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 外面又下雨了，这鬼天气！”
临近放学，周延边收拾书包, 边望着被雨打湿的玻璃窗说。
“茸崽, 王叔今天来接你不？能蹭个车不？”
顾茸一身蓝白校服，内搭白T恤, 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项链, 尾端坠着一把黑色钥匙。
他低着头, 在桌洞里拿手机回复消息, 头也没抬：“不接, 以后都不接。”
周延哀嚎一声。
顾茸又从书包里掏出把折叠伞给了周延。
周延拿着伞, 忍不住稀奇道：“茸崽, 你家最近是不是开伞店了？怎么每次下雨, 你都能掏出一把新伞给我？”
顾茸在忙着回复什么人的消息，许久没反应。
周延发现, 自从两个礼拜前博物馆研学游回来，顾茸一瞅着空隙就开始玩手机, 关键还不是玩游戏, 而是跟人聊天。
不但整个人魂不守舍，还时常无缘无故发笑。
这状态简单点来说就是，网恋状态。
对, 他想起来了。
上次去博物馆，他就看到顾茸和一个穿着黑色古装的高大男人走在一块, 顾茸没有跟学校车走, 而是跟男人走了。
他当时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比顾茸高快一头。大街上随处可见穿汉服的男男女女，对于对方的装扮, 倒是不稀奇。
周延当时看了眼男人直接在地上拖着走的黑袍，还暗暗吐槽一句。
他当时没和顾茸在一块，主要是他中途不小心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博物馆是个游戏副本，自己和顾茸都进了游戏，其他人都消失不见了。
那副本跟个套娃似的，一个套一个，怎么走都走不到头，最后顾茸被人工湖里的水鬼一下拽了下去，然后他就吓醒了。
醒来天都快黑了，学校都开始组织人返校了。
当时他就趴在人工湖上的那个凉亭里睡的，还是唐晓月喊醒的他。
周延当时有点迷糊，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睡着的，梦境又格外真实，但是醒来又对梦的内容记不清楚，只觉头脑昏沉，回去就发烧感冒了，前几天才好利索。
现在想来，说不定顾茸每天的聊天对象，就是当时看见的那古装男。
周延探头探脑，嘀嘀咕咕：“你手机里到底有谁啊？”
刚好下课铃响，顾茸关了手机，背起书包就走。
周延忙追上去：“茸崽，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
雨淅淅沥沥，天空阴暗潮湿。
此时还不到七点，但路灯已经亮起。
放学时间，校门口拥堵不堪，到处是人流和车辆。
喧闹，嘈杂，又无比鲜活。
打着伞说说笑笑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冒雨骑远的少年，小店门口舔着爪子躲雨的小猫。
顾茸和周延一起出了校门，视线在人潮中搜寻一圈，很快，视线定格，弯眼笑起来。
“我朋友来接我了，下周见。”
周延愣，反应慢半拍：“朋友？哪个朋友？”
顾茸已经冲进雨里，朝马路对面跑去。
周延打着伞，站在原地，视线紧随顾茸的身影，见他朝一个站在香樟树下的男生小跑了过去。
那男生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一身黑色冲锋衣，头脸被伞沿遮挡住，只能看到一双长得没边儿了的大长腿。那男生往这校门口一站，宛如鹤立鸡群，身姿如松，挺拔得跟模特似的。
虽然看不到脸，但周围的人都时不时朝男生投去打量的目光。
周延脑海里闪回博物馆那天，看到的和顾茸走在一起的古装男。
虽然穿着不一样，但是这身形和气质很像。
顾茸小跑到那男生面前，那男生便稍微抬高了伞沿，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看着顾茸，微微弯了下唇角。
周延“卧槽”一声。
这么好看？好看得仿佛跟现实世界有壁似的。
顾茸自然而然躲到伞下，而那男生也自然而然接过顾茸的书包，但只用两根手指拎着，仿佛多纡尊降贵似的，一手打着雨伞，却无意识朝顾茸那边偏斜。
两人走后，周延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
卧槽，之前茸崽不是还不肯跟他打一把伞，怕像gay，现在怎么跟另一个男生打一把伞了？这男生长得这么惹眼出众，颜值和茸崽有得一拼，不是更像吗？
周延：“……”
为什么说“更”？
这时，一个男生走过来，站在他身旁，视线也落在顾茸和那个陌生男生身上，语气凉飕飕的：“那他妈谁？”
周延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就见秦燃一脸气急败坏，满眼的不服输和不甘心。
秦燃喜欢顾茸，全校皆知。但顾茸次次拒绝秦燃，也是全校皆知。
周延就看不惯秦燃对顾茸死缠烂打，舔狗也不是这么当的。
周延一看顾茸朋友那长相，就知道秦燃这下铁定是没机会了：“哦，你说那个长得跟明星一样颜值碾压你几百倍还比你高还能和茸崽同撑一把伞的男生吗？”
秦燃转头瞪他一眼，想刀了他的心都有。
周延笑嘻嘻道：“当然是——”拖腔带调，“茸崽的朋友。”
这时，走在顾茸旁边的男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秦燃一眼，眸光深邃如潭。
目光一对视上，秦燃莫名打了个寒颤，从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周延注意到他的异样，奇怪：“不是，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茸崽不喜欢你，就破防成这样，玻璃心啊你！”
很快，那个男生便转回了头，那股莫可名状的恐惧和压迫也随之消失。
秦燃拧着眉，满脸疑惑，出幻觉了？
回过神后，秦燃很快把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抛之脑后，冷哼一声：“那把伞还是我之前给顾茸的，那他妈谁？他也配打我的伞？”
说着就快步追顾茸而去。
周延：“……”
夺伞之仇……不共戴天？
*
“在看什么？”
顾茸见陆蠡回头，便也下意识回了下头，但被路人挡住视线，并不知道陆蠡在看什么。
陆蠡却很快将头转回来，转动了下伞柄，视线有意无意的上扬，看了下手里的黑色雨伞，轻笑了下：“没什么。”
两人同撑一把雨伞，路过公交站牌，却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去，准备散步回家。
从《怪奇博物馆》出来的第二天，顾茸家隔壁便搬来位新邻居，正是陆蠡。
陆蠡对外宣称父母家人都在国外，不在身边，独自一人居住三层大别墅。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陆蠡似笑非笑，尾调上扬：“茸崽？”
顾茸：“……”
顾茸缓慢转动脑袋，仰头看他：“……嗯？”
按理说，周延天天叫他茸崽，他早该听习惯了。但不知为何，此时这名字从陆蠡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让人感到一股羞耻。
而且，陆蠡比他高大半头，嗓音低且沉，响在耳边，让他耳朵莫名发痒。
陆蠡道：“没什么，就叫叫你。”
顾茸：“……”
这时，身后传来秦燃的声音：“顾茸，顾茸！”
他没有打伞，冒着雨朝顾茸跑来。
顾茸顿步，正准备回头，却见陆蠡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悦和烦躁，不容他看清，便一闪而逝。
而秦燃也已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顾茸身前。
他先是充满敌意的看了眼陆蠡，但接触到陆蠡的视线，却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卧槽，这个男生的眼神好可怕！
他立马转开视线，看向顾茸。
有顾茸在，陆蠡收敛了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场，是以顾茸浑然未觉。
秦燃道：“顾茸，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怕影响学习，高中不早恋吗？而且你也不是gay，也不喜欢男生？”
听到前面，陆蠡没反应，听到后面两句，陆蠡微微挑了挑眉，眼里若有所思。
顾茸见秦燃又提这茬，觉得有必要一次性说清楚。
事实上他之前每一次都说得很清楚，但秦燃显然不死心。
顾茸道：“马上就要高考了，大学之前我不考虑谈恋爱。”
为什么只澄清前一个问题，不澄清后一个？
秦燃敏锐的追问道：“那你现在还是直男？还是不喜欢男生？”
顾茸眨巴眨巴眼，浓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一时没有开口。
秦燃见他居然犹豫，就是瞪直眼，忍不住就又看了眼陆蠡，刚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路边草丛里，跳出来一只黑色小猫，直扑到几人面前。
好巧不巧，小猫直插入秦燃和顾茸陆蠡之间，将三人分割两边。
一见到小猫，秦燃立马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蹦。
而那猫却猫猫发威，边喵喵叫着，边开始追咬秦燃。若非嘴里确实发出的是喵喵叫声，说是一只小狗都不为过。
秦燃怕猫如命，撒腿就跑，乍然见到一只比狗还凶猛的猫，还被追着咬，吓得形象全无：
“啊啊啊卧槽卧槽，你是猫，不是狗，不要追着人咬啊，你清醒一点！！！”
场面极具喜感，顾茸看着那连跑姿都“狗化”的小猫，忍不住想笑。
陆蠡单肩背着顾茸的书包，好整以暇的看着秦燃落荒逃窜的背影，给出二字评价：“废物。”
随之，他看向顾茸，狭长的眼眸情绪幽沉。
顾茸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陆蠡道：“我发现这次见面之后，小跟班你就一直对本大人直呼其名，以下犯上。”
顾茸：“……”
顾茸冷漠脸：“哦，你觉得当时若非我两岁，会一口一个中二的魔鬼大人？”
陆蠡挑眉笑了：“倒是和崽崽时一样爱顶嘴。”
顾茸：“……”
*
回到家，雨已经停了。
夜色浓黑，路灯将两个少年的身影，打上一层昏黄的光晕。
陆蠡道：“崽崽，回家吧。”
这句话勾起了顾茸的回忆，以前陆蠡消失时便是对他说了这句话。
顾茸心绪躁动，踢了下脚边的石子，道：“我现在又不是两岁，干嘛总叫我崽崽？”
陆蠡的视线凝在他白皙昳丽的脸上，抛出之前秦燃的两个问题：“你是直男，不喜欢男生？”
顾茸：“……”
这个问题是过不去了是吧。
顾茸一时沉默。
陆蠡也不催促，视线一直落在顾茸脸上，未曾挪开分毫。
顾茸在这样密不透风的视线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他握紧手心，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很大勇气似的，刚想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门吱呀一声，叶岚拎着一盒新鲜水嫩的草莓，从隔壁门出来。
一出来就撞见面对面站着的少年。
“……”
顾茸和陆蠡也齐齐扭头，看向叶岚。
空气凝滞了一瞬，一股尴尬气息弥漫上来。
但这也只是顾茸和陆蠡感觉，叶岚却丝毫不觉得，她一看到两人，便笑开，看着陆蠡道：“小陆啊，又去接小茸放学了？阿姨就说给你送盒草莓。”
陆蠡表现得温良无害极了，笑道：“谢谢阿姨。顺路而已。”
叶岚道：“你家就你一个人，晚上别做饭了，到家里来吃饭。”
陆蠡从善如流应下：“好。”
叶岚笑道：“你叔叔刚还说要找你下盘棋，这次你可千万别让着他了。”
顾茸：“……”
不是，这是他亲妈吧？怎么见陆蠡比他还亲呢？
叶岚转头就瞪顾茸一眼：“以后自己骑车去上学，怎么天天劳烦你陆大哥去接你，你又不是两岁，像什么话。”
顾茸：“……哦。”
陆蠡在旁边低低的笑了一声。
顾茸揉了揉耳朵，刚才一直紧握的手心都出了汗。
进屋之后，晚饭还没做好，陆蠡就被顾柏榆拉去下棋。顾茸马上面临高考，正是学业繁重的时期，只能老老实实背着书包回房间刷卷子。
叶岚和顾柏榆对陆蠡这个新邻居很是喜爱，见他不比自家儿子大几岁，这么年轻就开始独立，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平时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让顾茸给他送去。
陆蠡人长得好看，气度又不一般，短短半个月，顾柏榆和叶岚看陆蠡，俨然已经和看自家孩子一样。
顾茸白天在学校一待就是一整天，实在不知道陆蠡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征服他爸妈的。
坐在书桌前，顾茸刷了会儿卷子，心思又飘到刚才的问题上。
他当时没有立刻回答，并非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而是他有点不太确定。
006道：【宿主，不是直男，不喜欢男人，也不代表喜欢的人刚好是男人啊。】
顾茸道：【我只是不确定，陆蠡怎么想。】
006道：【那宿主干脆直接问魔鬼大人好了。】
顾茸又抽了张数学卷子：【下个月就高考了，我要专心学习，不能影响考大学。】
006：【哦。】
过了会儿，顾茸又慢慢弯起唇角：【高考完再问。】
006：【……】
顾茸的十八岁生日便在高考后没几天，他用红笔在日历上圈出生日那天的日期，决定到那天去问陆蠡。
少年的感情，本该热烈又坦荡，无需躲藏。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高考已悄然降临。
夏天闷燥，树梢蝉鸣不止。
高考三天，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学生们为这三年的青春、血汗和泪水，画上圆满的句点。
考完之后，不同于其他学生大小聚会不断，顾茸当晚便开始谋划过完生日，要和陆蠡一起去哪旅游。
顾茸的生日是6.12，之前顾柏榆和叶岚便有意要邀请冥教授来参加儿子的成人礼，但一直犹豫不决，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叨扰冥老他老人家。
顾茸虽然很想见冥爷爷，但不愿冥爷爷劳顿，心想着过几天他和陆蠡亲自去拜访冥爷爷。
但到了生日这天，冥教授却意外的来了。
顾茸看着家门口，从后车座下来的冥爷爷，惊喜的看向顾柏榆和叶岚。
顾柏榆道：“你高考前我给冥老发了封邮件，本来也没抱希望他老人家会真的过来。”
顾茸心中涌上一股热流，眼眶也微有湿意，看向冥爷爷，眼前便浮现曾经和冥爷爷在末世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
冥爷爷比记忆中年迈不少，但依旧精神矍铄。他下车后，拄着拐棍，身子骨还很硬朗。
别人要来搀扶，他还给人甩脸色不让扶，一看就是个脾气古怪不够亲和的老头。
顾茸噗的笑出来，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冥爷爷。
冥教授看到顾茸，拄着拐棍就朝他走了过来，步伐很稳健。
顾柏榆和叶岚对视一眼，都不动声色的视线移向这边。
其他人也都将视线移过来。
冥教授看着顾茸，哼一声：“你这小娃娃，干嘛看着我这副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
顾茸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两岁小娃娃了，哽着嗓子叫了句：“冥爷爷。”
冥教授对顾茸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不知为何，他看到顾茸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听到这句“冥爷爷”，心中更是动容。
人和人之间就讲究一个缘分，这大概便是一见如故。
＊
今天来的人很多，陪同冥教授过来的就有助理管家护理和私人医生，此外还有周延唐晓月等同学，秦燃倒是不请自来。
顾茸一一打过招呼，便忍不住频频往外看，又时不时看手机，满脸焦急，像是在等什么人。
秦燃满脸不高兴，他以前还能自欺欺人，但是上次见过陆蠡之后，他觉得自己或许和顾茸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秦燃道：“怎么，你那个朋友呢？你成人礼他都不来？这算什么朋友。”
周延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来，可能堵路上了呢？是吧，茸崽！”
顾茸也不知道，他和陆蠡联系还是早上，今天一天都没见过陆蠡，也没联系到他。
秦燃一看顾茸这反应，脸上的讥诮退去，心里忍不住又蠢蠢欲动。
难道他还有机会？
周延瞪他一眼，直接把他拉走了，省得碍眼。
006道：【宿主，魔鬼大人肯定不会忘记你的生日，说不定是准备惊喜去了。】
顾茸道：【关键是，我从来没跟陆蠡提起过我的生日。】
006：【啊？】
顾茸之前跟陆蠡提过，让他今天来家里吃饭，但是并未提及生日。
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对陆蠡说的话。
他想见到陆蠡。
直到吃饭，陆蠡都没出现，叶岚还悄悄来问顾茸，顾茸只能搪塞说陆蠡有事。
顾茸坐在冥爷爷旁边，席间冥爷爷一直拉着顾茸说话，倒是让顾茸无暇他顾。
其他人见状，都不禁讶然。
冥教授出了名的怪脾气，没想到和顾茸才第一次见……啊不，除了顾茸满月宴时，这才第二次见呢，冥教授就好像顾茸亲爷爷一样。
顾柏榆和叶岚也是感慨，没想到恩师这么喜爱自家儿子，当年对顾柏榆倒是吹胡子瞪眼，没半点好脸色。
顾茸嘴甜讨喜，最会讨冥爷爷欢心：“冥爷爷，大学我准备报考b市，到时候我们就在一个城市了，以后我没事就去找您说说话下下棋。”
冥教授是个傲娇的小老头，心里受用，却最是嘴硬：“聒噪。”
顾茸道：“那我不说话总行了吧，我跟人学过打手势，我可以打手势。”
说着就给冥教授比了个爱心，笑得一脸灿烂：“冥爷爷想学，我也可以教您。”
冥教授：“……”
冥教授哼哼两声，从怀里掏出个银质吸管递给顾茸：“拿去。生日快乐，小崽子。”
顾茸愣愣接过这个无比眼熟的吸管，举在眼前：“喝酸奶？”
冥教授又是一声冷哼。
顾柏榆正色道：“小茸，别胡说八道，这是冥老研究出的新型物质，当年就是靠它拿的诺奖。”
顾茸握紧吸管，心中感慨万千：“……谢谢冥爷爷。”
原来这吸管还真是冥爷爷的“传家宝”。
这时，脑海中响起陆蠡的声音：【崽崽，来找我。】
顾茸愣了下：【……006？】
陆蠡低低笑道：【它被屏蔽了。】
顾茸：【……】
不知道他有没有跟陆蠡说起过，他这样放低嗓音闷笑，很容易令他耳朵发痒。
晚宴刚进行到一半，还没结束，顾茸这个寿星却要离席。
顾柏榆和叶岚一听就要反对，这像什么话？
冥教授却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不必拘小节，我们聊我们的。”
顾茸给冥爷爷一个熊抱，笑着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顾柏榆的声音：“这孩子，打小就自来熟哈哈……”
顾茸跑出家门，扫了眼陆蠡家黑漆漆的别墅，就直接往前跑去。
夏夜繁星点点，耳畔有风吹过。
顾茸跑着跑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建筑和树木都变得虚幻，整个世界都在远去，而路的尽头站着陆蠡。
顾茸没有停下，还是在跑，心跳也越来越快，头发被风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精致的脸都露了出来，好看得仿佛在发光。
而在顾茸眼里，陆蠡也在发着光。
听到脚步声，陆蠡转过身来，看着顾茸。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游戏虚拟空间，顾茸不知道陆蠡为何要在这里等他。
顾茸跑到陆蠡面前，白透的脸微微发红发烫，眼睛亮晶晶，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陆蠡。
“陆蠡，我有话要跟你说。”
“崽崽，我有东西要给你。”
两句话两人同时出口。
接着，两人便是同时一默。
连空气都鸦雀无声了一瞬。
顾茸鼓了一路的勇气又散了，崩溃道：“……什么啊！”
陆蠡挑眉道：“生日礼物。”
顾茸愣了下，眨巴眨巴眼睛，咕哝道：“原来，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陆蠡点头，专注的凝视着顾茸，说：“崽崽，生日快乐。”
难道陆蠡今天一天没出现，就是忙着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顾茸心中一动，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陆蠡弯唇：“带你去看崽崽。”
顾茸：“？”
下一秒，面前白茫的虚空中，漂浮起一个个彩色气泡，而每个气泡里都出现了不同的画面，画面主角是只圆头圆脑可可爱爱的两岁幼崽。
顾茸愣住了，看着面前无数的泡泡，看着无数个崽崽。
陆蠡道：“你可以点开试试。”
顾茸闻言，伸出手指，点开了漂浮到面前的一个气泡。
画面一转，顾茸和陆蠡就出现在了气泡所呈现的画面中。
这里是一个农村的厨房，副本背影是一个闹鬼的村子。
崽崽看不到虚空中的顾茸和陆蠡，他捂着小肚肚坐在灶台边，因为小腿太短，坐姿就和那种玩偶娃娃差不多，呈一个V型。
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奶声奶气说：“肚肚饿呀。”
顾茸：“……”
不行，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好羞耻谁懂啊！
崽崽已经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哒哒来哒哒去，想要找好吃的，填填他的小肚子。
但找了一圈，什么好吃的都没找到。
崽崽垮起一张小脸道：【006，崽崽肚肚要饿瘪啦！】
006道：【小宿主，这个副本我们不能用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食物，只能吃副本里的食物。要不，我们去吓唬玩家吧，让他们自己乖乖把好吃的交出来！】
崽崽一听，小脸思索状，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很有自知之明道：【但是崽崽这么小，咋能吓唬到玩家勒？】
006：【……】
顾茸并听不到崽崽和006对话，但是能看到，就像是看漫画一样，崽崽的小脑袋上方会出现对话框。
崽崽为了一口吃的，最终还是决心去吓唬人讨吃的。
为了能吓唬到人，崽崽还两只小手捏着自己的小脸，“啊呜”“啊呜”练习了一会儿。
大约“啊呜”了七八遍，崽崽自认为功夫已经到家了，哒哒哒就去找玩家吓唬了。
顾茸：“……”
不，相信我，你这样只会萌死人，根本吓不到任何人。
找了好半晌，崽崽终于找到一个落单的男玩家。
崽崽扮着鬼脸，就啊呜着上去了。
男玩家乍然见一只小团子过来，还是只如此可爱圆滚的团子，被萌到一瞬，低着头愣愣的看着他，完全忘了反应。
崽崽见男玩家被自己吓傻了（划掉），两只小胳膊就抱住男玩家的小腿，跟只小沙包一样坠人家腿上。
小拳头锤人家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打洗你打洗你！”
男玩家：“？”
崽崽哼一声：“快给崽崽好吃哒，不然就吓洗你！嗷呜——”
男玩家被萌化了，投喂一条小鱼干。
崽崽松开玩家，抱着小鱼干，呜呜呜吃得很香。
男玩家：“……”
卧槽，进游戏没被鬼吓死，居然被一只小团子萌死？
崽崽倒是吃得开心了，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顾茸简直没眼看，立马退出了这个气泡空间。
重新来到虚拟空间，顾茸看向其他气泡，耳根都燥红了，根本没有点开的欲望了。
陆蠡的视线在顾茸微红的耳朵上凝了片刻，指着一个气泡说：“崽崽，这个副本有你的老朋友，要不要进去看看？”
顾茸在这个气泡里，看到了庄郁沈含笑林雪昼等人。
他没有立刻点开，而是道：“这些都是什么？我不记得自己进过这么多副本，也不记得进过刚才那个副本。”
陆蠡道：“大概就是类似于平行宇宙？可以理解为，崽崽和006是不变的，进副本找钥匙也是固定不变的，但是副本内容可能是不同的。你之前进过的那五个副本也在。”
顾茸明白了，他进《精神病院》，其他崽崽可能进的就是《福利院》。他是小僵尸，其他崽崽可能就是小人鱼。
顾茸看向陆蠡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生日礼物？”
陆蠡道：“嗯，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怀念一下小时候，随时都可以到这里来。”
顾茸：“……”
不，他不想。
明明就是陆蠡自己想看崽崽吧。
顾茸想到那个冰雪城堡里的崽崽，哪怕是陷入沉睡，陆蠡都用冰雪造出那么多个崽崽小雪人。
顾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之前准备对陆蠡说的话，现在却无论如何，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看得出来，陆蠡喜爱的只是崽崽而已。
或许对他的好，也只是因为，他是长大后的崽崽。
陆蠡见顾茸情绪突然低落，眸色很深的看着他：“怎么了？”
顾茸稳了下思绪，摇头：“没什么，我想去见一下老朋友。”
他没有看陆蠡，直接点开有庄郁三人的那个泡泡。
陆蠡：“……”
这个气泡的副本背景是一个游乐场，庄郁沈含笑林雪昼三人，正带着崽崽，排队坐旋转木马。
还是和之前那个气泡一样，顾茸和陆蠡出现在虚空中，副本里的玩家和NPC都看不到他们。
崽崽个头小，却老老实实在排队，小脸喜滋滋，大眼睛闪亮的看着旋转木马。
沈含笑说：“上次我做了个梦，梦到和长大后的小鬼进了《怪奇博物馆》。哇，长大后的小鬼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全等比例放大，半点没长残。”
庄郁道：“巧了，我也做了个差不多的梦，而且最后还是长大后的团子救了我们所有人。”
沈含笑讶异的看向他。
林雪昼挑了下眉道：“我也做了这个梦。”
三人都若有所思。
但他们本就是在荒诞怪异的恐怖游戏里，同时做一个梦根本不足为奇。
不过……他们都看向面前两扎长的软萌小团子，不知道崽崽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或许就真如他们梦境中所见，翩翩少年，俊秀出尘。
顾茸就站在三人一娃旁边，说：“原来他们和周延一样，都只是以为那是一场梦。”
陆蠡根本不关心闲杂人等，视线一直看着可可爱爱的崽崽，笑道：“看，崽崽。”
顾茸顺着陆蠡的视线看去，就见正在排队的崽崽，已经吃上了，而且还是前面的一个漂亮姨姨给他投喂的Q软糖。
人家喂，崽崽就吃，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吃得津津有味。
顾茸：“……”
他小时候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吃啊。
崽崽吃完，还嘴甜道：“漂酿姐姐，你喂给崽崽的糖真好吃！”
漂亮姨姨又给他喂一颗：“吃什么长大的，嘴这么甜！”
崽崽又开始小脑袋一点一点，嚼着软糖，脆声：“崽崽吃饭饭长大的呀！”
他这只小丧尸崽崽，小腿短，又追不上猎物，又喝不到人血，不吃饭饭还能吃啥呀！
漂亮姨姨：“真是小可爱！”
崽崽被夸夸，开心得翘翘小脚，晃晃小脑袋。
出了这个气泡，陆蠡还想进其他气泡看看，顾茸却一脸的心不在焉，藏着心事。
陆蠡见他情绪反常，而且还是在见到自己送出的这份礼物后才开始反常，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难道是不喜欢吗？
陆蠡对一切都是有着极端的把控感，但这种超出把控的感觉，让他不自觉乱了阵脚：“崽崽，怎么了？这份礼物，你不喜欢吗？”
顾茸抿了抿唇，垂下眼睑，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一醒来，见到的却是长大后的我，应该是遗憾的吧。你对我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游戏里，停留在我两岁的时候。你现在对我的好，大概也是因为我是长大后的崽崽。现在的我，也只是沾了幼时的光。”
陆蠡听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看着顾茸。
顾茸被他看得一阵紧张，握了握手心：“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陆蠡笑了，气笑的。他道：“魔鬼的献祭，才换来你平安长大，你却以为，我不希望你长大？”
顾茸一愣。
从始至终，陆蠡所希望的都是他好好长大。
他想起来，陆蠡在消失时说过的话——崽崽，好好长大。
如今，他真的好好长大了，这一次没有在还没来得及长大前就死掉。
陆蠡认真且郑重的看着他，道：“崽崽，我很开心，你能好好长大。”
“不管是两岁的崽崽，还是十八岁的崽崽，只要是崽崽你，我都喜欢。”
顾茸瞳孔微微瞪大，心脏仿佛停顿了一拍，接着又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泛起细密酥麻的涟漪。
两人被围在无数个彩色气泡的中心，无数个气泡，无数个不是吃就是在吃的路上的崽崽。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只有自己。
……
在虚拟空间待了太久，等两人出来，长夜将尽，天光都快放亮了。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深巷。
白日的燥热，终于被夏日的夜风吹散了些许。
陆蠡沉吟道：“看来是要加条游戏规则才行。”
顾茸侧头看他：“什么规则？”
陆蠡：“禁止投喂崽崽NPC。”
顾茸：“……”
顾茸这只崽崽，见吃如见命，每到一个副本，都是以吃为重。天大地大，填饱他的小肚子最大，以至于不管副本如何刷新，每个宇宙的崽崽都吃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
陆蠡又弯唇笑道：“当然，魔鬼大人除外。”
顾茸：“……”
这才是重点吧！
除魔鬼大人外，其他人一律禁止投喂崽崽NPC？
嗯，这样似乎也不错。
“陆蠡，我们回家吧。”
“……嗯。”
这个世界很美好，脚下是花团锦簇，头顶是亿万繁星，美好得仿佛一切的灾难病痛都不曾存在过。
两个少年并肩而行，他们的身影融于黑夜，却走向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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