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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作精进化实录

    张慕生不认账。

    陈子轻都让他碰了,他也没回去洗了澡再过来背自己。

    而是以中午餐馆太忙,没那么多时间为由,叫了个三轮,让师傅送他去诊所,他坐在三轮上面,扭着脖子看头也不回就朝餐馆走的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老实人。”

    到了诊所,老大夫给陈子轻检查了一番,说是没骨折骨裂的现象,叫他养养,少活动,一礼拜左右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陈子轻没看完就回去,他在诊所和老大夫扯闲篇,顺便冷敷脚脖子。

    “大爷,我外地的,昨儿才来西宁,跟你打听个事儿,我听说之前福来多餐馆门口死了个人,都闹上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闹啥啊,没闹,那叫意外。”老大夫嘬口茶,“往地上那么一倒,没了,知道这叫什么不?”

    陈子轻摇头。

    “叫福报。”老大夫说,“都没受什么罪,一般人可没那福气。”

    陈子轻“哦”了声:“那确实是福。”

    他吸溜几口甜丝丝的冰袋水,把它放在脚踝上面敷着:“餐馆门口死人影响生意呢,有的人在乎这个,觉得晦气,就不去吃饭了,走路都不从门前经过。”

    老大夫不认同道:“你这就迷信了,他那是摔死的,既不是命案,也不是什么邪乎的死法,能有什么关系。”

    陈子轻说:“餐馆的生意没受到影响?”

    “这么跟你说吧。”老大夫捋了把稀疏的胡须,“人没的那天晚上我刚好去吃饭,都没座。”

    他语重心长:“小伙子,大城市人的相信科学,不迷信。”

    陈子轻瞥了眼某处,要是你诊所没挂调风水的铃铛,那我就信你了。他嘀嘀咕咕:“当天下雨了地滑吗,怎么就摔了呢。”

    “没下雨,天好得很,时候到了吧,人各有命,出生的那会儿就定了。”

    老大夫那是一点老眼昏花的毛病都没有,陈子轻都没注意到看病的,就见他又是伸头又是招手喊:“诶,有人,别去其他地儿看,里头有人,哪不舒服啊!”.

    虽然下午餐馆不忙了,陈子轻却没给张慕生打电话,他忍痛打三轮回小区,下来时瞧见对面有个网吧,心血来潮地走进去办了个卡。

    几块钱就能包夜通宵,白天则是按时收费,不划算,因此这个点的网吧里没什么人,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浊气,整个网吧都像是一个大型的烟灰缸。

    陈子轻没往里走,他在前面的一台电脑坐定,熟悉又陌生地摸了摸笨重的主机,像是在外漂泊的流浪汉见到乡亲父老,不禁生出几分动容和感慨。

    把手上沾到的灰擦擦,陈子轻按下圆形按钮开机,眼前的电脑屏幕慢慢亮起来,他在这等待的功夫里什么都没想,直到图标一个个的显现完成,有个充斥着时代记忆的游戏图标映入他的眼帘。

    “这架空的世界,怎么也有现实世界的游戏……”

    陈子轻凑到电脑前,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以后,他握着鼠标移过去,点击。

    当游戏界面出现,陈子轻不自觉地输入账号,接着是密码,他骤然愣在椅子上面,嘴唇抖动着发出喃喃:“一个世界算一世的话,我已经过了那么多世,怎么还记得成为宿主前玩游戏的账号密码。”

    “可能是对宿主的一种存档跟随吧。”

    陈子轻怀揣着奇妙的心情打了会游戏,意犹未尽地退出来,他打开网页,上网搜餐馆的名字,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福来多”三个字打上去,弹出的网页显示重名的一堆,得加上西宁和路段才行。

    陈子轻就交了一小时的上网费,他抓紧时间搜索,还逛了几个论坛,都没找到讨论的内容。

    看样子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事故。

    陈子轻坐在电脑前发呆,网管来提醒他时间到了,要不要续费,他撑着桌子起身,递出去上网卡说:“不续了。”

    这样不行,陈子轻准备去常客的住处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名堂。他还没找三哥要常客的住址信息,三哥就在他脑中出声。

    系统:“小弟,你不是才来这个世界吗,干嘛这么急。”

    陈子轻走出网吧:“我就想先去看一下,其他的事后面再说。”

    系统:“你的态度很积极。”

    然而他的下一句并不是“你积极成了这样子,怎么还一次次失败”这类打击人的话。

    陈子轻扶墙站立,把身体的重心放在没扭伤的那只脚,他跟三哥说起自己做宿主以来的一路失败。

    系统:“小弟,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微笑面对世界。”

    陈子轻想也不想:“那是一定的啦。”

    他通过三哥要到了常客的住址,就说出第二个事:“我想买缓解疼痛的道具药。”

    系统:“不用买,我剥去你的痛觉神经,一个半小时后复原。”

    陈子轻哪里见过这阵仗,他连意思都没搞懂,脚踝的痛感就消失无踪,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现在他一口气跑十八楼都不带喘的。

    乖乖,还能这样啊。

    “谢谢三哥!”陈子轻道了谢就赶紧前往目的地。

    ……

    常客叫周庆,他是外地人来西宁务工,十多年前在这个城市买了个老破小,妻子贤惠,女儿懂事,街坊四邻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一家人本该其乐融融,只可惜发生了这场悲剧,妻子没了丈夫,女儿没了父亲。

    邻居们都讲他可怜,五十多岁也不算大岁数,怎么就因为摔了一跤把命给摔没了。

    阎王爷一下都不能等,说把他收走就收走,连让他跟家里人见一面的时间也不给,惨的呢。

    周庆夫妇感情要好,父女关系和睦,他早两年就退休了,女儿在西宁一家学校教书,妻子整天在家以泪洗面,精神恍惚,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出丈夫离世带给她的悲痛。

    “是个命苦的。”小区里的大妈唏嘘。

    陈子轻在树荫下乘凉:“下个月不就七月半了吗,他的妻儿可以给他多烧些纸,让他在地底下不愁吃不愁穿。”

    大妈说:“烧是肯定要烧的,还要去餐馆外面烧,他人就是在那没的。”

    “家里以后不好过,没找餐馆要赔偿吗?”

    大妈摆摆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老婆孩子像他一样,都老老实实的,不是那种脸皮厚的人,他们都讲道理的,哪能乱讹人,又不是在餐馆吃了什么东西被毒死的,派出所查得明明白白,就是个突发性的脑子里什么血,反正人很快就去了。”

    “这样啊。”

    陈子轻在周庆家附近打探到的信息,跟发布任务的某员工透露的差不多,没别的情况。

    没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只能等着看某员工的直觉灵验,等对方心里那股不安落实,发生不寻常的事情再说.

    爱琴湖风景秀丽,位于大学城的附近,不少的情侣都会把约会地点选在这里。

    夜幕来临之后,幽静的湖面上水波荡漾,湖边的路灯倒映在湖面上,星星点点,泛起银色的幽光。

    环湖的小路上偶有几对身影闲散地走过,他们手挽着手,映着湖面上的星光。

    下了班的钱伟骑着摩托,带着后座上的女友潘云一路呼啸,最终停在了爱琴湖公园的门口。

    “咔哒!”

    钱伟猛地一踢车撑,就把摩托架在了路边,潘云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从后座跃下来,她脱下头盔,露出一头秀丽的长发。

    “怎么又来这里?”潘云抱怨道。

    “这附近也没什么好玩地方了,我们就在这里逛会吧。”钱伟说,“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那行吧。”潘云微微有些不满。

    其实大学城有好玩的地方,但钱伟几乎每次都带对象来这些地方,这一回两回七回八回来的次数多了,对象自然会不高兴,觉得他不够用心。

    他哪是不用心,他是钱包有限,由不得他飙起来。

    夏夜的虫鸣有点吵人,公园里亮着路灯,却被摇曳的树影遮挡了灯光,整条路都显得幽暗而漫长。

    潘云挽着钱伟的胳膊,一边聊天一边绕湖散着步,天南地北的随意聊着,钱伟为人幽默,潘云被逗得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钱伟在餐馆跑腿,染一头黄毛,性情显得瞟浮沉不下去,他能追到在读大学长得还漂亮的潘云,必然有他的优点。

    “呵呵……你可别瞎说啊,我们的室管阿姨人还是挺不错的。”

    “她那叫挺不错?”钱伟啧啧,“你是没见她的眼神,瞪个大眼,看谁都像嫌疑犯似的!”

    “她看男生都这样的。”潘云抿嘴笑道。

    钱伟在对象脸上亲了一口,吊儿郎当道:“算了吧,要不是为了接你,就她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

    有人互相陪着,虽然走了很久,他们倒也不感觉累,中间也碰到过一些其他的情侣,基本也都是附近的大学生。

    “我想去上个厕所。”潘云忽然说道。

    钱伟一愣:“你出宿舍前不是上过吗,怎么又要上。”

    潘云晃着他的胳膊撒娇:“水喝多了嘛。”

    “别晃别晃,再晃就亲你了。”钱伟环顾四周,随后指着左侧一个方位,“那边就有个厕所,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嗯,那你别在外面勾搭其他人哦!”就在潘云将要走进厕所的时候,她冷不丁地转头开玩笑。

    “说什么傻话?”钱伟摸打火机跟烟盒的动作顿了下,他脸皮一抽,“靠,这黑灯瞎火的,我能勾搭谁啊。”

    接着就催对象快点去,约个会都要赶时间,天天儿的忙成狗,月底一摸裤兜,没几个钢镚.

    潘云进去已经有一会了,迟迟不见她没出来,钱伟在厕所门口晃悠着,他把手机落餐馆里了没带在身上,不然就能给她发个信息问问咋回事,是不是拉肚子。

    钱伟想找个女生进去看看,可这么长时间,厕所这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弄得他也没办法,只能闻着若有似无的味儿干等。

    “潘云!潘云!”

    又等了一会,钱伟尝试着在厕所外喊了两声,声音也不敢太大,怕被人当成变态。

    也许是没听见,里面的潘云并没有回应,钱伟只能提高嗓门,准备再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厕所里跑了出来,像逃一般。

    钱伟一头雾水:“潘云,出什么事了?”

    潘云的脸色很差,明显是里面发生了什么。

    惊魂未定的潘云一路小跑,一副只想逃离这里的样子,钱伟心头一紧,有种不好预感,他连忙追上前。

    “没事的,我在这里。”钱伟拉着潘云的手安慰道,“别怕,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潘云脸色苍白,始终不肯开口。

    钱伟忽地想起一个传闻,据说最近出现了一下变态,喜欢晚上偷偷的躲在女厕所里。

    潘云这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让钱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极有男子气概地一把搂过潘云,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你要是在里面碰到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报警……操他妈的,我就该跟你一起进去!”

    钱伟猛然一个激灵:“人没出来,还在里面,我现在就进去,看我不弄死那变态。”

    一股力道阻止了正处在气头上,想为对象抱打不平的钱伟。

    潘云颤抖着身子,趴在钱伟的肩膀上抽泣着。

    听着潘云的哭声,钱伟心痛得都要揪在一起:“你怕我出事才不让我进去的吗,还是不想我把人打死坐牢啊,潘云,你对我这么好。”

    “钱伟——”

    突有熟悉的喊声从厕所方向传来,竟是潘云的声音!

    钱伟茫然地回头看去,只见潘云就站在厕所门口,泛着水光的手向他挥动。

    “你……卧槽!”

    钱伟呆住了,为什么潘云还站在厕所门口?潘云在那的话,那趴在自己肩膀哭的又是谁?

    肩膀上的人依旧在颤声抽泣,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钱伟紧张到肌肉紧绷,他脖子僵硬,慢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入眼的是一头黑色长发,与潘云不同的是,这头长发枯燥而卷曲,毫无生气的贴在头皮上,而她的脸就埋在钱伟的肩膀上,看不见长相。

    这人显然不是潘云。

    钱伟牙齿打颤,嗓子里直冒冷气。

    趴着的“潘云”身体熟地停止了颤抖,抽泣声却更清晰了。

    只见她趴着的头一点点抬起。

    只是对视了一眼,钱伟就涌出强烈的呕心感,这哪里是一张人的脸?

    “啊!!!”

    极致的惊恐逼得钱伟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那声音彻底打破了爱琴湖的宁静,附近的情侣们无不惊愕的看向这里。

    “咚——”钱伟白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钱伟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他的对象潘云就坐在病床边上,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钱伟声音干哑。

    “你晕倒了,有几个大学生正好路过,把你送到医院。”潘云看着钱伟。

    钱伟想说那个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东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几点了?”

    潘云说了时间:“你才到医院没一会。钱伟,你怎么好生生的就倒地上了,头疼不疼?”

    “不,不疼。”

    钱伟脸上没什么血色,他几次张嘴,最终才握紧拳头,试探性地问道:“那会儿你上完厕所出来,有没有看到一个,一个女的抱着我哭?”

    “女的?还抱着你哭?”潘云唰地站起来,“好啊钱伟,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不是,潘云,你听我跟你说。”钱伟抓住她的衣服,脑子混乱地和她讲了事情经过。

    潘云呵呵:“编,接着编。”

    钱伟叫苦连天,看来真就他自己看到了,他遇上脏东西了,怎么办,操,为什么啊,他一没开摩托撞死过人,二没搞大过女孩肚子不负责,为什么那女鬼会找上他?

    这会儿好像没什么阴飕飕的感觉,兴许那女鬼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走了。

    一定是那样!

    “分手吧。”

    钱伟被对象的三个字给整懵了:“分什么手,我不分手,你别扯淡,我们正谈着呢分什么手。”

    潘云掉头就走,钱伟赶忙拽了输液针追出去.

    餐馆通常会在九点到十点关门,这晚九点出头就歇业了,钱伟第一个走,再是吴妈跟小亮,张慕生在厨房里。

    茉莉把收银台的登记本收了收,朝厨房喊:“生哥,你走时在外面把门锁一下,我先上楼了。”

    厨房里没应声,茉莉也不在意,她拿着水杯上楼梯。楼道里黑漆漆的没有按灯泡,茉莉抹黑上到二楼,手放在墙上摸索着找到开关一按。

    几平米的房间摆不了多少用品,茉莉疲惫地躺到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锁门声传入她耳中,她趴着继续睡。

    张慕生沿街走,唇边一点猩红忽明忽灭。

    陈子轻这会儿在张慕生的房间里发现了九扎钱,直观来看,一扎一万,他对着九万块发愣。

    张慕生怎么把钱取出来放抽屉里了,还不上锁。

    “心这么大啊?”陈子轻摇头晃脑,他将钱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关上了抽屉。

    十点过半,张慕生到了家,他站在门口,钥匙刚从口袋拿到指间,门就从里面开了。

    少年笑喊:“慕生哥,你回来啦。”

    昨晚迎接他的是一地瓜子皮,今晚很反常,热情过了头,倒显得欲盖弥彰。他进门,钥匙被他挂在墙上,随机就带上门朝客厅走。

    “我跟你打招呼,你怎么像没听见一样,搞得我热脸贴你冷屁股,我都没计较你中午耍我的事呢,你摆什么死人脸啊,你上班又不是为了我。”身后是少年的碎碎念。

    张慕生穿过客厅去厨房,目光隐约扫向倒挂的刀具。

    “对了,慕生哥,我在你抽屉里看到了很多钱。”陈子轻说,“你放出租屋多不安全,干嘛不存银行去。”

    他看了看张慕生停在原地的背影,正要走近,对方就先他一步打开水龙头,将脑袋伸过去,让冷水顺着发顶淋下来,厨房里一时间被哗啦水声占据。

    谈钱敏感,陈子轻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我的腿扭了,这个礼拜的午饭晚饭怎么办?”

    他没等来张慕生的回应,等来的是原主大姐的电话。

    陈子轻想不通,原主他姐怎么又这么晚打电话,白天干农活不累啊,这是有多操心,才能在身体的疲劳下失眠。

    “姐,你咋还没睡,挺好啊,都很好。”陈子轻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

    张慕生的头,脸,脖子里都是水,他直起身,按着水龙头,缓慢地拧回去。

    客厅里传来黏糊的声音。

    “是热,我都难受死了,不要,我不回去,我才来西宁,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我都坐了……他呀,就那样呗……啊呀,知道知道,说多少遍了……”

    尾音上扬,带着点自然的俏皮。

    张慕生没捞起衬衫擦水,他就这么湿哒哒的走出厨房,到阳台抽烟去了.

    陈子轻打完电话都要到十一点了,他搓搓脸,心里在天人交战,今晚到底洗不洗澡。

    洗吧,脚脖子疼,不洗吧,这个天身上都是黏的。

    不好意思再让三哥剥痛觉神经,哪能一次次的麻烦他呢。

    陈子轻抱着脑袋挣扎了一会,咬牙去洗澡。洗到一半,没水了。要是他在这个时候□□地喊张慕生进来,气氛暧昧涟漪,这样那样,咦。

    他慢吞吞地套上脏衣服,坐到马桶上叫张慕生,叫了老半天,那位才敲门。

    “慕生哥,没水了,你快点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慕生开门进来。

    陈子轻的实现从他身前潮湿的衬衫上瞟过,若隐若现的肌肉纹理还怪性感的:“烦死了,我澡都没洗好,是不是淋喷头坏了啊?”

    张慕生踩着地砖上的水站在水管前。

    陈子轻瞧瞧自己的脚脖子,吃力地起身凑在他旁边,脑袋探过他肩头:“别光顾着看,你得动动手啊,眼睛看能看出什么,能不能认真点。”

    张慕生身上有烟草味,打在他脖子上的呼吸十分明显,他依旧只站着,手都没抬一下。

    陈子轻脚疼,再加上脏衣服里的身体湿湿的,卷毛上不停往下滴水,三样结合在一起就很让人烦操,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推了张慕生一把。

    张慕生缓缓转身,他没问为什么推他,就这么看过来,一双眼又沉又黑。

    陈子轻眼皮直跳,要死,这气氛怎么这么诡异,他脑子一抽就说:“我推你了,你不问我手疼不疼啊?”

    张慕生的语气里辨不出是什么情绪:“手疼吗。”

    陈子轻听见自己说:“疼,你给我吹吹。”

    话落就见张慕生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拎着那台老旧电扇,放在他面前,插进墙上的插头里,再将风扇对着他的手:“几档?”

    陈子轻:“…………”神经病。

    第302章 作精进化实录

    淋喷头坏了,家里没新的,换不了。

    这是张慕生搬来风扇后,检查洗澡间给出的答案,他不管陈子轻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说完就拎着风扇离开了卫生间。

    陈子轻没办法,只能拿盆在水池接水倒进桶里,兑了半壶水,凑合着洗的澡。他照常把内裤搓了一遍,之后才和脏衣服放一起,还特地放上面晾着。

    过后不久,陈子轻听见卫生间有水声,张慕生肯定也像他那么洗澡,洗到最后提起桶里剩下的水,全部倒在身上。

    夏天,那么洗不会觉得冷。

    陈子轻把蓝格子睡衣扣错位的扣子解开,对准位置扣回去,他站在衣橱的镜子前,镜子里是白皮黑色卷毛少年,双眼皮下是一双杏眼,不作的时候看着乖,作起来要人命。

    插座上的万能充亮着红灯,一闪一闪的,手机电池还在充电,不大的房间弥漫着他身上的香皂味,是柠檬香。他用的是张慕生买的,新拆开的一块香皂,这事儿他都忘了说了。

    张慕生原本用的香皂也是那味道。

    但他拆了那块新香皂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今晚,卫生间就多了一块别的味道的香皂,张慕生不和他一个味。他对镜子抓几下湿发,坐到床边对着风扇前吹。

    陈子轻扫视张慕生的房间,他来两天了,不必要的地方他都没动,更不会去翻。

    “这里没监控吧……”陈子轻突然惊奇地自语了一句,他很快自问自答,应该是没有的,这个时期监控还没普及到家家户户都有的地步。况且房间里即便有监控,目前的技术也会限制大小跟隐蔽性。

    陈子轻瞥到床边的书桌,他起身过去,打开抽屉看了看,一摞摞的钱还在里头,张慕生没趁着他洗澡的功夫拿走。

    “抽屉连锁都没有。”陈子轻嘀咕了声,双手伸到抽屉里,捞出那些钱捧在怀中,他捧到客厅,都给放到茶几上了。

    要是这笔钱继续放他暂住的房间里,哪天被入室抢劫的偷了,再算到他头上,他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卫生间里有声响,张慕生好像在拿着管子洗地砖。

    陈子轻凑到门口听了听,门冷不丁地被打开,张慕生捏着水管站在他眼前,他被里面的水腥气冲得闭了下气。

    “在洗地啊。”

    陈子轻明知故问,接着就说:“非要这么晚洗吗,地上湿哒哒的,我进去上厕所,踩得到处都是水,万一夜里我没看好路摔了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白天把脚扭了。”

    自己不干活,别人干了,非但不感激,还要嫌别人干得不是时候。

    陈子轻很不是人地抱怨完了就去客厅,忍痛给脚踝揉了点药酒,他眼里流出生理性泪光,嘴巴里全是没边界的话语:“我才来西宁就受伤,也不知道是这地方跟我八字不合,还是你没照顾好我,我都不敢让我姐知道。”

    毫无意外的没得到丁点回应,陈子轻把药酒的盖子盖起来,放在茶几底下的竹编篮子里,用骄横的语气扬声:“慕生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男人背身冲洗墙壁,穿白汗衫跟裤衩,脚上一双款式老土的拖鞋,脚骨突出小腿修长。

    从表面来看,他的背影沉默如冰川下的山石。

    陈子轻靠着沙发缓了缓脚踝上的痛楚:“你给我的一百多块钱,我都花完了。”撒谎,还剩很多。

    卫生间的冲洗声停了下来。

    陈子轻屏息偷听。

    不多时,张慕生将水管收起,他走到客厅,看着沙发上的少年。

    陈子轻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眼神,只知道会让他有股子无处安放的不适,他强自镇定地哽着脖子叫嚣:“你不会是嫌我大手大脚花钱多吧?西宁又不是咱们大成,一百多能干什么呀。”

    张慕生淡声:“能干什么。”

    陈子轻噎了一下:“干不了什么。”

    张慕生:“是吗。”

    他依旧是很平的语调:“那你都干了什么。”

    陈子轻心虚,嗓音拔高了些许:“你几个意思,是觉得我骗你,钱根本没花,而是我被我私藏起来了对不对?才一百多,谁稀罕呀。”

    张慕生面色木然:“那你想要多少?”

    陈子轻有点应付不来这个所谓的老实人,他指着茶几上的钱说:“我不想要多少,你的几万块我一张都没抽走,全在这,你自己存到银行你去吧!”

    “真是够够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找你要几千万花呢。”

    陈子轻说完就扭过脸对着阳台,一副“是,我理取闹,对,我在生气”的样子。

    周遭空气好似被抽空,有些让人窒息,陈子轻装不下去,可他又在这副身体的影响下没法给自己找出个台阶来,就这么干杵着。

    就在陈子轻准备尿遁的时候,一叠皱巴巴的纸票被两指捏着送到他眼皮下面,饱含原汁原味的钱味。

    都是五块十块的小票。

    陈子轻揣摩不出张慕生的心绪,他见好就收地接过来,数了数就塞进睡裤的口袋里,红润的嘴角一撇:“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我也不是乱花。”

    “我都记了账的,等我找到工作拿到工资了,会一笔笔的还你,不会欠你的,我只是在你这住一段时间,又不是把自己卖给你。”陈子轻叽里呱啦个不停。

    张慕生屈指弹掉洗地时溅到身前的水珠:“现在又不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了。”

    陈子轻:“……”我怎么又听出了恶劣嘲讽的意味???

    “那感情也不是按钱算的,我们现在就是双方家里口头上定了,但我们两个准确来说是试一试,具体怎样还没个数,要看你对我够不够好,能不能一直对我好,可别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没多久就嫌我什么也不干光让你照顾,那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不说这个情情爱爱的了,我比你小不少,你不难为情,我还难为情呢。”

    他拖着扭伤的脚去厨房,从冰箱里抱出半个西瓜,找了个勺子挖着吃,身子倚着厨房门,眼珠转动着,视线追随习惯在前一天晚上就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的张慕生。

    到目前为止,这男人都按照字条上的内容做了呢。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冰爽清甜西瓜:“慕生哥,你一个月有休息的时候吗?”

    “没有吧。”他自顾自地说,“真没劲,我还想你带我四处逛逛呢。”

    阳台有搓洗声,也有烟草味,张慕生的烟瘾很大。

    陈子轻边吃西瓜边大喊:“我昨晚让你陪我个手链,你今天怎么还没给我买!”

    他理所应当地索要着:“你快点买,我要戴的。”

    张慕生狠吸一口烟,他手指抖动,烟灰掉落在台上的衣物里。

    陈子轻没把西瓜吃完,剩下的放回冰箱明天吃,他擦擦嘴说:“慕生哥,我去睡了,晚安。”

    后两个字是临时加的,昨晚可没有。陈子轻加完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房门一关就不再管外面的事。

    张慕生打开纱窗,夜幕中的大量蚊虫见到光亮尽数往里冲。

    凌晨一两点,张慕生拿着电蚊拍,漫不经心地在墙壁上扫动,蚊虫尸体烤焦的香味在他气息里经久不散,他半阖着眼,隐隐深呼吸。

    ……

    夜里不知道几点,陈子轻睡得迷迷糊糊的,直觉疯了般发出警告。

    房里有人。

    他猝然睁眼,喘息着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视野随着手电筒打出的光束移动。

    “没人啊……怎么回事……”

    陈子轻大汗淋漓,那感觉不像是冤魂,像是活人,比鬼还可怕。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不会是进贼了吧?

    犹豫了会,陈子轻给张慕生发了个信息说出情况,再给他打电话,响几声就挂。

    张慕生把信息删除,手机关机.

    陈子轻没睡好,他早上死皮赖脸地跟张慕生一起去餐馆,打算晚上等对方下班一块儿回来,白天就在那里待着。

    只有尽量在餐馆这个任务点多待,才有更大的机率撞见邪乎现象。

    半上午的时候,陈子轻困得要死,直打瞌睡。

    茉莉跟他说:“你可以去楼上睡会。”

    陈子轻反应慢,眼睛在看她脸上的伤,似乎是在哪磕的,发紫了,磕得不轻。

    茉莉按计算机给一个食客找好零钱,她看了眼把玩前台绿萝叶子的少年:“如果你介意我的床,那就当我没说。”

    陈子轻马上就哼了声:“我当然介意,谁会喜欢躺别人的床,都是味道。”

    茉莉点点头,坐回了椅子上面。

    陈子轻在心里嚎叫,诶,你再说一次啊,再说一次我就同意了,我肯定能关住自己不作的!

    茉莉听不到他的心声。他在源源不断的瞌睡虫大军袭击下掐眼皮,涂点口水抵抗。

    陈子轻忽地朝厨房的送菜窗口扭头,刚好捕捉到张慕生端出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雪菜肉丝面,欲要回到锅灶前的身影。

    张慕生是不是往他这边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嘛。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脑子昏沉.

    没睡好的不止陈子轻,还有钱伟,他的黑眼圈非常重,还是睡不够就水肿的体质,脸比昨天看着肿了一圈,跟馒头似的。

    钱伟一天下来都不像平时那么机灵,招呼客人的时候也不热情,没精打采半死不活。

    灯火阑珊时,小亮和他在餐馆外的拐角扯嘴皮:“你昨晚没睡?”

    钱伟嚼着槟榔:“去网吧包夜了。”

    小亮摇头:“你这样,白天上班就没精神。”

    钱伟有苦说不出,他去网吧包夜,是不敢在出租房里谁,他一个大老爷们,害怕。

    网吧人多阳气重,能让他壮胆。

    槟榔被他嚼得咯咯响,他突兀地问了一句:“亮子,你听说过童子尿吗?”

    小亮不知在想什么事:“啊,什么尿?”

    钱伟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童、子、尿。”

    小亮捂住要聋了的耳朵,呆头呆脑的样子:“我没听说过,就在电影里看到过,香港那边的鬼片里有。”

    钱伟反应大到不合理:“卧槽,你没事提那个字干什么!”

    小亮一脸疑惑。

    钱伟搔几下渗出冷汗的头皮,压低声音说:“什么样的算童子尿,虽然我谈过几个对象,但都只牵手拥抱亲嘴,我还没进去干过坏事,你说我算吗?”

    小亮沉吟:“这要看导演,有的电影里算,有的电影里不算。”

    钱伟翻白眼,你妈,问也是白问。他把嚼得没了味道的槟榔吐地上:“亮子,你认识大仙吗?”

    小亮:“不认识。”

    钱伟啐一口:“我也不认识,妈的。”

    小亮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同事可能有什么麻烦:“怎么了?”

    “没怎么。”钱伟拿出信息来个不停的手机,他全部看完,一条没回。

    小亮这回倒是眼睛尖了,心思也活了:“你跟你对象吵架了吗?”

    钱伟随口道:“何止是吵架,在闹分手。”

    小亮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干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钱伟:“我能干什么——”他敏锐地眯起眼睛,“不是,亮子,我怎么感觉你这股正气有点过啊?”

    小亮讪笑:“我只是觉得那样的对象,是个人都知道珍惜。”

    钱伟被他这话整笑了:“我还不珍惜?我一千多的工资,一千给她买东西,剩下的零头才留给自己吃喝,实在是没钱吃饭了就厚着脸皮跟家里伸手。”

    小亮松开钱伟的胳膊:“她不也给你买东西,你脚上的鞋子可不便宜,恐怕占了她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没说她不给我买,行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钱伟把手机一揣,率先走出了拐角。

    小亮在原地待了片刻才回餐馆,他进厨房走到师傅旁边:“生哥,钱伟好像遇上什么事了,他不跟我说。”

    张慕生在切肉丝,他刀工极好,细条的肉十分均匀:“我让你洗的豆芽,你洗了?”

    “还没洗。”

    张慕生偏头看他:“那你在干什么。”

    小亮对上师傅深黑的眼,后背一凉:“我现在洗,马上洗。”

    张慕生继续切肉丝。

    小亮大气不敢出,洗好豆芽就在一旁等下个工作。他总觉得师傅这两天像变了个人,但似乎只有他这么认为,其他人没感觉到这点。

    应该是他想多了。

    小亮等了会都没等来下个工作,大小活都是师傅一个人干,没给他打下手的机会,他病急乱投医地去找救援。

    “师娘,我……”

    “等等。”陈子轻在靠墙的空桌数牙签玩,闻言一怔,“你叫我什么?”

    小亮心里咯噔一下,师娘没过门,还不算。他改口说:“哥,你是我哥。”

    陈子轻把桌上的牙签都装起来:“说吧,啥事儿,离远点说,你一张嘴,唾沫就多,别喷我脸上。”

    小亮的脸上写着四个字:不想说了。

    陈子轻看出他所想:“不说就算了,别站我面前挡风,身上一股子汗味。”

    小亮嘟囔:“生哥不也有。”

    陈子轻拿出“我的人只能我挑剔嫌弃,别人少给我说一个字”的姿态:“胡扯什么呢,他身上可没汗味。”

    小亮心里明了,师傅师娘两人的感情比他们在外面表现出来的的要好,都亲近到闻味道了。

    他提起自己偷懒没及时洗豆芽,从而喏师傅生气的事。

    陈子轻狐疑,张慕生会那么严厉?

    “这事全是你的错,跟他有什么关系。在其位谋其职,你不把活干好就出去歇口气,钱是那么好赚的?再说了,你问问茉莉想不想歇,吴妈想不想歇,你师傅想不想歇。”

    小亮欲言又止:“哥,你这嘴一天到晚叭叭的,累不累。”

    陈子轻:“……”还别说,累。

    小亮抿抿颜色天生就有点深的嘴巴:“你是我见过最能叭的人了。”

    陈子轻斜他一眼:“这不是挺好吗,让你开开眼界。”

    小亮:“……”

    陈子轻老太爷似的伸出手:“行了,扶我一把,我去厨房。”

    小亮忙把眼睛笑成一条细缝:“好嘞。”.

    厨房里弥漫着烟火味。

    陈子轻动了动鼻子,好香啊,是醋溜辣白菜,这个他爱吃,他看另一盘,蚂蚁上树,这个他也爱吃。

    都是他爱吃的。

    他吞着口水,饿死鬼一般飘到张慕生身后:“我饿了。”

    男人在炒花生米,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

    陈子轻踮脚往他耳边凑,很大声地喊:“慕生哥!我饿了!”

    张慕生把铲子丢进锅里:“你晚饭吃了三碗。”

    “我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三碗怎么了,我吃三碗你就养不起我了?”陈子轻发现张慕生的睫毛很长,他愣了几个瞬息才说,“你家里知道你这都养不起吗?”

    张慕生侧过身,俯视随时随地都在做作的少年。

    陈子轻的眼睛被锅里的热气熏得有些睁不开,他哼哼唧唧:“我的脚要一个礼拜才能好全,工作一时没法找,不是我想赖在这那,你连个空调都没装,我不稀罕住。”

    张慕生接着炒花生米,他炒几下,放了点盐进去。

    陈子轻戳他后背:“跟你说话呢。”

    张慕生:“我在炒菜。”

    “这会儿不就一桌客人,有什么好急的。”

    少年嘴里呼出的气打在他肩头,夏天布料薄,能透过去往皮肉毛孔里钻。他说:“站后面去。”

    陈子轻观察他的侧脸,突然就被放进去的辣油呛得捂住口鼻后退:“不想我被辣到?哼,算你知道心疼人。”.

    钱伟上菜的时候走神,把菜打翻弄到食客身上,起了不小的冲突,吴妈和茉莉前去打圆场。

    陈子轻离远远的,他出了餐馆,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拿出三哥免费送他的香烛点燃,招魂。

    “周庆。”他小声喊,“周庆。”

    “周庆。”

    “周庆……周庆……”

    系统忽然在他脑中说话:“小弟,你身后有人。”

    陈子轻“啊”了声,是人啊,怎么不是鬼,他失望地向后望去,发现巷口有个人影。

    从那体型的轮廓来看,好像是……吴妈?

    陈子轻:“吴……”

    “小遥。”吴妈的声音却从餐馆里传出来,“你男人煮了些绿豆汤,我给你盛了一碗,进来喝点吧,下火的。”

    陈子轻猛地再去看巷口,那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他头毛皮凉飕飕的:“三哥,那真是人?”

    系统没回应。

    陈子轻发现招魂的香全灭了,他匆匆撇成几段放进口袋里,一瘸一拐地回到餐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问:“绿豆汤呢。”

    钱伟拿着手机玩贪吃蛇,他周身还有差点跟食客干架的火焰:“什么绿豆汤?”

    陈子轻说:“刚刚吴妈不是喊我进来喝吗,说是我慕生哥煮了绿豆汤。”他东张西望,“吴妈人呢?”

    钱伟还没出声,收银台那边就传来茉莉的声音:“吴妈去上厕所了。”

    陈子轻缓慢眨眼:“厕所在哪?”

    “操,又输了。”钱伟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说话横横的。

    “你白天都没去上过?不就在斜对面的巷子里!”

    第303章 作精进化实录

    陈子轻从脚底往上窜寒意,所以,站在巷口的吴妈才是大活人,而喊他的那个是鬼?

    那大活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陈子轻掐手心,稳了稳心神就要去斜对面的那条巷子,他刚出餐馆,就见吴妈往这边来,两人在餐馆门灯的光晕里打了个照面。

    “吴妈!”陈子轻惊魂未定地大喊一声。

    吴妈一副吓一大跳的样子,她腿一软就跌坐在地,拍着胸口发声:“小遥,咋的了?”

    陈子轻走到她跟前,问她走到巷口时怎么又不见人影。

    吴妈说她那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挂厕所墙上,落那儿了,回去拿来着。

    陈子轻没想过是这一回事,他边探究,边沉思:“那你现在这是?”

    吴妈的气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发头晕。”

    陈子轻没说话。

    后面有脚步声,是茉莉从餐馆小跑出来,长马尾在半空中摇荡不定,她跑上前,弯腰去扶地上的吴妈:“太累了就请两天假。”

    “那哪行。”吴妈顺着她的力道起来,拍打着裤子上的灰说,“餐馆忙得紧,少一个都转不顺畅,我睡前泡个脚缓缓就好了。”

    陈子轻忽地隐约察觉一道视线,他透过餐馆的玻璃门向里看,视野里是又开始打游戏的钱伟。

    刚才似乎只是错觉。

    陈子轻抓几下头发,他去厨房找张慕生:“你没煮绿豆汤啊?”

    张慕生:“没煮。”

    陈子轻不信邪地把几个锅都揭了瞧瞧,没找到一滴绿豆汤。他搓搓不知何时淌了很多汗的脸:“真服了……”

    活见鬼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在这个任务背景里,竟然分辨不出来人和鬼.

    趁着餐馆里没食客,大家伙还都在,陈子轻有意试探:“我听到吴妈喊我进来喝绿豆汤,可是吴妈压根就不在餐馆里,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嘭——”

    钱伟的手肘突然磕到桌角发出很大的声响,他痛得直骂娘,一张年轻还算端正的脸扭曲,鼻涕眼泪齐飞。

    陈子轻眯了眯眼,看样子钱伟已经遇到过不对劲的事了。至于其他人,他嗅不出情况。

    他们可能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只是藏得深没表现出来蛛丝马迹,也可能是还没碰到。像张慕生这个人就很难琢磨。

    让陈子轻纳闷的是,任务发布者听到他说这事,心里应该更不安更慌吧,这会儿怎么还继续捂着,不趁机站出来说两句表个态啊?

    陈子轻做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小亮几次张嘴:“哥,我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憨憨的,“我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在说笑?”陈子轻怒目而视,他指着视线落在收银台上的茉莉,拿抹布擦桌子的吴妈,抱着手肘的钱伟,以及低头抽烟的张慕生四人,“你们也那么想?”

    他马上就情绪激动地竖起四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餐馆里一时间静得有些过了头。

    掩着的玻璃门外倏然传来呜呜的风声,好似哀哭。

    “怎么起风了,这鬼天气。”钱伟骂骂咧咧地去关门,他背对他们,心惊胆战地留意外面。

    望北遥那家伙是故意吓大家的吧?他干得出来这种事。

    姓望的绝不会是像他一样碰到了脏东西。

    不然他就要怀疑到餐馆这地儿了,他可不想换工作。而且,要真是跟餐馆有关,他换了工作也没用,会跟着他的。

    钱伟没看见什么可怕的现象才松口气,他把门拉上,转头就坐回去,抖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玩起了手机。

    随后周遭再次陷入掉针可闻的境况。

    直到茉莉出声。

    “听岔了吧。”她看着陈子轻说,“你想喝绿豆汤,就出现了幻听。书上说这是一种病,叫什么症。”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蹦出一个字:“癔症?”

    茉莉点点头:“对,就是癔症。”

    陈子轻想笑,但他不能笑,他憋着:“反正你们死活都不信我撞鬼了呗。”

    “这世上哪来的鬼,又不是拍电影。”小亮无奈,“哥,你喝点水吧,喝点水清清脑子,不是,清清嗓子。”

    陈子轻瞪他一眼。他突地想到什么,多嘴了一句:“钱伟问我童子尿,哥你又说撞鬼,你们……”

    钱伟闻言,青着脸跳脚:“老子跟他可不一样,我那是看电影生出的好奇,不像他发神经!”

    小亮头大,他顾不上脾气火爆的同事,只赶紧哄师娘,不为别的,就因为师娘老作了,很难搞。

    师娘闹上了,师傅就不痛快,到头来他这个学徒能跑到哪儿去。

    小亮拿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放进去两个枣子,把纸杯端到师娘面前放好:“哥,你别气。”

    “我生什么气,他说我发神经,我就是发神经?他算老几啊。”陈子轻管不住嘴,钱伟不待见他,这不好办,他得想办法跟对方搞好关系,那才能套到信息。

    张慕生起身走到门口,他拉开门走出去,身上的油烟味让风吹散了,唇边咬着的烟积攒的烟灰也随之掉落。

    吴妈跟出来说:“慕生,你媳妇估计是热昏了头,晚上回去你就给他煮一碗绿豆汤去去火吧。他脚扭了,走哪儿都不得劲,为了来餐馆陪你,一天到晚在凳子上坐着也难受,不容易的。”

    张慕生没言语。

    吴妈想必是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就也不在意,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打算进去。

    脑后冷不防地响起低沉的声音:“裤腰带拿回来了吗。”

    她说:“当然拿……”

    手一摸,没有,裤子松松的,哪有裤腰带。

    吴妈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哎,岁数大了不中用了。”她边往斜对面走,边叹气。

    张慕生立在原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当拿回裤腰带的吴妈出现在他视线里,他便掐掉烟火,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子碾了碾。

    这时有几个女生来吃夜宵,餐馆仿佛从死气沉沉的墓地回到人间,一下就活了过来。

    女生们点了菜,钱伟把圆珠笔别在耳朵上,他拿着本子去窗口喊话报菜单,小亮传给师傅。

    张慕生洗干净手,他将收起来的菜刀拿下来,随意扔在砧板上,菜刀的一头插进去一部分,震了震。

    刀刃散发着寒光,映出他模糊的面庞。

    他开始切白菜丝。

    陈子轻不用招待客人,他兀自坐着,手摸几下口袋里被他撇成几段的招魂香,脸朝向墙这边,偷偷摸摸地跟三哥说话。

    “三哥,你当时说我身后有人,我还以为是……我错了,你是对的,我就不该质疑你。”

    系统:“你的做法没问题,人是不能完全听从别人,要学会思考。”

    陈子轻若有所思:“奇了怪了,我招的是周庆的魂,难道是他变的吴妈?”

    系统:“不是没可能。”

    陈子轻犯嘀咕:“我兜里有黄符,它一点反应都没,为什么呢。”

    系统:“是啊,为什么呢。”

    陈子轻:“……”

    系统:“要不小弟你猜猜?”

    陈子轻:“我不猜。”

    他脸皮厚厚的:“三哥,你能直接告诉我原因不?”

    系统:“任务就好比游戏,宿主是玩家,只有自己一路斩关过将,杀到最后的大BOSS面前才有意思。”

    不管是监护系统,还是代班系统,交流时都是统一的无机质机械声,却能让陈子轻感受到他们的情绪。

    三哥那番话给他一种过来人的感觉,字里行间饱含长辈对小辈浓浓的教导,他认真听着,看有没有下文。

    还真有。

    过了会,三哥又说出一句。

    “后门可以给你开,但不能开大了,不然就失去了趣味性,小弟,我带你的这个时期,必要时候我会送你道具和奖励,你要加油。”

    陈子轻按捺住惊喜:“好嘛。”

    系统:“想听歌缓解一下心情就告诉三哥,给你放《双截棍》。”

    陈子轻说:“那来个两遍吧。”

    系统:“小弟,你想听?很好,三哥喜欢你。”

    陈子轻:“……”这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是来两遍,实际是乘以十,陈子轻听着听着,脑袋瓜子都疼了,嗡嗡的。他正想让三哥别放了,左前方那桌的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个女生里,其中一个黑长直在和钱伟说话,叫他把桌上的醋罐子加满,还问醋是不是新鲜的,干不干净,两人之间的氛围不正常。

    陈子轻瘸着腿走到收银台,压低声音说:“茉莉,那是钱伟的对象啊?”

    茉莉回应:“嗯。”

    陈子轻有感而发:“钱伟高攀了。”

    茉莉赞同他的观点:“嗯。”

    陈子轻没理由凑近去听人小情侣吵的什么,他费劲研究他们的口型,发现钱伟对象提到什么女的。

    第一反应是,他们吵架跟钱伟遇到的不寻常事情有关。

    难道钱伟遇到了女鬼?

    无论是主线任务本身,还是邪门现象,都是常客周庆死了以后才有的一系列的事,可他是个男的,怎么会牵引出女鬼……

    陈子轻想不通,他不经意间瞥了眼茉莉脸上的伤,非常突兀地问起她是怎么受伤的。

    茉莉怔忡:“早上刷牙磕的。”

    陈子轻“哦”了声:“在哪儿磕的啊?”

    茉莉在十个十个的叠放一毛钱硬币,整理好了就用胶布缠起来,她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他。

    “我不是好奇,我是关心你,别不领情。”陈子轻玩弄收银台的小招财猫,“算了算,随你说不说,我也不是上赶着关心你,除非你是餐馆老板的女儿,那我还有可能谄媚谄媚。”

    茉莉接着叠硬币:“我刷牙的时候脚滑,往下摔的时候磕到了水池上面。”

    陈子轻听着都觉得疼:“……真的假的啊,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茉莉轻描淡写:“早上没睡醒。”

    “你下回还是悠着点吧,磕脑门上可不是闹着玩的。”陈子轻垂下眼睑看脚脖子,他倒不是脚滑,他是被绊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周庆的鬼魂化作的缚地灵。

    有嚎啕大哭声传入陈子轻耳中,他循声望去。

    钱伟在跟潘云争吵,两人都控制着音量,没完全失去理智说出伤害对方的话让自己后悔。

    哭的是他,不是人女孩子,而且哭得很丑,跟条鲢鱼似的。

    陈子轻惊叹:“钱伟那么喜欢啊,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脆弱的痴情种。”

    茉莉耸肩:“他半年换好几个对象,每个和他闹分手,他都哭。”

    陈子轻:“……”

    茉莉老神在在:“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他哭个过三五分钟就能好。”

    陈子轻看手机,差不多到那个时间,钱伟就和没事人一样,端菜上桌,倒醋,给对象跟宿舍姐妹拿擦嘴的纸,期间鼻孔朝天。

    然而潘云一撂筷子,钱伟就把她拉出餐馆,两人不知在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再就是摩托车的轰鸣。

    小情侣约会去了。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看了这场闹剧.

    这晚餐馆十点才歇业,太晚了,三轮不好搭,陈子轻跟着骑自行车的张慕生。

    吴妈跟小亮也是自行车,他们走另一个方向,有段路是一样的,所以就结伴了。

    陈子轻望着他们连人带车消失在夜色里,转过头对蹲在车前检查链条的男人说:“慕生哥,你弄好了没,能不能快点,蚊子多死了,咬得我好痒。”

    张慕生依旧慢条斯理地摆弄链条。

    陈子轻朝夜空翻了个白眼。

    蚊子上把抓,在他耳边肆无忌惮地叫嚣个不停,他一动就脚疼,索性站着不动,让它们咬,咬死拉倒,癫癫的。

    片刻后,张慕生用卫生纸擦擦手上的油污,他跨上自行车,后座一沉。

    陈子轻麻利儿地坐好,生怕张慕生把他丢下。

    张慕生的脚勾了下车撑,他踩上脚踏板,自行车不快不慢地沿路骑了起来。

    陈子轻不知怎么感觉有人在看他,而且是很多人,他回头,餐馆漆黑一片,等他眨眼的时候,二楼出现了亮光。

    有道黑影站在窗边,是茉莉,她在拉窗帘。

    随着距离的拉远,陈子轻看不到别的了。车骑远了,那股发毛的悚然感挥之不去,他嗓子有点干:“慕生哥,我没有得癔症,我是真的听到吴妈喊我喝绿豆汤,她还说是你煮的,喝了能下火。”

    男人背对他骑车:“是吗。”

    “那还能有假不成。”陈子轻自言自语,“我要不要告诉我姐,让她找村里人请个大师问问啊。”

    “人吓人,能吓死人。”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说瞎话吓你们?”陈子轻在后座扭屁股,“他们不信我就算了,你也不信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老乡,我们有这份情谊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张慕生骑着车拐过路口:“所以你见鬼了。”

    陈子轻酝酿情绪,用发抖的声音说:“我想是,是的。”

    张慕生:“哦。”

    陈子轻:“…………”

    张慕生说:“餐馆里面不止你一个,为什么别人没见鬼,只有你见到了。”

    陈子轻被这番受害者有罪论给刺激到了,张慕生对原主的恶意果然不是他的错觉。没等他反击,张慕生又说:“怎么那个鬼只喊你喝绿豆汤,还要惦记你上不上火。”

    他无力吐槽:“我哪知道!”

    接着就嚷了句:“我长得好看,鬼喜欢我有什么不可以!”

    “望北遥,”张慕生第一次点名道姓,口吻里听不出喜怒,“别对着我的耳朵吼。”

    陈子轻委屈道:“谁想吼了,是你先惹我的,你一天跟我说不了多少句话,这会儿还要让我生气。”

    自行车一个颠簸,陈子轻下意识抱住了张慕生的腰。

    然后自行车就停了下来。

    陈子轻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立刻马上松开手,安静如鸡地降低存在感,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这副作惯了的身体非要整一出拿手绝活。

    “怎么啦?你才带我骑了这么一会就骑不动啦?慕生哥,你长得高高大大,这么中看不中用的呀?”

    张慕生单腿撑地,握着自行车龙头的手上隐约浮起青筋。

    身后人还在喋喋不休。

    像烈日下围上来的苍蝇,到处乱叮,拍死的时候还要担心别爆出卵。

    张慕生看着腰上的两只手:“把手拿开。”

    陈子轻哼了声:“我又不是成心抱你的,那不就是本能反应,我怕摔。”

    说着就收回手:“好了好了,拿开了,不抱你了。”

    “我还不稀罕呢。”

    张慕生若有似无地做了个深呼吸,他再次踩起自行车。

    吹过来的夜风里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路两旁大多门面都拉下了卷帘门,零星几个亮着灯火,基本都是网吧。

    有个摊贩骑着三轮往家赶,陈子轻忙叫住:“等等,师傅,有手链不?”

    摊贩热情地笑喊:“有啊,多的是。”

    陈子轻戳戳张慕生的后背:“给我买手链。”.

    自行车停在路边树下。

    张慕生跨坐在车上,单手拿着手机看什么信息,屏幕的幽光打在他眉眼间,衬得他有几分诡异。

    陈子轻让摊贩把三轮搁在路灯下面,他借着灯光看手链,都是水晶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通通一块钱一条。

    是真的便宜,也是真的不想要。

    陈子轻顶着摊贩期待的眼神,闭眼抓了几条拎起来,问一会儿要付账的男人:“慕生哥,你说我选哪条好呢?”

    张慕生看都没看一眼:“随便。”

    陈子轻笑眯眯地对摊贩说:“大叔,麻烦你指给我看,我手上这几条里面,哪条叫随便。”

    摊贩哈哈:“小伙子,你别逗我了,我这儿哪来的随便。”

    陈子轻说:“这我不管,反正我慕生哥让我选随便,那就说明我这几条里肯定有条是那个,他不会骗我的。”

    张慕生微顿,他侧了侧头,掀着眼帘看过来,陈子轻对他笑弯眼睛。

    第304章 作精进化实录

    陈子轻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手腕上那串土得清新脱俗的蓝色水晶手链已经能被他接受,看顺眼。

    至于原主那条红绳,还在阳台的水龙头上搭着呢,早就被阳光晒得梆硬。

    陈子轻这几天晚上洗完澡都会把内裤搓搓,放在脏衣服上面晾干,不让张慕生发现他自己先偷偷洗一遍。

    今晚他忘了搓,躺到草席上才想起来,急匆匆地返回卫生间就搓内裤。

    忘了关门。

    陈子轻猝不及防地感应到什么,他缓慢地扭头朝向门的方位。

    手放在皮带上面的张慕生站在门口,跟他四目相视。

    陈子轻手里拿着刚搓湿的内裤,神情恍惚地闭了闭眼睛,他的人设目前依旧是不洗衣服不干活不烧饭挑三拣四好吃懒惰。虽然他有想过慢慢转变性情尽量做到不突兀不引起怀疑,可他一直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要不,趁现在?硬着头皮上?

    行吗?

    陈子轻内心忐忑不安,内裤被他攥得啪嗒滴下去水珠,怎么办啊,他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小插曲翻篇?

    然而张慕生问都没问,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他把松开点的皮带扣回去,转身就走。

    陈子轻却没感到一丝轻松,他对外一件衣服都不洗,实际偷偷洗内裤的一面已经被张慕生看到了。

    “哎……”

    陈子轻叹气,他不先洗一遍不行啊,大夏天的穿一天,多脏,这让别人洗太难为情。

    原主干得出来,他干不出来。

    陈子轻看了看手里的内裤,继续搓,他搓得差不多了就拧干搭在褂子上面。天热,一会就干。

    张慕生下了楼,估计是去公共厕所了。

    陈子轻去厨房把烧好的水装进水瓶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进了房间。

    想想又出来,把客厅角落那盆块死了的龟背竹浇透水.

    夜里,陈子轻被三哥叫醒,说要下雨了,让他把阳台玻璃窗关上,免得雨透过纱窗钻进来,打湿阳台的衣服。

    “这天气,我关窗了,打地铺的那位不会热死吗?”

    “应该不会吧,下了雨就能凉快不少,况且厨房跟卫生间的纱窗里还能进风。”

    陈子轻无声咕哝了句,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去阳台,收着力道把纱窗打开,迅急的雨朝他脸上扑,他赶紧把玻璃窗关上,将手上的雨抹掉。

    玻璃窗一关,外面的雷雨声就被阻挡了不少,只有雨点敲窗的声响。

    陈子轻在阳台听了会,有股子难得的惬意,他打了个哈欠,拉着蓝水晶手链弹一下:“三哥,你那边是什么时间?”

    系统:“下午刚过两点。”

    “噢。”陈子轻说,“时差这么大。”

    这个事他是不是问过别的代班系统了啊,不记得了。他有些怅然:“三哥,宿主都是边走边丢记忆的吧。”

    系统:“小弟,你不用担心,最后会有走马灯让你回顾。”

    陈子轻难掩激动,那一定很漫长呢。

    他掉头回客厅,路过地上的草席,脚步顿了顿,弯腰蹲下来,凑近看沉睡的张慕生。

    男人平躺,手垂在两侧,是个规整的姿势,却无端给人一种压抑感,好像他不能轻松呼吸。

    突有一道亮如白昼的电光劈进阳台,那光从张慕生薄而白的眼皮上一闪而过,他纤长卷翘的眼睫再次陷入昏暗中。

    陈子轻托着腮自说自话:“雷声这么响都没醒。”

    瞥见一只细长的蜈蚣向着这边爬,陈子轻没管,随它去,直到它往张慕生耳朵边爬,他才伸手捉住,捏起来,看蜈蚣两排脚在半空中扭动挣扎。

    “大哥,你爬人身上我也就不管了,可你怎么能往人耳朵里爬呢,这就有点过分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遇到我是你的福分,我送你去投胎啦。”

    陈子轻把蜈蚣捏死,丢进了垃圾篓,他闻闻手,有点臭,只得去洗了手才回房接着睡.

    接下来餐馆里没再发生什么事,仿佛陈子轻经历的灵异事件只是错觉。

    钱伟也渐渐恢复陈子轻初见时的精气神,他不再疑神疑鬼,小曲哼着,恋爱谈着,滋滋润润。

    陈子轻清楚,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否则他的任务就得凉拌。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招,只能静观其变。

    有回瞥到一食客付账,陈子轻眼尖嘴快地说:“那钱是假的。”

    食客当场就跟他急眼:“你这小伙子怎么胡说八道!”

    陈子轻走到收银台仔细瞧了眼:“就是假的。”

    食客要对拉扯他的衣服,手还没碰到他就被赶过来的钱伟抓住了。

    钱伟是看作精不顺眼,却不想让食客闹事。他对茉莉抬下巴:“你看看。”

    茉莉捏着五十的纸票,一寸寸地抚摸,拿起来抖动听声音,费了一番功夫才有把握:“确实是假的。”

    餐馆里的其他客人都看过来,食客的脸色变了变,他一把挣脱钱伟的钳制,从茉莉手中抢了他的那张五十就走,恶狠狠道:“一个个的全都睁眼说瞎话,下回别指望我再来吃饭!”

    钱伟按住他肩膀:“下回的事下回再说,这回的钱麻烦付了。”.

    陈子轻第二天就给茉莉买了个验钞小灯,还教她使用方法。

    “像这张20的,你把灯照在20上面,出现20的水印那就是真的,没出现就是假的,容易区分。”

    陈子轻发现茉莉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他脸上:“看我干什么?”他冷哼,“你不会以为我是免费给你的吧,二十七块钱,拿来。”

    茉莉扫了眼伸到她眼前的手:“我没说要。”

    陈子轻瞪她。

    茉莉似乎是在逗他玩,把他逗急了,才慢悠悠地拿出二十七块钱:“诺。”

    陈子轻拿走钱,一副“不信任她人品,怕她少给”的样子,一张张地数了过去,确定没少才收起来。

    茉莉对他笑了下:“小灯我很喜欢,谢了。”

    陈子轻竭力维持人设:“少来,谁管你喜不喜欢,哼。”

    他去餐馆对面小卖铺买了根冰棍,蹲在路边吃得满嘴甜爽,慢慢吞吞地拿出响个不停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姐。”

    望向春人在地里,她想到弟弟就打来了电话:“小遥,你这会儿在哪?”

    陈子轻说:“在餐馆。”

    望向春问道:“工作呢,咋样了?”

    陈子轻咬一口冰棍到嘴里,声音含糊不清:“没找到合适的,再说。”

    “吃什么呢,吃得那么香。”望向春说,“这眼瞅着就到七月了,是找工作的旺季不?”

    陈子轻很诚实:“不知道啊。”

    望向春:“……”

    大姐忧心忡忡:“要不你还是回来吧,自打你走后,姐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心里头实在是不踏实,刚刚挖地都差点把大脚趾给挖了。”

    陈子轻纳闷:“姐,你到底不放心什么?”

    望向春斟酌了片刻,终于说出实情:“我不放心张慕生。”

    陈子轻愕然:“你怕他欺负我?”

    望向春说:“我怕你欺负他欺负得太狠。”

    陈子轻:“……家里不是该割稻子了吗,你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望向春让他这话堵了一会,冒出一句:“要不你去找你那初恋?”

    陈子轻一下没反应过来,初恋?谁啊?

    电话里是乡村的风和姐姐的担忧:“他外婆回来待了几天,说他跟家里搬到西宁了,现在上大二,姐寻思,你去找他,比待在张慕生那儿好。”

    陈子轻恍然大悟,初恋是原主那富二代前男友。

    “我不去。”陈子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前男友又不涉及他的任务,他干嘛费劲接触。

    “姐,我就待在张慕生这边,他对我挺好的,他家里对我许诺的方方面面,他都做到了。”

    望向春询问:“那你对他呢?”

    陈子轻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也可以啦。”

    望向春松口气:“互相的就好,别总是一味的让人付出,有来有往才是正确的。”

    陈子轻说:“那你能踏实了?”

    望向春骗弟弟:“好点儿了。”赶明儿她去张慕生家一趟,帮他爸妈挑些稻子。希望二老能说给他听。

    “小遥,你钱还够花不?”

    陈子轻舔着快化掉的冰棍:“够。”

    望向春是信了的,她没走出过大山,不清楚外面城市的物价,觉得弟弟才去西宁没几天,那些钱不可能都花光了。

    “不够一定要跟姐说,别找人张慕生要,更别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咱不是那种缺德人。”

    陈子轻“嗯”了一声:“知道啦。”.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七月,陈子轻的脚脖子好了,他就该找工作了,但他没行动。

    有天早上,陈子轻吃早饭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张慕生买回来的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招工信息,上面写的待遇很好,工作内容也不难。

    陈子轻寻思去看看。

    没打算真的争取到这份工作,只是想走个过场熟悉一下这个时期的应聘流程。

    招聘单位在居民楼的一户人家,老板做的个体生意,想招个打字员,在他们家里上班,可以提供吃住,住的地方会拉个帘子,有张床,简陋了些,但不花钱。

    老板一家子留陈子轻吃了晚饭,他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邻居,聊着下了楼,得知那家人一直都很热情,每次都会留前来找工作的人吃饭,有时候还会塞点吃的。

    甭管最后谈没谈成,待客之道上绝对没话说。

    陈子轻出了小区就和那邻居各走各的,去公交站台要经过一条阴暗的巷子,他走着走着,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一点轻响。

    形容不出来。

    像是什么东西摩擦地面,慢慢悠悠,不轻不重,令人压根发酸的同时感到极深的毛骨悚然。

    直觉在一瞬间疯狂冲到他脑海,告诉他危险,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抓住手机的那一刻才想起来,出门前忘了给手机充电,这会儿差不多要没电了。

    不管了,陈子轻马上加快脚步。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弟,此地不宜久留,往南走。”

    陈子轻一刻不迟疑地改变方向,他一路朝南,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张慕生脚撑地停车。

    陈子轻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车前:“你,你怎么在这?”

    张慕生俯视像是刚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一张脸孔,他的神色晦暗不明:“见朋友。”

    陈子轻没顾得上问是什么朋友,他撑着腿喘气,后背潮湿泛冷,心跳往嗓子眼蹦,声音还是哑的:“那正好,你载我回去。”

    说着就扶住车龙头歇了会,满头大汗地爬上了后座:“回家吧,快回家。”

    他回头看自己跑过的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快走。”

    自行车不紧不慢地骑了出去。

    陈子轻坐不住,很快就疲软地趴在张慕生背上,无视男人的僵硬,在心里问三哥:“那会儿发生什么了?”

    系统:“没什么。”.

    陈子轻做了一晚上噩梦,他精神萎靡地坐在餐桌前,习惯性地想看看报纸,发现桌上没有。

    张慕生忘了买了。

    陈子轻上午心神不宁,大半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下午他去完厕所就在附近走走,经过一报亭,身形停了下,想去买一份报纸打发时间。

    正巧看到几人拿着报纸聊天。

    说的是昨晚哪儿发生了一起命案,是这段时间的第几起了,都是同一个人干的,这是个死变态。

    警方没辙。

    因为变态第一次犯案是四十多年前,都成悬案了,还被网上贴吧里的人命名为“铁锤案”。

    变态杀了十多个人之后就没再犯案,大家以为他出什么意外被老天爷收了,谁知前段时间又开始作案了。

    只砸烂头骨,尸体身上其他地方没伤口,不涉及性侵,纯施虐,是个疯子。

    既杀男的也杀女的,有年龄限制,都在18岁到20岁之间。

    变态再犯后的间隔天数也有了新的规律,从原来的一年犯一次案,变成每二十天就犯一次案。

    和上次一样,警方又没找到杀人犯,要是再这么下去,到那个时间点,西宁就没少年敢出门了。

    陈子轻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我的妈,这个世界咋还有连环杀人案啊?!!!

    转而一想,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别说任务世界,现实世界都有呢。

    不过,命案发生地……不就是他昨晚感到危险的那个巷子旁边。

    陈子轻顿时就生出一股混杂着莫名不适的后怕,当时三哥给他指了个方向帮他逃生,让他碰上出来见朋友的张慕生,他就和对方一起回家了。

    要是他跑慢点,或是反应迟钝些,很有可能会撞上杀人犯。

    他来到这个世界至今,还没好好逛过西宁这座城市,像昨天应聘的地方,他是头一次去。

    如果不是在报纸上看到招工信息,他是不会去的。

    陈子轻发着愣。

    报亭的老板叫他:“小伙子,我喊你好几遍了,你在我这杵半天都不动,到底买不买报纸?”

    陈子轻嘴巴干干的:“不买了。”

    他心不在焉地站在路边,日头晒得他心慌,他随便坐上一辆公交,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给张慕生打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听。

    陈子轻再打。他一口气打了十多遍才被接通。

    另一头有锅铲摩擦的杂音,那里头掺杂男人低淡的嗓音:“什么事。”

    陈子轻说:“我在公交上面,想四处逛逛,逛完就……”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想回大成了。”假的。

    张慕生不冷不热道:“一路顺风。”

    陈子轻料到他是这个态度:“我们处了半个多月,你对我是个什么想法?”

    张慕生说:“没想法。”

    陈子轻把脑门抵着车窗,磕了磕:“哦,我也是,那我们就各自跟家里说清楚,我们只做老乡,不做夫妻。”

    电话里有炒菜声,是小亮在炒,张慕生在旁边交代他关键细节,没给陈子轻回应。

    陈子轻喊张慕生:“退一万步说,虽然我们不做夫妻了,但你也还是能把你每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少的给我,并且是自愿主动,把我当祖宗供着养着的吧。”

    张慕生的面部肌肉抽了下,眼底浮现冰冷的嘲意:“不能。”

    陈子轻吸口气:“那我们还得处,我还得做你媳妇。”

    张慕生走到厨房一处墙边:“处再久都是一个结果,我对你没有性冲动。”

    陈子轻还是首次听张慕生说这些,他趁这个机会多探探男人藏着掖着的世界:“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看着你的嘴,不会想到亲上去是什么滋味,看着你的屁股,不会想到摸上去是什么触感,你在我面前和一块猪肉没有区别。”

    陈子轻还真就气上了:“好,好好好,你记住你刚才说的,张慕生,你最好将来别后悔,不然我是要笑死你——”

    刺耳的急刹车伴随嘈杂惊慌的叫喊,打断了少年后面的话。

    再是嘟嘟声。

    张慕生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他回到锅灶边,看学徒炒菜。

    小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铲子都握不稳:“生哥,我该放的调料都按照你说的放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得到一个字的反馈,小亮不解地转头:“生哥?有问题啊?”

    张慕生开口:“少在炒菜时说话,不卫生。”

    小亮忙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师傅有一瞬间让他觉得陌生,怪可怕的.

    傍晚时分,餐馆里的食客都在议论——一个多小时前哪个路段有辆公交出了极其严重的事故。

    “我才从外地回来,到底什么情况。”

    “出事故的原因是司机通宵打牌闹瞌睡,一车上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这也太惨了吧。”

    “是啊。”

    “谁能想到自己坐的公交是去地府的呢。”

    “别这么说,瘆得慌。”

    “就是事实啊,我哥在现场,他说有个男孩子被撞出来掉在沟边,都成两半了。”

    “我在论坛看到那男孩子的上半身照片了,没打码,头发卷卷的,长得挺漂亮,眼睛睁得很大,死不瞑目,吓死我了。”

    小亮在窗口跟钱伟聊了几句人说没就没了,活着真好,他回厨房,快速把韭菜捻了,忽地听到了什么声音,疑惑地凑近师傅。

    “生哥,你说话了吗?”

    张慕生在给死透了的鱼开膛破肚,他把手伸进鱼肚子里掏出内脏,手指关节上血淋淋的,周身腥气重,薄唇抿成一条寡淡的直线。

    小亮挠挠头,看来是他听错了。他要是再留点心,就会听到他师傅口中吐出的话语

    “死了好。”

    “死了也好。”.

    张慕生下班回去,看见门口蹲着一人,他缓慢地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抱着腿的人从臂弯里抬起头,望着他揉揉眼睛,张嘴就埋怨他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十一点多了,为什么这么晚,比平时的每天都要晚。

    好像是小妻子怪罪丈夫的不足,不顾家,不懂得心疼人。

    陈子轻扶墙站起来,左腿麻得让他不敢动,他往右眼皮上抹了点口水试图缓解:“打电话那会儿,我坐的公交差点跟一辆大巴撞上,把我吓得不轻,我下了车发现手机被偷了。”

    陈子轻说到这,沮丧地撇撇嘴:“我本来想去餐馆找你的,后来又懒得去,干脆就回来等你了。”

    少年撒着娇:“我又饿又困,还累。”

    “慕生哥,你怎么都不说话。”陈子轻推了推张慕生,“你是一天都不想再跟我处了吗?那你别想,除非你让你家里出面和我说。”

    张慕生拿钥匙开门。

    活蹦乱跳的少年在他身后嘀嘀咕咕个不停,周遭空间似乎在扭曲,定格成什么画面的霎那间,仿佛有成群的苍蝇向他飞来,它们全部扑向他,钻进他口鼻,沿着他鼓动的血管冲到他五脏六腑飞动,他太阳穴胀痛。

    陈子轻跟着张慕生进门,突有惊心动魄的爆裂声响。

    “嘭”

    张慕生将手里的钥匙砸在柜子上,钥匙刚好砸到了上面的沙漏瓶子,一下就四分五裂。

    陈子轻在突如其来的巨响中反射性地看向张慕生,发现他微阖着眼眸,明明是面无表情不起波澜,呈现出来的却是极度狂躁感。

    这一刻,陈子轻福至心灵,张慕生是有隐疾的,他是个神经病,他脑子有病!

    张慕生慢慢地偏过头,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脸颊上有一条血痕,是碎片溅上去划破的,正在往外渗出鲜血。

    陈子轻目睹张慕生垂落的两只手开始抖动,喉咙里的气息变得粗重,双眼一点点发红,越来越红,他第一反应是伸出一只手,捂住那双很不正常的眼睛。

    第305章 作精进化实录

    张慕生眼前一片浑浊腥臭的黑暗,他站立着,却有股子正在急速下坠的失重感。

    不见光亮的世界只有不属于他的紊乱的喘息心率。

    他的听觉生来就异于常人,十分的敏感,哪怕是细微的声音都能捕捉到,因此这一刻,他的周遭既死寂,又喧噪。

    鼻息里涌进来的血腥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末梢,他暴力捏紧剧烈抖动的双手,青筋从冷白的手背往上延申至小臂,一下一下鼓动着,充斥着压抑的残虐。

    一只苍蝇从他耳朵里钻出来,接着是两只三只四只……大量苍蝇飞离他的五脏六腑和血管脉络,带着一小块没有啃食完的碎肉,留下一具腐烂发臭残缺不全的尸体。

    在夏天,很快就会腐臭产生尸水。

    很快是多快,睡一觉的时间。

    他挥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双眼已然恢复如常。

    那血红来得快,褪得也快,说明他对情绪上的掌控到了不寻常的程度。

    是个极度压抑,热衷于压抑自我的人。

    陈子轻后背凉飕飕的,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他没将害怕表现出来从而刺激张慕生,他尽量减轻存在感。

    哪知他刚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就碰到了地上的碎片,脚踩到了个边角,发出不大不小的脆响。

    陈子轻立刻就绷紧神经。

    然而张慕生立在原地,眼眸半垂着,并未做出什么行为。

    陈子轻悄悄舒口气:“慕生哥,你下回放钥匙的时候注意点,打到沙漏上面都碎成这样了。”

    他在给对方台阶下。

    这会儿压根就不是撒开手脚,正面交锋的好时候。

    陈子轻警惕面前的神经病,他怀疑是躁郁症狂躁症之类的病症。

    张慕生依旧是那副一动不动的姿态,也不知道他眼里正铺盖着什么色彩。

    陈子轻慎重思虑一番,指着地上的碎片说:“这些都要你自己扫噢。”

    字音尽量圆润不含尖锐的意味。

    张慕生还是一言不发。

    陈子轻的一侧脸上有湿润的液体滑下来凝在下颚,他伸手抹掉,垂眼看了看手上的血迹,随便擦在裤子上面,小声说:“害我受伤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

    说完这话,他隐约感觉男人周身肌肉松弛了些许,似乎更愿意接收这个贪财势利的他。

    张慕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票,眼皮没抬,只是将纸票递过去。

    陈子轻这次没数就揣进了兜里,他一副拿人手短的样子:“这事我就不告诉你家里了,我连我姐都不说。”

    接着就嘀咕:“明天我去了餐馆,大家问起来,我谁都瞒着,我就说是我做梦自己挠的。”

    张慕生语调生涩:“指甲挠不出来,明显是碎玻璃导致。”

    陈子轻心里突了下,张慕生好像对什么东西产生什么样的伤口有研究?

    “我看不出来有多大区别。”陈子轻说,“反正你别管了。”他胡乱岔开话题,“明早我要吃鸡蛋饼,你多放两个蛋。”

    尾音刚落,陈子轻就越过张慕生去客厅:“身上都是汗,难受死了,我去洗澡了。”

    陈子轻想回头却忍住了,他看得出来,张慕生极其厌烦做作的人。

    咋办,我活多久,就要作多久,从早到晚的作。

    陈子轻忧虑地叹口气,他有任务在身,不可能改变自己,那就只能想办法对张慕生下手,让对方接受这样的他了.

    门口的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铁锈味,张慕生弯腰捡地上的玻璃。

    少年的脸颊被溅上去的细小碎片划破了,流出来了血,鲜红的血,只有活人才会有的颜色。

    张慕生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血迹从他指间溢出,他去厨房冲洗,指尖又开始抖,眼前尽是虚妄的乱象。

    叫声,骂声,吼声,哭声,求饶,惨叫交织成一片,张慕生猛然闭上眼睛,几秒后再睁开,见到的是被水流冲得发白的细条伤口。

    张慕生两手按着台子,低下头深深喘息,牙关发出不对劲的咬合,骇人的躁动。

    “慕生哥,你忙完了可不可以给我煮碗面!”

    卫生间的水声里夹杂着一个喊声,用的是可不可以的商量语气,没有强制要求。

    张慕生回到门口,继续清理地砖。

    卫生间里又有声音:“如果你方便的话,放几根青菜叶子好不好。”

    这回更是加上了“好不好”三个字。

    大抵是被沙漏破碎的一幕吓到了,欺软怕硬,开始收敛。

    不清楚能坚持多久,或许是一碗面的功夫,或许是几天,几个小时.

    接近零点的时候,张慕生出现在离小区较远的一家网吧里,他上网搜查白天的公交事故相关报道。

    没有。

    网上找不到丁点痕迹。

    张慕生半晌才有所动弹,他向后靠着椅背,神情麻木又冰冷诡异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页面。

    时间分秒流逝,一小时上网卡所剩无几,网管来提醒续不续费,见座椅上的男人没反应,他就上手去推。

    手指还没实打实地触碰到就被打开。

    那一下极重,网管痛得就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男人的眼神时,出于本能将咒骂咽了下去,只悻悻地捂住被打的地方,脚步往后退,感觉网吧里来了个疯子,可能还是反社会,小命要紧。

    张慕生嗓音嘶哑:“下午长庆路段有辆公交出事,一车人都死了。”

    网管没反应过来。

    “原因是司机通宵打牌闹瞌睡。”张慕生微眯了下眼,声调平淡得让人发毛,“有个男孩被撞出来掉在沟边,身体当场被分成了两段。”

    网管光是听都觉得恶心可怕,他吸口气:“搁这儿讲电影里的桥段呢,国外又上演重口味的大片了?什么公交车被撞,还一车人全死了这么严重,我听都没听说过。”

    张慕生的眼睑神经质地轻微抽搐,没听说吗。

    凌晨快两点,张慕生带着夏季后半夜的凉爽回去,他赤脚踩着冷硬的瓷砖穿过小客厅,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去。

    床上有个熟睡的少年,他大字型躺着,落地扇咔咔地转着给他送来已经不再热的风。

    张慕生单膝跪在床边,一手掐住他的脸,一手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光束照上去。

    “你是人,还是鬼?”

    少年没有反应,他的睡姿毫无防备,卷发乱翘着,脸颊上有压过草席的印子,模样显得乖。

    张慕生把手伸进他T恤下摆,冰凉的指尖沿着他温软的肚皮向上,一路划过他微微汗热的皮肤摸到他心口。

    指腹下是有节奏跳动的心脏。

    张慕生本该确认后就撤离,却停放了几分钟,他将少年的短裤拉下来些,一寸寸检查露出来的细白腰身,和连接上半身跟下半身的胯部皮肉骨骼。

    “就当你活着吧。”

    张慕生无端笑了笑,下一瞬就敛去笑意,阴沉沉地喃喃:“我笑什么。”

    “很好笑吗。”张慕生对着空气自语,“不好笑。”

    “那你笑什么,你开心什么。”

    谁知道。

    张慕生带上门出去:“笑就一定代表开心吗?”

    下一刻,面上和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褪去,恢复成平日里乏味,呆板,木然,不见一丝波动的一张脸。

    他点了根烟去卫生间,蹲在马桶盖上面,一口接一口,漫不经心地抽了起来。

    眼前飘起的烟雾里仿佛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日三餐平凡普通的世界早已光怪陆离,真实与幻象交缠在一起,人鬼难辨.

    陈子轻睡前吃的面条算是他吃过的,张慕生做的最难吃的食物,张师傅严重发挥失常,盐放多了,齁咸。

    半夜陈子轻被渴醒了,他起来找水喝,拿到桌上的水杯就一饮而尽,凉白开下肚后打了个颤,瞌睡虫都被击退了不少。

    再躺回床上时,陈子轻把风扇调小了一档,心血来潮地跟三哥聊聊张慕生:“我感觉他会家暴。”

    系统:“不会的。”

    陈子轻纳闷:“三哥你怎么知道不会?”

    系统:“我跟架构师jiao有过接触,他因为个人经历极度反感纯暴力,不会给承担的情节比较多的主要npc安排家暴的设定。”管不住自己撒狗血的尺度构建的世界背影除外。但也会给应有的结局。

    陈子轻有很多话想说,又感觉八字没一撇纯属猜测,他欲言又止:“那万一不是纯暴力,是什么童年阴影导致的,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呢。”

    系统:“小弟,你有成为架构师的潜力。”

    陈子轻闻言就激动起来:“我可以吗?”

    他兴致勃勃地说:“等我回到现实世界找不到工作,能不能在三哥的推荐下应聘着看看?”

    系统:“你要先做完任务,再是回去,其他的都是后面的事。”

    陈子轻挠挠头发,歪着脸趴在凉枕上面:“也是啦。”

    过了会,他气馁道:“我到现在都没激发张慕生的信息关键词。”

    系统:“那就是没有。”

    陈子轻愕然,对哦,原主生前跟张慕生是邻村的,却没打过什么交道,张慕生不在他的人物列表里。

    原主的人物列表里,恐怕只有大姐望向春,以及富二代前男友这两个。

    “三哥,你能给我张慕生的个人信息吗。”陈子轻不好意思地说。

    系统:“只有基础的。”

    陈子轻忙说:“行,什么都行。”

    张慕生,二十七岁,大成张家村出生,身高189,体重83公斤。

    婚姻状态:无。

    情感经历:无。

    陈子轻:“……”虽说是基础版,但这也太基础了吧。

    他昏昏入睡之际,脑海里忽然响起机械声:“小弟,三哥说过的话你记得吗。”

    “你说过蛮多。”

    系统:“我会在必要时候给你开后门,给你道具和奖励。”

    陈子轻撑起有点沉重的眼皮:“记得记得。”

    以为三哥要给他什么后门或其他东西,却没下文了,奇奇怪怪.

    一晚上过去,陈子轻脸上那条口子结痂了,瞧着没昨晚那么严重,吴妈是第一个问的,她一问,其他人就都看了过来。

    他说是自己抓的。

    茉莉当时没说话,等他路过收银台的功夫,不声不响地丢下一句:“你不留指甲,能抓那么狠?”

    陈子轻一怔,茉莉观察还挺细腻。

    “我也没想到。”他拽住下唇露出里面一块软肉,岔开话题说,“你看我把自己咬的,昨个晚上睡觉尽做梦。”

    茉莉看了眼:“嘴馋了吧。”

    陈子轻顺势把嘴角一撇:“确实想吃大猪蹄子跟红烧肉了。”

    茉莉利索地给一伙食客结了帐,对陈子轻说:“那你怎么不让生哥给你烧。”

    陈子轻哼道:“我哪敢提要求,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茉莉捂嘴笑。

    陈子轻恼怒:“我说真的!”

    “我信。”茉莉说,“餐馆里每个见过你跟生哥相处的人都信。”

    陈子轻扣台上一块油污结成的疙瘩,煞有其事道:“我知道你们不信,别看我平时作这作那的,到了大事上面,我奈何不了他。”

    茉莉把脸颊边的碎发塞到耳后:“厨房在煮绿豆汤,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陈子轻没闻到,他心想,茉莉不但细腻,嗅觉还怪灵,餐馆这会儿客人多,各种食物混合起来的味道杂,她都能闻出来气味并不冲的绿豆汤。

    “又不是专门给我煮的。”

    茉莉意味深长:“我们几个没人喜欢喝那东西,生哥以前也没给我们煮过。”

    陈子轻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他距离张慕生上交工资这天近了一步?

    有客人来买饮料,吆五喝六的,一块五一瓶的茉莉花还要还价成一块钱,胡搅蛮缠到了极点,陈子轻没掺和,他在旁边看茉莉游刃有余地应付,感叹收银这份工也不简单,赚钱难。

    陈子轻掀开布帘子钻进油烟冲天的厨房,张慕生正在炒辣子鸡,客人还点明务必多放辣,锅灶边没法待人。

    “咳,咳咳!慕生……咳咳咳咳咳——”

    刚过去陈子轻就开始咳嗽,他想说话,一张嘴就吸进来一大口辛辣的味道,被呛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要了老命。

    反观张慕生,跟没事人一样,像没嗅觉。

    陈子轻脚步踉跄地逃离,过了片刻才回到厨房,他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绿豆汤,没拿勺子,嘴对着碗口喝了点:“怎么没放糖?”

    张慕生在炸鸡排,没言语。

    陈子轻端着绿豆汤走到他身边,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张慕生:“想喝甜的就自己放。”

    “我不。”陈子轻缠着他说,“我要你给我放,你不放,我就不喝。”

    张慕生不见回应。

    陈子轻瞥他线条明晰的侧脸,犹豫着撒起了娇:“你给我放嘛。”

    张慕生把伸到油锅里夹鸡排的筷子拿起来,搁在锅台边,他够到里侧的糖罐子,随意舀两下白糖放进已经举到他眼皮底下的绿豆汤碗里。

    陈子轻把白糖搅了搅,舀一勺绿豆汤说:“慕生哥,你尝尝。”

    张慕生说:“我不喝。”

    陈子轻把那勺绿豆汤送到他唇边:“尝尝怎么了嘛。”

    小亮从外头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就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啊这,这个……我拿个簸箕就走,我马上走。”

    陈子轻目送小亮端着簸箕脚底抹油,他有意做出后知后觉的姿态:“小亮是不是想多了,我们可没有在亲亲我我。”

    张慕生皱了下眉头,他偏低头看去。

    陈子轻不躲不闪地和他四目相视:“确实没有啊。”

    张慕生看着他,想到的是他突起的胯骨,平软的肚子,莹润的胸脯,一切都是少年人的青涩。

    男人没有表情。

    陈子轻突然惊叫:“慕生哥!鸡排炸焦了!”

    张慕生扫了眼油锅里的鸡排,所有都焦黑了,别说鸡排不能上桌,蒸锅油都变了味。他有条不紊地关火,捞出废弃的那些鸡排丢进台下的垃圾桶:“别站我旁边。”

    陈子轻无辜道:“你把鸡排炸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赖我头上。”

    张慕生两片薄唇开合:“因为你烦。”

    陈子轻嘴巴张大,目瞪口呆。这男人是不是开始在他面前往外释放情绪了?向着不做人的方向发展了?他端着绿豆汤的手都在抖:“好好好,你嫌我烦。”

    张慕生说:“等你买了新手机,才能给我家里打电话告状,或者去对面小卖铺,掏五毛钱打公用电话。”

    他又来一句:“号码你不一定记得,我可以报给你,让你写个字条,照着拨。”

    陈子轻:“……”

    他把绿豆汤放在台面上,冷哼道:“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告状呢。”

    不断给别人气受,自己却不能受一点气的少年转身就走,厨房一下就变得空旷不再拥挤。

    张慕生把锅里的油清掉,他打肥皂洗了几遍手,目光落在那碗没喝完的绿豆汤上。

    钱伟透过窗口喊:“生哥,客人在催炸鸡排了!”

    张慕生说:“让他去死。”

    “啊,生哥你说什么?”钱伟没听清。

    “等会,你叫小亮进来炸。”张慕生捏住勺子的瓷白圆柄,舀起最上面那层绿豆汤,他的脑袋低下去,闭着眼,唇舌慢慢凑近,尝到了点绿豆汤,眉间瞬间拢出极深的阴影。

    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哐当一声响。

    糖放多了,太甜,恶心.

    下午餐馆里清闲下来,陈子轻蹲在门口嗑瓜子,他目前在餐馆打杂,就是除了炒菜以外的什么活都干,也可以说是什么活都不干。

    有这个选择的原因主要是两点。

    一:为了完成给他姐盘个店的标注任务三,他需要积少成多的攒钱。

    二:要查常客周庆摔死关联起来的主线任务。

    不过餐馆老板没现身,陈子轻是找茉莉这个亲戚的女儿做的中间人。反正他留下来了,工资是一个月800块,先做着。

    陈子轻磕掉最后一把瓜子,拿着一个钢镚去坐公交,他没钱买新手机,打算去电子城转转。

    电子城和陈子轻记忆里的差不多,他游走在各个摊位前,一副“我很懂,别想坑我”的老练表情,最终买了个二手的诺基亚,只能发短信打电话,不能拍照。

    才四十块钱,还要啥自行车。

    陈子轻心满意足地捧着手机按上了卡,他当时发现手机丢了就赶紧去营业厅挂失补办了卡,尽量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偷他手机的小偷没准儿还要为此厚脸皮的骂他呢。

    给手机开机,陈子轻自责地抿嘴,原主那手机是来西宁前才买的,时下新款,三星滑盖,两千多块钱呢,哎。

    真是对不住常年省吃省喝,为了满足原主虚荣心的姐姐望向春。

    陈子轻给张慕生发了个信息-

    慕生哥,我买了新手机,用你的钱买的,你不介意吧。

    张慕生看了信息,没回,他坐在厨房角落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没人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外面墙上的风扇在转,吴妈勤快地拿着拍子打苍蝇,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动。

    钱伟趴在桌上打瞌睡,小亮在剥豆子,茉莉去楼上眯一会,她做了个梦,梦里不知是在西宁的什么地方,她在跑,觉得跑起来不够快,就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高跟鞋?

    不对,她穿衣风格偏中性,一年四季基本都是帆布鞋,从没穿过带高跟的鞋子。

    这个人是她吗?

    容不得她多想,她一刻不停地跑,不停地向前跑着。

    太过紧张小腿突然抽筋,茉莉的身体失去控制重重摔倒在地,因为疼痛,嘴里本能地发出惨叫:“啊!”

    下一刻就哆嗦着捂紧嘴巴,吃力地爬起来,拖着磕破了血流不止的腿继续跑。

    “嗬——嗬——”

    她边跑边向后看,像是在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布满泪水的脸上有几处血污,慌乱地哭着:“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嘭”

    身体再次摔倒,这次她没能快速爬起来,她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一片阴影从上往下投过来,将她盖住。

    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接着就被抓住头发向后扯。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白光在她瞳孔里闪现,她反射性地眨了下眼,入目是她熟悉的小房间摆设。

    “什么怪梦……”

    茉莉发现身上的条纹短袖湿透了,她想起身去洗澡,却感觉四肢疲软乏力,真的像是长时间极力奔跑过,这不禁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然后很快就又控制不住地陷入昏沉中。

    耳边有悉悉索索声响。

    有人在吃东西,吃的好像还是锅巴一类,咔擦咔擦地响着。

    再就是有人走路。

    一直在走,后脚跟是踮起来的。

    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是在跳舞,整个人很轻盈,好似一片羽毛在翩翩起舞。

    茉莉的意识猛然挣扎着浮了上来,小房间静得只有她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呼呼”的喘气声,短袖紧巴巴地贴着发冷的皮肉,她走到窗边把窗帘全部拉开,灿烂的阳光洒进来,小房间亮堂整洁。

    似乎一下就驱散了她内心深处的寒意。

    她透过窗户往楼下看,街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大白天的,满是人气带来的生活气息。

    身后不远的衣柜里突然有轻响。

    接连遭受奇怪现象的茉莉头皮一绷,她扭头看向静立的老式衣柜,咬了咬嘴角,慢慢过去,手放在衣柜上面,一把打开,里面只有她一年四季的衣物。

    茉莉刚伸出手,楼下倏然传来吴妈的喊声:“茉莉,有个大学生来找你。”

    “我马上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转身的那一刻,衣柜里的衣物忽然动了动,像是被人从一边拨到了另一边,有什么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一般时候,四点多餐馆里才开始忙,陈子轻三点不到就回来了,他把袋子挂在厨房的水龙头上面,什么也没说。

    小亮在准备晚上的食材,他好奇地伸头瞧瞧袋子:“生哥,那里面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椅子上的张慕生没睁眼。

    “是个沙漏,”小亮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把玩,“蓝色的,怪好看。”

    张慕生徒然开口:“放回去。”

    小亮吓一跳,随即就赶紧把沙漏放回袋子里,他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师傅也不说明白。

    窗口边的陈子轻收回视线:“茉莉,你这账记到现在还没记好?”

    茉莉一抖,手上的圆珠笔掉在了地上。

    陈子轻弯腰捡起来:“你怎么了?”

    茉莉摇头。

    陈子轻的眼神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真的没怎么?”

    茉莉:“嗯。”

    陈子轻“哦”了声:“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虽然我不一定愿意帮你。”

    茉莉被他诚实的话逗笑,他笑不出来,茉莉会是任务发布者吗…….

    一连几天,茉莉的状态都不怎么好,还频频晃神,这不就是上个月的钱伟。

    陈子轻没再跟茉莉打听遇到了什么邪乎的事情,他环顾着生意挺好的餐馆暗自思虑,七月半快到了呢。他抽空得多折点元宝跟纸剑,有备无患。

    七月10号的晚上,陈子轻拉着张慕生去上网,他以为这事成不了,没想到十多分钟后,对方就和他坐在餐馆附近的网吧里。

    陈子轻搜索“铁锤”案,他进了个论坛,分析的帖子一堆,标题都很吸人眼球。

    没有挑选,陈子轻直接点进飘在首页的帖子,里面是各路大神的推测,譬如凶手什么性别,年龄,职业,成长背景等等。

    不是,我干嘛查连环杀人犯,这跟我的任务又没关系。他坐在电脑前陷入沉思,好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

    陈子轻在那帖子里待了半个多小时,翻看了很多页,停在了一个楼中楼里,时间是不久前,最新回复就是今天。

    起因是,有个叫“一串乱码”的网友说TA认为是模仿犯罪。

    陈子轻眼睛睁大,模仿犯罪?他没往这方面想过,和他一样震惊到了的网友非常多,他们在楼里发表看法-

    我擦,这角度牛叉啊-

    高人怎么说?

    ……-

    说实话,我也往这上面想过-

    楼上你就吹吧,尽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捡。

    ……

    陈子轻往后翻了很久才看到“一串乱码”的第二条评论。

    一串乱码:这段时间犯案的,是在模仿真正的‘铁锤案’凶犯,手法照搬。

    后面跟着大量网友的讨论交流,问TA有什么证据,是不是知道警方内部的情报,有些网友等不及了,就在楼里半真半假地威胁TA说再不现身,就要查IP地址。

    即便如此,“一串乱码”依旧没再发言,TA一共只发过两次言就掀起轩然大波,也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注意到。

    倒数第六页出现了被认出来的冒牌“一串乱码”说他没凭没据,全靠直觉。

    还说他的直觉是很灵的,不信就等着看警方的调查结果。

    知道他是假的,底下照样有感兴趣的网友留言:能查得出来吗?最早的一起可是几十年前的。时间拖得越久,证据就越难发现收集。

    假冒的“一串乱码”说他反正活得久。

    好多网友发“我也是”。

    陈子轻有感而发,这个“一串乱码”没被各显神通的网友们找出来,说明也是个厉害角色。他擦擦长时间握鼠标握出来的汗,起身去上厕所,在里头碰到个离子烫,想和他交朋友。

    出来后,离子烫就换机子,到他另一边坐了,他开游戏的时候,离子烫吹牛自个儿多厉害,要组队玩。

    于是他们组队,两人配合得还挺默契。

    离子烫偶尔爆出一声粗口,不管是逆境还是顺境,他都积极向上热血沸腾。

    陈子轻半天出不来一个屁,他说的最多的也就是“啊哟”“我的妈”“乖乖”“完了完了”,嘴上甭管是蹦出什么词,动作始终慢慢悠悠。

    离子烫啧啧:“哥们,你心态挺稳。”

    陈子轻的眼睛看着游戏里的人物,手在键盘上敲打:“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这个。”

    离子烫笑着看他砍杀终极boss:“心态决定成败。”

    陈子轻认同地点点头。

    离子烫自称是个大学生,他性格阳光开朗,自来熟地夸陈子轻一头自然卷多时髦,省了烫发的钱,还比烫的好看。

    完了就请陈子轻喝饮料,不要还不行,硬塞。

    陈子轻不爱喝雪碧,他等离子烫走后,托腮梳理了一下在论坛得到的信息,冷不丁地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个人。

    张慕生平时话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连呼吸声都没了,跟个死人似的。

    陈子轻转头看他:“慕生哥?”

    张慕生没反应,他电脑上没开什么网页,就这么坐着。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不会是怪他只跟离子烫玩吧,应该不至于,张慕生对他没想法,没性冲动,可讨厌他了,哪会有那念头,他怕是在做梦。

    不行,我得让张慕生理我。

    陈子轻开始发动第一波攻击:“慕生哥,我想喝汽水,你去帮我买。”

    眼看无效,立马就来第二波:“慕生哥,我还想吃辣条,你去帮我买吧。”

    十来秒后启动第三波攻击:“慕生哥,刚才外面好像有卖酒酿丸子的,我想吃。”

    张慕生终于有了反应,他欲要起身离开,陈子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我不让你买东西了,你坐这儿陪我。”

    男人突兀道:“为什么要在网吧搜‘铁锤’案?”

    陈子轻愣了愣,他看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这会儿是游戏界面,论坛跟相关网页他早就关了,敢情张慕生都注意到了,现在才问。

    “那晚,那个地点跟时间段,要是我不往南走,遇害的可能就是我,那我现在就没法和你坐一块儿说这个事了。”

    陈子轻摆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所以我就查查。”

    “像在电影里,杀人犯对于差点到手的猎物跑了是很在意的,我怕我后面……我还没过十九岁生日,我不想死,还死得那么惨,头骨都碎了,肯定很疼,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好看。”

    张慕生扫向拉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拧着眉头拨开:“想太多。”

    陈子轻说:“你又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是我想太多。”

    张慕生没开口。

    陈子轻用庆幸的语气说:“慕生哥,你当时出现得还真是巧呢。”

    张慕生意味不明:“你命好。”

    陈子轻笑起来:“我想也是。”

    他拨了拨手腕上的水晶链子,正要说话,张慕生就站了起来。好巧不巧的是,张慕生的膝盖拐到陈子轻的桌子,导致他桌上的那瓶雪碧掉落在地。

    张慕生没看见,脚踩了上去,“噗呲”一下就爆开了。

    陈子轻呆若木鸡地看着张慕生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开脚走人.

    当晚,张慕生下楼扔垃圾回来,看到门口有个男生,个头高,十八九岁,富家子弟的优越感强,穿一身当下流行的名牌,不时留意自己脚上那双白鞋,生怕哪儿弄脏。

    男生见到他就问:“望北遥是不是住在这里?”

    张慕生漠然道:“不认识,没这个人。”

    第306章 作精进化实录

    陈子轻坐在桌前吹着风扇吃西瓜,他听见了不小的关门声响,眼珠一转,张慕生神经病发作了?

    门应该是风刮的吧,嗯,是风,别管,我吃我的西瓜。

    脚步声从门口延申到他身旁,他安静如鸡地吃着西瓜,从中间开始往外围吃,先吃最甜最脆的。

    张慕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陈子轻感觉西瓜渐渐石子化让他难以下咽,他保持微笑转过脸抬起头,眼神询问。

    张慕生平平淡淡地开口:“为什么每次我买西瓜回来,一口都没吃到过?”

    陈子轻一听就蹙起眉心:“不是,你也可以吃啊,我又没不让你吃,是你自己不吃的。”

    张慕生:“我说不吃了?”

    陈子轻把嘴闭上,过了会才打开:“那倒也没有。”

    少年看一眼被他挖没了心的西瓜,看一眼桌旁的张慕生,他斟酌着把西瓜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吃吗?”

    张慕生的目光掠过他水津津的嘴唇:“吃什么,你的口水?”

    陈子轻:“……”那你问?你到底想怎样啊?

    再说了,我就吃了中间的心,旁边很多地方都没下勺子呢。

    一只小黑虫往西瓜上飞,试图趁人不注意尝一口,它停在西瓜边沿的青皮上面,细爪子刚探出去一点,就被一只手按住,捏起来,丢地上了。

    陈子轻蹭蹭手指头,或许西瓜只是个媒介,张慕生要传递的是别的信息,譬如他心情不好?

    “慕生哥,你下楼扔垃圾碰到什么人或者事情了吗?”陈子轻打探道,“还是谁说了你什么?”

    他不走心地开解道:“啊呀,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在意别人干什么。”

    张慕生去了厨房。

    陈子轻松口气,他正要接着吃西瓜,余光瞟到张慕生拿着一个勺子出来,下意识就把桌上的西瓜抱起来往旁边一挪。

    张慕生的额角隐隐抽动。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的护食行为实在不妥,也不雅,他默默地把西瓜放回去,手垂下来塞到桌底下。

    张慕生把勺子插进西瓜心外围,挖出一块红肉放进口中。

    陈子轻忍不住说:“你吃的是带皮的,那不怎么甜,你得往中间来点。”

    张慕生:“哦。”

    随后又挖了一块带青皮的果肉吃掉。

    陈子轻翻白眼,我也是多嘴,我那么好心提醒干什么,爱吃哪吃哪!

    这男人不知多嫌弃他的口水,吃个西瓜肉都是离他吃过的地方有多远就离多远.

    陈子轻不知道,从他手机被偷那晚开始,张慕生每晚都会在他睡着以后进房间,摸他心口,腰,以及胯骨。

    那几处皮肉都已经瞒着陈子轻认了主,张慕生的掌心指尖一触上去,它们就会讨好温润地依附着,贴黏着。他拿开手的时候,空气里似乎都有“啵”的拉扯声响。

    张慕生晦暗的面孔不见半分暧昧情欲,他皱紧眉头,多不乐意一般,手掌却反复摩梭。

    另一头,找上门无果的男生回到学校,熄了灯的宿舍里亮着台灯,室友都还没睡。

    靠门口的室友喊道:“于卿,你去哪了?”

    孟于卿关上门:“随便走了走。”

    “怎么也没说你出去了,不然我就让你给我带点吃的了。”

    孟于卿拉开椅子坐下来,他弯下腰背,手拿着纸巾擦脚上的白鞋。

    室友没得到回应,讪讪地转头去对另一个性格较好的哥们笑嚷:“老赵,快别说你在网吧认识的那卷毛了,我们哥几个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我去,你真的是,回来就说个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到了女神。”

    赵帆尽咂咂嘴:“他要是女孩子,那可不就是女神,我超喜欢他的性格。”

    “也不知道在上高几,明儿我再去网吧蹲蹲看能不能遇到他。”

    室友摇头晃脑:“我们赵大爷思春了。”

    赵帆尽老脸一红:“是吧,我也觉得有这味道,来势汹汹啊。”

    他搔几下满头蓬松的离子烫,吹几下快把眼睛遮住的刘海:“诶,你们是没亲眼见到,不然也能喜欢上他,可乖了。”

    就在这时,宿舍里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乖?不是作?”

    赵帆尽“唰”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孟于卿,你上哪儿受了气来我这儿发泄,我家卷毛招你惹你了啊,你说他作!”

    孟于卿是个小少爷,哪被人这么叫嚣过,他脸色难看。

    室友眼看气氛不对,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么晚了都少说两句,别让隔壁听得乐出了猪叫。”

    赵帆尽粗喘了会,“靠”了一声,拿着打火机跟烟盒去走廊抽烟了。

    室友擦擦脑门上的汗,偷摸给另一个回家去的室友发信息分享实情,他把手机放桌上,搓着手问富二代:“于卿,没事吧?”

    “没事。”

    孟于卿把脏了的纸巾扔在桌边垃圾篓里,要不是赵帆尽提起在网吧结识的人让他联想到一个人来,他也不会拐着弯弄到对方在西宁的住址找过去。

    不为别的,为的是看看人生的小污点有没有完全擦干净,是否有残留的污渍,会不会给他的大学生活牵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从而扩大污渍。

    既然地址有误,那就算了,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心血来潮。

    正如当初在对方的追求下答应交往,又在回家时不打一声招呼一样,不重要.

    七月半算的是农历,不是阳历。就是七月十四跟十五两天。

    街上的所有门面都正常开门做生意,不会因为这个日子关门歇业,餐馆也是一样,大家也和往常一样出行,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溜达的溜达,一切照旧。

    七月十四无风无浪平安度过,到了七月十五,陈子轻求爷爷告奶奶地期盼发生点什么,别再风平浪静,那他受不了。天一黑,他就在餐馆里外走动,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又急躁。

    陈子轻走得小腿肚打摆子,口干舌燥眼前发晕,他叼着一个冰袋蹲在餐馆门外不挡食客进出得地儿,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瞧见十字路口围了些人,陈子轻撑着腿走过去,发现是一对老人在那摆了两碗饭一碗水煮白肉,跪在地上用筷子敲敲打打,他通过老人的亲友了解到是老两口的小孙病了,医院瞧不好,家里也没更多的钱去大城市医治,他们在别人的介绍下找大仙看了,说是饿死鬼要找替身。

    要在规定的时辰和小孙中邪的地方摆这个,让饿死鬼吃饱饭,把它送走。

    陈子轻问周围人:“你们不忌讳啊,都在这看。”

    他们都是一脸“谁还信这个”的表情,看的是不信的,信的不会停下来看,早就远远的走过,并且头也不回。

    陈子轻边留意餐馆方向,边旁观,他见老两口想放下筷子,立即就阻止:“不能停,停了会被附身!”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老两口双眼瞪大。

    亲友为他们说话,很无语地指责陈子轻:“小伙子,你吓唬老人家干什么!”

    陈子轻表情严肃:“没吓唬,我说的是真的。”

    人群里一人“咦”了声:“我认得你。”紧接着就告诉围观群众:“他就是福来多餐馆的,在这儿瞎说呢——”

    陈子轻懒得辩解,他看了看手机,蹲下来对老两口说:“再连续敲半个时辰就可以了,坚持一下,累的时候想想小孙。”

    言语间尽是真诚。

    老两口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答案,他们继续敲碗口。

    餐馆那边传来扫动混杂着惊叫,食客接二连三地从里面出来,陈子轻见状,撒腿就往餐馆里跑。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不知名的鬼魂先是一对一的下手,似乎没达到效果,这回干脆在一餐馆的人面前搞了一出。

    没出人命,而是放大小亮内心的欲望,让他不顾钱伟这个同事兼朋友,去碰前来找钱伟的潘云。

    还不是简单的肢体触碰,是强抱着不放,要上嘴亲,还掐脖子。

    钱伟又不是死的,当场就暴走,踹开桌椅扑上去,却不曾想会被比他体型小一些的小亮一把甩在墙上。

    小亮双眼发白神志不清,脸部呈现死灰色,明显是中邪了。

    陈子轻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符掏出来,找准时机,啪地拍在他后背。

    小亮两眼一闭,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这晚餐馆是恢复不成平静了,食客们吃不安稳,哪怕混乱场景停止了,吴妈给他们解释说是小年轻火气大为爱大打出手,而小亮之所以那样是疾病发作,没其他事,他们也没把饭菜吃完,匆匆离去。

    至于下回还来不来吃饭,不好说。

    钱伟安抚受惊的对象,他用力踢了踢被扶起来趴在桌上的小亮,话是问的陈子轻:“你哪来的符?”

    陈子轻坐在小亮对面的凳子上面:“哦,就那次我听见根本就不在餐馆里的吴妈喊我喝绿豆汤,你们都说没听见,我没办法,只能自己在路边找神棍买了符。”

    他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我以为是骗子呢,没想到有用。”

    钱伟将信将疑:“你买了多少?”

    陈子轻没直接报出数字,他含糊:“不止一张。”

    “那你给我两张,我跟我女朋友一人一张。”

    陈子轻斜眼:“给你两张?你脸皮咋这么厚,我真金白银买的,你让我免费给你?”

    钱伟一张脸青红交加,潘云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动粗,缓了缓,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是多少钱买的,我们按原价付,这样可以吗。”

    陈子轻瞥快气炸了的钱伟:“不是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吗,看看你女朋友,再看看你。”

    钱伟这回脸爆红:“操,我跟潘云还没睡一个被窝。”

    陈子轻对潘云歉意地笑笑:“姐姐,我不知道你们的进展,别介意啊。”

    “没关系。”潘云摆手,她摸着脖子上的掐痕问符的价钱。

    陈子轻把桌上一个倒扣的杯子翻出来,倒了点茶水进去晃晃,把茶水泼在地上,再倒些水喝下去:“我五十一张买的,原价是两张一百,给你们打八折。”

    钱伟闻言冷笑:“傻逼才花几十块买这种符!”

    陈子轻马上就冲到布帘子前,找不知何时站在那的张慕生哭诉告状:“慕生哥,他骂我是傻逼。”

    张慕生看向钱伟。

    “生哥,我不是那意思,我纯粹是嘴快,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吴妈跟茉莉都可以作证的,我就是这号人。”钱伟抓耳挠腮地解释一通,又把矛头对准陈子轻,“你买了多少,哪来的钱?”

    陈子轻眨眼:“我慕生哥给我的呀。”

    钱伟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质疑的话:“生哥,你给他钱?”

    张慕生没表情。

    钱伟把质疑咽回肚子里,行吧,真给。他跟潘云咬耳朵商量,用八十换了两张符。

    陈子轻数着钱凑到张慕生身边,小声和他说:“其实我是三十一张买的,我卖出去两张,赚了二十块,你看我厉不厉害?”

    张慕生扫向钱伟跟他对象手里的黄符,三十后面加两个零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真品。

    陈子轻用手肘碰他:“慕生哥,你夸夸我啊。”

    张慕生说:“既然你会赚钱了,那就不需要再跟我伸手。”

    “那哪够,我又不是自己画的。”陈子轻撇嘴,“我总共就没买几张,哎,早知道当时借钱多买一些再倒卖了。”

    “不过,我摆摊卖也没人信,砸手里还不得把我气死。”

    张慕生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慕生哥,你看我干嘛?”陈子轻拖长了尾音,“难道你对我有想法了?”

    张慕生收回目光:“没有。”

    陈子轻拉他的手,刚碰到就被他甩开了。

    啧啧.

    小亮是在快九点半的时候醒的,他的记忆停留在潘云进餐馆那个阶段,不记得自己后来干了什么。

    在他从钱伟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次挪动凳子缓冲惊惶。

    “我跟你们说一个事,自从周叔摔死在餐馆门口以后,我就感觉餐馆里面变得怪怪的……”

    陈子轻转水晶手链的动作猛地一停,小亮竟然说出了投放板里的内容,原来他才是任务发布者!自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就是没怀疑到他头上。

    “我心里有股子形容不出来的不安,一直想和你们说,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小亮越说,音量越小,都闷在了嗓子里,怕惊动了什么东西再跑出来害他。

    “我就怕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想。”

    一直没说话的茉莉这时出了声,她透露了前几天在楼上眯一会的经历。

    餐馆的温度又下降了一大截。

    钱伟握紧手指不做声,还是潘云鼓励了他几句,他才说出了那晚在厕所外等对象的遭遇。

    陈子轻听了就问年纪最大的那位:“吴妈你呢?”

    吴妈今晚看起来也吓得不轻,她摇头:“我没摊上啥事,好好儿的。”

    陈子轻感到古怪,他觉得吴妈有隐瞒,却又觉得跟周庆的事没关系,是别的事,自己的私事。

    钱伟问剩下一个:“那生哥有遇到什么情况吗?”

    张慕生淡声:“没有。”

    陈子轻听他这么说就不会有怀疑,鬼怕磁场强的活人,也怕生前无恶不作的鬼。张慕生年轻,身强体壮,且一看就不是个善茬,磁场混。

    “欺软怕硬,做人做鬼都一样。”陈子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嘀咕,“并不是做了鬼就想干嘛干嘛,像被害死的,尤其是残暴指数高的凶杀案,鬼魂就不敢找凶犯报仇,杀气太重,鬼都怕。”

    “那这么说,遭事儿的有钱伟,我,茉莉,小亮,就这个顺序。”陈子轻走到风扇底下,脖子都湿了,这天气,动流汗,不动也流。

    小亮脸色发白:“今晚是周叔吧?”

    钱伟喝道:“周叔那么好一人,能是那种占女孩便宜的色鬼?!”

    小亮脸更白了,他神经兮兮地对着四周拜了拜:“周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子轻望着吴妈收拾桌子:“那周叔兴许是有遗愿未了。”

    察觉几道视线移过来,就连吴妈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陈子轻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看我干嘛,人死了不去投胎,不就是这个原因,还能是因为什么。”

    钱伟这会儿脑袋瓜子灵光了,他眼神犀利:“你为什么不怀疑是别的什么鬼魂,偏偏往周叔身上想?”

    陈子轻说:“那天我在门口扭到脚,其实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猜是他的鬼魂,他就死在那儿不是吗。再加上小亮说的感觉和怀疑,事情是他死后才开始不对劲的,我不就往他身上想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钱伟板着脸:“首先,周叔有遗愿应该去找他老婆孩子,其次,他是个男的,中年人,我碰到的可是个女鬼,跟他有什么关系。”

    茉莉抓挠着被冷汗打湿的马尾:“我虽然没见到房里的……但也确定是个女的。”顿了顿,改口说,“几个女的。”

    小亮咽唾沫,余光偷瞄潘云,被她抓包后心虚地垂下脑袋:“附我身的是男的。”

    “那就是有男有女。”陈子轻思虑,“难不成是周叔的鬼魂引来了其他鬼魂?”

    “反正肯定有周叔的原因。”

    他有意把周庆拴在这个话题里面,原因涉及主线任务,没法交代仔细。

    就在这时,喜欢看鬼片的潘云举手发言:“你们都没人受严重的伤,没人丢掉性命,说明鬼魂并不是真正的要害人,而是有别的目的。”

    她若有所思:“会不会是……那周叔舍不得餐馆的饭菜,所以才不走的?”

    陈子轻一把按在张慕生的腿上,这思路挺清奇的啊!

    张慕生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拿开,哪知他又按上来,在自己的裤子上蹭手心的汗。

    “周叔不走,他的鬼魂长时间停留在这里,吸引了四周的鬼魂,他们都是闹着玩的鬼,没有恶的。”潘云自言自语。

    钱伟的自豪踩着恐惧占据上风,他抬头挺胸,为有这么个遇鬼都能冷静分析的对象感到骄傲。

    陈子轻见茉莉忽然去收银台后面开抽屉,马尾被她抓得乱糟糟的,衬得她整个人一改往常的浮躁,他问她在找什么。

    茉莉拿出一物放在台子上面,那是一枚镶着一颗红苹果装饰的发夹,看着很新,没有一点磕碰的痕迹。她做了个深呼吸,在几人的注视下讲出了发夹的来历。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周庆阴魂不散,是他要拿回这玩意儿,发夹是他女儿的。

    小亮的想法跟陈子轻相似,他说了出来。

    “你问谁呢,我们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钱伟走到收银台边,他没贸然去碰发夹,“茉莉,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不会还捡到了周叔的钱包吧?”

    茉莉神情一冷。

    钱伟被潘云拦着也要吼:“我说错了吗,正常人谁会留着死人的东西,不嫌晦气?”

    茉莉无视他,解释给他对象潘云之内的其他人听:“那天周叔在收银台付钱,这枚发夹是从他钱包里掉出来的,我拿着想喊他,就见他摔了,当时我随手把发夹丢在了抽屉里,之后就忘了这件事。”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就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

    陈子轻第一个表态:“茉莉,我是信你的。”

    茉莉弯了弯惨白的唇,感激地笑了下。

    “我也信茉莉说的话。”吴妈把几个盘子叠一起,手在抹布上擦擦,“茉莉不是会撒谎的人。”

    钱伟鼻子出气:“哼!”

    餐馆的玻璃门明明是关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有半片焚烧过的纸钱飘了进来。

    钱伟条件反射地用脚去踩,陈子轻跟潘云异口同声:“别踩!”

    他吓得爆粗口:“那怎么办,就这么让它在餐馆里躺着?”

    潘云只是个鬼片爱好者,不会道法相关,她说不出解决的方法来。

    陈子轻说:“它会自己离开的。”

    钱伟心说,放屁,纸钱自己怎么离开,又没有长腿,谁曾想不一会,不知道哪来了一阵阴风。

    陈子轻喊离门口最近的吴妈:“快开门!”

    吴妈麻利儿地照做。

    那阴风卷着半片纸钱飘走了。

    餐馆里静悄悄的。除了张慕生以外,剩下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陈子轻身上。

    钱伟到此时,不得不承认,生哥的这个未过门的作精媳妇有点稀奇古怪的本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鬼故事里学的啊,你小时候都不看鬼故事的吗。”

    钱伟:“……”

    小亮佩服道:“师娘,你能看鬼故事,那就不是一般人,不信你问钱伟,他看得了吗,压根看不了。”

    喊完那称呼也没意识到,其他人都没提醒。

    陈子轻索性装作没听到,他偷偷观察张慕生的情绪变化,发现没有,男人又是一副死人状态。

    钱伟一声怒吼打破了微妙的寂静。

    “老子有什么看不了的,故事故事,不就是假的!”他跟对象腻歪,“潘云,我没那么怂。”

    潘云拍拍他后背,不满地瞪了小亮一眼。小亮是既开心她今晚多次注意到自己,又羡慕她护着钱伟,还为自己被鬼上身难消恐慌.

    那枚发夹暂时由唬住人的陈子轻保管,明天带去周庆家里问问。

    以防万一,陈子轻想对着发夹拍几张照片,他的手机拍不了,费了番缠劲让张慕生拍的。

    陈子轻抱着私心建议今晚大家不要散开,就待在餐馆里,直到天亮。以防万一有什么事,陈子轻能第一时间作出措施。

    钱伟死活不肯在餐馆过夜,他宁愿去死。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集体去他家里过夜,他爸妈走亲戚了,房子是空着的。

    吴妈不愿意,她要回去,说她儿子在家等她,大家只能顺了她的意,叫她一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打电话说。

    钱伟家在西宁的另一个区,一行人打了辆面包车过去,他不想潘云和他们一起睡,怕把她牵连进去。

    两人在门口上演了十几分钟的生离死别,嘴都亲肿了。

    深夜,钱伟在手机上跟潘云发完信息,以为绝对要失眠的他手机一房就打起了电钻,呼噜声吵人。

    几张草席拼在地上,天花板的大吊扇呼呼地吹着,陈子轻挨着张慕生,他蜷缩手脚侧躺,呼吸喷在男人的肩头。

    张慕生在看身边人睡前点的三柱清香,烧得慢,现在还有一段。

    躺在张慕生左边的是学徒小亮,他睡前拉着钱伟壮胆去卫生间刷了牙,嘴里没异味,张慕生却没法容忍,随意拖出他后脑勺底下的凉枕,竖在旁边遮挡。

    右边的少年凑得更近,嘴唇贴上了张慕生的肩膀,唇齿微张着,随时都要咬住一块。

    张慕生掐住他的脸,把他板正,他又歪过来。

    肩膀逐渐被他的喘息打热,变得黏湿,张慕生冷着脸,照常把手伸到他衣服里,从下到上的抚摸。

    然后,向下拉他的裤子。

    另一边的小亮起来上厕所,看到这一幕眼珠都要掉出来,他尴尬地结巴着说:“生哥,这是在别人家里,你,你还是忍一忍吧。”

    第307章 作精进化实录

    张慕生继续摸。

    小亮火速躺回去,他在心里疯狂默念“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生理反应来势汹汹,膀胱告急,小亮犹豫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他没去看师傅摸师娘□□还是哪,他看的是横在旁边的帘子,茉莉在另一边,她一个人打的地铺。

    帘子不比墙隔音,小亮拿起角落里的痰盂,弓着腰就要掏,他又担心自己撒尿的声音很响,让茉莉听见了会很难为情。

    可他根本不敢去厕所。

    一是零点还没过,还在七月半,二是钱伟家的厕所一进去就阴得很,比其他房间的温度都要低不少的样子。

    窗户还对着竹林,黑漆漆的,像是下一刻就会有张人脸贴在纱窗上面。

    想象力能把他逼疯。

    他怕打扰到师傅,就用比猫叫大点的声音喊:“茉莉?你睡了吗?”

    如果茉莉睡了,那他就用痰盂,贴着边沿尿,慢慢的,尽可能的收着音量。

    哪知帘子后面传来一声咳嗽。

    茉莉还没睡。

    小亮顿时就苦了脸,他把痰盂放下来,夹着腿回到草席前,小声问:“生哥,你去厕所不?”

    张慕生的手在少年的裤子里:“不去。”

    小亮一言难尽地躺回草席上面,他这才发现枕头竖在旁边,而不是在原来的位置,猜想估计是自己磨牙吵到师傅了。

    憨厚的学徒没多想,他也没把枕头拿回来,就那么竖着。

    小亮憋尿憋得捂住肚子缩成虾米,满脑子都在为了转移注意力背菜名,他没注意到师娘把腿架在师傅身上,让师傅拨了下去。

    然后师娘就醒了。

    小亮察觉到响动,他下意识就竖起耳朵。

    “你是不是推我了?”

    “睡着啦?慕生哥?张慕生?哼,最好不是你推我。”

    陈子轻嘀嘀咕咕了两句,有感应地支起上半身,视线越过张慕生去看他另一侧:“小亮,你还没睡?”

    小亮慢吞吞地转头:“让尿憋的。”

    陈子轻说:“那你去上啊。”

    小亮支支吾吾。

    “……”陈子轻陪小亮去了厕所.

    小亮对师娘的信任有几层楼那么高,他一泡尿洒得畅快,抖得利索,自觉换地儿让师娘上。

    “师……”

    小亮刚开了个头就改口:“北遥,你跟生哥的感情怎么样?”

    陈子轻吹口哨哄自己撒尿:“他对我不好。”

    小亮惊讶:“不好?”

    “不好。”陈子轻说,“虽然我在他那儿什么活都不用干,衣服不洗,饭不烧,每天都有新鲜水果吃,一天三顿要有两顿带肉,钱没了就找他要,但他不上交工资。”

    小亮把嘴闭上。我的哥,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两个人过日子,钱不是主要的。”

    “怎么不是。”陈子轻整理着裤子瞟门外,一时半会无法确定张慕生在不在偷听,“我也不是势利的人,我就是觉得,他对我好,就该把工资都给我。”

    小亮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子轻去洗手:“我跟他比较接近于相亲,是两家定的。”定完以后,原主南上来西宁的途中,他姐就后悔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水声里掺杂着少年的哼哼唧唧:“他家里满意我,他全听家里的,对我没有真情真意。”

    小亮想到师傅偷扒人裤子的一幕,吞了口唾沫:“生哥人挺好的。”

    陈子轻突兀地来了一句:“那你怕他?”

    小亮语塞:“哥你看出来了?”

    陈子轻说:“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

    小亮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不怕,上个月开始怕的,发怵,但也不是时刻都怵,就是冷不丁的来一下。

    陈子轻等半天也没等到小亮深入这话题,他瞪过去:“你上厕所不洗手?脏不脏啊你!”

    小亮:“……”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陈子轻回去继续睡没多久就开始做梦,梦里他身处那晚从招聘单位往回走的小巷里,他在往南走的途中发现有人跟踪,急于摆脱的心境让他不慎摔倒,他来不及再跑,只能找个拐角把自己藏进去。

    四周静得只有他平稳不下来的心跳和喘息,他没贸然出来,而是躲了一阵子才探出头。

    入眼是一双人腿,他呆呆地向上仰头。

    “嘭”

    利器重敲在他头上,他一下就倒地不起,头破开口子不停往外涌出血液,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气音,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第二下,第三下重击。

    就在陈子轻濒死之际,一道人影弯下腰来,熟悉的人脸在他涣散的瞳孔里放大。

    满身迸溅碎肉血污的张慕生手持菜刀,朝他的脖子上一挥,他抽搐着喷吐出少量血沫。

    系统:“小弟,醒过来。”

    陈子轻猛然从血腥残暴的梦境里里抽离,映入眼帘的是梦里最后出现的那张脸,吓得他甩手就是一下。

    却在扇上去的前一刻被扼住了手腕。

    陈子轻惊魂未定:“张,张慕生,你松开我。”

    张慕生的神情模糊不清:“醒了?”

    陈子轻点了点头,手腕上的钳制便撤离,他背过身在昏暗中深深吸气,我的妈呀,那是两个梦,前后不知怎么连上了。

    “三哥,你不叫醒我,我就在梦里被张慕生砍断脖子了。”

    系统:“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拿的可是剁大骨头的刀,就是厨房里的那把,死沉死沉的,一刀下去,我的动脉就断了血跟喷泉似的。”

    陈子轻心有余悸:“我现在已经在努力收着做作矫情的脾性了,可原主这身体的影响不但比我预想的要大,还不减弱,顽强得要命,我控制不住,很被动。”

    系统:“有三哥在,不会让你被砍死。”

    陈子轻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我也不能总指望你,我自己也要想办法改善处境。”

    “哎,我要是能听到张慕生的心声就好了。”

    陈子轻不自觉地蹦出一句,他发了会呆就拿出口袋里的苹果发夹,第一个梦竟然是重回跟凶手擦肩的地点。

    铁锤案那凶犯再犯案后的间隔是二十天一次,就这两天了,警方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还是只能干着急,然后接到报案去处理。

    陈子轻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按开,发现已经是凌晨,七月半过了,三柱清香也烧没了。他抓几下湿湿的头发转过去,望着张慕生的侧脸,忽然就凑过去,在男人耳边说:“慕生哥哥,我梦到你拿菜刀砍我,你身上脸上都是我的血。”

    张慕生眼睑微动。

    不知是为那句令人恶心粘腻的“哥哥”,还是后半句内容。

    少年只说了那句就没了下文,他在悉悉索索声中用手臂环抱在身前,形成了一个缺乏安全感的自保姿势。

    没一会就把手脚都放到他身上来,恢复成了没心没肺毫无防备的样子。

    他平躺许久,低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之后一切归于死寂.

    天刚亮,大家就动身去周家,吴妈在一个路口和他们会合,他们随便买了点早饭填饱肚子,上一个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拎着。

    陈子轻上次没能见到周庆的妻女,只在街坊四邻那儿了解到了些信息,这回他进了周庆的家门,见到了对方的妻子,程萍。

    程萍一米七左右,高高的,瘦瘦的,枯燥的头发随意扎在肩后,不显利落,她气色发灰,脸颊凹陷模样憔悴,丈夫去世一段时间了,还是没有缓过来。

    足以可见夫妻俩的感情之深。

    陈子轻注意到左前方的照片墙,周庆有些胖,是老好人面相,他每张照片里都在笑,相反,程萍几乎都是眼看哀愁。

    他们的女儿周爱萍结合了父母的优点,一头清爽短发,眉眼英气,和父母在这套老破小生活,没成家。

    周爱萍,名字都彰显着父母的爱情。

    陈子轻听着吴妈做代表跟程萍聊天,他和其他几人一样,没插话。

    吴妈说:“老嫂子,给你男人烧纸没?”

    程萍给他们泡茶:“昨晚想去餐馆外面给他烧点,想着影响你们生意就没去。”

    会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事情。

    “别忙活了,我们几个也不喝。”吴妈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来,“我们来是有事儿,你给你闺女说了没。”

    “说了。”程萍没什么精气神,“她在路上了。”

    吴妈拍拍她的手:“你们娘俩诶。”

    程萍压抑着抽泣。

    茉莉递过去卫生纸,吴妈往程萍手里塞,让她擦擦眼泪。

    在场的四个男性,陈子轻还在看照片墙,钱伟低头和潘云发短信,小亮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转头,周叔的遗像就在不远处的长桌上放着。

    而张慕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眸,眼下有青影.

    九点多钟,周爱萍从学校那边赶了回来。

    程萍的女儿比她还要高一点,快到一米八了,是体育老师。

    陈子轻没想过是教体育的,他当初得知周庆女儿是老师之后,就没往这上面想过,不是他性别歧视,是他上学那会儿自动忽略了体育这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科。

    周爱萍让她妈回房躺着,她招待客人。

    陈子轻拿出了苹果发夹,说明他们的来意。

    周爱萍一阵恍然:“我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最多的就是发夹,我长大了不喜欢了就不戴了,收起来了……”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们能看看那些发夹吗?”

    周爱萍并未露出冒犯之色:“可以。”

    “你先把苹果发夹给我吧。”她看着陈子轻手中的发夹说,“这应该是我爸生前给我买的,没来得及送给我。”

    周爱萍悲伤道:“我爸出事后的两天就是我生日,发夹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在那之前他很久没给我买发夹了,可能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我了吧。”

    陈子轻心想,周庆是个好父亲。

    下一刻,他递出发夹,却毫无预兆地看到发夹上面出现了血迹,一眨眼就没了。

    那一闪而过的血迹证明,苹果发夹不简单。

    陈子轻就想把发夹收回来,周爱萍却已经伸出手,捏住了发夹的另一端。

    周爱萍见他不放,眼神询问。

    陈子轻没理由坚持,他只好松手,后面再说。

    周爱萍去拿其他发夹的功夫,钱伟冲陈子轻嚷嚷:“我们诚意十足的集体过来还了发夹不就可以走了吗,干嘛还看以前的什么发夹。”

    陈子轻心不在焉:“来都来了。”

    钱伟哈哈:“前面是一泡屎,你也能抱着来都来了的念头吃两口?”

    陈子轻马上就拉扯身边男人的衬衣:“慕生哥,钱伟叫我吃屎。”

    张慕生尚未睁眼,钱伟就挪到了小亮后面,并用口型嘲笑陈子轻:“告状精。”

    陈子轻幽幽道:“周叔家里怎么阴森森的。”

    钱伟立马就夹起尾巴不再吱声。

    陈子轻见茉莉跟小亮看过来,他对他们摇摇头,表示是自己瞎说的。

    不过,张慕生对他的话没反应不让他奇怪,奇怪的是,吴妈也没当回事呢。

    陈子轻想到昨晚小亮被附身,吴妈能有那心态跟客人解释,短时间内还能在逻辑上说得过去……他抿住了嘴唇。

    “都在这里。”

    周爱萍拿着一个铁罐回来,她扣开铁罐,倒出里面的所有发夹。

    陈子轻粗略估计有几十个,各式各样,有的发夹背后的上面已经生了锈,年代久远。他给茉莉使眼色,让她偷拍下了发夹的照片,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拍了。

    茉莉走之前去上厕所,那门是向旁边推的,有些老旧卡顿,她推不动。

    后面伸过来一只手,轻易就将门推到了另一边。

    是周叔的妻子,程萍。

    茉莉对她道了谢,进厕所的时候忍不住想,那妇人的手劲挺大.

    当天餐馆照常开门,中午都没坐满。

    昨晚的突发情况到底还是影响到了生意,过几天应该能好一些。

    钱伟故作深沉地抽着烟:“发夹还了,周叔的鬼魂走了,其他鬼魂应该也会走,咱们餐馆就没事了吧。”

    虽然鬼魂看起来不害人,但不代表就不可怕。

    那可是鬼啊!

    小亮剥花生:“还是贴符吧。”

    钱伟嘁了一声:“客人看到符哪还敢进门吃饭。”

    “那就贴在别让他们看到的地方。”茉莉看向陈子轻,“北遥,你还剩多少符?”

    陈子轻在看张慕生转开酒器,厨子有一双上帝打造的手。

    “够用啦。”

    茉莉说:“那用到的符我们几个平摊价格,大家自觉把钱给北遥。”

    “靠!”钱伟骂了句,跟小亮对视一眼,都不是很想出这笔钱,可都不能不出,他们怕鬼。

    ……

    陈子轻收到了点积分袋,说明苹果发夹有用,主线的任务进度在走,他到月底拿到工资800,盘算着买啤酒把张慕生灌醉,看能不能发现对方真实的一面,好达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效果。

    这计划实施起来不容易,要讲究天时地利。

    陈子轻让张慕生给他买凉面,买回来放在他面前,他却管不住嘴地说:“不吃了。”

    张慕生看着他。

    陈子轻说:“你给我买回来的时候,放东西的力道不轻,是不是不情愿?”

    完了就一口咬定:“肯定是。”

    张慕生还看着他。

    陈子轻踩着椅子站上去,借助椅子的高度从上到下地俯视过去。

    少年犹如一只自以为威风八面的山猫,殊不知只手就能掐死。

    张慕生淡淡道:“凉面再放就坨了。”

    陈子轻说:“坨就坨了呗,反正我不吃,我不高兴了,吃了会让肠胃不舒服。”

    张慕生拿走凉面。

    陈子轻反应过来时,傻眼地望向厨房:“你倒掉了?”

    张慕生:“对。”

    陈子轻:“这不浪费啊?!”

    张慕生打开水龙头冲洗手指:“我的钱,我去买的,我愿意浪费。”

    陈子轻指着他说:“好好好,你果然不乐意给我买,被我说中了,这下终于承认了吧!”

    张慕生洗干净手出了厨房,他走到少年面前,没表情地看着,双眼暗沉如阴雨天的寒潭。

    陈子轻有一瞬间以为张慕生要把他从椅子上扯下来,拖他去厨房,按着他的头塞到垃圾篓里,逼他吃里面的凉面,一根都不能剩,等他全部吃完再把手伸到他喉咙里,扣出他吃进去的面条,逼他再吃。他后背汗毛倒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想法,还如此的详细,好像真实发生过。

    张慕生似是没发觉他的不安,薄唇开启:“站这么高,别摔了。”

    “……”

    陈子轻等张慕生走后就跳下来瘫在椅子上,想想还是轻轻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作,让你作。”

    那凉面看着就好吃,非要作,不然这会儿面不就在肚子里了吗。

    陈子轻瘫了好一会,有气无力地揣着手机跟零钱出门。他下楼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就梳理了一下正事。

    就目前的主线任务进度来看,餐馆附近的鬼魂们为周庆的遗愿骚扰餐馆员工们的生活,让他们彼此坦诚,将各个遭遇结合在一起,从而引出发夹,大家一起来到周庆家里,将他的发夹物归原主,让他完成遗愿。

    系统听着他的想法说:“小弟,你要是这个答案,那你的主线任务就失败了。”

    陈子轻冷汗都吓来了,他差点一脚踩空:“别别别,我不是这个答案,我只是随便想想,三哥,我这还早着呢。”

    系统:“你继续关注。”

    陈子轻一头雾水:“关注什么?”

    系统:“关注你觉得自己应该关注的。”

    “知道啦。”陈子轻挠挠头,他在最后两层楼梯上跳了下去。

    系统:“小弟,听歌吗?”

    陈子轻心领神会:“还是《双截棍》对吧,听听听。”

    系统:“你乖。”.

    陈子轻在网吧再遇离子烫,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赵帆尽到处找兄弟借衣服鞋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喷着香水守了这些天,眼都快守瞎了,终于守到了目标,他先自我介绍,再要联系方式,一刻不耽误。

    “你QQ多少,我加你。”

    陈子轻打开网页,怔了下说:“啊,我没QQ。”

    赵帆尽面部黑了几分,这年头,年轻人谁会没QQ,卷毛不愿意给他,为什么,他不帅吗,他虽然没打得过孟于卿成为校草,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帅哥,找人要QQ都要不到。

    气馁的赵同学很快就重振旗鼓,他凑过去,看卷毛搜索什么东西,企图找到共同话题切入,这一看让他有些诧异。

    陈子轻这回没错过赵帆尽的表情变化,他问道:“怎么了,你也关注“铁锤”案?”

    赵帆尽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语出惊人:“我爸是警察,他最早管这起案子,后来我哥接他的班,这陈年旧案再次出现,现在落在了我哥手上。”

    陈子轻激动道:“真的啊,那你能给我点内部消息吗?”

    赵帆尽:“……”

    “不能。”

    陈子轻垮下脸,默默坐正。

    赵帆尽支着头看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好奇?”

    陈子轻斟酌斟酌,透露了自己上个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事情。

    赵帆尽听得替他捏把汗,正色道:“这件事你应该去警局录个口供,说不定能给警方点思路。”

    陈子轻眼睛一亮:“有道理,那我明天就去。”

    赵帆尽对他竖大拇指:“好市民。”

    “应该的啦。”

    陈子轻陷入深思,赵帆尽这个人的出现,和他家里的背景不是巧合,必然预示着什么。

    难道连环杀人案是我的支线任务?

    二十天早就到了,报纸上没消息,说明没有再发生“铁锤”案,陈子轻摸不清凶手的心思,他去论坛找上次在首页看的帖子,想瞅瞅“一串乱码”有没有再留言。

    没有。

    楼里都是网友们在那瞎起哄,一个个化身成福尔摩斯,过几分钟就能出个探案集。

    陈子轻思索,假设那“一串乱码”的说法是真的,今年出现的是模仿犯罪,那模仿者犯四次案是要向真正的铁锤案凶犯说什么吗?觉得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信息,暂时就不再动手?

    旁边传来男生爽朗的声音:“小遥,别看这个了,像杀人魔都是心理变态,我们正常人理解不了,只能是同类的变态才能琢磨出一二来。打游戏吧,哥新练了一套技能,保准能带你飞。”

    “打什么……”

    想到男生的家庭背景,陈子轻把后面的话吞到肚子里,看赵帆尽的眼神像是在看推动任务进度条的工具人,尽管他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判定凶案牵扯到哪个任务。

    他绽开笑脸:“好呀。”

    赵帆尽捂住鼻子,我靠,真他妈上头.

    陈子轻不肯在网吧包夜,赵帆尽怎么哄骗都没用,只能送他回去。

    摩托车在夏夜无人的道上行驶,带起一阵独属于少年人的清风,吹到开摩托的人心里去了。

    车是赵帆尽问朋友借的,装逼用,今晚算是把它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

    路再长也有尽头,赵帆尽再不舍,也没法拦住回家的卷毛。他目送少年进楼道,几个大步冲进去把人喊住,学偶像剧里那样说:“我们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陈子轻敷衍道:“再说喽。”

    赵帆尽感觉到了“谁先喜欢上谁就输”的悲惨结局,他腻歪地叫人上楼慢点,注意脚下,有空就和他发短信打电话,没话费了跟他说,他交。

    陈子轻摆摆手,够够的。他有工资,怎么会没钱交话费,就算他工资花光了,还有张慕生呢,他会找张慕生要的。

    到了三楼,陈子轻站在门口拍门,里面没动静,他当时在楼下看了,客厅里明明亮着灯,张慕生在家啊。

    怎么回事,聋啦?

    陈子轻不自觉地对着门踢一脚,他给张慕生打电话,响了两三声就接通了。

    那头没声音。

    陈子轻莫名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慕生哥,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张慕生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平板到无趣:“去哪了?”

    陈子轻实话实说:“去网吧上网了啊。”

    张慕生又没了声音。

    陈子轻瞪着依然关闭的大门,脑子飞速转着:“我在那碰到了上次的离子烫,就是和我一起打游戏,给我买雪碧的那个男生,是他开摩托车送我回来的。他叫赵帆尽,是西大的学生,学土木的,和我成朋友了,普通朋友,没别的关系,我不会在和你尝试着处处的时候跟别人乱来,我不是脚踩两只船的龌龊人,除非我从你这儿搬走,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才会接触其他人。”

    门还是没开,张慕生也还是这死出。

    陈子轻把额头抵着门,对着手机拔高音量:“我明天就回大成,以后再也不来西宁了,你家里去我家求我我都不来!”

    令人心脏不适的压抑感维持了几个瞬息,响起了张慕生不冷不热的声音:“不要我的工资了?”

    陈子轻:“……要。”

    电话挂掉的同时,门从里面打开。

    陈子轻随着惯性往站在门里的男人胸膛里栽去,他迅速抓住门框稳住身形,站在门外没动。

    张慕生要关门,陈子轻赶紧说:“我不是跟你怄气不想进来,是我刚才踹门把脚踹抽筋了,你扶一下我嘛。”

    男人没反应。

    陈子轻又说话,软软地撒娇:“扶一下我好不好。”

    见张慕生没转身离开,陈子轻就抓住他胳膊迈过门槛进去,鼻息里没有油烟味和烟草味,而是淡淡的柠檬香。

    “你洗澡啦?”

    陈子轻踮起脚,扒着张慕生的汗衫领子闻了闻:“香香的。”

    张慕生另一只手带上门,力道不轻:“我身上谈不上香,你身上倒是真的恶臭。”

    陈子轻被他声响给惊得抖了下:“恶臭?你说话别太过分,我顶多就是汗味。”

    张慕生心底哧笑,顶多就是汗味?那你身上的香水味算什么?

    第308章 作精进化实录

    张慕生早起下楼,楼下停着辆摩托车,一个男生坐在上面望眼欲穿,头发打蜡,牛仔裤一侧挂着链子,T恤身前图案是朵玫瑰,身上一股子他昨晚闻到的恶臭香水味。

    这个时间就在蹲点。

    张慕生返回出租屋把房门打开。房门在墙上反弹出不小的声响。

    陈子轻睡得正香被吵醒:“你干嘛啊。”

    张慕生进来扫地。

    陈子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地砖扫了扫,笤帚伸进床底下,贴地掠了圈拿出来。

    “非要这会儿扫地吗?这么早。”陈子轻哈欠连天。

    张慕生关掉风扇。

    陈子轻急了:“你关风扇干什么,早上一点都不凉快。”

    张慕生手上动作不停:“不关风扇,地上的垃圾被吹得到处都是,怎么扫。”

    “哪有什么垃圾。”陈子轻侧躺在草席上面,他撑着脸看男人,大清早的怎么就不对劲。

    天上要下红毛雨不成。

    “今天的早饭是什么呀。”陈子轻没话找话,他摸着肚子说。

    少年一条腿屈起来踩着床沿,短裤的裤腿里一片白。

    张慕生还在扫床底:“没烧。”

    “煤气用完了?”陈子轻说,“那你去街上给我买,我要吃豆浆油条,还有一个糍粑。”

    张慕生平平淡淡地吐出二字:“没空。”

    陈子轻一骨碌爬起来,蹲在床边,直勾勾地望着他:“慕生哥,你是昨晚做梦梦到我怎么你了,这会才对我甩脸子吗?”

    张慕生抬眸。

    陈子轻对男人眨眼睛:“是不是?”

    张慕生盯他一会,什么也没说就去扫其他地方。

    陈子轻没要到答案,他无语地抓抓头发,随手就把凉枕丢在了地上。

    丢完就两眼一闭,不敢想自己的作状。

    房里一点响声都没有。

    张慕生显然停下了扫地的动作,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陈子轻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隙,发现张慕生竟然把笤帚放在凉枕上面,他顿时就叫起来:“你把笤帚放上去干嘛,多脏啊,我还怎么枕!”

    张慕生说:“你丢地上,不是你不要的?”

    陈子轻:“……”

    他灰溜溜地下床去捡,却又在脚踩到凉拖的时候把脚放回床上:“我没说不要,你把我的凉枕弄脏了,就要买新的还我。”

    张慕生漫不经心地将笤帚在枕头上抵蹭几下:“这好像是我的枕头。”

    陈子轻噎住。

    张慕生:“不要就扔了。”

    “要要要!”陈子轻忙喊,他真怕自己犹豫个一小会,张慕生就扔垃圾篓。

    少年放软姿态,说话声轻轻的:“枕头你弄脏了,不买新的,擦擦总可以的吧,你帮我擦擦。”

    张慕生喉头微动,声线刻板:“你不丢地上,我怎么会弄脏。”

    陈子轻说:“我丢它是因为你不理我。”

    张慕生像是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我为什么一定要理你?”

    陈子轻的呼吸快了点,那是感到压迫的本能生理反应:“你妈说我想要你怎样都可以的!”

    张慕生立在原地:“是吗。”

    他双眼黑沉沉的:“那你想要我怎样?说来听听。”

    陈子轻把肚子都说饿了,他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我不想要你怎样,枕头你不愿意擦就算了,我自己会拿到阳台对着水龙头冲。”

    张慕生一言不发地背身去墙边扫地。

    “这不是知道怎么做吗。”

    “不作是不是就会死,偏要在我的雷区踩踏。”

    陈子轻没听见张慕生那句话,他嘀嘀咕咕。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你不能让我有性冲动,有想法,除了做作一无是处,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换做别人哪有那么多话,直接就把枕头捡起来了。”

    别人?张慕生的太阳穴隐隐一抽,他手中笤帚抵着地砖的力道渐渐加重,笤帚的毛向周围呲开。

    “咔嚓”

    连接长柄跟棕毛的那块塑料板裂开了。

    张慕生若无其事地继续扫地,握着长柄的手指有点不正常的颤抖。

    目睹这一幕的陈子轻咽了口唾沫,撩起卷趴趴的刘海擦擦脑门上的冷汗,他就要躺回草席上面,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是赵帆尽发来了短信,陈子轻看了,没回。

    想想又改变主意,回了一条-

    昨晚才见过,你今早来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上门,我让你这个点来找我了吗,你就来啊。以后我不叫你过来,你就别来。

    楼下,赵帆尽看着回信,半晌“操”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骑着摩托走了.

    陈子轻上午去了趟警局,接待他的人一听他透露的内容就进去通报,很快便换了个人高马大的警员给他做笔录,气场强,姓赵,眉眼跟赵帆尽有几分相像,八成就是对方的大哥。

    再一看他生前的证件,赵一扬。

    一扬,帆尽。

    扬帆。

    陈子轻一五一十地讲述了那晚的经历,他没想到也就是当天,警方派人去餐馆把张慕生带走了。

    餐馆里炸开了锅,食客们交头接耳。

    陈子轻脑子嗡嗡的。

    吴妈拉了他一把:“小遥,怎么回事啊?”

    陈子轻回过神来,先是挨个看从厨房跑出来的小亮,端着菜停在过道上的钱伟,收银台找零的茉莉,离他最近的吴妈,再是把视线投向骚动的食客们。

    “没事没事,我慕生哥……张师傅可没被戴手铐,他不是被抓,是在协助警方调查案子呢,大家伙接着吃,你们都别乱猜,我们餐馆是正经人,不干违法缺德的事。”

    陈子轻在兜里掏掏,掏出几个钢镚攥手里:“我跟过去看看。”

    茉莉从收银台方向扔过来一物:“太阳大,把帽子带上!”

    陈子轻伸手去接,警方找张慕生,肯定是要问他当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哪知张慕生进去了很久都没出来。

    “张先生,你的室友说你出现在那里是去见朋友。”

    年轻的小警员等到现在,终于从同事手里拿到新鲜出炉的调查结果,他面容严肃:“可是据我们所查,你并没有朋友在那边。”

    张慕生坐在桌子对面,低垂着眼眸。

    小警员望向旁边的队长,请求指示,队长赵一扬扣着指间打火机,一下接一下,节奏不快不慢,容易让心里没鬼的人心生烦躁,心里有鬼的人坐立难安。

    然而一桌相隔,男人始终是那副神态。

    赵一扬在他进来时就闻到了一股洗洁精的味道,显然是跟着警方过来前洗了手,并不做贼心虚六神无主。

    赵队长还注意到接受盘问的男人正在开小差,很微妙的状态,不知在想什么。

    小警员在队长的示意下重复了一遍:“请张先生解释一下,你所谓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张慕生淡声:“我骗他的。”

    两三个瞬息后,张慕生再次开口:“我确实没朋友在那边。”

    审讯室内的气氛骤然就起了变化。

    小警员按捺不住地就要追问,被赵一扬眼神制止,耐心等着。

    “我那晚之所以出现在那里……”

    张慕生迟迟没往下说,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面部肌肉怪异又细微地抽动一下,轻易就掉足了听众的胃口。

    赵一扬锁住他的目中布满审视,却见他忽然看过来,唇边浮现点弧度:“警官,你处过对象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周遭凝结的气流重新开始流动。

    赵一扬把打火机一收:“行了,我们这边会核实,你先回去,有情况我们再找你配合调查。”

    张慕生起身离开。

    赵一扬看着他打开门出去,发现他是个左撇子。

    小警员一头雾水地询问队长:“赵哥,怎么就放他走了?他出现的时间点和地段很可疑啊。”

    “不放心喜欢的人那么晚了还没回来,便骑车过去接他,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于是撒谎说是见朋友路过那里。”赵一扬说,“就是这么回事。”

    小警员脸上写着油盐不进的耿直:“他从进来坐下到走,就在说那话的时候露出了点笑意,我觉着怪蹊跷。”

    赵一扬拍他肩膀,有感而发道:“不懂了吧,笑才对,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小警员失望地往椅子上一瘫:“得,还以为嫌疑人出现了。”

    “哪那么容易,年龄也对不上,他还不到三十岁,凶手至少是个中年。我就没想他是嫌犯,我指望能拿到点线索好打破僵局,可惜。”

    赵一扬按着桌面站起来:“不过,那姓张的……”

    小警员来了精神:“怎么?”

    赵一扬摇头,说不上来。他犹豫要不要叫个人监视张慕生一两天看看,余光瞥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位对心理学颇有研究的队员,走过去问道:“怎么样?”

    “全程没有撒谎的迹象。”.

    张慕生走出警局,他停在门口,看着背对他坐在台阶上的少年。

    真会给他找麻烦。

    陈子轻没发觉张慕生出来了,他在跟望向春打电话。

    望向春在赵家吃饭,赵家人对她十分热情客气,一口一个亲家让她招架不住,好像她弟弟已经跟张慕生成了亲。

    天晓得她有多后悔答应让弟弟去西宁。

    弟弟说他没找到好工作,暂时在餐馆里打杂,一个月800,要是不买大东西,那工资够他吃喝了。他应该不会找张慕生要钱了吧。

    望向春心里没底,自己的弟弟什么脾性她是知道些的。

    “小遥,我明儿给你打点钱到卡上。”

    陈子轻说:“别打了,卡在家里,我没带过来。”

    望向春听得直接就从板凳上摔坐在地:“你不把卡带上,你放家里干啥子?”

    “我带了钱的啊。”陈子轻说。

    望向春不清楚弟弟究竟带了几百几十几块几毛,他没跟她细说,她搬着板凳到墙根下坐着:“那万一要用到大钱,你不够咋办?”

    陈子轻随口来一句:“不还有张慕生嘛。”

    望向春听着弟弟轻松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大夏天的被整出一身冷汗:“你明儿,不,今儿就去银行办卡,办好了把卡号发给我,我给你打钱进去。”

    陈子轻欲言又止:“……姐,我怀疑你不想我花张慕生的钱。”

    “那不是应当的吗。”望向春说,“你俩又没成婚,你不该吃他的用他的。”

    陈子轻:“可他家里明明跟我说……”

    “你甭管他家里给你数了多少好处,你听姐的,姐不会害你。”

    陈子轻托腮,视线落在来往的车辆上面:“那我难道还要付他房租?”

    望向春说:“最好是搬出去,你自己租个房子单独住。”

    陈子轻回道:“我不。”

    望向春马上就问:“你相上他了?”

    陈子轻没说话。

    “小遥,你告诉姐,你到底是不是相上了?”电话里是望向春拔高的音量。

    陈子轻头大,他要说没相上吧,但他又得长时间赖在张慕生那儿,还日夜惦记着对方兜里的工资,要说相上了吧,又怕望向春当真,哪天一不留神给说出去,再转个弯跑到张慕生耳朵里,那就很有可能会给他攻略张慕生的任务制造难度。

    望向春没听到弟弟的答复,她坐不住地扯开嗓子问。

    死热的天,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呱呱呱,这哪受的了,陈子轻耳膜疼:“是是是,相上了!”

    马路牙子上的车流噪音好似在一瞬间销声匿迹。

    后面的张慕生眉头一皱,接着就做出一个举动,他后退到警局里。

    有警员往这边来,张口就要询问,被他抬手打断,他一路退到大盆栽后面,手伸进裤子口袋,捏住小半包烟。

    台阶上的陈子轻拿下头上的帽子扇风,这地儿没遮荫的,他又不想进警局,就在太阳底下干晒。

    手上的蓝色水晶链子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他瞥了眼,心说,一块钱花得挺值。

    另一头,望向春倒吸一口气,她踌躇半天才说:“真的相上了?就那个,出来工作多年连房子都做不起,半天出不来一个响,性格比驴还闷的张慕生?”

    陈子轻抽抽嘴:“姐,真爱是无价的,咱不能那么物质,而且话少挺好的,不烦人。”

    望向春一脚踩在旁边的梧桐树上,几片叶子晃动着落下,枝叶间飞出几只受惊的天牛,叫个不停的知了总算是停了停。

    “我说的那不都是你自个儿的梦话吗。”她无声地说了句。

    这么一时半会,望向春摸不清弟弟的真实想法,她想,电话里说再多,都没有面对面的一句有用,看不到脸和表情眼神小动作之类,全靠语气猜,太不准。

    知了又开始叫起来,吵得很。

    “既然你相上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张慕生。”望向春把挥之不去的担忧藏在心底,“姐还是那句话,天底下能完全惯着你的,只有姐一个人,别的再怎么保证你都别信,都是假的。”

    “知道了。”陈子轻叫望向春别往外说,他脸皮薄,难为情。

    望向春口头答应了:“小遥,你想家不?”

    陈子轻诚实道:“不想。”

    望向春半真半假地气道:“没良心的,姐成天的担心你吃不香穿不暖睡不好,你连家门在哪开的都忘了吧!”

    陈子轻把帽子戴回头上,单手勾着抽绳在下巴底下拉紧,以防让热风给吹跑了:“姐,我要是吃不香穿不暖睡不好,那我不早就回去了嘛,我还待在西宁干什么呢,我又不是能吃苦的料子。”

    望向春:“……”

    陈子轻往后扭头:“好啦,我挂啦,我会尽快办卡的,姐,你别在大中午下田,晒死了,女孩子要注意防晒,不然老得快,你有什么活下午再忙。”

    望向春对着挂掉的电话半天都回不过来神,弟弟会心疼人了,去了大城市到底是有了长进。她擦擦晒得黝黑粗糙的脸,回了张家,下午继续帮他们割稻,希望张慕生看在她这么个事的份上,尽量别跟她弟弟计较.

    陈子轻在警局门口向里张望,张慕生怎么还没出来,咋的,警方要留他喝下午茶,再吃个晚饭啊?

    正想着,冷不丁地捕捉到了张慕生的身影,陈子轻忙对他挥手,在他走近时问:“怎么样,警方没说什么吧?”

    “我不知道他们会叫你,我以为我把我知道的说了就完了,我其实也是想帮助警方快点破案,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害怕的事嘛,凶手一天不被抓到,我就一天不踏实。”

    陈子轻跟着张慕生下台阶,嘴里自说自话,张慕生走在他前面,他缩在对方背后的那片阴影里躲太阳。

    说着走着,陈子轻不小心踩掉了张慕生的鞋子,还把他的脚后跟踩破了皮。

    陈子轻捂脸,啊哟,坏事了。

    张慕生转过身,目光自上往下地投过来:“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没抬头的陈子轻满脸无辜。

    下一刻就见张慕生把那只踩掉的鞋子踢到他脚边,他不明所以。

    张慕生说:“我以为你喜欢。”

    陈子轻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张慕生的阴阳怪气。

    真服了。

    生气了就生气了,也不直接表达出来,这么压制情绪干什么,不得病才怪。

    陈子轻从帽檐下瞟了张慕生一眼:“我踩都踩了。”他把身子背过去,后脑勺对着张慕生,“你踩我的,我让你踩回来。”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

    少年后心出了些汗,薄薄一层布料下透出清瘦突起的脊骨。他全身上下干瘦,只有三处是软的,胸脯,肚子,和屁股。

    他戴着年轻女人的橘黄色小碎花帽子,很丑。

    张慕生漠然地看着。

    突有摩托的轰鸣由远及近,赵帆尽来警局找他哥,碰巧撞见了早上没见成的卷毛,别提有多兴奋。

    面对赵帆尽的激动,陈子轻只觉得热,晒,渴,他眼珠往下一转,咦,张慕生什么时候把那只鞋穿回去的?还知道不在外人面前发神经啊。

    “小遥,你的帽子真可爱,你戴着像个小公主。”

    赵帆尽凑到陈子轻耳旁,前言不搭后语:“那男的是你什么人?我第一次在网吧见你的时候,他是不是坐你边上?还是我记错了?”

    陈子轻还没张口,赵帆尽就挺直青涩的腰杆看向张慕生,他看了一会,傻逼逼地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叔叔,我是小遥的朋友,赵帆尽。”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生末了对他挤眉弄眼:“小遥,你跟你爸说一下我。”

    陈子轻:“…………”窒息了。

    赵帆尽的眼里尽是期待,他用眼神催促陈子轻快点说。

    说个屁说!陈子轻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吞吞吐吐:“那个不是,他,我……”

    一旁的张慕生不声不响地掀掉他的帽子,让他一张尴尬发红的脸暴露在烈日下,看他下巴上的抽绳滑到汗津津的脖子上面,勒出浅淡的印子。

    “我都不知道才二十七岁的自己,有个十九岁的儿子。”

    第309章 作精进化实录

    赵帆尽干笑:“不是啊,抱歉。”

    “抱歉抱歉,是我眼睛不好使,对不住。”

    接着就低头凑近捣鼓帽子的卷毛:“小遥,那他是?”

    陈子轻捣鼓的动作停了停:“他是……是……”

    这结巴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拿不出手的低等廉价东西。

    张慕生转身就走。

    陈子轻帽子都顾不上整了,他眼皮直跳地追上去:“你等等我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长得没那么老,他乱说的,你生了他的气,就不能再生我的气了啊,说到底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跟他说你是我爸的……”

    赵帆尽的视野里,卷毛跟那男人一前一后。他眼下沉了几分,咬咬牙,绷着脸骑上摩托去警局。

    帅气阳光的大男生一进来,接待的警员就熟练地拨电话通报:“赵队,你弟过来了。”

    挂了电话,警员绕过桌子走近:“帆尽同学,你哥叫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他有点事要忙一会,晚点过去找你,想喝水自己倒,你知道水在哪的吧。”

    赵帆尽突然就快步出去,摩托一拧就沿着来时路追上卷毛,却见他跟着男人上了一辆公交。

    赵同学下意识就要追公交,又觉得大白天的好他妈丢人,就强忍住了.

    陈子轻眼瞅着张慕生往后排走,他就也跟上去。

    然后就目睹张慕生在后面的一排落座,两人坐,里面是个女人,他靠着过道。

    陈子轻就在过道上站着。

    站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这身体的影响力大啊,他站了不到一分钟,就察觉腿肚子上开始滋生并往上蔓延不适的感觉,促使他抓着扶手弯腰凑到张慕生耳边:“我腿酸,你起来给我坐。”

    张慕生微阖着眼,双手放在腿上,坐姿平常而刻板,似乎就像他在别人眼里呈现出来的底色那般。

    少年喋喋不休:“你信不信我一会下车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妈,我就说我们一起坐公交,你坐着,让我在你旁边站着,我叫你把位子给我你也不给。”

    张慕生的干燥的薄唇不耐地抿起来,拉成一条冷淡的直线,下一瞬,腿上突然就多了一份弹软伴随轻微粘腻的汗热。

    那一霎那间,他的心脏发出一阵诡异的嗡鸣,虽然只强烈地冲撞了三五下,但那余温在他胸腔徘徊,经久不散。

    陈子轻背对张慕生坐在他腿上,在心里直呼救命。

    我不想的,我干嘛坐下来,张慕生是死的吗,推我啊,把我大力推开,让我一屁股坐地上出尽洋相啊!

    周围的男女老少都看了过来。

    陈子轻脑子一抽就蹦出一句:“老公,今天好热呀。”

    哦,是一对儿,那没什么看头,大家都收回视线。

    就在陈子轻想跳窗之际,坐在里面的女人跟他说:“你坐我的位子吧。”

    陈子轻忙说:“不用不用,我坐我老……”他及时改口,差点咬到舌头,“我坐这儿就可以的。”

    “我下一站就下了。”女人起身。

    陈子轻闻言,这才感激地道谢:“那谢谢姐姐。”

    女人笑笑:“不用谢。”

    等女人出来以后,陈子轻就坐到了里面靠窗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偷瞄旁边的张慕生。

    男人的姿势一成不变,他的气息似是滞住,侧脸不见一丝温度,仿佛已经是一具冰冷正在腐烂的尸体。

    陈子轻扭过头看窗外,他需要静静,这个年代有社死之类的说法吗?甭管有没有,他反正是脚趾抓地。

    张慕生目视前方,公交足足过了两站,他才抽动几下喉结,将腿叠起来,侧身对着过道这边,腿根到腹部都抽紧。

    那两瓣怼上来,压着他腿部肌肉跟骨骼的触感分外清晰。

    怎么好意思的。

    叫他什么?老公?张慕生闭了闭眼,额角突突乱跳,整片背部爬上密密麻麻的,犹如蝗虫过境的感觉。

    公交在拐过一个路口时,陈子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他忽略推大腿叫老公那部分,把沾着他一手汗的手机放到张慕生怀里,以作试探对方的情绪。

    “我上次坐公交把手机弄丢了,自己拿着不放心,你帮我拿着。”

    张慕生置若罔闻。

    陈子轻见手机没凄惨地掉在地上,他悄悄松口气,开始组织语言解释在路边那会儿为什么吭吭哧哧说话都不利索。

    “我要怎么介绍你呢,是我对象?没吧,我在处的对象?不属实。”

    “正在试着处对象?也不像,那是会充满暧昧跟粉色泡泡的,我们哪有。”

    “所以我们的关系不好说,我需要想,我当时不是不想把你介绍给我那朋友,只是在思考怎么正确的形容出来。”

    张慕生终于开口,嗓音泛着一丝晦暗的哑意:“不就是室友。”

    陈子轻怔了怔:“你听警方那边……”

    “警方问我的时候,我是那么告诉他们的啦。”

    他挠挠头发:“不管怎么说,我们最起码是室友,邻村的老乡。”

    张慕生没言语。

    陈子轻拉了下他的衬衣:“坐过来点嘛,四周人都以为咱俩是一对,你坐那么靠外,他们会想成是我们吵架,不知道会怎么猜呢,出门在外,谁想成为别人嘴里的瓜,不是,八卦。”

    张慕生抬了抬胳膊甩开他的手。

    差点被打到的陈子轻:“……”行行行,你不坐过来就不坐过来,我坐过去,这样可以了吧。

    少年嘀嘀咕咕地挪近点,热烘烘的。

    张慕生那半边身体像是被黏上什么岩浆,他要剥掉,就会连皮带骨一起。

    不多时,他靠里的肩头一沉,汗湿的脑袋靠了上来。

    他冷着脸推开。

    下一刻,那脑袋又靠上他肩头,他闭眼,脑海中是到处都是血的厨房,地上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双眼空洞地瞪着他,放大的瞳孔里是他带笑的脸孔。

    几秒后,景象一变,浮现的是报纸上刊登的半打码照片,死者躺在小巷的垃圾桶边,头骨碎烂面目全非。

    “丰庄到了,要下车的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车厢里的广播在响。

    张慕生把手伸进少年的白T恤下摆,冰冷的手掌扣住一块湿热的胯骨.

    一回到餐馆,张慕生就钻进了快被小亮搞塌掉的厨房。

    陈子轻跟大家解释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这里头有误会,生哥绝不可能干犯法的勾当。”钱伟吐口气,转头就掏手机跟听他说一半,一直在等着结果的对象发短信。

    吴妈透过窗口往厨房瞧瞧,说笑道:“慕生再不回来,小亮那孩子就要哭了。”

    “徒弟早晚要独立起来。”茉莉从陈子轻手中接过她的帽子,叫他去风扇那儿待一会。

    “等那桌吃完吧。”陈子轻撅着屁股趴在收银台找相对来说空一点的茉莉聊天,“你有没有再遇到邪乎的事?”

    茉莉摇头:“自从还了发夹,我觉得身体都轻便了,睡觉也不做恶梦了。”

    她看着少年:“难不成你后面还……”

    “我也没再碰到其他事。”陈子轻说,“我就是感觉事情没完。”

    茉莉纳闷:“没完?还能有什么?“

    “不知道啊。”陈子轻按计算器,在“归零”归零”声里大叫,“我的手机呢!”

    茉莉见他往厨房跑,差点跟端菜的钱伟撞上,叫他慢点。

    ……

    陈子轻后来又问了餐馆里的其他人,都是那个答案,没有再遇到了。

    都没有。

    似乎周庆的死引发的所有事真的已经收尾,但他的主线任务还没完成,说明实情并不是表面这样。

    陈子轻去学校找周爱萍,想通过她的气色,状态,以及精气神,判断她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正常的事。

    毕竟发夹在她手里。

    当陈子轻见到周爱萍的时候,发现她的头上别着发夹,正是那枚苹果图案的。

    大概是陈子轻长时间望着她的头发,她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陈子轻摇摇头。

    周爱萍将两侧碎短发捋到耳后,露出完整的长脸:“我一个体育老师,不适合戴这种可爱粉嫩的发夹对吗?”

    陈子轻望着闪闪发亮的苹果发夹,笑着说:“怎么会,周老师戴这发夹没什么不妥。”

    周爱萍问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陈子轻说出他们当初送发夹的根源,在这期间始终暗中留意周爱萍的表情变化。

    周爱萍表现出来的状态,和正常人听到遇鬼事件差不离。但她很快就被强烈的悲伤冲淡了脸上的恐惧:“我替我爸,还有那几个死去的鬼魂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他们肯定没想吓到你们。我下班回去会在我爸的遗像前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安息。”

    女人接了个电话,她挂断说:“我带的班级有事要我去处理,那先这样,改天有空我会去餐馆拜访。”

    陈子轻目送她离去,突兀地喊道:“周老师,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

    “还是那样。”周爱萍这么说。

    等人走后,陈子轻点了一炷香,放在周爱萍站过的位置,他屏息看香燃烧的现象,没看出问题。

    中午十二点,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陈子轻又过来了,他在同样的位置点香。

    冷不防地出现了一排脚,吓得他一哆嗦,再看去的时候就没了。

    脚的排列是圆形,显然是围绕着周爱萍站立的,有运动鞋,帆布鞋,也有高跟鞋。

    陈子轻擦擦脸上的冷汗,果然是他猜的那样,以不同方式骚扰餐馆员工的鬼魂是发夹里的,如今随着发夹存放的地方变化,他们都跟着周爱萍了.

    当晚,陈子轻在房里苦思冥想,脑中忽然响起机械声:“小弟,怎么样,有进展吗?”

    陈子轻不敢置信,这还是他当宿主以来,第一次被问任务进展。

    “我在捋呢。”

    系统:“那你捋你的。”

    陈子轻在本子上写出目前出现的所有信息,尽量回想前后顺序。

    主线任务的目标——周庆。

    前半段是餐馆相关,已经过去了,后半段是周家。

    周家就只有程萍跟周爱萍母女二人。

    周庆摔死,我被绊到扭了脚,发布主线任务,钱伟中邪,我中邪,我找工作返回途中差点被铁锤砸死,茉莉中邪梦到自己以别人的身体逃跑,小亮中邪,茉莉拿出苹果发夹。

    大家去周家归还发夹,我递给周庆女儿的时候,发夹上突然出现了血迹。

    周庆死后引起的灵异事件跟时间跨度大的连环杀人案,这两者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关联,可我登入这个世界以来,它们一起耗费我的心神,我哪个都没落下。

    而且,我只有主线任务,没激发出支线。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眼下的每个线索都是主线任务的范围?

    所以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陈子轻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圆珠笔已经在周庆的名字上面画了个圈。

    “啪”

    圆珠笔从指间掉落在本子上面,他头皮发麻,脑中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

    “假设啊……我假设我这一刻的猜想是成立的,那就是,周庆是多年前犯了十多起虐杀案的凶手,这个隐秘事件是有知情者的,他死后,知情者出于什么原因模仿他犯罪……”

    “至于为什么骚扰员工的鬼魂有男有女呢。”

    “因为周庆虐杀的对象有男有女,只限定年龄,不限定性别。”

    “他们死后鬼魂依附在发夹上面,碍于周庆的磁场不敢有动作,直到周庆摔死,发夹落在餐馆里,他们才陆续冒头做出些事情得到餐馆员工的注意,那么做是为了给员工们指路。”

    “然后呢?”

    陈子轻汗流浃背地喃喃:“让我们把发夹送到周庆家里?”

    “不对,肯定还有哪里是我没想到的。”

    他抄起T恤领口擦擦脖子:“以上都是我的假设成立的情况下展开的,假设要是不成立,那就只能是我的胡思乱想。”

    陈子轻口干舌燥,他白天特地告诉周爱萍餐馆员工撞鬼的事,是想看看会不会引发出什么后续。

    不过,就算让周家引发了后续,他也不能及时知道,得有一方人马注意周家母女的动向才行。

    陈子轻想到了赵帆尽的大哥。他当即就给赵帆尽发短信。

    在网吧打游戏的赵帆尽匆匆下线,上网卡剩余的钱都没找网管退就回去了。

    赵一扬虽然觉得卷毛说的那些不靠谱,可他一冲动就答应了会转告他哥,年轻气盛感情至上的他决定信守承诺。

    于是这番堪称鬼话连篇的内容就进到了赵一扬的耳朵里。

    赵队收到下属的信息,给了他弟一板栗子:“第一起案子那年,你口中的周庆才十四岁,是个未成年。”

    “操,未成年怎么了,”赵帆尽捂着脑门爆粗口,“未成年恶魔的又不是没有!”

    赵一扬厉色:“有是有,但还是那句话,要有证据,警局一票人不是闲得没事干,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动用警力调查,办案不是过家家。”

    赵帆尽搔几下头皮,支支吾吾地冒出卷毛透露的鬼魂一说。他音量放低,表情不自然,大概是也不信,并且觉得信的人是傻逼。

    赵一扬眼神睿智:“阿尽,你是不是喜欢和你说这些的人?”

    我操。

    赵帆尽可疑地眼神躲闪:“这不是一码事。”

    赵一扬看弟弟这死样就知道错不了:“你喜欢他,他说什么你都信。”

    这话赵帆尽不爱听,他蹙着浓眉的眉毛道:“哥,咱没见过鬼,不代表这世上就真的没有鬼。”

    “我只知道你为了心上人胡闹,还想拉着你哥跟你一起胡闹。”

    赵帆尽脸红耳朵红,他跟个大马猴似的乱窜一会,说什么受害者留下的发夹在周家。

    赵一扬面色肃穆:“几十年前的十七起命案里面,九起是男孩子,前段时间的四起里面,一起是男孩子。你说说,男孩子怎么戴发夹?”

    赵帆尽立马找出破绽反击:“哥你这就固定印象了,男的怎么就不能戴发夹。”

    “那我再说一个,所有案件的档案我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没有一个受害者被害当天戴过发夹。”

    赵帆尽:“……”

    “我不跟你掰扯了。”赵一扬屈指敲几下桌面,“你喜欢人不是这么个喜欢法,别祸害你哥。”

    赵帆尽灰头土脸地朝着房门口走去。

    赵一扬把他弟叫住:“对了,你喜欢的人叫什么?”

    赵帆尽:“懒得说。”

    “行,麻烦叫你喜欢的人没事少在网上刷些有的没的,那什么卧虎藏龙的论坛也少去,尽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那装疯卖傻,哪天我叫同事给一锅端了。”

    赵一扬抄起桌上资料砸向对他竖中指的弟弟:“边玩去。”.

    赵队长在书房思虑了片刻,起身去楼上找退休在家的老父亲。

    “爸,我刚才跟阿尽聊了聊。”

    赵父听大儿子说完,回了两字:“胡闹。”

    “就那灵异鬼怪方面,你以为那些家属在得不到查案结果的时候就安心等待?他们该找的都找了,有的甚至卖房请所谓的大师做法。”

    赵父叹息:“要是有鬼魂,怎么会招不到,指认不出凶手。”

    赵一扬点点头:“那不管了?”

    赵父沉吟:“社会关系上可以查一下,这个不费什么时间。”

    言下之意,要是有问题再深入。

    反正也没个方向,干脆拿从小儿子一个外行这儿得到的思路试试。

    赵一扬是个行动派,他马上让警局值班的人员去查。

    周庆以前是个工人,在厂里一干就是多年,他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一目了然没半点名堂。

    赵一扬还私自查了几十年前那一批案子里的其中一起,发现周庆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

    只要一次不成立,其他就会全部不成立。

    赵帆尽把从他哥嘴里翘出的调查结果告诉了卷毛。

    “好吧,我知道了。”陈子轻的语气里难掩失望。他想到个事,“对了,你跟你哥说了前段时间的四起可能是模仿犯罪了吗?”

    赵帆尽趴在床上:“忘了。”

    陈子轻立即就催促:“那你快去说。”

    赵帆尽嬉皮笑脸:“明儿行不行?”

    “不行,”陈子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你马上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说。”赵帆尽挂断没多久就再打过来,“我说了。”

    陈子轻打听道:“你哥怎么回的?”

    赵帆尽夸张地可怜兮兮道:“他让我没事就玩泥巴去。”

    陈子轻:“……”

    “在真相出来前,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

    赵帆尽哭笑不得:“亲爱的,警局不是我开的,要是我开的,你指哪儿,我二话不说就打哪儿——”

    陈子轻顿时脸色一变:“你叫我什么?”

    赵帆尽心虚:“叫的小遥。”

    陈子轻严肃极了:“赵帆尽,你要有别的心思,那我们就不做朋友了。”

    说完就挂。

    赵帆尽听着挂断的嘟嘟声低骂一声,他慌乱地打过去,没接,只好发短信瞎发誓说自己性向是女,喜欢女的。

    还是没回信。

    赵帆尽就动脑筋,他把他哥的一段原话编辑出来发过去。

    ——相隔几十年的两个时间段的所有案子都进行过细致的对比,确定是同一人所为,不存在模仿,早就进行了排除。

    这才得到了回信,一个句号:。

    赵帆尽把手机放在心口,手臂张开做出赴死的姿态,他被拿捏了,完了.

    陈子轻对着空气喃喃:“妈呀,我的猜测被全部推翻了?”

    “哈哈,一个都没对?一个都没?啊!”

    他丢掉手机往客厅的地上一躺,满脸的生无可恋双眼无神。

    系统:“小弟,不要灰心,慢慢来,正确答案出来了,我会提醒你。”

    陈子轻打起精神:“好的好的。”

    都猜错了,换个角度就是做了个排除,那剩下的可能就不多了。

    还能是什么可能嘛……

    会不会是我被误导了,想当然的把所有指向的终点当成了真相呢?

    陈子轻想到了个那个“一串乱码”,他陷入模仿犯罪的怪圈,都是被那神出鬼没的网友害的。

    地上冰凉凉的,陈子轻捂热了就换一块地儿躺,他忽地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三哥,你是不是在吃东西啊?”

    系统:“我在吃葱油面。”

    陈子轻惊讶地说:“我也喜欢吃。”

    系统:“是吗,这么巧。”

    陈子轻说:“也不算巧呢,葱油面本身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喜欢它的人蛮多。”

    系统似乎是笑了下。

    陈子轻不确定,也没好意思追问,他感觉三哥既平易近人又神秘高冷。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陈子轻躺着没动。

    张慕生去阳台洗东西,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他人都傻了。

    就在张慕生两只手带着水迹返回客厅,又要从他身上跨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还不如一直闭着,闭得死死的。

    男人穿的短裤料子薄,是灰色的,偏运动款,颜色挺显。

    陈子轻默默把脸转到一边。

    他跟个玩具似的,由着张慕生跨过去,有股子从他脸上甩过,被打脸的错觉.

    夜里,陈子轻趴在床边,脸对着风扇睡得正香。

    张慕生捏着打火机跟烟盒走进来,站在床边俯视他,半晌轻啧了一声,把他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拿手机计时。

    怀里人坐着不动,五分钟后会让自己起反应。

    张慕生把人丢回床上,他在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做了记录,将趴着的人翻了个面,一路摸了几遍,再次将人捞到腿上,来回磨蹭。

    一分钟。

    张慕生继续做记录,记下他的可控时间范围,他不会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像个发情的公狗。

    床头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来,上面是一条短信。

    赵帆尽:明天我能去找你吗。

    张慕生将那二手的小破手机关机,塞进少年的衣服里,看他的肚子拢起来一块。

    随后下了床,欲要出去,却发觉自己没下去,依然不知廉耻地耸着。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烟盒,从里面甩出一根烟,低头叼住烟蒂,不轻不重地含在齿间。

    “呲”

    橘红火光乍现又消失,一缕青烟浮起。

    张慕生漆黑泛着冷光的眼半搭下来,他只手夹烟,不时往唇边送,只手漫不经心地挑开皮带。

    很干,发着疼。

    他看了眼柜子上的大宝,挤出来一些,嫌恶随意又粗鲁地抹几下。

    少年面朝他,红润的嘴微张。

    他半搭的眼眯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

    烟雾缭绕间掺杂着浓郁的蜜香,湿腻音,压抑的低喘,和纯白无害的睡颜,交织成一个扭曲晃荡的画面。

    第310章 作精进化实录

    陈子轻最近发现了一个怪事,他放在床头的大宝用得特别快,就跟被他梦游吃了一样。

    “二哥,你知道咋回事不?”

    系统:“用掉了。”

    “我是早晚都用,可也不该……”陈子轻举着大宝凑到日光下看里面的量,“下去得这么快啊。”

    系统:“不禁用。”

    “可能是。”陈子轻挤出点大宝在手心揉揉,从脸抹到脖子,大夏天的擦这个多腻啊,本来就闷热,而且还动不动就洗脸洗手,抹了没多久就会洗掉。他不想抹,但他忍不住,非要让自己香喷喷,大宝天天见。

    陈子轻把床上的枕头摆好:“二哥,我会有支线任务吗?”

    系统:“看情况。”

    陈子轻怀疑自己听错:“什么叫看情况,不都是架构师设置好的?”

    系统:“你的主线任务如果太吃力,我会替你申请删掉支线任务。”

    陈子轻人都呆住了:“这也可以申请到的吗。”

    系统没回答,只鼓舞道:“你好好做你的任务,凡事有二哥。”

    陈子轻好一会才说:“二哥,你多给我放《双截棍》吧。”除了多多欣赏并爱上你的口味,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了。

    听了十多遍rap,陈子轻哼哼哈嘿地比划着去了餐桌,他看见张慕生拆开一袋牛奶咬在嘴边,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你有牛奶喝,我没有?”

    张慕生看他一眼:“你没说你要喝。”

    “我也没说我不喝啊。”陈子轻指责他的不是,“慕生哥,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吃独食呢。”

    少年的眼神表情和言语十分到位,仿佛叼着一袋奶的男人十恶不赦要被钉十字架。

    张慕生拿下唇间的牛奶,他去厨房找了个空碗,倒一部分牛奶进去,随后就将碗推给陈子轻。

    碗里的牛奶随着他的动作溅出来几滴,有的落在桌上,有的落在陈子轻的手背上,他把手背上的舔掉,抬头发现张慕生在看自己,就蹙了蹙眉心说:“你给我倒的,没你袋子里留下的多。”

    还要作。

    张慕生把袋子里剩下的牛奶全部倒进碗里:“够了吗。”

    陈子轻不满道:“多啦,我都喝不完了,你全倒给我干什么,我不喝了。”

    就说作不作吧。

    张慕生闻着丝丝缕缕的桂花蜜香,青筋跳动呈现亢奋的迹象,他端起一碗牛奶喝掉。

    陈子轻听男人喉结滚动期间发出的吞咽声,觉得既粗暴又性感,两者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挠挠鼻尖,眼睛发现了什么,叫道:“稀饭里面有个虫子!”

    张慕生看着他,伸舌掠掉唇上的奶渍:“刚飞进去的。”

    陈子轻的头皮莫名有点麻:“我不要吃有虫子尸体味道的稀饭,你给我重新装一碗。”

    男人没按照往常把他那碗稀饭倒进垃圾篓,而是当场喝掉,去厨房冲洗一下碗,再装大半碗热腾腾的稀饭放在他面前,他半天都不敢碰,怀疑稀饭里面下了砒霜。

    张慕生去对面吃早饭。

    陈子轻拿起筷子在稀饭里搅来搅去:“我知道你嫌我事多,毛病多,挑二拣四的,只知道享受不知道付出。”

    张慕生很快吃完,他起身,拿着碗筷离桌。

    陈子轻还在那叭叭:“那人各种各样,存在必定有它的道理,我这样的人,也是会有人喜欢,有人惯着的。”

    张慕生越过餐桌朝大门口走。

    陈子轻冲他挺高的背影喊:“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不等我就自己一个人去餐馆?”

    男人背对他,大清早,裤子疯癫地耸着打开门出去,淡淡道:“我下楼抽烟。”

    “那你抽完就回来啊!”

    回答陈子轻的是关门声,他没人可以作了,终于能开开心心地吃早餐,张慕生炒的酸辣土豆丝很开胃,陈子轻吃着吃着有点想哭,下个任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土豆丝。

    “扯远了扯远了。”陈子轻干掉一碗稀饭,立马就去给自己装第二碗,他一口气吃掉了电饭锅里的所有稀饭,撑着肚皮站立片刻,余光往厨房瞥,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厨房洗碗刷锅了。

    “我爱洗碗我爱洗碗,唰唰唰。”

    rap听多了,张口就来。

    陈子轻停了下:“我这是rap吧?”

    他接着洗碗,把厨房收拾了一通,出来时回头瞅一眼,不行,太干净了,于是他又折返回去,故意在台子上跟地上洒点水,弄出一副没干过活的人突然有根神经搭错,却还不如靠边站的遭人嫌情景。

    等到张慕生从外头回来,陈子轻就躲在门边留意厨房的动静,见他没拖地上的水,也没擦台子上的水,忍不住地露头喊问:“那么多水,你干嘛不清理啊?”

    陈子轻嚷嚷:“不会是要让我清理吧,我洗碗刷锅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长这么大头一回,你别想再叫我做其他事!”

    张慕生打开水龙头洗手:“清理什么,这个天气,一会不就自己干了。”

    陈子轻:“……”

    他走进厨房,站在张慕生旁边,把一双手伸过去:“我刚才洗了碗,刷了锅,手都干了。”

    张慕生的眼皮底下,那十根手指像书里的葱根,白又细。

    攥他裤腿求饶的时候不停痉挛。

    “所以我要买擦手的油。”陈子轻弹棉花一样活动活动手指,“这钱你出,你给我。”

    张慕生开口:“多少?”

    陈子轻想了想:“不知道,反正要贵的,便宜的我用不了,我皮肤嫩,会过敏的。”

    张慕生:“我不给你,你告诉我妈。”

    陈子轻:“那我当然是……”

    “你是不是以为我妈说什么,我都听?她让我怎么对你,我就会怎么对你?”张慕生侧着身子,一半轮廓在窗户照进来的晨光下,一半轮廓显得暗,那光晕打在他优越的鼻梁上,将他整张脸分割而成了一道鲜明的界线。

    “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钱没赚到,家里的房子做不起,外面的房子买不起,车也买不起,就租了个这么点大的屋子住,和蟑螂差不多,给人炒菜成天一身恶心的油烟味,干着下等工作,这么没本事,废物一样,看着我这张脸都吃不下饭,我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谁跟了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像我这种人不如早点死了。”

    陈子轻第一次听张慕生说这么多话,却是些挖心贬低的内容。

    这时候的乡下做个两层楼房,水泥地面石灰墙壁搞个基础装修,只要两二万就够了,张慕生怎么会做不起房子。

    一个能在抽屉放九万块的人,车也是买得起的。

    陈子轻动了动嘴唇:“……我没那么想,你别污蔑我。”

    张慕生不说话。

    陈子轻凑近他几分,昂着头强调道:“真的!”

    张慕生隐约拉直背脊后仰,他俯视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咬破手指写血书立誓的人:“再问你一次,要多少。”

    陈子轻说:“一百块。”

    张慕生将一张整的放在台上。

    陈子轻用余光送张慕生出去,他把一百拿起来,擦掉背面沾到的水珠,看来他早点报出数字,早完事,下回他得先把钱数想好.

    “铁锤案”又出现了。

    陈子轻前脚到餐馆,后脚就跑去河边,在人群后方踮着脚伸长脖子观望。

    “今年的第五起了吧,太丧心病狂了,能不能把人抓起来枪毙啊。”

    “算上二十多年前的那批,一共二十二起了,杀了那么多人,枪毙什么枪毙,杀人魔也配?就该千刀万剐。”

    “把头上的皮划开,沿着那个口子倒进去水银,直接就能皮肉分离。”

    “我去,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你该不会还研究杀人的方法吧,变态啊!”

    “神经病,我在论坛刷到的。”

    ……

    “这儿不是杀人的地方,听说案发地是昌源街后面,警方在那边的青石板跟缝里发现了大量血迹。”

    “可怕,大前天晚上我从那走过,幸好我不是一个人。”

    ……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臭臭的。”

    “我前几天在菜市场买回来一块肉,放在袋子里忘了拿出来,也没放冰箱,等我打开的时候就是这味道。”

    “正常,大夏天的,一晚上过去尸体都臭了,更别说过了两天才被发现。”

    “听说有很多苍蝇在叮。”

    “何止是苍蝇,尸体上半身泡在芦苇荡里,破烂的头泡了水,脑浆都被鱼虾嘬光了。”

    “快别说了,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陈子轻有点反胃。

    一同过来的钱伟偷摸干呕几声,故作镇定道:“你走不走?”

    陈子轻心不在焉:“吓人。”

    钱伟鄙视道:“吓人你还看,是不是有毛病。”

    陈子轻横他一眼:“要你管啊。”

    钱伟脸色铁青:“你要不是生哥他未过门的媳妇,我早一巴掌呼你连上了。”

    陈子轻说:“把你能的,等潘云姐来餐馆,我就告诉她你有暴力倾向,让她离你这种人远一点。”

    钱伟目瞪口呆:“我草。”

    他气冲冲地追上卷毛,威胁道:“望北遥,你敢给老子乱说试试——”

    两人一路拌嘴拌到店里,还在说案子的事。

    钱伟站在风扇前抓起衣领吹风:“也是蠢,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跑吗。”

    陈子轻也站过去,刘海被风吹起来露出湿湿的额头:“从后面一铁锤抡下来,人就倒地上失去行动能力了,还跑呢,站都站不起来,喊也喊不出来。”

    钱伟呵呵:“说得就跟你经历过似的。”

    陈子轻顿了下:“网上不是有过铁锤的大小吗,那么大的,四五百斤的猪都能被一锤子给撂倒,你牛,你比猪厉害,你还能跑。”

    钱伟:“……”

    吴妈拿着抹布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陈子轻应道:“我们说的是今天被发现的死尸,今年的高二生,考得非常好,下周就要去大学报道,命说没就没了,什么都没了,好惨的。”

    吴妈唉声叹气:“是很惨,可怜的孩子。”

    陈子轻抿嘴:“一个家算是完了。”

    吴妈说:“可不是。”

    她把抹布放在旁边桌上,仔细擦了擦:“大人也粗心,这都不是第一起了,怎么不知道多交待孩子别一个人在晚上出门走夜路。”

    陈子轻记得那死者当晚是参加同学聚会晚归了,他“哎”了声:“防不胜防。”

    “常说,说多了,晚上在外面玩别超过十点回家,怎么也能减少点遭害的可能。”吴妈满面同情,“不说了,让被害了的孩子家里人听到了,就更伤心了。”

    陈子轻点头。他被钱伟从风扇前挤开,又挤回去,两人你来我往。

    钱伟冷不丁地察觉到一股凉意,他发现生哥站在帘子前面,顿时就不挤卷毛了,甚至还抱着胳膊离远远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餐馆不忙,就一个客人在吃榨菜肉丝面,陈子轻吹凉快了些就去厨房看那对师徒在干什么。

    小亮在撇长豆角,他师傅躺在椅子上,双眼闭在一起。

    “偷懒啊。”陈子轻嘀咕着走过去,他看了会就要走,却被张慕生垂盖下来的睫毛吸引住目光,不自觉地弯腰凑近。

    这男人怎么一副被妖精榨干的样子,眼下都青了,昨晚干嘛去了啊。

    怪不得今早突然喝牛奶,敢情是在补充营养。

    警局

    赵一扬在解剖室外接到电话,死者的家属想不开要自杀被及时拦下来了,他的神色沉了沉,正要过去,走廊一头迎面过来一小伙,见到他就喊。

    “队长,那个周庆……”

    赵一扬想起他是今年刚毕业的新生仔:“周什么周,我不是让你通知下去别查了吗。”

    后半句是对身边的队员说的。

    队员抓着脖子咳嗽两声:“忘了这茬了。”

    赵一扬也没心思数落人,他大步走着:“今年的几起发生时姓周的都不在了还查什么,那晚老头喝多了糊涂,我也不清醒。”

    队长犹如一阵风刮过,新生仔眼含崇拜把后半句补完:“周庆跟他生前常去的那家……叫福来多的餐馆做清洁的女人丈夫多年前做过同事。”

    后头的前辈走上来,拍他肩膀说:“嘀咕什么,还不快跟上。”

    “好嘞!”.

    这周事多,第五起“铁锤”案曝光没两天,陈子轻去见周爱萍,被学校的人告知她受伤住院了。

    陈子轻去医院看望她,得知她到过距离案发地点只差一个拐角的地方。

    当时她看到一个黑影,手指向左边,她下意识改道朝那边走了。

    如果她直行,必然会经过前面不远的拐角。

    凶手就在那里等着。

    “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是冲着我来的。”周爱萍的面上没有血色,“目的性很强,不是随机杀人。”

    陈子轻说:“那你得罪过疑似铁锤案凶手的人吗?”

    周爱萍微摇头:“我早就想过了,没有符合的,哪怕是勉强对上号。”

    她自语:“或许是我日常生活中无意间把人得罪了,对方就在我回去必经的路上蹲我。”

    “黑影是?”

    周爱萍说:“鬼吧。”

    接着就轻描淡写:“和你们遇到的鬼魂一样。”

    陈子轻看着周爱萍的头发若有所思,难道发夹里的那些鬼魂不是要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周爱萍的年龄不符合“铁锤”案凶手的猎杀范围,她为什么会被盯上呢。

    警方估计也在纳闷。

    陈子轻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周爱萍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很快就给出答案:“没蹲到我,凶手恼羞成怒,才按照自己的常规选择目标下的手。而我之所以是例外,因为凶手杀我是报复。”

    陈子轻心想,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他关心道:“那周老师你后来又是怎么受伤的?”

    周爱萍说:“隔天我想这件事的时候晃神没留意,被楼上掉下来的盆栽砸了肩膀。”

    陈子轻替她庆幸:“幸亏没砸到头。”

    “是啊。”

    陈子轻问道:“周老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凶手第一次报复不成,肯定会有第二次。你是不是要像警方寻求帮助?”

    周爱萍似乎对警方有抵触心理,她并未采取这个看起来对她最有利的建议:“我准备请长假陪我妈回老家。”

    陈子轻友善地剥了个橘子递给她:“回老家就安全了?鬼魂不一定次次都会在关键时候救你。”

    周爱萍让他把橘子放床头柜上:“我一向都是放低期待生活,从来都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陈子轻哑然。

    周爱萍看了他一会,说了这么一句:“你对我爸,对我家的事很关注,也很在意。”

    陈子轻瞎说八道:“可能是我被你爸绊倒过,觉得有缘分吧。”

    周爱萍没再言语。

    病房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消毒水混着药味格外清晰。

    陈子轻抠掉手上剥橘子留下的白丝:“周老师,你今天没戴发夹。”

    “落在家了。”

    陈子轻看出周爱萍不想再聊下去,就识趣道:“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周爱萍的脸转向窗户,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东西。

    陈子轻出了医院沿着路边走,树影晃动着洒下的细碎剪影有几分夏日闲散意味。

    汽车尾气卷着灰尘往他头脑里钻,他买了瓶汽水,边走边喝,心里盘算着主线任务这根藤子究竟有多长,上头挂了多少个瓜。

    陈子轻收到了茉莉的短信,她跟他说,餐馆里来了二个男生,找他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帆尽带了同学.

    赵帆尽特意选在下午过来,餐馆里人不多,卷毛可以和他说话,还能一块儿吃几口,喝两杯冰可乐。

    孟于卿跟随家人去国外探亲了,另外两个室友都被赵帆尽拉了过来。他正式给他们介绍卷毛女神。

    点菜的时候,赵帆尽发现菜单上面没有一层油腻腻的东西,餐馆卫生很可以,他对两个室友使眼色,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他请客。

    厨房里

    张慕生肉片切一半就将菜刀插进砧板里:“小亮,我出去抽根烟,你来炒菜。”

    小亮“啊”了声,虽说食材他都准备好了,但是……

    他慌道:“生哥,那二个学生点了好几个硬菜,我的速度赶不上你一半,出锅快不了,客人等不及怎么办?”

    张慕生凉凉扯唇:“等不及就滚。”

    小亮火急火燎地拿菜刀,第一下没拿起来,插得太深,他两手去拽,扭头询问道:“生哥,你说什么?”

    张慕生掀开帘子。

    少年搬着凳子坐在那桌,和大学生脑袋挨着脑袋说话,这时候不嫌热,也不嫌气味难闻了。别的男人身上的汗都是香的。

    他经过的时候,夹着烟的修长手骨碰到了少年清瘦的后背。

    “你打我干嘛!”

    少年马上就把注意力从大学生身上转移向他,娇嗔且自然地抱怨着:“过道又没有很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没看到我在招待客人吗?”

    张慕生眼下生出让人发毛的恶意,是招待客人,还是接客,需要凑一起,靠那么近?吃口水吗?

    他脚步不停地走出了餐馆。

    陈子轻眼皮跳了跳,起身说:“赵帆尽,我出去一下,你们聊,菜一会就上了,很快的。”

    赵帆尽刚要伸手去拉,卷毛就如同小泥鳅从他指尖前方滑过。这是他第二次目睹卷毛跟着那男人,头也不回把他当空气,他有种很烦躁的预感,那情绪在他胸腔乱窜,促使他问收拾垃圾篓的大妈,他们是什么关系。

    吴妈笑容和蔼:“同学你说小遥啊,他是张师傅未过门的媳妇。”

    “噗——”

    坐在赵帆尽对面的室友一口水喷了出来。

    赵帆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他在塑料凳上呆坐几瞬,半晌从唇间挤出一个杀气腾腾的字来:“操。”

    下一刻就“唰”地站起来,一股子要干架的气势。

    边上的室友跟对面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郑重道:“兄弟啊,世风日下朗朗乾坤,咱二好青年绝不能做小二。”

    赵帆尽甩开他们的手追出去。

    两个室友眼神一对视,坏了。他们商量了一番无果,派个代表打给宿舍里性情沉静的军师。

    “于卿,出大事了,老赵要做小二,我们劝不住。”

    孟于卿那头是深夜,他被这通电话吵醒,周身气压很低,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什么东西?”

    室友二言两语讲了事情大概。

    孟于卿坐起来,思绪有点飘远,当年他看望北遥漂亮,幼稚的觉得有面子就接受了对方的心意,在一起后发现望北遥除了漂亮没其他优点,作得让他受不了。

    那时刚好父亲工作上的麻烦得到解决,家里要他回去上学,他没半点留念的离开了大成。

    他不明白,这段时间怎么二番两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望北遥,过去了的人和事,何必再出现在他光鲜亮丽的前景里。

    孟于卿沉着道:“赵帆尽的竞争对手是哪个富二代?”

    “不是富二代,是一厨子。”

    孟于卿闻言轻轻笑起来,原来赵帆尽口中的那人不是望北遥,只不过同样是卷毛,大眼睛,一身白皮,凑巧罢了。

    望北遥都跟他这种优等生高品质的人交往过了,怎么还会看上个厨子?

    不可能的。

    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前任要是真的找了个厨子现任,那他人生的小污点从此成了大污点,一个不慎就会让他在圈内沦为笑柄。

    孟于卿高冷地问:“他叫什么?”

    室友懵逼了:“于卿你问谁?”

    孟于卿打开床头灯,黑发白脸表情倨傲:“赵帆尽的心上人。”

    “姓望,望什么来着,哦对了,老赵叫他小遥,怪亲昵的。”

    “我想起来了,是个古代边城味的名字,望北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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