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虔诚地坐在方奈跟前, 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她双手握住方奈的手：“神医啊神医！我昨天把药拿给我小孙子吃了，一个下午的功夫, 烧全退了！圣女大人，今天还有免费的汤药吗？”
方奈看着老人布满沟壑的手背，心中一紧，摇头拒绝：“是药三分毒，既然病好了就不用再服用汤药。过了今日我们就会离开。”
老人如闻噩耗，表情一变, 提高音量吸引附近人群的注意：“明天就走？不能再多待几天吗？”
方奈挣开老人紧握的双手，委婉地拒绝道：“圣主慈爱, 如今灾难频发, 世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圣主救济, 作为圣主在人间行走的代言人, 此次停留的时间已经是一延再延了。”
挽留无果，老人领了一碗土豆汤后垂头丧气离开了。
“明天就走？谁决定的？”监督发餐的田庆生斜着眼睛, 狐疑望了方奈一眼, 他压低音量, “我这才找到代理商，买卖还没谈成呢, 起码得再过个几天。”
想到这里, 田庆生就来气。他手上这批货可是总部用最新技术提取的美梦3号，只要一小口, 就能带人进入无边幻境, 领悟无上大道。
可惜啊, 下江这些人没福分，小心脏一个赛一个娇气, 吸一口就承受不住爆炸了，白白浪费他这么多好药。
田庆生炽热的目光贴紧方奈的脸蛋，顺着衣服的褶皱一路下移，最后凝固在被布料紧紧包裹住的那两条长腿上。
他喉头上下翻滚，挤出几声压破气泡般的笑声：“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和我完成仪式？嘿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方奈翻了个白眼，没给他一个好脸色：“陆荣定的时间，他就在帐篷里，你不信自己去问他。”
“问就问，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圣女算什么东西……”田庆生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转身往帐篷里走去。
路上，田庆生不由得想起圣教的上一任圣女，刚满十八岁，一身皮肉嫩得能掐出水，据她今年本来该上大学的，多亏她的父母及时醒悟，加入了圣教。可惜自己慢了一步，让祝三那个王八蛋抢先一步升职到了司铎，把圣女收入囊中。
圣教公平公正，为圣教做出贡献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多，食物、药品、金钱……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女人，干净的纯洁的女人。
就田庆生上报下江营地这件事，即使他没能谈成代理商，升职司铎也是实打实的，到那时……方奈虽然年龄大了些，但熟女有熟女的妙处，等他玩腻了还可以和祝三换着玩玩，各种滋味儿都尝尝。
田庆生搓着手，带着满脑子的不堪幻想，掀开了帐篷帘子。
本应该在帐篷中休息的陆荣却不在此处，只有一个新入教的教徒看火烧茶。
田庆生不客气地吩咐教徒给自己倒茶，他拉开凳子坐下：“钱郑啊，这事儿你想好没有？成天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一想到这儿，田庆生便生出一股天命在我的澎湃感情，果然乱世出枭雄，自己就是当枭雄的命，不然怎么会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呢？
钱郑是下江巡逻队的队员，小伙子一表人才，天资非凡，可偏偏顶头上司是个没用的女人，看不出他的潜能，得不到重用。
还是男人更懂男人。二两黄汤下肚，钱郑便把一切都告诉了田庆生。田庆生脑筋一转，如果能在巡逻队中安插一个圣教的内应，下江营地可不就是他田庆生的囊中之物了？
钱郑神色纠结，言辞吞吐：“可是……这不太好吧？美梦3号它不就是……毒、”
“嘘嘘嘘！大不敬大不敬！”田庆生急忙打断钱郑，连跺三次脚，“我给你的东西那可是圣物！圣物懂不懂？难道你就不想看见往日高高在上的上级跪在你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你给她更多吗？”
“只要你把圣物加进她的食物里，美梦3号成瘾性强，吃不了几次，巡逻队领队的位置唾手可得。想想，你先别忙着拒绝，考虑考虑清楚。”
钱郑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思考中。
田庆生自觉此事已十拿九稳，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没有哪个男人拒绝这样的诱惑，钱郑很快就能想通。
“我还是担心……”钱郑犹豫道。
田庆生将喝空的茶碗往桌上一敲：“担心什么担心！成天顾虑这个思考那个的，婆婆妈妈，能不能像个男人爽快一些？”
钱郑缓缓问道：“我担心这个美梦3号……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听到这，田庆生嗤笑着摆摆手：“就这？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只要沾到嘴，都不用往下咽的，十分钟起效，想吐都吐不……！”
倏然，田庆生心脏加速狂跳，他弯下腰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盯着钱郑：“你、你他妈给我喝、喝的什么？”
钱郑挠头：“圣物嘛，我就想看看效果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田庆生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后背不断沁出冷汗，手指不停颤抖，但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快被骤升的血压给挤爆了，只能看见血红色的重影。
田庆生所言不假，美梦3号起效极快。
此时帐篷的帘子再次被掀开了。
田庆生抓住救命稻草般向门口走去，大量的口水从无法控制的下巴旁淌下：“早、找、lu陆荣，快……”
来人并非陆荣，而是田庆生手下另一个教徒，他被眼前的画面搞蒙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等他迟钝的大脑嘎吱嘎吱想到转身去找陆荣时，一把在风雪中等待了许久的匕首压在他的脖子上，将他一把推入帐篷，没叫帐篷外的人瞧见一丝血痕。
方奈一脚踢开死透的教徒，盯着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嗨到大小便失禁的田庆生，厌恶地皱起眉头，走过去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
方奈在地摊上蹭干净匕首，抱怨道：“你能不能搞干净点，弄一地，等会儿你收拾干净。我怎么沦落到和你这种人合作的地步了？”
“那对、对不起？”钱郑不知为何没忍住道歉的欲望。
“外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都躲帐篷里偷懒呢？”
帘子再次被掀开，正擦手的陆荣瞧见帐篷内一地的尸体，再看看正擦刀的方奈，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暗骂一声：“我就知道你……”
陆荣拔出腰侧的佩剑，剑尖指着方奈，眼见即将戳进方奈的胸膛。
【营地禁止装备武器】
【您已违规】
【您已被逐出营地】
三条简短有力的系统提示跳出，陆荣自觉一阵劲风刮过，自己已被传送到营地外围，接着脚下踩空，掉入一个底部插满尖刺的深坑之中。
“啊！”
木质的尖刺被陆荣压断一片，虽有盔甲保护，但右手和脚踝还是被木桩尖刺穿透。
陆荣坐起身，压着手狠心往外一拔，木桩上的倒刺纷纷刺入皮肉，但此时的陆荣已顾不上这么多了，有人设计杀他！
陆荣撕扯下一截内衬的布料，将流血的右手与剑柄牢牢捆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担心拿不稳剑了。
接着他伸手往怀里一掏，左手上凭空多出一小瓶流光溢彩的梦幻液体，【美梦水】。
美梦水和美梦3号源自同一种生物，梦幻蟾。只不过加工方式不同，按照游戏制药系统制作出的是能让玩家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攻击力的美梦水，按照现实提纯方式加工出的是强效致幻剂美梦3号。
不等陆荣把药喝进嘴里，一只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嗖”一声射穿了他持药的左手，药液打翻在地，被泥土迅速吸收。
两只手皆重伤的陆荣看不见敌人，而敌人如猫抓老鼠般的戏弄令他无力还击。陆荣发泄似的大吼大叫：“谁！是谁？有胆子暗箭伤人，没本事出来和我一对一单挑？”
五米高的深坑，坑壁上的土壤冻得梆硬，穿着重甲的陆荣往上攀爬个一两米，眼见出口就在眼前，但他很快又被重力拽得下坠，如此往复，直至力竭。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我审问过神圣土豆教的教徒，他们嘴严得很，根本问不出东西。”35482，原名纪望婋的实习警察对林苓问道。
从林苓的位置往下望去，正好能把深坑里的场景尽收眼底：“先晾着，待会儿要审不出来，就让苏婉婉过个说服检定。”
25的魅力值终于派上用场。
事情解决，纪望婋兴致勃勃地劈柴生火，准备给大家露一手厨艺。
纪望婋此前在黑市酒吧卧底打工，苏婉婉回忆起那晚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不由得口水直咽，拍手赞同。
只见纪望婋从雪地里抓了两把雪放进锅内。不等冰融化，便把冻成冰溜子的鸡胸肉整个丢进锅里，红薯徒手掰断，跳入水中溅起水花一片，紫甘蓝放在地上一掌拍瘪，捏成碎块加入。
苏婉婉顿感不妙：“？”
林苓明哲保身：“我不饿，你弄两人份的就行。”
纪望婋大大咧咧，没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别跟我客气，多营养的增肌餐，大家都有份。前些天在黑市酒吧里顿顿快碳，肌肉都给我吃没了，得好好补补。”
苏婉婉贴着林苓耳语：“这人好像被肌肉夺舍了，怎么办？”
林苓比了个安抚的手势，抬头对纪望婋大声道：“苏婉婉说你做的饭看上去就好吃，她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去看看陆荣，我那份饭就让给她吃。”
说完，林苓一副惋惜的模样，忍痛小跑离开。
纪望婋单手捏碎蛋壳，蛋液连通蛋壳一齐加入锅中，被紫甘蓝染成不妙的颜色，她笑眯眯对苏婉婉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做饭好吃，等会儿你一定要多吃点。”
苏婉婉瑟瑟发抖。
陆荣尝试用坑底的木桩烧火取暖，然而这些木头都被雪淋过，他十指冻得都快不听使唤，只得到浓浓黑烟。
“哟。”
上头传来声音，陆荣忙抬头看去，本以为是救援的曙光，没想到是之前在营地内试图逮捕教徒的那个凶恶女人。
陆荣瞬间明白了，他牙关紧咬，太阳穴两侧青筋跳动：“是你！卑鄙无耻，只会使些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偷袭吗？有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单挑！”
听了这话，林苓不由得笑出声：“你在我的领地上，诱骗居民吸食毒品，还要反骂我无耻？”
“毒品？哪条法律规定美梦3号是毒品了？”陆荣狡辩着，低温和疼痛也无法压抑他言语中的激动，“而且哪里又来诱骗一说，你真当那些人不知道美梦3号是什么东西？
你解决了我一个又怎么样？如今世道混乱，买/卖/枪/支毒品的又何止我一人，它们好比糖果一样随处可见，禁是禁不完的，你以为就凭你一人就能解决？别天真了！
逃避困难是人类的天性，我不过是助他们一臂之力。被怪物追赶的焦虑，流血伤口的疼痛，每日从睁眼开始就为生存发愁。只要一小口，一小口的美梦3号能让他们忘记一切烦忧，再也没有苦楚，再也没有悲伤。
你真该去看看被圣教统治的领地，我们为那些人提供工作，高价收购梦幻蟾，出售给他们廉价的药品，是我给了那些人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求着我卖药给他们，没有美梦3号他们早崩溃了！我就是他们眼中的救世主！”
“我承认你很厉害，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吃这么大的亏，你可以加入我们。”陆荣向林苓伸出手，发出邀请，“我会把你引荐给大祭司，你不必从最底层的教徒做起，入教便是护教骑士，和我平起平坐。你有天赋，圣教不会埋没你这样的人才！”
“陆荣，”林苓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动摇，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坑底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圣教骑士，风吹起她整洁的衣角，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你的命在我手上，我随时能杀了你，何必与你平起平坐？”
诚然，林苓精力有限，她管不了所有人，但有一个算一个，没人能在她的领地上销售毒品。如果有，那此人必将付出代价。
眼见说服没有希望，陆荣也不再装，他霎时变换了另一副脸孔，高声咒骂起来：“贱货！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可由不得你。”林苓转身叫了苏婉婉过来。
在25点魅力属性面前，即使是意志力极高的玩家也会很容易被说服，更别提是被林苓打到半死的陆荣。
苏婉婉没费多少力气便从陆荣口中得到了关于神圣土豆教的一切。
*
“我在里面宵衣旰食给你们收尾，你们倒好，躲在外边煮屎吃？”方奈收拾完营地内的圣教残留，和钱郑一同来到营地外约定的地点，就看见苏婉婉抱着一锅青紫色的不明物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纪望婋纠正：“这不是屎，这是增肌餐，看看这粗粮、蔬菜、蛋白质，搭配多均匀，还补钙。”
方奈再次确认锅内容物，发表重要讲话：“史。”
按照计划，她负责向营地内的玩家铺垫圣教即将离开消息，好让教徒的消失没那么突兀，同时刺激陆荣装备武器，违反营地规则。林苓能决定移除违规玩家的位置，提前挖坑，设下埋伏。
活捉陆荣的计划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或许是长期依赖药物，他的身体素质比看上去要弱不禁风许多。审问完成，得到需要的信息后，林苓很轻易就送他上了路。
方奈看了看屈指可数的熟悉面孔，她质问纪望婋：“后援呢？当初说好的后援呢？你的条子同事在哪儿？我差点被那狗屁圣教嫁人了你知道吗？”
纪望婋有点心虚，但嘴上丝毫不放过逞强的机会：“我这不一找到机会就来和你接头了吗，我也是条子啊，感觉你有点歧视了。”
当初方奈离开办公楼后，直接去了附近的警局，结识了纪望婋。
自认方奈宿敌的苏婉婉一找到有机会，迫不及待站到方奈的对立面，帮纪望婋说话：“没错，实习警察也是警察！”
“你还在实习！？”方奈闻言更是忍不住了，她究竟在和什么人合作啊！？
纪望婋手忙脚乱解释道：“我转正了，我已经转正了！”
神圣土豆教的大祭司黄一是纪望婋转正后第一个接手的犯人，从缅甸一路押送到江城，就在即将交接的那一刻，末日游戏降临，混乱突发，犯人逃脱。
“他是我转正后的第一个犯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缉拿归案！”纪望婋指天发誓。
林苓受不了，把话题强制掰回正题：“美梦水工厂的位置我们已经拿到了，只要剿毁工厂，断了货源，没了控制人心的致幻剂，剩下的便好处理了。一周后，在美梦水工厂会进行一笔大交易，届时教主黄一会亲临现场，正是我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除去陆荣和教主黄一外，土豆教中还有另外三人需要注意，分别是护教骑士郭鸿羽、蒋紫杰以及药剂师燕粉。”
苏婉婉不仅感叹：“哇哦，中年毒贩版五色战队。我猜当中人气最高的是蓝色冷面男二。”
方奈双手抱胸，呛声道：“这里没有名字带‘蓝’的。”
“陆荣名字还带绿呢，但他其实是紫色。你敢不敢和我赌教主黄一实际是红色，我赌上我的狗。”在这方面，苏婉婉自认权威。
方奈应下了：“赌就赌，输的人跟纪望婋吃一周的饭。”
苏婉婉继续加码：“一周算什么，吃一个月的！我还押红粉是官配cp但蓝红热度最高，紫色死了不算，绿色绝对是个搞笑胖子！”
纪望婋迷茫地站在一旁，虽然不管她的事，但总感觉自己被骂了。
第52章 第 52 章
今日难度：十三。
天气：晴, 微风。
江城理工大学，仪坛校区。
褪色的铁丝网上，挂满了枯萎的爬墙植物。
曾经热闹的校园如今静得出奇, 只能听见风把灰褐色的植物残躯和白色的垃圾袋吹得簌簌作响。教室里，玻璃碎片炸了满地，来不及撤离的学生尸体歪躺在联排座椅上，接触不良的灯管忽明忽暗，将干涸血液照亮。
全城的电力系统早在末日游戏降临后崩溃，然而仪坛校区却仿佛拥有用不完的电力, 灯火通明，就连操场上那八个卤素操场灯也日夜不分地工作着。
化工楼前, 一老一少两个保安正在交接班。
小的那个吸了吸鼻子, 下半身固定着没动, 上半身却控制不住转了个90度, 探究的目光不断往身后的化工楼内部探去：“杜哥你闻到了没？每天这个时候里面都会飘来一股奶油味。”
甜滋滋的奶油香味把小杜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了出来，他馋得口水直咽。
小杜保安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快到中午了, 里面的人是在烤蛋糕吗？
“蛋糕再好吃, 也不能天天吃吧，杜哥你说里面……究竟在干嘛？”
年纪稍长的保安见四下无人, 便松懈了站姿, 歪歪斜斜靠在墙上，从兜里摸出小半根抽过的烟屁股, 挡着风好不容易点燃吸上一口。
烟屁股抽上一口就没了。
老杜保安老神在在地望向身旁这个刚调来的新搭档,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题, 而是谈起了自己：“我老婆孩子在最近的仪坛营地里，我打算今天干完就不干了。马上开春了, 田也化冻了，要准备春耕，到处都有活干，怎么也不至于饿死。”
小杜保安心里泛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您别说了，什么最后一天，电影里说完这些话就该死了……”
老杜保安沉默地笑笑，从厚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给你看看我闺女，明年高三，她班主任回回家长会都会重点表扬这孩子聪明，刻苦，上个重本不成问题。”
照片是打印在一张A4纸上的，不是相纸。游戏降临前，人人都用手机，相册里一划几百张的照片，谁还打印啊。不然老杜也不至于一张实体照片都翻不出，只能偷偷摸摸用学校里的打印机印了一张。
小杜额头冷汗直冒：“如果刚才你的死亡率只有50%，在你掏照片后应该提升到90%了，咱要不都别说话了。”
这时，化工楼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两个身穿橘红色生化防护服的工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奶油香味更加厚重，浓得腻人。
小杜保安欲言又止，看老杜保安没有说话，把已经涌到舌尖的疑问又吞了下去。
两个工人走到铁丝网下面，有杂物遮挡，小杜保安探头探脑只能看见堆叠的杂物箱上飘出的几缕青烟。
多半是躲出来抽烟的。
化工楼的这些工人都是后来才招的，什么实验室行为规范，废纸一张，穿着防护服出实验室吃饭拉屎都是常有的事。
以前还有工人在化工楼内抽烟，直到烟灰引爆了原料桶，炸死了十几个工人后，上头才严格管控，禁止在楼内吸烟。倒不是人命有多重要，而是有些化工原料如今搞不到了，用一点少一点。
小杜在心里默算着时间，这次工人摸鱼的时间超过了寻常两倍之久。
正当小杜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时，老杜拦住了他。
就这一打岔的功夫，那两个工人终于抽完烟，往回走。
小杜目送工人走进化工楼，他眯着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怎么感觉……左边那个人好像矮了些呢？”
老杜不争气地摇摇头，看在这小子和自己同姓，算个本家的份上，他好言提醒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给自己立了这么多flag还没死，但你这个位置上三天两头换新吗？因为我从来不多问。”
楼里在搞什么研究，奶油香味儿是怎么回事，每天那么多黑甲兵走来走去是干什么的……老杜从不好奇，他只知道刚才有两个人出来了，又有两个人进去了，服装正确，数量正确。
老杜在交接班的签字本上歪歪扭扭写下五个大字：今日无异常。
下班，回家！
*
美梦水工厂的位置就在江理工大学，仪坛校区内部。
江城理工大学的化工实验室设施齐全，全国闻名，被毒贩看中也在意料之内。
纪望婋手里举着一架警用望远镜，观察着化工大楼楼顶冒出的一团团紫粉色烟雾。
以仪坛校区为中心，整个片区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油香味，许是天冷的缘故，植被枯死的特征并不明显。
纪望婋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她一激动就容易多话：“你们知道我的第一志愿就是进缉毒科吗？你们猜他们制毒的药剂师会不会曾经是这所大学的老师，然后意外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黄一可以归你，但发电设备是我的。”林苓正在往战术腰带上填装弹匣，六个装满9mm钢制普通弹的15发双排双进弹匣，加上两把9/2式手/枪，背包里另外放着97式霰/弹/枪外加64枚12号口径霰/弹。
当然枪械都是纪望婋提供的武装，林苓一向遵纪守法，身上怎么可能还携带有其他枪/支呢？
苏婉婉只分到了一把54，颇为不满：“我以为会更酷一点，会有□□或者□□什么的……”
纪望婋没好气地眼睛上翻：“真抱歉我们只是普通公安，不是神秘特种部队。而且你们只是普通民众，你和方奈的主要任务是看车，要那么好的武器干嘛。”
普通民众方奈一把推开总是试图拿舌头舔她的“车”：“这一点也不酷，和我心中想象的秘密行动完全不一致，我不干了，我要退出。”
纪望婋汗流浃背，她一把按住方奈：“不不不！我服了押金的，狗一条都不能少！拜托，我把我的战术腰带赊给你。”
大雪封路，车辆无法通行，而美梦水工厂的位置位于上江城，路途遥遥。古人的智慧再次得到了验证，林苓四人此次出行的交通工具——一支由16只雪橇犬组成的狗拉雪橇。
交通瘫痪后，人类与动物的关系再次密切起来。大型犬，尤其是伯恩山、雪橇犬一类的运输犬再次受到了欢迎，它们耐寒，服从性好，一次能拖运远超个人负重上限的货物，大大减少了工作量。
下江营地甚至有人专门培育犬只，租借赚取金币，当然，为了防止有借无还，租借犬只的押金高得离谱。
苏婉婉是不嫌事大的性格，她跟着起哄：“就是，我也要退出！我才不要和坏女人一起看车。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侵害了好几个营地，规模庞大的邪教组织，为什么不向组织申请直升机，我想开直升机！”
“没有组织了。”
纪望婋脸色一变，语气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没有组织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不愿意去我能理解，毕竟保护你们才是我的职责，让你们和我一起冒险已经是我的失职了。”
“所以，当初你让我加入神圣土豆教的时候，根本没有后援？一直，一直都只是你一个人？”方奈挑眉，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你骗了我，这件事等你回来我们再算账。”
言下之意，方奈同意看车。
林苓检查完枪/械，正在往嘴里塞巧克力，等会儿打起来可没时间进食了。
咪咪对林苓手里的一切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它后腿发力，直立而起，冰凉的鼻子凑在手背上一点一点的。
林苓含糊地警告：“吃吧，吃了就死。”
咪咪缩头。
她对上纪望婋眼底来不及掩盖的惊喜：“干嘛？不是说好发电设备和蓄电模块都归我吗？你不准丢雷。”
“什么啊！这下我成那个坏人了。”苏婉婉嘀咕道，“好吧，好吧，放风也挺酷的，我不会进去给你们添乱的。”
眼前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纪望婋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那种不在了！就是普通的不在了。”
苏婉婉的眼神充满了智慧：“我们都理解，节哀，他们是英雄。”
“他们没死！只是，不见了，懂吗？”纪望婋闭上眼睛深呼吸，“那天是灾变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突然发生的灾变让局里临时更改了任务，把所有的警员都派出去疏散民众避难。等我回到局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
“没有变成怪物，没有尸体，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所有人都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不仅仅是我们局，全市所有的警务人员、军队、武装……都消失了，你们在灾变初期有遇见任何来自官方的救援行动吗？”
林苓回忆道：“……我们有个狱警。”
纪望婋不在意地摆手：“钱郑不算。”
纪望婋继续道：“我不认为有什么力量能瞬间抹杀掉一个城市的所有武装力量，也许他们只是突然接到通知撤离去别的地方，执行更重要的任务了。毕竟那个时候我的转正手续还在办理，漏掉我一个人也正常啦，哈哈……”
突然撤离，但是留下一屋子装备枪械等你拿吗？
林苓不再说话，能让全球沦为游戏场的神秘力量……只怕是凶多吉少。
将最后一点巧克力塞进嘴里，林苓眼尖瞥见两抹鲜艳的橙色出现在视野里。
“我们该走了。”
*
在杂物箱的遮挡下，没有人发现铁丝网被剪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操，累死我了这两天，也不知道上面接这么多订单干嘛！”橙色生化服的工人喉咙里发出恶心的清痰声。
啪嗒一声，地上多出了一小团夹带血丝的浓痰。
另一人靠在杂物箱上，给自己点了支烟，全然不顾烟灰飘到防护服上，烫出几个小洞：“动不动就一两百斤，知道的是吸毒，不知道是揉面呢！行了，抽快点，赶紧回去了，外面冷得很，鸡儿给我冻掉了。”
“唉，也不知道上次是哪个傻逼在仓库抽烟，搞得我们现在只敢来外边抽。等今天这批货交完就轻松了。”
两人抱怨着，丝毫没注意身后接近的黑影。
“！”
工人只感觉脖颈一痛，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苓和纪望婋分别扒下防护服给自己换上，只是在换到防毒面罩时，林苓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不知道多久没换过的滤芯外侧堆满了粉紫色的颗粒，内部布满了带有口臭和焦油气味的冷凝水。
“如果这人有传染病怎么办？”林苓低声问道。
纪望婋心一横，硬生生把防毒面具往头上扣：“算工伤，组织会记得你的牺牲。”
林苓用消毒湿巾把防毒面具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这才勉强克服心里因素，穿戴整齐。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化工楼，很幸运没有被安保发现端倪。
化工楼内，奶油香味更是浓烈。
林苓几乎不需要指引，顺着味道就能找到存放美梦3号的房间。
“根据情报，今天下午两点，这里会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美梦3号交易。神圣土豆教的教主黄一，为了确保此次交易万无一失，届时会亲临现场监督交易过程。当前时间十二点半，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找到美梦3号，提前转移，扰乱交易。”
“虽然不知道和黄一做交易的是谁，但交不出货，场面必定混乱。等两方人手打起来后，我们再浑水摸鱼，用最少的子弹，解决最多的敌人。”
纪望婋给本次计划取名“黄雀”：“另外，我的代号是黑色山鹰，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黑色山鹰。你的行动代号是什么，为了扣题，我建议你也起鸟类相关的代号。”
“……叫我林苓就好。”
“谁会拿真名当代号！我要叫……鬼面鸮！”林苓领口的无线电对讲机喀嚓两下，传出苏婉婉的声音。
灾变后大部分电子设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纪望婋从装备室带出来的对讲机安上电池后还能正常工作。
林苓推测是装备室的金属防爆墙组成了法拉第笼，保护了内部的电子设备。
林苓正想着随便捡个鸟名糊弄过去，就听见纪望婋那边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抽气声。
“怎么了？”林苓快步跟上。
托江城起伏不平的诡异地形，整个仪坛校区，包括化工楼在内，都建立在半山坡上。
林苓两人是从上山坡的后门潜入的化工楼，她们进入的一楼实际上是三楼，位于下山坡的正门进入才是真正的一楼。
透过完好无损的钢化玻璃窗，化工楼的一楼、二楼被全部打通，底下整齐摆放着数十个比人还高的巨大反应缸，身穿橙色防护服的工人搭着梯子，踩在充满安全隐患的台阶上，用一种极其不规范的方式，搅动着一口口装满荧粉色沸腾液体的反应池。
稍有不慎，工人便会掉入反应池中，根据反应池的大小估算，一旦掉入其中，绝无救援的可能。
通风扇以最大功率运行着，但还是无法将化工反应产生的废气排走。
整个车间里都充斥着厚重的紫粉色气体，气体带有浓郁的奶油味道，仿佛凝成了实体，重重地压在每个工人的肩头。
纪望婋整个人都快贴在玻璃墙上：“这不就是……小丑的起源故事吗！我能跳下去吗？”
“跳吧！黑色山鹰！”苏婉婉在对讲机那头很是起劲。
林苓直接切断对讲机频道：“克制下你的侵入性思维，你跳下去必死无疑。”
林苓正要把纪望婋从玻璃墙上撕下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观光行程：“嗨！那边两个，偷什么懒？过来搬箱子！”
来人穿着和工人类似的橙色防护服，不过看上去要高级些，腰间插着一把乌黑油亮的鞭子。
应该是个管理层。
小管理背对着两人，颐指气使地指着地上装订严实的板条箱：“把这些箱子全部搬到停车场去，搞快，搞快！”
林苓和纪望婋对视一眼，心中有了默契。
纪望婋弯腰下去抬箱子，就听见嘭一声，林苓一脚踢上了门。
紧接着她骤然暴起，脚下发力跃起，跳上小管理的后背，灌了铅的手斧猛击后脑勺。
小管理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头顶传来两声沉闷的敲击声，甚至连疼痛都来不及反馈回中枢神经，耳朵里爆炸似的耳鸣，头昏脑涨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林苓收了手斧，双手放在小管理的脸侧，固定好他的头骨，闪电般一扭——
小管理软绵绵地倒下了。
纪望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手上抱着板条箱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我以为我们刚才对视的意思是假意顺从，看看他究竟要我们搬什么东西到哪里去。”
林苓把小管理的鞭子插到自己腰间：“我以为对视的意识是：房间没人，迅速解决。”
毫无默契的两人陷入沉默。
林苓蹲下，用手斧撬开板条箱的钉子。
果不其然，里面是用保鲜膜一块块缠好的美梦3号。
一个箱子约有二十五斤，房间里高矮错落堆叠的箱子粗略估计存货在五百斤以上。
纪望婋咂舌：“这么多致幻剂……是要蒸馒头吃啊？”
“先带走，以后再考虑怎么销毁。”这么大的剂量，林苓只怕是冲水里都能把一整条江的鱼给毒翻。
“怎么回事儿！老大发好几次火了，客户提前到了，正催呢，能不能搞快点？”穿着类似陆荣铠甲的护教骑士推门而入，就看见两个橙色的人影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偷药。
只见其中一个手一伸，触碰到板条箱随之不见，除此以外地板上还躺着一个睡得正香。
哪怕是傻子也该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护教骑士摔上门转身，掉头飞奔。走廊尽头安装着警报装置，一旦拉下，整个化工楼立即进入紧急状态，门窗锁死，蚊子都无法进出。
林苓和纪望婋这一次总算是没有出现分歧，踹开门就追。
金属的重甲打在地板上发出有力的敲击声，声音在空旷狭窄的走廊上回荡，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难。
林苓手里绿光闪烁，缠绕术瞬发！
深色的藤蔓顶破光滑的大理石地砖，绊得护教骑士一个踉跄，但他迅速拿刀往腿上一割，不管连带切开的血肉，咬牙忍痛往前飞扑，伸手即将拉下警报装置。
随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啸鸣，一只黑铁箭矢贯穿护教骑士伸出的手臂，穿透掌心，将其牢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橙色的防护服下，林苓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紧绷，勾勒出力量的曲线。
但警报还是照常响起。
林苓暗骂一声，透过没有丝毫隐私可言的玻璃墙，在口字型走廊的另一侧，被打斗声吸引的工人拉下了警报。
霎时，伴随着令人不安的警报声，红色应急灯闪烁，凌乱的脚步声四处响起，化工楼各处门窗升起牢不可破的铁栅栏。
大楼被封死了。
林苓本想着此人穿着和陆荣类似的重甲，地位必定不一般，能审出些情报。
然而没时间留给她审讯了，林苓紧接着抽出两只箭，一箭射头，一箭射胸。
同等级的护甲防不住同等级的弓箭，只听见一瞬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花纹精美的头盔和胸甲上凹陷下去两个大洞，任谁也没机会活了。
化工楼内的工人顺着应急通道撤退，穿着相同防护服的林苓和纪望婋混入人群，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人察觉。
期间林苓蹲下身子，放走咪咪，让它控制楼内大大小小的蛇虫鼠蚁寻找出口。
等林苓再抬起身时，纪望婋已经被慌乱的人群冲散了。
……穿着相同的防护服，敌人分辨不出，自己人也分辨不出。
拥挤的人群，闷热的防护服，林苓难免捂出一头热汗，先等到疏散点再看吧。
不知道工厂是怎么做应急培训的，工人们疏散的地方竟然是林苓先前看到的摆满了反应池的提炼车间。
除去那数十个光是看上去就不太妙的反应池，提炼车间另一半贴墙放着一桶桶贴满易燃易爆标识的危险化工原料。
房间内的横梁上悬挂着密密麻麻几十个细铁丝笼子，每个都塞满了模样丑陋的癞蛤蟆。
数量之多，不少癞蛤蟆的四肢被挤出笼外，层次不齐地支棱着，看得人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些癞蛤蟆通体漆黑，带着明黄色或是橘色的鲜艳斑点，因为低温而活动迟缓，若不是身体微弱的起伏，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林苓认得这些特征明显的□□，它们是梦幻蟾。
楼内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身影，恼人的警报声持续鸣叫。
聚集在此处的工人约有一两百人，如同受惊的蜂群，躁动不止。
很快便有身穿漆黑制服的持枪武装人员将提炼车间包围起来，逐一排查这些穿着防护服，看不清脸的工人。
领头者穿着厚底作战靴，怀里揣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卡宾，磨砂涂层的战术头盔只是看着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便宜货。
他踩在地板上的节奏如同踩在众人心头，每走一步，心理素质较差的工人便忍不住颤抖一下。
他抱着枪，语气威严而充满压迫，自带一股无法违背的力量：“依次排队，分成五列，把你们的登记牌拿在手上准备好！上头有令，搞事的杀！拒绝的杀！迟疑的杀！”
两百人分成五列也不过每列四十人，揭面具，查登记牌，打钩，放人。
核对身份的队伍进行得飞快。
防毒面具下，林苓嘴唇紧抿，思考着应对办法。
火球术？不行，这里的易爆物太多，一旦引爆自己也跑不出去。
硬闯？十六人的持枪武装，林苓心中把握不大。
枪和游戏技能造成的伤害是不一样的。
游戏内有满血保护机制，也就是说，只要玩家当前生命值是满血，受到再强大的技能攻击，也不会被秒杀，总会剩下1%的生命值。
玩家受到同样一个必杀技能，满血的玩家触发满血保护机制，还能剩下一点生命值，争取反应的时间；但如果该玩家在此前不小心被小怪舔了一口，掉了一点血，受到致命一击后没有触发满血保护机制，血量归零，投胎重开。
一滴血造成的差距如此之大，无异于是给予了玩家第二条生命。营地内的回血药才拥有了如此庞大的市场——保持满血状态。
但枪不一样，游戏外的武器击中玩家的大脑、心脏等弱点部位可以说必死无疑，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这也是灾变后，枪/械等武器仍然没有被淘汰的原因。
队伍不断前进着，没有丝毫停歇。
就在距离林苓还差一个人时，旁边队伍传来了不和谐的争吵。
“登记牌？这个人没有登记牌！”
被发现的工人立刻被冲上来的两名武装人员压倒在地，一把扯开头上的防毒面具。
工人被按在地上痛苦挣扎，脖子上爆出青筋：“我有、我有！我只是忘带了，忘在宿舍了！”
工人指着排在他身后的那名工人：“他、他能给我作证，他们都认得我的！”
而他身后那名工人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瑟缩，看上去惴惴不安。
林苓注意到此人的身高稍矮，而此时那名工人正正好扭过头，穿过两层防毒面具，与她对上了眼！
一股福至心灵的电流窜过全是，林苓感觉一股熟悉的默契感传递心头。
按在地上的那名工人拼命解释，也没有换得武装人员的信任。
冰凉的枪管抵住他动弹不得的脑袋，扣动扳机，枪声响起的瞬间，变故突生——！
林苓迅速转身掏枪，对着横梁上悬挂着的梦幻蟾铁笼扫了过去。
而那名矮个子的工人，纪望婋，则是拉开拉环，往人群中丢了一颗震/撼/弹。
林苓：？
纪望婋：？
突如其来的爆闪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紧随其后的巨大噪音让林苓暂时失去了听力和方向感。
手/枪连射的速度是人马弓的好几倍。凭借着失明前的记忆，林苓闭着眼，把弹夹打空。
数十个装满蟾蜍的铁笼飞速下坠，剧烈的撞击唤醒了冬眠的梦幻蟾。
受到惊吓的梦幻蟾四散奔逃，遇人便喷射背上的毒囊，不能视物的武装人员胡乱开枪，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趁此时机，林苓摸索着躲藏到一座反应池背后。下一刻，她的背后撞上了另一个躲避的工人。
林苓虚睁着眼睛，爆闪造成的视觉残留让她只能看见大片的白。她反应迅速，几乎紧贴着那人，双手死死摁住了他的咽喉，将其压倒在地。
那人挣扎两下，发现自己睁不开林苓的力气，只得费力挤出几个音节：“是、是我！纪望婋。”
充斥着耳鸣的大脑分析了好一阵才听懂。林苓松开手，她语气不善地责问道：“丢闪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纪望婋揉着自己脖子，肯定紫了。她咳嗽两声，被压迫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我都和你对视了，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呢！你射□□也没提前给我说啊，我刚刚差点被喷到！”
“我和你对视的时候以为你懂起了。”
“……”
“……”
纪望婋尴尬得抠地：“要不我们下次还是语言交流吧。”
林苓点头同意。
“这下我们得启用备选计划了，黑色山鹰。”等视力恢复了大半，林苓探出身子观察房间内混乱的场景。
纪望婋疑惑地问道：“我们还有备选计划？”
“把他们都杀了。”林苓丢开射空的弹匣，重新填装，准备趁乱偷几个人头。
望着那块被丢出去的弹匣，纪望婋本就沙哑的嗓音更加古怪：“450块，你丢了450块。”
林苓侧身双手持枪，肘部弯曲，靠近胸口，封闭房间内的射击作战紧张激烈，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瞄准上，更多采用指向概率射击，以达到最快反应速度，占据主动权。
林苓下半身保持固定，以腰椎为轴，只上半身大幅度扭转，获取最大射击覆盖面。
9mm的钢心弹几乎只射在敌方目标的头部和胸口，两枪胸，一枪头。
弹夹射空，黑甲兵倒下一排，林苓熟练换弹。
经过专业射击训练的纪望婋深知，一周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如此娴熟的射击手法的，她不由产生疑问：“你很熟练，练过？”
林苓早准好了借口：“我玩《求生之路》很厉害……卧槽有橡皮人！”
只见那些被林苓射到的黑甲兵倒地后不到5秒，没事人般拍拍灰，重新站了起来。
但这次，重新站起的黑甲兵锁定了林苓躲藏的位置，集中火力，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倾泻。
林苓急忙抽身躲回反应池后，只听见一片叮叮当当弹壳落地的声响。
一枚子弹射中两人身前的反应池，打在池壁上，后又弹跳到纪望婋的脚边，弹头如同花朵般绽开，露出内部的铅心。
纪望婋心中大惊，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使用的子弹不一般：“达姆弹，他们怎么会有达姆弹？”
达姆弹，这种子弹的弹头被甲不完全覆盖，射中目标后弹头开裂，如花瓣一般绽开，因此又得名开花/弹。
这种子弹射入软体组织后，弹头膨胀变形，极易造成进口小，出口大的喇叭形创口，裸露的铅芯释放毒素，是一种及其歹毒且不人道的武器。
“国内不可能有达姆弹，他们是怎么搞到的？”纪望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对此林苓倒是不意外：“他们是毒贩，他们就是等会儿拿出火箭筒我都不意外。”
纪望婋持续震惊中：“他们的武装好得过头了吧？谁在给他们提供武器？”
纪望婋是有装备防弹衣的，基础的凯夫拉材质加陶瓷插板，重且不防震。这种防弹衣挡个手/枪子弹没问题，但防御不了子弹造成的冲击伤。
然而眼前这些黑甲兵身穿的黑色防弹衣虽然看不出具体材质，但比起纪望婋身上穿的要轻便许多，即使挨了手/枪子弹也不过是造成了5~10秒的硬直，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纪望婋脸色骤变：“有人开挂！是呱！”
背后枪声大作，林苓背贴反应池池壁，那震动和地震有得一拼。
林苓不由得发出疑虑：“你说，这反应池还有多久被打破？”
有些问题是不能问出口的。
原本好好的反应池在林苓提问的瞬间，一股细碎的、不易察觉的混凝土开裂声从底部贴着池壁往上爬。
就在那一池梦幻蟾原浆倾泻而出的瞬间，第二枚震/撼/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炸开。
被震碎的玻璃、灯管暴雨般砸落，强烈的闪光和震耳的爆鸣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工人早已承受不住两次震/撼/弹的洗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倒是给林苓省下了很多功夫。
“趁现在！”
林苓大吼出声，她和纪望婋一左一右从裂开的反应池背后窜出。
阻碍视线的防毒面具被林苓一把扯开，受蒸汽的刺激，她眼眶通红，喘息剧烈。
林苓闪电般扑到眼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甲兵，掀开他的防弹头盔，枪口抵着头就是两枪，射完后还贴心的帮他合上头盔。
黑甲兵的动作比林苓想象中要慢，或者说此时的林苓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
林苓四肢着地，滚烫的梦幻蟾原浆透过防割手套，将她的手心烫得通红。
林苓浑身肌肉绷紧，肾上腺素分泌到了极限，让她克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起来。
林苓猎豹般蹬地而起，拦腰撞倒下一个靠近她的黑甲兵，一手拉开他的头盔，枪口往护甲的接缝处射击。
错综复杂的大型仪器是很好的遮挡物，身前的敌人越聚越多，林苓果断把9/2式手/枪换成了霰/弹/枪。
97式霰/弹/枪弹仓容量5发，额外能在抛壳窗上填装一枚应急弹，最大装弹量是5+1。
12号口径的霰弹即使对上黑甲兵开挂似的防弹衣也能造成更长时间的硬直。林苓专挑防御薄弱的关节处射击，限制黑甲兵的行动后，再贴近换匕首割喉。
三、
四、
五！
林苓心中计算着射击的子弹数量，射空后立即寻找掩体，倒转枪身，尾部填弹。
双排进弹的构造，一次能装填两颗弹药。林苓腰上绑着早已准备好的12号口径霰弹，她纤长的五指张开一抓，霰弹按照2x2的排列顺序抓入掌心，这样便能完成短时间内的四颗填弹，比正常填装要节约近一半的时间。
密切关注队友情况的纪望婋瞳孔一缩：“你管这叫《求生之路》玩得好？”
“我也很擅长玩《逃离塔科夫》。”射击的间隙林苓抽空回答。
林苓抬手一抹鼻子，不知何时，鼻孔中流出湿润的鲜血，她全然没有感觉。
林苓从抛壳窗推入最后一枚应急弹，64枚霰弹消耗殆尽，林苓脚边洒了一地金属弹壳。
而此时，第一个被射倒的黑甲兵猛地从地上弹起，抬枪朝林苓射击。
纪望婋颤声道：“小心！”
扳机扣动，却没有子弹射出。
黑甲兵手中的枪同样没有子弹了！
他抓过背上的枪带换弹，林苓迟迟没有动作，让他忍不住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手上动作加快，对方没有子弹了！
霰/弹/枪通体金属打造，即使没有子弹，也是一把沉甸甸，十几斤重的铁器。
林苓不假思索，横过枪身，重重朝黑甲兵头上砸去。
一声脆响，黑甲兵头部连带防弹钢盔被打出一个恐怖的凹陷。他护镜下的眼神充斥着不可思议，嘴里颤颤巍巍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重新倒在了地上。
纪望婋眼看着林苓把霰/弹/枪扔了出去，心痛到无以复加：“那可是2000块！你这打完就丢的坏毛病跟谁学的？”
林苓一摊手：“基努里维斯。”
林苓弯腰捡起黑甲兵重新装弹的卡宾和弹匣肩带：“给你换个三万的，行了吧！”
第53章 第 53 章
直到所有敌人倒下, 不间断工作的枪口烫得发红。
林苓胸口剧烈起伏，她竭尽全力撑住身旁天蓝色的操作台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一脚踢开地板上的梦幻蟾，跌跌撞撞走到纯水机旁边, 她的手掌被打翻的梦幻蟾原浆烫掉了一层皮，撕开手套的同时连带着新长出来的皮肉一齐撕开。
这些梦幻蟾原浆极易挥发，可以通过皮肤黏膜、呼吸道和口服等多种途径被人体吸收。
肾上腺素退去，林苓感觉自己的四肢如同面条般软绵绵垂在身体两侧，脚踩在地板仿佛陷入沼泽，稍不留意便会栽倒。
林苓按下开关, 用大量的纯水冲洗双手和脸颊，随后从随身背包中拿出水瓶, 大量饮水加快身体代谢。
等到力量稍微恢复, 林苓从距离自己最近的黑甲兵身上捡起一套护甲, 抠掉黏着的血肉, 给自己换上。
纪望婋那边却是传来一声钝器打中人体的闷响。
接着是纪望婋轻快激动的语气：“快来，这儿还有个活口。”
只见纪望婋一脚踢飞黑甲兵手里的枪, 解除武装后一个扫腿将其撂倒, 她掀开黑甲兵的头盔。
头盔下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 可能会在买早餐，搭公交, 乘电梯……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见过类似的长相, 毫无特征，见之即忘。
黑甲兵挣扎着不配合, 他反问道：“你们是管子队的人？我就知道那霍三没憋好屁, 想黑吃黑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霍三？黑市酒吧的霍三？”曾在地下酒吧卧底过的纪望婋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看来黄一今天要亲自接待的大客户就是霍三了。而林苓两人则被黑甲兵误认成霍三的手下, 挑起了双方的矛盾。
真是美好的误会，林苓没打算解释。
提炼车间内部的照明灯泡已经全部碎掉, 只有微弱的自然光从金属栅栏的缝隙中穿过。
黑甲兵掉落的手/枪一路滑到林苓脚边，那是一把格/洛/克19，15发双排弹匣，改装微型红点瞄准镜。
林苓右手把枪身轻轻抛起，在短暂的滞空空隙变换手势，四指握住套筒，拇指托住握把，稍稍用力，套筒往后拉动了约1厘米的空隙，这个空隙足够林苓看清枪膛中金色的子弹。
下一秒，枪声响起，明亮的火光在幽暗的房间内显得格外耀眼，子弹准确击中黑甲兵的双腿之间。
林苓枪口紧紧抵在黑甲兵的两腿之间：“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我没有听见想要的回答，那你只能和你的蛋说再见了。”
纪望婋看向林苓的表情复杂：“我觉得你有点装了。”
单手查膛的动作帅得有点过分。
林苓扬了扬枪口：“想学吗？”
“要的要的！”纪望婋连连点头，转脸对上黑甲兵又换成了另一幅凶狠的态度：“武器从哪儿获取的？”
黑甲兵瞬间服软，如实作答，不敢有丝毫犹豫，生怕迟疑一秒惹得对方开枪毁蛋：“我我我不知道！入职统一发放的。”
林苓摇摇头，一脸失望的样子，作势要按下扳机：“我不喜欢这个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当初是朋友介绍我来这里的，他说这里工资开得高，又没有怪物，平时除了巡逻基本上没什么事……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当时真不知道他们这儿是做、制毒的！”
“等我通过培训，再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这些武器、护甲，都是培训后统一发放给我们的。我就一小老百姓，要不是受骗，平时哪儿敢沾这些东西！您得去问上头那些管理人员，他们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纪望婋步步紧逼：“你说的管理人员有哪些？什么特征？现在在哪儿？”
黑甲兵磕磕绊绊地回答道：“他们、他们穿铠甲，和我们不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警报响了之后，现在应该都在车库打起来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纪望婋实在审不出东西后，沉默许久的林苓这才开口：“给我看看你的游戏面板。”
黑甲兵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没有游戏面板。”
“没有？”这下轮到林苓诧异了。
开启游戏面板的方法多种多样，首次击杀怪物，杀人，采集、制造等生活技能的经验条累积升级后也能开启游戏面板。
没有游戏面板，就无法装备游戏道具，更无法使用诸如交易行一类的营地建筑。
下江营地几乎人人都开启了游戏面板。
林苓没那个耐心陪他聊天，手指伸进扳机：“你觉得我信你没杀过人？”
黑甲兵连忙解释道：“当真没有！末日游戏就是一场传染病，我已经被治愈了！”
林苓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你是说，你曾经开启过游戏面板，但是后来通过某种手段把游戏面板移除了？”
如果所有玩家都能移除游戏面板，是不是意味着……游戏就能结束了？
林苓被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拿枪口死死抵着黑甲兵：“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被治愈’的？”
黑甲兵被揍得淤血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他表情夸张扭曲，带着笑意的嘴角咧开，满嘴的牙齿都被鲜血染红，神态癫狂地重复道：“我被治愈了！我被治愈了！”
“被感染的人都会死！只有加入圣教，圣教会治愈我们。无知的绵羊，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力量的恩赐，只有加入圣教才能免于劫难。”
“你能杀死我的□□，但灵魂是不灭的！我们会在七十二重天上重逢，享无边欢愉，而你们则会在苦痛的漩涡中不断挣扎！”
黑甲兵充血的眼球越发鲜红，他陷入了疯癫。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林苓抬起枪口，正要结束这场闹剧时。看出不对劲的纪望婋猛地冲过来，将林苓撞倒，一同滚进了操作台下面。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玻璃、砖石、各种仪器碎片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向四周冲开。
爆炸平息，林苓从操作台后站起身，黑甲兵已经被炸成了一堆血肉碎末。
随后爬起来的纪望婋擦了擦耳朵里被震出的血迹，吐槽道：“认真的？真有这种一提到关键词就引爆的人肉炸弹？”
没时间磨蹭了。
林苓撕下墙上的楼层示意图，她指了指上面示意当前位置的红点：“我们在这里。穿过连廊就是车库。”
也不知道车库情况如何，希望所谓的黄一教主还没有被霍三打死。
第54章 第 54 章
车库, 充满灰尘、尾气、垃圾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都和手术室搭不上边。
但偏偏就是这种地方，停在一辆黑色奥迪和银灰色沃尔沃夹缝中的金杯海狮救护车却是这些亡命之徒眼中的圣地。
救护车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或者称呼“一座”更加合适。
他四肢放松下垂, 近三百斤的体重全压在一把小小的椅子上，层叠的肉把衣服都吃了进去。头后仰着，不受控制的唾液沿着嘴角，顺着后脖颈子滴到地上。寂静的地下车库，心跳轰鸣，长期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像一台缺少润滑的殷勤, 砰砰激烈跳动的声音大得吓人。
神圣土豆教会的创始人，圣主钦定的代言人, 现任大祭司, 伟大的先知, 无所不知的黄一大人——不过是个致幻剂吸食过量的毒虫, 一座绝望的肉山。
这个公开的秘密只在与土豆教关系密切的大客户中流传，土豆教真正的掌权者是提取出美梦3号的药剂师燕粉。
燕粉抽出一包无菌单, 打开过程中蓝色的无纺布掉在地上, 她毫不在意捡起来, 双手捏住无纺布的两个角，抖了抖, 铺在开裂露出黄色海绵的PU皮车座上。
燕粉指着座椅, 蓝色外科口罩下的脸庞无悲无喜，看都不看身后的男人一眼：“躺上去。”
光从外表上看, 燕粉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 身上的皮肤不可避免带上了岁月的痕迹。她个子不高, 身体瘦削，细框眼镜, 整体流露出一股知识分子的气息，不禁让人联想到平时和和气气可一旦被学生逼急了会骂得很难听的资深教师。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在制毒的同时还兼职非法行医。
霍三喉头滚动，干涩的口腔可怜巴巴地分泌出一点唾液，可无论他如何吞咽口水都无法缓解内心的紧张。
说实话他并不信任眼前这个穿着手术服的中年女人，但这是通往天堂的唯一道路。
别误解，霍三不是信教的人，所谓的天堂是个实际存在的地方，位于江城北侧的天堂小镇，是末日中名副其实的天堂。
曾经的牢狱生涯让霍三见识到毒瘾的可怕，狱友发作时狰狞扭曲的模样让他发誓此生绝不吸毒。
不吸不影响他卖。
霍三接到过一笔来自天堂小镇的外卖订单，在送货过程中，他见识到了真正的天堂。
银杏大道的尽头，一座被铁丝网密密匝匝包裹起来的末日堡垒。
在末日后纸币失去了交易价值，但如果你足够富有，那么你甚至能在末日前收到有关末日的信息。
那些有钱的富豪享受着灌满香槟的泳池，口感顺滑的高斯巴雪茄在指间燃烧。即使音响开到最大也不用担心噪音会引来怪物，因为根本不会有任何一只怪物能突破身穿黑色装甲的持枪护卫组成的防线。
天堂小镇就连户外的街道都安装着供暖设备。女孩们可以放肆踩着十厘米的鞋跟，穿着轻飘飘云朵般的连衣裙在街道上笑闹着追逐，不用担心外界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可能会把她们冻得截肢。
当时霍三身上只装备了一件防寒护具，用胶带缝补的羽绒服根本无非抵御严寒。他要送的货是末日后兴起的一种名为“美梦”的致幻剂。
雇主即将迎来小女儿的诞生，供暖让天堂镇留不住积雪，于是他打算用整整一车厢粉紫色雪花般的梦幻粉末打造出一场末日雪景来。
收货的管事穿着霍三认不出牌子的燕尾服，同情地施舍给他一杯充满气泡的浅色香槟取暖。霍三的舌头已经被冻得麻木，尝不出味道，但他仍陶醉于这场奢侈的幻境中。
霍三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留在天堂镇！
此后几次送货中，霍三多方打听，终于被他寻到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天堂镇不接收玩家。
游戏系统在他们眼中是下等人才会拥有的玩意儿。
就在刚刚，霍三用自己名下的四家黑市酒吧的致幻剂供应名额，从燕粉这里换来了一台手术资格。
一台能够删除游戏系统的手术。
霍三僵硬的脊背在不算柔软的车座上躺下，紧贴裤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不愿意被眼前这个女人看出心底的怯懦，强梗着脖子：“这种手术……你有把握吗？”
只有在圣教消费达到一个恐怖金额的VVIP顾客才有资格了解到手术的相关事项。
背过身子准备器械的燕粉眼底是不加修饰的嘲讽，似乎完全不害怕丢了眼前这个大客户，甚至有夸大风险的嫌疑：“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脑部手术。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有机会走下手术台的。”
人有时候就是贱。当你信心满满，把握十足告诉病人这台手术十拿九稳的时候，他怀疑你会趁他昏迷割他的腰子。可一旦你告诉对方手术困难，成功率不高的时候，他又会想尽一切办法，自己说服自己。
霍三完全不在意达不到无菌要求的手术环境，也不去检查燕粉给上个人做完手术后重复利用的器械有没有消毒，甚至自己还在术前喝了两杯白酒壮胆。
“我觉得没问题，我有个朋友也是在你这儿做的，他说你技术很好，什么感觉都没有，手术就结束了。你肯定可以。”以上种种问题，在霍三心中都不及“我有个朋友”有说服力。
“说完了吗？没问题了就把面罩带上。”燕粉手里举着一个一次性麻醉面罩，霍三甚至来不及倒数就彻底坠入梦乡。
就在燕粉准备下刀的瞬间，警报声大作，有人闯入。
燕粉把持手术刀的手一颤，霍三的太阳穴到耳垂顿时被划出了一道鲜红的伤口。
“真是会挑时间。”燕粉念叨的同时狠踹了神游状态的黄一一脚，“去，解决干净点。”
锁死的车库大门外侧传来乙炔切割枪启动的噪音，五厘米厚的金属门板霎时被融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空间。
嘭的一声巨响，被切开的金属板被人一脚踹飞，熔融的赤金色金属断面带着惊人的高温，狠狠砸在一辆SUV上，将车门都砸得凹陷下去。
苏婉婉带着一个滑稽的焊工面具，手持乙炔切割枪，如同许久不见的老熟人般，对燕粉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
苏婉婉的视线只在黄一身上稍作停留，自言自语道：“公司对外勤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什么人都能当主角了？所以我才想调回办公室啊，跑外勤又累，后辈还不尊重人。”
燕粉见状手下动作不停，迅速收拾起车厢中的工具，在见到苏婉婉的瞬间，她就知道这里必须被废弃了。
“黄一，拦住她！”燕粉下手毫不留情，将躺在自己身前熟睡的霍三一刀毙命，她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黄一笨重的身躯奔跑起来颇有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水泥地面都快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隐隐震动起来。
如海啸一般倾泻的黄一手里唰一声展开一把折刀。在黄一三百多斤的肉山面前，苏婉婉显得那样弱不禁风，明眼人看了都不会对二者的对阵结果产生任何分歧。
苏婉婉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身体微微下压，右脚后撤半步，摆开架势。就在黄一即将接触到苏婉婉的刹那，苏婉婉伸手抓住黄一的手腕，向上抬起。
对比起苏婉婉甚至握不住黄一手腕二分之一的纤细手腕，却有着如铁钳一般叫人无法挣脱的巨力。
黄一吃痛丢掉手里的折刀。
苏婉婉迅速矮身，灵活地从黄一的胳膊下绕制其身后，钳住他的手腕不放，向身后摔出一道弧线——一个能抵三个半苏婉婉体重的黄一竟然就这样被苏婉婉摔在地上。
这一招颇似合气道中的“四方投”，一种强调以柔克刚的防御反击性武术。对上黄一这样体重差距庞大的对手来，优势尤为明显。
苏婉婉反扣住黄一的手腕关节，逼迫黄一顺着她施力的方向摔倒卸力，不这样做的后果他会失去这条手臂。
紧接着苏婉婉一脚踹在倒地的黄一腋下，单腿越过黄一的背部，锁住其手臂反向扭转下压。
反关节带来的痛楚让黄一额头青筋暴跳，他被牢牢反制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黄一被限制住的同时，他也成功拖住了苏婉婉的步伐。
燕粉趁此时机找出一个看上去就不太对劲的红色按钮。
出现在此类场景中的红色按钮多是作为引爆炸药的控制器出现，总不能是按一下就有人送可乐上的上菜铃吧。
化工楼内还有大量来不及销毁的资料，燕粉虽然心痛，但资料可以再找，数据可以重新提取，当务之急是不能有任何证据落入苏婉婉手中。
燕粉毫不犹豫按下引爆器！
……
无事发生。
苏婉婉嗤笑出声，丢出一顶蓝色的头盔：“猜猜我做了什么？”
燕粉一眼就认出那是属于护教骑士之一的蒋紫杰的装备。而蒋紫杰此时本应该在化工楼内负责楼内安保。
燕粉强装镇定：“我还以为你们ABB命名的外勤都是娇软类型。”
苏婉婉谦虚道：“现在不比当年啦，那会儿还流行冷艳特工，我通常都叫‘冷’啊‘霜’啊什么的。”
燕粉把霍三的尸体推下车：“没人关心你的曾用名！同事一场，有必要这么打来打去吗，反正我们谁也杀不死谁，不如坐下来谈？”
苏婉婉腿下用力，把胳膊比她腿还粗的黄一绞得面色发紫，她竟还有时间空出手拔出腰间的手/枪，一颗一颗地填弹。
最后一颗子弹被苏婉婉握在手里上下抛接着玩：“你当然是杀不死我的，但我可没说我不能杀死你啊。”
苏婉婉一把抓住那颗被她抛起来的子弹。
这是一颗标准的帕拉贝鲁姆9mm手/枪弹，是世界上使用最多的军、警、民用弹。唯一不同的是，这颗子弹的底火被漆成了血液一般的暗红色，弹壳上刻有肉眼无法察觉的花纹，只有在指腹抚过时才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阻力。
这是公司用来处理叛徒的特殊子弹。
在燕粉来不及阻止的目光中，苏婉婉枪口抵住黄一的颈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骤燃的火药把伤口周围的皮肤烧得焦黑，黄色的油脂混合血液溅了她一身。
子弹的冲力从黄一身上撞出来一块银色边框的黑色小木牌，【五色战队之红】。
苏婉婉起身上膛，脚下漫不经心把木牌踢飞老远：“哈，还真是五色战队！我还以会这种人设只会分给子供组，你们老大不小一群中年人还搞这套？不按照名字来分颜色注定失败啦。”
此时燕粉的眼神中只剩下了惊恐，显然她对于特殊子弹的威力了然于胸：“等等、我不明白！我一直都是按吩咐办事，哪里违规了，谁让你来的？”
“叭叭叭叭叭……我才不要解释给你听，这属于办公室权斗部分，很黑暗的，”苏婉婉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根本不与燕粉多解释，“而且我也有些违规操作找不到人嫁祸，被纠察组发现会很麻烦。”
燕粉一点就通，她想起不久前公司发布的寻人启事：“是你做的？公司投放的男主外勤消失不见是你在搞鬼？”
苏婉婉耐心纠正：“等你死了就是你做的了。”
燕粉此时再也顾不上销毁资料，她把霍三的尸体推到车下，转身要逃。
可人又如何逃得过子弹的速度？
两声枪响，燕粉软绵绵的尸体滑进了车底。
*
林苓和纪望婋赶到车库的时候，车库冷清寂静，看不见活人，一切已经结束。
对于曾经被警方抓获过的黄一，纪望婋熟悉他的长相，一眼认出了他的尸体。她本打算去探黄一脖颈处的脉搏，但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伸出的手又犹豫着收回。
“他头和身子都快成两截了，有必要去摸那一下吗？”林苓在一旁说道。
纪望婋很是失望：“这和我想象中的最后对决不一样啊。这里应该有一场刺激的枪战，追逐，然后爆炸。你会受个伤什么的，在定时炸弹爆炸的最后三分钟让我丢下你赶紧逃，但是我始终不愿意放弃，坚持带你一起走。最后我们俩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逃出大楼，相互扶持着回看爆破。”
林苓：“你比较像会受伤的那个。”
纪望婋抓了一把头发，她把车库里所有的尸体拖到一处，蹲下查看每一处有可能遗漏的线索：“枪战没有了，爆炸也没有，人都死光了。他们怎么就自相残杀起来了？分赃不均？”
林苓望着车库门上那个勉强够人通过的大洞，被切割的金属边缘已经摸不出温度，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最大的BOSS已经解决了，没事的话，我要去拆发电机组了。”
化工楼使用的发电设备是一组400KW的全自动静音发电机组，有了它营地的用电问题迎刃而解。
事情解决得太顺利反而让纪望婋心生不安，趁林苓拆发电机的时间，她沿着楼道一层一层搜索起来。
主要战斗力已经被解决掉，剩下的工人纪望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收缴武器，打晕捆绑，等候发落。
化工楼共有七层，一到六层是学生们上课的实验室，七层是老师的办公室。按照思维惯性，纪望婋觉得办公室一定有她想要的资料。
位于七楼的行政办公室大门紧锁，纪望婋一枪射穿门锁，推门而入，在办公桌上翻找起资料来。
雪花一样的堆叠的纸张上是触目惊心的交易清单。
纪望婋心中一寒，不出她所料，神圣土豆教明面上是看似乐善好施，救助灾民，背地里却和黑市酒吧有莫大的关联。他们借口救助世人的旗号，在各处营地发放免费的土豆汤，实则是暗中筛选目标，在食物中投放致幻剂，利用服药后的幻觉蛊惑教徒，壮大自身势力。
最低等的教徒就是免费的苦力，捕捉梦幻蟾换取每日一丁点的食物与药品。
高一层的司铎，职位类似销售专员，卖出的致幻剂越多，待遇越高；助理祭司是销售助理，负责提供情报，整合资料；再往上一层的主教和大祭司大概就是销售经理和总监的地位了。
纪望婋是资深的间谍电影爱好者，藏在抽屉夹层的笔记本没能逃过她的视线。
这个被精心掩藏的黑色笔记本上，按照时间、客户名称、订购数量、付款内容分为四列，其中有两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引起了纪望婋的注意。
一个是名为“天堂镇”的客户，他用于支付致幻剂的付款内容是大多的枪/支/弹/药。
市面上通常采用美国NIJ标准来给防弹衣的防护能力划分等级。I级能够防护.22口径手/枪，.38口径手/枪的铅芯弹头，到IV级能够防护7.62毫米口径的重型步/枪弹，.30-06口径的弹匣枪弹。
纪望婋初步评判黑甲兵的防弹衣等级在IIIA到III之间，再加上达姆弹，究竟什么人才能提供如此精良的武器装备？
纪望婋没有头绪，只能把注意转向另一个客户，
另外一个客户则更为诡异了，笔记本上记录的名字是“图书研讨会”。
图书研讨会，感觉是一群文艺青年聚在一起探讨晦涩文学的地方。实际却向燕粉订购了以百斤为单位计算的致幻剂，更令人困惑的是笔记本上没有关于付款项的记录，就仿佛这么大量的致幻剂是白送的一样。
哪家毒贩子会做这样的亏本生意，要么是这个协会危险到能令毒贩主动上供，要么是付款物品过于骇人，不便记录。
纪望婋心里偏向后一种可能。毕竟图书研讨会这种名字听上去只能让人感到无聊，而非危险。
“也许是某种记载了人类无法理解看一眼就会疯掉的秘密卷轴，或者是召唤古神的法阵之类的东西。”
寂静无人的七楼高层，任谁都会被背后突然传来的说话声下一跳。
纪望婋手里的枪差点走火。
“艹，你有病吧！”纪望婋转身发现说话者竟然是本该留在外面的苏婉婉，“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纪望婋在翻看资料时一直面朝着门，行政办公室只有她身前唯一一扇红木大门，苏婉婉是怎么进来的？
纪望婋看向苏婉婉的身后，被撬开的通风管道揭示了真相。
从通风管道爬出的苏婉婉发丝凌乱，罪魁祸首是她怀里那只即将控制不住的胖猫。
苏婉婉把从通风管道里抓到的咪咪丢给纪望婋，纪望婋慌张伸手接住的同时，黑色笔记本从手中滑落。苏婉婉赶在落地之前，一脚踢起笔记本，稳稳抓进手里。
在纪望婋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间里，双方便完成了手中物品的互换。
苏婉婉双手捧起纪望婋的脸，强迫对方直视她的眼睛，曾经面对林苓失效的说服招数在纪望婋身上终于成功了。
“你把七楼翻了个底朝天但都没有找到可疑文件，这里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于是你失望的离开了。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你期盼的冒险单元落下帷幕，罪魁祸首已经死亡，封箱存档吧。”
纪望婋神情呆滞，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抱着怀中的胖猫缓缓走出房间。
站在七楼通往六楼的台阶上，纪望婋打了个冷颤，终于醒过神来。
“诶？我不是要去七楼找线索的吗？七楼好像挺正常的，没找到什么东西……”纪望婋下意识摸了两把猫，惊喜道，“哎呀！咪咪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望婋很喜欢小动物的，不过工作特殊，经常几天几夜不着家，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宠物。她在见到咪咪的第一时间就想把猫翻来覆去揉两遍，奈何咪咪在人前是很要面子的，它要维持自己神秘莫测的亡灵法师形象，轻易不给除林苓以外的人摸。
但此时的咪咪好像有点摸不清状况，目光呆愣，被纪望婋摸到屁股了才惊觉不对劲，咚一声砸到地板上，慌里慌张跑去找林苓了。
*
集装箱式的发电机组方便搬运，林苓直接连着电缆整台给传送回黑塔。
化工楼长期用电当然得有对应的燃油储备，林苓在化工楼的前门广场发现了一辆30吨的油罐车，从观察口看到油罐车的内部大约还剩下一半的柴油。
然而大雪封路，油罐车开不走，林苓思考是等开春再来开车还是把油罐车先传送到黑塔，她有点担心黑塔的地板承重不足，被油罐车压塌。
犹豫半天，林苓打算先把车收进黑塔试试。冬季不知何时结束，期间变故太多，不说其他，万一被其他人发现先一步开走那才叫冤。
油罐车稳稳当当停进黑塔一楼，林苓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林苓此行收获颇丰，除了发电机组和油罐车以外，她还额外收获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实验仪器，以及91名制毒工人。
纪望婋对着这百来号工人发愁，她总不能把这些人抓去蹲号子，每天还好吃好喝款待着吧？
林苓心中早就给这群人找好了去处：“春天来了，用人的地方多得是。这些人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下江监狱附近好几百亩耕地正愁没人打理。
第55章 第 55 章
返回下江营地后, 来不及停歇，林苓把带回来的人手交给巡逻队看管。
下江营地周边的田地分为两种，一种是成片的耕田, 土壤肥沃，地势平坦；另一部分耕田分散在山里，东一块西一块，不方便管理。
在冬季深翻土地可以加速土壤中的养分分解，增加土壤的透气性和持水能力。不算那些零散分布的林田，光是连成片的耕田就有得他们翻。
简单交代几句, 林苓马不停蹄地直奔营地附近的大型商超。
她不指望还能从中找到食物、日用品这些消耗品，她此行目的只有一个：电器。
灾变后的第二日江城迎来了全城断电, 同时大部分电器因不明原因损毁。
林苓还记得, 先是手机黑屏, 等她从上江区赶回位于下江区的出租屋内时, 房间内的宠物监控还能正常使用，可等到第二天, 宠物监控也无法使用了。
电子设备是分地区接连损毁的, 并非同时。林苓注意到这个细节, 心中一下子对游戏系统的能力祛魅了，它好像也并非无所不能的。
小型发电机倒是常见, 下江营地也有人在使用, 只不过它供电带来的便利无法抵消发电时产生的噪音，持续的油耗普通人也难以供应。
下江营地也曾流行过一段时间手摇发电机, 人力发电环保, 噪音小, 几乎不产生废气，但——会饿, 三小时的发电收益还不够吃顿饱饭。
最开始还有小部分人对电力恢复持有希望，在争抢消耗品的同时顺带拿走一两件小家电。
随着时间推移，供电系统恢复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洗衣机能用来储水，冰柜、冰箱这类具有保温性和密闭性的电器或许还能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但诸如空调、微波炉、电视机一类的电器搬回家只能当个摆件，路上带着还占负重，也就没人愿意搬了。
因此，在林苓从灾变至今经历过多次洗劫的商超侧门进入时，还能在电器区看见无人问津的家用电器。
长时间无人看管的电器区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林苓放轻了脚步，但还是难免激起灰尘飞扬。
林苓没有管放置在品牌柜位上的电器，它们大多都因不明原因造成的电路过载被烧毁了电子元件，无法修复。
解决掉两三只误闯入室内的地精，林苓撬开仓库。
这家超市的电器仓库和生鲜仓库是分开的。多亏如此，电器仓库还没有被繁衍的蛆虫苍蝇吞噬。
林苓注意到电器仓库和普通仓库的装修似乎有些不同，电器仓库的墙上围了一圈细铁丝网，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整齐放置在接地的金属货架上。
林苓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个杂牌子收音机，螺丝刀卸掉外壳，内部电路看不出问题，安装上电池后，虽然没有可收听的频道，但是能听见正常工作产生的呲呲背景音。
没坏就行，林苓这下放心了，放心大胆转移起仓库内的电器设备来。
这件事必须赶在营地通电之前做，不然等营地通电后，这里就要人满为患了。
林苓优先找到电暖气，冬天还没过去，电暖气的出场机会还有很多。电热毯她是不指望了，电热毯就算不通电也能当张毯子使用，极寒情况下早就被人搜刮走了。
接着是微波炉、电磁炉、电烤箱、甚至是电饭煲。
生火做饭最初几次还算有趣，时间一长林苓受不了了，难以控制的火力大小，飘扬的灰尘，呛人的油烟，每次做完饭林苓都感觉自己灰头土脸的。后面她更喜欢光顾活动大厅里的小食堂。
林苓曾看过这样一个段子，人类科学发展的本质是研究如何烧开水，用木头烧，用煤炭烧，再到电烧，最后用核烧开水。
林苓在拿取电饭锅的时候，忍不住抱着锅亲了一口，感觉自己又重新迈入了文明社会，气得咪咪在背包里喵喵大叫，抓着双肩背包的背带磨爪子被林苓揍。
冰柜、空调、电风扇这几样也不能少，林苓从金属货架上挑着自己认识的品牌每种收了一台。
冬天对应极寒，林苓猜测夏天必定会有酷暑。江城每年夏季都能达到40度以上的高温，到时候要是没有空调冰柜不知道会热死多少人。
洗衣机来一台，烘干机来一台，洗碗机也可以来一台，冬天无论洗什么东西都是折磨！
65英寸的4K电视，高清投影仪，5.1的家庭影院音响带一套。
考虑到灾变前已经进入了流媒体时代，电视碟片可能不好找，但林苓记得这家商超的负一楼有两家游戏机直营店，能找到很多游戏卡带，看不了电影，打打游戏也是不错的。
林苓心里默默计算着还差什么电器，一想到即将重回电力时代她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林苓拿得最多的电子设备要数收音机。在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眼中，收音机听上去像是上个世纪才流行的古董，但无线电广播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出历史的舞台。
无线电广播除了覆盖面广，成本低以外，它还是唯一一种能够在断网断电后还能传播实时消息的通讯手段。
如果有末日结束的那一天，人类一定是从无线电广播里收到的通知。
*
林苓扫荡一圈，回到营地后没有急着用上自己新搜刮到的电饭锅，依旧是生火烧水，炉子架上一口砂锅，准备焖上点腊肉饭。
上一袋米已经吃完了，林苓走到墙边的柜子旁。这个架子是她自己用木板和钉子打的，木架内部被划分成6x12的小格，里面按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摆放着许多系统背包，背包上用纸条做了分类。
林苓从写有“米面”二字的背包里取出一袋未开封的泰国香米。
这是她无意琢磨出来的收纳方法。系统背包的掉落率不高也不低，尤其是这类四格、八格的小背包，几乎是人手一个，卖又卖不出去，丢了又感觉可惜。
四格背包装不同种类的东西装不了多少，但如果只用来装大米的话，四个格子每格叠加上限99，虽然还要考虑实际负重，但也能装下不少东西了。
林苓就拿来做囤货收纳。装在系统背包里虽没有保鲜功能，至少没有直接接触外界环境，防虫防潮，还算是不错。
砂锅底部涂上一层薄薄的油，淘好的米下锅后倒水刚刚没过一厘米，不用搅动，盖上盖子焖煮十分钟，再放入切成薄片的腊肉香肠。
林苓之前储备的腊肉还剩下两块，她在想这几天要不要找时间出去打个猎什么的，库存告急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五分钟后，揭开盖子，香气扑鼻。
热气烫过的腊肉被逼出油脂，肥肉部分晶莹剔透，卷起美妙的弧度。油脂把米饭浸得油亮亮的，倒入生抽老抽耗油白糖调味的酱汁，把米饭拌匀成诱人的浅褐色。砂锅底部被烤出了金黄焦脆的锅巴，腊肉的烟熏风味与咸口的酱汁相互融合，令人食指大动。
吃着饭，林苓开始考虑供电的问题。
400KW的柴油发电机组一小时耗油在40-100L不等，即使是在林苓收下一辆半满的柴油油罐车后，同样是个难以承受的油耗。
林苓打算在中午12点-13点，晚上6点-7点，每日四个小时分时段供电。
发电机组的实际耗油尚不清楚，就按照最高每小时100L计算，每天就是400L，15吨柴油换算一下是18116L，至少够用一个半月。
其次是如何收费。
电这个东西存不下来，不管你一小时是用300度电还是3度电，发电机一开，永远是耗这么多油，发这么多电，只要用不完，都是浪费。想要最大限度利用上这些电，就必须尽让居民在这个时间段的用电量无限靠近发电机的极限才行。
由于长时间的断电，玩家们根本没有囤积用电器的习惯，林苓就算是今天把发电机组打开了，也没几个人能用上，让她一个人一小时烧100L油就蒸一锅饭。林苓自觉得有点奢侈了，所以她今天还是用炉子烧了饭。
没电的时候盼着电，能用上电的时候又舍不得，纠结啊。
有没有什么能通知玩家营地即将通电，提前准备好用电器而又不会太明显的办法？
林苓打开领地面板，痛苦地把头埋进咪咪的肚皮里：“咪咪，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肥猫尖叫。
【过夜居民：1096】
【现有建筑：
中级防护罩：生命值5000/5000，状态正常。
活动大厅：状态正常。
仓库：生命值200/200，状态正常。
围墙：499/500，状态正常。
多人宿舍楼A：300/300，入住房间120/120，房间已满，状态正常。
石材切割室：工人4/4，状态正常。
木材处理厂：工人4/4，状态正常。
锻造工坊：工人4/4，状态正常。
缝纫车间：工人4/4，状态正常。
石制炭窑x4
防御炮塔x4】
一千多位过夜居民，只算过夜费一天便能产生3000枚金币的收入，120间宿舍每日租金15金共计1800金。
林苓看着日益沉甸的小金库，果断先把中级防护罩升级为了高级防护罩。
升级后的防护罩拥有恐怖的一万点血量，哪怕来十个二十级的独眼巨人也能撑个一天一夜。虽然每日的维护金额也提升到1000金币，但林苓完全能负担。
随着防护罩等级的提升，领地的面积也同时往外扩张，与营地北面的采石场与东边一望无际的伐木林连在了一起。
这倒是意外之喜。
从今以后，采矿和伐木的工人不用再担心路途上遭遇危险了，护卫的巡逻队也能空出时间干别的工作。
领地扩大后，林苓好不容易装饰得繁荣的营地一下子又空旷了起来。
林苓注意到多人宿舍楼A的120间空房间已经住满了。一个房间能住下八个人，当初她是真没想到宿舍楼能被这么快填满。
是时候添加一栋新的宿舍楼B了。
林苓手指滑动，在领地面板上翻找起住宿建筑的分类。一栋精致小巧的砖石建筑从林苓眼前划走，又被她迅速拉了回来。
【独立小屋】
生命值：200/200
建筑描述：40平米的独立小屋，支持水电接入，支持客制化。
容纳人数：你的房子，你做主。
造价：砖石*100，木板*50，金币*500
林苓在看见“你的房子，你做主”这句描述时，很难不心动。
虽然她现在居住的宿舍是由四个房间打通连接而成的，比起其他人的居住条件好上不止一星半点，但住在多人宿舍楼里总是感觉不舒服，哪里有单间小屋来得爽。
尤其是在苏婉婉搬来隔壁后，这几天她忙着给她的狗戒□□，每到深夜，雪花嗷嗷叫。
宿舍隔音不好，林苓听得一清二楚。
林苓果断付款，10000枚金币叮叮当当从钱包里扣走。根据小地图上的显示，下江营地的住宅区多出了二十个带有栅栏的迷你小房子图标。
林苓没有立刻下楼查看新建筑。营地出现新建筑时，居民们都会好奇的围观一阵子，现在围在单间小屋周围的人一定很多，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因为暂时还没有定下租售金额，这二十栋小屋的控制权还都掌控在林苓手里，她可以随时通过面板对小屋进行装饰和改良。
林苓心里突然跳出一个词：样板间。
*
走商魏飞掣在这个冬天赚了不少。
暴雪封路，让本就不方便出行的道路更加难以通行了。
然而好巧不巧，魏飞掣在灾变前是搞品种犬繁育的。
穿搭讲究潮流，但很少有人知道养狗也讲究潮流。
在魏飞掣小时候有一部动画片非常热门，《101忠犬》，讲的是关于一群斑点狗的故事。
嚯！那个时候，养斑点狗的人出门遛狗那叫一个有面子。后面又开始流行蝴蝶犬，小区里几乎每个小老太太人手一条地包天蝴蝶犬。
灾变前这股潮流轮到了伯恩山，一种脚特别大的瑞士犬种，早在古罗马时期，他们就开始利用伯恩山犬运送军用物资，转移货物。
在这三十来只伯恩山犬的支撑下，厚雪覆盖的小道魏飞掣如履平地，他的走商事业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
魏飞掣丢给摊贩几枚金币，叮嘱老板给自己捡个大点儿的红薯。
“魏哥，谁不知道你有多会赚钱。从下江跑一趟，转个手就是一两百金进账，咋还跟我这卖烤红苕的计较！”卖烤红薯的小贩打趣道。
魏飞掣不怕烫一般，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烤红薯，双手握着一掰，流着蜜的金黄色薯肉在干冷的空气中爆发出一团香浓的白雾。
魏飞掣连忙往嘴里送了两口，草草一嚼，甚至都不用嚼，舌头一抿，那软糯的薯肉就顺着喉咙一路烫到胸口。
魏飞掣被烫得直拍胸口，拿起身旁稍冷的茶水往嘴里灌了好几口，这才开口：“捧杀，绝对是捧杀。都是些辛苦钱，家里三十几张嘴等着开饭呢，你是不知道那些狗有多能吃！你看今天难度13，上了难度10我这种普通人连门都不敢出，天天在外面跑，指不定那天就嗝屁了。我还想找个营地安顿下来，每天卖卖红薯什么的，多安逸！”
“还没找考虑好在营地落脚呢？我看就在我们下江呗！不是我吹牛，这方圆百里，有哪个营地能比得上下江？”红薯小贩大声嚷嚷着。
其实魏飞掣心中也有这个念头。
下江产出的物资丰富，价格低廉。往常他从下江收来的货物，走不出两个营地就能卖空。
像是防寒护具，放在其他营地卖500金都有玩家抢着要，而在下江喊200金都有人嫌贵。
别的营地能把人逼得当场杀人夺宝的技能卷轴，稀有材料，下江的摊贩摆在地摊上批发。
更别提那些特产的血药，武器……玲琅满目，魏飞掣有时候进货都不知道选哪些，感觉个个都是畅销货。
这些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下江的小吃一条街！
小吃摊多数使用明火，在活动大厅内摆摊容易造成事故。
于是在下江营地形成了这样神奇的一幕：包围着活动大厅后门的石制炭窑，一长串用木板、塑料布、小推车搭起的小吃铺子围成一个包围圈，花花绿绿的塑料布上用明亮的水笔注明菜单，油脂滴到炭火上窜起的火舌热闹又明亮。
从活动大厅后门出来的居民，有一个算一个，不花钱别想逃出包围。
“冰糖烤梨，3金一杯了啊！”店家熟练地揭开炉子上的不锈钢小罐，观察熬煮的状态。
只见他戴着手套，手下灵活地抄起小罐，烤梨的表层熬出了一层浓厚黏稠的糖膜，两颗红枣从中间破开，枣核已经被提前去掉，只留下甜滋滋的枣肉。大冬天来上一杯不知道有多爽！
装满红汤的大锅占据了接下来一个摊位。
红到刺眼的辣油翻滚着，爆发出刺激的辛辣气息。摊主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关东煮的锅子，里面装的却是火锅底料。萝卜、香菇、竹笋、各种丸子被竹签串起，店家热情地招呼着：“今天特色鱼肉丸！刚从江里捞上来的新鲜大黑鱼，一颗淀粉都没掺！素菜一金两串，荤菜还是一金两串！”
魏飞掣当初来到下江的时候，当即就被眼前这场面吸引得脚都挪不动，每个小摊挨着一家一家吃了过去，差点把过夜费都吃掉了。
但如今的魏飞掣还算有点小钱，再也不会因为沉迷小吃摊而破产。
就在魏飞掣犹豫着要不要再把小吃街从头吃到尾时，营地的地面一阵颤动，不远处的住宅区冒出两排崭新的建筑。
下江的过夜居民越来越多，住房资源紧俏，魏飞掣最开始还只是和同行的四个伙伴挤一个房间，很快变成六个人挤一个房间，八个人挤，最后十六个人挤在一个八人间里。
魏飞掣犹豫要不要在下江营地安家也是考虑到此，一想到享受美食的代价是和另外十五个睡觉不洗脚的臭男人挤在同一间屋子里，瞬间感觉食物也不是很美味了。
魏飞掣吃着手上温热的烤红薯，和看热闹的人群一起朝住宅区走。
不等魏飞掣靠近，就听见前面围观的居民发出惊讶的感叹：“我靠！这不妥妥的小别墅吗！营地牛逼了，都开始卖别墅了！”
“你们快看门口这块牌子，‘样板房’？‘可参观’？”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哎呀我去，别挤别挤！谁在挤我？”
魏飞掣凭借一身牛劲后来者居上，第一个挤进了小屋。
小屋内部空间不算大，粗略估计只有40来个平米，一眼就能看完。
原木色的地板，灰白的墙砖，再加上一扇小窗，算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被称为简陋。
但魏飞掣很快理解为什么有居民把这间小屋称为“别墅”了。
软装！
进门正对着的墙上安装着一台崭新的挂机空调，往下靠右墙的小床对面是一台65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上斜放着一台ps5，生化危机4重置版的游戏盒子打开放在一旁，生活感十足，魏飞掣都已经脑补出自己靠在床上打游戏的模样了。
进门右手边被隔出了一小块厨房区，双开门的立式冰柜显得有些拥挤，干净整齐的电磁炉放在案板上，电饭锅里盛着冒热气的米饭。
后魏飞掣进屋的玩家伸手想去抓电饭煲里的米饭吃，随后系统弹出的警告提示让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样板房仅供参观，请勿触摸！】
“可是、可是这些电器是什么意思？现在哪里还用得上这些电器啊！”
“系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暗示这小别墅是能用电的？”
“天！真的假的？别哄我啊！我会信的！”
“可是这种单间租金会很贵吧？算了算了，我不看了。看得内心激动，到最后发现自己买不起才是最惨的。”
“说得也是，我刚刚在外面数了数，营地里一共就修了二十间，估计我是买不起啦，不知道营地里哪些土豪大佬可以全款，羡慕嫉妒恨啊！”
“别那么扫兴吗！万一不贵呢，大家一起凑凑，一人一天轮流住嘛！”
“我拜托，你好歹动动脑子。还万一不贵，你怎么不说万一我是秦始皇转世呢？”
魏飞掣蹲在门口，听着围观的居民议论不停，凑热闹的玩家来了又走。直到天黑，他还蹲在门口，沉默的一言不发，脑海里激烈地思考着，手上的红薯放到冷都没来得及吃第二口。
心动吗？当然心动！末日里，一栋只属于自己的房子，搁谁谁不心动！
但有了固定房产这种东西，就代表他魏飞掣和下江营地彻底绑定了。万一前脚刚买完房子，后脚营地就沦陷，自己又该上哪儿喊冤？反正他不认为这该死的游戏会有那么好心把金币返还给自己。
不过系统还没有给出小屋的具体购买协议，还不知道具体金额。魏飞掣手里有一笔600金左右的存款，但这个价格想要在营地里买下一栋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魏飞掣甚至幻想，万一这单间不是卖，是租赁呢？就像宿舍楼一样。如果是出租就好了，600金租一个月，不，就算是只能租下半个月他也愿意！
凌晨时分，天空骰无人在意地转动，随机出今日难度等级。
一则系统通知从魏飞掣的角色页面弹出。
魏飞掣以为是样板房不允许过夜的驱赶通知，他没多在意，知趣地转身离开。
魏飞掣正准备关掉弹窗，可就在余光瞟到通知内容时，魏飞掣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独立小屋】确实是购买制度，但它可以分期支付！而首付只需要500金币，比魏飞掣能承受的上限600金币甚至还要少！
魏飞掣狂喜！
但下一秒他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惊动其他人。
魏飞掣顾不上其他，在巨大的惊喜情绪冲击下，他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活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连购买合约都没来得及细看，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款项扣除，他魏飞掣如今也是有房子的人了！
第56章 第 56 章
活动中心外墙上安装有气温温度计, 量程在-30摄氏度到60摄氏度之间。
此前，温度计的指针永远是向左打死。而就在今天，指针终于往右偏移了一小格。
冬天快要结束了。
移动通讯消失后, 信息传递成了问题。
营地内每日都会传出各种版本的谣言，今日是哪儿设立了难民营，明天说隔壁哪个城市已经开展官方救援了，后天是哪里有免费的物资。
在通讯消失的时代，想要验证信息真假，除了亲身前往, 别无他法。
然而有两个原因阻挡住玩家踏出营地的步伐：
1.积雪太厚，出行困难。
2.自身等级低, 装备差, 外出危险。
经过一个冬天的积蓄, 至少对于下江营地的玩家来说, 凑齐一身能用的装备不成问题。
技能练了，等级高了, 下江附近的地图踩了一个冬天早就看烦了。不少对自身实力持有积极态度的玩家们跃跃欲试, 准备来上一场精彩纷呈的远足冒险。
除此之外, 还有不少高等级的生活玩家收到了周边营地领主开出的挖角邀约。在丰厚的报酬面前，鲜少有人能保持冷静。
等到开春积雪消融, 出行会变得自由许多, 居住人口流失成为必然。
营地的繁荣离不开玩家。战斗玩家能在兽潮袭击中替营地的防御系统分担压力，生活玩家生产的多样化商品能维持市场稳定。
为了留住这部分高级玩家, 林苓想到一个妙招, 房贷。
短暂的工作生涯让林苓目睹过太多太多被房贷束缚, 任凭上级如何压榨剥削都不敢辞职的打工人。
想要获得【独立小屋】，玩家首先需要支付500枚金币作为首付, 此后每周还需缴纳80金币的分期尾款，连续支付半年玩家才能获得小屋的归属权。
营地内拥有房产的玩家不再收取每日过夜费，且水电全免。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即使玩家身上资金充足，尾款也不能一次性结清。半年内，尾款一旦中断，房屋回收，此前产生的费用恕不返还。
小屋的售价不算高，每周的尾款平摊下来甚至比住宿舍楼都要划算，唯一的关键在500金的首付款上。
500金，这个价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能一口气拿出来还不影响后续生活水准的必然是有积蓄的中高级玩家。
第二个关键点是每周结算尾款，期间不能中断，否则小屋回收，前功尽弃。
小屋拿到手了要装修吧？家具桌椅不得整一套？供电后家用电器不搞几件？算上这些沉没成本，首付、每周的尾款，谁舍得这些钱打水漂？房贷人哪里还敢出远门？
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21天。半年后房子到手，玩家也早就习惯了下江营地的生活节奏。
去其他营地重新开始？想都别想，和下江锁死吧。
林苓看着一栋栋小屋的状态显示接连跳转成鲜红的“已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
建造【独栋小屋】的成本迅速回收，林苓打算下一个升级的建筑是【锻造工坊】。
升级消耗20000金币，中级锻造工坊的雇佣人数提升为16人，可同时进行16件订单的生产。
升级后的锻造工坊除了可以生产蓝色品质的金属武器和金属护甲以外，还新解锁了一系列新的生产图纸：金属熔炼、玻璃熔炼、铜导线和机械零件。
林苓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发电机组的用油难题。就现有的柴油库存只能维持营地一个半月的消耗，一旦用光，在找到新的燃油前，营地只得重回断电时代。
植物油和醇类物质在碱性环境下可以制得生物柴油。林苓手上倒是有不少油菜种子，不过从现在开始种地，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林苓将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营地扩张后，领地延伸，将河道的一截也吞并了进来。
或许她该利用上山顶呼啸不停的山风和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
【小型风力发电机】
生命值：200/200
建筑描述：额定功率10kW
造价：铁锭*100，机械零件*200
领主面板上，一小部分曾因材料不足未解锁的建筑图纸终于向林苓敞开了。
虽然风力发电机的发电功率小，但胜在不额外消耗燃油。反正领地面积大，功率问题可以用数量弥补。
让林苓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营地当前的金属来源自采石场。
工人在开采石料时有概率掉落金属矿石，只不过金属矿石掉落率低，工人工作一整天只能看见三、四块金属矿石，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
建造风力发电机对金属材料需求及高，需要100块铁锭，200个金属零件。
一组20枚铁矿石能打成一块铁锭，三块铁锭加工成一个金属零件。两百个金属零件等于六百块铁锭，熔炼七百块铁锭需要一千四百枚铁矿石。
仓库当前金属材料最多不过能打出一百枚铁锭，如此庞大的金属要从何处获取呢？
*
王向阳把吃剩一半的粗粮馒头收进兜里，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拿起地上的铁镐，拍了拍屁股上的白灰，准备继续工作。
采石场的工作说难也不难，主要是体力活，比起巡逻队的工作要安全很多。尤其是在营地再次扩张之后，采石场被营地的防护罩吞并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采石采到一半，身后被怪物偷袭。
偶尔运气好，还能挖到一两块稀有矿石，能在活动大厅卖个好价钱，连续几天都不用工作。
王向阳挥动酸疼的手臂，镐子敲击在石壁上，渐起一阵恼人的白灰，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不多时，一张散发着灰白色光芒的卡牌伴随着阵阵敲击声掉落出来。
王向阳赶紧弯腰捡起。
【普通石材】
品质：普通
描述：不起眼的灰白色石材，最基础的建筑材料。
王向阳叹了口气，把石材卡收入背包。
一张普通石材卡，回收价5金币；
铁矿材料卡，回收价10金币；
红铜15金币，秘银25金，最稀有的精金一张能卖到50金以上的高价。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发财呢？
王向阳悲观地期盼着。他无比怀念灾变前的日子，虽然每个月的工资不高，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拼了命的做体力活，在寒风中都能干出一身臭汗来。
许是老天听见了王向阳的抱怨，在他下一次挥击铁镐时，一张蓝色的卡片从石壁中掉落下来。
【红铜矿石】
品质：精良
描述：隐隐透出闪光的红紫色矿石，是打造武器的不二之选。
红铜矿！这还是王向阳入冬以来第一次挖到红铜矿！
王向阳左顾右盼，见没人关注自己，赶紧将红铜矿石捡起来塞入背包。
无论什么时候，王向阳都谨记财不外露的道理。
15枚金币！王向阳美滋滋地在大脑里思考今天晚上吃什么，要不切块肉回去烤着吃吧？
“向阳你在这里啊！”背后突然有人喊了王向阳一声，把沉浸在幻想中的王向阳吓得一个激灵。
他赶紧站起身，掩饰般地拍了拍身上的白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主动开口道：“哎呀，赵哥！今天我真是背到家了，挖了一整天全是白料，连块铁矿石都没捞着。”
王向阳心头警惕，生怕赵哥是来找他借钱的。
自从营地开始卖房后，像是开启了玩家内心深处的某种基因程序，不少人都蠢蠢欲动，有合资买房的，甚至是的到处借钱也要卖房。
一时间，王向阳脑子里各种借口想了个遍，什么家里有老人要养啊，什么前几天受伤金币买药去了，什么买了新装备周转不开……
令王向阳意外的是，赵哥这次不是来找他借钱的，而是来道别的：“家里买了房子，过两天我就不来挖矿队了。好歹一起在矿场干了这么久，兄弟一场，等房子装修好，到时候来我家里吃饭啊！”
“赵哥真不是我不愿意借，小弟最近真的是手头紧，一下子拿不出……什么？！你买房子了？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那可是500金啊，你偷偷攒这么多钱？”王向阳回过神来，心中一片惊愕。
不怕兄弟过的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王向阳瞬间看赵哥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人居然背着自己攒了这么多钱，还偷偷把房子都买下来了。
赵哥摸摸头，看似低调，实则炫耀：“运气好，都是运气好。入冬前营地不是来了一批从其他营地来的难民吗，你说这不是巧了吗？我妈也在里面！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我妈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精干得很，前年我本想着把她接来城里享福，怎么劝她都不来。
就守着乡下那块田，白天挑水施肥，晚上捡柴喂猪。还偷偷接了什么毛衣加工，就是替老板打毛衣，计件结账的那种。我劝她说一件也赚不了几个钱，想让她别干了，到时候把眼睛熬坏了，看病多的钱都治出去了。
你猜怎么着？那些巡逻队的非说我妈是什么生活玩家，她打的毛衣有属性加成，今年冬天我妈接单接得停不下来，材料都不用自己出。多亏我妈以前加工毛衣的时候把速度练出来了，那速度，一天三件都不带歇的！”
赵哥嘴皮上下翻动，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停下了喘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接着说：“再加上前几天，老哥我运气好，接连挖到两块精金！这下，连周供的钱都有了！”
赵哥伸手往右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一指：“当时我就是在那儿挖的，反正以后我不在采石场干了，告诉你也无妨。”
赵哥没察觉一般，拍了拍王向阳的肩膀：“到时候一定来我家吃饭啊！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是真没说错，唉我记得向阳你爹是不是也在营地啊……”
王向阳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开采到红铜的喜悦一下子被冲得一干二净，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到后面就连赵哥继续说了什么都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只是机械地敲着石壁，呆愣着走回了“家”。
王向阳如今住的地方，是宿舍楼旁的一处空地，这里扎着无数彩色的帐篷，造型各异，乍一看仿佛某个露营爱好者聚集点。
“爸，我回来了。”王向阳左手提着小半袋炭，他把右手拎着的两个杂粮馒头换到左手，腾出一只手拉开帐篷的拉链。
帐篷内部没有灯光，只能借着尚未黑完的天色看清内部的构造。
防水垫上放着两条睡袋，往里是一个熄灭的火炉，角落堆着屈指可数的几件餐具。小凳上放着一把锈色的水壶，王向阳走过去一拎水壶，空的。
劳累一天回到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王向阳想着赵哥能给他攒出首付的母亲，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怎么自己就摊上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爹呢？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就连他每日的过夜费都是从王向阳的账户上扣的。
王向阳无奈地提起水壶，走去靠近住宅区的一处水源打水。
等王向阳打水回来时，发现王父已经回到帐篷里了。
王向阳一掀开帐篷，背对着他的王父一把将东西藏进了自己的睡袋里。
王向阳心中的干柴仿佛一下子被点燃了，他提高音量，大声地质问道：“你藏什么了？你把什么东西藏进去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看不得？”
王父吓得直耸肩：“我藏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我藏什么！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王向阳丢了水壶，根本不听王父的狡辩，直接上手去掏他睡袋里藏着的东西。
王父刚开始还想阻止，只不过一把年纪的他哪里能制止成日采矿劳作的王向阳，反被其一把推开，摔在软绵绵的垫子上。
王向阳从父亲的睡袋里摸出半边油腻腻的烤鸭，看着王父嘴角尚未擦掉的油花，他怒火攻心，把那烤鸭往父亲脸上一摔：“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我每天供你吃供你穿，中午连馒头都只敢吃一半，就是为了省下金币付你的过夜费。你倒好背着我吃独食？还吃烤鸭，好吃吗？”
王父连忙伸手把王向阳摔到自己身上的烤鸭捡起来，他咂咂嘴，仿佛是在回味：“味道还成，比不上以前在全聚德吃的那次。”
闻言，王向阳被气得一笑：“你钱哪儿来的？”
一提到钱，王父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而是捡起了自己作为长辈的架子，反问王向阳：“你管我哪儿来的，反正没花你的钱！你管天管地还管起你老子来了，你看看营地里其他年轻人，就我们隔壁帐篷的小卢，加入巡逻队后没几天就把自己妈老汉接去宿舍楼住了，还有和你一起挖矿的那谁，不说吃肉，人家爹妈顿顿热饭热菜！
我呢？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在帐篷里冷得想喝热水都没有！你还有脸来问我钱从哪里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图我的钱！”
王父坐在地上颠倒黑白，看着他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模样，王向阳只觉得可悲，心中那些翻滚起伏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王向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这样，那行。反正你有钱，以后的过夜费就你自己缴吧，吃饭我也不管你了，你吃烤鸭的怎么看得上我的冷馒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能搬进宿舍楼了，我以后也不会管你了。”
王父看着王向阳冷静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心中这才有些慌了。他是偷偷找了个赚钱的路子，但想着反正有儿子兜底，及时行乐，赚到的三瓜两枣全吃进肚子里了，从来没考虑过存钱。
他所有的钱都花在这半只烤鸭身上了，连今天3金的过夜费都没留下。
如果王向阳真的不管他了，那他今天只能在营地外过夜。一想到防护罩外成群结队的恐怖怪物，王父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腆着一张老脸，放低身段去哄王向阳：“哎呀，儿子别气！咱们亲父子还计较这么些干嘛！我这不也是看你每天工作辛苦，想帮你分担些压力嘛！你凑过来，我最近发现了个赚钱的路子，你千万别给人说，知道的人多了就没用了。”
原来，王父有认识的好友在熔炼工坊工作，负责铁矿石的加工熔炼。
铁矿石产铁率低，二十块铁矿才能勉强打出一枚铁锭。
但灾变前遗留下来的大量金属材料：生锈的钢筋，报废的车骨架，断裂的钢梁……这些可都是加工、提炼过的高纯度金属材料，只需要小小的一块便抵得上好几块铁矿石。
营地扩张后，将附近不少建筑废墟都囊括进营地内部。王父趁着近期还没有多少人发现，白日去建筑废墟中捡拾钢筋，交给熔炼工坊中的好友换取铁矿石。
再用换得的铁矿石换取金币，赚取差价。
王父眼珠子一转，撺掇道：“我看你也别去挖什么矿，明天跟我一起拾荒去！这不比你采石赚得多！”
王向阳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这样，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王氏父子两人戴上手套，向着废墟出发。
等到了目的地，却看见人山人海，玩家如同遇上超市大减价般疯狂抢夺着废墟中残存的砖石、金属甚至是碎玻璃。
王父嘴巴大张，随即扭过头恶狠狠地质问王向阳：“是不是你说漏嘴了？！我可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话都存不住真是没用！”
王向阳急忙辩解：“我昨晚一直和你待在帐篷里，哪儿有时间到处说。再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王父想来也是，他就近抓过身旁一个推着板车，板车上载满了钢筋的玩家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玩家颇不耐烦地挥开王父的手，边说着边急急忙忙往活动大厅跑：“哎呀哎呀，别打扰我赚钱！自己去任务栏那儿看不就行了吗！”
王父心急如焚地跑到活动大厅，任务栏的回收清单上多出了许多物品：
金属废料，10金/kg；
玻璃（无论形状），5金/kg；
热敏塑料（HDPE/PVC），20金/kg；
……
眼瞧着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赚钱路子被公之于众，王父急得团团乱转。
然而不等他冷静下来，一股大力揪着王父的后衣领子，几乎快要把他掀翻，是王父在熔炼工坊的那位好友。
只见他怒发冲冠，眼中似有怒火在燃烧，他不顾活动大厅还有其他人，扯着王父厉声问责：“你举报我？不就是昨天少给了你几个金币吗，至于这样？”
王父满脸懵懂，听不懂好友在说些什么。
好友冷笑道：“你别装！昨天刚和你交易完，我今天立即就收到了警告信，说我倒卖营地物资！现在好了，我在熔炼工坊的工作没了你怎么赔我！当初要不是你鼓动我，我怎么可能答应用铁矿石和你交换！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围观的人群不嫌事大地越聚越多，将两人围住。
王向阳好说歹说，各种赔礼道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王父解救出来。
看着狼狈不堪的王父，王向阳没好气地挖苦道：“还想你那发财的路子呢？明天，不，从今天开始，跟我老老实实挖矿去吧！”
林苓是在清点矿石库存时发现的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心虚，倒卖铁矿石的工人一次不敢拿出太多矿石，只敢少量多次地倒卖，然而钢筋的纯度太高，锻造成铁锭的损耗最大不超过8%。
于是在林苓查看后台数据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其他加工台往往需要消耗19~23枚铁矿石才能打出一块铁锭，而倒卖工人的加工台却只需要不到10块铁矿石。
如果他胆子大些，一次多倒卖些铁矿，林苓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发现问题。
死去的城市留下了庞大的金属遗骸。
除去金属，玻璃也是一种能反复熔炼加工的材料。
城市的废墟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从这些玻璃渣中再次合成玻璃制品，远比从沙子中提取要来得容易。
塑料也是同理。这种从石油中提取的高分子化合物通常分为两种：热固塑料和热敏塑料。
热固塑料在定性后无法再次加工，而热敏塑料则能在加热后再次塑性，用来临时修补管道还是不错的。
营地内部的废墟被清理干净后，林苓安排巡逻队往外继续搜集可利用的材料。
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在营地的山坡上修建起风力发电群。
第57章 第 57 章
许是末日游戏中剑与魔法的设定太过深入人心, 跳出“万事须从零开始”的思维陷阱后，绝大多数配件设施都能从荒废的城市中获取，营地的电力工程加快了进展。
电热水器把过滤后的山泉水加热到四十五度, 蒸腾的白雾让视线变得模糊。
热水的冲刷下，林苓感到身体每一寸皮肉都舒展开，疲劳和酸涩顺着水流划走。
林苓已经好久没有洗过这样舒适、滚烫的热水澡了。
每每烧水洗澡的时候，总是想着要节省木炭，要节约时间，水还温着, 林苓就已经冲洗完毕了。
小屋内，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了黑暗, 电阻加热的暖风器把贴了墙纸的石壁烘得暖暖的, 猫睡在床脚, 压在林苓换下来的珊瑚绒睡袍上, 背对着浴室，尾巴从床上垂下来, 时不时晃动一下。
林苓看电热水器还剩有一小半的热水, 顺手把猫提来洗了。
睡熟中的猫惊恐地睁圆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搓洗干净，包上了毛巾。
看着从猫身上洗下来的黑水, 林苓一边擦猫一边嫌弃：“你看看你, 这么脏还好意思睡在我的衣服上？臭猫，坏猫, 明天拿你去换个不锈钢盆。”
厨房的烤箱弹出“叮——”清脆响亮的提示音。
在洗澡前, 林苓预热好了烤箱, 把南瓜曲奇面团放进电烤箱。
林苓一只手托着猫，另一只手拉开双层烤箱门, 黄油混合南瓜的清香扑面而来。因为加入了南瓜泥，曲奇整体呈现出金灿灿的诱人颜色。
刚烤好的曲奇饼内部湿润柔软，稍等放凉后则酥脆浓郁，两种口感各有各的好吃。
“猫乖乖洗澡了，猫要吃两块小饼干！”碳水猫忍不了了，使劲蛄蛹着，要不是林苓抱得紧，它能直接跳进烤箱里面去。
电饭煲里做着焖饭。
林苓把香菇、土豆、胡萝卜随便切了切，再加了排骨和甜肠，撒上一把青豆玉米，焖到现在刚刚好。
土豆和胡萝卜都被焖到用勺子轻轻一压就化开的程度，青豆入口绵软，玉米是用的罐头，带着一点点甜味，提前腌渍过的排骨肉质软烂入味。最最灵魂的是电饭煲焖出来的米饭，吸饱了料汁的米粒蓬松饱满，微微有嚼劲，米香十足。
林苓给自己盛了饭，猫吃单独的生骨肉，吃完饭才能奖励小饼干吃。
独立小屋的火爆程度远超林苓想象。
她本以为二十栋小屋还能卖上一阵子，没想到不出一周的时间便被购房心切的玩家们一抢而空。
随后林苓又加修了二十栋独立小屋，和十套带有后院的双层小屋。
第一批独立小屋新鲜少见，加之数量有限，玩家们容易热血上头，第二批次放出的小屋估计就没这么抢手了。
其次是一下子放出数量太多的住宅会给人一种量大从优的错觉，反倒显得不稀奇了。
第二批住宅修建完成后，林苓挑了个时间，搬进了她给自己私留的双层小屋。
双层小屋占地面积不大，六十平米左右，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浴室、卧室和露台阳台，还额外附带一个储物的地下仓库。
后院十来个平米的草皮空间，大规模种地是不行的，但种点小葱、辣椒、香菜等调味料，做饭的时候差哪样，出门顺手一扯倒是方便。
再过几天，林苓打算把营地内的耕地，按照土壤肥力从高到低，分成一、二、三级出租给玩家。
那可是几百亩地。即使林苓手下有一批抓获的制毒工人可以使唤，但还是种不过来。不如分给玩家，等到收获时用农产品支付租金。
林苓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柴油发电机组就要停止运行了。
但今天，即使是柴油发电机停止运行后，营地的电力也不会停止。
林苓把吃干净的碗放进洗碗机，裹上外套围巾准备出门。
猫追在林苓脚边亦步亦趋，喵喵叫着也要出门。
“可是我才给你洗了澡，你一出门就把自己滚得很脏，还要睡我的床。”
“猫在包里，猫不下地！”咪咪站起来扒拉林苓的衣摆。
林苓把猫抱起来闻了闻，洗干净的毛软软香香，捏着猫粉嫩Q弹的肉垫，爱不释手。
“那好吧。”林苓勉强同意。
营地的主干道上，每隔二十米的距离便能看到一盏高大的照明路灯。
三块铁锭，一份玻璃，再加上一组铜导线，合成一位光明女神。
路灯一路延伸到山脚。在黑暗视觉的加持下，即使没有光源，林苓在漆黑的山路小道上仍旧能如履平地。
这座小山如今属于营地范围，林苓带巡逻队仔细搜寻过，山里没有藏着怪物，居民们能放心地在山上捡拾菌子，挖掘野菜，有种资源点刷在家里的爽感。
山上有个小平台，能把营地尽收眼底。林苓闲暇时很喜欢来这里，不过今天除了她自己，还有别人在小平台上眺望。
纪望婋穿着轻便的运动装，只在最外边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脸颊发红，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股一股垂在眼前。
纪望婋应该是刚结束锻炼，坐在观景台上，抱着个馒头大啃特啃，补充体力。
美梦水工厂的事件告一段落，罪魁祸首因不明原因内斗死亡，制作美梦水的原材料，梦幻蟾，被逐一消灭，大大丰富了林苓的美味肉库存。
方奈因自己圣教圣女的身份，神圣土豆教的高层死光了，她目前就是最高层，迫不及待地要去收服教徒，当新教皇去了。
林苓忧心过方奈会不会再搞个美味香菜教出来，不过只要不涉及到下江营地，随她去吧。
“一个人？”林苓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我以后你会和苏婉婉玩在一起，毕竟你们能互相接住对方的梗。是吧黑色山鹰？”
纪望婋往旁边挪挪屁股，给林苓让出一个位置来，她咽下嘴里的馒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苏婉婉有点怪，我感觉，你得小心她。这会不会让你感觉我是个爱在背后说人闲话的贱人吗？”
“从美梦水工厂回来后我就一直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脑子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直觉告诉我这和苏婉婉有关，”纪望婋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液体，怕林苓不信似的继续补充道，“我直觉很准的。上学的时候我感觉有个室友也怪怪的，但一直找不到证据。最后快毕业了，才发现她会趁没人的时候偷拿我的牙刷刷厕所，就因为我的奖学金比她拿得高。”
林苓皱着眉，不是因为纪望婋的话，而是她看见纪望婋用鱼腥草蘸花生酱夹馒头吃：“其实……在我眼里你们两个一样怪。没有人会吃鱼腥草蘸花生酱，没有人。”
纪望婋感受到林苓的目光凝聚在自己手上，她理直气壮到林苓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花生酱，优质脂肪！鱼腥草，植物纤维！馒头，快碳，有氧后要补充快碳，不然掉肌肉的，多合理的搭配！猜猜我杯子里装的是什么？”
林苓不想知道，她努力尝试着转移话题：“所以苏婉婉也拿你的牙刷刷厕所了？”
纪望婋没让林苓得逞：“是鸡胸肉奶昔，谁猜对了？”
七点已到，柴油发电组停止运行。
从观景台往下望去，营地内灯火通明。
照明路灯仍然工作着，住宅区不仅从窗户内透出灯光来，一栋栋小房子的外墙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灯串。
圣诞配色的雪花灯串，充满新年氛围的红色电灯笼，不断闪烁着的七彩酒吧氛围灯……下江营地的玩家们从各处收集来的照明电器持续工作着，营地内灯火辉煌，仿佛末日从未来过。
林苓张开手掌，感受山间的冷风从指尖穿过。
就在这片山的山顶，在柴油耗尽前，六台风力发电机正式投入工作，细长的叶片在劲风中飞速旋转着。
多余的电力会沿着另一股导线传入山脚的蓄电池机房。
那里存放着从电动叉车、电动车甚至是电动轮椅上拆卸下来的可充电铅酸电池。
即使在没有风的天气也能维持营地12小时的电力供给。
*
魏飞掣带着自己三十多条伯恩山住进了他重金购入的小屋。
就在刚刚，魏飞掣制止了一起恶性事件，他的狗试图在他唯一的床垫上撒尿。
500枚金币的首付款掏空了魏飞掣的小金库，他还得留下一部分本金用于走商生意购买货物。
因此魏飞掣的小屋里除了一盏台灯，一张床垫外再无别的家具。
即使如此，魏飞掣望着灯泡的眼睛几乎抑制不住地涌出泪水。
他仿佛一个流落荒岛数十年，终于重返人类社会的流浪汉一般，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电啊，这可是电啊。”
*
巡逻队的袁兴安和关系好的队友们一起集资买下了住宅区位置最靠外的一栋小屋。
这晚，结束了巡逻队工作的队友神神秘秘揣着一个大包进了门。
“哟？老杨，藏什么宝贝呢？”袁兴安打趣道。
老杨敞开外套，一大段连接线带着一个粉红色的主机滚了出来，老杨兴奋道：“你们快来看我淘到了个什么宝贝？投影仪！今晚老杨带你们看点刺激的！”
老杨在队友急不可耐的催促声中接好了线，手忙脚乱地把老板赠送的U盘插入接口。
劣质的扬声器传出带有杂音的欢快音乐，白墙上出现了两个模糊不清的画面，队友们像是刚化形的猴精一样激动地上蹿下跳。
只听见清晰度不高的画面上，左边那个黄色的方块朝身旁的粉色五角星问道：“一起去抓水母吧？”
*
帐篷区，迎来生意高峰的小吃摊老板一双手上三把刷子上下飞舞。
辣椒油、花椒面，烤起大泡的豆干翻了个面，裹上翠绿的葱花和光是闻闻就酸得直流口水的酸萝卜粒：“来！豆干好了！”
孜然和油烟似乎要将老板整个人腌入味。
吸饱了油脂的茄子慢慢瘫软下去，被老板手里的剪刀一划，露出内部黄绿色的嫩肉来。锡纸捏成的小碗架在铁丝网上，浸满了泡椒蒜泥的汤汁被底下灼眼的炭火烤得不断冒泡。铁签穿过的鸡翅尖已经烤得焦黄酥脆，蜜色的皮肉滴答滴答往下溢着汁水，连带着骨头都能一并嚼了下咽。
老板在心里默默估算着今日的收益，要不了不久她就能在营地买上房子了！
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有了盼头日子仿佛就变得好过了许多。
想到灾变最开始时的惶恐不安，再到如今安全的营地，稳定的收入，老板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今天的辣椒面太辣，熏得人眼眶发酸。
这时，认真趴在桌后记账的小女孩指着天空：“妈妈快看，有流星！”
带着火焰尾翼的庞大碎片群从漆黑的天空中划过，接近白色的高温焰体容易被误认为流星。
“国际空间站。”林苓望着天空中密集如雨的火球群，不禁喃喃自语。
国际空间站位于距离地面四百千米的绕地轨道。受地球引力的影响它会不断下坠，用不了多久，耗空燃料的国际空间站会穿过大气层，带着明亮的光焰砸向地球。
《末日Online》登录的第两百天，国际空间站坠毁。
*
次日，林苓从床上醒来，透过窗户，似乎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了。
窗外的积雪比起前一天似乎薄了不少，玩家们正聚在空地上激烈探讨着什么。
林苓点开角色面板，果然，她收到了一条未读的更新公告。
【叮——《末日游戏》已于今日凌晨2:00-6:00完成更新，更新补偿1金币，已发放至玩家背包。】
【美酒佳肴笑连连，璀璨盛宴迎华宴。】
【全新大型冬季活动“冬末盛宴”即将开启。】
【请在有限的活动时间内尽可能获得最多的战利品吧！】
天幕之上的天空骰不再显示难度等级，而是换成了“冬末盛宴”四个血红色的大字。
“冬末盛宴？”又是内测没出现过的东西，林苓头疼地揉揉脑袋。
尽可能多获取战利品？所以是需要打怪？
想不出结果索性不去想。
林苓打开电炉给自己煎了一块厚厚的培根。
培根煎出的油顺便煎了两个蛋和两片吐司。同时在微波炉里打热牛奶，加入速溶咖啡搅拌均匀后倒入保温杯。
煎蛋的外层被煎得焦焦脆脆，咬进嘴里喀嚓作响，培根自带咸味，扎实的肉质和柔软的面包胚结合，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今天轮到林苓带队外出。
根据营地玩家的反馈，营地西北处迁徙来了一群硝化甘羊，十分危险。
硝/化/甘羊，顾名思义，它们是羊，但是它们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硝/化/甘油，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爆炸。
林苓曾经在内测版遇见过一只硝化甘羊在羊群中摔倒，从而引爆了一整个羊群的场景，那场面别提有多震撼了。
一群会移动、会迁徙、会主动进攻、同时脑子还不太聪明的危险炸弹，巡逻队需要尽快处理。
林苓带队没走几分钟，就在开阔的草地上看见了正悠闲吃草散步的羊群。
这里距离营地的防护罩只有半公里不到，羊群在往上移动一截，防护罩也顶不住如此密集的爆炸。
硝化甘羊从外表上看不出与普通羊群有多大区别，只不过硝化甘羊的毛色偏黄，更加厚实些。
“硝化甘羊排泄的粪便中也含有硝/化/甘油，注意脚下。”林苓朝队员叮嘱道。
被震撼到的队员一路沉默无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什么羊啊，还拉鞭炮。”
“可是硝化甘羊这么易爆，我们怎么处理？把它击倒了也会爆炸吗？”队员实在是想不出办法。
“会，所以不能让它摔倒。”林苓在队员充满疑惑的目光中取出她早已准备好的石砖。
林苓用石砖在空地上垒出两道一米高的矮墙，两道墙之间的缝隙刚好能把一只硝化甘羊卡住，让它只能保持站立姿势。
林苓特意在此次外出的队伍中编入了两名会御兽系法术的玩家：“你们谁魅力值高些？把羊勾引一只过来。”
往自己身上拍了一个动物交谈法术的女队员颤颤巍巍从羊群边缘引来一只体型中等的硝酸甘羊。
大概是因为脑海里一直想着羊会爆炸，羊会爆炸，队员倒退着引导羊走入矮墙的时候，不小心绊了自己一下，差点扑到羊身上，多亏林苓在她身后拉了一把。
矮墙前宽后窄，羊一开始还能被引着往前走，等发现自己无法前进，也无法转身时才惊觉自己被卡住了。
林苓让队员全部退出爆炸范围，她手臂肌肉绷紧，人马弓圆如满月，没有一丝反光的乌黑箭头如同一只冲锋的鹰从弦上急忙驰而出。
“咻——”
“噗——”
箭头从硝化甘羊的左侧眼球没入，再从右侧眼球穿出，不带一丝血痕。
卡在两堵矮墙中间的硝化甘羊头一歪，吐着舌头，站着死了，身下顿时掉落一地白色材料。
【硝/化/甘油】x6、【美味肉】x12、【减震羊毛】x4、【耐火羊毛】x4，以及【油菜种子包】x1
目睹了这一切的队员惊愕：“掉落物变多了！”
“这就是冬末活动吗？还爆种子，这是知道马上春天要开始种地了？游戏突然变得这么贴心我好不习惯？”
“等等，有什么不对？这羊起码40以上的血量吧，就这么秒了？好恐怖的伤害！”
林苓无所谓地指着地上掉落的材料，对着帮忙引诱硝化甘羊的女队员问道：“你有需求吗？种子不行，其他都可以。”
第58章 第 58 章
“不愧是活动季, 我的背包从来没这么满过。”队员清点战利品的同时发出感叹。
此时林苓的背包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种子包塞满，油菜、花生、玉米、大豆、棉花……都是十分优秀的经济作物。
按照这个进度倒是不必再为播种发愁。
只是……林苓拔出插在腰间的匕首，将一袋种子包挑开, 倒出几粒玉米种子在掌心。
直径不到两厘米的玉米粒外侧包裹着一层鲜艳的粉色包衣。
游戏掉落的作物种子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包衣种子。
这种种子的外层包裹着一层由农药、肥料或是除草剂的混合成分。在种子萌发的过程中，药剂会缓慢释放，减少病虫害，同时为幼苗提供丰富的营养，从而提高作物产量。
裹了包衣的种子是不能食用的, 尤其是对于玉米、花生这类食用种子的作物而言，游戏的这一举动更像是在杜绝饿及了的玩家做出吃光种子导致第二年无法耕种的情况。
一边放出怪物袭击营地, 同时又为幸存者提供优质的种子？
林苓百思不得其解, 她越来越搞不懂末日游戏背后的意图了。难道它不应该和大多数的反派一样, 以人类灭绝为己任吗？
另一位体质没那么好的队员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珠：“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回去了。”
巡逻队说到底算个民间组织, 成员良莠不齐，虽有工资拿, 但也没多少人愿意为这点金币拼命, 能保证距离营地最近的一、两公里没有成群结队的怪群出现已经很不错了。
巡逻队通常是上午一队, 下午一队。上午出发的队伍将标记物放在折返点，下午的队伍负责将标记物拿回来, 这样便算是一天的任务完成。
今天巡逻队带出来的标记物是一支尾巴绑了红布的玩具弓箭, 蓝色的塑料箭柄，黄色的吸盘箭头, 很是显眼。
队员一致同意, 他们在清理完硝酸甘羊后又遇上了一波食人藤, 收获大量战利品的同时也几乎耗尽了体力，再往前走就危险了。
长着蒜头鼻的队员左右看了看, 脸上浮现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他拉开玩具弓，瞄准左前方的树干：“让恐龙兄替下午的队友保管一会儿标记吧！”
所谓的恐龙兄，倒不是真的恐龙。比那更糟糕，那是一具穿着绿色恐龙T恤的人类尸体。
短发，中等身材，脸上没有特殊的痣或者伤疤，他或许有过随身物品，但在第一个发现他的玩家路过后也没有了。
在一场接一场的暴雪后，那张普通到没有任何特征的脸也消失在冰雪之下。
没有人知道恐龙兄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死亡日期，自从那次大降温之后，恐龙兄就出现在了这颗树下。
而这颗树又恰巧位于路口，想要进入下江营地就必须经过的路口。下江营地的稳健发展从其他营地吸引来了不少玩家，见过恐龙兄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寒冷的气温又恰巧保持恐龙兄的尸体不腐——说起来有些恐怖，但恐龙兄已经逐渐演变为附近营地众所周知的地标建筑了。
林苓路过过恐龙兄几次，但今天的恐龙兄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以前的肚子也这么大吗？”林苓发出疑问。
一闪而过的念头从林苓脑海里划过。
但此时已来不及阻止。
那支轻飘飘的塑料箭准确无误地戳在了恐龙兄胀鼓鼓的肚皮上，接下来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慢镜头下那么清晰。
林苓看见恐龙兄涨得滚圆的肚皮像是丢入了石子的湖面，一圈诡异的涟漪以被吸盘箭头集中的地方为圆心，缓慢地向周围扩散开。被撑到极限的皮肤下方犹如暴沸的开水，在表面撑起无数个柱状的小点。
“小心……！”
完整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蒜头鼻的队员甚至来不及闭上嘴，绿色恐龙好似吹到极限的气球，在“啵”的一声轻响后爆炸了。
米粒大小的蛆虫瀑布般涌了出来，带着浓烈恶臭的黄褐色汁水四处飞溅，中间还夹杂着些许辨不出原样的暗色碎块。
即使站在最前方队员挡住了大部分飞溅物，但每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一些四处乱飞的小东西。
有队员没忍住跪在地上哇一声呕吐起来。
在绿色恐龙肚中发酵了一整个冬季的恶臭加上呕吐物的酸味，各种奇妙味道混作一团。原本勉强忍住的队员在看见其中一个人吐了出来，再也压不下心中的恶心，跟着一起吐了个干净。
一时间，队伍里呕声四起，连绵不断。
林苓强忍着不适，指挥众人离开密不透风的树林，来到开阔的溪边清洗身体。
这条结冰的小溪已经有融化的迹象，靠近岸边的冰层薄到无法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林苓拇指食指用力合拢，捏死一只挂在头发上的蛆虫，在水边洗干净黏糊糊的手指。
在灌下几大口清水后，林苓询问道：“有谁记得绿恐龙是多久出现在路口的吗？”
“我第一次从新城营地搬过来的时间就看见恐龙兄了。”
“下雪之前就有了吧？”
“没有没有，是下雪后才出现的。”
众说纷纭，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恐龙兄已经在路口的树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说巡逻队返程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但后续还算平静，没遇上什么厉害的怪物，也给了林苓观察的时间。
营地附近的怪物尸体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只不过在成片的藤蔓和连成帷幕的灌木遮盖下显得有些不起眼。
一回到营地，林苓便火急火燎赶回房间。
在冬季初期，她收集了一些焰尾蜂的尸体放在玻璃罐中保存，就是为了观察怪物尸体的刷新机制。
如果她猜想得不错，她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大事。
进入冬天后，尸体刷新的速度变慢了，甚至可能更糟，尸体不再刷新了。
按照游戏突然降温的尿性，在几天内猛地将气温升高到三、四十度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冬末活动开始，掉落物增多，游戏在鼓励玩家尽可能地多杀怪物，制造尸体，再加上在营地周围积累了一整个冬天的怪物尸体……
林苓被自己脑海中的恐怖念头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今天刚好遇到了恐龙兄爆炸，她还不知道要到多久才会想到这一点。
林苓脚步飞快，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那些焰尾蜂是否有被刷新。思索间，林苓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纪望婋嗷一声跳到一旁，她捂着被撞到通红的额头，不等林苓开口，她急切地问道：“你有看见苏婉婉吗？我有事有找她，这几天我都没在营地里看见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几天来，纪望婋睡得不太安稳，她总是在梦境中看到一些奇怪的记忆，甚至她都不能确定那些画面究竟是不是记忆。
她打算找记忆中的另一个当事人问问，也就是苏婉婉，但她找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没看见苏婉婉的身影。
被纪望婋一提，林苓也发觉自己似乎也有好几天没看见苏婉婉和她那只爱吃□□的狗了。
“收养小孩去了吧，你知道她爱干这种事儿。”林苓也拿不准注意，但她现在有比研究苏婉婉行踪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快速结束交谈，林苓抬脚正要走，纪望婋却指向她的肩膀，她颤抖的指尖带这些惧意：“那是你养的新宠物吗？”
林苓扭头看，是一只白白胖胖，明显营养过剩的蛆虫，应该是当时没被清理到，不知怎么黏在林苓身上被带进了营地。
如果不是为了显得礼貌，纪望婋估计会在看见虫子的瞬间弹出六里地：“这虽然是个人爱好啦，但个人意见，我还是决定猫比较可爱。”
林苓脸色一变，不是因为她害怕虫子。
比尸体停止刷新还要令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营地的防护罩，拦不住蛆虫。
第59章 第 59 章
“嘿咻——！”
还未开化的土地坚硬无比, 一铲子下去不过勉强没入半尺。
李伟超身上的毛衫被汗水浸透了，冷风一吹，柔软的织物迅速冻成坚硬的钢板, 接着又被体温捂化，滴答滴答顺着衣角掉进靴子里。
李伟超将工兵铲的铲尖压进结实的泥巴里，接着抬起脚狠狠踹在工兵铲金属的边缘上，如果一切按照预想中发生，他将铲下一大块泥土来，即使这块泥土对于整体工作量来说微不足道。
但李伟超只听见了“嘎嘣”一声, 接着他的踝关节、他的膝盖、他的髋关节不约而同受到了冲击，他挖到石头上了。
“操他的……”李伟超啐了一口, 踉跄后退半步, 靠在被他们挖出来不到一米的坑壁上。多亏了这些寒风, 冻坏了李伟超的鼻子, 好让他闻不到死气沉沉的泥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尸味。
李伟超跺了跺发麻的右腿，抱怨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受这些罪。”
“为了钱, ”同在一个坑的同事, 或者说工友不解地瞧了李伟超一眼, “这是自愿工作，别把自己搞得像封建社会的徭役一样。我们当然是为了工资才来的。”
“好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伟超喘了一口气，“是巡逻队。以前是那个姓钱的管事, 我能理解, 他好歹曾是这里的狱警, 但那个女人算什么回事？她凭空出现，然后就成了营地的老大？”
风吹得李伟超后脖子发凉, 他蹲了下来：“你知道领主是怎么回事吧？我是从平沙营地过来的，那里的领主是我小学同学，可惜后来……反正，我知道领主是怎么一回事儿。每个营地诞生的同时都会在营地范围内生成一块领主令牌，谁捡到就是谁的。那个女人肯定就是下江营地的领主，不然巡逻队干嘛听她的？”
工友猜到李伟超接下来一定没憋好屁，只是默默地背过身，绕开石头继续挖土。
李伟超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工友，他压低音量，但却抑制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你别装！你难道就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下江这么大一片领地……现在都末日了，杀个人，你不会还要谴责我吧？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李伟超的喋喋不休让工友有些烦了，他扒拉开李伟超的手：“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如果尸体以后也不刷新，处理它们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会成为一种新的工作，收入稳定，客户还不会找你麻烦。”
这时巡逻队的人路过，李伟超心虚地一缩脖，不敢直视对方，而巡逻队的队友只是顺路过来发放免费的补给。
“今天刮风，干活难免会冷，我们煮了些热啤酒。里面就是些红枣、枸杞、冰糖、醪糟，煮开了没什么度数，喝不醉人，但是能暖和暖和身子。喝完要是不够就去前面那个棚子里要。”巡逻队放下保温桶和几个杯子，推着小车去了下一处坑地。
工友谢过了巡逻队，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橙黄色液体喝进嘴里有些发苦，但身上很快就热乎起来。
等巡逻队走远，工友这才瞪了李伟超一眼：“我的家人在这儿。我刚买了房子，等春天营地里的耕地也会对外租售，我提前支付了意向金。我对篡位夺权不感兴趣，我只想结清房款，过上末日前的安稳日子。要是你们的豪强争霸影响到了营地安危，多得是人要找你麻烦。”
“没志气……”李伟超嘟囔着，好没意思。
工友比李伟超更早来到下江，他也不是没有过当领主的念头。试想一下，外面是残酷末日，而自己却拥有一方自在小天地，在防护罩之下的领主和土皇帝有什么差别。
他也曾问过着营地的老人，但只要一提到“领主”，他们就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生硬地转移话题，甚至是直接闭口不谈。
如此神秘，下江的领主一定不简单。摸不清底细的敌人最恐怖，他要是还想打领主令牌的主意他就是傻子。
工友劝告李伟超：“你先去看看她处理独眼巨人的样子再说吧。”
事实证明，电子游戏害人不浅。幸存者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在杀掉怪物后只要闭上眼睛，倒数三二一，怪物尸体就会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或许有那么一两位玩家发现了尸体停止刷新的秘密，但哪又怎么样？死去的怪物哪儿有活着的可怕，在它们腐烂发臭，招引蝇虫，污染水源，散布瘟疫之前，就让它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吧，有什么可操心的。
但如果有报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苓几乎是在确定尸体停止刷新的同时，在营地内发布了任务。
【挖掘工人，30金币/小时】
【小型怪物尸体，5金币/具】
【中型怪物尸体，8金币/具】
【大型怪物尸体，15金币/具】
在这片远离水源的空地上，类似的坑还有不少，或深或浅，或大或小，把平地钻得像长满孔洞的奶酪。这些坑的用途只有一个，焚烧尸体。
类似李伟超正在挖掘的焚尸坑，在完工后会有三米长，三米宽，五米深。这样的深坑在处理一些大家伙时仍有些力不从心，当前最优的解决方法是——把独眼巨人之流的巨型怪物肢解掉。
这是上一次袭击留下来的独眼巨人尸体。它大概有十米高，侧身倒在雪地里，深色的皮肤泛着一层生机流失的灰白。有人在它身旁升起了火堆，试图给冻僵的肌肉解冻，但无济于事。火焰的温度只堪堪融化了覆盖在巨人头发上的冰霜，如今它们全部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挡住了巨人被当做战利品挖走眼球后留下来的巨大坑洞。
巨人的手臂和大腿粗壮得吓人，它的一条手臂被吊起，下面垫着厚厚的木板，林苓手里的线锯已经断了三根链条，好在她逐渐开始掌握住要领了。
从关节处下手，剥开石甲，切开皮肤，锯断烦人的筋膜，链条要从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缝隙插入，而不是粗暴地锯开骨头，林苓的上一把油锯就是被这样搞坏的，害得她只能现在只能用这把迷你线锯，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
林苓最开始是抗拒的，这些巨大的怪物尸体被切开后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没人愿意做这份工作。林苓可以选择雇人挖一个更大的坑，能够完整放下这具十米高独眼巨人；或者是再多加些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是时间不允许，需要处理的怪物尸体堆成了小山，即使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尸体被送来。第二嘛，林苓的小金库不太充裕了，雇佣挖坑工人和收购尸体的开销比想象高出太多。毕竟总不能指望营地附近的怪物尸体自动跳进凭空出现的焚尸坑。
林苓索性挽起袖子自己来，实际上她是放下袖子，不仅如此还带上了防尘面具和口罩，全副武装。
至少不是等到盛夏才发现问题，处理不新鲜的冻肉总比锯开一滩液化腐烂的臭肉要好。
在天然冰库放太久的肉块在线锯的拉扯下被磨成细细的血肉冰沙，溅得到处都是，将周围洁白的雪地都染成了粉红色。
至于气味，如果你需要每工作一段时间就停下来擦掉眼镜上的肉泥，气味好不好闻相对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苓把最后一点粘连的筋膜挑断，这座小山般的独眼巨人尸体已经能够被分别放进九处焚烧坑了。
接下来的步骤相对简单，浇上汽油，丢下火柴，等待火舌将一切吞噬。
有点可惜，林苓站在坑边想到。如果时间富裕的话，她可以在河边建一座磨坊，让湍急的河流带动齿轮，磨碎骨头，制作肥料，就像她曾经在Minecraft里做的一样。
这些怪物尸体本可以被更加细致地利用。
林苓距离火焰太近，高温让她的头发噼噼啪啪卷曲起来，熊熊烈焰带来灼人的高温和烤肉香味让林苓终于相信自己要么是嗅觉罢工要么是彻底疯了。
远处，一名巡逻队员单手拎着两个空油壶，叮里哐啷地走近汇报：“坏消息，汽油用光了。”
第60章 第 60 章
“哦, 别这样……”眼前的情景让林苓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加油站的地下油罐井盖大大开着，来不及收起的油泵机倒在一旁，血迹四溅, 在空气中氧化成低调的褐色污渍。
加油站的地板上，歪七扭八躺着几具尸体，有人类的，有怪物的，它们的肢体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纠缠在一起，死后也难分彼此。
林苓只看了一眼, 脑海中大致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停在附近的摩托车，打斗的痕迹与断裂的武器, 这支队伍在补充燃油时遭到了怪物的袭击, 许是运气不好, 他们最终与怪物同归于尽。
林苓对尸体已经麻木了。
这些天来, 她锯断了一根又一根的锯条，焚烧了一坑又一坑的尸体, 但等待处理的怪物尸体似乎总不见少。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已经彻底腌进骨子里, 无论她洗多少次, 林苓总感觉皮肤被一层湿腻腻的油膜包裹。
天知道，这些人遇到怪物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背地却在营地周围杀了这么多怪物。
不过是一些腐肉和骨头, 实在不该为它们浪费时间。
林苓利落地指挥队员把这几具尸体拖走处理，她的担忧主要集中在不知道打开了多久的井盖上。
世界是建立在矿石燃料之上的。
林苓算是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虽然加油站入口处“严禁烟火”的警告标语已经褪去了大半颜色, 但严格说起来, 在隔绝氧气的条件下, 汽油勉强算得上是一种较为稳定的燃油了，哪怕是放置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变质。
前提是, 在隔绝氧气的条件下。
按照林苓的计划，她早早在营地发布了收集燃料的任务，营地储备的燃料也足够支持发电机组运行到明年四月底。而到了那个时候，营地的油菜也已经开始收割，榨出的菜籽油和乙醇反应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生物柴油。
而乙醇的制取，当然是靠种植玉米。林苓连大豆玉米套种的注意事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开春种地了。
林苓的《下江营地第一季度发展计划书》足足写了三百页，就连“雇佣工人种地时的意外伤情等级判定以及赔偿指标”等问题都写了进去，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林苓在大学最后一学期的职业规划课上乱编作业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后的工作会是在监狱附近处理尸体。
PPS的塑料管咳嗽两声，发出一种喉癌患者咯痰喘不上气的声音。油泵机在抽出几片泡软的烂叶子和一滩稀洼洼的深色液体后彻底停止了工作。
“堵死了，抽不上来。”巡逻队员拍了拍油泵机，确定无法恢复运行后一脸沉痛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雨水、落叶，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不太方便想象的东西，通过打开的井盖掉进了地下油罐，过量繁殖的微生物加快了汽油变质，大团大团的沉淀物堵塞了泵机的出口，导致机器抽不出任何东西来。
然而这已经是他们找到的第三处加油站了，前两家早早被抽了个精光，这最后一家虽然还有余油，但却死活抽不上来。
巡逻队员不甘心道：“把罐口切开呢？营地里有切割机，我们可以把罐口锯开，像打井水一样，把汽油一桶一桶舀上来。”
林苓把地图展开，铺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感谢你富有创意的提议，但我暂时还不想死。”
死于切割机产生的火星引爆汽油罐这种死法也太蠢了。
林苓将已经荒废的加油站打上红色标记，沿着高速公路的轨迹圈出尚未探查过的加油站，再对比系统地图，找出距离此处最近的加油站。
游戏改造了地形，许多原本道路平坦的区域都被丘陵覆盖。林苓的手指在地图上歪歪扭扭的比划着，终于在八十公里外找到了一处民营加油站，那里也许还有存货。
了解情况的队员看了看天色：“太远了，看来我们今晚得在外面过夜。”说完便转身去驱赶马车。
说马车也不太准确，那是两架各由一匹马拉着的半开放式汽车。汽车的顶棚、座椅、坏掉的发动机等配件都被摘除，用以减轻重量，只剩下轮胎与铝合金的底盘，上方用绳子固定着十来个排列整齐的空油罐。
虽然玩家们大多都装备有减轻重量的系统背包，但如果要大规模运输货物，减重功能就有些不够看了。
肆意生长的植物破坏了地面，积水与淤泥让道路不再适合车辆通行，此类一半动物一半机械的组合运输工具变得流行起来。
“不用，”林苓收起地图，扶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车，用手拂去油表盘上的灰尘，油箱里剩了些油，应该能开段路，“今天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看看情况，免得又白跑一趟。”
“可是……”队员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一声油门轰鸣，林苓的背影早已远去。
*
两侧的景色飞速后退，凌冽的风刮得脸颊生疼，林苓尽量压低身体，减小受风面积。
没有人工校准的卫星早已失去了精准度，这片林苓尚未踏足的土地在系统地图上只显示出了一片黑暗，地图也失去了参考价值，前方只剩下未知。
林苓还没残忍到直接告诉队员她一个人上路比一群人更安全。其次马真的很贵，她不想再因为任何原因损失一匹马了。
顺着右边的山崖向下望去，透过张牙舞爪的干枯树枝，能看到某个营地被攻破后的废墟。
鹰身女妖盘踞在垮塌一半的高楼上筑巢；丑陋矮小的地精相互推搡，争夺地盘；裸露出肋骨的狼犬在瓦砾间翻找食物。
这里曾经有人生存过。
一想到这，林苓难免生出些物伤其类的情愫。
就在她一边开车一边放任自己沉浸于这股突如其来的悲哀中时，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林苓的领口钻了出来。
咪咪的两只前爪搭在仪表盘上，碧绿的眼瞳眯起，半身的毛被狂风吹得乱飞。
看见咪咪一脸严肃的模样，一只耳朵雷达似的转个不停，林苓忍不住轻笑出声，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咪咪的小耳朵，她问到：“不冷吗？”
咪咪一扭身，搭住林苓的肩膀不断往后看：“有东西来了，很快。”
后视镜上空无一物。
林苓不做多想，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再度绷紧，手中油门紧拧，摩托车瞬间往前窜出一个身位。
无事发生。
左右袭来的树枝刮伤了林苓的脸颊，新鲜的血珠在脸上拖出一道道的长痕，后视镜中依旧看不到东西。
“它还跟着我们？”林苓紧锁眉头，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四周一切如常，仿佛只是猫的错觉。
“不是它，是它们。”咪咪龇着牙，纠正道。
林苓感到贴在她身侧的咪咪浑身都在炸毛，但倒霉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油表盘上亮起了鲜艳的“E”，缺油的警报声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下，而林苓的前方却是一面断崖。
林苓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即使她的身后空无一物，但她还是选择相信猫做出的判断。
能够把咪咪吓成这个样子，来者绝对是棘手的存在。
“抓紧我！”
就在摩托即将冲出悬崖的最后一刻，林苓松开油门，侧身弃车跳开。
林苓把十指用力抠进泥土里，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甩了出去，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沟壑。
而那辆冲出悬崖的摩托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在重力的驱使下坠入深渊。
林苓紧贴着地面的身体感到一阵震颤，一条巨大的黑影冲破石壁，裹挟着漫天尘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将车衔入口中，随后缩回了地下。
“这是，什么东西……”没留给林苓震惊的时间，熟悉的地底震动再度传来，直冲林苓所在。
林苓顾不得狼狈，双手撑地借力，一个翻滚躲开了去。
前后不过半秒，那道黑影从林苓原本的位置再度钻破地面，冲了出来。
而这一次，林苓看清了黑影的模样。
那是一条直径约一米粗的环节蠕虫。它露出地面的部分由一圈一圈的环节组成，每一道环节约有二十公分长，每一层环节都长有布满倒刺的黑色对足，锋利无比。在环节的侧面有一小块区域在阳光下反射出欧珀般的色彩，层层叠叠，连成一条彩虹般的色带，叫人难以想象埋在地下的长度。
环节蠕虫的眼睛已经完全退化，头部凹凸不平，共生有五条触须，其中四条两两成对，最粗壮的一条独立朝前，用以前进时打碎岩石。它的口器更是骇人，内收在头部，捕猎时则会如花苞般旋转弹出，锯齿状的下颚即使是金属也能轻易夹断。
一击不成，环节蠕虫迅速回缩地底，临了还颇人性化地“啐”了一口，吐出一辆对折的摩托车砸在地上。
林苓迅速召出长剑，膝盖弯曲，降低重心，等待环节蠕虫的下一次进攻。
来自地底的震动迅速接近，林苓看准时机，在环节蠕虫即将冲破地面之际后撤两步，剑尖朝着蠕虫令人胆寒的口器刺去。
没成想那蠕虫直接咬住银白剑身，力道之大，犹如铁钳一般。林苓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拔剑拔不出，刺又再难深入半寸。
浓烈的恶臭和土腥味骤起，林苓脑海中警铃大作。
不给她半点弃剑的时间，几乎是贴着林苓耳侧的一声巨响：
“嘭——！”
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林苓往下摔去。
第二只环节蠕虫擦着林苓脚边的土地窜出，镰刀般锋利的对足格外轻易地在她背上留下抓痕，藏在头部的口器旋转着打开，钢锯一般的口器瞬间贯穿林苓的右臂。
“咔吧——”
林苓先是看到了一大片赤红颜色，光滑得如同绸缎的鲜血喷涌而出，汩汩冒着热气，慢了半拍的神经这才传回一阵钻心的剧痛。
这只稍小的环节蠕虫得手后，丝毫没有松口，而是拖拽着林苓往地底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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