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雷雨夜
方医生的话, 沈康时好像听见了,却那样不真实。
虽然每一个字都听得懂, 但这些语句好像没有办法完整地拼出一个事实,一个他能够说服自己接受的事实。
关汀,怀孕,流产。这几个词本来不该有什么关联,现在却被如此毋庸置疑地放在一起,摆在了沈康时的面前。
他不知道方嘉良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灵魂和身体已经分离。
沈康时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大街上。
他和关汀,曾经离幸福的可能性那么近:不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等他神智回笼的时候, 已经茫然无措地走到了大街中央。人行道灯已经变红,他却全然不知地站在斑马线中央发呆。
身侧的车子拼命按喇叭唤醒他,沈康时突然惊醒, 张皇地四处看。
司机见他仪表堂堂,行事却莫名其妙, 只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一脚油门从他身后驶开,嘴上没忘记占两句便宜。
而这一切沈康时既不在意、也不反抗, 此时此刻他甚至自虐一般地想, 如果就这样被撞死了,关汀会原谅自己吗?
如果这样就可以赎下自己对关汀犯过的罪,还能让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那么他愿意-
可即使死去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沈康时想再见关汀一面。
沈康时在简文彦门口的第一个小时,不断有人递出话来:“沈总, 您回去吧,关先生不愿意见您。”
实际上简文彦的原话要刻薄难听得多,他说沈康时死了最好,只是要死别死他家门口,晦气。
工作人员知道沈康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还是维持了应有的礼貌,语气还算客气,只是劝他离开。
沈康时只充耳不闻。任凭人怎么劝,他只重复着喃喃念着一句话:“让我见见关汀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他道歉……”
沈康时在简文彦门口的第三个小时,依然是这样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样子。工作人员摇头叹息,不再相劝。
沈康时仍然执着地想进去,但简家并不是什么他想硬闯就能进去的地方,工作人员客客气气请出几次后,便也不耐烦,紧紧闭上了大门。
简文彦隔着窗帘往楼下院门口看,隔岸观火好不快乐。
那个角度正好能让沈康时看到他的身影,沈康时不甘心地抬头往屋里看去,两个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都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灼出一个窟窿才好。
简文彦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唤关汀过来看热闹:“你看他们撵沈康时走,好像撵一条狗。”
自然没有这么不堪,但简文彦故意这么说,也存了些试探关汀态度的意思。
关汀不置可否,他自然知道沈康时是为自己而来,相比简文彦的幸灾乐祸,他的心中有些微微的烦躁。
简文彦不悦,有些吃醋:“你心疼他了?”
关汀将自己蜷在沙发里:“没有。”
“那看他吃瘪,开心一点。”简文彦露出狡猾的坏笑,伸手用小毯子将关汀裹成一团软绵绵的小团子,拢一拢搂进怀里。
关汀的气息被小毯子封住,闷闷地发出声音:“别闹!”
声音里没有什么脾气,倒像是撒娇一样。简文彦忍不住上手胳肢他,关汀憋不住痒,笑出声来。
简文彦也开怀,两人嬉闹一阵,将门外还有个沈康时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天色擦黑,该吃晚饭了。
简文彦问关汀:“今天是在家吃家常菜,还是出去?上次那家私房菜……”
“啊,”简文彦打断自己的话,看着窗外:“怎么突然下雨了。”
初夏的雨来得迅猛而激烈,在窗棂上打得噼啪作响。
这雨声之外,外面似乎还有些别的喧闹。两人一听,竟然还是沈康时的声音。
……他竟然还没走?简文彦皱皱眉头看着手表,沈康时已经在外面呆了七八个小时了。
门口工作人员似乎在劝沈康时躲躲雨,他却不愿,没听见别人的苦口婆心一般依旧在雨中伫立。
他只望着这一隅窗户,期待关汀现身。
简文彦冷笑,这个人的耐心和执着真是强到了可怕的程度,令他无语。雨下得这样大,于是简文彦也散了和关汀出门的心思,和自家厨师交待晚上吃什么。
这一会儿的功夫,关汀却不见了。
简文彦一转身,看见关汀站在那扇对着楼下大门的落地窗前,愣愣地看着外面。
天色晚了,又是风雨交加,树叶被暴雨打得哗哗作响。
偶尔一个闪电划过,照映出关汀苍白的脸色,他又穿着一身素色,如同鬼魅一般既柔美、又令人惊心动魄。
几秒钟过后,雷声才轰隆隆响起,像是一个姗姗来迟的背景乐。
简文彦轻轻靠过去,扶住关汀的肩膀,伶仃得仿佛不堪一握:“怎么了?怕打雷吗?”
关汀沉默半晌,纠结着开口:“让他走吧……雨这样大,会生病的。”
简文彦不屑地用鼻子冷哼一声:“生病?他自找的。”
他不想看到关汀惦记沈康时,连这一丁点的人道主义关怀也不允许有。于是拉起关汀的手:“走吧,吃饭去。他开车来的,淋不死他。”
关汀掌心冰凉,简文彦小心揉搓着,像是想渡一些热量给他一般。
于是关汀听话地跟他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灯火通明,食物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和外面的雷雨夜仿佛在两个世界-
沈康时在门口守了一宿。
清早,风雨已经过去,空气清爽又泛着泥土的清香。鸟鸣声婉转,关汀和简文彦收拾妥当出门晨练。
关汀的手腕被拉住了,他回头一看,这个人像是在风雨里不眠不休地站了一夜。浑身依旧湿透不说,邋里邋遢得见了鬼一样。
满眼的血丝和一夜之间新冒出来的胡茬,显得沈康时更加憔悴。
关汀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康时,他对自己的形象要求很高,邋里邋遢这种事情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但沈康时全然不觉自己的形象有多骇人,他好容易等到关汀出现,双眼迸发出一阵信徒般的狂热。
但嗫嚅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也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如此轻飘,又如此沉重的三个字。
关汀等这三个字好久好久,可是真正听到的这一刻,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了。
关汀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沈康时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嘴边却觉得言语如此无力。
“订婚的事情,辞职的事情,我全都错了。我错得离谱。还有孩子的事情……”沈康时失语,一时竟有些哽咽。
“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就当是赎罪也好。”
关汀从未如此冷漠地面对这一切。
“不需要。”
关汀沉静地回答:“你和柳先生既然已经订婚,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来找我了。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便过二人世界去吧,幸不幸福也与我无关。”
关汀说罢,甩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沈康时一眼。
那样的决绝给了沈康时最后的一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康时跪地嚎啕。
第082章 NTR
沈康时回去之后大病一场。
有淋雨的原因, 也有心结。
沈康时生病之后,直接住进了医院, 还让张秘书加强了安保和控制,没有沈康时的允许,谁也不能来探望。
方嘉良一边给沈康时挂水,一边说:“给你挂水,真是有点浪费我的时间了。”
沈康时说:“你可以去忙别的。”
方嘉良说:“最近医院管得这么严,都不收新病人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忙。”
方嘉良在沈氏医院里工作,平常给富豪们治疗小病小痛, 再做点喜欢的研究,日子过得相当平静舒适。
可由于沈康时生病,最近医院甚至没有放出新的号, 方嘉良也不能抛掉沈康时完全去做研究,所以面上也表现得相当明显。
这一次生病,沈康时相当憔悴, 即便刮了胡子也总是看起来没精神,甚至有些颓废。
可颓废的情绪, 什么时候出现在沈康时脸上过?他永远目标明确,永远在前进, 侵略性极强。
沈康时有些茫然地问:“我做错了吗?”
方嘉良叹了口气, 来了来了,就是因为沈康时这幅伤春悲秋需要开导的样子,他才觉得工作变得如此艰难。
方嘉良说:“你指哪方面?”
沈康时说:“我是不是……把关汀伤得太深了?”
见到沈康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方嘉良觉得挺新奇的, 说:“就因为关汀流产了?”
沈康时说:“什么叫‘’就‘’?”
方嘉良撇了撇嘴唇,说:“之前人家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 你有看见过人家的好吗?当时他要做体检,还是选了一个你去国外出差的时机。他白天做体检,晚上还要跟你跨洋开会,那时候你有觉得对不起他吗?”
“如果我没记错,他已经十年没有用过年假了,平常也是基本24小时备勤。”
沈康时说:“可……”
方嘉良:“你想说年假折成钱了?你想说你给他很多钱?但他真的需要钱吗?依我看,关汀并不是物欲很重的那种人吧。”
何止物欲不重,仔细想想,关汀的衣食住行都相当低调,最“浪费”的时候,也不过是花钱请下属们吃饭——处在这个位置,加班的确太多了,关汀总会从其他的地方让其他人平衡。
其他人平衡了,关汀呢?他工作上的苦闷是如何消解的?
见沈康时脸色变了,方嘉良笑了一下,说:“想起来了?你还拒绝过他的调休申请呢。”
“……”沈康时脸色迅速地衰败下来。
方嘉良说:“不光是工作上的事情,你跟沈老爷子的关系也不算特别融洽,是不是还多亏了他在其中调停?你知道一般来说,在家庭里做这个工作的人担任的是什么吗?”
沈康时知道。
方嘉良说:“他在这么喜欢你的情况下,还要帮你去处理那些莺莺燕燕,半路情人。他被人明里暗里,指桑骂槐的时候,也没有为他说过话。兴许在你心里,他都是活该。”
沈康时低下了头,想辩解什么,无从说起。
方嘉良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沈康时的心里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心痛苦得要命,但面对方嘉良有些嘲讽的语气,他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那些痛苦和悔恨在四肢百骸里游走,或许当初关汀的痛苦比现在要深重一千倍、一万倍。
方嘉良说是在沈氏医院工作,但实际上并不缺这么一个机会,因此说话毫不留情:“你现在开始反思自己对不起关汀,是因为他怀孕流产了么?他的体质很难得,甚至还有可能帮你解决继承人的问题。你究竟是后悔自己伤害关汀太深,还是后悔自己竟然错过了一个会怀孕的男人呢?”
沈康时立刻说:“不是这样的!”
关汀能怀孕,的确令人惊讶。但沈康时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想的是:关汀流产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呢?他甚至连关汀是什么时候流产的都不知道。
方嘉良摊了摊手,感情的事情旁人看不清,只有沈康时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嘉良说:“那现在呢?你对关汀是出于可怜,还是出于爱情?”
沈康时张口想说“爱情”,但说出口之前顿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顿,明明……应该是笃定的啊。
方嘉良摇了摇头,说:“如果你对关汀是爱情,那柳亦久又是什么?你跟柳亦久订婚了,你要怎么处理呢?你必须要在他们俩之间做出决定,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后悔吗?”
沈康时颓然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嘉良指点一统,终于舒坦了。
这对狗男男纠缠不清,他早就看不惯了。沈康时也该面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了。
·
沈康时住院期间,沈宏恺去找过几次,顺理成章地吃了闭门羹。
不只是他,就连柳亦久也没能进去病房。最多也只是走到走廊上,就被张秘书拦了下来。
张秘书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沈康时生病了,需要静养。张秘书的表情和态度非常公事公办,令柳亦久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
从那个时候,柳亦久就知道,事情真的已经超出掌控了。
沈康时如此喜欢柳亦久,痴情的名声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现在超出掌控,还能是因为谁?
沈宏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信息网,竟然知道关汀和简文彦在农庄里吃农家菜。
说是农庄,其实是主人家盘下来的一座山头,鸡鸭牛羊都自由地在山里放养,听说这样肉质比较鲜美。
简文彦总是能找到这样僻静的地方,带关汀过去。关汀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与人隔绝开来,这样阴差阳错反而令他的病情好转许多。
简文彦那天在阳台上自然也知道了关汀抑郁症的事情。他时刻陪伴关汀,在关汀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不离左右,生怕出了事情。
沈宏恺出现的时候,关汀正在烤羊腿。
看见沈宏恺,关汀有一瞬间的恍神。
“关汀,你还在这里度假?太巧了。”沈宏恺开口第一句话就阴阳怪气的。
简文彦反应很快,立刻站起来挡在关汀面前,将沈宏恺的视线隔断:“你是谁。”
沈宏恺哪里会管简文彦,错开一步,说:“我儿子住院了,你不去看看他?”
是因为淋雨了么。
这个结论只是轻轻地在关汀脑海中划过,激不起任何波澜。
沈宏恺说:“他们都说你很喜欢我儿子,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叫什么?‘舔狗’?我看你长得也还行,可以当个小妾,我还可以帮你跟亦久说两句好话。”
这下子不用介绍,简文彦就知道他是谁了。
“你怎么进来的。”简文彦沉着一张脸,对不远处的助理招了招手,示意找人把沈宏恺弄走。
沈宏恺摊了摊手,说:“干嘛,我只是过来讲两句话,你还想对我动手?你又是什么东西,我跟关汀说话,说不定他也想跟我说说话呢?你说是吧,关汀。”
简文彦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关汀说说话了。
关汀:“我跟沈康时已经没有瓜葛了。无论你听说过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关汀的表情,真的像是在提起某个陌生人一样了。
沈宏恺观察两秒钟,忽然笑了一下,说:“哟,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啊。”
关汀看着沈宏恺的笑,心里忽然觉得异样。
沈宏恺来这一趟,似乎就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还爱着沈宏恺。
沈宏恺是一个花心而任性的人,当年出国完全没有考虑过父子之情,回国之后跟沈康时的关系也很僵硬。他为什么要关注沈康时的情感生活?
得知自己不爱沈康时的结论,沈宏恺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为什么?
关汀暂时无法知道沈宏恺的立场,但已经足够他明白过来,沈宏恺另有所图。
但,那跟关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简文彦望着关汀,眼神里含着一丝控诉:你竟然跟沈康时的爹聊了这么久。
关汀忍俊不禁,淡淡地收回目光,朝简文彦走过去:“羊腿烤好了,我们去找酱料。”
简文彦舒心了。
结果两人才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沈康时匆匆到来。
已经是暖春,其他人穿着单衫,沈康时却十分虚弱地穿着毛衣,嘴唇也苍白无色。
见到关汀,沈康时顿了一下,眼神竟然有些逃避。
关汀的目光仅仅在沈康时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滑了过去。
忽视。
沈康时下意识,拉住了关汀的手腕。
关汀皱着眉头,嫌恶地抽出了手,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沈康时说。
沈康时的手心里落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像是被剜掉了什么。
“……”
沈宏恺在一旁凉凉地说:“你不在家陪亦久,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康时冷冷地看向沈宏恺,道:“你不准再来打扰关汀。”
·
简文彦和关汀一块儿到了厨房里,找到想要的酱料。
简文彦帮关汀把羊腿撕开,又细心地撒上调料,递给关汀,说:“吃吧。”
关汀吃了一点,五官都皱了起来,说:“好像没熟。”
简文彦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非要烤的,你还不让我帮忙。”
关汀:“是啊,那怎么办呢。”
简文彦觉得,关汀这幅有点苦恼的小表情真是太可爱了,于是笑了一下,拿出自己之前已经烤好的鸡,说:“你先吃这个吧,待会我再烤个羊腿,我们一起分。”
跟关汀半吊子的“烤”艺比起来,简文彦这只鸡就显得火候恰好,色香味俱全。
关汀撕了一只鸡腿,递给简文彦。
简文彦就着关汀的手,在鸡腿上咬了一口,说:“香。”
这副姿态,就几乎是关汀在喂简文彦吃东西,显得有些暧昧。
关汀一顿,心头有涟漪泛起,但面上不动声色,把鸡腿塞到了简文彦手上,说:“你就这么懒。”
简文彦无辜道:“我手里拿着羊腿呢。”
关汀:“……”
简文彦反应过来,看着关汀问:“你害羞了?”
关汀转过身,背对着简文彦,说:“没有。”
简文彦醇厚的声音,在关汀背后笑了起来。
简文彦素来以声音好听闻名,先前还曾经为动画电影配音,被粉丝称作“被天使吻过的嗓音”。
当他这样近距离笑的时候,关汀似乎能感受到空气的震动。
关汀觉得耳朵麻麻的,揉了揉耳朵。
简文彦放下手里的食物,忽然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手。
水流哗哗的,关汀转身看着。
简文彦的手很好看,从小保养得当,再加上基因生得好,也是常常被粉丝夸的存在。
水流的声音有点催眠的意思,简文彦洗手的动作又是赏心悦目的好看,关汀看着看着,竟然发起了呆。
直到那双好看的手在关汀眼前晃动,关汀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我吗?”
关汀说:“你是不是做过手模?”
简文彦有些微妙地说:“你终于想起来了。”
关汀:“?”
简文彦说:“前几年沈氏有一款珠宝,当时你们不想找代言人,只想找手模突出表现珠宝的华贵气质。”
关汀想起来了,格外惊讶地看着简文彦道:“是你?”
简文彦无奈笑道:“拍摄的时候你也在现场,你全都忘了。”
简文彦这一番话说得幽怨极了,还带着隐隐的埋怨。
关汀是真的不记得这一出了,有些抱歉道:“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啊,我又没有怪你,只是怪我自己魅力太低了,没有让你记住。”简文彦轻松地说,看着关汀的眼神温柔地能溢出水来。
关汀说:“你有那么多粉丝,可别妄自菲薄。”
“那你呢?”
“嗯?”
简文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近了一步:“那你呢?你现在有看到我吗?有习惯我一点点吗?”
简文彦问的是“习惯”,而不是“喜欢”。
不知为何,关汀竟然会因为这个细节而小小触动。
都是成年人了,如简文彦这般成就的人,做点什么不是一天?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关注自己的情绪变化,时刻温柔地承接着……
是图什么,一目了然。
但简文彦问他:有习惯我吗?
关汀的心脏忽然软了下来。
简文彦没有等关汀的回答,说:“刚刚我有点吃醋。”
“你看了沈康时一眼。”简文彦似乎委屈极了。
关汀说:“他、他就站在我面前,挡我路了。”
门外有个影子动了动。
沈康时就站在厨房门口——明知关汀一点儿也不想见到自己,可沈康时还是想再看看关汀,想看看对方过得好不好。
沈宏恺跑到这里来,是很突然的事情。
沈康时知道之后立刻赶了过来,沈宏恺这个老不死的能玩出什么花样,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赶过来的路上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沈宏恺打扰到关汀。可真正到了,看见关汀那视他若无物的眼神,他开始奢求更多。
他想让关汀看着他,他想让关汀为他有情绪波动,他想——
他想关汀重新爱他。
可关汀现在站在别的男人面前,说他挡路了。
沈康时忽然有一丝胆怯:自己真的要再次出现在关汀面前吗?
沈康时的手指蜷缩起来,从出生到现在,沈康时还没有过如此卑微的时刻。
简文彦应该是距离关汀更近了一步,低声道:“那我呢?我站在你面前,挡路了没有?”
简文彦离得太近了,几乎把光线都挡住了。
关汀的视野被简文彦填满,他微微仰头,看见了简文彦的下巴。
关汀咽了咽口水,说:“你是故意这么说话的吗?”
简文彦声音压得很低,存着刻意勾引的意思。哪怕知道这一点,关汀还是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简文彦就知道,关汀喜欢。
关汀此刻微微仰着头,表情干净又纯粹,带着些微的提防——
他提防,也就知道后面即将发生什么。
简文彦低声笑了一下,轻轻搂住关汀的腰。
关汀有些不习惯,他只跟沈康时有过亲密接触,从前沈康时就是他全部的声色世界。
因着陌生的触感,关汀下意识想要挣脱,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动静了。
简文彦的拥抱很温柔,关汀的手抵在简文彦的胸膛上,没有用力。
氛围变得很安静。关汀微微仰头看着简文彦,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
简文彦缓缓低下头,在关汀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柔软而湿润的触感,显得如此陌生。关汀何曾被这样温存地对待过?
关汀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叮咛。
这个声音是暖昧的催化剂,简文彦心里有极大的满足,吻也渐渐深入。
关汀的手转而抓住简文彦的衣领,有些呼吸不过来。
直到某一刻,两人一起顿住了。
关汀抬眸,一片水光潋滟,说:“你……我们要换个地方吗?”
简文彦喘着粗气,将关汀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关汀能感觉到,简文彦的身体微微发烫。他自己也有一些失控。
简文彦抱着他,慢慢地摸他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对你做什么,这不好。”
关汀愣了一下,慢慢张开手臂,环抱住了简文彦。“嗯。”
沈康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第083章 重启与受伤
这平淡温馨的小日子过久了, 竟然让关汀生出一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简文彦很好,像一块柔软的云, 总是轻轻巧巧地托举着他,让他免于坠地,也不至于被包裹到窒息。
他对这身边人没有那样浓烈的爱恨,但——“习惯”,或许是这个词。
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关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这样永永远远地生活下去,风平浪静地度过余生。
至于爱情, 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吗?
“好香啊!”关汀洗手准备吃午饭,一边向餐桌探头。
两人的午饭很有烟火气,厨师用最新鲜的香椿芽炒了蛋, 香味浓郁,让人忆起童年。
简文彦笑意盈盈:“我就知道你会爱吃这个,我可是拜托人特意调研过你们那边的口味。”
关汀陷入回忆:“这是我奶奶的拿手菜, 小时候经常会吃到……”
简文彦也很有兴头,两人一一分析餐桌菜色, 边夸奖厨师好手艺。
厨师是个五六十岁大叔,一看就是简家的老家仆了, 低调内敛得很, 只在旁边笑。
“关先生爱吃就好,我做这些菜不算拿手,还是小付昨天提醒了两句。”厨师大叔乐呵呵。
简文彦:“付宁有心了,今天还叫他过来聊聊事情, 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见关汀疑惑,简文彦更加神秘兮兮:“和你也有关喔。”
关汀更加不解:这又是何方神圣?
简文彦大笑:“你之前做制片人得心应手, 我看你在家是不是闲得无聊?帮你找了点活儿干,可不准骂我资本家。”
不多时,付宁到了。这是个踏实精干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靠谱的气息,简文彦简单介绍过二人。
付宁虽说是影帝的经纪人,身上却一点架子也没有,看起来比红姐还要谦卑客气,浓郁的社畜气息有时像张秘书,有时甚至像关汀自己,让关汀平添几分好感。
交换过名片,付宁主动提起话头:“关制片,那天电影试映我也在场,这部电影现场反响不错,未来可期。“
关汀笑了:“徐应确实不错,他这次进步很大。“
付宁不露声色地给关汀戴高帽子:“制片人就是一部片子真正的指挥官,这部电影想必关制片没少花心思。”
接着开始打量起关汀:“简总说您闲不下来,想不想试试综艺?”
简文彦是了解关汀的,他在家呆了太久,是想找点事做做,但强度太高的工作他如今可能没有办法承担。
这话问得关汀有些好奇:“试试综艺是指……?“
付宁快速给出选项:“去参加参加节目,关制片您的外形谈吐上镜有看点,最近有个求职类综艺需要个导师角色,我看您或许合适。”
简文彦不知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蹭过来听两人谈话:“不行,关汀万一红了,娱乐圈是非多。”
关汀大笑:“我们什么关系,你这就开始占有欲上身了?”
简文彦宠溺地搂过他:“不行,……至少暂时不行吧。”
关汀确实没有出道的打算,对他来说也确实有些仓促,于是便示意付宁是否还有其他备选。
付宁无奈地看两人腻歪,尽职尽责地给出其他选项:“如果不想直接出镜,徐应近期有个国民综艺在筹划中,他电影出来以后人气暴涨,红姐那边人手不够,要不去帮帮忙?”
一边说话,一边付宁也在不露声色地观察关汀。他早听说过关汀的前尘往事,也久闻“万能秘书”的大名,但久闻不如一见,关汀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和温和。
两人聊得意外地投缘,见付宁和关汀热火朝天地聊综艺,简文彦苦笑:自己怎么给工作狂介绍到一块去了?
简家这边欣欣向荣,可沈家确实另一番凄风苦雨的模样。
沈康时的生活已经一团乱麻,他如今只存着一份心思:赶快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如果他对柳亦久这段错误的感情是一切的开始,那么就只有亲手结束它才能让生活回到正轨。
他确实不曾看清楚自己的心,但如今不能一错再错。
是时候结束婚约了,在一切变得不可挽回之前。
很久没有回到自己家,沈康时进门甚至有些陌生。
家里已经遍布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反而是他自己的气息少得可怜,他进门环顾,只见柳亦久的东西凌乱地散在客厅。
室内空气也有些浑浊的死气,柳亦久素来爱整洁,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空间乱成这样?
沈康时皱皱眉头,正要往里走,却听到一声带着不可置信的呼唤:“康时,你回来了?”
是柳亦久的声音,欣喜被压抑了三分,声音中有些哽咽。
“亦久,客厅有些乱,管家今天出门了没来得及收拾。你能来客房这边吗?我……我不方便。”
柳亦久带着哭腔,沈康时心头一紧,不知发生了何事。
很快他就看到了,柳亦久愁眉苦脸地坐着个轮椅,腿上打满了石膏。
“……”本来准备好一刀两断的说辞顿时变得不合时宜,沈康时坐下来:“你受伤了?”
柳亦久侧过脸去:“康时,你怎么突然回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丑陋的样子……”
沈康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放轻了语气:“怎么会,有事怎么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柳亦久:“那天……那天回来,我……”
像是十分难以启齿一样,柳亦久支支吾吾不肯说个明白。
沈康时也没催促,耐心等着。柳亦久红了眼睛:“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回来喝了很多很多酒,洗澡的时候昏昏沉沉,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这是在控诉负心人的罪行,沈康时一时无话。
“康时,康时,你不会抛弃我的对不对……”柳亦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突然狠狠地抓住了沈康时的衣襟。
沈康时失语,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样的质问。
柳亦久喋喋不休,那样患得患失的样子何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沈康时也有些不忍。
“康时,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柳亦久不松手,任由眼泪大颗地滚落下来,滴滴答答打在自己腿上的石膏上。
沈康时快刀斩乱麻的决心已经荡然无存:“我……”
柳亦久虽然泪眼朦胧,可却有止不住的绝望的流露出来:“你不爱我了是吗?”
沈康时:“你好好休养。”
柳亦久问:“你好久都没有回家了,我每天都在等,不敢出门,担心你突然回来见不到我。”
“可是……”柳亦久苦笑,“没想到你回来见到的是这样的我。”
“不说这个了……你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柳亦久转向沈康时问。
泪眼还没擦干,仿佛仍是楚楚可怜的样子,沈康时却心念一动。
沈宏恺明明是很关照柳亦久的,上次见他怎么完全没有提到柳亦久受伤的事情?
第084章 嗑点
一时无话, 沈康时和柳亦久两人间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仔细想来,两人间也一直没有太多话题, 从前是沈康时的单方向追逐,柳亦久并没有给太多的回应。
如今坐在一起才发现两人或许并不是一路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聊不到一起去。
而沈康时心中那片淡淡的阴影让他始终有些狐疑,不由得主动提起话题:“沈宏恺……他一直很关心你的,怎么也没听他说起这事?”
沈宏恺日前骚扰沈康时多次,每次都打着“一家亲”的幌子,希望两个“儿子”和和美美, 亲上加亲。出这么大的事情,屁都不放一个,实在不符合他咋咋呼呼的性格。
不提这茬还好, 一说起沈宏恺,柳亦久更加委屈:“他?康时……我这么说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虽然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可他就是个大人渣!”
这话沈康时倒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但是从柳亦久的口中说出来, 还是有些意外。
“你们在国外的时候,不是一直一起生活?”沈康时问。
柳亦久气不打一处来:“话都被他说完了, 好像他真的给了我多少照顾一样。其实我这个便宜儿子, 他根本一点都不关心。”
骂起沈宏恺,柳亦久意外地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他嫌弃我‘拖油瓶’,老早就让我离家自力更生。大学时候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挣来的。”
这话沈康时有些将信将疑, 柳亦久不像是过过什么苦日子的样子,周生都是富庶的生活塑造的气质。
反倒是那个人……关汀身上, 才有些脚踏实地的样子。
但这话不变说出口,只在沈康时脑海里打了个弯就轻轻地沉了下去。
柳亦久吐槽未停:“沈宏恺风流成性,没过几年,和我母亲感情也淡了。我母亲自然是没有脸再回国来,于是我们国外那个家早就散了……”
他边数落沈宏恺的罪行,边带上了写义愤填膺的语气:“我反正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宁可在赌场一掷千金,也不愿再回去探望我生病的母亲,这就是他们所谓私奔的结局。”
说到这些,柳亦久又有些悲哀:“康时,爱会消失的对吗?我们……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对于他那些控诉,沈康时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但任凭谁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提出一句分手了。
沈康时只得以沉默回应。
柳亦久像是回过神来,止住了话头:“抱歉……他毕竟还是你的亲生父亲,是我多嘴了。”
沈康时别过头去:“我没有他这个父亲。”
柳亦久:“……他从未把我当过儿子,但还是愿意为你的订婚特意回来,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没想到我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亲生父亲不愿认我,沈叔叔也……”柳亦久痛苦万分的表情,不像是在演戏。
沈康时有些不忍:“你……静心休养吧,别想这些了。”起身欲走。
柳亦久伸手要拉住他:“康时,你也要抛下我吗?”
那样绝望的神情,柳亦久跌跌撞撞起身,像要追上去,可是腿脚不便,拉扯之间碰到了伤处,“嘶”的一声痛得整张脸都紧缩起来。
沈康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愣了一瞬。还是只是迟疑了一秒,还是轻轻把柳亦久的手拨开,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
很快便妥帖安排好了人来照料柳亦久的起居,乱糟糟的屋子也有人过来收拾,沈康时叹一口气,努力忽视身后哀怨的眼神,便要离开。
一时无话。
临走,沙发上却是有份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一份病例报告。
……抑郁……焦虑……自残倾向……情绪波动……
匆匆看完,视线落在就诊人姓名处:“柳亦久”。
沈康时抑下心中的惊讶,将报告放回原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一头,关汀却是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工作。
简文彦说得没错,关汀不可能真的躺平,很快有限的生活他反而有些腻了,总想找点事情做做。
正如付宁那天介绍,徐应的新综艺已经热火朝天地开拍了。
徐应作为常驻嘉宾,和他那张清冷漂亮的脸蛋正相反,主打一个年轻热情会来事,反差萌一下就成了他的记忆点。
关汀没事可做,正好与徐应交好,便去领了个闲职,专门帮他们处理幕后的突发情况。
本身综艺就是个不急不徐的慢综艺,着力点在人和人之间的火花,边拍边播,反响不错。趁势又有一个重磅加码——简文彦来当飞行嘉宾了。
简文彦大牌已久,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参加这些热闹的综艺,一时间期待拉满。
实际播出之际,几人的人设也颇为有趣,徐应笨手笨脚、插科打诨;简文彦突出一个神仙下凡,万能又随和。
简文彦并不是综艺常客,这“万能”人设多亏了幕后各人出谋划策,才让剧本精彩迭出又天衣无缝地演了下去。
综艺热度很高,意料之外的是,关汀也小小地火了一把。
虽然节目中大多数情节有剧本打底,可关汀这确实一次意外。应粉丝要求,红姐台前幕后给徐应拍了不少花絮,专场的间隙也不忘开着直播。
徐应如今已经驾轻就熟,直播中并没有端着演着,而是和关汀在认认真真地讨论下一步的安排。
关汀不算新面孔,在此前的直播中也稍微露过几次面。粉丝的印象是一位能干有条理的工作人员,徐应整天“关哥关哥”喊得也亲热,给他混了不少眼熟。
但这次出圈,却不是因为徐应。
红姐直播开着,给粉丝碎碎念些布景、服化道的内容,关汀在镜头边缘不知道在翻看什么出神。
旁边突然伸手给了一个摸头杀。关汀抬头笑弯了眼。
镜头很远,看不清来人是谁,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那眼神里的光芒不会骗人,见到来人的他仿佛浑身都冒起了粉色泡泡。
粉丝这就来了兴趣,非得扒清楚这段小插曲不可。
节目播出,四下一对比。那天摸头的衣袖、手表都一一对上,不是简影帝是谁?
什么也不用多说,开嗑!
第085章 医闹
关奶奶最近学会了刷短视频
在医院住久了, 她也多多少少认识些老姐妹。虽说是“病友”,其实大家身体都并无大碍, 只是有些老年人常见的慢性病,加上腿脚不方便,在这里享受更完善的医疗服务罢了。
医院里规矩多,老姐妹们没法跳舞,也没法约着打牌,一个人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些打发时间的方法。
关奶奶隔壁病房的王姐和刘姨,最近就迷上了直播。
关奶奶奇了怪了,老姐妹怎么成天跟年轻人似的抱着个手机不撒手, 看得乐呵呵的,是什么吸引力这么大?
刘姨美滋滋地给她介绍,这里可以看风景美图, 那里可以看生活小撇步,这里刷刷那里刷刷,不亦乐乎。
王姐插话:现在些小伙子在上面跳舞, 有意思得很!
几人叽叽咕咕一番,关奶奶也下载了个短视频软件, 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新号注册,大数据还没摸清楚推送方向, 首先推送的都是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于是关奶奶一眼便看到了明晃晃的热搜:#简文彦同性绯闻曝光#
这个名字关奶奶有印象, 不就是那天和关汀一起来过医院、那个英俊又和善的年轻影帝?
出于朴素的好奇,关奶奶立刻点进了热搜。
那天的直播录屏被人翻来覆去地分析讲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伸过来的那双手的形状、衣服袖子的款式、包括那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都被人反复地分析研究。
关奶奶刷着视频, 看着看着便睁大了眼睛,这视频中的另一个主角, 不是她的亲孙子关汀还能是谁?
她生怕看错,哆哆嗦嗦又点开好几个,画质更加清晰,连头发丝儿也没错,分明就是关汀本人。
底下评论区似乎还有内部人士半真半假地做着科普,介绍关汀是徐应的新助理,之前还是沈氏员工云云。
评论故意打着哑谜,仿佛关汀是个什么飞上枝头的金丝雀。
坏了。关奶奶想。
倒不是她对自己孙儿的人品有什么质疑,也并非她看不上简文彦——简文彦这样的条件,也没多少人能比肩了。
只是关奶奶心疼关汀,不愿意他被卷入这些莫须有的是是非非之中。又是影帝,又是沈氏——这得是多么复杂的一个麻烦。
汀汀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他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知道现在过得还好吗?关奶奶忧心忡忡地想。
关奶奶犹犹豫豫,要不要给孙子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可又怕打扰到了他。
毕竟看短视频里,他新换了工作——似乎还做得不错。
没等关奶奶犹豫出来一个结果,她的病房里先来了个不速之客。年轻人白净清瘦,有几分书卷气,看着和关汀有一丝相像。
但身上却有些说不出的戾气,令关奶奶有些不自在。
年轻人说话颇为不客气:“你就是关汀的奶奶?”
关奶奶警惕心起,联想到自己孙儿面临的风波,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是?”
年轻人露出冷笑,竟然有些狰狞:“你不认识我?你的好孙子破坏别人家庭,我今天来向你说道说道。”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关奶奶有些慌张,但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被人空口无凭的几句话就闹得怀疑自家孩子?于是她姿态防御,做好了呼叫护理人员的准备。
这来人正是柳亦久,见关奶奶将信将疑,他干脆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气定神闲开始编造关汀的恶行。
“你所在的这家医院,是沈氏的产业,沈氏现在的总裁正是我的未婚夫,沈康时。”
关奶奶一愣,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是此前自称关汀的领导,来看望过自己,并给自己提供如今便利医疗条件的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年轻人。
……这些,又和关汀有什么关系?
柳亦久继续说:“不知道您清不清楚,关汀早就已经不在沈氏任职。但是——”
话锋一转,柳亦久眼露凶光:“他却还是和前上司、也就是我的未婚夫之间,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这还不算呢,现在他又勾搭上了那个所谓的影帝,把我的家庭弄得一团糟之后,又想去祸害别人。”柳亦久语速越来越快,关奶奶听得冷汗涔涔,手在呼叫铃上几乎就要按下去。
柳亦久发现关奶奶的动作,一把拦住了她,声音中带了些冷笑:“你在这里住得舒服吧?这都是你孙子卖□□周旋在男人之间换来的,他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一个骗子!”
声调逐渐变高,外面似乎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情况,趁柳亦久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关奶奶赶紧果断按下了呼叫铃。
直到有人将柳亦久架走,关奶奶依旧心脏狂跳,久久不能平静。
这次惊吓过后,关奶奶大病不起。
关汀得知消息,却不知道病因为何,医院的人只说关奶奶受了刺激,具体一概未曾告知。
关汀匆匆赶到医院,简文彦怕关汀一个人应付不来,也跟了来。
没想到两人抵达医院,却有人捷足先登,在关奶奶病房门口候着了。
关汀见又是那张不想再见的脸,只觉得身心俱疲:“沈康时,你这时又来刷什么存在感?”
沈康时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也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觉得有愧于关汀。
可面对这么多人,他没有办法解释。只能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关汀听得不耐烦:“你不必对不起,别在我眼前出现就行。还是说,你需要对我奶奶的情况负责?”
关汀原本只是想刺他两句,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事情虽然不是沈康时直接造成的过错,但的确因他而起。
旁边方嘉良倒是冷不丁出声了。
他本来在旁边静悄悄的没有存在感,可在医院里,医生的话就是权威,大家都向他看过去。
方嘉良一推旁边的柳亦久:“还想抵赖?”
柳亦久不情不愿:“抵赖什么,我不过是认错人,随便聊聊天,谁想到这老太婆会突然晕过去?”
关汀气急:“原来是你……!”
所有人的目光中,柳亦久还在狡辩:“我哪里直到她是谁,你们都这样讨伐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有抑郁症……”
见势不妙,柳亦久瑟缩了一下就开始发疯,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方嘉良被吵得头疼:“医院这里别发癫,在这样把你当医闹抓走了。”
柳亦久还在吵吵嚷嚷,关汀已经不愿意再听他的疯言疯语。
关汀眉目低垂,只希望这场荒谬的闹剧早些结束。他自己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这些人凭什么将他的奶奶也卷进来呢?
她本来就是一个被命运捉弄了许多次、被一次又一次夺走最亲的人的平凡老太太,她应该有一个宁静的晚年。
沈康时他们,连这一点平静都不能留给自己吗?
关汀语气中带着些绝望:“沈康时,带着你的家属离开我的亲人,好吗?”
“随便你们想怎么样,不要把我奶奶卷进去可以吗?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是你们刷存在感的道具。”
关汀痛苦:“把我的亲人还给我,我要立刻办转院。”
沈康时眼中是百般留恋,可关汀的声音只有一片心如死灰。
“放过我吧,我已经退出了你们的游戏。”
简文彦适时出现,拿着手机问关汀:“简家也投资过一些疗养性质的医院,本市也有一家,那边山清水秀环境更好,可能更适合你奶奶静养,我把资料传给你了。“
关汀闭眼不答,似乎仍然在平复情绪。
简文彦轻轻地拍他背部,柔声说:“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付宁安排了,带上奶奶我们走。”
关汀轻声答:“好。”
沈康时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没有人注意他。他嘴唇颤抖几下,也只得收声。
倒是柳亦久忽然爆发:“沈康时,你说句话啊沈康时?”
众人一愣,见柳亦久竟然不知在哪里弄来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此时正抵着自己的手腕。
柳亦久的声音中有些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你已经不爱我了对不对,沈康时,我想亲口听你说,你不爱我了,爱上了关汀。”
众人皆是触目惊心,看见柳亦久手腕上已经有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痕,并且并非新伤。
他只带着凄苦的笑意,注视着沈康时。
沈康时也是第一次看到柳亦久如此疯狂的样子。他只好尽力安抚:“你先冷静下来,有话好好说。”
柳亦久拿着手术刀,众人也不敢接近,他就这样带着狰狞的哭泣,转向了关汀。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挥手就要向他刺去。
电光石火一瞬,简文彦推开柳亦久,打飞了他手中的刀,顺便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关汀打的。可是关汀自己动手可以,旁人来打意义却大为不同,沈康时有些光火:“简文彦,你干什么!放肆!”
争吵声,扭打声,往来工作人员的尖叫乱成一片。一片手忙脚乱中,柳亦久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像是晕倒了。
第086章 别演了
柳亦久晕倒了。
现场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沈康时被这种混乱推动着, 去扶起柳亦久,去把周围的无关人等拉开, 去维持秩序。
而在做这些的时候,沈康时的眼睛却一直放在关汀身上。他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顾及着往日的感情和柳亦久的病情,无法袖手旁观,另一半又清晰地知道关汀不会想看到这一幕,这样仍旧在伤害关汀。
很多时候,人类就是这样,会去做明知道错误的事情。
可沈康时没想到的是, 关汀实际上对他丝毫不感兴趣。
在混乱发生的那一刹那,关汀就已经做好了撤退的打算。
关汀看了简文彦一眼,两人就相当默契地后退几步, 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护士走过来帮忙,相当委婉地表示“这里正在手术不宜喧哗”。
这让沈康时的挽留完全说不出口……
你奶奶还在手术,你不能走?
这只会把关汀推得更远罢了。
·
将喧嚣都甩在身后, 关汀面色看起来平淡,但简文彦看得出来, 他的情绪还是有一些波动,只是表面看上去不动声色。
简文彦内心怀疑:关汀此刻依然对沈康时还有感情么?
没想到关汀轻轻吐出一口气, 说:“烦死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 恨得不浓烈,因而爱得也不明显。这语气更像是……经纪人吐槽难搞的导演组时一样。
简文彦因这“普通”的情绪而雀跃。
简文彦说:“我刚刚说转院,是认真的。”
关汀看向简文彦,不说话。
简文彦说:“是真的, 我助理的爷爷住院,就是我帮忙牵线的。你需要的话, 我叫人把资料送过来。”
看着简文彦关切的眼神,又想起沈康时最近狗皮药膏一般地刷存在感,关汀顿了顿,道:“嗯。”
简文彦立刻笑了起来,着手安排转院事宜。
半小时后,付宁准备好了一切出现,跟关汀对接相关细节。
简文彦接了个电话,走到一旁,留关汀和付宁聊。
不愧是金牌经纪人,考虑得格外周全,关汀问的每一个问题,付宁都能很快回答上来。
即便之前没有考虑到,也能在片刻的思考之后,很快给出下一步动作。
两个成熟的聪明人聊起来就是快。
不到十分钟,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完毕。付宁掏出手机,道:“那就这样,我现在去安排。”
关汀:“等等……我……”
付宁保持着那个发微信的动作,侧头问关汀:“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关汀看起来略微有些犹疑和悲伤,说:“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说完这句话之后,付宁却明白关窍出在哪里了——关汀自己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作为金牌经纪人,要与艺人沟通、与公司沟通、与剧组沟通……有很多项目,都是在临门一脚时,因为莫名其妙的“等一等”而黄掉的。
付宁收起手机,问:“你还好吗?”
关汀想:自己的状态已经差劲到这个程度了吗?连仅仅见过几面的经纪人也会关心自己了。
付宁身上令人信服的社畜感,令关汀觉得很安全——社畜为了工作早已精疲力尽,听到什么八卦也泛不起什么涟漪。
似乎对付宁倾诉,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
在这种相似相知的安全感之下,关汀不自觉地开口道:“我……不想在A市住了,我想换个城市。”
只要还在A市一天,就很难完全避开沈康时。
医院、酒店、大型超市……总不可能完全避开沈氏的营业范围。
即便做到这一点,可沈康时有可能出现在A市的许多场合。会议中心、展览中心、杂志拍摄现场、高档饭店……只要关汀还在工作,就不可能避开所有的工作场合。
关汀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愿意辞职,沈康时便会很乐意让自己离开,两人此生不复相见。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康时似乎想玩那一套“挽回”的戏码。
到今天为止,沈康时频繁地出现就如同苍蝇嗡嗡,让关汀心烦意乱。
转院……会有用吗?
听到关汀的话之后,付宁顿了一下,说:“难怪,简文彦最近在看其他城市的气候和医疗。”
关汀没料到简文彦竟然提前一步,在背后做了这些准备,也愣住了。
他似乎提过想去其他城市,但他自己都没当真,简文彦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一刻,关汀皱巴巴的心似乎被什么温暖的液体浸泡着,慢慢慢慢地,充盈了起来。
关汀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付宁现在还在等待着结果。
关汀犹豫了一下,正好看见方嘉良走过来。
方嘉良刚刚看了热闹过来,现在还处在一种看八卦的状态。
“唷,你在笑,跟影帝进展不错?”方嘉良善意打趣。
“没有,”关汀下意识否认,又看向付宁道:“娱乐圈不能随便谈恋爱吧。”
付宁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简文彦是演员,自带资源,粉丝不重要。”
方嘉良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说:“简家公子就是硬气。”
付宁又说:“不过就算粉丝很重要,以简文彦的性格也不会在乎这些。”
这倒是。
关汀看向方嘉良,说:“等奶奶手术结束后,我想转院。”
方嘉良:“沈康时同意?”
关汀看着方嘉良。
方嘉良说:“……好吧好吧,确实是你的奶奶,跟沈康时无关。不过我不建议现在换环境。”
关汀和付宁都看向方嘉良。
方嘉良:“老人家本身就有基础病,不建议频繁换环境。不久前才从老家来这里,这段时间老人家适应这里的口味,跟护士熟悉起来,也花费了不少精力。今天受刺激进手术室,出来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当然,你是病人家属,你和病人可以共同做决定。”
方嘉良没有说出口的是,关奶奶应该隐约察觉了沈康时和关汀之间别扭而微妙的关系,数次跟其他病人提起,关汀是不是因为自己才……
话说到这个程度,关汀也有了分辨。
他充满歉意地看向付宁,说:“不好意思,我想看看奶奶的情况,暂时不考虑转院。辛苦你跑一趟了。”
付宁:“没事,反正是简文彦叫我来的。你什么时候需要,随时联系我。”
简文彦电话还没打完,付宁就有事先离开了。
简文彦回来愣了一下,关汀将情况说明了一下,道:“怪我,让经纪人白跑一趟。”
简文彦说:“没事的,我们去看看奶奶手术做完没有。”
·
沈康时在病房里看着柳亦久,一些医护人员守在柳亦久身边,做各种检查。
沈康时人站在房间边缘,病房里忙忙碌碌,他的注意力却几乎都在病房外。
他听见关汀和简文彦一起回来了,两个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但声音太轻,沈康时听不清内容。
沈康时脚尖一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正要出去时——
忽然听见简文彦说:“姓沈的不在了。”
关汀:“嗯,他陪柳亦久去了。”
沈康时一顿,口中尝到一丝苦味。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能听清他们俩的对话呢?
简文彦:“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关汀似乎多停顿了一毫秒,又似乎是沈康时的错觉。
“快了吧。”
三个字轻飘飘地穿过鼓膜,沈康时脸色霎时惨白。
柳亦久晕倒时,医生和护士就近找了个空病房,就把柳亦久抬进去了。
因此沈康时能够知道现在手术结束了,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对关汀说明关奶奶的情况。
关汀轻声细语地问:“那我奶奶现在情况如何,有转院的可能吗?”
沈康时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医生似乎说了一些什么,但沈康时完全没有听进去。
关汀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康时在等关汀最后的审判。
关汀道:“好的,谢谢医生。”
沈康时心脏处有尖锐的痛楚,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听见柳亦久的声音弱弱地从身后传来:“康时……”
沈康时转过身,看见柳亦久已经缓缓苏醒。
医护人员拿着许多设备,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有些疑惑。
沈康时顿了顿,问医生:“怎么样?是为什么晕倒,能查出来吗?”
医生支吾片刻,道:“嗯……可能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接下来还是要好好修养。”
柳亦久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沈康时,目光依恋:“康时……你过来抱抱我……”
沈康时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皱着眉头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两行清泪滑落下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康时,你到底跟关汀怎么了!”
沈康时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关汀的声音。
是关汀和简文彦从门口经过,要去看关奶奶。
沈康时侧过头去,那神情带着期盼、悔恨、心疼……
柳亦久忽然发了狠,冲到沈康时面前,猛地把门关上。
“不许看别人!”柳亦久拉扯着沈康时的领带,说:“康时,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为什么?凭什么呢?难道要我死,你才会永远记住我吗?”
柳亦久哭得梨花带雨,沈康时的表情却很淡漠。
柳亦久心里一慌。
沈康时把柳亦久的手指掰开,道:“别演了。”
柳亦久愣住。
沈康时皱着眉头,道:“你还记得你上一个剧本是腿摔断了吗?现在是忘了剧本,还是医学奇迹?”
门外简文彦在问:“你听到刚刚病房里有什么声音了吗?”
关汀回头瞥了一眼,从门缝里似乎与沈康时对视了一眼。
关汀说:“不关心。”
第087章 摊牌
沈康时说完之后, 柳亦久完全顿住了。
“你说……什么?”柳亦久眨了眨眼睛,状似无辜地说。
沈康时叹了口气, 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你从哪里知道关汀抑郁症的?”沈康时:“是这件事给了你灵感吗?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沈康时看着柳亦久,面无表情,眼神里有无奈、不解、愤怒和失望。
柳亦久眼泪倾刻之间流了下来,说:“你不相信我……你已经不爱我了,是吗?你爱关汀。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你早已经爱上了关汀, 是吗?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面前这张脸梨花带雨,曾经令沈康时魂牵梦萦。但此刻,沈康时已经不会再有怜惜的情绪, 甚至逐渐抽离之后,觉得柳亦久有点……可笑。
沈康时说:“我有时候不清楚,到底是你变了, 还是我从来没有认清过你。你的理想抱负呢?你的论文到底是怎么写的?出事之后,你有为你的事业奔走过吗?你每天呆在家里, 思考的只有关汀吗?”
柳亦久回国到现在,身上的滤镜碎得干干净净。
学术造假事件到现在, 一直是张秘书在处理相关事宜, 在这件事上,沈康时倒是有些庆幸关汀已经没有处理具体的事宜了……
柳亦久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说:“你喜欢我,是喜欢作为教授的我吗?现在你觉得我丢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沈康时说:“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至少……不能也伪造抑郁症。”
也伪造。
柳亦久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怎么, 只有他能得抑郁症,我就不能了吗?”
这一刻的柳亦久,撕开了一直以来戴在脸上的面具,反而显得真实了一些。
沈康时看着柳亦久,心中竟然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康时说:“你非要跟关汀比吗?”
柳亦久:“不是你先拿他跟我比的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康时顿时沉默。
他想起来,最开始是没有人是关汀跟柳亦久长得像的。
最初的最初,关汀只是暗恋沈康时,然而暗恋得格外明显。
那时候沈康时与柳亦久两厢情愿,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后来有一天放学,沈康时和柳亦久约定去看电影,关汀隔得远远的,跟在沈康时后头。
夕阳西下,沈康时一回头,看见关汀站在黄昏的余晖里,影子被拉得斜斜的、长长的,显得格外寂寞。关汀用寂寞的目光看着沈康时,沈康时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回头走向关汀,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关汀表情错愕,随后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这一刻沈康时被这股纯粹的喜悦给击中了。
沈康时不知为何回过头,避开关汀的表情,去看柳亦久。柳亦久站在远处,那一刻沈康时忽然发现,这两人眉眼之中有许多相似之处。
后来沈康时在别的场合无意中提起这个发现,从此后关汀打扮默默朝着柳亦久靠近,其他人也拿这件事去打趣关汀。
沈康时微微出神。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柳亦久阴沉着一张脸。
柳亦久:“你刚刚在想关汀。”
陈述句。
沈康时没有反驳。张秘书说,听到那句话之后想起的是谁,就说明自己喜欢谁,想必是有些道理的。
“我们可以再试一试吗?我到现在也还爱着你,你被关汀迷惑了,这……没关系。”柳亦久说到这里,喉咙发紧,声音也带着哭腔,“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无所谓的……”
柳亦久的姿态摆得相当低,这跟柳亦久一直以来的状态很不相同。
但沈康时打断了他,“亦久。”
“我已经不爱你了,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我们之前的订婚……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柳亦久猛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可能!”
他在国外过得很好,若不是为了再续前缘,他怎么会回国?
如果不回国,就永远不会遇见那个人,他学术造假的事情也就不会被发现。
肯定是关汀把人放进来的,他就想毁了自己。
“要解除婚约,这绝对不可能。上次订婚宴上之后,我家里再也没有理过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不能再失去你。”柳亦久剧烈地呼吸着,说:“你现在不想和我结婚,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你愿意跟我结婚那一天。”
柳亦久的表情很偏执,沈康时一愣,知道这是时间去解决的事情。
他刚想开口,忽然电话响了起来。
是爷爷。
沈康时只好暂时搁置这段对话,去接了爷爷的电话。
·
与此同时,关汀那边接了之前说的求职综艺。
这是付宁推荐的:“如果关先生想要工作的话,这个综艺可以考虑,幕后团队还不错,不会出现恶剪之类的情况。”
简文彦当时坐在沙发上反驳:“不想工作也没关系,谁会真的热爱工作呢?”
谁知付宁看了简文彦一眼,转而看向关汀,用一种社畜独有的理论说:“工作了忙起来,就可以暂时忘记感情上的事情了,对吧?——当然,要不要去参加,还是尊重关先生自己的意愿。”
关汀也是类似的人,因此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好的,麻烦付哥把资料发给我吧。”
付宁发资料的时候,关汀看着对方的侧脸。
用工作来暂时忘记感情,算不算一种逃避呢。
关汀要去参加求职综艺的事情,很快传开了。
令关汀感到疑惑的是,录制那天竟然早有小姑娘在摄影棚门口等着,关汀经过的时候,还有人冲着他喊:“关总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关汀差点儿绊了一下。
关汀哭笑不得,“支持我什么,我只是来当导师的啊。”
难道是支持自己找工作?
简文彦在后边扶了一下,嗓音含笑道:“可能是支持你做任何事,开心就好。粉丝的爱就是这么纯粹的。”
听简文彦这么说,关汀心里的别扭感少了一些——无论如何,这些小姑娘是善意的,不是吗?
关汀抬起手,朝粉丝们摆了摆手。
这一幕后来被拍了下来,在热搜上疯转。
简文彦还有件事情没有告诉关汀,这些站姐大概率是简关的cp粉。先前徐应直播红出了圈,吸引来了好一批看脸垂直入坑的路人。
还有人在网上遍寻关汀的消息,竟然真被找出来一些之前在沈氏参加会议时候的照片,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更是迷人。
到现在为止,关汀已经有一批不小的粉丝了。cp粉和唯粉其乐融融。
这些细节自是不必跟关汀说,简文彦想关汀被围绕在温暖的爱意里,在粉丝的爱尚未变质之前,他想让关汀享受。
如果出现了不好的倾向,付宁会解决的。
导演有认识简文彦的,跑过来打招呼。
“简影帝,您怎么过来了?正好我们有个飞行嘉宾临时没来,正在想办法找人救场呢,如果简影帝有兴趣的话,不如……?”
简文彦摆了摆手,说:“不用,我今天就是给关汀当助理的。”
导演便掏出手机,要加关汀微信:“关总关总,我们好不容易把你请过来,这合作真是太珍贵了。半年前选人,就有选角导演推荐了您,听说之前在你手底下工作过,很是敬佩你。”
关汀看简文彦一眼。
简文彦显然是在给关汀抬面子,才说是助理。关汀被人“关总关总”的叫久了,对这种恭维本应没有任何波动,但——
简文彦爱惜羽毛,深居简出。
这就显得这一刻有些珍贵。关汀想:自己到底是个俗人。
导演说:“还有徐应,徐应今天也来了,关总知道么?”
关汀:?
恰好在这时候,徐应端着手机走了过来,“关哥!”
关汀用眼神指向手机,道:“在直播?”
徐应点点头,说:“我就来这一期,来看看你和简哥。”
简文彦态度相当亲和地朝镜头笑了一下。
弹幕此时已经刷疯了——
【好配好配!】
【关总和简影帝怎么坐这么远,两个人都没什么互动!好着急呀!】
【哈哈哈前面的姐妹淡定!成年人用不着时时刻刻秀恩爱!简影帝能过来陪着,就已经是惊天巨糖了!!按头,给我按头!!】
……
徐应看得嘿嘿直笑,简关的绯闻本就是从他的视频里发源的,cp粉当然会第一时间蹲他。徐应也没觉得喧宾夺主,关哥和简影帝,那一个他都尊敬,都是他在“蹭”。现在这么多流量,只要关汀和简文彦不反感就行。
简文彦自然是不反感。
还在徐应问他为什么要过来的时候,简文彦笑着说:“在家没什么事,陪朋友参加节目,打发时间。”
徐应:“哦~~~打发时间。”
徐应:“那关哥呢,紧张吗?期待吗?”
关汀当然看得出来徐应和简文彦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纠正,而是想了想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反而比较期待结束之后去吃小龙虾。”
跟谁吃?不言而喻了。
第088章 家庭关系
沈康时虽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真正的位置, 却没有料到会面对这样一个柳亦久。
不仅不像曾经所以为的一样“白月光”,相反, 令人有些……
生气之余,沈康时感到有些遗憾和落寞。
可是周身一望,竟无人可以依靠倾诉。寂寞之余有些恍惚,自己什么时候将生活过成了这样一副孤家寡人的模样?
想找朋友出来一叙,翻了翻通讯录,尽是于润那些不上台面的酒肉朋友;亲人……沈家如今也是人口伶仃。
关汀不知现在如何?沈康时暗暗想。其实他都看到了,热搜上关汀与简文彦的cp嗑得风生水起,他当嘉宾的综艺也顺利开机了, 关汀好像过得很好。
关汀如今有朋友、有事业、有爱情。更映衬出沈康时的不堪一击。
沈康时想了想,决定回去看望爷爷。
或许家里,能是最后的港湾呢?
沈康时有一阵没有回沈家老宅了, 管家殷勤将他引进门,却没有通报给老爷子。
沈康时问起,管家脸色有些暗淡, 说是老爷子近期情况很糟糕,食欲不振、睡眠也不好, 成天没有精神,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浑浑噩噩卧床休息, 从前那挥斥方遒的精神气是一点也没有了。
他到得不巧, 沈老爷子还在休息。
管家:“沈老爷子近来睡眠很浅,让他多睡一会儿。”
沈康时没料到爷爷的情况又恶化了,老爷子性子犟,又不愿意服软, 对最亲近的家人也隐瞒了自己的情况。
见管家说得严重,沈康时连忙应下:“没关系, 我等一会,别打扰爷爷。”
管家絮絮地讲沈老爷子的近况,人一上了年纪就越发固执,沈老爷子还颇有些讳疾忌医,再不舒服也自己强撑着不上医院。
沈康时听得眉头紧锁,他和爷爷虽然日常针锋相对,但其实爷孙一心,爷爷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他不希望有什么好歹。
沈康时:“还是今早安排全身检查为好,我安排医疗队来家里,你也劝劝老爷子……”
话音被一阵嘈杂打断,沈康时和管家齐齐望向门口,是一位他们没料到的不速之客。
沈宏恺来了。
沈宏恺回国以后并未久居沈宅,毕竟沈老爷子早已公开声明与他做了切割,也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话是这么说,可挡不住沈宏恺的脸皮厚得惊人,时不时总回来打点秋风。
纵然沈老爷子对他再如何横眉冷对,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儿子,却也没有完全狠下心来赶出去。
沈宏恺年过半百,依旧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那和沈康时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眉眼之中毫无沉稳智慧可言,只有些阴骘的贼光。
沈宏恺过来就没打算好好说话,一见沈康时:“哟,这不是我的好儿子么,稀客?”
沈康时如今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已经可以八方不动,只是冷笑:“不敢说稀客,可能只有你才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人,沈宏恺。”
沈宏恺一语不成,眼睛骨碌碌一转,继续点炮:“怎么,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生活,现在记起家庭的温暖了,想回来当沈家的好宝贝了?”
沈康时无语:……
沈宏恺一见这话正中痛点,得意地笑了:“家里的未婚夫,外面的小情人,一个都抓不住,现在焦头烂额了吧,我的好儿子。”
沈康时:“别在这里找存在感,你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贱人。”
沈宏恺似乎对这些话完全免疫,毫不在意地出声:“我是玩弄感情,怎么了?好过某些幼稚小孩,被别人玩弄……哈哈”
“闭嘴!”沈康时没来得及还嘴,身后传来一身威严不足,透着虚弱的声音。
“爷爷?!”沈康时急忙迎上去。沈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刚刚父子俩一番上不得台面的争吵,也不知道被这个最讲面子的老人家听去了多少。
沈宏恺见到沈老爷子却没有半分收敛,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哟,老头你醒了?”
“对爷爷放尊重点。”沈康时低声斥道。
沈宏恺毫不理会,冲着沈老爷子示威:“啧啧,老头你看看,这就是你为自己教出来的继承人?我看还不如你不成器的儿子我呢!”
沈老爷子一见沈宏恺就堵得慌,这不堪大用的货色仿佛他的催命符,给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少说两句吧。”沈康时忙着给爷爷顺气,甚至懒得反驳亲爹的胡言乱语。
沈宏恺腿一撩,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来,看也不看爷孙俩。
沈康时:“爷爷进去休息吧,我们不理他。”便要扶沈老爷子转身回房间去。
“等等!”沈宏恺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堵在爷孙俩面前:“别走啊?给我点钱花花。”
沈康时拍开他这个不成器的爹的手:“没有。滚。”
沈宏恺不依不饶:“好儿子,说什么呢?哪有这样对亲爹说话的?”一时嬉皮笑脸,一时又露出狠色:“快点。手头没有钱用了,别磨叽。”
沈老爷子停住:“你要钱做什么?”
沈宏恺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沈家的人,沈家这么有钱,我不能用?”
沈康时不理会他胡搅蛮缠:“沈家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和沈家断绝关系了吗?你这样的人姓沈我都觉得丢人。”
沈宏恺见此计不成,开始胡搅蛮缠:“不给?好儿子,这可是你说的,你不给我,我自然能去其他地方要来。”
沈康时本没多想,听这话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沈宏恺冷笑:“我什么意思?不给我钱,你在意什么,我就去破坏什么好了。你最近是不是想追那个姓关的小子?我看他之前也当沈氏忠心耿耿的狗,应该知道不少集团秘辛吧,正好他也烦你,不如我……”
“你敢!”沈康时暴喝出声,第一次面对亲生父亲的挑衅失了态。
他本不该如此在意,实在沈氏也并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恶人抓到。但他实在担心沈宏恺去骚扰关汀,给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再铺一层荆棘。
沈康时扭住沈宏恺的领口,咬牙切齿:“别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沈宏恺丝毫不发怵,见沈康时变了脸色,更觉得自己激将有效,得意洋洋:“你猜?我敢不敢?”
沈康时挥拳过去,沈宏恺堪堪躲开,但脸颊还是被拳风扫过,肿起一块。“呸!”沈宏恺吐了一口带血的痰:“小崽子敢和爹动手?”
沈康时还要扭打,沈老爷子出声:“住手,都住手!成什么样子”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怒气。
“康时,他毕竟是你爸爸。”
沈康时不屑:“他算什么爸爸?您认他是你儿子吗?”
沈老爷子:“闭嘴。”
毕竟还是沈家老宅,沈老爷子即使再有气,也不会允许在自己面前发生骨肉相残的惨剧。
更何况,如今他已垂垂老矣,若放任小辈如此作风,自己今后会面临什么?他沈康时难道也要骑到爷爷头上来?
沈康时气得要命,却不好在沈老爷子面前继续大打出手。
三人不欢而散。
沈宏恺最终也并没有要到钱。但沈康时思来想去,怕这渣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再去对爷爷做什么。
沈老爷子现在重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沈宏恺做事没有底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沈康时想了想,叫来了张秘书。
“找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查一下老爷子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有,那一支信托转到沈宏恺名下,够他生活了,记住做干净点,就让他以为是意外之财,别说是沈氏给的。”
沈家一团乱麻之际,关汀在医院看望奶奶。
上次惊惧以后,关奶奶好容易缓和了过来。
而柳亦久提到的那件事,却成了关奶奶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自己的孙子,真的做了如那人所说、破坏人感情的不堪之事吗?
关汀这次来探望,关奶奶便旁敲侧击问了问。
“上次那个沈总,那边的事情,你处理好啦?”关奶奶小心翼翼观察着孙子的神色,生怕自己提及了什么伤心事。
关汀察觉出了奶奶的不安,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忧,他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温声答道:“嗯,都结束了。”
关奶奶有些松一口气,但又放不下心来的样子:“那上次那个……“
关汀:“我已经跟沈总没有关系了,那天那是个疯子,奶奶不用听坏人胡说八道挑拨。”
话说得笃定,其实关汀也在心中暗自叹一口气,柳亦久是可恨,但他又未必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奶奶并未全然放下疑惑:“还有那个简文彦,你们是在谈恋爱吧?汀汀啊,别不好意思说,遇到好人家,奶奶也为你感到高兴的。”
说到简文彦,关汀的心中瞬间明媚了一些。简文彦……嗯,是很好的。
可是两人之间,却仿佛总缺了一些什么一样。是什么呢?
关汀回答奶奶:“不好说,哈哈,奶奶你就别操心了,还没到催婚的年纪呢。”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将这话题结束了去。
奶奶听到却有些伤感:“汀汀,是奶奶拖累了你吧……”
“怎么会!奶奶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关汀佯装生气,两人絮絮叨叨家长里短,聊得停不下来,关汀好容易才将奶奶哄开心去。
“咚咚”两声轻轻敲门,关汀抬头,竟然是张兴。
“张秘书。”关汀公事公办地点头示意。
张秘书表明今天是有正事在身,回身搬进来不少营养品、生活物资。不等关汀婉拒,俯身问关奶奶:“咱们医院最近有新的方案,服务升级不加价,您老人家了解一下?”
的确是颇具吸引力的方案,张秘书一通讲解,关奶奶不仅可以有更舒适的服务、更完善的医疗配套,甚至还专门在花园开辟了一块菜地,几位老姐妹没事可以充分发挥种地基因云云。
奶奶听得心痒,但张秘书来意她怎会不知,便猜也猜到,不过又是那位沈总的糖衣炮弹
于是关奶奶果断地连声拒绝了。
关汀细心注意到了一切,当着奶奶的面并没有说什么。
临走之前,关汀悄悄拉过来张兴:“奶奶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张秘书大喜过望:“帮大忙了哥!“
他还以为今天又只能给沈康时带去一些他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没想到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关汀冷静答:“奶奶年纪大了,不必因为我折腾。你刚刚说的方案很有吸引力,我可以考虑花钱购买沈氏能提供的最好的服务。”
张秘书连连点头,和小鸡啄米似的,思考片刻:“这事……比较麻烦,要不我联系一下沈总?”
张秘书知道关汀恨沈康时入骨,或许并不想再见到他,可他摸不准为了奶奶关汀能退让到什么地步。
关汀看出他的担忧:“没关系,这你的确决定不了,让我直接和他谈吧。”
第089章 原则
得知关汀愿意跟自己见面, 沈康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你跟他说了什么?”沈康时看着张秘书。
张秘书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关秘说,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所以他亲自跟您谈。”
沈康时知道张秘书没说谎,关汀通透,很容易理清利害关系。张秘书作为一个传话的人,只会受夹板气,也大大降低了沟通的准确性和效率——张秘书必定会顾及到两方面的情绪,对言辞做一些修饰。
选择直接对谈,的确是关汀会做出来的事情。
理性知道这一点, 但沈康时望着张秘书,心头竟然会出现一种很诡异的想法:对张秘书的照顾,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厌烦么。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张秘书自然无法知道沈康时的心理活动, 只是看着沈康时的脸色变化莫测,紧了紧后脖子。
最终,沈康时只是垂下眼帘, 淡淡道:“那去准备吧,你问问关汀什么时候方便。还有……是他一个人来吗?”
不知为何, 张秘书竟然从沈康时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丝卑微,他想问关汀跟简文彦的关系, 但最后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张秘书欲言又止。
沈康时:“你想说什么?”
张秘书犹豫片刻, 道:“关秘毕竟爱过您,您在他心里的地位终究不一样。您现在心里有关秘,如果想挽回一个人的心,最重要是的找回那个时候的感觉, 不要破坏以前的好印象。”
沈康时看向张秘书。
张秘书不知道沈康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补充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 我对感情也不太懂,如果说错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
沈康时提前等候。
关汀是一个人来的。
沈康时看见关汀,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是克制地说:“……关汀。”
关汀戴着口罩——沈康时最近的表现实在令他厌恶,每时每刻的围追堵截,如同狗皮膏药一般出现,他还以为沈康时会借着这个机会做什么或者说什么。
但沈康时只是叫他的名字。
目光相触的瞬间,沈康时仿佛被烫到一般,移开了目光。
关汀顿了顿,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开始,即便关汀带着口罩和墨镜,沈康时完全看不清关汀的表情,但他能够从关汀的肢体动作里读出来,关汀此刻对自己的态度尚可。
沈康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递给关汀一个文件夹,道:“这是沈氏医院的疗养项目,你可以看一看,服务细则和价格都写在后面了。”
沈康时嗓子发紧,声音也显得有些奇怪,但语气好歹是绷住了,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侵略性。
关汀点点头:“谢谢。”
随后接过文件夹,慢条斯理地浏览了起来。
他看得仔细,纸页翻得很慢。
时光静静的,沈康时坐在关汀对面,发现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观察过关汀。
关汀的姿态很好看,背挺得笔直,腕骨纤细,也很好看。
沈康时没有出声打扰,恨不得这一刻能够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关汀终于看完,合上文件夹,道:“我大致看过了,对其他几个条款有一些疑问。”
“你说。”这两个字有些急促,“可以改……我的意思是,可以协商。”
关汀对沈康时脱口而出的妥协仿若未闻,而是指着文件夹里的几个条款,一一细致地问。
沈康时愿意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那是再好不过。
关汀想要的,也不过是叫奶奶舒心。钱能买到的服务都不是问题,若是沈康时拿这些事来换感情,就叫恶心。
做了那么久秘书,关汀对沈氏的资源心里有数。盘算了一下,关汀提出了好几条改善,包括关奶奶心心念念的菜园子。
沈康时都同意,没有免费,但开价也相当优惠,能算个“友情价”。
友情价,这个词出现在脑海的那一秒,关汀竟然有点想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又立刻将笑容收敛。
还好戴着口罩,沈康时应该没有看见。
这一场交涉,气氛因紧绷而显得略微诡异,但比关汀想象得要好得多。
结束的时候,关汀发自内心地道谢:“谢谢沈总。”
沈康时低低地说:“不用,是我欠你的。”
这是今天沈康时为数不多提到感情。
或许因为先前的交涉很顺利,关汀的抵触情绪也没那么强烈,他说:“不用这么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欠不欠。”
沈康时说:“可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多添这么一句,给人的观感就完全不同了。
墨镜下关汀的眼神倦倦的,道:“你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未来就能够知道此刻的真正心意吗?沈总,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没有意思。”
沈康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解释自己此刻已经明晰了心意,绝无再次变心的可能,可开口的瞬间又意识到,越解释越招人嫌。
只能委屈地闭嘴。
沈康时默默地看着关汀离开,想送一送关汀,又想起刚刚的事情,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还好……关奶奶到底是留在了沈氏医院。
今天的策略也小有成效。
来日方长,或许自己真的能有补偿关汀的机会呢。
怀着这样的期盼,沈康时觉得胸口轻了一些。
可正当他嘴角即将上扬的时候,忽而看见关汀在门口停顿了半秒钟。
关汀说:“柳先生,沈总在包厢里。我们今天谈生意,不要误会。”
关汀的脚步声渐远,而柳亦久则是红着眼眶,出现在了门外。
·
关汀新上的职场综艺,林启逸是赞助商。
这确实是巧合,林启逸也是后来偶尔听别人聊起,才知道关汀竟然去了自家赞助的综艺上做嘉宾。要知道,赞助商是早就定下的,嘉宾的敲定却在其后。
于是挑着一个录制日,林启逸到了片场,找的理由冠冕堂皇——品牌要露出,他样貌颇佳,为集团抛头露面出卖色相,是营销部定下来的策略。
候场时,林启逸巴巴地坐在关汀旁边,打听道:“你跟沈康时彻底结束了?”
关汀面色未变,道:“我的新职业规划是娱乐圈。”
一副开启新生活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关汀之前都做幕后的活,很多时候他的工作都会被埋没,要不是跟沈康时的桃色八卦,存在感未必能有这么强。
林启逸没想到,关汀参加综艺竟然会有这么出彩——他不怯场,温文尔雅,说话极有条理,情绪稳定。哪一条都是娱乐圈的大杀器,组合起来更是让观众眼前一亮,短短一两期的直播里,关汀已经收获了许多粉丝,唯粉隐隐约约有跟cp粉对打的趋势了。
当然,这些关汀本人是不在意的。只是林氏作为综艺的投资商,总归是能听到一些诸如粉丝构成之类的数据分析。
数据分析里说,关汀的粉丝原来大多是由简文彦的粉丝转化而来,现在则隐约有了自己的受众群体,这是两波差异很大的人群,之后要围绕哪一方面来突出表现关汀,节目组尚在讨论中。
林启逸期期艾艾,最后依然没有忍住,问:“你跟简文彦……是炒cp还是真的?他经常陪你录节目。”
事实上,要不是这一次简家有家族聚会,简文彦还是要来的。
简文彦隐约有带关汀去家宴的意思,但关汀不想要掺和到大家族之中,以录节目为借口拒绝掉了。
简文彦担心关汀的情绪不佳,于是派经纪人付宁过来护驾。
关汀觉得林启逸的语气有些奇怪——
林启逸曾经追求过自己,虽然因为这种那种的原因而中止,但按照常理来说,林启逸不该是这样担忧且欲言又止的语气。
关汀淡淡瞥一眼,说:“你已经提早退休了?”
林启逸:“什么?”
关汀:“感觉像是练了十年八卦掌的样子。”
林启逸:“……”
这是在说自己八卦。
林启逸觉得关汀变了一些,以前做沈康时秘书的时候,即便自己言语中诸多暗示,关汀也只会四平八稳地打太极,不留话柄,不伤情面。
虽然简文彦……但目前对于关汀来说终究是好事罢?
林启逸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付宁走了过来。
“关汀,轮到你化妆了。待会儿录制的时间很长,你化好妆又不方便吃东西,我给你买了点面包,你要不先垫一下?这边还有牛奶和吸管。”付宁说。
关汀:“谢谢。”
付宁:“客气了。”
这两人相处很有意思,这对接态度良好又生疏,生疏之中竟又有一种社畜的心心相惜。
林启逸跟着关汀和付宁二人,走向化妆间,嘴却没闲着:“其实吧,沈康时变了挺多的。我听说他现在跟柳亦久闹掰了。有时候回头草也不是不能吃,只要味道好。”
关汀奇怪道:“你在为他说话?你被夺舍了吗?”
“……”林启逸说:“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其实人还行。起码挺有原则。”
有什么原则?只喜欢柳亦久那一张脸的原则吗?还是“绝不惜取眼前人”的原则?
关汀听到了权当没听到,全身心投入到新生活中去。
第090章 告解
关奶奶的医疗服务升级, 也算是医院新近的一个尝试。
为了应对人口老龄化,近来医院在适老化方面做了许多努力, 争取抢占这一片的市场。
这也是沈氏未来蓝图规划的一部分,沈康时这安排虽然是给关奶奶行了方便,却不完全是出自向关汀示好的原因。
具体业务自然并不需要沈康时出面来做什么,但正式运作起来以后,沈康时还是亲自过来了医院。
一是为表重视,二是他也想听听一线的反馈和患者的想法。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他还隐隐有些私心。关奶奶这里也是他和关汀唯一的联系了。
问过关奶奶精神不错,这天沈康时亲自来探望她来了。
关汀并没有过来, 他所在的综艺节目已经开始紧张拍摄,整天忙着节目的事情,无法像之前那样频繁来探望长辈。
好在关奶奶已经学会了在各种视频短视频上看孙子的最新消息, 并不觉得寂寞。
沈康时走进来的时候,关奶奶就正在看着一个关汀的精彩情商回答合集。关汀眉眼温柔,说话却直击要害, 将不怀好意的人堵得哑口无言。
关奶奶认认真真看着孙子舌战群儒毫无露怯,在长辈的自豪之余隐隐有些心疼:她看着长大的小汀, 已经成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啊。
沈康时没说话,一时间病房中只有视频里关汀的声音, 清凌凌的掷地有声。沈康时也被吸引住, 停下了脚步。
关奶奶一个视频看罢,才注意到有客人。
“……沈总?”关奶奶是认识沈康时的,印象也几番变化。从赏识汀汀的好领导,到疑似纠缠汀汀不清不楚的男人。
这样几次三番的闹剧下来, 关奶奶对沈康时也有了些防备心。
既然对关汀有所企图,并且关汀还不乐意, 那作为关汀唯一的亲人,必然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关奶奶怀着这么一个朴素的心态。
沈康时简单打了个招呼,倒是没有张秘书每次来送东西时的殷勤,有的是身为上位者适度的尊重。
见他没有来莫名套近乎,关奶奶有些放下心来——不然还不知该怎么招架呢。
不是不关心汀汀和沈总之间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关奶奶更担心长辈介入会影响到孙子的判断。
沈康时只是随意地打了招呼,又问了些新服务的感受、还有什么意见建议。
关奶奶起初答得谨慎,渐渐发现,沈康时也并没有“不安好心”,只是正常的聊天而已,于是松弛了下来。
沈康时的确没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他只是一过来,就觉得关汀奶奶面善亲切。
沈康时:“说来不怕您见笑,我……也有位长辈,是我的爷爷。现在年纪大了,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沈康时的担心不是假装的,沈老爷子讳疾忌医,医疗队一波一波往家里送,大多数都被他或敷衍或请走了,现在也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关奶奶看出沈康时的确是在操心家中长辈,仿佛看到了关汀为自己操心的影子,于是真诚劝导:“年纪大了身子变弱,总是不想接受的。你爷爷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这样的大人物,更加不能接受自己在变得需要帮助。”
所有人都怕老、怕死、怕事情失去掌控,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在曾经叱咤风云、建立过自己商业帝国的沈老爷子?
他不是故意不配合,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衰老的事实。
关奶奶一番话,解开沈康时的疑惑之余,还让他有些感动。
他从来没有这么慈祥的长辈,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个完全不靠谱的,沈老爷子一早就把继承家业的重担寄托在了沈康时身上。
沈康时自然是完成得很好,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没有让沈老爷子失望过。
但爷爷厚望之下,便也意味着颇为严厉。虽然沈家不信奉什么棍棒教育之类的邪说,但沈老爷子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少有不严词厉色的时候。
爷孙两人虽然一条心都是为了沈家,但其实也有隔膜,从来没有掏心掏肺地说过话。
沈康时如今在关奶奶这里,似乎找到了自己缺失的一点东西,暖暖的。
他虽没意识到,关奶奶却已经明眼看出——沈康时不过是个缺爱的小孩罢了,因为缺爱,所以不懂爱。
关奶奶看出沈康时伪装之下的脆弱——至少不是怀着什么坏心思。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得很开心。
沈康时面对关奶奶,总想起关汀,而这一想起就多少有些惭愧。
关奶奶那样和善温暖,他不由得将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沈康时:“奶奶,我……必须向您坦白。我伤害过关汀,伤他很深。”
话说到这里,沈康时一不做二不休敞开心扉了,面对关奶奶好似虔诚的告解一般:“我对不起他……至今,关汀也没有原谅我。他甚至不愿意再见到我。”
失态,真是失态。心里有个声音在冷冰冰地点评。可是沈康时并不觉得自己在做错事,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关奶奶本来对这事也有所耳闻,听到并不惊讶,只不过是从沈康时的角度重新听到一次这事情,倒是与她所以为的纯粹玩弄汀汀感情的花花公子形象有所区别。
关奶奶回答:“说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代替汀汀对你说什么,我没有这样的资格,也对他不公平。”
沈康时一听便知关奶奶有所误会,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不知道和谁说这个事情。我……很后悔,我对他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关奶奶没有正面回答沈康时,反倒聊起了关汀小时候的事情。
“汀汀小时候是‘留守儿童’,是叫这个名字吗?当时他的父母都在A市工作,只有他和我生活在乡下。”
“乡下很大、很空旷,汀汀在那里很自由,可是很孤单。我白天要干活,也没有同龄的小孩子和他玩,他总是一个人玩,和小猫小狗说话,和捏的小泥人说话。”
“汀汀是很聪明的小孩,也很能干,很小的时候就能帮家里干活,洗衣做饭什么都会,脑子也机灵。”
“我就想啊,他可不能耽误在乡下了。”
“正好那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工作好了,于是把汀汀接到城里上学。”
这事沈康时知道,关汀的父母入职沈氏以后,两人工作努力,很受赏识,很快就在A市扎下根来,也有了自己的温暖小家。
……那个老房子,关汀记忆中最难以割舍的地方。沈康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破坏,又是一阵狠狠的自责。
关奶奶还在讲述:“汀汀来了A市上学,就很少有机会回老家了,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去乡下,见上我一面。”
“汀汀很上进,学习很好,工作也很认真。”关奶奶说到这个,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沈康时非常认同这一点,不由得插话道:“是的,关汀在沈氏工作的时候也是一位非常能干的秘书,总是把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
这话丝毫不搀水分,大名鼎鼎的“万能秘书”,除了关汀还有谁能担下这样的称号?
纵然关汀已经做得足够完美,但他却总还是心里有根刺,觉得自己愧对奶奶。自从他抛下了奶奶去城里生活,奶奶有时候很寂寞。
但是奶奶其实只想他好好的。
尤其是关汀父母意外去世以后,关汀越来越封闭自己的内心,也越来越严格要求自己。
奶奶总觉得他过得太紧绷了,关汀总想当完美小孩,可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呢?所谓完美都是给别人看到,实际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关奶奶聊到这里,也不由得叹气。她遗憾自己没能更好地开解关汀,以至于让孙子陷入了情绪的黑洞。
沈康时唯有沉默,他觉得关汀已经足够完美了,但这完美变成生活的背景色以后显得如此稀疏平常,便也总是吝于称赞。
没想到关汀心中如此内耗——他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关汀那张完美的假面,也有一面是朝着自己的吧?沈康时想。
自己何尝不也是关汀压力的来源之一呢,沈康时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小时候关汀来到A市不久,便面临了父母双亡的悲剧,一夜之间又被接到沈家生活。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也没有人关心他习不习惯、开不开心。从父母疼爱的宝贝,骤然来到沈家寄人篱下,一定压力很大吧。
关奶奶继续回忆:“汀汀小时候第一次喜欢别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偷偷地回来问我。”
“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懂小孩子这些情情爱爱,何况那时汀汀还小。但是汀汀很认真,他说奶奶,我真的喜欢他。”
于是那次奶奶告诉他,喜欢谁就大胆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吧。
关汀后来告诉奶奶,自己没好打扰对方,送给了他花,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想说的话都在花里,他或许会懂。
是小雏菊,花语是“深藏心底的爱”。
关奶奶讲完兀自感叹:“汀汀实在是个好孩子,总担心打扰了别人,总是为别人想,亏欠自己也不说。”
而沈康时听到这里却是悚然一惊。
那束小雏菊,是关汀送的?
——自己究竟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有多少误会从未解开,有多少错误从未弥补。
沈康时的心猛地钝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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