漏,能够完全封死对方的出手机会。
——丁乘风认为,能克制白家魔刀的方法,就是让他没有拔刀的机会。
前一阵子,大姑的精神变得更差了,神神叨叨,浑浑噩噩,她派了自己的心腹前来边城。丁灵中知道此事后,就知道那白家的孩子一定在边城出现了,于是也暗中来到边城,企图为他的大姑除去一大祸患。
所以,那天企图藏在浴桶夹层中暗算傅红雪的,其实并不是丁灵中,而是丁白云派来的心腹,那人眼见暗算无望,就悄悄地没有出现。丁灵中是今天在面中下毒的人,他下毒不成,又散毒雾,引开叶开后
,又以他那一手山寨的“小李飞刀”企图暗杀傅红雪。
失败之后,这才现身。
傅红雪就这么冷冷地,讥诮地瞧着他。
丁灵中的手已握在了剑柄上!
——傅红雪是个跛子,跛子的武功只有一种,那就是后发而先至,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得先看清别人的出手后再出手,可是,若别人的剑法正巧就能克制住他的刀法呢?若丁家剑法那延绵不绝的剑势,根本就令他的刀无法出手呢?
他岂非已死定了?
一瞬间,丁灵中的心砰砰狂跳。
他想到了大姑那十多年未曾摘下的黑纱,想到大姑自己把自己的嗓子给毒哑的事情。
白天羽……白天羽……白天羽就是全天下最该死的人!
而白家的孩子,也不应该活在这世上!那狗杂种就应该断子绝孙!
丁灵中死死地瞪着路小佳,厉声道:我会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你是什么人,最好给我滚远一点!”
路小佳冷冷地瞪着他,从丁灵中激动的面庞上,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与傅红雪之间纠缠的命运……而他路小佳的命运呢?他和丁灵中这对“真假少爷”的命运,是不是也命中注定要在此做一个了断?
这世上的事情好像总是这样光怪陆离,尽力掩藏的秘密,好像总会在命运的操纵之下,暴露于天地之间。
路小佳从没有恨过丁家人,他只是惆怅。
路小佳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丁灵中冷笑道:“他是什么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路小佳冷冷道:“你知道他是白天羽的儿子。”
丁灵中的面色扭曲了一瞬。
路小佳是背对傅红雪的,因此他并没有瞧见,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傅红雪的面色也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浑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好像又快要发病,癫痫。
痛苦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心好似一只匣子,巨大的痛苦,就好似一个直径相当的冰球被强行塞进了匣子,那种冰冷刺痛的感觉,随时随地都会接触匣壁,渐渐的,冰球慢慢融化,捧着匣子走路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容易被碰到了。
傅红雪苍白的手近乎透明,紧紧地攥住手上的刀。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攥住刀,紧握这把刀,到底是出于那流血的自尊,还是为了握住自己那可悲的命运?
丁灵中冷冷道:“他是白天羽的儿子又如何?”
路小佳迟疑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了决心,道:“你也是白天羽的儿子,你们根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小巷里的空气有一瞬的停滞。
丁灵中吃了一惊,随即,他的眸子里立刻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厉声道:“你在辱我?还在是辱我的母亲?”
路小佳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半点要开玩笑的意思,听到“母亲”二字,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丁灵中瞧见他这样的表情之后,心头一震,一种奇异的,充满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但他却故意要做出更愤怒,更狰狞地模样,嘎声道:“你敢辱我的母亲,我一定要你死!”
路小佳平静地道:“你的生母不是丁家夫人,你的生母是丁老庄主的妹妹,昔年的‘白云仙子’丁白云。”
丁灵中怔住。
丁灵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巷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住了,永恒而可怕的沉默袭击了这里,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鼓动耳膜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小佳才嘶哑地道:“昔年,神刀堂白天羽曾前往塞外散心,在塞外结识了白云仙子,二人干柴烈火,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日子,那段日子之后,她就怀上了白天羽的孩子。”
“谁知道,白天羽此人,风流成性,家中又有正室妻子,离开塞外之后,就将丁大姑抛之于脑后,完全忘记了她,也不肯负起责任。”
“丁家乃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这样的家族之中,不能出现未婚姑娘做母亲的事情,因为这是大大的丑闻。”
“正好这时,庄主夫人也怀孕了,于是,他们干脆移花接木,将庄主夫人的儿子,与丁大姑的儿子互换,因为庄主与庄主夫人,已有两个亲生儿子养在膝下,而丁大姑却只有一个儿子。况且,丁老庄主心疼妹妹,不忍让妹妹骨肉分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这故事里没有他,他也不愿让这故事里加上他这一个多余的人——他有师娘和师父,原本就什么都不缺了,他只是觉得悲哀,觉得这样多的人,都为了一个白天羽痛苦成这样子,实在是见很悲哀的事情。
路小佳的脸上全无表情,好似这件事根本与他全无关系一样,但傅红雪却瞧见,他的拳头已紧紧地攥住。
路小佳……路小佳……
傅红雪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他是公主姨姨的养子,他看起来像是被娇养长大的,养成了一副悠然而爽快的个性,昨天,傅红雪被他挑衅。
傅红雪羡慕他,傅红雪会忍不住想:假如公主姨姨是我的母亲,我现在会不会……
这想法令他痛苦而悲哀。
而现在……
傅红雪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他没有看到路小佳的表情,但却好似已经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悲切,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与他,与叶开交织在一起的,他们因为白天羽而相遇,他们都和白天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的命运,也都因为白天羽这一个人,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傅红雪嘶声道:“你……难道你是……”
路小佳黯然道:“我不是,我什么都不……”
傅红雪的瞳孔忽然缩紧!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扑向了路小佳……他的身形似乎已经快出了残影,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跛子,居然会有这样高
明的轻功。
而他的轻功,不是为了追杀敌人,而是为了救人,救路小佳!
丁灵中的一张脸,已因为怨毒而扭曲了起来!路小佳尤处于低落的情绪之中,他还没能从这悲惨的故事中走出,丁灵中的袖中忽然闪出一柄短剑,一剑刺向了路小佳的肋下!
傅红雪扑来,在最紧要的时刻,将路小佳扑倒!
闪着寒光的短剑堪堪避开了路小佳,却从傅红雪的肋下划过!这是一柄吹发立断的神兵短剑,剑锋所到之处,他黑色的衣裳被划开,砭人肌骨的剑气已至,令傅红雪的皮肤被激起一片寒毛……剑锋划开他苍白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涌出……好在,只是皮外伤。
而丁灵中的双目简直就是血红的!
他一击没击中路小佳,也没弄死傅红雪,心中尤为不甘,竟反手一刺,短剑转了半个弯,仍要一剑捅死路小佳!
丁灵中满面都是怨毒,嘶声道:“这既然是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一点幽绿凝成一线,自空中闪过。
“叮——”的一声,短剑碎裂,好似万千冰片被激起,四溅飞散开来!
傅红雪没有站稳,跌在了地上。那一线幽绿又凝结出了宝石般的光芒,正巧落在了他的身边,他有点茫然地偏头去看,原来那是一只银蝎子样的掩鬓,那一线绿光,正是蝎子的两只眼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两点鬼火在燃烧!
丁灵中赫然回身,厉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路小佳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激怒了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比起母亲,大姑更像他的生母了!因为大姑就是他的生母,母亲……母亲因为他而送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亲近他的!
丁灵中不愿接受这可怕的事实,更不愿让大姑屈辱的往事暴露出来,还不愿相信他自己就是被自己诅咒过一万次的,不该活着的白家子!
极其复杂的情绪席卷了丁灵中的全身,令他在一瞬间不知道害怕,不在意后果,只想一剑捅死说出这件事的路小佳!
而此时此刻,他也在狂怒中失去了分寸——这个人既然可以用银掩鬓击碎他掌中剑,足见其武功之高强。他怎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武功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人说话,就因为他是丁三少么?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有一个好爹,所以,很多人即使武功比他高,也不敢对他出重手,他的脾气才被养得越来越大的,只听到了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实,就要一刀子捅死别人。
他霍然回身,对着那出手之人怒目而视!
而他所怒视的那个人,就站在屋顶之上。
藤萝紫的软纱在她身边缭绕成一团,好似这黄沙漫天的边城中唯一动人的色彩,又好似是一片无法被风吹散的淡淡雾气,令这个人的身上充满了神秘而氤氲的魅力。
白荷衣,软烟罗。
然而,透过这双重的层纱,那双眼睛——那双总是美丽而多情的眼睛,此刻却也冷得好似结了冰!
脾气再好的人,再自持身份不愿动怒的人,在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差点被人捅死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山呼海啸般的狂怒!
丁灵中骤然感觉自己被抛进了无边的漆冷之中,一种可怕的威压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令他的心脏骤然狂跳了起来,令他浑身上下都涌起了想要立刻逃跑的恐惧,他的牙齿忍不住打起了颤,而他的手脚都在此刻变得冰凉!
罗敷的声音轻轻,轻轻地从帷帽后面传出:“十八年前,丁乘风将路小佳托付给了我们夫妇二人,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讲清楚了,你们不要的孩子,我要!只是你们既然不肯要这个孩子,那么路小佳就与丁家庄再无关系!他不欠你们!”
丁灵中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他的嘴唇颤抖着,虚弱地说:“他……他就是母亲的亲生子……是,是丁家庄真正的三少爷?”
罗敷没有理会他,她只是在用一种冷得近乎结冰的语气厉声道:“你,丁灵中,你暗算未遂,又生奸计,不愿接受真相,怒而杀人,你敢杀我的孩子,就已犯了死罪!”
第213章 番外二(二更)
丁灵中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这十八岁的年轻人,英俊,潇洒,周身充满了世家公子身上那种高傲的气度。然而,他刚出现在此地时有多么的骄傲,此刻他就有多么的灰败与恐惧!
他会死!
丁灵中的生物本能在这么告诉他!脑子里的警报疯狂地响起,可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却因为僵直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甚至不如马空群。
马空群在面对绝顶的恐惧时,反应奇快无比,至少知道要豁出命来去逃跑,可是丁灵中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因为他太年轻,还远远达不到“身经百战”的程度,他见得太少,反应得太慢,在一下子被自己处理不来的事情砸中的时候,就会像一只呆头鹅一样,立在原地等死!
但罗敷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年轻并不是可以饶恕他的理由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丁灵中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路小佳为了救下快要被傅红雪一刀杀死的他,才将他的身世说出来,他却恩将仇报,非但不感激路小佳,反倒是恼羞成怒,一刀捅死了路小佳。
——是的,在原本的世界线中,路小佳就是死在十八岁的。
多年之后,叶开名满天下,却创立了“花生帮”,就是为了怀念这个喜爱吃花生的友人。
而丁灵中的罪恶还不止于此。
为了嫁祸叶开,他用自己的山寨小李飞刀,杀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为了报复傅红雪,他用沾染剧毒的刀刃,杀死了翠浓……翠浓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
他要报复马空群,却用飞刀暗算了沈三娘,他为了逼沈三娘说出马空群财产的下落,威胁濒死的沈三娘,要剥光她的衣裳,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然后把她卖到最下等,最恶心的窑子里去。
这就是丁灵中。
很有趣,他认为他的仇人是傅红雪,是马空群,可是,他去残害的人却是对他没有恶意的路小佳,毫无反抗之力的翠浓与沈三娘。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文尔雅,那么的有教养,充满了世家子的气度,但他做出来的事情,却比最下贱的小人还要下贱,用“道貌岸然”四个字去形容,都是侮辱了这四个字。
十八年前,丁灵中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L。
她给了丁灵中机会,但丁灵中看样子还是没长成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怎么会因为自己不能接受某个真相,就要一刀捅死那个说出真相的人?
他那一刀,快,准,狠!就是奔着要路小佳死而去的!
为了他亲爱的大姑,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他的确还是可以做得出,只是没机会做了而已。
他一样是个该死的人!就凭他要杀死路小佳这一件事,罗敷就不可能放过他!
罗敷冷冷地道:“你要自裁,还是等我来杀?
我和丁乘风毕竟是老相识,我给你一个自己死的机会。”
丁灵中惨白的脸上流下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他的嘴唇翕动颤抖着,说:“你……你……”
罗敷没有理会他,只是道:“小佳,带着小傅回屋,看看伤口,你身上带着我给的药,这伤口倘若有毒,立刻给他送服下去!”
路小佳深深地看了丁灵中一眼,道:“是,师娘。”
——师娘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即便是师父也不行……况且师父也从来不会想到要阻止师娘,除非师娘要改嫁!
况且,他对丁灵中已仁至义尽。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也没想到丁灵中会杀他,那个距离之下,如果不是傅红雪看出了端倪,他可能……真的会死。
死了就再见不到师娘和师父了。
死了的话,师娘和师父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对丁灵中最后一点同情之心也消失了。
他的个性,与原本世界线中的个性发生了微妙的偏移,这是否是因为他拥有了更多,所以不再奢望来自丁家的亲情?
他拥有了更多,也不想失去这些更多,谁要让他失去,他就会恨上谁!
丁灵中的牙齿紧紧咬着。
一条细细地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他怕得浑身发抖,也气得浑身发抖,嘶声狂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命令我自裁!”
罗敷淡淡道:“很好。”
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
却有人忽然道:“你不能杀他!”
这声音嘶哑难听,人是不可能天生拥有这种声音的,这是被人为毒哑的嗓子。
罗敷皱了一下眉,丁灵中的双眸却倏地亮起,嘶声道:“大……大姑!”
一个穿着黑纱的人,已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丁白云!
她的黑纱如烟雾般笼罩住她的脸,令人瞧不见她的容颜,可是她的风姿却是美的,就如同罗敷一样,帷帽虽然遮挡住了她的脸,但任何一个人瞧见她的风姿,都会认为她是个风华绝代的丽人。
只是,丁白云的声音居然难听至此。
因为她自己把自己的声音给毒成这样的。
而她黑纱蒙面,也是因为多年之前,她和白天羽一起度过了七十七天,后来,她每想起一天的事情,就在脸上划一刀,一共七十七刀。
一个人的脸能有多大呢?七十七刀,已足够让她把自己的脸搅得乱七八糟,丑恶至极了。
这是罗敷第一次瞧见丁白云,她一瞧见这个女人,就只想问问她:白天羽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
但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的心情非常的差劲。
她只是冷冷地瞧着丁白云,道:“我不能杀他,为什么?”
丁白云咬着牙,厉声道:“莫要忘记你自己养的那个,也是丁家的儿L子!”
罗敷嗤笑了一声。
丁白云道
:“你养了丁家的儿L子,又要为了他去杀死丁家的儿L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孩子今后要怎么做人,怎么面对你?”
路小佳一听这话,简直脑子“嗡”的一声炸掉了!
他简直要气疯了!
丁白云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要拿自己的身份去压师娘么?师娘当年收养他,将他视若亲子,是因为师娘好心!师娘不愿意让他就这么被抛弃!结果现在,丁灵中要一刀捅死他,丁白云要用他丁家血脉的身份来逼迫师娘退让!
什么东西!这是在欺负谁?丁白云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欺负师娘?
路小佳冷冰冰地说:“我不是丁家的儿L子。”
丁白云厉声道:“你是丁家的儿L子,是我哥哥的儿L子,生恩大过天,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认?”
路小佳的双眸中烧起了冰冷的怒火!
他冷冷,冷冷地瞪着丁白云,手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丁白云的话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前些年罗敷还救过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自小是被姑姑姑父养大的,姑姑姑父将她视若亲女,悉心抚养长大,这时候,这姑娘的生母突然出现,居然直接把姑娘买进了青楼!
姑姑姑父这还能忍?最后一路闹到了府衙,结果府衙认为,生母要卖女儿L,谁也管不着!姑娘痛哭着给生母磕头,说自己手上的女红活计也可以给母亲赚钱的,求她不要,但最终还是被那黑心肠的老妇给卖了。
这就是为什么从育婴堂中领养孩童的人,绝对不可以和送孩子来的人见面的缘由,被讹上了就是一桩巨大的灾难!因为公序良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罗敷当年与丁乘风夫妇说的直白,但路小佳的身世的确是清清楚楚的,丁乘风夫妇这么多年要脸,的确没来找过路小佳,但丁白云现在就不要脸!她要救自己的儿L子,这时候要脸,她儿L子就死了!
她即使知道自己说这话很不要脸,也不能退让!
路小佳的声音简直带着杀意:“我只有师娘和师父,丁家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说在方才,他对丁家人还没有怨恨的话,现在,他就真的产生了怨恨。
——她居然要挑拨他和师娘师父的关系。
他只有师娘和师父,他只要师娘和师父,他知道真相以后,也没有怨恨丁家人,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没有爹娘,他也一样觉得很幸福。
可是丁白云却不放过他的家庭!她居然在此刻还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如果丁白云什么都不说,他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不忍,可丁白云这样的态度,却令他的怒火滔天,她说什么,他就连一个字都不认!
罗敷却轻轻地笑了。
她并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丁白云为了保住丁灵中而垂死挣扎的手段罢了——垂死挣扎她见过很多次了,这一次虽然很特殊,但也并没有特殊到令她刮目相看。
她不生气,是因为她不会被拿捏到。
路小佳是她养大的,丁家又有丁灵
中和丁白云这种货色,罗敷当然不可能毫无防备,路小佳小的时候开始读书,读的书都是罗敷精心挑选,绝不让那等愚忠愚孝的垃圾思想将他荼毒!
区区“丁家血脉”这四个字,绝不可能让他动摇。
罗敷道:“好啦……小佳,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你不必再管,我来处理。”
路小佳铁青着脸,道:“师娘,我……”
罗敷温声道:“你去吧。”
路小佳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是,师娘。”
丁白云眼见他要走,慌忙道:“等等,你不能……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忽然凄厉如恶鬼般的尖叫起来,因为罗敷已经动了起来。
她手中没有剑,她也不必用剑,丁灵中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她拔出断水剑?
丁白云的反应比丁灵中更快!
罗敷伸出右手的时候,她的长剑已经出鞘,以无比狠辣,无比狠戾的决绝一剑要砍断罗敷的手。
罗敷神色淡淡,没有分毫改变。
她的手甚至也没有回缩,只是屈指一弹。
昔年白云仙子的剑,当然不可能是破铜烂铁,剑光森森,吹发立断,然而这样一柄神兵利器,在罗敷的眼里,同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
飞剑客的手中,即便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棒,那也是神兵利器,草包的手中,即便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那也不过是破铜烂铁。
她屈指一弹,剑刃断裂,飞在空中,罗敷的衣袖随随便便地拂过去,好似这只是一个无心的动作,半截断刃忽然化作利箭,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凝成了一线流光,然后——
深深地刺进了丁灵中的心脏。
丁灵中浑身上下都生出了一种剧烈的反应,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极其冰冷的刺痛,已刺穿了他的心底,丁白云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不!!”
她的儿L子!
她的儿L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只有灵中给了她慰藉,她只有这样一个孩子,当年,她的哥哥为了不让他们骨肉分离,送走了自己的亲儿L子……
可现在,她的儿L子却为了这个被送走的孩子而死!
丁白云嘶声尖叫,她的声音本就是被自己毒成这个样子的,难听到令人浑身不舒服,此刻尖利狂叫,简直好似狼嗥鬼叫,使得这小巷子在一瞬间变成了地狱,地狱的红莲业火好似也在这一刻熊熊燃烧起来!
罗敷的手做出了奇妙而灵巧的变化,攫住丁白云的握剑的手腕,稍一使力。
——丁白云的手腕立刻被折断,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诡异的弯折着。
罗敷的左手忽的一挥,白荷广袖在空中拂过,裹挟着内力,重重击在了丁灵中的胸膛。
——断刃完全没入了丁灵中的胸膛,将他的心脏完全刺穿,丁灵中的口中“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被重重地击飞,“砰”的一声砸在了小巷另一侧的墙壁上
,软绵绵地滑落,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头一歪,死了。
丁白云的左手化作利爪,朝罗敷的心口攫来,罗敷微微笑了一下,右手做出了清淡优雅如兰花般的手势,拂过了丁白云的左手。
——丁白云惨呼一声,左手立即垂下,难忍的痛苦瞬间从左臂上升起,如意兰花手已完全将她左臂的经络给搅乱了,分筋错脉的痛苦将永永远远地伴随着她,除非她将这条手臂砍下来。
丁白云的脸上仍然蒙着黑纱,黑纱下面的脸,却已扭曲如厉鬼。
她嘶声道:“你杀了我儿L子!你竟敢杀了我儿L子!我不会放过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罗敷轻轻笑了一下,道:“你看,这就是不会养孩子的下场,你丁白云不会养,江湖上自然有人会教他做人……哦,教他下辈子做人,这辈子已经没机会啦。”
丁白云狂吼乱叫!
罗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丁家不会放过我?”
丁白云近乎癫狂!
罗敷冷笑了一声,道:“那就让丁乘风尽管来吧,我倒要问问他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有什么脸来找我?”
丁白云还是听不见!她的嚎叫声有如一只母兽!
罗敷轻飘飘道:“不过……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她毫不留情地击出了一掌。
这一掌完全击中了丁白云的胸脯,汹涌的内力在一瞬间击碎了她的心脏,丁白云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掉了,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高高的飞起,重重的落下。
转瞬之间,这母子二人,已全部命归黄泉。
罗敷才不惯着他们。
哼,武林三大世家又算得了什么?这件事说破天去,这两个人也该死!罗敷纵横江湖二十年,倘若连该杀的人都杀不了,连自己的崽子差点被人杀害都不能发怒,那她这个“天下第一”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丁乘风,哼,什么东西!
两个白纱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这是直属于曲无容的下属,负责收集情报,在边城中有个小小的据点。
罗敷淡淡道:“把这两个人收敛了,送回丁家庄去,告诉丁乘风那老货,给他们留下全尸,没让他们死得很痛苦,已经是我给姓丁的最大的体面了,他要不服,就滚到我面前来说!”
第214章 番外二(一更)
丁乘风自己的妹妹和侄子是什么德行,他能完全不知晓么?这恐怕难说得很。
十八年前,丁乘风执意要将自己的亲生子送走、为妹妹的儿子腾位置,从那个时候起,路小佳和丁灵中的命运就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可以隐瞒、但终将爆发。
不同的是,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丁灵中听从他好姑姑的指示,坏事做绝,杀死路小佳,最后的“赎罪”却也只是离开丁家庄,浪迹天涯,再也没有回到丁家庄、没有去做他的丁三少。
冥冥之中,命运已经改变。
罗敷不相信什么流浪的赎罪,也不相信什么“痛苦的活着”,既然活着这样痛苦,那他们就去死好了,要是按照这样的说法,罗敷令这母子二人得到解脱,岂非是个大大的菩萨?
她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若无其事地准备回去了。
更早一些的时候,路小佳扶着傅红雪往回走。
傅红雪受的伤并不重,只是皮外伤而已,这剑锋划破皮肤所造成的伤口,甚至没有他小时候,母亲用鞭子抽他来的严重……
他不需要被路小佳这么扶着,更不喜欢别人离自己这么近。
傅红雪开口道:“你的手很痛?”
路小佳皱了一下眉,不明所以:“不痛,怎么了?”
傅红雪冷冷道:“我的手痛。”
路小佳:“…………”
路小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紧紧攥着傅红雪的手腕。
这家伙皮肤相当苍白,他一放手,就瞧见他右手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
路小佳:“…………”
傅红雪:“…………”
叶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像是地鼠一样探了出来,笑道:“我只有一会儿没在这里,你们俩的关系怎么瞧起来就更好了,我错过了什么?”
傅红雪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叶开、也没有听见叶开在说话。
路小佳的唇角勾起了笑容──讥诮而冷酷的笑容,似乎在讥讽叶开那句“你们俩的关系更好了。”
路小佳道:“你追的那人呢?”
叶开道:“走了。”
路小佳道:“丁家庄的人?”
叶开道:“不错。”
路小佳道:“看来你没有杀了他。”
叶开摊手:“杀人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干净痛快的事情。”
路小佳无可无不可地冷哼了一声。
叶开又道:“你说对不对,小傅?”
傅红雪缓缓抬头、眸光缓缓地在叶开那张白净秀气、带着笑意的脸上扫过。
他慢慢地说:“杀人的感觉的确不痛快。”
路小佳嗤笑一声。
叶开又道:“小傅,你拔刀了?”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的头又慢慢垂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握着刀的手上。
漆黑的刀,苍白的手。
傅红雪慢慢地道:“用刀救人的价值、比用刀杀人的价值更高。”
,左腿先朝前迈出一步,右腿拖在地上拖过去,并不再看叶开与路小佳、也并不再同这二人说话,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
路小佳双手抱剑,面上全无表情,那双死灰色的眸子却一直盯着傅红雪漆黑的背影。
叶开伸手就要去拍一拍他的肩膀。
路小佳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肩膀一缩,就避开了叶开的骚扰,岂料,叶开手上突然变戏法一样地多出了一柄折扇,恰恰好地延长了他的骚扰范围,不轻不重地在路小佳肩膀上拍了一拍。
路小佳:“…………”
路小佳总觉得这个行为有点像师娘做的……可是她是我师娘又不是你的,你小子怎么学得这么像?
路小佳感觉怪怪的。
叶开道:“我就说小傅这个人不错吧。”
路小佳冷哼了一声,道:“你走不走?”
叶开道:“走走走。”
路小佳道:“还不错吧。”
叶开:“嗯?”
路小佳双手抱剑,不理会他了,抬脚就走了。
叶开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奇妙笑容,也大步往小院走去。
傅红雪一进到院子里,就瞧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树下,身形如标枪般笔直。
傅红雪倏地站住。
这个人一出现,天地之间其他的一切都好似已完全失色。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没有人能够忽视他、没有人能忽视他身上那一股无形的威胁、无形的杀气。
傅红雪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手背上的青筋似乎已经迸起!
黑衣人缓缓转身,傅红雪就瞧见了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像是野兽一般闪闪发光。
傅红雪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突然全都紧绷起来,像是一头与老虎正面相撞的狼,被激起了生物的本能。
这人道:“你是傅红雪。”
他的声音嘶哑而短促。
傅红雪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是。”
这人眯了眯眼睛,神情忽然变得有点挑剔。
傅红雪:“…………”
傅红雪不明白。
这人死灰色的眼睛倏地盯在了他的身上!
刹那之间,他那种无形的威胁,似乎已化作了实体,傅红雪浑身上下忽然涌起了一阵极其难受的感觉,憋闷、想吐、呼吸不上来……
罗敷笑道:“少爷,你干什么呢,吓唬小孩子?”
这男人当然就是荆无命,方才,他们二人回来,瞧见不对劲,罗敷去后巷,而荆无命留在院子里,查看是否还有埋伏。
她自屋顶上飞掠而下,像是一片紫罗兰的香雾,坠入了这男人的怀抱,男人伸手就搂住了她,嘶哑地道:“我要看一看,你又捡回来了什么。”
罗敷的唇角勾起来。
罗敷酷爱捡人回家,从二十年前开始,她就很喜欢各种集邮游戏,把阿飞捡回罗园的时候,还害的荆无命发了好大一回疯,大半夜阴阴暗暗地摸进她的门,一定要她把小衣给他。
那算盘珠子打的罗敷当初就骂死他了……他那时候估计还认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后来宫九来的时候,直接把荆无命刺激到应激了,无能狂怒、杀气狂魔乱舞。
对了,宫九现在早已经不是太平王世子了,他爹死了,他继承爵位,成了新的太平王。
罗敷嘟囔道:“你不要说的我好像捡了流浪猫回来一样!”
荆无命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从他的表情上,反正是瞧不出他在想什么的。
罗敷道:“小傅过来,叫姨父。”
傅红雪:“…………”
傅红雪乖乖走过来,乖乖地道:“姨父。”
荆无命:“…………”
荆无命:“………………”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瞧着傅红雪,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叶开极其自来熟地大喊:“姨父!”
荆无命:“…………”
荆无命缓缓扭头,面无表情地瞧着叶开。
荆无命:“…………”
荆无命道:“你是李寻欢的徒弟。”
叶开道:“是。”
荆无命又道:“你认得阿飞?”
叶开道:“飞叔叔算我第二个师父。”
荆无命道:“很好……”
然后他就不理会叶开了,似乎对傅红雪比对叶开更满意。
罗敷:“…………”
罗敷拧了他的腰一把,凑在他耳边说:“记仇。”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喜欢阿飞。
荆无命的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
叶开:“…………”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和傅红雪一块儿,被路小佳给拉走了。
路小佳见怪不怪道:“我师父和师娘这个样子的时候,最好谁也不要去打扰他们……走,逛街去。”
叶开:“我要吃花生!”
路小佳冷冷道:“你自己买吧。”
叶开失笑:“你这个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路小佳冷笑。
他们两个人都走得很慢很慢,傅红雪也走得很慢很慢,他没有抬起头,根本也没有去看这两个人,但他也没有离开,仍然与这二人并行。
叶开道:“其实,张老实的面做得的确不错。”
路小佳冷冷道:“有毒的面也不错?”
叶开笑道:“人不能被面给毒死,可也不能没有面吃,这样会饿死。”
路小佳道:“你快要饿死了?”
叶开道:“差不多,你的花生给我吃两个。”
路小佳冷冷道:“那你还是饿死吧。”
叶开哈哈大笑。
张老实的面铺是去不得了──张老实是丁灵中用钱买通的,然而,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庄,家风良好,又怎么会用毒物去暗害于人呢?
前脚,叶开提着食盒走了,后脚,张老实就被丁灵中灭口了。
边城很小、又很贫瘠,张老实做面条的手艺,已可算得上是边城第一,除此之外,想要吃到美味佳肴,就得是萧别离的无名居了。
只可惜……萧别离被罗敷顺手就弄死了,无名居一片兵荒马乱,吃东西是不成啦。
叶开长长地叹气。
路小佳冷笑:“瞧你那出息!”
叶开笑道:出息是什么?我有么?
路小佳道:“不就是好酒好菜?哼,走吧。”
叶开道:“你请客?”
路小佳道:“那你还是饿死吧。”
叶开和路小佳又对视了一眼,忽然又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像是一千只大鹅,忽然同时扭动着长长的脖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傅红雪:“…………”
傅红雪:“………………”
傅红雪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你们能不能少笑两声。”
叶开道:“不能。”
路小佳道:“因为我乐意。”
叶开道:“你如果喜欢,你也可以多笑两声,你还可以在身上挂两个铃铛,保准没人比你更热闹。”
傅红雪闭上了嘴。
而此刻,罗敷与荆无命一块儿躺在躺椅上──是在隔壁的院子里。
隔壁的院子也被罗敷立刻包下来了,与丈夫在一起的时候,一向都是他们两个人独占一个院子的。
躺椅不大,这是专程设计来给一个人躺的,罗敷虽然纤细、荆无命虽然劲瘦,但两个人想要一块儿躺上去,就不得不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罗敷道:“我杀了丁灵中和丁白云。”
荆无命:“嗯。”
罗敷道:“你真是没瞧见,丁白云那副嘴脸!真是气死我了……还想要利用小佳。”
荆无命嘶哑地道:“你该让我去。”
罗敷道:“让你去做什么?”
荆无命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神色,阴沉沉道:“让我去杀她。”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算啦……你和丁乘风二十年前不是不打不相识么?”
荆无命理直气壮地道:“那和我要杀他妹妹有什么关系?”
罗敷:“…………”
罗敷:“………………”
罗敷呆了一下……好吧,即使过了二十年,脑子奇奇怪怪的荆无命还是时不时地会惊到罗敷。
她说:“好吧。”
然后安安心心地窝在这一滩大猫饼里。
过了一会儿,她说:“手不准动!”
荆无命拒绝:“不。”
罗敷:“…………”
罗敷瞪了他一眼,骂
荆无命眯着眼睛受了这一记骂,沙哑低沉地道:杀了人,你是不是很兴奋?
罗敷道:“你以为我是你?”
荆无命道:“你身上好烫。”
罗敷吃吃地笑了,悄悄地道:“这又不是因为我杀了人……这是因为你,都说了不准动!讨厌鬼……”
荆无命来了,罗敷与荆无命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三个因白天羽而被命运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
罗敷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不要走,那荆无命自然也不走。
师父和师娘都不走,路小佳当然也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傅红雪在养病,罗敷的「万能回魂丹」可以治癫痫。
多年以前,在罗敷已经不缺钱、可以随便去购买「万能回魂丹」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测试这一种系统黑科技的效果了。
总的来说,这东西对新伤的效果巨大,对老旧伤口、常年的机能劳损以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药效就不算很大了。所以,荆无命只需要一颗,就能令自己快要坏死的胳膊逐渐恢复──因为那是三个月的新伤。
而花满楼的眼睛虽然是外伤,但他毕竟七岁的时候就瞧不见了,算是陈年老伤口,一个月一颗,坚持烧了一整年的钱,双眼才渐渐恢复光明。
等到了路小佳,他的毛病是娘胎里带的,烧了整整两年的钱……
傅红雪的癫痫,极大概率也是娘胎里带来的病。
自罗敷通关了「万人迷系统」的终极任务之后,系统对她突然好得不得了,商城物品大降价,现在再用「万能回魂丹」,就不算太烧钱了。
傅红雪的癫痫是急不得的,保守估计,也得慢慢养个好几年再说,现下在边城住着,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尽早回江南得好。
但罗敷似乎对塞外的风光很感兴趣,对这里粗犷的羊肉吃法,也很感兴趣,她在边城住了大半个月,居然还不打算走,甚至还让万马堂的那花、云二人送了两个好厨子过来。
她呆在边城不走,其实是为了解决最后一件事。
──花白凤。
当她得知傅红雪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时候,她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罗敷觉得有趣。
第215章 番外二(二更)
沈二娘,是昔年花白凤在当白天羽外室时的丫鬟,白天羽死后,沈二娘被花白凤派遣到边城,一卧底,就是十八年。
这十八年来,她的日子过的并不好,因为她的心中藏着秘密。
她一直在等,在等那个复仇的少年准备好,前来边城。
这秘密她在心中藏了许多年,终于等到傅红雪后,却又等来了一个足以让很多人都天翻地覆的秘密。
──傅红雪,不是白天羽的儿子。
这么多年,他以复仇为活在世上的唯一目标,但这一切,不过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罢了。
沈二娘很难说清自己听到这消息后的心情,震惊、荒谬、想要驳斥……冷静下来之后,又有一种深深地无力与可笑,以及对傅红雪这年轻人的同情和怜惜。
沈二娘也为复仇付出了许多,但她毕竟是一个外人,还能保持冷静。
花白凤呢?
花白凤毕竟认为,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花白凤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残秋,草木凋零。
小院儿中有一颗枣树,秋日的果实缀满枝头。
枣树在边城很多见,因为这是一种耐贫瘠的树种,即便是在边城的土地上,也能长得很好。所以这里的饮食中,红枣制品也不少,譬如茶水──这里的茶叶普遍质量很差,但会加许多枣干、枸杞之类的东西。
罗敷特地从万马堂又敲诈了好些果干回来,以茶水打底,加了玫瑰茄、红枣干、龙眼干、枸杞、红枣、黄糖、核桃仁,做了一回“八宝茶”,把劣质茶换成了上好的西湖龙井,尝了一口,眯起眼睛品鉴。
嗯……怎么没有那股特殊的感觉呢?
她又换回了不太好的茶叶……这下感觉对了,就是要那股味儿!
她悠悠闲闲的,连带着荆无命也很悠闲……但他没有悠闲多久,因为小院儿里成熟的枣子被叶开和路小佳打下来了,然后罗敷突发奇想,想做枣泥山药糕!
枣泥山药糕,枣泥自然要炒馅,荆无命年轻的时候就受过炒馅之苦……没想到如今因为老婆突发奇想,又要受一次炒馅之苦,被关在厨房里两个时辰没出来。
做好糕点之后,罗敷满面笑容,捻起一个,给丈夫先尝。
荆无命乖乖张嘴……又被烫了一下,罗敷赶紧给他灌了一杯晾凉的八宝茶下去。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瞧着她,看着她吹一吹手上的糕点,又递到了他唇边,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她的手指。
罗敷“噌”的一声就把手指给收回去了,嘴上嘟囔着骂他,唇角却挂着笑容。
顺带一说,这全程都没避开二个少年。
路小佳见怪不怪,甚至用师娘和师父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画面下花生吃;叶开瞧着瞧着忽然笑了,似乎觉得这很有意思;傅红雪嘛……傅红雪有点失神。
曾几何时,他那些悲怆、深沉的仇恨,也来自于他想象中的家庭。
──如果没有马空群,父亲不会死。
──如果父亲没有死,那么他们一家二口,一定会过上幸福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母亲那枯枝般的手,干瘪如鬼爪,十八年来,她都在仇恨与执念中度过,过度的仇恨无法发泄,于是就只能冲着他来发泄,无穷无尽的辱骂、诅咒,一连串的鞭打、折磨……还有母亲的哭声,那有如厉鬼哭嚎的哭声……
结果,傅红雪带着刀走出他们藏身的地方之后,才悲哀的发现,即使父亲不死,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的。
真正幸福的夫妇……是公主姨姨和荆先生这样的。
随时随地都可以笑起来,两个人一起出现时,永远如胶似漆,路小佳见怪不怪,熟视无睹,显然从小到大早都看习惯了。
可是白天羽……
白天羽的为人,不是傅红雪想骗自己不相信、就可以不相信的。
他风流成性,他明明有自己的正室夫人,却仍在外头沾花惹草,女人与他永远分不开,即便他还活着,他的身边也会不断地出现新的女人,引起母亲新的嫉妒与仇恨。
白夫人又何尝不仇恨?
这个女人已经死去十八年了,可她当年那轻飘飘一拨弄的手段,带来的灾祸与痛苦,一直可以延续到如今。
她一定恨极了母亲,才要用这种法子惩罚她。
他们一家二口的生活不会幸福,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二口。
父亲心无定所,母亲居于外室,而他……他甚至都不是“私生子”,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白夫人用来报复母亲的工具。
母亲……知道了么?
他该如何去面对母亲?他还能再叫一声母亲么?
傅红雪如此茫然、又如此恐惧,他不愿意深想、也不愿意去探究,因为他很害怕,自己会探究出一个噩梦般的答案。
他不愿面对。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
边城的太阳总是这样的该死,烈、热、晒得人浑身上下每一寸都用不上力气。
不过今天倒是没有风沙,路小佳坐在屋顶上玩抛花生、吃花生的游戏,叶开大剌剌地躺在屋顶上,露出了靴子底部的两个大洞。
罗敷路过,看了好几眼。
叶开躺着不动,打招呼:“公主姨姨!”
罗敷是个很随便的人,罗园从来也没讲究过什么昏定晨省,她个人很讨厌这种腐朽味道都溢出来的规矩,所以养成的路小佳就挺没规矩……不然也不能因为五千两银子真的当街洗澡。
叶开在屋顶上躺着不动,罗敷也不在意,她嗯了一声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
叶开一跃而起,像只灵巧的动物一样、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笑道:“公主姨姨!”
罗敷斜眼瞅他。
罗敷道:“你的鞋底不会进沙子么?”
叶开爽朗地道:“岂止呢,我脚底都被磨出两个大泡啦。”
罗敷:“…………”
这开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罗敷道:“你就不打算换双鞋子?”
叶开道:“不换、不换,别人的鞋子上又没有两个大洞,我的鞋子比别人的鞋子好多了,说什么也不换的。”
罗敷:“…………”
李寻欢这教出来的什么徒弟啊!
还有你,阿飞,这小子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么,你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养出这么奇奇怪怪的孩子来的?
至于奇奇怪怪的路小佳……嗯,罗敷认为,这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很显然,她和荆无命都不能算什么正常人。
傅红雪就坐在树下,手上依然紧紧地握着刀,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开探头,问:“小傅在想什么呢?”
傅红雪没说话。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慢慢地道:“没有在想什么。”
罗敷不以为意。
傅红雪当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的前半生只有一个目标,现在这目标被抽掉了。
他固然是很坚韧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想去死,但想要恢复,却也很需要时间,短时间内,你要求他振作起来,不仅不现实、也是对他的一种逼迫。
于是,罗敷只是在他头上拍了两下,温声道:“陈大倌家的绸缎庄今天会送新的料子来,你帮我去挑一挑呢?”
傅红雪抬眸瞧着她,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嘴,说:“……好。”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他不会挑选料子的,可是很莫名其妙的,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公主姨姨的确对他很好很好,他不是废人,总该做些事情的。
罗敷立刻又说:“叶开会陪你去吧。”
她把叶开拎过来,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道:“给我去把你的烂靴子换了!”
叶开:“…………”
叶开老老实实地说:“好的。”
她把两个少年赶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罗敷身后。
罗敷道:“怎么?”
白纱女子道:“有人进边城了。”
罗敷:“哦?”
白纱女子道:“沈二娘送来消息,是花白凤。”
罗敷眯起了眼,笑道:“沈二娘是主动在找下家呀。”
白纱女子冷哼了一声,道:“在公主手下,不比在其他人手下强多了?那什么劳什子花白凤,把婢女送到马空群那老男人手下十八年……算什么好人?”
这白纱女子很年轻,并不是昔日石观音的徒弟,而是后来被曲无容收归门下的,名叫争流,跟了罗敷的姓。罗争流年少时很有一段悲惨的经历,在罗园中将养了几年,与罗敷也熟识。
罗敷对待下属的态
度相当平和,况且她又是小辈,小辈们对着红大爷不敢放肆,到了罗敷这里,话倒是都多了起来。
罗敷笑了一笑,道:“好啦,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处理,你回去吧。”
罗争流道:“是。”
她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罗敷扭头,对荆无命道:“少爷,走,我们出门去。”
荆无命淡淡地“嗯”了一声。
另一面,叶开正在和傅红雪一块儿慢慢地走在边城的街道上。
傅红雪的跛脚不是天生的。
花白凤自白天羽死后,就搬了家,她不只要躲避来自马空群的追杀,还要躲避西方魔教──玉罗刹早就死了,但魔教毕竟还在,记着她叛教的人也不少。
这倒并不是因为荣誉或者仇恨什么的,只是单纯因为,捉住了花白凤,就等于捉住了功勋。
所以,花白凤带着傅红雪住在深山之中,家中只有一个老仆人。
花白凤整日沉溺于痛苦与仇恨之中,傅红雪小的时候走山路,不小心摔断了腿,又因为山间没有接骨的大夫,仆人出山去请,耽搁了几天,这才导致他留下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他从娘胎里来时,就带着癫痫的病根,才四五岁时又摔断了腿,那时候,花白凤几乎要气疯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有可能不能为白天羽复仇的事实,恶狠狠地揍了傅红雪好几顿。
这令傅红雪厌恶自己,痛恨自己。
许多年后,这些自我厌恶也没有消失,他一直不喜欢和别人并排而行。
但叶开一定要与他并排而行。
傅红雪没有说话,两个人一块儿,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叶开还问:“你会不会很快就要换靴子?”
因为傅红雪的右腿是拖在地上的,这应该会导致他的鞋子特别容易磨损。
傅红雪慢慢垂下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道:“靴子是特制的。”
叶开笑眯眯道:“哦~~”
叶开这个人是有魔力的,他既不过分关注傅红雪的瘸腿,也不会因为过分关注而假装自己不知道,他的态度这般平和自然,就好像他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好不好”这问题一样。
傅红雪的心情好似也平静了许多。
两个人一块儿往陈大倌的绸缎庄走去。
黄沙忽又刮起,傅红雪眯了眯眼,伸手挡了一下,不想让风沙挡住自己的眼睛。
风沙里走来了一个黑衣人,一个黑衣的女人。
她的脸上蒙着黑纱,露不出脸来,她的身上穿着黑衣,纯黑色的衣裳,好似乌云一般拖在地上,衣袖之下,有一双如鬼爪般的手露出来,干瘪而苍老。
傅红雪的脚步忽然停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黑衣的女人,整个人好似都已僵硬,他突然看不见叶开、也听不见叶开在说什么,他整个人被抛进了一片奇异的空间之内,除了这个黑衣女人之外,他注意不到任何人了。
傅红雪的口中喃喃道:“母亲……”
这个黑衣、鬼爪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花白凤。
叶开也注意到了她,他不得不注意她。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脸上的黑纱。
叶开的第一个想法是──好像丁白云。
丁白云的脸上也带着这样的黑纱。花白凤没有毁容、没有在自己脸上划上七十七刀,她与丁白云还是互相仇恨的情敌关系。可是她们二人,在白天羽死后,却是如此不约而同地穿上了黑衣、蒙上了黑纱,好似在昭示着她们未亡人的身份。
叶开第二眼看到的是她的手。
花白凤的年纪……与公主姨姨应该差不了多少,十八年前,她们都正年轻。
公主姨姨的手丰腴、雪白,指甲上认认真真、讲讲究究地涂着艳红色的蔻丹。可是花白凤的手……
十八年的仇恨,已经完全把她的精气神给吸干了。
这个人是……他的生母。
是他素未谋面的生母,如果当年白夫人没有做出换孩子的事情,那么,如今他会是傅红雪的模样么?
谁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连叶开自己都不知道。
他很沉默地瞧着自己的生母,很沉默地听到了傅红雪那近乎喃语的声音──傅红雪在害怕!
他知道了真相,他在害怕花白凤不再认他!
叶开忽然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花白凤黑纱后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复杂且难以形容……叶开的脸上露出了凄凉且复杂的神色,因为从这眼神中,他已陡然发现──他的生母,一定已经知道真相了。
否则,她的眼神是不会这样复杂的。
这件事一定是公主姨姨干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之前他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傅红雪真相时,公主姨姨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快刀斩乱麻。
事实证明,快刀斩乱麻是正确的做法。
而现在……公主姨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的生母,因为她有权知道真相。
花白凤的视线从叶开身上挪开了,叶开也忍不住偏开了头。
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发展下去。
花白凤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傅红雪的身上,道:“傅红雪。”
傅红雪无法控制自己,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嘴唇翕动着,又一次喃喃道:“母亲……母亲……”
花白凤静静地站着,瞧着她养了十八年的、别人家的儿子拖着残疾的腿一步步朝他走来。
花白凤忽然质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傅红雪倏地停住,茫然地说:“什……什么……”
花白凤厉声道:“马空群已死,可你的仇人还没有死干净!你为什么在这地方踌躇不前,蹉跎时光?难道你已忘了我说过的话?你是我的儿子,你若不把仇人们的头全给割下来,那么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叶开猛地抬头,吃惊地瞪着花白凤。
第216章 番外二(一更)
叶开怎么能不吃惊?叶开如何能不吃惊?
花白凤就站在街心,边城那该死的太阳就照在她的身上,可是她身上的衣裳是这样的漆黑,漆黑到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全都吞噬掉,她一出现,整条街的氛围就突然改变,变得凝滞、难受、令人想要逃离。
与叶开想的一样,他的生母,的确与丁白云一样,十八年来的每一天,都活在仇恨之中。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要……
她竟要装作不知道么?
花白凤的语气,如淬了毒一般的怨毒。这凄厉而尖锐的声音,又好似一条生满了倒刺的鞭子,重重地、毫无怜惜地抽打在傅红雪的身上。
自她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起,傅红雪就已开始颤抖。
他浑身都在颤抖,抖如筛糠。
这样该死的烈日、能把人的骨头都晒化的太阳之下,傅红雪的嘴唇却是苍白的,他的嘴唇苍白、颤抖,牙齿紧紧地咬住,好似他突然被抛入了冰天雪地、快要冻死。
他的牙龈已被自己咬出血,血流在嘴中,是苦的,又苦又咸。
傅红雪的声音也在颤抖,好似已被鞭打得承受不住──
“母……母亲……”
花白凤厉声道:“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儿子!是你父亲的儿子!”
这声音简直就好似是诅咒!
这世间最可怕的诅咒,已永永远远地纠缠住了傅红雪,花白凤不愿意、她绝不愿意放过傅红雪!
叶开大声道:“马空群已经死了!”
他一边这样喊着,一边已伸出了手,拍在了傅红雪的肩膀上。他的手干燥而稳定,手心带着温暖的温度,是要给傅红雪一些支持。
花白凤厉声道:“马空群算什么东西!他死了,事情难道就结束了么?”
叶开叹息道:“丁白云也死了。”
花白凤道:“丁白云?”
叶开道:“当年的事情,主谋正是丁白云,现在,她已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花白凤久久地沉默着,半晌,才喃喃道:“是她……原来是她……那个黑心肠的贱妇!她妄图得到我丈夫却不能,就杀害了他!好、很好……贱人已死,只可惜她没有十条命,让我杀她十次!”
她越说越凶狠、越说越癫狂,整个人好似已近乎疯狂。
叶开沉默着。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李寻欢。
他师父在教授他小李飞刀之前,首先教授了他什么是爱,什么是宽恕的力量,爱的力量,比仇恨的力量更加强大、更加伟大。
他的生母显然不懂得这道理,仇恨蒙蔽了她,甚至让她开始歪曲事实。
叶开凝视着花白凤蒙面用的黑纱,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不是的。”
花白凤的喃语戛然而止。
花白凤冷冷道:“你说什么?”
叶开
道:“白云仙子不是因为没有得到白堂主而怀恨在心,是白堂主抛弃她们母子在先,才令她生出复仇之意。”
复仇,多么奇妙的一个词眼。
丁白云杀死白天羽,是为复仇。
花白凤培养傅红雪,是为复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朴素的话语,岂非正是在揭示这世上最大的道理?
花白凤厉声道:“若不是那贱人勾引,我丈夫怎会被她迷了魂!她未婚先孕、受尽耻辱,那是她自己活该!她还有脸面来记恨天羽?”
叶开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他才长叹了一口气,道:“神刀堂堂主风流成性,极情纵欲……他有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意外。”
傅红雪置若罔闻。
自花白凤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就好似被投入了烘炉之中,饱受着拉扯的剧痛,天地间的一切好似都变成了黑色,变成了他记忆中的那间没有阳光透入的屋子的颜色。
他只能看到花白凤一个人。
花白凤的鬼爪忽然痉挛、扭曲,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怒气。
叶开当然激怒了她!在他说出白天羽是“咎由自取”的时候,就已经令她气得发狂!
但她竟然在忍耐。
花白凤当然也是擅长忍耐的人,否则的话,这十八年的痛苦,她是撑不下来的。
但她真的是个善于忍耐的人么?再她急需发泄心中戾气、否则就会被折磨到疯狂的时候,她的身边有个孩子──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对自己的孩子,父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孩子不能心生怨怼,否则就是不孝。
对自己的孩子,父母做什么都是正确的,要与父母论个对错,这行为本身就已经是大不孝。
从前,她会发泄在傅红雪的身上,因为傅红雪是她的儿子。
而现在,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叶开,那眼神中刻骨的怨毒,竟然令叶开都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很奇特的是,她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对叶开说。
她只是厉声道:“傅红雪!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还站在那个地方?马空群死了,你该屠尽他的满门!丁白云死了,你该连她生下的狗杂种一起杀!还有呢?当初那三十人有七人苟活,现在死了两个,仍有五人!你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
在这声声的质问之下,傅红雪颤抖着!
他的脸色惨白惨白、他握刀的那只手近乎透明,连四肢都好像已滑稽地扭曲痉挛起来……他的眼眶通红、像是要流泪,流下血泪。
他并没有任何理由去复仇了,因为别人家父母的事情,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可是……他却还是被如此强烈的负罪感击中了,在那强烈的负罪感中,他甚至又生出了一点极其病态的欢喜和庆幸……母亲不知道的吧?她还不知道真相,我、我还是她的儿子……
他着了魔一样一步步地朝花白凤走过去。
这
叶开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傅红雪骤然被惊雷击中,倏地停住,一动不动地站着,口中喃喃道:“什……什么?”
叶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花白凤,道:“杀死白天羽的三十个人之中,有七人苟活,这七人之中,又已死了两个,还剩下五人活着……但是这和傅红雪有什么关系?死在这五个人手上的,又不是他的父母亲人,他为什么要去复仇?”
他说得非常快,让花白凤连打断他的机会都没有,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之后,叶开就瞧见花白凤的鬼爪在痉挛!
这根本不是一个刚听到惊天噩耗的人所应该有的反应,一个人听见了一个这样的消息时,第一反应一定是下意识地否认,就像当初的傅红雪一样。
花白凤没有否认,她的态度更接近于暴怒,这暴怒也没有散发出来,而是被她生生地忍耐下去──因为她有目的。
此时此刻,她有目的要达成。
她“否认”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沈三娘为什么要在回归旧主之后,又向罗敷投诚呢?因为她在告诉花白凤这个噩耗之后,差点被不愿接受现实的花白凤给杀了,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花白凤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尖利地道:“黄口小儿!说什么胡话,滚、你快给我滚!否则我就杀了你!”
叶开长长地叹息。
事已至此,他必须要撕破这温情的表面,傅红雪决不能再回归于花白凤的控制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好不容易才走出了一点阴影,现在不管他,不就是眼睁睁地瞧着他陷入泥潭么?
傅红雪像是一段木头。
他就站在叶开和花白凤之间,他的脚下明明踩着坚实的土地,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好似站在了高空的绳索之上,失去了重心。
叶开……叶开的那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想。
叶开很快就解释了。
叶开对花白凤道:“你为什么不说一句‘我们家自己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花白凤大怒:“你说什么?”
叶开的脸沉了下去,道:“我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我从一开始就已介入了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个外人?”
这明明应该是第一反应才对。
就是一个当丈夫的当街殴打妻子,路人阻止,那丈夫也会理直气壮地说:“我打我的老婆,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自家的事情,与外人无关。
这就是这片土地上亘古不变的道理,在很久很久之前,当父母的,的确有打杀子女的权力,即便是如今,官府也只是收回了“杀人”本身的权力,但父母去官府状告子女不孝,要求官府杀掉子女时,官府也会照办。
在世间通行着这样的规矩的时候,花白凤居然不以这个话术来堵住叶开的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这难道不是
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吗?
不奇怪,因为她根本就已经知道了傅红雪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加诛在他身上的那些仇恨,根本就没有天经地义的理由!
叶开方才对着花白凤说了那许多废话,就是为了试她一试。
花白凤哑口无言,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可怕的沉默之中,叶开的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傅红雪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双目通红,瞧着自己的母亲……事到如今,他还能再叫她一声母亲么?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花白凤忽然飞快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红雪,我们走!”
叶开上前一步,坚定地挡在了傅红雪身前,道:“你听不懂,我可以完完整整地讲给你听。”
花白凤厉声道:“傅红雪!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走!”
叶开高声道:“傅红雪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当年白夫人为了报复你,买通了你的稳婆,将你生下的孩子和另外一个孩子互换,我才是你的儿子!”
这句话就好似有魔力一般,当它出口时,整条街都是寂静的。
寂静,如死一般的寂静。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傅红雪那急促的呼吸,他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层冷汗,太阳明明该死的晒,他却好像忽然被赤身裸体的丢进了冰天雪地里。
叶开仍不罢休!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法子罢休!
他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当年的稳婆、还有白夫人的婢女依然活着!我的师父李寻欢可以作证这件事是真的,还有我母亲……不,我养母叶夫人死前的亲笔书信,你要是不相信,这些我都可以拿来给你看!”
花白凤厉声道:“住嘴!住嘴!你住嘴!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叶开凄凉地笑了。
他轻声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花白凤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然后,她口不择言道:“那你呢?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不去替你的父亲报仇?反而要阻止我,你是白家的血脉,你怎么敢替你父亲去原谅?我都没有原谅,你这当儿子的怎敢去原谅?”
叶开道:“我原不原谅,与你怎么想,本来就没有关系。”
花白凤整个人都气得发抖,黑纱后的双眼瞪着她的儿子!
她……素未谋面的儿子。
对于这个儿子,她的感情复杂至极。
这孩子在别人那里长大,还有小李飞刀做师父,背景靠山强大,她无论如何也使唤不动。所以,她才想要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死死地咬住傅红雪不放,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居然忤逆她至此,铁了心要阻止她的事!
这怎么可以?这如何可以?
傅红雪……为了等待傅红雪复仇的这一刻,她已足足等待了十八年,十八年啊!
这十八年的时间,难道就白白蹉跎了么?
花白凤在心中诅咒了一万次白夫人不得好死……白夫人也的确没得到好死,花白凤却尤不满足,她真希望白夫人能有十条命,让她连杀十次,如此方可消解心头之恨!
花白凤的眼泪倏地落下。
她陡然上前,死死地瞪着傅红雪,声音也在颤抖,道:“那你呢?你学去了白家的魔刀,这本是世上最顶尖的武功之一,你学了他的武功,就应该承担起为他复仇的责任!你鸠占鹊巢,当了他的儿子十八年,学去了只有白家的孩子才能学的武功,难道现在你要说你不去?”
傅红雪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花白凤一把撕掉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干瘪而苍老的脸,她的脸已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好似人世间的一切苦恨,都已被全部加诛在了她的身上。
她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喃喃道:“难道你要逼死我?”
傅红雪的双眼变得血红,呼吸急促而颤抖。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口中满是苦咸的鲜血,那种“母亲还认我是儿子”的小小欢喜,已被无情的戳破了。
傅红雪的四肢开始痉挛,他跌倒在了地上,不停地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好似在忍受着这世上最痛苦的煎熬。
──每当他被逼得太紧,再也无法忍耐的时候,癫痫就会突然发作。
花白凤跪在了地上,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傅红雪的额头,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她叹息道:“红雪,你是我的儿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有人忽然冷冷道:“他不是。”
这是罗敷的声音。
罗敷从街角缓缓地走出来,语气不容辩驳。
她冷淡地说:“他不会帮白天羽去复仇,他哪里都不去,你听明白了么?”
第217章 番外二(二更)
罗敷就站在她的身后。
花白凤昔日乃是西方魔教的大公主──当然,这大公主的意思不是说她是玉罗刹的大女儿,而是魔教中的“四公主、四天王”之一。
她的武功不足以支撑她千里追杀搞复仇,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罗敷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她却全然没有一丁点的感觉,直到罗敷开口,她才发现自己背后有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站了多久!
花白凤悚然!
她蓦地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什么人?”
罗敷在双重纱的帷帽之后冷笑了一声,淡淡地道:“花白凤,你养儿十八年,只为复仇,知道养的根本就不是亲生子后,又以生恩要挟亲子、养恩要挟养子。看来,对你来说,儿子远不如丈夫重要……还是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丈夫。”
花白凤怒道:“就是你要抢走我的儿子?别人家的儿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罗敷悠然道:“我就要管,你能奈我何?你要真有本事,现在为什么不动手?”
花白凤的那一双鬼爪忽然痉挛。
过了半晌,她才冷笑道:“原来,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罗园之主,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自己没有儿子,就抢别人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难道你是个石女?还是你丈夫有什么隐疾?像条蚯蚓一样?”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又故意哈哈大笑了起来。
荆・隐疾・无命:“?”
男人嘛,一般提到这个问题,都会下意识地恼羞成怒。
花白凤深知自己根本不是罗敷的对手、也不是荆无命的对手,今日想从这两个人手中带走傅红雪,绝不能来硬碰硬的。不过好在,这叫罗敷的女人好像真的对傅红雪很上心。
如此,只肖的将傅红雪架在火上烤就好了。
激怒这夫妻二人,令他们对她出手,傅红雪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被一掌打死?傅红雪出手,与他们夫妇二人兵戎相见、短兵相接,那么,事情也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只要傅红雪下定了决心,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的。
花白凤想得倒是很好,但她忽略了一件事……荆无命自小就没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下呆过,没有同龄的男人在身边过,他根本没那么多无聊的自尊心。
他是什么样子的,难道罗敷不知道?轮得到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随意猜测么?
花白凤总认为,罗敷与荆无命二十年来,连一个亲生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徒弟路小佳养在膝下,一定是因为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嗯,毕竟在这个年代,成亲却没有孩子的人,大都是这样的情况。
但是……罗敷又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荆无命也不太能算这个年代的人,他是半个野人……
他们没有孩子,单纯就是因为罗敷不想要而已……花白凤这一招本是稳准狠的,谁知居然是对牛弹琴。
荆无命一动不动地站在罗敷身后,简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花白凤:“…………”
花白凤感觉,这时候假如有只蚊子落在他的鼻尖上开始吸血,恐怕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这真的是个人么?
罗敷淡淡地道:“你动不动手?”
花白凤悚然,下意识地说:“什……什么?”
罗敷笑了一下,道:“我没空和你掰扯,和你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不过,我却可以让你好好冷静下来想一想……所以,你不动手,我要动手了。”
这话说的很平淡。
这话明明是顺着花白凤心里的主意来的,但花白凤却不知道为何,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恐惧……不对,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她低估了罗敷的武功。
她毕竟没有摸到“顶尖”的行列,她没有见过顶端的风景,对天底下绝无仅有的高手的想象,就未免有些贫乏了。
她的主意不可谓不有效,但假如傅红雪根本就挡不住她呢?假如傅红雪根本连阻止她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况且,像罗敷这样的顶尖高手,已经能做到想杀就杀、想留就留了,她看在傅红雪的面子上不杀花白凤,但想制住她、让她这张破嘴不要再道德绑架……那也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罗敷动了。
她动起来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花白凤的面前,手一晃而过,花白凤的眼睛就忽然瞪大,整个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重重地向后跌去,罗敷含笑叫了一声“叶开”,叶开下意识掠过来,接住了倒下的花白凤。
花白凤浑身上下所有的穴道,都已被罗敷精妙的手法所点住了,除了她,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令花白凤获得自由和解脱。
罗敷也不打算再给她自由和解脱了。
不过,此时此刻,还没有人知道罗敷已经对她下达了严酷的惩罚,反倒都松了一口气。
罗敷俯下了身子,摸了摸傅红雪的额头,傅红雪双眼通红、浑身发抖,紧紧咬着牙关,口中无法控制地流出鲜血,他颤抖地伸出手,攥住了罗敷的衣袖,虚弱地道:“她……她……”
罗敷笑了笑,淡淡道:“我先点了她的穴道,等她冷静一下再说吧。”
叶开黯然道:“是……她的确需要冷静。”
傅红雪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对不起……公主姨姨……我……”
罗敷笑了笑,道:“好啦,你这样子,还说什么话?先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她的手就轻轻地拂过了傅红雪的睡穴,令他的眼皮沉重无比,他有点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街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白纱女子。
罗敷道:“带花夫人回去。”
罗争流道:
罗敷又道:一会儿,带沈三娘来见我。
罗争流又道:“是。”
罗敷淡定地掸了掸袖子,飘然而去。
过了一会儿,沈三娘果然出现在了小院儿外,等待着罗敷见她。
罗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躲在翠浓的小楼上,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十分憔悴、灰扑扑的。而这一次罗敷见她时,她的状况比上一次还差,毕竟,她差点被花白凤杀了。
不过,要见自己想要投靠的新东家,总不能蓬头垢面,那成什么样子呢?沈三娘细细地梳洗过,上了脂粉遮挡憔悴面色、又以口脂来掩盖苍白嘴唇。
等罗敷见她的时候,她又是一个长身玉立、面白如雪玉般的美貌妇人了。
罗敷坐在躺椅上,淡淡道:“沈三娘?”
沈三娘一拜,道:“是,公主。”
罗敷道:“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已完成了,这很好。”
沈三娘忙道:“公主的吩咐,妾身怎敢不尽心。”
她倒是什么也没有提,没有提自己身上的伤。
这是聪明人的表现,她若是这时候急吼吼地表现出对花白凤的厌恶,恐怕罗敷也不会喜欢她了。
罗敷也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罗敷道:“马空群死了,万马堂不是你的归处,花夫人现在我这里……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沈三娘立刻非常上道地拜倒,道:“任凭公主吩咐。”
罗敷笑了笑,道:“花夫人是你的旧主,我要你去照顾她,你愿不愿意?”
沈三娘怔了一怔,忍不住抬头去看罗敷。
罗敷的唇角勾起了意味深长地笑容,道:“花夫人还犹想不开呢,她毕竟是小叶的生母、小傅的养母,我不忍瞧她如此,预备着拨一处山间道观让她居住,她什么时候冷静好了,再什么时候出去,你愿不愿意再照看在你旧主左右?”
这就是罗敷的打算。
罗敷已经决定,要令花白凤被囚禁一辈子。
她不仅要被囚禁,连她身上被封死的穴道,也这辈子都不必解开了。从此之后,她只能当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花夫人,清清静静地在罗敷赏给她的牢笼里“冷静冷静”了。
至于她什么时候算冷静好了……那当然是沈三娘说了算。
沈三娘说她没有冷静好,她就没有冷静好。
至于沈三娘会怎么对待花白凤,那就不是罗敷关心的问题了。昨日之因,今日之果,沈三娘如何对待花白凤,取决于花白凤之前如何对待沈三娘,这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果,就让她自己好好尝尝吧。
罗敷温柔地道:“花夫人,你看这样可好?有三娘在,你尽可以放心了。”
花白凤此刻就坐在屋子后面,双腿盘起,做打坐状,听到罗敷与沈三娘的对话,她的眼睛里已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罗敷也没真的期待她能回答,只是朝她笑笑,又扭回了头,含笑瞧着沈三娘。
沈三娘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三娘愿意侍奉旧主左右!”
罗敷道:“好,你去见一见小傅,告诉他这件事。”
沈三娘道:“是。”
沈三娘立刻去了。
傅红雪……当然是很好骗的。
尤其是现在,他正处于万念俱灰的时候,亲情的遮掩、已被无情的撕开,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养母的真面目,身为孩子、身为一直渴望孺慕之情的孩子,这当然是难以接受的。
可是!再难以接受,他也需要接受事实!
况且,罗敷并没有要逼他的意思。
她只是要把花白凤送去山间道观里去修道静养,让她好好冷静冷静罢了。傅红雪虽然自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沈三娘,但沈三娘能将花白凤的事情说的八九不离十,又自陈在万马堂中卧底十八年……这般忠肝义胆,傅红雪焉能不信?
花白凤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当日就被送走,傅红雪没有去送……他不想见她。
傅红雪只是重感情,他不是傻、不是愚孝、也不是任由养母敲骨吸髓的人,现实摆在眼前,不再见她,已是最好、最体面的结局了。
花白凤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地被送到了沈三娘手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开了边城,被带往不知何处……她整个人已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可是,这恐慌竟连说都说不出口……
花白凤离开了边城。
休息几日后,罗敷也动身,准备回江南去了。
傅红雪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被罗敷拎起来扔到了回江南的马车之上。
此时已经是深秋,边城距离江南很远,头回去了,一定已经入冬了,入冬之后,离过年还会遥远么?
路小佳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虽然这个年纪的少年一出门就撒欢疯了,根本想不起要回家,但是师娘和师父都在,路小佳瞧着师娘微笑的脸和师父那面无表情的脸,实在没胆子说自己要去见朋友……
他怕自己说了之后,只能下辈子再见朋友了……
叶开也要离开,叶开要去找自己的师父一块儿过年,公主姨姨这里有好马车,他果断蹭之!
这一天,一行人一块儿住在客店里。
早晨醒来时,傅红雪打开窗户,忽然怔了一怔。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落。
天光大亮,一片银白,玉絮蓬松多孔,使得这早晨的一切声音都已被完全吸收,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罗敷一袭绿衣,正立在院中的红梅枝下,院子里却没留下一点脚印,端的是一个踏雪无痕。
她的手轻轻抚上了低矮枝头,倏地回头,朝傅红雪笑道:“看招!”
傅红雪一怔。
罗敷屈指一弹,一点艳红裹挟着内力的东西冲他飞来,这当然不是杀人的招式,内力轻柔、速度适中。傅红雪伸手去捻那东西,一撞进手中,那一点艳红忽然绽开,发出了一声极细极细地“啪”。
傅红雪只觉得花
香阵阵,垂头一看,原是一朵被她内力所激得绽放的红梅,正在幽幽吐蕊。
罗敷的手轻轻一拂,雪地上就下了一场红梅香雨,金色的阳光落在梅林之中,将玉絮般的素雪照出晶莹的亮色,红梅在雪雾中飘飘忽忽、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艳红与晶莹的素雪交相辉映,分外美丽。
这就是“红雪”。
原来,红雪不仅可以指代雪被鲜血所染红的那一天,也可以指代这梅花雪落的美景。
傅红雪的眼睫轻轻一颤,他怔怔地瞧着那落了梅花的素雪,又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自己手中这朵红梅的幽香。
罗敷微笑道:“你明白了么?”
──他的名字并不一定是个诅咒,一个人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何处,取决于他自己的态度……或者说,总有一部分取决于他自己的态度。
这就是罗敷想要告诉他的道理。
傅红雪道:“我……我明白了。”
罗敷淡淡道:“很好。”
她飘然略过院中积雪,踏雪无痕,转瞬已到了回廊之上,回廊之中,荆无命静静地站在那里,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妻子看。
罗敷拉了拉他的头发,笑道:“想什么呢?”
荆无命道:“你。”
罗敷:“…………”
罗敷的唇角又忍不住勾起来,娇嗔道:“又说这种话……也不害臊……你这死鬼!”
路小佳旁若无人地从身上冒着爱心泡泡的师娘师父身边走过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叶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他好像总是很像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一样,能从各种奇妙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他手里拎了个大食盒,食盒里装的是刚出锅、底部煎得脆脆的生煎包,还有一大壶融了黄糖的鲜豆浆。
叶开道:“小傅,你站在窗前看什么呢?少看两眼公主姨姨和荆先生吧,他们天天都这样,没什么好稀奇的……难道你还没看习惯?”
傅红雪:“…………”
傅红雪瞧了叶开一眼,当着他的面把窗户关上了。
叶开:“…………”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敲了敲他的窗户,道:“小傅,出来吃饭啦。”
傅红雪的声音闷闷地从窗户内传出来,“……知道了。”
第218章 番外三(一更)
番外三喵化少爷&喵化芙芙
某一天早晨,罗敷舒舒服服地窝在荆无命怀里睁开眼,懒洋洋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的时候,她的眼前忽然炸开了烟花。
字面意义,炸开了烟花。
系统……它突然跳了个弹窗出来!
罗敷连辫子都吓飞了!
是谁啊,干什么啊,你是个正经系统啊!不要学什么365杀毒王,莫名其妙蹦弹窗出来好不好……等等,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中病毒之后的系统……会给宿主带来什么影响,能现在一键卸载么?
荆无命搂着罗敷腰肢的手立刻攥紧了,他倏地睁开双目,死灰色的眸子清明异常,低低道:“怎么了?”
有敌人?……没有啊。
罗敷道:“没……没事。”
因为她已经看清了这个系统弹窗──是情人节特别活动的参与界面。
罗敷:“…………”
搞什么情人节特别活动,你又不是游戏。
她放松了下来,重新瘫在荆无命怀里,看起来好像在发呆,其实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点击弹窗上方的「立即参与」,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特别活动:号外!号外!应广大宿主的强烈呼声,系统特推出情人节特别盲盒!想和你的情人一起解锁特殊场景么?想看你的情人嗷呜兽化么?想体验禁忌的兄妹之恋么?一切皆在情人节特别盲盒中!点击就拆~】
罗敷:“…………”
罗敷睁大了眼睛,悄咪咪地吞了吞口水,悄咪咪地点了一下那个「点击就拆~」。
【余额不足,还需充值8灵玉】
罗敷:“…………”
罗敷气成了河豚。
荆无命:“…………”
荆无命:“………………”
荆无命有点茫然,伸手戳了一下她气鼓鼓的脸。
罗敷瞧了他一眼。
荆无命才刚醒,和她严丝合缝的拥贴在一起,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他的皮肤十分苍白,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病态,浑身精悍、膂力过人……下盘更是稳固至极,罗敷就算突然跳到他身上,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抱住她,如一杆标枪般纹丝不动。
罗敷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一道伤疤,又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很难说他是江湖上最英俊的男人,可罗敷就是瞧上了他,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啊呀,情人节特别活动嘛……
好好奇哦。
她利利索索地从榻上跳起来,随便套了件衣裳,就去翻自己的珠宝匣子,随便捻了一对儿平时不爱用的红宝石的耳坠,凑了8个灵玉充值进去,把盲盒买下来了!
眼前又蹦出了一个相当简陋的墨水屏,墨水屏上烟花盛放──这是加载界面,随即,加载好了,罗敷摩拳擦掌,打开盲盒。
【恭喜您,获得嗷呜兽化套餐~】
兽、兽化……
好像还挺有趣的!
套餐里装的是八枚「兽化红蓝药丸」,罗敷细细地读了一遍商品简介,大致明白了这两枚药丸的功效。
红药丸的作用,就是使服用对象兽化,持续时常两个小时,如果在中途想要取消效果的话,只需要服用蓝药丸即可,顺带一说,兽化一定程度上会使得使用人拥有目标动物的本能。
目标动物不固定,选取与使用人相性最高的动物。
罗敷:“…………”
罗敷又悄咪咪地吞了一下口水。
这东西还真是挺有趣的……不过呢,这种效果极其夸张的东西,实在令人不太敢一上来就在自己和伴侣身上使用。
幸好套餐里有八枚药丸。
罗敷兴冲冲地出去找幸运观众体验了……江湖就是这点好,该死的人一抓一大把,她随手就捞了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关进精钢笼子里做临床三期实验。
确定没问题后,她顺手杀了这人,和荆无命一起窸窸窣窣地躲进了山间别苑之中,悄悄咪咪地来尝试一番。
唔……少爷会变成什么呢?
罗敷有点期待,问他:“少爷,你准备好了么?”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罗敷又叮嘱道:“说好咯,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抬起左手摇尾巴……如果有尾巴的话!如果没有的话,就抬起左手摇摇头,我就立刻喂你吃蓝药丸,明白了么?”
荆无命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罗敷的身上当然是带着许多谜团的。譬如说,与小老头对决时,对方忽然呕出了一口灼热鲜血,令战局在瞬间扭转;再譬如说,当时荆无命差点被小老头的指刀给刺穿心脏,却突然没事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因为他的心口处就留着五点梅花花瓣一样的伤痕。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一定是罗敷对他做了什么。
到底是做了什么呢……嗯,不知道,也不想思考,只要知道罗敷爱他、救他就足够了。
荆无命:呆,jpg
他还真是个神人,连这种人变动物的事情都完全没有半点惊诧,罗敷反倒是很惊诧他为什么不惊诧,还特地问了他,他说:“你是妖精。”
语气很笃定。
啊……啊这……
也是哈,古人又没接受过唯物主义的教育,对山精野怪的接受程度比对现代人高多了,更何况还是荆无命这种脑子有点一根筋的人。
好叭。
他张开嘴,罗敷轻轻巧巧地把红药丸给他喂到嘴巴里,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消失了?
啊不是……没有消失,只是衣服忽然落地了,他整个人……整只动物被淹没在了他自己的衣服里,变成了一团蠕动的不明物体……
罗敷:“…………”
罗敷:“………………”
罗敷小心翼翼地去拨弄衣服……黑白色的猫头忽然从里面探了出来!
罗敷:“!”
罗敷睁圆了眼睛:“是……是猫!”
还是一只奇奇怪怪的奶牛猫……嗯,脸上黑白毛色的分布▔,就是一个……阿姆斯特朗炮!
emmmmm……很典型的花色分布。
还有一双圆圆的、极其清澈的灰色眼睛,天哪!荆无命的眼睛有一天居然可以用清澈来形容!
荆・奶牛喵蹲在原地,有点新鲜似地歪了歪头,耳朵动了动,尾巴也晃了晃……他没长过尾巴,能动的尾巴显然让他觉得感觉很奇妙,于是他又晃了晃。
罗敷:捧脸,jpg
虽然和「情人节盲盒」虎狼之词一样的宣传语很不搭,但是好像这样也不错哦……
荆喵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平时也经常这样子的,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一眨不眨。他的眼睛生得太过妖异邪恶,盯着罗敷时,罗敷时常能感觉到那种生物本能一样的颤栗与毛骨悚然,令她喜欢得要命。
但是,变成荆喵之后……那种令人憋闷到好似被扼住咽喉的压迫感就不见了,究其根本,是因为他变得小小一只、毛茸茸的,还有……眼神清澈到看起来智力有点问题……
罗敷:“噗!”
荆喵歪了歪头,忽然抬起了左手……爪!
然后尾巴也忽然晃了起来。
罗敷一下子紧张起来,道:“不舒服?我马上喂你吃蓝药丸!”
她冲过来就要抱起荆喵。
荆喵毛茸茸的黑足之间,勾爪闪出雪亮的光,“噌!”的在罗敷手上挠了一下,挠出三条血痕来。
罗敷:“…………”
罗敷:“………………”
荆喵舔了舔爪子,继续睁着一双圆圆的清澈大眼睛盯着她。
罗敷:“…………”
罗敷狰狞地说:“过来吧你!”
然后扑过去,化身捕猫网,嗷的一声抓住了荆喵。
荆喵根本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他大概也很想被罗敷抓住。
罗敷一把就扣住了猫身体,准备躺在榻上慢慢撸猫。
她提着荆喵的身体,向上一使力。
荆喵从“──”变成了“∩”。
罗敷:“…………”
荆喵:“…………”
身体变得这么柔软,还可以拉长成一条……真是一种……好奇妙的感觉……
荆喵黑色的耳朵又动了动。
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女主人抱了个满怀。
荆喵道:“喵喵!喵喵喵!”
变成猫了之后,他的声带没法子再发出人类的声音了,连罗敷都没法子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罗敷随后胡诌:“什么?你说芙芙,还想要?”
荆喵言简意赅地道:“喵。”
罗敷道:“还想要什么……这样么?”
她伸手挠了挠荆喵的下巴。
荆喵:OWO
荆喵:─W─
舒……舒服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荆无命原本就是对自己很诚实的人,罗敷跟他咬耳根、说悄悄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舒服得眯起来……不过,变成猫之后更可爱了!
罗敷:“…………”
罗敷:“………………”
罗敷:“嗷!”
她扑上去狂rua!抱着荆喵不撒手!
罗敷抱着荆喵在榻上幸福地滚过来、滚过去,荆喵被她搂在怀里,脑袋完全埋了进去,尾巴快乐地摇动成了螺旋桨。
罗敷:“…………”
罗敷停了下来,盯着他摇个不停的长长猫尾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翻出个飞盘来,小心翼翼地……丢了出去。
荆喵一跃而起,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扑了出去……罗敷甚至感觉他用上了轻功,整个人都扑出了潇洒的残影,然后……嗷的一口叼住了飞盘,又飞奔了回来,递到了她手上。
罗敷:“…………”
好……狗里狗气的猫,居然喜欢玩飞盘。
荆喵轻巧地跳上了榻,重新窝回她身上。
罗敷捏了捏他的黑足爪。
荆喵:亮出勾爪,gif
罗敷:“…………”
罗敷瞪他!
荆喵:收回勾爪,gif
罗敷口里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她开始左捏捏、右捏捏,把荆喵抱在怀里狂撸一气,荆喵的三角嘴里发出了虚弱的“喵喵”声,但是无法抗议!
不……他大概一点儿也不想抗议吧。
罗敷又把他翻了个面,露出了白色的肚皮,荆喵的两只前爪曲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狗里狗气了。
罗敷戳戳他柔软的肚皮……嗯,变成猫之后,腹肌果然消失了!
荆喵:OWO
荆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罗敷揉揉猫猫的肚皮,然后突然看到了……啊!这是猫铃铛!
有……有点可爱啊……
她小心翼翼地上手捏了一下。
原本以为荆喵会吓得突然跳起来,喵呜乱喊……结果并没有,荆喵忽然滩成了一张大猫饼,眼睛眯起来,露出了“─W─”的表情。
罗敷:“…………”
果然,就是变成猫,他也是一只变态荆喵。
第219章 番外三(二更)
罗敷自己觉得自己不是变态。
毕竟……猫铃铛真的可爱到让看到的人都很想上手嘛!这是人之常情、一定是的!
她心安理得地把黑白相间的荆喵抱在怀里,从上撸到下,从毛茸茸立起来的耳朵开始捏,一直捏到尾巴根……唔,如果它是一只真猫,那么无论是尾巴还是铃铛,大概都不能随便摸吧。
可是,管他呢!
荆喵刚才还上手就给了她一爪子呢……现在这是收利息而已,不接受抗议!
荆喵:─W─
荆喵在女主人怀里抬起两条前爪,把自己的身子伸的长长的,尾巴晃来晃去,又忍不住舔了舔爪子。
舔完爪子,荆喵又若有所思地盯着了罗敷。
罗敷伸手点点他的鼻子,问:“坏东西,又想什么呢?”
荆喵:盯,jpg
荆喵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指一下。
罗敷:“…………”
罗敷:捧脸,jpg
猫舌头上带着倒刺,弄得她的手指酥酥麻麻的。
然后,荆喵开始一丝不苟的……顺着罗敷的手指往上舔,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舔一遍。
罗敷:“…………”
罗敷一把把这只笨猫抓进怀里,不准他乱动。
荆喵:“喵。”
这是这只猫今天说的第二句猫话……他果然是一只沉默寡言的猫,不过,这只寡言猫猫似乎……继承了他人形形态时那奇奇怪怪的脑子。
罗敷若有所思:“你说,你现在是更喜欢猫饭还是更喜欢人的饭?”
荆喵:“?”
荆喵歪头,道:“喵。”
罗敷:“…………”
罗敷嘟囔:“我觉得你这是在欺负我听不懂猫话,就随便说点什么来敷衍我。”
荆喵:“喵。”
罗敷又挠挠他的下巴,又拍拍自己怀里的地方,说:“过来。”
荆喵钻进了她怀里。
春日,木窗没有锁在窗棂上,阳光于是畅通无阻地落在了榻上,照在了罗敷的身上,窗外有鸟儿L叫起来的声音,一阵花信风突然吹了进来,令春日的桃花都落在了这一人一猫身上。
荆猫伸出黑色的足爪,拨弄了一下花瓣。
罗敷懒洋洋地躺着,时不时揉弄他两下。
系统的「情人节特别活动」说的倒是蛮刺激的……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种萌宠走向……
荆喵望向了屋子里。
山间别苑,一年不来住一次,罗敷并不是十分铺张浪费的人,屋子里的装饰没弄得很华丽。一明两暗,小小二间屋罢了,一张榻、一张床帐子、一个大立柜、一个梳妆台、堂屋有张竹制的六方桌,书案设在月洞纱窗之下,乃是在右间儿L,窗下还放了一架(没人会弹)的古琴。
荆喵盯着大立柜,若有所思地样子。
罗敷
抱着他,似乎快要睡着了。
荆喵扑出去!原地起跳二米高!
“砰”的一声,立柜被他……推……推倒了……
──因为罗敷常年不来住,这立柜里面基本是空得,况且,此处山间盛产竹子。
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所以立柜是竹制立柜……很轻。
罗敷一下子惊醒了。
荆喵:“…………”
荆喵:呆,jpg
出于本能,荆喵又一跃而起,跳上了梳妆台。
罗敷:“…………”
罗敷瞪着荆喵!
荆喵:歪头,jpg
荆喵:思考,jpg
荆喵伸出了黑色的足爪。
罗敷双手抱胸,要看他想干什么。
荆喵一边用自己圆圆的、灰色的大眼睛无辜地瞧着罗敷,一面伸出爪爪,啪得一下把桌子上的脂粉盒给推下去了,脂粉盒掉在地上,里面的螺黛溅出来。
罗敷:“…………”
罗敷:“………………”
他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本能么……要把桌子上的一切都推下去摔烂。
罗敷陷入了沉思之中。
荆喵又伸出了爪爪,去推她的珠宝妆匣。
罗敷大怒:“这个不准推!你这只坏猫!”
荆喵:“…………”
荆喵淡定地收回了爪,抬起来,舔一舔。
罗敷:“回来回来!”
荆喵朝她飞扑过来,似乎很想当一只猫猫抱脸虫。
罗敷在千钧一发之际拎着了他!
呼……好险好险,不想让脸被猫铃铛蹭到啊。
不过,说起来,猫可以跃起自身身长的好几倍,跳跃能力和平衡能力都远远超过人类,武者乃是人类中将身体锻炼至极限的那一小部分。猫咪的跳跃能力与平衡能力远超于人类,而会武功的猫咪,就相当于在原本就更好的跳跃能力上叠加了好轻功……真的敏捷到令人害怕啊!
罗敷抱住荆喵,不许他再乱动。
荆喵一声不吭,两只前爪搭在罗敷胸前,过了一会儿L,把头也搁上去了。
罗敷:“…………”
当知道他是个人之后,这个行为就变得格外的变态……
算、算了……不跟他计较这个。
罗敷牢牢抱住他,过了一会儿L,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慢地在春日的桃花与清风之中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荆喵已经变回了荆人……啊不,荆无命。
罗敷的脸睡得红扑扑的,她本来是怀里抱了只小猫咪在睡觉,结果抱着抱着,就变成被别人抱在怀里在睡觉了,她醒来时,头就枕在他苍白而炙热的胸膛上。
至于为什么是苍白而炙热的胸膛……嗯,那是因为,猫咪有一身皮毛,不需要穿人类的衣裳,荆喵本身就是从衣服堆里爬出来的,他的衣服还在地
,当他变回人类的时候,就会……
罗敷戳戳他心口那五点梅花一样的浅淡伤疤,轻轻凑上去亲了一下。
荆无命眯着眼睛也在睡觉,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地感觉,搂着她的双臂又搂紧了一点。
罗敷悄咪咪道:“变态。”
荆无命睁开了眼睛,凑过去撷她的嘴唇。
罗敷一面推他,一面在口里说“不准过来,你这只变态猫”,结果最后还是咯咯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玩闹了好一阵子,闹得罗敷脸上满是酡红,又忍不住把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裹起来,她才问:“为什么要抓我?”
她亮了亮自己的手,那种如玉般的素手之上,此刻留下了二道爪痕──都挠出血了。
幸好,没有狂犬病危机,否则这样的伤势,她该在系统里疯狂扒拉一下有没有狂犬疫苗了。
荆无命盯着她手上的血痕,似乎在思考自己变成猫之后的心理活动。
老实说,有点奇妙,他似乎多了很多蠢蠢欲动的本能。
譬如说,瞧见了罗敷之后,就很想舔她,还觉得这么大一只,可以慢慢舔好久;再譬如说,他一看见那个大立柜,就很想立刻马上现在就跳上去……唔,他确定这不是他平时的爱好,因为他并没有瞧见一堵墙就跳过去的喜好。
不过,倒也没有奇妙到让他觉得新奇不已、这或许是因为平时他也不怎么动脑子,全凭本能行动的原因吧。
所以,荆无命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想这么做。”
罗敷:“…………”
罗敷:“………………”
罗敷伸手,重重地拧了一把他的腰,说:“我现在只想把你一把掐死算啦!”
罗敷天生怪力,手里拎起个百把斤的男人易如反掌,她时常动手拧陆小凤,陆小凤蹿开了还好,他要是没蹿开……那必定要发出一声突破天际的惨叫,实在惨烈至极,足见罗敷手劲儿L。
她一点儿L也没收着自己的劲儿L,一下子拧下去,荆无命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却硬是一声不吭地受了这一记。
他紧紧地盯着罗敷,道:“你不吃么?”
罗敷道:“药丸?”
荆无命点了点头。
罗敷笑道:“你好奇?你想看?”
荆无命又点了点头。
罗敷道:“求我!”
荆无命:“…………”
荆无命阴沉沉地看着她。
罗敷差点捂着肚子笑倒在榻上。
吃,当然是要吃的,有这种变成动物的机会,谁不想体验一下呢?更何况,罗敷本来就是很喜欢体验刺激感觉的人。
她把红蓝两颗药丸放在眼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红色的一颗,就坐在榻上,眼睛睁得很大,警惕地感受着自己身上出现的每一个变化……诶,视线怎么越来越矮小了……嗷!喵呜!
她掉进衣服里了。
荆无命若有所思地盯着
那衣服里那一大团蠕动的不明物体,总觉得体型比他刚刚变得那玩意儿L要大?
通体雪白,浑身的皮毛柔软蓬松到好似天边的云朵儿L,又好似裹了一层糖霜的棉花糖,大尾巴慵懒地一晃一晃,芙喵歪了歪头,眨了眨眼,阳光就在此刻落在了她的眼睛里,令她的绿眼睛熠熠生辉,好似某种名贵的帝王绿翡翠。
果然……即便成了猫,芙喵也是猫中的美人,比起黑白荆喵来说,不知道美丽高贵了多少倍。
她神气地晃了晃脑袋,有点好奇地适应着自己的新视角,明明是自己看惯了的屋子,但是现在却好似又变得无比陌生,令人……令喵感到了新奇。
她看见了被荆喵推到的竹制大立柜,有点嫌弃似得把头往后仰了仰。
她又看见了梳妆台上的珠宝妆匣。
芙喵:“…………”
芙喵:“………………”
可恶……好、好想跳上去把上头的东西全部推下来!
这就是随着身体形态变化而产生的新本能么……不行,要忍耐!里面装着好多她喜欢的翡翠手镯呢!
芙喵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冲动强行压制了下去,矜持地舔了舔爪子,又看像荆人……啊不,荆无命。
荆无命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还在寻找芙喵和罗敷的一些相像之处。芙喵蹲坐在原地,圆圆的绿眼睛瞧着荆无命,那条长长的、柔软蓬松如大拖把一样的尾巴悄悄探出来,轻轻、轻轻地扫过了荆无命的手腕。
荆无命反手一抓,就要抓住芙喵的尾巴。
芙喵轻巧地跳开,落在了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己的珠宝妆匣,二角嘴发出了嘲笑一样的“喵喵~”声,碧绿的双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果然,芙喵比荆猫看起来还聪明了不只一点。
至于身体素质嘛……嗯,武功天下第一的芙喵可以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不被愚蠢的人类捉到!
不过,芙喵还是很喜欢这愚蠢人类的。
她一跃而起,跳到了荆无命怀里,荆无命伸手搂住了她,芙喵叫了两声,盯着男人苍白的胸膛发呆。
嗯……好像……又有什么本能要……按捺不住了!
她的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荆无命的胸膛上,然后开始踩踩踩。
荆无命:“…………”
荆无命:“?”
第220章 番外三(一更)
罗敷身量一米七左右,高挑纤细,绝对算不得矮小。
但荆无命却是身量修长、精悍劲瘦,即便在男人之中,也是很高大的那种,身高目测在一米九上下,罗敷与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和体型差十分明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芙喵却显然比荆喵大……整整一圈!
荆喵小小一只,可是芙喵呢?只要放在手上拎起来稍微掂一掂,就立刻能感觉到那股子沉甸甸的重量,保守估计,体重起码也在十七八斤以上。
嗯……这还是品种不同吧。
所以,芙喵用两只雪白的爪子跳到荆无命胸膛上踩来踩去的时候,荆无命立刻感觉眼前一黑,胸膛沉甸甸的,有一种憋闷、难受、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荆无命平时的眼神就是会令人这样不舒服的,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被喵弄得呼吸不上来,原因是这只喵实在有点重。
芙喵……芙喵此刻很羞愧!
她羞愧……不是因为她觉得在荆无命身上踩来踩去需要羞愧,是因为……天哪,她为什么在猫咪踩奶?为什么要觉醒这种本能啊!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自己好蠢TAT……
芙喵气呼呼地冲荆无命大声“喵喵”起来,听起来好像是在骂人,荆无命呆了一下,干脆一边伸出手来撸芙喵,一边躺平任骂。
芙喵的皮毛非常柔软,手碰上去的一瞬间,简直就像是被一片蓬松的云给包裹住了一样,这让荆无命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罗敷的长头发。
她的长发也是一样柔软的,垂落下来,好似浓密的海藻、又好似海上升腾的云雾,伸手去触摸的时候,的确柔软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毛。
……不过,联想一般也不是荆无命在联想的,他又不热爱小动物,只有喜欢逗猫遛狗的陆小凤会很喜欢联想。
荆无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把脸埋进了芙喵的肚皮里,用力嗅了嗅。
芙喵:“…………”
芙喵:“喵喵喵!”
芙喵身子一抖,四肢乱抓,口中发出情绪激动地喵喵骂人声,似乎在辱骂荆无命是个大变态。
荆无命若有所思地想:果然是她身上的那股味道。
新鲜的花果儿带着松枝一同被熏出来的香气。
芙喵:盯,jpg
芙喵板着脸,亮出勾爪!
荆无命若有所思地继续埋在芙喵肚皮里。
芙喵:“…………”
芙喵炸毛,嗷的叫了一声,一爪子就拍在他的脖颈侧了,荆无命慢慢、慢慢地抬起头,盯着她瞧,芙喵两只勾爪齐上阵,左挠右挠、上挠下挠,没过一会儿,荆无命苍白的胸膛上除了那因为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而留下的梅花脚印之外,还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爪痕,看起来很是糟糕。
芙喵:“…………”
好像……好像拿来当猫抓
板挺好用的哈。
不确定,再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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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又在对方胸膛上磨了磨爪子。
荆无命一动不动,根本没躲,甚至还很微妙地挺起了胸膛。
芙喵:呆,jpg
芙喵大怒,收回勾爪,骂骂咧咧地一巴掌糊在了荆无命脸上。
……不过,还记得收回勾爪,看来也不算是太生气。
他脸上可不能再多疤痕了,本来就已经二道伤疤了。
芙喵这样想着,又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觉得自己真不愧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善解人意的大猫咪,她矜持地抬起爪爪舔了一下,高傲地冲荆无命叫了一声。
愚蠢的人!还不过来!
愚蠢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忽然把她拎起来了。
芙喵:“…………”
芙喵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四只爪子在空气中乱打喵喵拳。
不过,这感觉还蛮新奇的?后颈皮被捏住居然不会痛诶……后颈皮居然可以承受得住将近二十斤的重量!
算了,第一次当猫,也不是很有经验,不细想了。
芙喵被荆无命抱在怀里,晃晃脑袋,把这件事情丢出了自己不太大的脑仁……
她还没发现自己变笨了一点……
清澈单纯的芙喵在脑内开始想,如果自己的朋友们瞧见自己这幅模样会怎么样呢?
楚留香一定很淡定……他看见什么都很淡定,永远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充满了游刃有余的淡然,就连看见宫九那家伙突然发病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对方身上跨过去……芙喵不觉得自己这只天下无敌美貌可爱的大猫猫比宫九还要吓人!
陆小凤……嗯,陆小凤会吓得跳起来吧,然后自己给自己找理由解释现状──嗯,我就说芙芙很奇怪,亲娘,她的袖子里怎么能藏那么多东西的,原来是猫妖精!
红哥……唔,总觉得红哥会紧缩眉头,认为这是个恶作剧,一定是她扔了只猫来吓唬他,自己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笑呢。
喵!在红哥心里,我居然这么坏的么!喵!他还管我叫闯祸精!喵!
芙喵:哈气,jpg
哈完气之后,她呆了一下,似乎很不能理解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然后又情绪激动地喵喵叫了起来。
荆无命:“…………”
荆无命听不懂!
芙喵虽好,可是有物种隔离。
他把芙喵抱起来,盯着她看。
雪白的大猫睁着圆圆的绿眼睛,冲他隔空划拉了两下猫猫拳,二角嘴小小的,侧过头去舔了舔自己脖颈侧的毛,然后她又呆了一下,充满担忧地想:那我用不用吃化毛膏呀?
她没有担心多久……因为她被荆无命给直接扔榻上了。
芙喵:“…………”
芙喵炸毛!你、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荆无命在她面前变成了荆喵。
芙喵:“?
啊……是了,红蓝药丸还剩下最后一对,荆无命刚刚毫不犹豫地又吃了一颗。
现在,荆喵变得比芙喵体型要小一些了。
芙喵:“…………”
荆喵:“…………”
两只猫猫开始大眼瞪小眼。
荆喵的鼻子动了动,似乎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花果儿的香气。
芙喵舔舔爪子,很是矜持地瞧着荆喵,对方那双灰色的清澈眼睛里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扑了过来!
芙喵“喵呜!”了一声,却没有躲开,两只喵在榻上滚做一团,滚过来、滚过去,芙喵的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住了软纱帐子,然后“撕拉”一声把床帐子给扯了,又因为两只喵还在滚来滚去,银红软纱的床帐子莫名其妙地缠在了他们身上……
两只喵从“丨丨”
荆喵:“…………”
荆喵抱着芙喵,圆圆的眼睛眨了眨。
芙喵:“…………”
芙喵被裹得动弹不得,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似乎、也许变笨了一点,气得“嗷呜”一声乱叫起来!
芙喵怪力发作,喵气化刃,裹在两只喵身上的软纱床帐登时被震得四分五裂。
芙喵:哈气,jpg
荆喵凑过来,舔舔她脖颈侧。
芙喵:OWO
芙喵:─W─
这还差不多!
她躺倒了。
荆喵扑腾着过来,严谨地舔了舔芙喵的爪子,然后顺着爪子往上一路舔……
芙喵:“…………”
你还没放弃把我整个舔一遍的想法么?
芙喵毕竟还是更聪明一点、更能抵挡猫咪的本能,她的眼睛眯着眯着就感觉不对劲了……突然双目爆睁,伸出爪爪,一爪子就拍在了荆喵脸上,冲他骂骂咧咧地喵喵叫起来。
荆喵:─W─
荆喵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芙喵:“…………”
芙喵的嘴里发出了叽里咕噜的难懂猫叫,心情很复杂。
荆喵:“喵。”
芙喵听懂了,荆喵说的是“嗯”。
芙喵:“…………”
芙喵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两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又滚到了一起,芙喵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一个养一叶莲的瓷盆来,这种瓷盆浅而大,其实当猫窝倒是蛮合适的,就是有点太冰凉了。
芙喵不喜欢冰凉的东西,于是她立刻亮出了自己的勾爪。
芙喵一气呵成、操作秀秀的,把榻上的被子啊、褥子啊之类的东西全都抓烂了,又把这些棉絮啊、绸缎啊之类的东西铺在那个浅瓷盆里,最后跳进去试了试……嗯,不错喵!
芙喵觉得很满意……然后呆滞了一下。
等等……我、我刚才把我的被子和褥子全都抓烂了?
啊这……不、等等……这……嗯?
算了……不想思考了,因为她现在其实挺愉悦的。
芙喵甩了甩不大的脑壳,把那些有点愧疚的想法全扔了出去,兴奋地冲荆喵喊了两声,荆喵冲过来,跳进瓷盆,惊起一片棉絮。
一片棉絮中,两只猫猫一齐把整个瓷盆给占满了,很奇特,猫咪似乎就是有这样的特异功能,一只喵也可以完全占满一个盆、两只猫一起……也可以完全沾满不溢出来,好像水做的一样。
荆喵和芙喵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芙喵的绿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荆喵看。
荆喵:“喵。”
芙喵一边担心着吐毛球的问题,一边忍不住舔舔荆喵,从脖颈毛开始舔,把他舔的湿漉漉。
荆喵:─W─
又过了一会儿,两只毛茸茸的生物在瓷盆里动动贴贴起来,蓬松如云朵般的长毛尾巴和另一条黑白短毛的尾巴纠缠在了一起,从瓷盆里溢了出来,一晃一晃的。
窗外又是一阵风吹进来,桃花花瓣被春风卷进来,落在了这盆满到快溢出来的流动液体喵上,看上去就像是放了什么粉红小料的黑糖挂壁牛奶一样。
芙喵的胡子动了动,把头搁在了荆喵毛茸茸的脖颈毛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和荆喵拥贴着睡着了。
……两个小时之后,罗敷被腰部的瓷盆给硌醒了。
……然后看到了满榻的棉絮、被撕烂掉的床帐子、推在地上的大立柜、脂粉盒还有溅了满地的螺黛。
罗敷:“…………”
罗敷:“………………”
罗敷陷入了沉思之中。
情人节活动……姑且、算是成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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