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爷爷
经过一番心理辅导, 关奶奶对孙子当前的状况,倒是有了更多了解。
先前担心沈康时借着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 对关汀如何威逼利诱,脑补了关汀许多的不得已。但就目前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反倒更多处在一种“你情我愿”的状态。
关奶奶放下心来。
加之关汀解释过,目前她享受的所有服务,都是来自于金钱的力量。
关汀给关奶奶透了个底,大概说了一下这些年究竟攒下了多少数字。这个数字令关奶奶惊诧,同时对于自己在沈氏医院所享受的待遇, 也心安理得起来。
——给医院交了这么多钱,自己也该好好享受才是。
关奶奶一辈子节俭,到了现在的年纪, 也有些看开了。
儿子媳妇都已经不在了,关汀的感情无论走向那个方向,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小孩的样子。
生带不来, 死带不去,她若是不接受孙子的孝顺, 反而令关汀烦恼。
关汀常常来看奶奶,见奶奶心态颇佳, 颇有些怡然的样子, 也放下心来。
只是沈康时也常常来。
沈康时或许是知道自己不讨喜,于是会避开关汀来的时段。
很多时候关汀来的时候,会发现沈康时忘在病房的书或者外套,有时候是一支钢笔。
沈康时不特意过来刷存在感, 奶奶不说,关汀也当不知道。
关奶奶最近迷上学英语, 拿着一本词典问关汀:“‘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怎么说?”
关汀失笑,说:“你打算出国去玩?什么时候?”
关奶奶说:“等我学会英语,我不想当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完全离不开你们年轻人。”
你们年轻人。
关汀垂下眼帘,说:“原来你不止想跟我一块儿旅游啊。”
关奶奶学英语,有点心血来潮的意思。她一期一期追关汀的求职综艺,甚至混进了粉丝群。
有一期,一个海归有些盛气凌人地怼关汀:你没有留学背景,凭什么说我不适合这个海外业务?
关汀在节目里淡淡一笑,随后用一口流利的法语与海归对话。海归愣了愣,灰头土脸地完败了。
那期之后,关奶奶便吵着要学外语。关汀推荐关奶奶学英语,因为英语是更为广泛的、使用人数更多的外语,说服奶奶后的第二天,病房里就多出了一些课本和教辅书。
关汀还没来得及买,那就是沈康时的手笔。
关汀只是没想到,沈康时对奶奶的渗透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要跟“你们年轻人”一块儿旅游的程度。
关奶奶一愣,知道自家孙子已经反应过来了,还有些羞赧——
现在是沈康时要苦追关汀,关汀丝毫不给机会。而关奶奶自己作为关汀的软肋,竟然这样轻易地被攻破了,她自己也觉得有点拖关汀后腿的意思。
可是……
既然已经提起了这个话头,关奶奶便没忍住,道:“小沈这孩子,经常过来讨好我。放心,我没出卖你,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敌人的糖衣炮/弹,我只收糖衣!”
关汀倒也不是真的想要管奶奶“不准跟谁谁谁往来”,沈康时要讨好,奶奶也受用,那就随意了。
只是他自己是不可能妥协,也不可能再回头的。
关汀笑着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顾及我。沈康时他真的想要逗一个人开心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见关汀态度并没有那么排斥,关奶奶也松懈下来,随口道:“那个简文彦的长辈,你有没有见过?很多人说他们家有权有势,规矩特别多,不知道相处起来会不会融洽。”
关汀:“你考虑这些做什么?”
关奶奶:“如果要组建家庭,当然要考虑双方长辈。你的长辈就剩我这么一个没见识的农村老太,我怕给你丢面子。”
关汀哭笑不得:“说这些还太远了。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你在医院里整天就想这些,看来我得给你找点事情做了。”关汀想了笑,恶狠狠地说:“送你去上学!”
关奶奶无辜:“我现在不正在学么。”
关汀:“……”
也对。
关奶奶却从刚才的对话发觉了端倪:“你跟影帝,进展不顺利?”
关汀说:“谈不上,只是还没到时候。”
关奶奶说:“如果不喜欢,就再挑一挑。一直挑不到喜欢的,就我俩回老家过。”
关奶奶看得很透,感情生活是关汀的,如果关汀还没看中,那么孙子单身也不打紧。
不合适的另一半,能给人带来太多的痛苦了。
关汀笑了笑,说:“奶奶,你倒看得开。其他长辈听到儿孙喜欢男人,就已经要大发雷霆了。”
“为啥要生气?我疼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儿子女儿,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跟你生气,我是疯了么。”关奶奶说。
关汀忍不住笑了笑。
关奶奶又说:“其实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什么没有见过?你别真当我们老古董啊,就好比沈康时的爷爷,家里那么有钱,也不耽误沈康时喜欢男的。”
关汀:“……”
“其实沈康时还挺在意他爷爷的。”关奶奶无意中说了这句话,但很快意识到什么,说:“哎呀,你不爱听这个,我刚大意了。我再也不提了。不讨你厌。”
关汀倒没有觉得讨厌。
他只是偶尔出神,心想:好像,很久没有听到沈爷爷的消息了.
正想到沈爷爷,当天晚上便打了个电话去沈宅。
上次简文彦说沈爷爷对关汀只有利用,但从关汀的角度,不能这样算。
沈爷爷决定养关汀的时候,并不确定关汀后面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就当是投资吧……可关汀除了在感情受挫,也并未在其他方面感受过亏待。
管家接起电话,关汀自报姓名,问沈爷爷情况。
刚想补充那句“不要说我打电话过来”,就听管家语气有些急迫,道:“沈老爷子……唉。”
这语气还有故事。
关汀连忙追问,管家这才说:“可能是最近天不太好,沈老爷子一病不起,现在状态不太好……”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管家内心犯嘀咕:沈康时特意嘱咐,如果关汀没有主动问,就不要去打扰。
沈康时有他的考虑,他们拿钱办事的,也不好对着干。
还没等管家找理由含糊过去,就听关汀又说:“沈爷爷在沈氏医院吗?在哪一楼?”
沈爷爷没有在沈氏医院。
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老头,他有些自己的执拗。虽然集团有医院,但他依然不喜欢去医院,颇有些讳疾忌医的意思。
关汀匆匆赶到沈宅,看见沈爷爷躺在卧室里。
一向矍铄的老头子,现在躺在病床上,竟然有一些可怜的样子。
见到关汀之后,沈爷爷的眼睛量了一下,但这光亮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黯淡下来。
关汀到底是心软,喊:“沈爷爷……”
沈老爷子说:“你过来,沈康时那小子不知道吧。”
关汀说:“我刚知道……来得很匆忙。”
沈老爷子说:“我最近不太舒服,有点预感。还好你来了。”
预感。
关汀心里叹息,嘴上却说:“没事的,你不要想这么多,相信医生。知道是因为什么病吗?”
沈爷爷的病来得有一点点突然,虽说一直有些年纪大的基础病,但保养的不错。
这次爆发,到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过半个周。宅子里医疗设备不足,就算医生能过来,有些检查却没有来得及做。
关汀坐在床边,眼神有些哀伤,关心得真真切切。
沈老爷子看着关汀,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儿子混不吝完全不在意他的健康,沈康时虽然时常过来,但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也远没有关汀这样真情。
沈老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你跟康时,不可能了是吗?”
关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要不要去医院里治一次?至少把检查做了。”
“做检查有什么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沈爷爷说:“简家那孩子说的不错,我对你是有利用,想让你牵制住康时。但事到如今,你俩关系成这样,看起来再无弥合的可能。我希望你们俩都能好好的,不管是分开来,还是在一起。”
沈老爷子极少吐露心声,这时候忽然有了一些“其言也善”的味道。
关汀连忙说:“沈爷爷,你别想这么多,无论是我还是沈总,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老爷子咳嗽不止。
沈康时回到家的时候,关汀已经离开了。
管家汇报:“小关来看了看老爷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关走了之后,老爷子就睡过去了。小关说话一向很有分寸,应当是老爷子太激动了……”
沈康时听出管家在为关汀说话,这时候有一些悔恨情绪:或许所有人都已经先一步察觉出了关汀的好。
“我去看看爷爷。”沈康时这样说着,悄悄推开了沈老爷子的房门。
沈老爷子睡得并不安稳,沈康时看着这一幕,心里又心酸又担忧。
往常跟老爷子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暗自较劲,到了此刻才知道其实没什么意义。
沈康时眼眶微红,正在此时,沈老爷子似乎醒了过来,抓住沈康时的手说:“你要娶关汀进门啊!”
沈康时正要跟沈爷爷说话,却发现只是梦呓。
沈老爷子梦里都在想这件事情,但沈康时自己却清楚,已经绝无可能了。
关汀不爱他了。
第092章 ICU
这几天, 关汀往来医院非常频繁。
沈老爷子也挺高兴,有人这样记得自己, 终究还是好的。
沈康时工作太忙,即便时常想回来看看,也总因为行程安排,常常推迟或者取消。
沈老爷子感慨:“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是你经常来看我。没能和你成为一家人,是康时没有福气。”
关汀则是半开玩笑地感慨道:“我上午去看奶奶,下午来看你,太麻烦了。你要不要也去医院住着?”
沈老爷子执拗地不愿意去医院, 于是关汀想尽办法劝说。
沈老爷子说:“你就不怕,我给你奶奶上眼药水?”
关汀:“……”
沈老爷子是在商场里厮杀出来的,口才和话术俱佳。如果真的要跟关奶奶说什么, 关奶奶不一定扛得住。
见关汀沉默,沈老爷子也哈哈大笑。
这一日,在陪沈老爷子晒太阳的时候, 简文彦忽然打了电话过来。
关汀走到一旁接起来,低声道:“喂?文彦?你不是在开剧本会么。”
简文彦最近一段时间之所以那么闲, 都是在为了下一部电影做准备。
是冲奖的片子,对体型体态和人物心境有要求, 这些天简文彦陪着关汀一块儿放松心情, 导演觉得简文彦状态太轻松,不够“苦大仇深”,还专门给简文彦打电话说了一下这件事。
所以最近几天,关汀和简文彦见面也没那么勤, 没有录综艺的时候,就做自己的事情。
简文彦的语气有些低沉, 说:“关汀,我不是很开心。”
关汀一愣,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文彦沉默了五秒钟,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含糊地说:“没什么,可能正在入戏,受到角色影响了。你呢?你现在还好吗?”
关汀对演戏之类的事情不太了解,但记得徐应当时入戏时有多痛苦——虽然更多是要看懂学术台词的痛苦。
关汀想了想,说:“我挺好的。你现在需要我吗?我跟付宁说一下,问问我能不能去看你。”
“不要!”简文彦飞快地否定,之后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解释道:“你别跟他说,他现在跟导演是一边的,肯定不会让我见你。可是我好想你啊。”
简文彦撒起娇来,语气既幼稚又甜蜜,关汀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问:“那他会同意我们俩打电话吗?”
简文彦有些委屈:“这个电话都是偷偷打的……”
聊天聊着聊着,关汀走得离沈老爷子远了一些。
他一边通话一边看着沈老爷子的方向,忽然发觉了不对。
沈老爷子身体一歪,竟然就这样从轮椅上滑下来了。
关汀飞快跑向沈老爷子,连电话都来不及挂断。
·
沈老爷子进了ICU。
医生赶紧把人送进手术室,争分夺秒地抢救。
关汀站在手术室外,看着许许多多的人出现了。
柳亦久、沈老爷子的堂表亲戚……还有董事会的许多人。
柳亦久立刻冲了上来,抓着关汀问:“怎么回事,为什么爷爷倒下的时候,你会在那里?是不是你说什么话,气爷爷了?”
关汀没有说话,还是护士把人给拉开的。
“这位先生,董事长是突然发病,医生正在抢救中,发病原因也会尽快查出来的,请您不要激动,保持安静,不要影响秩序。”
柳亦久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关汀心里在想:沈爷爷是什么时候晕倒的?自己在打电话,会不会耽搁了几秒?那几秒钟会不会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
关汀不是擅长自责的人,可在人命关天的时候,终究还是会有些后怕和后悔。
但打工人的本能,令关汀开始理清权责:“我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送沈老爷子过来了。如果你觉得是我言语刺激沈爷爷,请你拿出证据。沈爷爷会因为什么事情跟我生气呢?请柳先生不要迁怒。”
柳亦久挑起这个头,其他人的目光也看向关汀。
关汀表情淡淡的,虽然站在墙边,但也成为了焦点。
沈爷爷表兄那边的小辈说:“你是叔公什么人?这里都是亲属,或者利益相关的人,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人是朝着关汀发难,关汀淡淡地看了一眼,说:“你不认识我,那你算什么沈家人?”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人见关汀语气平静,眼神忽视,顿时恼羞成怒。
管家往前走了一步,说:“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我从四十多年前来到沈家,一直跟在沈家,从未见过您。关汀从小在沈宅长大,您要是来过沈家,就该认识他才对。”
那人确实不姓沈:“……”
管家三言两语,向周围的人解释清楚了关汀的身份。
——虽说不姓沈,但没有比关汀更亲近的“外姓人”了,柳亦久也不意外。
管家转而看向柳亦久,说:“柳先生,沈老爷子病了这么久,您来过一次么?您知道沈老爷子不喜欢晒太阳吗?我们都知道应该晒太阳,但我们劝不动,关汀带沈老爷子去晒太阳,是因为关汀天天过来探望,才终于劝动。那您呢?您刚刚问那几个问题的时候,内心也那样理直气壮吗?”
管家平常不声不响,很多人都把他当作NPC一样的人物。
可他毕竟来了四十多年,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是沈老爷子最信任的人。
管家忽然冒头说话,周围的人也或多或少察觉出来了什么。
气氛微妙之时,沈老爷子的贴身保姆说:“是啊,也就关汀过来的那几个小时,沈先生的心情能稍微好一点。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都盼望着关先生能多来,沈先生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次沈老爷子住院,来了不少一直跟在沈宅的人,还包括沈老爷子的私人医生。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人竟然都在为关汀说话。
柳亦久看着眼前一幕,想不明白为什么关汀一个被领养来的下属的儿子,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说话。
柳亦久咬牙切齿,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一阵骚动。
沈康时终于到了。
沈康时风尘仆仆,皱着眉头说:“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
阿猫阿狗们:……
沈康时的目光扫过关汀,最后落在柳亦久身上。
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一些。
沈康时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警告,这让柳亦久想要说的话憋在了心里。
虽然沈康时发话了,但人却没有离开几个。
沈老爷子这次忽然住进ICU,令许多人心思蠢蠢欲动——如果就是今晚、就是这次呢?
因此,很多人都贴着墙角,想要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没有离开。
柳亦久看着沈康时,勉强笑了一下,说:“康时……”
沈康时眼角余光划过关汀,想让柳亦久不要这样叫自己,可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护士忽然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病人家属呢?有些事情要商量一下。”
沈康时心里一紧,连忙迎了上去。
沈宏恺也跟了上去——沈康时都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护士把两人带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说:“是这样的,现在情况有些紧急,有几个治疗方案,需要跟沈总你们讨论一下,尽快决定怎样做。”
沈康时:“不惜一切代价,以爷爷的生命健康为最优先。”
沈宏恺:“选最省钱的那个。”
沈康时瞪了沈宏恺一眼。
沈宏恺说:“老头年轻时受了伤,身体本来就差。现在医生都要我们选方案了,说明事情很紧急,预后也未必好。他就算活着,也只会继续管着你。只要他还在一天,沈氏就永远不可能是你的。你难道不想要吗?”
沈宏恺口无遮拦,沈康时即便想把沈宏恺扔出去,此刻也只是看向护士,问:“有哪几个治疗方案?”
护士:“我们发现老爷子血管堵塞,位置比较复杂。如果现在动手,只有40%左右的把握。如果不动手,可能病人醒过来之后会长时间沉睡,甚至失去意识。现在要不要治疗,取决于你们。”
沈康时知道沈老爷子的性格,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康时当机立断说:“做。”
现在动手就是赌博,好比在沈老爷子身体里拆炸/弹,要么成果要么失败。不动手,则需要负担更长时间的康复费用。
明明这个方案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跟沈宏恺想要省钱的心是一样的,可沈宏恺这时候又说:“等等,等等!你小子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还能苟着,那就苟呗,今天那么多人,难道你想被那么多人看笑话?”
这下子沈康时看出来了,对沈宏恺吼道:“你是不是故意捣乱的?!”
沈宏恺嘿嘿一笑,说:“我就是想知道,老头子是不是立了遗嘱?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没我多少。但我现在缺钱啊,我能怎么办呢?”
沈宏恺说:“我才是他亲生儿子,按道理,我的决定比你的更有效。如果你想让我同意你的治疗方案,你得拿出诚意来。”
第093章 “渣男!”
沈老爷子进了ICU, 本该安静的监护室门口此时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形形色色各怀鬼胎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将干净的走廊变得如同闹市一样。沈家的人和沈氏的人来了不少,众人乱成一团,其中更不乏想寻着机会溜须拍马的人、来试图捞偏门的人,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这么多乱糟糟的声音中,却是很多都在叫着同一个名字:关汀。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找关汀。
柳亦久之流的人,是在找关汀的麻烦。关汀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沈老爷子倒下前最后见到的人?他们声称此中必有蹊跷。
——“说不定关汀下了什么黑手,毕竟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柳亦久愤愤然地在人群中骂骂咧咧,企图给关汀泼一身脏水。
沈宏恺也在趁机拱火:“你关汀又不是沈家的人, 有什么目的?又是贪图什么?”——这话说出去,关汀其实坦坦荡荡,反倒是他自己的居心一览无余。
也有人找关汀并非为一己私欲。
沈家管家是平时和沈老爷子相处最久的人, 日常只直接听命于沈老爷子。如今沈老爷子突然失去意识,他有很多事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
沈康时此时忙的焦头烂额, 管家一时求助无门,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关汀。
毕竟关汀与沈老爷子可能比沈家的小辈更为亲近一些, 诸多烂摊子他也更熟悉。
……
在所有人以外,还有一人别有所求。
虽然身处众人包围之中, 要解决的事情多如牛毛。可是沈康时仍然忍不住分心望向关汀。
关汀又这样被卷入了沈家的漩涡之中。他会恨吗?沈康时想。
可是有一些恨也好, 比起被关汀恨着,沈康时更不愿看到关汀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爱恨,没有自己。
“关汀!你这个贱人……”——是寻衅的人。
“关总,你看看这个是医嘱须知, 沈老爷子先前……”——是求助的人。
关汀,关汀……
关汀试图集中注意力听管家说话, 可是感觉全世界的嘈杂都向自己涌来,吵闹得不行。
不知道噪声、压力、低血糖哪个原因才是最后一根稻草,关汀只觉得头顶的灯光一时间亮得刺眼,然后视线触及之处猛然变成一片光芒四射的空白,紧接着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仿佛被突然抛进了无边的真空之中。
关汀身影晃了一晃,好像慢动作一般身躯一软,然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关汀晕倒了。
身边围拢的人群没有反应过来,有瞬间的寂静。
只见人影一闪,沈康时从走道另一侧飞快地拨开其他人冲了过来。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只有他好像一直关注着这个角落的动静,第一时间飞奔过来。
病房里还忙着抢救沈老爷子,走道上乱成一团,一时竟然没有喊到医生,关汀轻轻伏在地上,面容平静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额角几点冷汗昭示着他也情况危险。
沈康时毫不犹豫地将关汀打横抱起来,吩咐旁边的人:去沈家的休息室。
原本因为关汀突然倒下而慌乱了片刻的众人回过神来,见此又像油锅一样沸腾起来。
众人小声嘀咕:他俩是什么情况?
沈康时眼睛没有看向其他任何人,只是盯着关汀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瓷白的脸上没有表情,陷入深眠之中。
于是沈康时就这样稳稳抱着关汀,心无旁骛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医院是沈家的产业,留有专门的豪华病房。这里沈康时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之前关汀生病、他自己受伤,都在这处保留地住过。
刚刚人群一团乱,沈康时大剌剌带关汀离开抢救室,没注意到这全过程都有人记录了下来。
沈老爷子突然倒下,也算是件豪门重磅新闻,人群之中不乏潜伏有专业的狗仔。
这些鬣狗本来只是来探听沈老爷子的病情,借此预测一下沈氏的未来,没想到沈老爷子的情况没打探多少,倒是歪打正着堵到了沈康时和关汀的这一幕。这可是大八卦。
众所周知沈康时前些日子和柳亦久刚订了婚,传言两人自订婚宴席后一直不和,近期已经分居,婚约取消的传闻一直甚嚣尘上。
但其中原因是为何,八卦中却语焉不详,只说疑似感情破裂。
今天可终于让大家对这感情破裂的原因窥见一二。顿时,八卦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各种角度的照片、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在一个个群聊消息里飞速传播了起来。
关汀昏迷只是因为劳累和压力,在病房休息了一会儿,又挂上了葡萄糖,没多久便醒了。
醒来时病房意外地安静,昏迷前那一番混乱景象恍如隔世。
难得清静的时刻,关汀便也顺势放空大脑,整理起自己的思绪。不知为什么,奶奶的话时不时仿佛萦绕在耳边。
……最近,奶奶提起那个人次数好多啊。
关汀隐隐约约有印象,自己倒地的瞬间,人群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开来,慌乱之中,自己被稳稳地抱起。
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
不等关汀想更多,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是简文彦。
关汀没料到又惊动到简文彦,担心他过来影响到工作,但又止不住有些开心:“文彦,你来了。”
简文彦不像往常一样游刃有余,也不知是不是从剧组临时赶来的。
大概是有些介意急匆匆赶来身上的风尘仆仆,简文彦没有像往常一样亲近地靠过来,只是坐在病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关汀说话。
仔细问了一圈身体情况,见关汀没有大碍,他勉勉强强放下心来。可是两人一时无话,出现了一段尴尬的空白。
简文彦像是有些踌躇该不该直说,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来:“关汀,我一直没敢正面问你……”
关汀扬眉:“嗯?”
简文彦:“你对沈康时还有感情吗?”
简文彦大抵也是看到了今天的消息,沈康时的态度已经路人皆知,那么,关汀呢?
关汀从未见过大影帝这样患得患失的样子,心中隐隐泛上一阵奇怪的感觉,但他斩钉截铁回答:“没有了。”
回答很果断,关汀好像是在安抚简文彦,又好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定心丸。
但是心中却隐隐约约好像有另外一个声音——
不能去想,不愿去想。
简文彦一如既往地好脾气,他好像没注意到关汀语气后隐约流露的犹疑一般,只是说:“关汀,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
“跟随你的内心。”
这话简直无私得有些神圣了——关汀有些意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关汀一直没有做好准备接纳一段新的感情,虽然和简文彦相处还算舒服,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确定关系。
如此这样的情况下,简文彦不会吃醋吗?
好像有什么念头从关汀脑子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得及抓住。
“你太累了,别想太多。”简文彦看出关汀在强打着精神,“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但关汀注定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了。正在这时候,沈康时来了。
沈康时将关汀带到这里安顿好后,便去继续处理爷爷那边的事情,柳亦久和沈宏恺以及一众乱七八糟的亲戚员工好容易处理得差不多了。没料到再折返回来,竟会遇到简文彦。
沈康时和简文彦都在这里,可一山却不容二虎,宽敞的病房竟也显得狭窄起来,气氛又开始紧张。
沈康时努力忽略简文彦的存在,只对关汀说话:“对不起……”
简文彦:“就这样几句干巴巴的道歉?你对不起关汀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康时只当蚊子在嗡嗡,全不理会,只继续对关汀说话:“今天场面确实有些混乱,你好点了没?刚刚方嘉良也来看过了,你……”
简文彦:“原本他一直好好的,到你这来了就晕倒,是你们八字不合还是风水不好?我看你们这有脏东西。”
简文彦边说边做出些夸张的驱逐动作,仿佛沈康时是他口中的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康时努力压抑住被简文彦三番五次阴阳怪气的怒火,尽量好脾气回应:“……你别打岔行吗,我有话想跟关汀说。”
简文彦:“我是不会离开的,你们什么话我不能听吗?何况关在你这边,很难放心。”
沈康时:“你到底什么意思?”
虽然气势不输,但沈康时心里也默默嘀咕了一下……“我最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关汀:“你们别吵。”
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并没有舒缓下来。
关汀看着简文彦千方百计帮着自己的样子想,简文彦到底是维护自己的,但是这个人也好神秘。
相比之下沈简单得可笑。
幼稚地打了一圈你来我往的嘴仗之后,简文彦手机突然响了。
简文彦也不避着谁,是经纪人的电话。他皱着眉头,不知听对面说了些什么,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挂断电话,简文彦看看关汀,又看看沈康时。
关汀见他这样子,不免哑然失笑:“不用这么担心我,你去忙就好。”
简文彦还想说什么,但是只威胁似的看一眼沈康时,便急匆匆走了。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少了简文彦在这里拱火,关汀和沈康时两人之间突然有些莫名的尴尬。
沈康时迟疑许久,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犹豫半晌之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关汀一字一句宣布:“关汀,我想跟柳亦久退婚。”
说罢沈康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关汀,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回答。他自己也弄不清想看到关汀有什么反应,只是想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他。
……面对沈康时诚恳的眼神。
关汀毫不犹豫:
“渣男。”
第094章 说服
“渣男!”
这句话落地之后, 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沈康时在想:自己的感情信誉已经破产,关汀不信任自己也属正常。可是, 关汀难道真的想要自己跟柳亦久白头偕老么?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了啊……
关汀则是觉得别扭:这句话是不是仿若娇嗔?
片刻的尴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
关汀说:“柳亦久很爱你,你等了他那么久,现在要退婚?沈康时,感情在你心里是不是太儿戏了些,你有把我当成什么?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吗?”
为了冲抵心里的微妙别扭, 关汀语气很严肃,刻薄到了极点。
沈康时苦涩道:“此时说这些,你或许已经不相信我了。但我发现, 我对柳亦久没有感情,我不爱他。”
“他出国这么多年,我跟他完全没有联系,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直到现在我才认清楚, 我喜欢的其实是——”
关汀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沈康时尚未说出口的话。
桌子上的花瓶摇晃了两下, 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音,摔碎成好几片。
关汀说:“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我呢?你以为你现在说喜欢我,我就会高兴吗?你伤我太多,我不想再当傻子了。从今天起, 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你要做什么, 都随你。”
“只希望你不要把退婚的理由推在我身上。我承受不起报复。”
说完这句话,关汀便闭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沈康时看着关汀,知道他真的厌倦极了自己。
沈康时舌尖发苦,蹲在地上,把碎片捡了起来。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关汀即便闭着眼睛,也紧紧皱着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张秘书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惊道:“沈总,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沈康时低声说:“不要紧。”
张秘书:“可是这个出血量……快去包扎吧。”
沈康时回头看关汀一眼,关汀翻过了身,背对着门口,打定主意不看沈康时一眼、不跟沈康时说一个字。
沈康时跟张秘书离开之后,过了许久,关汀才坐了起来,看见地板上一滩血迹。
张秘书正好带着保洁进来,愣了一下,说:“师父,你醒了。”
关汀收回目光,说:“嗯,我继续睡。”
拿被子蒙住头。
沈康时这是想做什么,道德绑架吗?
·
那天离开之后,简文彦有段时间没有出现。
偶尔微信聊天,简文彦吐槽有些导演就是折磨人,要打定主意让人不快乐。
关汀知道,这是简文彦第三次合作的导演,当前诸多抱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甜蜜的负担”。
简文彦还替付宁道歉:“那天我应该陪着你的,但导演非要立刻看到我,才叫付宁来抓我。沈康时后来没做什么讨厌的事情吧?”
讨厌的事情有一堆,但关汀不想跟简文彦讲,于是扯开话题:“付宁也是为了工作,为什么要你替他道歉?”
简文彦哑然,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
见不到简文彦的人影,关汀倒是经常往医院跑。
还真应了关汀前几日随口说下的话,现在沈爷爷住在ICU里,关奶奶住在住院部,当真是能一道手找齐两位老人。
在医院里呆久了,关汀的心情也被无端影响,仿佛一根崩到极致的橡皮筋。
遇到沈康时的次数也变多了。
不是沈康时特意过来刷存在感,而是沈老爷子一直不醒,沈康时放心不下,几乎是住在医院,还把台式机搬了过来,线上处理文件、开会都干脆在方嘉良的办公室里进行。
除了某些一定要出席的会议之外,沈康时一直在医院里。
肉眼可见,沈康时变得颓废了。
方嘉良打趣他:“你这幅样子,关汀看了肯定更倒胃口。”
听见这话,沈康时便刮胡子,换衣服,还问方嘉良:“现在可以了吗?”
方嘉良看着沈康时眼底的红血丝,又见对方勉强折腾出来的体面打扮,目瞪口呆道:“你……真想追回关汀?”
沈康时说:“过阵子不这么混乱了,我也要好好地清理一下我的生活。”
清理生活……自然指的是跟柳亦久解除婚约,只是经关汀提醒之后,沈康时绝不想让人把这件事跟关汀联系到一起,因此说得含糊其辞。
方嘉良盯着沈康时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很认真,叹了口气。
关爱沈时,沈不屑一顾。现在关回头是岸,沈却又苦海无涯,难道爱情就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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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汀录完综艺,去看奶奶。
他刚从录制现场下来,西装打挺,脸上还化着妆。奶奶一直在刷短视频,讲短视频里的孙子好像要帅气不少,关汀跟她解释,是由于妆造的缘故,奶奶便说要关汀打扮给自己看一次。
可还没走进病房,却听见了沈康时的声音。
关汀慢下脚步,停在房间外。
沈康时不知前头在说什么:“……奶奶你别管那么多,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关汀没动作。
奶奶:“你爷爷现在肯定也想你好好的,就像我希望汀汀好好的。你每天陪陪爷爷,多跟他说说话,他记着你,一定会努力醒过来的。”
沈康时苦笑:“但愿。”
奶奶说:“哎,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看不懂。我年纪大了,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随他去吧。”
“要活着,要死去,要经历什么,都随他去吧。人生就这么回事,得到了会开心,但也就那样。失去了会难过,也同样算不了什么。”关奶奶感叹道:“不要焦心,咱们自己尽心了就好。”
关奶奶语气平缓,听起来不卑不亢,带着点儿舒缓人心的作用。
关汀站在外头,心情也莫名平和了下来。
是啊,人生就这样。
他不要再被沈康时影响情绪了。
于是沈康时离开病房时,就看见关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沈康时愣了一下,不知道关汀在这里听了多久。他很想问问关汀最近有没有开心一点儿,可就在他即将张嘴的瞬间,关汀与他擦身而过,又把门关上了。
沈康时吃了个闭门羹,站在门口沉默片刻,终究是走了。
而病房内,关奶奶则是一直盯着关汀看。
关汀说:“怎么了?看见是我,不满意了?”
关奶奶说:“他就是来看看我,你怎么还吃醋了。”
关汀:“……”
关奶奶:“我不劝你们俩在一起,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跟他谁交朋友,你也不要管,实在不行,我下次背着你。”
关汀:“……也行。反正我不想见到他。”
关奶奶说:“都听你的,听你的。”
虽说关奶奶这样说,关汀内心还是觉得纳闷。
怎么不知不觉间,奶奶竟然也被沈康时收服了?
·
医院有座后山,专门做成了蜿蜒的步道,坡度平缓,沿路还有许多张椅子可供休息。
这是医院特地做出来,供病人散心用的。
关汀在傍晚时爬山后山,慢慢走着。走到一片林子旁时,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一个粗旷的声音说:“放心吧,不会被查出来的!我们做了这么久,不都没什么吗?”
另一个声音说:“可……这是不是杀人啊?换了药,老头子是不是死得快一点?一般来说,病情恶化没有这么快吧。”
粗旷的声音说:“活着也是痛苦,不然就这么死了。那可是钱啊!你得挣多少钱?而且我们不算杀人,只是把药换成了另一种而已。”
关汀听到此处,心里一个咯噔,有种莫名的预感。
关汀走近了一些,听见那两人声音更清晰了一些。
粗旷的声音说:“别这么别别扭扭的,像个娘们一样。决定好了就跟我走,我们今天还得去ICU。那里管得严,要小心点。”
另一个声音犹豫片刻,狠下心来说:“好!走!”
两人合计一番,静悄悄地从林子里穿行离开。
关汀几乎已经确认,这两人在说沈老爷子的事情。
难道沈老爷子的病情并非自然发生,而是有人策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住院之前,还是住院之后?
沈老爷子前些时候身体不好,又因为讳疾忌医不愿意去看病,才拖到恶化。沈宅安全吗?
有动机和能力做这些的人,又有谁?
关汀心头思绪流转,时间不过经历了一瞬间。
事关重大,关汀来不及与任何人商量,只得先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穿着医护服,靠近了ICU。
关汀想了想,悄悄给方嘉良发了条消息。
【方医生,方便现在去看看沈爷爷吗?就当是查个房。】
方嘉良很快连发两条信息。
【?】
【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方嘉良还是这么做了。
不一会儿,方嘉良的脚步声就出现在了走廊上。那两人正要进房间,忽然顿住,立刻离开了。
关汀没能记住那两人的脸,却将那两人的步态都记在了心里。
第095章 苦肉计
张秘书给沈康时汇报完工作, 却磨磨蹭蹭没有走,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康时抬眼, 眼神里温度有限:“什么事?直说。“
张秘书被一眼看穿,哆嗦一下便交了底:“沈总,您之前让我稍微盯着些柳先生,最近柳先生让我帮忙办事比较多,也算是意外发现……”
沈康时听到柳亦久名字就有些不耐烦:“他又在闹什么?”
张秘书:“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就是财务情况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您看看。”
张秘书麻溜地将查到的东西递给沈康时。
沈康时接过,粗略看了一眼,柳亦久的财务情况可以说是糟糕顶透。有几宗大额不明去向的流水, 平时花钱也乱七八糟。
沈康时越看越皱眉头,他知道柳亦久不是自理能力多强的人,之前只当是他搞学术不入世, 不擅长这些俗事,便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阵没人替他打理,便难看到如此地步。
柳亦久目前在沈家处处受限, 和柳家的关系也是不知回不回得去的紧张状态,想来日子确实不好过。
张秘书见机便一溜烟退下了, 沈康时一个人细细看完财务报告,沉思片刻, 吩咐司机:“回家。”
那个曾经住的地方已经不太像家, 平日里只有柳亦久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那里,他把厨师保姆一行人都请退了,既不工作也不出门,沈康时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但念及往日的情谊, 和尚未解除的婚约,沈康时也做不出将他扫地出门的事情来。
沈康时只是进门带着怒气:这么大的人, 至于这样不会过生活吗?怕不是故意折磨自己卖些苦肉计吧。
柳亦久坐在窗边发呆,人有些形容枯槁。
沈康时开门见山:“亦久,我想听你亲口解释。之前纪念日我送给你的手表和胸针是怎么回事?”
彼时还是两人蜜里调油的时候,沈康时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对钻表和胸针,那时的柳亦久也曾意气风发,戴上崭新的首饰气质非凡。
——哪是如今这样颓废的模样?
而那礼物也非寻常之物,是设计师专门为两人定做的款式。比起它们本身的价格,不如说其中蕴含的心意要更为珍贵。
沈康时盯着柳亦久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探寻什么。
柳亦久只眼神闪躲了一瞬间,很快便直直对视回来:“我卖掉了。”
话虽说得理直气壮,他却也未必全无慌乱。但沈康时扛起来尚未知道多少,柳亦久还可以故作镇定。
眼前的人显得越来越陌生,沈康时不愿戳破。
柳亦久:“你既然都已经不爱我了,还管我这些做什么,难道要我赔给你吗?”沈康时当然不至于和他算这笔帐,柳亦久也是吃准了这一点。
柳亦久嘴角带着嘲讽似的冷笑:“那些东西都是我们感情好的时候的纪念物,现在在我看来就是爱情的尸体。”
“我看见它们就难受,卖了又怎么样?”
沈康时叹气:“你是缺钱吗?缺钱的话直接和我说,不必……”
柳亦久转过头去不看他。
沈康时:“看在我们年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会放任你滑入深渊的。”
“——滑入深渊?”柳亦久轻轻重复这几个字,声音却突然有了些别的情绪:“沈康时,什么叫滑入深渊?”
沈康时并未掩饰自己的怀疑:“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缺钱?是沾上什么不好的兴趣了?赌博?还是——”
柳亦久狠狠打断了沈康时的话头:“这算是关心吗?”
话这样问,柳亦久的声音中却是没有一丝觉得这是“关心”的意思,只有冷笑:“现在知道关心了,是怕我死在你家了吗。”
这话说得太重,沈康时脸色也冷了下来:“别太过分,柳亦久。”
柳亦久从未听见沈康时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自己,便也知道对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他现在不管不顾,只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国外被歧视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跟关汀上床吧。我回国之后遇到质疑的时候,你有相信过我吗?你有安慰过我吗?”
沈康时哑然,对方说的虽然是气话,但也并非有假。
柳亦久眼眶噙满泪水,不管不顾地大喊:“我以为你不懂爱人,可是你真的不懂吗?你只是谁都不爱而已,你现在对关汀又有几分真心!”
沈康时做的一切,柳亦久原都是知道的。变心也好,替身也罢,原只因为自己是那个所谓的白月光,便恃宠而骄不在乎罢了。
可如今——柳亦久眼泪潺潺:“你不过是要把关汀变成另一个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么,你能不能再重新看我一眼呢。
沈康时并非全无触动,但柳亦久故意混淆概念他也看得清楚。他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并不想被扯进那些爱与不爱的悖论之中。
而他也是清楚的,自己确实不爱柳亦久了。
既然不爱了,有些事情就变得不可忍受。
如果说之前看到柳亦久流泪尚有几分心疼,如今却只剩头痛。沈康时是尚存一些善意想拉他一把,可这却并不出自于所谓的爱情。沈康时看到如今的柳亦久,只觉得样子陌生又丑陋。
沈康时只是冷冷看着柳亦久哭泣,等消停些许后冷静提出:“我们分开吧。我会向柳家退婚。后续的问题都由我处理,我也会尽力补偿……”
柳亦久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双眼通红地瞪过来:“是因为关汀?”
沈康时心里微微一动,被这突然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这反应转瞬即逝,沈康时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并且下定了结论——关汀不想牵连到这件事中来,那就不应该打扰他。
于是沈康时告诉柳亦久:“不要扯别人进来,你看看我们婚约之后,沈氏的股价跌了多少?”言外之意是,和你柳亦久结合没有好结果,你需要反思一下自己。
柳亦久像是自动屏蔽了这一系列的回答,只是冷笑道:“我不管你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但我是不会答应的。”
沈康时的眼神冷峻起来,柳亦久丝毫不惧怕地迎上去,方才的脆弱已经一扫而空:“你敢和我退婚,我也不会放过你。”
“大不了,我还可以发些活色生香的图片,给谁呢……不如就给医院那个老太太吧。”柳亦久的眼神逐渐疯狂。
“不知道那老婆子要是知道她孙子在当什么狗屁替身,会不会被气死?上次是不是差点没救回来……”
沈康时震怒:“你不要不知好歹!”
柳亦久无所谓地一笑,他的确做得出来这事。既然在沈康时心中形象已在谷底,他也不在意让自己更烂一些。
反而是沈康时很快冷静下来,并未再提退婚的事情,只摔门离开。
关汀这头,刚结束完片场的拍摄,出来休息竟意外遇上了老熟人徐应。
徐大明星现在在录另外一档综艺,他现在的人气可谓如日中天,但还是躲着殷勤的人群偷偷来找上了关汀。
“关哥——好久不见!”徐应还是一副讨喜模样,他们俩片场不远,他是特意过来的。
闲聊几句,徐应话题突然七拐八拐到简文彦身上:“前辈最近也忙着呢,他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最近竟然在娱乐大厦偶遇好几次。”
“关哥,你现在和简总确定关系了吗?你们现在cp粉可多了——嗑得火热呐!”徐应一边问,一边注意着关汀的反应。
关汀略想了一想,对简文彦感激有之、亲近有之,却似乎不是爱情。两人至今为止还没有确定正式关系,亲密的接触虽然并不少,但却没有迈过最后的一关。
于是对着徐应的八卦便也只含糊其词:没有进展,就那样。
徐应听到这里反而有些支支吾吾,关汀哪会看不出来他有话要说?一扬眉,徐应便竹筒倒豆子一般:“简总好像生病了他是不是没告诉你?”
这关汀还确实不知道,他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示意徐应继续说。
徐应:“他那个经纪人,付宁你知道吧,合作时间挺久了,最近可能有些争执,关系水火不容的……”
顿了一顿,徐应补充:“经纪人话语权挺大的,上次看见他俩在没人的消防通道吵得可凶了,好像还打架了,简总脾气很好,难得见他这么生气。”
这么一听,关汀也担心起来,皱起眉头,这些简文彦从没有和自己说起过。
徐应连忙推脱:“我一个后辈,哪里好直接问,就是告诉你,你关心一下呗,别说是我说的。”
徐应挤眉弄眼,尽职尽责地当着这个cp头子。
关汀也明白,徐应关心自己的感情问题才来好心提醒一番。他要是直接去关注前辈的状况也不合适,难免显得很没有边界感。
关汀如今顶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身份,倒是正好合适去关心关心。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想到简文彦帮过自己,他也想帮对方一次。
消息发送过去了,却罕见地没有回复——往常都很积极的。
关汀心中担忧又叠了几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了简文彦所在附近的咖啡馆,准备守株待兔问个究竟。
等了一阵,有人过来直接在关汀面前坐下了。
来人是付宁。付宁眼眶乌青,像是和谁打过一架。
第096章 付宁
付宁脸上带着伤, 那伤很新鲜,看起来甚至没有来得及处理什么。
付宁一向路人甲的脸上, 因痛楚而变得有些生动起来。
付宁坐在关汀对面,问:“关先生,你找简文彦有什么事情么?他最近在找状态,不太方便跟您见面,所以我代替他过来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想到徐应说的八卦,付宁这样“踏实”的经纪人也会跟简文彦吵架吗?
听徐应的意思,吵了还不止一次。
关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给简文彦发消息, 本身就是想要问问简文彦的病,再问问为什么跟付宁吵架。
现在付宁就在对面,他本身就跟简文彦的关系更为紧密一些, 如果去问为什么吵架,未免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
而问简文彦的病情……关汀也不确定是否合适。
付宁见关汀犹豫,想了想, 说:“关先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和简文彦现在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
关汀思考片刻,道:“算是朋友。”
付宁又问:“简文彦不常跟人交朋友, 他对你很特别。”
关汀有点摸不清付宁的意图, 对方作为简文彦的经纪人,是在关心艺人的恋情吗?
付宁喝了口咖啡,说:“见到我这个样子,你都没有惊讶, 应该听说了什么。是徐应吗?有一次我看到他了。”
关汀道:“我听说简文彦生病了……他的病情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什么?我可以知情吗?”
关汀顿了顿,补充道:“作为朋友。”
作为朋友。
付宁低声咀嚼这几个字, 然后问:“关先生,这个问题或许有点冒昧,但我想问问,你跟简文彦上过床吗?”
话落到地上的瞬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关汀表情疑惑,即便他早听说过娱乐圈里经纪人与艺人捆绑很深,但也没想到付宁竟然会关注到这个地步。
关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付宁。
简文彦应当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关汀可以确信。他和简文彦可以说是萍水相逢,但简文彦愿意花时间陪他——想也知道,如简文彦身份这样的人,他的情绪价值有多么珍贵。
见关汀没有说话,付宁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你们俩的关系或许还没有到那个份上。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就算你去问简文彦,他应该也不会回答你。”
付宁脸上还带着斑驳的伤口,青一块紫一块,足以看出简文彦那时候有多么用力。
但这个微妙的态度……
关汀脑海里闪现出了许多东西,有很多细节浮现出来,即将连成一片,指向某个结论。
付宁又问:“你喜欢简文彦吗?”
或许是跟简文彦吵过架、甚至动过手的缘故,付宁此刻的态度看上去不似之前那样无害,反而让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遇到这种情况,关汀也不会一直当老好人。
他笑了一下,说:“简文彦不靠粉丝吃饭,无论我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我们现在是暧昧还是明确了、我们有没有亲密过,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事业。即便我想要跟他炒cp蹭热度,也只需要确定简文彦的意向即可。”
关汀并非那种盲目的讨好型人格,工作中的事情最该明确权责,划清楚,哪些是属于你的,哪些是属于我的。
现在付宁的这些问题,都超出了一个经纪人该做的事情。
“要只是想炒cp,都是简单了……”付宁低头嘟囔一句,随后看向关汀,道:“我原以为,关先生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今天也没有必要聊下去了。”
说完这些,付宁站起来朝着咖啡馆外走去,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看着付宁的背影,饶是关汀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一直听说经纪人手伸得长,会干涉艺人私生活,可跟付宁接触这么久,简文彦显然是话语权更大的那一个。
关汀找简文彦聊聊,付宁越俎代庖过来,还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难道简文彦有什么把柄握在付宁手里?!
这个思维一旦发散出去,脑海里就有许多纷繁杂乱的念头出现了。
想到付宁最后那句话,和前面那几个问题……关汀莫名其妙地想:难道付宁喜欢简文彦?!
·
沈老爷子住在单独的病房里,最近医院里不再接受新的住院病人,腾腾挪挪的,沈老爷子自己住了一整层楼。
沈宏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里。
作为一个不肖子孙,沈宏恺不常探望。更多时候他都是缠着沈康时要钱,好像他的眼里只有钱,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存在。
沈宏恺站在床边,灯光从后面打过来,他的影子把沈老爷子覆盖。
沈宏恺说:“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竟然不打算把钱留给我?你以为五千万就能打发我吗?”
沈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只有那些仪器滴滴答答的,在记录着沈老爷子的数据,表明他还活着。
沈宏恺说:“除了‘那个’遗嘱之外,你还有别的遗嘱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宏恺语气格外冷淡,说:“再见了,老头子。”
说完之后,沈宏恺拿起被子,往沈老爷子的脖子上捂了过去。
关汀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关汀的脚步没什么声音,忽然出声,反而把沈宏恺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关汀厉声道。
沈宏恺手一抖,看见是关汀之后,吊儿郎当且不屑一顾地说:“晦气。”
沈宏恺扯了扯被角,刚刚那个动作又变成了稍显温馨的掖被子。
沈宏恺给沈老爷子掖被子的时候,视线却一直放在关汀身上。
那视线充满恶意,关汀看了很不舒服。
沈宏恺说:“你进来前不排队?我是他儿子,你是他什么?你要跟我抢什么?”
面对沈宏恺这样地痞无赖一样的角色,关汀并不会在乎他说了什么。
关汀走到沈老爷子床前,检查着被角,说:“不能这么做,病人会呼吸不过来的。”
沈宏恺冷哼一声,不屑地离开了病房。
关汀没去管沈宏恺,而是开始检查沈老爷子方方面面的问题。
上次那两个人什么也没有成功,关汀不想跟沈康时打交道,于是嘱咐管家多关注病房进出人员,还查了前阵子进出人员。
然而并没有什么结果。
关汀都要以为自己那天听到的对话是幻觉了。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来,但关汀依然对沈宏恺当时的眼神和状态充满戒备。
要告诉沈康时吗?
管家能查监控,但是没有立场对沈宏恺做什么。
思来想去,如果真的把沈老爷子的生命安全当一回事,那仿佛只能够去联系沈康时了。
这样想着,关汀走出了病房,正好在思考要怎么跟沈康时说这件事情的时候——
“喂。”
没想到沈宏恺就站在门口,仿佛在蹲点关汀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关汀下了一大跳。
沈宏恺还是那样一副嘲讽的表情,很看不起关汀似的,说:“你现在过来看老头子,是为了什么?你不会又想跟沈康时好了吧?”
关汀搞不懂,为什么在沈宏恺眼里就只有这么一些事情呢。
关汀心头无名火起,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儿子的。你们沈家人都那么自恋吗。”
沈宏恺说:“不然你为什么来看老头子?听说从你父母死后,老头子就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这些年来,你享受的荣华富贵也够多了吧,卖了你父母,你都过不上这样的生活。现在你应该知足了,不要去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到父母,关汀一下子愤怒起来了:“你!”
沈宏恺笑了,说:“生气了?要不是你父母两条命,你哪能有今天的钱财和地位。不要说钱不重要,你那么喜欢沈康时,在沈氏集团工作的时候,也没有少拿一分钱。”
“据我所知,你闹着要分手的时候,沈康时给了你一笔钱和股权吧。难道你真觉得是用实力得到的?”
沈宏恺不屑地笑了一下,说:“说白了,还不是你在床上伺候得好,他想要你这么个‘暖床丫头’罢了。男人么,不就那点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脸让奶奶搬过来。”
关汀气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不太对劲。
沈宏恺说:“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把奶奶带走吧,在这里呆久了,难保她哪天知道自己住院的钱居然是孙子卖屁股得来的,不会直接气得跟你父母见面。”
听到这句话,关汀再也忍不住,朝沈宏恺挥了一拳。
没想到沈宏恺年纪这么大了,身形竟然还颇为灵活,一歪头就躲过去了。
关汀摔倒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沈宏恺。
“要给你叫医生吗?”沈宏恺耸了耸肩膀,说:“哦,你的医生来了。”
方嘉良跑了过来,扶起关汀,说:“怎么了?你现在还好吗?”
沈宏恺毫不在意地走远了。
关汀闭上眼,在方嘉良的帮助下,呼吸终于平顺了过来。
“我没事。”
第097章 蹩脚理由
关汀上的这个求职综艺, 给他小涨了一波人气。
且不说他和简文彦的各种互动被里里外外抠糖,几乎嗑成了大势cp, 他本身的个人表现也足够出彩。
关汀在节目上的妙语连珠吸粉无数,一期录罢休息,身边还围了不少慕名过来搭话的人。
跟组的工作人员好些都是初踏进娱乐圈的新鲜人,既有些崇拜,又有些好奇地围着关汀:“关老师,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怎么什么都懂?”
不仅是懂得多,还会说话、会做事, 关汀向来做事滴水不漏,能不露声色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
这些已经成了他的人格的一部分,或许是曾经的工作留下的痕迹。
回想到在沈康时手下做秘书的那些年月, 其实还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却好像已经被封存在记忆深处。那些过往都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有一些工作留下的习惯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他。
然而面对好奇宝宝们闪闪发亮的眼神, 关汀只是谦虚回答:“企业中做些杂事罢了,没什么特别的经历。”
他自己低调, 却有人替他显摆起来。节目幕后也有了解沈氏的工作人员,神神秘秘地给新人们科普:“沈氏知道伐?五百强企业, 关老师曾经在那里当首席秘书。”
旁人啧啧称奇, 能做到这个地位的秘书,哪里是“杂事”能够概括的,那绝对是顶顶厉害的复合型人才。
又有好事之徒在众人中开始大讲特讲,关汀如何与沈康时从刚接手沈氏时的筚路蓝缕, 到后面将偌大一个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是在追捧关汀,可那个人, 却是始终绕不开的一个名字。
有只言片语飘进关汀的耳朵,那个名字像被风吹起的羽毛一般,轻轻在心里撩了一下。
但关汀仍是个低调的人,并不会因为有人夸奖便忘乎所以。很快便不动声色将话题绕开了去,节目录制继续,这些讨论于是沉寂了下去。
也有专业人士将关汀的能力看在眼里。节目间隙,有综艺导演向关汀抛来橄榄枝。
导演:“关老师,咱们当前这个节目合作下来,您的控场能力实在是厉害。您有兴趣主导一个自己的节目么?”
——竟然是一个崭新的节目邀请。传统的电视台要转型,打算和网络平台合作打造一台综艺,想邀请关汀当主持人。
关汀并不排斥做一些新鲜的尝试。主持人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但也未尝不可。
关汀好奇:“什么样的节目,有详细的策划案吗?我先熟悉一下。”
关汀回应得积极,对面导演反倒有些苦恼:“目前有一个大致的框架,但具体的架构还没搭建起来,关老师对这个项目有兴趣的话,节目制作方面也请指点一二。”
本就是一个还在筹备期的项目,形式内容还未有定论,来找关汀聊这个,一方面看重他有做主持的潜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有过做制作人的背景。
眼见着有戏,一不做二不休,导演连忙拉过关汀、还有一干工作人员找了个僻静的咖啡厅开始头脑风暴。
导演介绍节目,计划是做一台职业体验类节目,节目大致内容规划关汀一听就明白了,无非又是一档“明星下凡”式的综艺,这样的节目已经不少见,导演组大概也是考虑到和竞品撞车的可能,因此迟迟没有往下推进。
内容说明罢,关汀若有所思。见关汀还在思考,导演请教:“根据关老师的经验,是否有什么建议?”
关汀沉吟片刻答:“同类型的节目很多,主题上并不出彩。”
这话说得直接,导演露出中了一箭的表情,但他知道关汀不会无缘无故地批评,一定会有有用的建议。
关汀继续:“比起镜头放在明星身上,不如更多地对准他们遇到的普通人,没准会有别的火花。”
关汀只是随口一提,导演却被点燃了灵感。的确,比起在同一条车道上去挤,不如转换思路调转镜头,发现一些别的内容。
的确是完全没有想过的思路。这个关汀,是有两把刷子啊。
对关汀来说,这无非是举手之劳,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结束工作,关汀和徐应约了晚饭,等人间隙百无聊赖中,竟然见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
对方比他还要激动:“关哥……你也在这?差点忘啦,你也是半个娱乐圈人士了!”
孙莹然还是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德行,不过她也并不是完全不识好歹,关汀此前替她说过话她也都记得。既然已经和关汀没有对立,她也格外友好一些。
关汀:“孙小姐来这……”话没问完他已知道答案,孙莹然长枪短炮背了一大堆,这是来当站姐来了?
孙莹然嘿嘿一笑:“正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孙小姐最近闲来无事,开始追星了。她有钱有闲又会来事,很快就混成了粉头,今天正好那位明星有活动,于是便来现场守株待兔。
人还没有出来,孙小姐和关汀找了个地方闲聊起来。
原来她追的这人,也算半个熟人。此前没火起来时,和徐应有过合作,也和关汀打过交道,是个潜力不错的小伙子,但迟迟没有火起来,最近又参加了个选秀准备重新出道一次。
孙小姐:“这个狗屎选秀,天天把哥哥压榨得没有人形,最近那个选歌又让我们打投,我……”
关汀打断她:“这么上头了?冷静一下,那些钱也给不到他们,都不知进了谁的腰包,你也是商人家庭的孩子,这些应该心里有数。”
孙小姐满不在乎:“我当然心里有数,但出来混一场,排面要给的嘛。”
孙小姐说得痞里痞气,还是那个熊孩子做派,关汀哑然失笑。不过既然是富家女的玩乐,他也无所谓干预。
孙家此前被沈康时整得元气大伤之后,如今还在缓慢恢复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亏欠不了孙莹然这个宝贝闺女,追星这种小事也就由着她去玩了。
关汀提醒:“要是你想让他红,不如找你表哥要点资源,没准就捧起来了。”
孙莹然表哥简文彦,家里背景厚关系也多,看此前两人互动,兄妹关系也算亲密,要是孙小姐想捧人,的确是条路子。
关汀好心提醒,孙小姐端详了他一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人还怪好的。”
追星也好,打投也罢,不过是她无聊生活的调剂罢了,要是真去把人捧红了,这样的责任她反而不想担了。
孙小姐:“没有必要,我就是玩玩而已,没喜欢到那个地步。”
但这么一聊下来,她反倒是对关汀亲近了不少。周边的人除了同好以外,多少有些不支持不理解她追星的事情,只有关汀能站在一个旁观的角度还不带丝毫偏见的给她出建议。
孙小姐:“你这人真有意思,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告诉你一个崭新的八卦,你一定感兴趣。”
孙小姐神神秘秘的,关汀倒是颇有些好笑,她又知道什么了?
对面自顾自讲得津津有味:“你知道吗,自从沈康时那个渣男和姓柳的那个贱人订婚,沈氏股价下跌得可厉害。”
关汀闻之不为所动,这都是公开的新闻。
因为柳的风评,以及订婚宴上的一系列风波,沈康时现在在业内的名声有些受挫。虽然与他个人能力无关,但大家乐见十全十美的佳偶良缘,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怨偶。
孙小姐继续八卦:“就因为这个,沈康时提出来要退婚!”
说罢还义愤填膺:“我还当他俩是什么真爱,结果就因为股价这种身外之物就要闹退婚,这个抠门男!”
孙小姐简直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本来就是个脑子不转弯的性子,又是大剌剌的直肠子,听到什么就信什么,真当沈康时是因为股票跌了而想取消婚约。
关汀闻言却是一怔:股价……沈康时对别人是这样说的么。
沈康时上次来告诉自己想退婚的时候,被关汀斥回,还说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他于是听明白了,如果关汀再被卷入退婚的风波之中,只会深陷又一个漩涡,无数指责、猜疑和恨意都会蜂拥而来,这是关汀极力想避开的,沈康时都明白。
——所以他就找了那么一个蹩脚的理由,股价?
以沈康时的能力和沈氏目前的布局,股价这些小小波动不过皮外伤罢了,很快随着海外市场的推进和新业务的落地,这些都会成百上千地赚回来。
然而他依然用了这么一个于自己有损的理由,只为了把关汀完完全全从这婚变风波中摘出去。
关汀哑然。
孙小姐倒是还在边上骂骂咧咧:“见利忘义的小人,这个人渣,幸亏你没和他在一起,要我说,关哥你值得更好的……”
说的些什么关汀都没有去听了,他心中只有些莫名的在意。沈康时……终于开始好好在意自己的感受了。
第098章 顿悟
关汀跟孙莹然吃过晚饭, 孙莹然又缠着他聊了一会儿天,八卦他跟简文彦的进展, 被关汀打太极打回去了。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
却没想到简文彦正坐在客厅的灯光下等着他。
简文彦最近都在找角色状态,已经很久没有跟关汀见面了。
关汀愣了愣,见简文彦的状态有些差劲,留着胡茬,有些颓丧之美,或许这就是他要找到的状态。
关汀开了灯,问:“怎么了?你不开心?”
灯亮起的瞬间, 简文彦眯了眯眼睛,表情有瞬间的失神。
过了一会儿,简文彦才回过神来, 对关汀笑了笑,说:“想你了。”
简文彦朝着关汀张开手臂,神情竟然有些依赖和脆弱。
关汀顿了顿, 走过去,抱住了简文彦。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 简文彦低声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想我吗?”
关汀被简文彦环在胸前,想换个姿势, 不小心撑到了简文彦的大腿上, 简文彦的身体忽然紧绷了一下。
关汀一顿,随后动作更加轻柔,换了个姿势,能够与简文彦对视。
脑海里却是跟付宁见面那次的场景。
徐应说, 简文彦和付宁打架了。付宁伤了脸,那简文彦呢?
关汀一寸又一寸, 仔细描摹着简文彦的眉眼。
这目光缱绻,简文彦的目光变得温柔而迷离。
简文彦一把抱着关汀,把人按在怀里,低声说:“你怎么不说想我。”
这语气像是在讨要着什么似的,关汀不自觉放软了声音,说:“想的。”
简文彦在他脖子里深深地嗅了一下,说:“谢谢你。”
关汀不知道简文彦到底在谢什么,但他知道,简文彦此刻需要一些安慰。
两个人没有说话,灯光流泻在两人身上覆盖了一层金黄色的绒膜,显得十分温馨。
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骤然放大。简文彦的嗓音号称被天使吻过,但没想到,连呼吸都这样的性/感。
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关汀被迫双手环着简文彦的背,慢慢摸索着。
不知道摸索到了哪里,简文彦的呼吸声忽然变了节奏。
关汀僵住了。
“你……”
转瞬之间,关汀颠倒了个儿,躺在沙发上。
简文彦在他上方。
简文彦的膝盖似乎也受了伤,半跪的时候,表情有些隐忍。
关汀伸出手,在简文彦受伤的地方摸索片刻,说:“下次别这么不小心了。不要跟人动手。”
关汀的手凉凉的,覆盖在伤痛处,竟莫名有了些止痛的作用。
简文彦眸色一暗,整个人气质都变化了。
简文彦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低声说:“那我现在,可以不小心吗?”
眼神、动作、语言、气氛……无一不昭示着什么。
关汀心跳加快,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什么的准备。
关汀望着简文彦,眼神柔软下来,像是连绵的春潮,又像是叮咚作响的溪水。
简文彦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缠绵着缠绵着,即将再进一步的时候,简文彦忽然顿住了。
关汀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简文彦,说:“……唔?”
柔软……不该在此刻出现的柔软。
简文彦的表情有些尴尬,面对关汀迷蒙的质疑,简文彦低头,又亲了他一下,说:“没事。”
关汀勾着简文彦的脖子,把人带向自己。
简文彦再次伏下来。
呼吸交错之间,简文彦再一次顿住了。
这一次,关汀也“醒了”过来。
他手肘撑着沙发,朝后退了一点儿距离,迟疑道:“你……”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简文彦抓起茶几上的手机,丢下一句“我有点事”,飞快地跑了出去。
关汀半躺在沙发上,眨了眨眼睛。
房间里还遗留着刚才的氛围,但是简文彦已经不知所踪。关汀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动也不动地看着大门。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直接摔在了沙发上。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
后来关汀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关汀还在沙发上躺着,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没盖被子,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窗似乎留了一条缝隙,风挤着钻进来,关汀手脚发冷,尤其是喉咙干燥又刺痛,大概是要生病了。
他抓过手机,想看一下时间,结果却看到有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
是付宁发过来的。
付宁:【简文彦是不是在你那里?】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简文彦离开的时间。
关汀没有立刻回复他的消息,而是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尘埃落定般地给付宁发了一条信息。
关汀:【你现在在哪里?谈谈吗?】
时值凌晨四点,但付宁很快回了消息过来。
付宁:【我去找你,在你家停车场等你。】
等付宁到了,关汀套了件风衣,便走了下去。
付宁开着一辆保姆车过来的,眉眼有些疲惫,看样子今晚一夜没睡。
比起付宁的疲惫,关汀则是在好好睡过一觉之后下来的,此刻心思澄净,松快得很。
关汀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没睡?”关汀说:“还在找简文彦?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已经走了。”
付宁揉了揉眉心,说:“你不担心他。”
关汀顿了顿,说:“他一个成年人,总不会就这么消失。再说以他的背景,真有什么意外,也轮不到我担心他。”
此刻,关汀把自己同简文彦的距离拉得极远。
付宁:“……”
关汀道:“需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吗?我不确定他会接。”
简文彦离开的时候,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涉及到男人的尊严,关汀不知道简文彦会不会因为尊严而拒接电话,不确定简文彦是不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
付宁说:“不用,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大概。”
说完这句话,付宁顿了顿,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关汀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付宁可能已经找到简文彦了,现在却还是要来跟自己聊聊。
付宁说:“今晚,你们睡过了?”
这个问题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才听付宁问过。
关汀这时候回想起付宁之前的问题,才发现早有暗示。
关汀说:“徐应说简文彦去看病,是看这个……?”
付宁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
过了好一会儿,说:“这件事情,我和公司都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了。如果关先生需要的话,可以开个价。”
“封口费。”
封口费……关汀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请”。
品味一番之后,关汀摇摇头,说:“不需要,我还没有那么八卦,不会告诉别人。这一点你可以让简文彦放心。”
只是关汀没想到,他和简文彦竟然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结束。
付宁没有说话,从后视镜里看着关汀,依旧说:“关先生还是开个价吧。”
关汀顿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付宁也是替人办事,是需要留痕和保证的。
即便付宁信任自己,但他一个经纪人的信任值什么?
公司不会信。
想通了这一点,关汀也不为难对方,思考片刻之后,提出一个很难被拒绝的价位——不至于负担不起,但也颇有份量,让人能够相信他真的不会说出去。
“好的,麻烦稍等。”付宁说完之后,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手机莹莹的光照在脸上,让付宁淡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关汀随口问:“今天可以到账吗?”
付宁放下手机,说:“关先生可以查看一下。”
“……”
这么快。
关汀拿出手机,确认余额。
他想了想,说:“这个渠道,能否介绍给我?如果之后有需要——”
说到这里,关汀忽然停住了。
他也不需要再去摸索类似的大额打款的渠道。他应该不再有接触到这么多钱的机会了。
关汀说:“需要签字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上去了。有点困了。”
付宁忽然叫住了他:“关先生。”
关汀:“嗯?”
付宁:“简文彦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他?”
这个问题,关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了想,只能说:“今晚我本想让他留宿的。”
付宁说:“好,我知道了。”
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
关汀扣开了车门,正要离开之时,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付宁腰间的皮带,似乎有些眼熟。
关汀愣了愣,说:“你是不是已经见过简文彦了?”
付宁:“给你发消息不久之后,就找到他了。”
有些奇怪的东西,在脑海里串在了一起。
关汀说:“所以你来封我口,简文彦也知道。”
付宁没有否认。
关汀继续问:“你总是问我跟简文彦有没有睡过,是于公于私?”
付宁忽然顿住了。
关汀:“你呢?你跟他睡过了吗?”
付宁身体一僵,显然没有想到关汀已经猜到了。
关汀静静地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比这一次要早。
想到之前相处的种种细节,关汀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付宁于简文彦,不过是另一个“万能秘书”。
第099章 与爱有关
这一晚是某大明星的婚宴, 婚礼紧接着还后有晚宴,众人都携男伴/女伴而来。唯独沈康时身边空空如也。
“沈总, 您……一个人?”
问出口的人多少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但看出沈康时表情不对,又怕惹祸上身,连忙假装自知失言打个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
——沈康时身上肉眼可见的低气压,还是不要触霉头才好。
“哈……”身边传来一身嗤笑,像是看穿了一切。沈康时暗自不爽,但却并没有发作,转头看谁又来面前蹦跶。
“哟, 这不是我们沈总吗?”说话的是林启逸,明摆着没打算好好说话:“怎么成了孤家寡人?”
林二公子和沈家向来不对付,更何况之前被沈康时一套小连招打得差点爬不起来, 故意来阴阳怪气显然是怀恨在心,沈康时对他也难得有好脸色。
林启逸故意做出个东张西望的样子:“沈总的未婚夫呢?”又做恍然大悟状:“吵架了?”
沈康时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话没出口, 但林启逸能领会到意思:别多嘴。
林启逸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早就出局了,还给你通风报信, 足够仁至义尽了。你呢?没把握住,不仅人品不行, 还缺点智慧。”
林启逸指指自己的脑子, 暗示沈康时的愚蠢。
沈康时皱眉:“你什么意思?”说罢想一把抓过他衣领,却被他溜了个空,嘻嘻笑着绕过沈康时离开了。
沈康时心头突然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想起之前林启逸加上自己微信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但这想法很快被一阵喧闹打断, 有新的宾客入场,新娘亲自上前迎接, 阵仗挺大。
“简影帝,稀客呀,稀客。”新娘是当红时急流勇退的流量女明星,此前和简文彦师出同门,见到来人分外亲切,故作夸张地打着招呼。
关汀没有在简文彦身边,简又是沈康时最不想见的人,只是商务礼仪将他架在了这里,他的涵养也不会允许他在别人的好日子上甩什么脸子,只得看新娘和简文彦寒暄。
新娘招呼简文彦:“师兄,小付哥,好久不见。”
沈康时这才注意到,简文彦携着的男伴,是个不算陌生的面孔——他的经纪人付宁。此前没少出现,他从来只当是一般工作人员。
但新娘和他们格外熟络地聊着天,众人似乎都并不意外简文彦身边是付宁,即使他之前从未以这样的身份“登堂入室”过。
似乎有什么线索,猛然在沈康时脑中串成了一线。
但沈康时仍不解:那关汀呢?
待新娘离开,他便直接将这个问题甩到了简文彦脸上。
沈康时问得不客气:“关汀人呢?”
他不客气,简文彦便也没好话回:“沈先生,不知您是以何种身份在质问我?”
沈康时双眼几乎结冰:“我什么身份不重要,你们又是什么关系?你身边这位——”沈康时眼锋扫过付宁,原本冷厉的气场更是又下降了几度。
简文彦显然不愿意正面回答,只耸耸肩不置可否,不等沈康时继续追问什么,便拉过付宁甩开沈康时往宴会内走去。
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场非常完美的婚礼中,宾客席上的沈康时却有些心神不宁,出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原因。
新人眼泪汪汪地互诉衷肠之时,所有人都在感动地注视着台上,沈康时突然余光瞥见有人偷偷地离席了。
是简文彦没错。不光他离开,他身边的位置也空了一席,沈康时敛了敛神,毫无犹豫地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绕过一条僻静的走道,沈康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是简文彦和付宁。沈康时将身影隐在酒店走廊尽头水流循环的大鱼缸后面,悄悄听着响动。
是付宁闷闷的声音:“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呼之即来的一条狗吗?”
这问句有些熟悉,沈康时的呼吸滞了一下,他想起了关汀。
一晃神,他没有听到简文彦的问答,只剩付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质问:“别以为我会原谅你。”
但声音出口很快变成了隐忍的呜咽,简文彦用嘴堵住了付宁未出口的恨意。
两人拥吻在一起,付宁起初挣扎,很快便软成了一滩水。在无人的走道尽头,暗淡的暖光下两人相拥着,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沈康时回到宴席上,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他却只频频望向那处空下的两个座位,脑中只有一件事:关汀知道吗?
关汀和简文彦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汀知道自己的绯闻爱人和经纪人的暧昧关系吗?
关汀……
脑子里被关汀的身影占据得满满的,甚至有一瞬间,关汀曾经决绝的言语和付宁的那句话重叠在了一起。
——别以为我会原谅你。
自己还在希求关汀的原谅吗?沈康时说不清楚。但他现在心中更多的是心疼,既担心关汀知道这一切受伤害,又担心他蒙在鼓里被欺骗。
烦闷至极,宴席后,沈康时浑浑噩噩竟然走到了关汀家门口。
抬手敲门,关汀开门一见是他,一句话没说便想关门。
关汀心里也烦躁得很,和付宁交涉后,好像终于结束了些什么,但未免又有些空落落的。
和简文彦这一段,开始得突如其来,结束得又猝不及防,全然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纵然也颇有过些美好时光,但关汀难免有种被暗流推着走的无力之感。
这种时候再见到沈康时,则是烦躁更上一层楼。
沈康时语气中有些急迫的紧张:“关汀,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关汀皮笑肉不笑:“沈总,同样的理由已经用过很多次了,我相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康时:“关汀。你听我说,这次是你的事情,我——”
关汀不耐烦地撇过脸去,想要关门。
沈康时祈求:“等等!你听我说完好吗……”
关汀正要将门狠狠甩上,沈康时用力撑住了门竭尽全力说完:“你不要和简文彦在一起,简文彦和他经纪人关系不清楚!”
关汀关门的手闻言松了一秒,沈康时趁他愣住的一瞬,喘了口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怕你被骗。”
关汀见沈康时的样子,觉得可笑又可怜:“简总的私生活不劳沈总费心,至于我,就更不必了。”
说罢,门在沈康时的面前狠狠甩上了。
声响都被隔绝在大门外,关汀心中却不似表面一样平静。
所以简文彦和付宁,竟然并不是新鲜事——既然沈康时也能知道,他们必定并没有避着什么人。
那自己那些若有若无的心动,又算什么呢?关汀心中有些苦涩。
本来今晚与简文彦有约,约在一个私人酒吧。时间也快到了,关汀整理了一下,准备出门。
那个人——不会还在吧?出门前,关汀被这个下意识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那个人影竟然真的还在,是等了很久的样子。见关汀出来,沈康时姿态莫名有些卑微。
卑微这个词和沈康时关联在一起是那么的不协调,可是却真实地发生了。沈康时没有拦住关汀,只是在暗处静静立着,一手抽着烟。
关汀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绕过去,沈康时只静静说了一句:“他配不上你。”
关汀:“与你无关。”
关汀准时抵达酒吧,简文彦已经坐在吧台前。
影帝刀削斧凿的一张脸,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显得性感又颓废。
关停过来在简文彦身边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简文彦没有直视关汀,伸手再要了一杯酒,开口:“对不起。”
关汀没有回答这个道歉,单刀直入地问他:“你的……病。是只能和……他,是吗?”
尽在不言之中,但简文彦听懂了。沉吟片刻,他果断承认了:“是,只有付宁可以。”
关汀:“你在我身上试验。”
简文彦反驳:“不,不是试验。我对你是动过心的,但不一样。”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原以为……这只是病,和爱无关。”
原以为……关汀咀嚼着这句话的分量。
那就是和爱有关。这个故事中,关汀只是路过。
两人既然已经说开,谈话便也变得坦然,关汀问简文彦:“那场订婚宴上,你把我救走,是因为听到我身体异于常人吗?”
原来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同病相怜。
简文彦默然:“我……以为我们都是‘异常’的人,我把这种感情当成了所谓的‘爱’,现在证明是大错特错了。”
关汀闻言,却并没有过多的愤怒或遗憾,反倒是有种油然而生的轻松。
“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对错,你也不用对我抱歉。”关汀也点了一杯鸡尾酒。
灯光下酒液的颜色流光溢彩,关汀举杯,和简文彦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祝你幸福。”关汀确信,这句话是真心的。
第100章 遗嘱
且不论沈关二人的感情经历了怎样的曲折, 在这一团乱麻的时刻,沈老爷子竟然醒了。
这个消息立刻传了出去, 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
关汀不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那时候他在睡觉,既颓唐,又不似想象中难受。
更像是身体在独自“排毒”。
但关汀或许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因为沈老爷子醒来之后,没有理会他的儿子和孙子,而是拉着医生的手,说要见关汀。
这一幕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 外边登时风言风语。
关汀正是在这飘摇不定的时候,来到了医院。
方嘉良把所有人都拦在外面,只放关汀一个人进去。
关汀默不作声地看沈康时一眼。
沈康时还在这里,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进去。
方嘉良把他推了进去,意味深长地敲打着在场所有人:“沈老爷子点名要见你, 在他心里,你是最可靠的那一个。”
听见这话, 沈宏恺的表情立刻一沉。沈康时则是毫无反应。
关汀陪爷爷最久,爷爷信任他也不无道理。
方嘉良送关汀进去的时候, 还叹了一口气。
在这种时候, 这一口气往往意味着很多。
关汀心里一顿,隐约知道了方嘉良的意思。
带着一些悲痛和伤感,关汀走进了病房。
沈老爷子正躺在病床上,期期艾艾地看着门口, 看见是关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关汀走到沈老爷子身边, 握着他的手,说:“沈爷爷。”
已有些哽咽。
毕竟是生命。
当生命开始垂败之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伤感。
沈老爷子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教好宏恺。”
他第一个说起的,依然是他不成器的儿子。
关汀心里知道,血脉终究会发挥出力量,即便是沈康时,也只是“儿子的儿子”。
沈老爷子现在状态很不好,说完一句话要歇很久,才能说下一句。
关汀:“沈爷爷,别想这些了。他们现在都在外面守着你,你想见他们吗?”
沈老爷子艰难摇头,说:“但,康时是个好孩子。集团在你们俩手上,我放心。”
关汀顿了顿,说:“我们不是……”
沈老爷子目光盯着虚空的某处,说:“虽然只是秘书,但集团里所有人都认可你。你缺的,只有一些威严。找个时间,跟康时商量一下,让他给你一个正式的职位……我知道你不爱出风头,可你在秘书位置上那么多年,亏待你了。”
沈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看着他的神情,关汀忽然反应过来,沈老爷子这是记忆混乱了。
不知道记成哪一年了——关汀给沈康时做了那么多年的秘书,没法从这只言片语里分析出来。
只是沈老爷子这些话,在还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真的对关汀说过。
沈老爷子这是对他好还是不好?
关汀判断不出来,只是心里有些复杂,一时之间没有打断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继续说:“康时该跟你在一起,他心里有你。你要提醒他,小心柳家那个小子,那个小子回来,一定有别的目的。康时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康时……你一定要跟他说啊!”
沈老爷子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咳嗽起来。
此时此刻,关汀听着沈老爷子这些话,已经不会为此感到窃喜或者苦涩了。
为了防止沈老爷子过于激动,关汀还是握着他的手,说:“他们已经订婚了,爷爷你放心吧。”
“真的?”沈爷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不知道我死前能不能看到你和康时结婚。”
关汀低下头,避开沈老爷子的目光,说:“我跟他没可能的。”
这句话很轻,沈老爷子并没有听清。
沈老爷子又盯着虚空之处,呢喃道:“还有宏恺,他总是想要集团,可他心术不正,沈氏不能给他。遗嘱的事情你听好——”
遗嘱?
关汀心里一顿,知道或许这才是沈爷爷非要叫自己进来要说的话。
关汀靠近了些,想听清沈老爷子说了什么。
可沈老爷子嘴唇嗫嚅两下,还没等关汀听清楚一个字,就又陷入了昏迷。
偏偏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沈宏恺大吵大闹的声音。
“……死了……遗产……继承……”
即便这病房隔音效果绝佳,也有几个关键词传了进来。
关汀顿了顿,走出了病房,对方嘉良说:“沈老爷子又昏过去了,该你上场了。”
方嘉良看了眼撒泼耍赖的沈宏恺,耸了耸肩膀,说:“辛苦了。”
然后就带着医护人员进病房了。
沈宏恺背对着关汀,正在大声叫嚣着:“……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如果老头子这次去了,要怎么样分割财产?按照法律,钱都是我的,可我现在连沈氏总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我只是出国了,不是死了!”
沈宏恺这样歇斯底里,其他人竟然还认认真真地听着,用一些很微妙的眼神看着沈康时。
而沈康时面无表情,只是站在那里。
注意到关汀出来了,沈康时看着病房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见关汀,又停下来了。
沈宏恺说:“当然,有遗嘱的话又是另一回事。老爷子的律师在哪里?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出现?你知道老爷子的遗嘱在哪里吗?”
听见遗嘱这两个字,关汀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宏恺一眼。
看来沈老爷子把自己叫进去的原因,沈宏恺心知肚明。
沈宏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汀,充满恶意。
关汀皱着眉头,说:“还没到那地步,你就那么盼着老爷子出事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了。
“……”沈宏恺说:“怎么可能?该做的准备要做好。”
关汀没有理会沈宏恺虚伪的话,只是看着周围的人。
股东、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柳亦久……
这些股东里,跟沈康时关系亲近的并不太多。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已经默认了沈康时这个沈氏掌权人的身份,并不觉得会在遗产分割上出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又未必不会是沈宏恺做了一些准备……
有人冲到关汀面前,有些急切地问:“沈老爷子对你说了什么!”
关汀盯着对方,似乎能从对方眼里看出急切的渴望……与担忧。
他很担心自己听到的话?
想到这里,关汀心中有了计较。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向沈康时,说:“沈康时,老爷子有话对你说。”
沈康时似乎没想到关汀会单独对自己说话,愣了一下。
关汀说:“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沈康时连忙说:“好。”
众人看着这两人一同走向某个会议室,表情各异。
尤其是沈宏恺,那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关汀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平和地共处一室了,上次还是沈康时死皮赖脸地去找关汀,告密似地跟关汀说简文彦有问题。
但关汀似乎……并不在意。
沈康时现在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人,完全找不到支点,也不明白该怎样去对待关汀……怎样去对关汀好。
沈康时久久地不说话,关汀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沈康时想了想,说:“是关于遗嘱的事情吗?”
关汀说:“你反应倒快。”
沈康时苦笑道:“沈宏恺表现那么明显,要再猜不出来……我在你心里那么笨吗?”
关汀抿了抿唇。
沈康时说:“所以,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只告诉关汀……这个细节令沈康时也有一些猜测。
谁知关汀大大方方地说:“我不知道。”
沈康时:“什么?”
关汀:“我不知道遗嘱的内容,沈老爷子没来得及说。”
沈康时脑子赚得很快,说:“所以你是故意把我叫进来,让人以为遗嘱跟我有关的。”
想来也是,如果关汀真的听清了遗嘱,那么直接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就可以了。
现在之所以放这个烟雾弹,大约是因为沈宏恺。
沈康时思考片刻,说:“我要装作已经知道遗嘱内容,并且胸有成竹的样子。”
关汀点点头,说:“对,所以会有人来质疑我。——病房里有摄像头吧?”
沈康时说:“当然。”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已经定下来了下一步的动作。
两人的默契还在,这些东西是不会随着两人关系的疏远而消失的。
沈康时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并肩作战的时候。
沈康时略微出神地看着关汀。
关汀顿了顿,说:“你看什么?”
沈康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可这样,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如果遗嘱中真有关汀地份额也就罢了,可现在在沈老爷子遗嘱未定地情况下,关汀配合沈康时做这些,几乎算得上做慈善了。
关汀看了他一眼,说:“不要自作多情,不是为了你。”
他只是不喜欢沈宏恺,也不想让沈氏落到沈宏恺手里。
沈爷爷说得没错,沈宏恺心术不正,若真的上位,员工也没有好果子吃。
沈康时低低地说:“嗯,我知道。”
你已经不爱我的事情,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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