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段情 三年约
胡铁花看着狗一刀和花无间交叠的双手, 脸憋的铁青,正想提醒两个人注意, 狗一刀恰在这时松开了手。
狗一刀看着花无间、杜充二人道,“离开之前来找两位大人是有事想要请教。”
狗一刀的目光锐利,“我生性愚钝,许多事情想的不够周全。二位大人可否告知于我,去岁冬日霸州厢兵无衣无粮,是当真有人贪墨,还是为军费削减铺路?削减北境军费, 又究竟是谁的主意?”
除了狗一刀外,其他几人都觉得这样的问题来问眼前的两名官员, 当真有些奇怪。
花无间是本朝出了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向来是有功则上、无功则退,既不结党、也不惹事。
原本巡按这个容易得罪人的位置, 愣是被他坐的风生水起, 一个小小的案子,都能顾全四方八路的脸面。
杜充则是大宋百姓间有名的“恶官”, 没有半点好名声。
每件事处理起来毫无人情可言, 冷血、残酷, 只论结果。
沉默半晌, 担任过北境地方官的杜充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军费经兵部、过户部, 过一手摸一手, 都已心照不宣, 便是北境军自己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不过按往常惯例来说,虽说到手的钱粮少了许多, 但稍作节俭还是能够顺利度冬……”
话说了一箩筐,却弯弯绕绕故意没答上正题。
狗一刀似笑非笑地走到杜充身侧,拍拍他的肩道,“杜大人分明知道我想问什么,怎么避而不谈?”
杜充脸霎脸色变得苍白,神情有些慌乱,挥开狗一刀的手,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四下到处打望,确定附近是否还有旁人。
狗一刀看向花无间,“虽然花大人问出的问题,我不愿意告诉你。但我知道花大人的秘密,告诉我却是最合适。”
花无间眼里隐有笑意,看着狗一刀的目光透着莫名的熟捻,“你当真要继续问下去?”
狗一刀笑叹道,“花大人觉得,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像是会避开逃走的人吗?”
花无间听到此话后不由得一愣,差点脱口询问狗一刀是否知道了什么,但想法一出,立刻被他按下这个念头。
随即恢复平静,在场谁也没看出他的半点异样。
花无间温和笑道,“的确如此。”说罢,视线扫向在场另外三人,“三位英雄想听此事吗?”
若是一个三品大臣这样来问,这件事必定不小。
但在座三人都是血里来去、生性自由的江湖客,他们固然会刻意避开麻烦事,但绝不会在脚已踏下后再去后悔。
三人并未出言,也并未离开。
花无间悠悠张口,声音有些低沉,面上浮起一抹哀戚,第一句便让在座几人变了颜色。
“自嬴政为始,至今千年,历朝历代无不有人肖想长生……”
胡铁花大呼,“赵老三敢想长生术!?”
今上行三,他也允股肱之臣唤他三郎。江湖上一些大不敬的江湖人便将他贬称作“赵老三”。
花无间并未追究胡铁花的称谓,停顿片刻,继续道,“既想长生,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乔峰眉头紧蹙,面上的怀疑显而易见,“近些年从未传出过方士进京的消息。”
花无间目光看向堂外,意味深长道,“世上长生的法子,并非只能委托方士进献。”
皇帝追求长生是件消耗国力的大事,大宋的皇帝都极爱名声,自然不愿与此沾染。
但谁能拒绝长久的权力。
花无间收回目光,看向乔峰,“乔帮主的帮主之位,是在任老帮主过世前临危受命。他可有给你说过什么?”
乔峰眉尖越蹙越紧,“你怎么知道?”
花无间轻笑一声,“他是否告诉你,若因紫金钵生出事端,及时将其毁坏。所谓毁坏,却是不可摔碎、不可丢弃,必须去点燃拥翠山庄那已经冷了十几年的炉子,将紫金钵扔进炉中?”
乔峰目色冷厉,盯着花无间沉默不语。
花无间道,“乔帮主不必如此戒备,并非是有人偷听了你与任老帮主的对话,而是因为,这话是我告诉他的。”
接着道,“自古以来,君不疑臣,臣不负君都是传颂佳话,不过……终归事有例外。”
皇帝与李丰自幼相识。
幼年登基之时,两人相互扶持。契丹作乱,朝中无人可用,皇帝令李丰远赴,战战大捷。
随后李丰自请镇守北境,顺势接过安肃军兵权,二十余年未再归京。
因此他的封号并非镇北,而是太平。
对皇帝而言,李丰在北境,便能护卫他的江山太平,即便将安肃军大权交予他也毫不在意,太平王二十余年不回京也丝毫不疑。
无论是主疑臣,还是臣背主,都将是国家的灾难。
但这两人当真是情谊长存。
太平王费尽心思为皇帝找寻长生之法,皇帝对此颇有顾虑,太平王便千里迢迢私服回京,亲自游说。
他自称找到了徐福当年留下的笔记。
坊间广为流传的琅琊,实际只是他初次出海点,而真正找到仙山的出海处,实则在东海之口的镇海。
徐福当年从仙山归来后,并未将仙术献给嬴政,反而将修炼之法分作两份,一份烧在了一个粗碗之中,一份则埋在了中原腹地。
搜寻长生术的消息绝不能让百姓知道,因而此事必须由旁人来做。
事情败露便可将责任推卸干净。
到了那时,谁盖的契丹人入关大印,谁便是通敌叛国。
就这样,契丹人被请入中原,骑着他们利于在林间穿梭的契丹马,踏行四野。
太平王怕这群契丹人不好好寻找,因此特地派出安肃军进行督查。
狗一刀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契丹人和安肃军的相处情景,嗤笑出声,“花大人,我未曾读过书,也知道不该允许契丹兵马如此进入中原,官家怎会这么轻易听信太平王的说辞?”
花无间叹了口气,“太平王并未哄骗官家,官家自然相信太平王。”
这话说的含糊,并未哄骗?
谁人都知,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长生术。
乔峰抓住关键,沉声道,“那太平王可有被人哄骗?”
花无间苦笑一声。
谁也不知究竟是太平王扮猪吃老虎,还是背后另有他人。
此事究竟与契丹联系多深,又与朝中那条势力有所往来……
不是花无间不愿意答,而是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在场几人心惊不已,唯独狗一刀不以为然,继续追问她的问题,“蔡晋改制,国库一年可纳入五千万贯。国库充盈,为何忽然之间要缩减军费?”
已说到了寻长生,缩减军费还能为何?
北境历来是财政支出大头,而现在连契丹兵马都请了进来,难道还去在乎北境边防究竟有没有用?
花无间与杜充脸上有些难堪,仿佛身上的公服成了件赭色囚服。
胡铁花没好气道,“还能去干嘛,多弄点钱去寻他的长生术呗!”
狗一刀抚掌大笑,“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蔡晋当真是最合官家心意的一条狗。”
知道皇帝寻仙的臣子定然不在少数,但最终只有蔡晋站出来为“缩减军费”递了折子。
花无间手指轻微颤抖,眸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如此,你还觉得自己能替北境要回军费吗?”
狗一刀笑道,“倒好像确实没了办法。”
答案并非是花无间心底想要听的那个,虽有遗憾,却也松了口气,如玉的长指勾着玉牌,“现在需要这块玉牌了吗?”
狗一刀挠了挠下巴,“花家的钱还是安心留在花家的好。想必花大人之所以为官,也是因为不想花家的银子用作他处……不管是去寻了仙、赈了灾,还是守了边。”
狗一刀又看了看一言未发的杜充,“杜大人别总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连我都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指定能多活好些时日。”
楚留香闲的实在无趣,又不敢去衙门屋顶偷听。
毕竟以狗一刀的耳力,他只要走入十丈之内,便无所遁形。
刚起了身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中准备喝,就被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胡铁花一把抢过,一口气喝下。
胡铁花将杯子往桌上一立,狠狠道,“该死的赵老三!”
楚留香嗤笑道,“谁又惹着你了?”
胡铁花怪声怪气的道,“不是说了吗,赵老三啊。”
楚留香还当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赵老三是谁,正要接着问,就听见几人的脚步传来,一道成熟的声音响起,“胡大侠,赵老三这样的名讳在外面还是少说为好。”
乔峰在前,与另外二人一同进了客房。
好在狗一刀想着楚留香住就没省钱,定了间最豪华的屋子,五人在内倒也不显逼仄。
楚留香与二人互同名姓后,算是认识了。
又听着胡铁花一通抱怨,将事情捋了个大概。
楚留香看向狗一刀,“一刀现在想怎么办?”
狗一刀带着李全素坐到桌边,为她倒了杯茶后,才开口道,“乔帮主愿意按照任老帮主所言,销毁紫金钵吗?”
乔峰摸出紫金钵放在桌上,“乔某怎会不愿。”
狗一刀笑道,“乔帮主大义。可否劳烦几位前去拥翠山庄点炉烧钵,我与李全素相伴前去大石窝。”
乔峰与胡铁花纷纷点头相应。
楚留香却状若思考,实则在桌下踢着胡铁花的腿。
见胡铁花没有反应,再狠踢一脚,胡铁花转头疑惑道,“老臭虫,我既没招你,也没惹你,你老是踢我干嘛?”
楚留香单手转开胡铁花的脑袋,反朝狗一刀弯唇笑着,眼底含了万千温柔,“我早有听闻乔帮主大名,威名赫赫定然实力非凡,胡铁花也有些本事在身。这二位大侠前去拥翠山庄想来已是足够,但一刀要去的大石窝却更加凶险,面临的不仅是契丹兵马,或许还有安肃军及其他势力。不如我与一刀……还有李姑娘同行?”
狗一刀还没说话,就听李全素冷哼道,“你是在看不起狗一刀,还是因为觉得我是个废物瞎子?”
楚留香立刻否认,“李姑娘误会……”
后续的话还不知怎么说,还好胡铁花脑筋转了过来,搭过话茬,“哎呀,李全素你别瞎掺和!要不是因为你一个姑娘不好跟着我们一路,他都想把你甩开和狗一刀两个人单独去的。”
楚留香微笑着看向胡铁花,“胡大侠当真是我的至交好友啊。”
胡铁花却被楚留香笑的浑身发寒。
狗一刀并未听几人的对话,还在细细琢磨楚留香所说的,不免觉得他讲得也有几分道理,此去或许当真凶险,若是有他一路,遇到危险时至少他可以先带着李全素离开……
李全素听了胡铁花的话,侧耳又朝胡铁花伸了两分,“我是个瞎子,可能因此耳朵也失灵了,你再说一遍,刚刚说的什么?”
胡铁花当了真,正要再说,却被楚留香拿着扇子挡住。
楚留香柔声道,“我心悦狗一刀许久了。”
话是冲着李全素说的,眼睛却未曾离开过狗一刀。
李全素一时呆愣,她这几日与乔峰一同出入,比较起来熟悉不少,拍了拍正在沉默看戏的乔峰道,“劳烦乔帮主替我瞧瞧,那人当真是楚留香?那个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面露无奈,但乔峰为人耿直,上下扫了一遍楚留香道,“看起来倒是和传闻中一样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又和胡铁花相识,应当不是假的。”
李全素听到这里,小心的将耳朵探向狗一刀,确定她还在神游才放下了心,声音中透出几分冷厉,“你情史无数,红颜漫天,凭什么如此轻巧便对狗一刀说什么心悦不心悦!要是她当了真,要是她……”
李全素说到这里再不敢往下说,思及自身,她实在太知道这情爱之苦了!
当日在客栈,她的确是以为花满楼对狗一刀有意才放任狗一刀住进那间房,但也是想着花满楼不过是个年幼小孩,狗一刀还不是随意拿捏。
可楚留香却完全不同!
那可是楚留香!
胡铁花见不得好友被人这么对待,“李全素你倒也不用那么紧张,他俩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老臭虫该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可狗一刀压根不开窍!”
原本说的振振有词,可胡铁花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发笑。
狗一刀想了许久,总算将去大石窝的一切事宜理顺,抬头便看见几人脸色有些奇怪。
李全素摸索到狗一刀的头上,轻轻拍了几下,难得温柔道,“一刀,你要是有了半日醉准备做什么?”
狗一刀不假思索,“当然是去找男人睡觉!”
随后看了看楚留香,小心翼翼的补充,“我一定会在喂药前问他们是否愿意的。”
李全素大笑着连道三声好,随后道,“女贞子三分、蛇乐子五分、颤音娇一钱、莹子八分,肉桂、枸杞各两分。”
李全素念完,手从狗一刀的脑袋上滑下,点着她的脑门,“都记住了吗?”
狗一刀茫然的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她记性还行,李全素念完一遍她便都记住了。
听着李全素念出的这些药材,屋内除了狗一刀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乔峰心道,真不愧是在合欢派待过的妖女!
李全素凑到狗一刀耳边,边笑边道,“将这些药材放在一起熬煮三个时辰,再把凝香丸浸在其中一夜。这便是昨日醉的配方。”
李全素说话呼出的气都蹿进狗一刀的耳朵,惹得她钻心的痒,但一听到昨日醉,原本坐立不安的身子立刻规矩坐稳,在脑子里把配方背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忘了。
直到其他三人离开房间,狗一刀都还在认真闭眼默背。
楚留香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无奈轻笑道,“一刀还没放弃用昨日醉寻人作乐吗?”
狗一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脑袋抵在楚留香的颈窝处,左右看了圈,疑惑道,“他们人呢?”
“一刀总是这样,思绪入了神便什么也听不见看不着。乔帮主与老胡已经出发朝拥翠山庄去了。”
狗一刀急切道,“李全素呢?”
楚留香按住要蹿起来的狗一刀,安抚道,“别担心,乔帮主与老胡前去姑苏,无需过夜便会途径南陵,那里正好有我的一位可靠老友。此去北境一路险恶,李姑娘去我朋友处更加安全。”
狗一刀蹙眉冷声道,“是她自己提出要去的,还是你们中的谁逼她去的?”
狗一刀知道李全素离不得自己,并非她狗一刀有多大的魅力,而是她很清楚,她是李全素自家破后唯一能抓住的人。
她当年没能带走春芳楼的姑娘,但她现在至少带走了李全素。每当看到李全素,她便会在心中立誓,她定会护着李全素一路周全,直到李全素不再需要她。
楚留香伸手抚平狗一刀的眉眼,似乎在那夜与玉剑公主在屋顶对话后,他总能轻易地看清狗一刀心中的想法。
楚留香轻轻拍着狗一刀的背,“是我与李姑娘的交换。”
“什么交换?”
楚留香委屈道,“我希望李姑娘到我朋友家中等候,因此李姑娘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告诉你昨日醉的配方。”
狗一刀彻底不明白了,“这算什么交换?”
楚留香的手按上狗一刀的双肩,看着狗一刀,“说是交换,倒不如说是我与李姑娘的一场赌局。”
狗一刀蹙眉,“怎么越说我越糊涂。”
楚留香并未解答,反倒问道,“一刀希望我输吗?”
狗一刀却一时间答不上来,她自然不愿意楚留香输,可她也不想李全素输呀。
楚留香抬手顺着狗一刀的头发,“真想有一种功夫,能叫你将李姑娘念的那些药名全都忘掉。”
狗一刀看着楚留香,总觉得他有几分奇怪,但狗一刀还清楚的记得先前有好几次她在楚留香顺她头发的时候说了话,结果被楚留香扯了头发。
为了头发着想,狗一刀决定暂且闭嘴。
楚留香难得见狗一刀这样乖巧的时候,心中的恼怒和沮丧被暂且压下,玉白清瘦的手指穿过发间,将狗一刀头上原本绑着的一条丝带取下,转而抽下自己袖上的绸带,为狗一刀束好。
“先前我将一条绸带系给一刀,一刀将它绑在腕上,带了许久。这条绸带我却希望一刀只用它来束发,可以吗?”
狗一刀犹豫斟酌了许久,觉得顺从的答应一定不会有错,“好。那你把我原先那条丝带给我吧,我系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嘶!”
狗一刀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她还是不该开口,头发又被扯了……
楚留香声音平静,听起来不见半点怒色,“看来在一刀的眼中,我当真是个不会生气的人。”
刚被扯了头发,对着这话,狗一刀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楚留香为她束好了头发,将人拉到眼前,笑着刮了下狗一刀的鼻子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小狗。”
狗一刀见楚留香在笑,觉得他那莫名其妙的气估计也消了,回抱楚留香道,“要是说的复杂了,我的确听不明白,可要是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怎么会听不明白。”
楚留香被这话逗乐,拍着怀中人道,“你若当真明白,又怎会不知我的心意呢。”
狗一刀辩驳道,“我当然知道,你说过的,你喜欢我。”
楚留香被这话一震,顺嘴便问道,“那一刀呢?是否中意我呢?”
狗一刀理所当然,“我当然中意你,你既英俊,对我也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楚留香强行压下心底所有即将澎湃而出的欣喜,为了不惊扰狗一刀,甚至将颤抖的双手微微抬离狗一刀的肩背,“一刀可知,一人一生,只能喜欢一人。”
狗一刀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双手捧着楚留香的脸,一昂首,“哈哈哈,少骗我了,我又不是傻子!”
楚留香正要详说,却听狗一刀继续道,“且不说那戏台子上既娶了赵姑娘又娶了牛小姐的书生,和那既娶了闺秀又娶了公主的将军。
狗一刀掰着手指头数道,“便是你喜欢的盼盼、阿娇、金娘、楚青、小玉……”
狗一刀每数一个名字,楚留香便觉得心脏被扎上了一根针,疼痛难忍,坐立不安。
上回狗一刀念起这些名字时,是在她醉酒的时候,如此他还能趁机吻上糊弄过去。
但现在面对着清醒的狗一刀,他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最令楚留香无奈的是,他十分知道狗一刀念这些姑娘们的名字,并非吃醋,她甚至只是单纯的在举例,就像她上次一样……
思来想去,楚留香道,“一刀或许不知,我并非同时喜欢那些姑娘,而是与她们各有一段情缘。现在我心悦一刀,恰巧一刀也心悦我,我们是否可以彼此结心?至少在此期间,我们之间不容他人插足。”
狗一刀疑惑的挠挠头道,“大家都是这样吗?我怎么从前在临安城没听过这回事。”
楚留香一本正经道,“这是江湖的规矩,一刀现在也算是江湖人了,理当遵从。”
狗一刀受教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一般在一起的时间是多久?”
狗一刀心里盘算着,可不能太长,她现在知道了昨日醉的配方,要是时间太长,每个男人耗费时间太多也太亏了。
楚留香挑眉,“一刀希望是多久?”
狗一刀伸出三根手指,正要说“三日”,没想到楚留香一把握住她的三根手指道,“三年!好,我听一刀的。”
随后不等狗一刀反驳便用唇堵住了还想说话的嘴。
第62章 住客栈 被带走
狗一刀神在在的骑着马, 调动所有脑力尽心思考,她怎么忽然就搭上了三年呢。
这几日里, 每当她看向楚留香,刚想张口说说这事,就被楚留香像看负心汉一样的盯着,狗一刀只能心虚的闭嘴。
她并非不喜欢楚留香,这么一个贴心温柔的美男子谁能不喜欢,但是一想到莫名其妙的三年,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活像嗓子眼里堵着一个囫囵吞下去的鸡蛋。
眼看着要到边城了,只能暂且先将这颗鸡蛋使劲咽下去。
狗一刀叹了口气, 回神挥鞭,追上前方的马。
楚留香听见狗一刀现在才催马上前,心里一沉,算算时间, 比上次落在后面的时间又多了两刻, 每到最后还都要叹一口气。
他向来不是个行事莽撞的人,尤其在情爱一事上最有耐心, 但这次却又骗又逼。
楚留香扣心自问, 不得不承认, 如此心急只因为他实在难以接受狗一刀当真与其他男人牵扯, 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狗一刀变为依附于他个人的物件。
从前只觉得姑娘们围着他转,情情爱爱最是自由, 是姑娘的自由, 也是他的自由, 谁都有随时抽身离开的资格。但现在他却想牢牢的将一个自由人绑住。
从前想留住他的人不在少数,那时候他是怎么想又怎么做的?
楚留香顿感不妙。
他以前的做法都是立刻逃走, 与这人再也不见。
两个行在一路,却各怀心思。
当年太宗率军一路亲征北上,最终推至幽州外几百里的拒马河时失了势,三十万大军埋骨于此,传说这条河红了整整三个月。
由此,大宋版成功将拒马河以南纳入版图,得以从保州到霸州连成一片“水上长城”。
拒马河原就有一县名为归义跨河建城,因拒马河被大宋、辽国划河而治,因此南北各出现了一个归义县。
大石窝的位置极为特殊,正在这南北归义县辖区中间。
若只是个普通的地方也就罢了,可这里产出的汉白玉占了整个大宋的八成,另集合了十五种稀有石料,几十年前今上刚登基时,工部着手修建皇陵,按着皇帝的陵寝要求寻遍了全国,最后还是不得不从这里背料。
频繁背料自然惹的辽国不满,因而这里时常发生摩擦。后来达成默契,每年春夏两季大宋可在大石窝开采,秋冬辽国派兵在此驻守。
日落西山。
狗一刀拽紧缰绳,胯.下马匹停步缓行,“先进城休整,顺便打听些情况吧。”
边境入城查验籍贴严格,出发前楚留香已经替她办好。
城门守兵拿着名帖看来看去,使劲挠挠脑门,“嘶,你这人,你这这,你这籍贴,你这名字?”
王平瞧着这生瓜蛋子一副怪异模样,凑过来,一脸戒备,“怎么回事?”
守兵把帖子拿到王平面前道,“火长,这人怎么姓狗啊?”
王平使劲一拍守兵的脑袋,夺过帖子还给狗一刀,“对不住,小孩儿见得少。”
狗一刀接过帖子,笑着摆摆手,同楚留香一道进了城。
谁都知道这百家姓里可没这么个姓,能把这个姓弄进真籍贴里,那必定是有铁关系的,没必要跟人家为难。
更何况……
这可是那位点了名要放进去的人。
王平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紧皱。
归义县城并不大,客栈拢共只有三家,其中两家都客满。
楚留香看着笑容憨态的客栈掌柜,“掌柜的,真就只有一间房了吗?”
掌柜的摸着楚留香方才夹在手里递过来的银票,努力点头,“是啊是啊,两位客人,近些日子是工部来采石料的时候,这城里难得这么热闹,都住满了。”
狗一刀倒是不在意,递上二人的籍贴,“那就开一间吧。”
掌柜的翻开籍贴正要誊抄,看见狗一刀的帖子时忽然愣住,双手一拍,“哎呀,瞧我这记性,还有一间房的!有位客人今日刚走,我吩咐小二一会儿就给两位客官收拾出来。”
楚留香似笑非笑的接过籍帖,只见银票被端端正正的夹在里面。
小二引着二人各自看了房间后便离开。
狗一刀还在收拾,楚留香就溜进了她的门。
倒也不是他真的不知此时需要留有空间,只是这里确实不大对。
楚留香坐在桌边,看着铺床的狗一刀问道,“一刀打算怎么办?”
狗一刀铺着床,也未回神,“先睡一觉,累了好几日,你也回去洗个热水澡先睡会儿。”
楚留香合拢扇子敲了敲桌边,“一刀,此处不安全。”
狗一刀坐在床沿,眼神避开楚留香,指了指窗外。
楚留香眉间紧蹙,外面有两拨人。不仅如此,“此处绝无可能客栈全满,咱们是被人圈来这儿的。就算这样,一刀也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住吗?”
狗一刀搓了搓脸,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狗一刀总算抬了头,看着楚留香的眼睛认真道,“楚留香你好粘人。”
楚留香一僵,“一刀希望我离你远点?”
狗一刀立马摇头否定,“不是,只是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
狗一刀真诚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现在怪怪的。”
楚留香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却未达眼底,起身道,“一刀先好好休息。”
狗一刀赶忙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留香道,“你我之间的事,我只会气我自己。”
楚留香当然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
狗一刀喂他魅药时,他自诩矜持,为了要人要心拒了她的献身。
后来稍有进展,趁着她酒醉之际两人水到渠成,他当这倒算得上个大进展。
谁知木头不是开窍,是长了蘑菇开了花心。
从只想睡觉到明白了喜欢,可嘴上说着喜欢他,转头居然还能再去喜欢别人。
分明是自己算了又算,推了又推,教得这木头动了情,怎么就歪斜成这样了?
楚留香从洗澡一直想到倒在床上,最后怀疑的猜测,难不成是因为教她的人是自己?
浪荡人只教得出浪荡人。
狗一刀躺在木桶里泡着热水,耳朵听着外头几人趴在树上的对话。
“九少爷怎么会对她感兴趣?这女人瞧着真不像个女的。”
“没瞧见楚留香都跟在她屁股后面颠颠儿的跑吗?保不准人家有什么名器。”
“还名器呢,抱着估计浑身比我还硬。我寻思,楚留香可能是从前美女名妓睡的多了,如今找个这样的尝尝鲜。”
狗一刀听到这里,竟没来由的有几分生气,反手推开背后的那扇窗户,闭着眼睛头也没转,“正好我衣裳还没穿上,来抱抱看是我硬还是你硬?”
“嗖嗖”两声,树上的人全都蹿没了影。
狗一刀转头盯向另一棵树,“还不走,你们也想来抱一下?”
树叶晃动几下,归于平静。
湖不见边,水深且阔。
一道青纱罩在湖心,青纱之中坐着一人。
“哈哈哈,她真就那么说的?”
青纱之外的湖面停着一方小舟,上面是三个被打的浑身没有处好地方的男人,几个男人气若游丝,但即便如此,听见那人说话后还是尽力回应,“是……是的。”
声音清朗,话里还透着股宠溺的味道,“有趣,当真有趣。不枉我一直以来娇着她纵着她。”
青纱之内伸出一只手,白玉般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只见他四指随意蜷着,食指微点,那载着三人的小舟随着他的食指方向逐渐下沉,直至没入彻底没入湖中。
一声惋叹,“可惜怎么叫楚留香捷足先登了。”
狗一刀莫名打了个寒颤,从已经冷了的水里起身穿好衣裳。
这里与江南、豫州都要冷上不少,被子足足裹了两层身上才暖和。
再睁眼时,一张脸凑在狗一刀面前,狗一刀只当没看见,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没想到那人直接走到另一侧,将狗一刀眼睛扒开。
“你怎么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
狗一刀挥开这只手,这才坐起身仔细打量起眼前人。
穿着一身一点褶皱都没有的白衣,轮廓勾深,五官好看的像是画中人,尤其双眼的睫毛长的不像话。
狗一刀出手捏住这人的脸颊,左右转转,发现怎么换角度居然都好看。
松开手,这人脸上还留下了两道被手捏出的红痕。但他迷恋的摸了摸脸上被捏疼的位置,笑的无辜又惹人怜爱。
狗一刀环顾四周,已经不是客栈的环境,房间大的离谱,整体布置得精致而华丽,正中间的位置居然有一面比人还要高大的镜子。
狗一刀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楚留香呢?”
这人嘟嘴道,“怎么开口第一句就是问的别的男人?姐姐这样我会生气的。”
狗一刀习惯性的想摸摸背后的刀,却发现抓了个空。这是狗一刀背上这把刀后,第一次丢刀。
目光冷厉,“我的刀呢?”
“姐姐要是先问的刀,我就给你了。可你叫我失望了,你竟然先问的是一个男人。”
第63章 和宫九 做游戏
狗一刀满是不解, “我先问问我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叹了口气,“我等了这么久, 姐姐怎么能先被一个男人困住呢,这样对我可不公平。”
“你是谁?”
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对狗一刀产生好奇这样问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疑问。
“我现在叫宫九。”
宫九一脸深情的看着狗一刀,然后高兴的站起身来,从床头的木架上取过一根鞭子递到狗一刀的手上,满脸期待。
狗一刀握着鞭子,脑子里像在跑马。
她觉得这个人真的不大正常!
往常都是别人这样说她, 她还无知无觉,但这是第一次, 她真的感受到了一个人有病。
并且深刻反思,自己以前怎么会让有人这种感觉。
狗一刀丢开鞭子,起身要出去,却被宫九拉住, 又将鞭子塞回她的手中。
再丢开, 再塞回。
狗一刀有些厌烦了,伸手使劲捏住宫九的手腕, 鞭子从他的手中脱开, “啪”一声落在地上。
“啊——”
一身宛转的呻.吟在屋内响起, 勾荡满室旖旎。
狗一刀瞪大眼睛看着被捏了一下手腕后倒在地上抱成一团开始叫的男人, “你有病啊!”
“鞭子……鞭子……”
狗一刀愣怔的看着这个在地上扭来扭去的男人,为了让他闭嘴, 狗一刀两根手指嫌弃的捏着鞭子扔到他身上, “给你, 别叫了!”
“用鞭子抽我……用力的抽我……”
狗一刀觉得脑袋要炸了!
“你说什么?”
“姐姐,抽我……”
狗一刀狠狠的在屋内跺脚, 她知道她遇上什么了!
这就是变态,大大的变态!
宫九在地上扭着,分明声音魅色十足,字里行间却带着满满的威胁,“姐姐,要是你再不行动,楚留香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狗一刀犹豫又纠结。
一声轻喘伴着男人的话再次传来,“姐姐真的不担心楚留香吗?”
捡起鞭子,落在宫九身上。
狗一刀收了力道,鞭子只轻轻落下,就连一点褶皱都没在衣服上留下。
“姐姐不要怜惜我——”
狗一刀很想反驳:没谁在怜惜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这样被爽到而已!
宫九见鞭子仍旧轻轻落下,嗤笑道,“姐姐说楚留香是你的男人,楚留香自己有这样的认识吗?”
狗一刀不想理他,没有出声。
“姐姐被我请到这里,为了不亏待楚留香,我为他安排了数不清的美人。姐姐觉得,楚留香现在在做什么?”
狗一刀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鞭子,落下的力道重了两分。
“啊——”
宫九抬起头,眼中充满乞怜与哀求,“姐姐应当知道,楚留香和数不清的女人都有过情缘。但是姐姐想过没有,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你停下脚步呢?”
鞭子落轻了几分,宫九低笑一声,有些诧异楚留香竟然对她动情至此,可笑的是她却不愿意。
再次抬头,目光注视着狗一刀,“不过这样的人才最是可怕,若是他真的想要停下时,便会立刻像一只匍伏的猛兽,骤然跃出死死咬住猎物,逼着她跟他一起停下。”
几鞭狠狠落下——
白衣上沾了一条血痕,但宫九的眼里却冒着光,“楚留香一定想骗你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可姐姐分明才开始游戏人间。还有我这样的小奴没能与姐姐玩在一起,姐姐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一个男人缚住?”
“小奴等了姐姐好久好久……”
谁都很难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暴戾的人。
即便狗一刀到现在为止杀了许多的人,她也从不曾因为那些鲜血变得嗜杀。
但宫九却像是有种魔力,他的每一声呻.吟,每一次扭动都在招着她落下鞭子。
狗一刀已经完全听不见宫九究竟说的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将鞭子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白衣被全部染红,每一条鞭痕好像都会说话,它们在喊在叫,逐渐从宫九的身上脱离。
狗一刀很少脱力,这是她第一次用尽自己的力气。
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根沾满血的鞭子,看着一地的血印不知所措。
“出去。”
一道冷酷到极致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
狗一刀抬头准备寻找那个竟能在她不知不觉间出现的人,四下搜寻,却发现宫九不见了。
一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束起的发髻一丝不乱,连一根碎发也没有,一身白衣毫无皱褶,目光锐利。
狗一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人,“宫九?”
宫九再次出声,声音仍旧冷傲,“滚出去。”
狗一刀确定了,这人一定是有什么失心疯!
但这都和她没有干系。
狗一刀爬起来就要走。
“鞭子留下。”
狗一刀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竟还捏着那根鞭子,赶紧松开手,任由鞭子与那片血污躺在一起。
拉开门一看,很好,很绝望。
这个屋子修建在湖心中间,但这个湖,大的看不到边际,想跳到岸上连个岸都看不见。
而狗一刀,恰好还不会游泳。
上次被薛穿心一脚踢进海里,还悬没给她淹死。
关上门,不顾宫九的想杀人的眼神,径直走到床上平躺,闭眼。
宫九冰冷的声音有了起伏,“为什么回来?”
狗一刀平静道,“出不去。我不动,减少消耗,多活七天。”
宫九蹙眉,“把话说完整。”
狗一刀索性一句话也不再说。
宫九冷哼一声离开屋子。
狗一刀在屋子里躺到第六天,按照从前的情况估计了一下,她要是每天爬去湖边喝几口水,不乱动只睡觉,最多还能再坚持十天。
“姐姐,小九儿来了。”
狗一刀心中有些忧郁,再艰难的情况她都遇见过,她永远都是所有人中最想活下来的那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想到死。
狗一刀心想,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比起恶心死,她其实情愿饿死。
宫九坐在床边,看着死闭着眼睛不睁开的狗一刀问道,“姐姐怎么还不睁开眼睛?是在怪小九儿这几日没有来看姐姐吗?”
“姐姐不想知道小九儿这几日去了哪里吗?”
虽然没有人搭理,但是宫九很好的适应了自说自话。
“楚留香当真是个多情的浪子,他这几日与我的姬妾们在园中饮酒作乐,半点也没想起过姐姐。”
“姐姐会生气吗?”
“姐姐,你理理小九儿吧。”
“哎呀,是小九儿错了!”
宫九说完这句话,飞身出了小屋,不久后又回来。
狗一刀鼻子一动,立刻睁开眼坐起身,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不生气。”
顺势扑倒宫九身上,扒开他的衣襟,掏出他怀里揣着的几张干饼,抓着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宫九看着狗一刀坐在地上吃饼,自己也跟着坐下,一眼不错的盯着,“姐姐吃饼的样子都和别人不一样,真好看。”
“咳,咳咳咳——”
狗一刀被这句话差点呛死。
这人绝对有病!
等到狗一刀把几张饼吃完,宫九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锡壶,贴心道,“姐姐喝点水吧,吃了好多饼会噎的。”
狗一刀怀疑的接过锡壶,扒开塞子,一股冲天的酒气。
宫九一脸关心道,“姐姐不想喝吗?可是不喝的话,我好怕姐姐会噎到。”
狗一刀从背上刀之后,少有再遇到这么憋屈的时候。跑又跑不掉,打也打不死。烦躁的推开宫九凑上来的脸,喝下一口酒。
“好喝吗?”
这几日喝的都是湖水,带着一股腥味,这酒一入喉,像是久旱的甘霖,立刻开始滋润已经干枯的身体。
狗一刀一口气全都喝光。
她知道这种折磨人的办法,不给吃不给喝,过些时日来瞧瞧,没熬鹰那么值得折腾人,只跟随意捡了只咬人的野狗那么对待。
但凡有得食物都得赶紧吃光,因为他绝不会给她留下。
宫九见她喝完,笑着递过一根鞭子道,“这可是十分难得的补酒,姐姐喝了就一定有力气了。”
狗一刀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冷笑道,“我有鞭子。”
宫九见狗一刀从枕下拿出一根鞭子,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她会在那次事后立刻扔掉鞭子的。
宫九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难得的真,还真是低估了她。
她的武器只有刀,唯独用鞭的时候是马鞭。但因舍不得伤害马,从来马鞭都不打马,只空挥。
狗一刀空挥一鞭,“啪!”
鞭声干脆。
找回了手上的劲,狗一刀叠好鞭子在手,看向宫九,“你想怎么玩?”
宫九的手搭在腰间,慢慢解开腰带,“姐姐的适应能力真好。”
衣衫滑落在地,“上次姐姐把我的衣服打坏了,今天这件衣服小九儿喜欢,不如咱们这样玩好吗?”
狗一刀看着眼前的胴体,目光平淡,不见一丝波动。先前没注意,这次一丝.不挂才看见,他的手腕处拴着一根红绳,倒是衬的肌肤更加雪白。
狗一刀目色沉了沉,挥动长鞭打在他的腰间、胸前、腿侧。
鞭子的力度比上次的每一鞭都狠,但却不见脱力。
上次打完之后,狗一刀每日躺在床上枕着这根鞭子都在反省,她究竟为何会脱力,为何会在鞭打宫九时内心燃起异样的愉悦。
六天的时间足够她清楚。
因此这次的鞭子将宫九打到浑身颤抖抽搐都还未停下。
“姐姐,求姐姐饶了小九儿吧。”
“小九儿,不,小奴,小奴错了,饶了小奴,啊——”
直到宫九晕厥过去,狗一刀才停下鞭子,并且关注倒在地上流血的宫九,反而坐在床边细细打量起这根鞭子。
狗一刀起身拿起那支锡壶,倒举了半天滴落了剩余的几滴酒。狗一刀珍惜的将酒擦在鞭子上。
她听说,鞭子也要爱护,越擦才会越亮。
宫九足足睡了三个时辰,再醒来时,他当着狗一刀的面穿回衣裳,冷厉的目光看着狗一刀竟然透出一丝赞赏,“你不错。”
狗一刀嗤笑一声并未理他,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第64章 打完了 逃走了
三天后。
在狗一刀甚至还觉得肚子不是那么饿的时候, 宫九又来了。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狗一刀淡定的摸过枕头下的鞭子坐起身, 缓缓将鞭身收在手中。
宫九推门进来时,看见已经坐在床边等候他的狗一刀有些惊讶。
她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宫九唇角勾起一抹魅笑,款腰走向狗一刀,故作遗憾,“姐姐,小九儿今天可没有带食物来。”
狗一刀一言不发,肩骨向后靠了靠, 松动了两下,径直扬鞭落在宫九身上。
这一次的鞭控的极为巧妙, 不再有半点外伤,但每一鞭都叫宫九痛不欲生。
狗一刀冷眼看着,手上的力道半分未减少。
直到宫九浑身颤抖着躺在地上,狗一刀蹲下身, 像第一日宫九扒开她的眼皮那样掰开他的眼睛, 眼皮下的眼珠向上翻,看见的只有眼白。
“没死吧?”
“嗯——”
一声嗯声从喉间发出。
喘息声伴着说话声传来, “小九儿只会死在姐姐的刀下。”
狗一刀嗤笑道, “你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无花传信给我……”
狗一刀弯起指节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她知道了, “镇海府那次?”
那次是与无花初见,但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无花的杀意。
狗一刀想到无花对自己动杀念的原因, 扯了扯嘴角, 觉得无趣, “就因为我笑他做了个淫.僧,他就要向你告状?”
宫九恢复了些气力, 但脑子仍旧糊涂,沉浸在刚才的快感之中,说起话来没有先前刻意的矫揉,也不见彻底清醒后的冷酷,反而多了几分娇媚的清冷。
“他当时因为姐姐与楚留香在一路,怕你向楚留香挑明,坏了他的事……”
狗一刀挑眉,这样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狗一刀盘腿坐在地上,原本胃里还有东西,一阵动作,现在肚子空了。也懒得向宫九求证他究竟是否带了食物,直接掀开他的衣襟找了一圈。
什么也没找到。
这人一来就只顾自己爽!狗一刀恼怒的扯了扯宫九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带向自己,“你派人从豫州跟了我一路,就为了带我过来打你?”
宫九眼睛仍然闭着,唇角微勾,微微动了动脑袋,眷恋的朝着狗一刀放在他头上的手指蹭了蹭,“姐姐,你知道吗?全天下都没有人能在不修内力的前提下,将武学提升到你这样的高度。”
“哦。”
宫九听着狗一刀冷淡的反应笑出了声,“姐姐还不明白,你对我多重要吗?”
狗一刀当真思考了起来,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她修行的刀法,并没有半点精妙之处,黑竹竿当初说了,他根本不会刀法。
所以他要狗一刀每日挥刀六万次,挥刀结束后再从百里外的汾河挑水,直到打满院子里的水缸。
狗一刀从未有一天间断,就这样坚持了十几年。
她本以为自己的易容术才是什么密法宝典,结果却被告知是个烂大街的口诀……
她想了又想,也想不出自己身上哪里半点值得说道的秘密。
宫九道,“这世上每个修行武术的人,无人能放得下对内功的追求,不修习内力的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只有姐姐不同,你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仅凭锻体便达到如此境地的人。”
虽然听不懂宫九究竟想说什么,但狗一刀摸着下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宫九轻笑道,“姐姐似乎还是不明白。我带姐姐来,是因为只有你才能为我带来极致的快.感呀。”
练习内功之人天生劲巧无法改变,打在身上的鞭子无论如何也不如纯粹的力量来的痛快。
宫九不怕死,他也绝无可能被一根鞭子抽死。
所以在此事上,他只会追求最极致的欢愉。
狗一刀缓慢的点点头,状若了悟。
他废了那么多功夫圈着她一路过来,是因为只有她才能打的他最舒服啊……
有病!
狗一刀的手抚上宫九白净的脖子,那里隐约还透着青紫的血管。
“我不爱说假话,我也讨厌说假话的人。”
手指逐渐收紧,宫九吸入的空气逐渐变少,但并不妨碍他说出一长段的话,“那姐姐应该很讨厌楚留香才对,毕竟那样的男人最会骗女人。”
虎口逐渐捏合,空气愈发稀薄,但宫九脸上挂着一抹满足的诡笑。
狗一刀眼中越来越冷,手下的力道不再如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后被恶心到松劲,“你应该知道,我住进客栈的那间房,不是为了来这里陪你玩游戏。”
宫九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他无论是在被打时还是打完后,眼底深处的自负连狗一刀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喜欢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因此无论是被狗一刀怎样鞭打,他都不会失去他的骄傲。在他看来,即便狗一刀打他,也是被他所迫。
但现在,捡来的野狗咬了他一口。
宫九此时终于失了冷静,手脚开始无意识的挣扎,喉间咳喘不停。
狗一刀凑近宫九耳侧,轻声道,“喜欢吗?小九儿。”
听见这句话,宫九忽然冷静下来。
狗一刀见他不再挣扎,逐渐放松手劲,但手并且离开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宫九脖间刚刚被她掐出的痕印。
这是宫九第一次被人强制从欢愉中抽离,他的眼神冷厉,无情的挥开狗一刀的手,坐起半身,“你想知道什么。”
即便是现在的白衣出现了许多的褶皱,发丝也变得凌乱不堪,但不见他半点羞愧,甚至理所当然的挂着满脸冰霜。
狗一刀的手被挥开,也不再愿意蹲在他的旁边,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想知道的很多,不过我更想听一些你愿意说的。”
宫九冷冷道,“我与你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狗一刀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捡起地上的鞭子,慢慢将鞭身一折一折叠在手上,还差最后一折时,宫九出了声,“你以为你掌握了我身体的钥匙?”
声音仍旧冰冷,但狗一刀听出了语气间的颤抖,狗一刀无法区分究竟是高兴还是害怕,但似乎对宫九来说,这都是可以令他达到巅峰的情绪。
狗一刀停下叠鞭子的手,看向宫九,“你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你。但你应该不想我死吧?毕竟……”
毕竟你的身体似乎很喜欢我。
后半句狗一刀并没有说完。
并非她刻意留下半句让宫九猜测,而是因为宫九看着鞭子的目光越来越热切,直到他蹲在狗一刀身前,舔着将还未收入手中的鞭尾。
狗一刀伸出一指推开宫九的头,鞭尾从宫九口中滑落。
宫九道,“你看见了大宋对海寇的纵容,看见了朝堂之上的官官相护,看见了豫州八县的利益相食,看见了‘日乾夕惕’四字大字下的昏庸无能。你觉得我错了吗?”
狗一刀又想起了那位教她要相信朝廷的人。
他错了吗?
她错了吗?
狗一刀道,“海寇横行,并非是纵容。”
东海海寇不断,沿海百姓苦不堪言。朝廷秘密令杜先生为密使,联系东海各方势力,兵不血刃的换取了短暂的和平。
五年前平海军建制完成。
和有杜先生,打有平海军。
狗一刀想到楚留香与她说的话,“官官相护,因为官是人。有为私情,有为大义,有为私欲,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大宋有丑恶相互的官,也有心存务实的人。”
花无间为官多年,向来是有功则上、无功则退,不结党、不惹事。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秘密前往豫州,送粮救急。
杜充不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所以他想不出绝对的万全之策,索性背负万世骂名,十中活一,死千存万。
这样的恶名,是许多官员所避之不及的。
大宋十之有八的官员若是碰到杜充遇上的事件,宁可万人城破、饥民全亡,也绝不会下与他同样的决定。
并非因他们是什么好官,只是因为他们清楚,“无为”与“恶臣”的区别。
可“错”,不可“恶”。
狗一刀想到宫九说的第三句,忽然嗤笑出声,“豫州八县富户盗粮囤积,江南世家运粮分羹。可地主哪时不囤粮,世家哪代不吸血。”
“大殿之上因循苟且,后宅之内平升歌舞。不只是他,多得是。”
狗一刀用鞭子抬高宫九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我觉得现在有药可救,你怎么就总想捣乱呢?”
宫九站起身,两人的高低位置发生了变化。
宫九俯视着狗一刀,“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目的。既不能互不干扰,你就拿好鞭子做好与我在这里一直玩下去的准备吧。”
狗一刀一脚踢过来,将宫九踢出门外落入水中。
然后回到床上,继续闭眼躺着。
狗一刀一早就知道:谁在大石窝捉了她,谁就是背后之人。
无花说他与方玉飞同为一人做事。
无花死在她的手中,方玉飞却分明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即便方玉飞讲的安肃军的故事半真半假,但不管是安肃军姑娘伤口内的地点还是方玉飞的话都给她指明了方向。
宫九,太平王,长生术,契丹人,铁矿。
纷纷杂杂的线索好像在狗一刀的头脑中逐渐变得清晰。
但肚子越来越饿……
刚刚说了太多的话,又动了那么久。
狗一刀想着宫九近些日子应该不会来了,他一定会饿到他彻底没有力气的时候才会出现。
狗一刀决定试着给自己找点吃的,即便希望渺茫到几乎没有。
在屋内搜寻了一圈,什么也工具……
狗一刀看着地上的鞭子,沉默半晌还是捡了起来。
拿着鞭子趴在屋子的边缘,鞭首握在手中,鞭子则扔进水里——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从正午等到黄昏,狗一刀觉得姜太公不靠谱。
将鞭子扔到一边,手指放在口中狠狠咬破,然后把手指放在手中,喃喃道,“鱼吃我的肉,我吃鱼的肉……都来都来……”
星辰漫天。
狗一刀趴在边缘已经沉沉睡去。
忽然感觉手指被一片温热含住!
柔软的触感绕着她的指尖一圈圈缓缓打转。
狗一刀浑身一激灵,立刻勾起手指,另一只手下水摸着鱼身。
“好大的鱼,可以吃好久……”
没成想手指一用力却脱出了温热,刚摸上鱼身的手被什么东西拉住,水下力道一拉,本就头晕眼花的狗一刀径直落入水中。
狗一刀一下水就紧闭双眼,直到楚留香的唇便过来将她的嘴巴包裹,小舌撬开她的牙关,将气一点点渡过来,这才敢睁眼。
看着眼角含笑的楚留香,狗一刀立刻缠住他的腰间。
亲人!
楚留香水下功力当今武林无人能敌,只要带着他,都不用怕气不够,再深的水潜再久都可以。
楚留香带着狗一刀游了有半个时辰才终于上岸。
狗一刀一直觉得楚留香是个温柔的大好人,虽然前些日子觉得他有点奇怪,但现在她为内心腹诽楚留香感到十二万分的歉意。
楚留香还是第一次见狗一刀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带了点崇敬,给楚留香看的心里有些飘飘然。
“饿……”
天气霾
楚留香这才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赶紧从边上的树上拿下一个早就藏好的包袱,摸出一张烧饼递给狗一刀。
狗一刀两口就啃完了,又盯回楚留香。
再递了一个,两口又没了。
就这样吃了八个烧饼之后,狗一刀才换了词,“渴……”
直到吃饱喝足,狗一刀才恢复了精神,大喊一声,“楚留香!”
楚留香以为她这是要兴师问罪,立马提前狡辩,“我这几日都在想办法救你出来,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要是你听到了什么谣言,一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第65章 两滴泪 定收心
狗一刀对楚留香的一顿剖白没大理解, 细思之下才想起来宫九说的那些话,“是你和宫九的姬妾们玩乐的事吗?”
楚留香干笑两声。
狗一刀伸手摸了摸楚留香的头顶, “我要说不是这个,是想谢谢你来找我。要不是你,我大概真的要被他关上好久。”
楚留香怜惜的看着狗一刀,把她的手拉下握在手中,催动内力将狗一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烘干,“这几日辛苦一刀了。”
狗一刀认同的点头道,“的确很辛苦, 宫九就是个变态!不给马儿吃草还要马儿跑!”
见楚留香一脸茫然,狗一刀问道, “你不知道宫九把我关起来干什么吗?”
楚留香沉思片刻,蹙眉道,“这里是座大型庄园,所有仆从对主人的事闭口不谈, 我是前几日恰巧遇见一人施展轻功跃上湖面, 才猜测大概一刀被关在湖中。”
又愧疚开口道,“因此对一刀这几日的事情, 并不知情。实在抱歉。”
狗一刀不在意道,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是要多谢你才对。你看见的人应当就是这里的主人, 宫九。还好你并未与他发生冲突,他的武艺高深, 你不是对手。”
狗一刀想起宫九的所作所为就很生气, 愤愤道, “他收走了我的刀,给我留了条鞭子, 每次过来让我用鞭子抽打他,还不给我吃饭!”
楚留香觉得大概是自己没有听清,打断了狗一刀的话,“一刀说什么?他给你留了条鞭子,然后让你干嘛?”
狗一刀更气了,“他要我抽他,一抽他就‘嗯嗯啊啊’的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鞭子只要落在他身上,我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更用力的打下去,最初一次竟然脱了力。”
脱力对学武之人而言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会让自己在任何情况脱力。
“但今天宫九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彻底压制住体内的欲望,用尽了全力打他。若是那样的力道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已经没了,可是他还是没事。”
楚留香比起狗一刀自然见多识广,这样的鞭打手段不管是在花楼还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玩儿的人都不在少数。
原本听到狗一刀说起她与那位宫九玩鞭子时,楚留香心里还有些酸涩的忐忑,直到狗一刀冷静的和他说怎么也打不死宫九时,楚留香忽然觉得这样的酸涩大可不必。
楚留香想了想江湖上的几派功法,猜测道,“想来是他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可以极快的运行体内真气回转,从而达到屏蔽伤痛修复体肌的效果。”
用内力控制真气运转楚留香也算擅长,在与石田斋第二次见面时,楚留香为了震慑石田斋,调动体内真气带动酒壶与酒杯的酒不断循环。
但楚留香自问,他的真气运转无法做到想宫九那样的快,看来的确如一刀所说,这人的武艺绝对在他之上。
“一刀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狗一刀看了看天,月上中天。
狗一刀沉吟片刻,“宫九就是无花与方玉飞背后之人,但我需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想做什么,安肃军又在这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但还需求证。”
楚留香温柔笑道,“好,那便按照一刀所想去做。”
楚留香带着狗一刀飞离宫九的庄园后,两人又连夜奔波,在彻底脱离宫九布下的监视后在停下。
河边潺潺流水声和无数蝉鸣渐次响起。
一个是江湖的老手,一个是逃命的行家,二人都没有点火。
狗一刀倒在楚留香怀中,闭着眼道,“这些日子的事接连不断,好像很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了。”
楚留香心中一跳,从那日的“三年之约”和,二人之间的氛围怪异,但楚留香也并没有主动凑近,生怕狗一刀找到机会质问他或是索性抛开他和那个有些可笑的三年。
狗一刀拍拍楚留香的胸腹,“你怎么身上肌肉忽然这么僵硬,放松一些,膈着我了。”
楚留香缓缓放松下来,“一刀想说什么?”
狗一刀闭着眼睛,在楚留香怀中挪了挪,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我之前托花满楼给你带了些银票和口信,你都收到了吗?”
楚留香的手按在狗一刀的脑后,顺着她的头发,“都收到了。”
“那你给姑娘们找好武艺教习了吗?”
“她们如今在我老友家中,我已拜托我的老友教她们一些内功心法,但姑娘们只愿意学基础招式,其他的想等着你回去教她们。”
狗一刀轻嗯一声,“当初我或许不该答应她们由我来教,我走的尽是弯路,教导她们并不合适。”
楚留香自然知道狗一刀的意思。
这世上他只听过一个江湖人不习心法,那便是狗一刀。
不管刀法还是易容术,她都走了是别人难以想象的路。
还有她对饥民的认知,睡在地上的坦然。
楚留香不敢去问她曾经的经历,即便是现在稍作猜测,他已觉得自己心脏像被一把无形大手攥住般的疼痛。
狗一刀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一点冰凉落下,原以为是树上的果子,伸手一摸,触及一滴湿润。
抬头,只见楚留香迅速开扇遮脸。
狗一刀有些着急,伸手将扇子扒开,“你眼睛这么这么红?”
不仅红,月光映照下,甚至还有一点亮光在眼眶下若隐若现,随着一个眨眼落下。
狗一刀摊开手掌,接住这滴泪珠,有些惊慌,“你,你怎么哭了?”
狗一刀不明白,好好的说这话,楚留香怎么就哭了。她见过很多人哭,但她第一次见到楚留香哭。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楚留香是一个大侠,是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么会莫名其妙的哭?
狗一刀很想安慰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上楚留香的眼睛,虽然眼眶已经没了泪珠,但眼睛仍然充布血丝。
狗一刀心疼道,“你别哭了,宫九被我打得那么惨都没有哭呢。”
楚留香本还有些难过,他的确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他不是个不会哭的人,两滴泪已经算是他数十年来难得的情绪宣泄。
但就算并非刻意为了博得狗一刀的同情,至少也不是想让她说这样的话来安慰他。
楚留香被气笑,唇角微勾,正要出言,狗一刀却缓缓抬起身子,凑近他的眼睛。
带着一丝冰凉的唇轻轻吻在他的眼上,许久之后又挪到另一只眼睛上。
直到狗一刀又回到他的怀中,环上他的腰,楚留香才回神,轻笑道,“一刀这是在做什么?”
狗一刀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楚留香红红的眼睛和那滴晶莹的泪珠,忽然觉得心里软成一滩烂泥,恨不得立刻扑倒楚留香。
狗一刀甚至怀疑是不是打宫九这件事对她潜移默化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影响,被楚留香这么骤然一问有些心虚,但随即一本正经道,“你,你的眼睛太红了,这样帮你压了压,可以散血丝的!”
狗一刀从前不说谎,所以她不知道如何说谎,话说的结巴,楚留香如何听不出来话里被掩藏的情意。
楚留香双手揽住狗一刀,“谢谢一刀。”
狗一刀故意沉声道,“客气了。”
“一刀是否有更喜欢我一些呢?”
楚留香的话问的莫名,叫狗一刀有些疑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楚留香却道,“一刀,并非想给谁吃昨日醉就是喜欢谁……”
楚留香的话让狗一刀心里暗暗思量,难道她不喜欢花大人?
楚留香接着道,“喜欢是独占,是想要她的眼睛永远只看向自己。”
“一刀想给花大人喂昨日醉是吗?”
狗一刀一惊,立刻抬头看向楚留香,“你不会生气吧?”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回答狗一刀的问题,继续道,“那若是花大人与旁人发生了什么,一刀会难过吗?”
狗一刀不解,“我为什么要难过?”
楚留香抬指,将狗一刀眼前的发丝撩走,“一刀对花大人的心意不叫喜欢,这叫做见色起意。”
“但我对一刀是喜欢,我若想到一刀要与别人发生什么,心里便会如针扎般难过。”
“一刀呢,对我是否如此?宫九对一刀说起我与他的姬妾们欢好时,一刀可有生气?”
狗一刀不由得想起那增加了两分力道的鞭子,有些语塞……
好像还真有。
楚留香见到狗一刀忽然愣住的神情,自然心中了悟,只觉心下大定。
狗一刀道,“我当时似乎的确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楚留香,我好像有些不明白。”
楚留香不舍得收回放在她脸上的手,于是轻柔的将手抚在她的脸侧,“一刀不明白什么?”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这样的好甚至让我有些惶恐,我总是会害怕你忽然收回这样的好……”
未尽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楚留香的浪子名声无人不知,数不清的人在狗一刀耳侧提及。
现在他喜欢着狗一刀,对她奉上自己的真心柔情,但谁知道他的真情会在什么时候收回,又会在下一秒喜欢上谁?
狗一刀从不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
即便她一无所有,但她从不觉得低人一等。
但楚留香似乎渐渐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困惑,她见到楚留香时便知道,这样的男人在临安城一定会被媒婆踏破门槛,而随着楚留香对她越来越好,狗一刀很难不想抓住这个男人,想要他一直对自己这样好。
尤其这样的念头在楚留香的可以放纵下愈来愈深,这样不受控的情感让狗一刀感到害怕。
所以狗一刀更加喜欢昨日醉,因为它只需要醉倒在昨日,不需要烦恼今天。
遇到一人,快活一夜。
第二日醒来谁也不用搭上什么,赔上什么,心还稳稳的在自己身上,岂不是很好?
而现在狗一刀的“害怕”让楚留香欣喜若狂,即便狗一刀喜欢他并非那么多的浪漫缘由,但现在狗一刀终于开始怕会失去他了……
浪子不会让任何人有安定感,并非没有办法,而是他们不愿意真的放弃遍天下的红颜美梦。
但就在此时此刻,楚留香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浪子回头”,什么叫“知返收心”。
“等此间事了,一刀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可好?”
狗一刀不解,“你要用三个月好好想想吗?”
楚留香轻笑一声,俯身一吻落在狗一刀的额间,“我要用三个月,让所有人知道,楚留香名花有主了。”
第66章 开山炮 假夫妻
大石窝有无数处的采石场地, 整片区域有千余顷。
狗一刀与楚留香二人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何情况,担心露了踪迹, 只敢在林间小心行走。
忽然一阵轰隆声响,宛如地龙呼鸣,随后对山砂石滑落,腾起巨大烟雾。
楚留香低声道,“此地四处都是采石区域,大抵是在用霹雳炮开山。”
狗一刀有些怀疑,“霹雳炮造价很高, 他们舍得用来采石吗?”
楚留香来前特地打听过,听有传闻, “工部请炮开山,被兵部拒绝,但官家体谅劳工,特批了两架。”
一架霹雳炮造价维护费用难以估量, 用来开山当真可以说是心疼劳工……
但这些费用并非出自他的私库, 而是国库开销。
这些劳工也是为了满足他非要十三弦制作陵寝才到此开山。
很难评。
“轰隆——”
又是一响。
狗一刀看着烟雾惊道,“这炮真厉害。”
楚留香认同, “这样一击, 几乎等于有四十年内力的高手一掌。”
此时二人也不知究竟该去向何处, 狗一刀想了想, “去看看?”
两人到时,天色渐暗, 白日里那处采石场已经空无一人。
狗一刀远远看着满地的碎石和山体被轰开一处缺口, 叹道, “大宋有这样的火器,官家却一退再退……”
楚留香看向采石场却眉头紧皱, 一声不吭的抱着狗一刀跃到采石场后独自走到那处山体坍塌处仔细查探。
狗一刀看楚留香难得的严肃神情,心中顿感不妙,“怎么了?”
楚留香,“这个地方……并未用火器。”
狗一刀闻言立刻转头四下看了一圈,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味道极大,即便过两个时辰也应当还残留一些味道在石头上,但这里却半□□味也没有。
狗一刀有些疑惑,“那他们怎么轰开的这山?”
江湖之中都是习武之人,但并不代表朝廷无人会武,禁军之中都是家学内功,各个不凡。
可……
禁军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到这里来开山。
狗一刀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眉头紧皱。
楚留香探看完,“这里的山石应当是五名高手合力破开……”
楚留香的话说得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哪家门派的高手会闲的没事来采石场帮忙开山?就算再想讨好朝廷,也不至于此。
狗一刀看着地上,除了凌乱的脚印之后,还有一条辙道,想来应该是为了运石所建。
二人避入丛间,顺着辙道小心向前。
不多时见到远处夕阳下一座村庄,田舍间升起袅袅炊烟。
静谧非常。
这里是大石窝,宋辽交兵之地,在这里出现一座村庄,本就有些怪异。
再看四周。
是大片的平地,前后五里前后无遮无挡,若是有兵群来此,这里必然遭祸。
两人不敢贸然进村,打算等到深夜再看看情况。
星月高挂。
狗一刀拍了拍身侧的楚留香,颔首点了点侧面林间,楚留香立刻明了,手轻轻环上狗一刀的腰,无声无息将上了树梢。
不过半刻,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人从树下经过,一胖一瘦。
楚留香本以为只是普通村民出村晃悠两圈罢了,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
两人成列行走,看似走动随意,但摆臂跨幅皆是一致,浑身肌肉紧绷,手揣进怀间,看那样子怀中必定带有武器。
等那两人逐渐远去后,楚留香原想抱着狗一刀下树,却见狗一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两人又在树上呆了半个多时辰,那两人果然再次回到了此处。
此时楚留香才断定,这两人绝对不是寻常村民。
两人此回的姿态放松了不少,边走边说这话。
胖子道,“真是羡慕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南边怎么样了。”
“我看你不是羡慕他们,你就是纯粹嫉妒蛋子。”
“本来就是,那小子哪儿哪儿都不如我,凭什么挑他去。就因为他被选中,青娘都多看了他两眼。”
瘦子嗤笑道,“你这家伙。”
胖子忽然蹙眉道,“今日王伯的伤又加重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瘦子愤愤开口,“那群家伙就不当我们是人,我们好歹也是宋民……”
言尽于此,后面的话,显然不能再说。
胖瘦二人闭了嘴,继续前行。
但听他们的话,两人不难就此明白,工部那群人派下来的差事到最后,是靠了这些人力开山。
楚留香稍一联系,明白了过来。
工部批请火炮后,户部批下来的劳工少了许多,而现在火炮显然没用,人手不够,开山自然是个难题,因此不知他们从哪里寻摸了这么些高手在此为他们开山。
楚留香眉头越皱越紧,烂,烂透了,从上到下的烂!
什么好事在这里最后都会成为压在普通人头上的一座山。
狗一刀瞧着楚留香的模样有些担心,但她着实不会安慰人,嘴巴张了又闭,半天憋出两个字,“别气。”
这样的安慰对楚留香倒是受用的很,眉头稍稍平整,深深叹了一口气,环裹住狗一刀的肩头,在她颈窝间蹭了蹭,低声用气在狗一刀耳边吹道,“嗯,我不气。”
楚留香说完,狗一刀只觉得那股分明在耳朵的气,一溜烟就痒到了心里,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看着楚留香的眼神变了又变,但终究还是忍下了,“现在进村不是好时候,我们再等白日看看情况。”
楚留香有些遗憾,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做的像个正经人一般,严肃的点了点头,“好。”
手却悄悄摸上狗一刀的手,在她的掌心挠了又挠。
狗一刀觉得那股痒在心里的气似乎一下就窜到了手心,又从手心窜回了心里。来来去去实在磨人!
一把抽回手,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摸摸鼻子,收回手继续环住狗一刀,蹭回了颈窝。
二人在树上待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鸡才叫了一遍,忽然几声鞭声响起。
两人立刻清醒,扒开树叶看向村庄位置。
两个身穿短打的男人挥着鞭子在村外打响一鞭。
楚留香凑近狗一刀耳畔问到,“这个鞭子与宫九给你的鞭子比,哪个大?”
狗一刀对比思考了下,认真回答,“这个更大一些,声响也更足。”
本以为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却听楚留香轻哼道,“那他还是怕疼。”
狗一刀不大认同,虽然宫九恶心,但他的忍痛能力倒是真的令人服气。
楚留香继续轻声道,“一刀,我也怕疼。今后我们玩鞭子的时候,我给你找一些花鞭可好?”
狗一刀有些疑惑,“什么叫花鞭?”
楚留香正想好好解释,恰在这时,第二鞭响起,村庄里的人多数已经站出列队。
二人默契的不再开口,静心注意着村庄的情况。
持鞭的两人面前分别站着两拨人,一列只有六人,另一人面前的则是一方队列,人数更多。
其中一个持鞭人开口道,“昨日开山五人,今日为何六人!”
队列中一人有些紧张的开口,但声音洪亮,“报告长官!昨日是我二人父亲开山,但他今日身体不适,由我二人顶上!”
持鞭人漫不经心一笑,“懂点规矩。”
天气霾
那二人立即趴下,第三下鞭子狠狠打在两人身上。
只一鞭,二人的衣服立刻绽开,血淋淋的硕大鞭痕在二人背后张开。
持鞭人并不多看一眼,高声喊道,“三鞭已到,出发!”
等到这列队伍彻底走远,两人才下了树。
楚留香对持鞭人刚刚说的话听的清楚,眼中怒火渐起,“他们果然是用人去开山。”
而且竟然还如此对待这些人!
两人稍稍登高,往下一看,村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此时村中青壮几乎都走了,剩下的人并不多,二人决定进村瞧一瞧。
刚刚下山,就在即将接近村子时,一声冷呵斥退二人。
朝说话人看去,是位穿着粗布麻裙的姑娘,面露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这样的时候,狗一刀是说不来话的,赶紧扯了扯楚留香的袖子。
楚留香牵起狗一刀的手,朝着姑娘柔声道,“我二人私定终身,为家中不容,只能胡乱逃奔一路至此……许久不见人烟,还望姑娘指条明路。”
姑娘怀疑的看了看两眼,见两人衣着的确有些狼狈,对视目中确是含情,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楚留香一手环上狗一刀的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肚子,看向姑娘,“求姑娘怜悯,我娘子已经怀有身孕。山中难见热食,实在不堪……”
狗一刀听着楚留香的一派唱念做打,吓得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漏了馅。
对楚留香趁机在腰间、小腹乱动的手也只能忍下。
姑娘眉间微蹙,终究动了恻隐之心,“你们等等。”
姑娘虽有可怜之心,但毕竟自幼生长在这样的地方,绝无可能半点警惕也无,转身找了村中大人出来。
跟着姑娘一路过来的共有五人,年岁颇大,但楚留香看得分明,这几人内功不低,全是高手!
楚留香心下大惊,暗道莫非此处是什么高手归隐之地。
但哪家门派选这么个破地方隐居……
第67章 无名氏 无名事
五人都是高手, 自然一眼便看出了楚留香内力不凡,四个老头看向其中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太, 老太想了想问道,“你是江湖人?”
楚留香在几人面露怀疑时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实不相瞒,我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贼,夫人乃是良家之后。她的父亲早已过世,继父待她刻薄。我二人机缘相识,一见钟情。我本打算金盆洗手, 备礼相聘,但她继父执意将她送入当地员外家中为妾。无奈之下, 只能相奔。”
几人上下打量一番狗一刀后,发现她当真没有半点内力,面露不豫,四个老头朝着狗一刀道, “江湖女人胡闹也就罢了, 良家子怎么也不懂得守规矩。自古奔者妾,怎可不顾父母之命如此行事。”
狗一刀低着头, 根本不知道话是对着她说的, 撕着手上的倒刺自在得很。
楚留香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祈求道, “还望几位前辈看在我夫人腹中孩子的份上,赏我们一口热食, 吃完我们就走。”
白发老太一点拐杖, 暴呵道, “谁是你的前辈!”说完了这话,接着说道, “吃完饭就赶紧滚。”
狗一刀这话听懂了,从前流浪的时候多的是人这样子刀子嘴豆腐心,立刻点头。
老太抬起拐杖支起狗一刀的下巴,又反复仔细打量了两人好几眼,小声嘀咕道,“臭丫头运气倒好,找的男人还挺好看。”
狗一刀正要张嘴,就被楚留香轻轻捂住,替她开了口,“多谢前辈夸奖。”
两人跟在几人身后进了村,村里各处看起来和寻常村落并无区别,只是更加破旧,多数都是茅草屋舍。
路过一处空地,像是演武场,各式兵器整齐归置在侧,但兵器多已陈旧,有的刀剑上甚至还有缺口。
楚留香怕被看出端倪,没敢多瞧。
狗一刀背了那么多年的刀没了,背上总是空落落的好不适应,此时看着那些武器,双眼放光,“那些破了的武器你们还要吗?”
五位老者并未回答,倒是那位姑娘搭了腔,自嘲道,“我们的武器或多或少有些破口,若是都不要了,那就没剩下多少了。”
狗一刀有些遗憾,“这样呀。”
原想着要是他们不要的话,要是能送她一把破刀就好了。
几位老者将二人送到村里唯一一座砖砌小院中,又吩咐那位姑娘在这里招待他们后便离开了。
姑娘将院子的大门打开,招呼他们在院中坐下,“还有半个时辰开伙,你们且等等。”
楚留香冲着姑娘一笑,眉眼不自觉地盛满温柔道,“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看着楚留香的多情的眼神,有些厌恶的转头,走进里屋倒了一杯茶端给狗一刀,“喝点茶吧,这些日子在山里吃了苦吧?”
狗一刀接过茶不愿辜负姑娘的好意,赶忙喝了一口,摇着头道,“其实也还好。”
姑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觑了眼楚留香后道,“男人不能光看脸,长得好看的男人花花肠子多得很。你凡事长点心,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狗一刀觉得这话听的有些过分的耳熟,无论是春芳楼的小娘子还是三丫头、李全素,都有意无意给她说过。
听了那么多遍,不由觉得或许当真是真理,连忙点头,“你说得对。”
楚留香轻笑着揽过狗一刀的肩头,转头朝着姑娘,眼神中透着警告,“姑娘不要教坏我家夫人。”
姑娘冷哼一声并不搭理,进屋忙活去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他怎么近来好像时运不济,以前姑娘们对着他时从不见这样厌烦的态度。
狗一刀戳戳楚留香的腰窝,悄声问道,“你是不是惹到那位小妹了?”
楚留香苦笑,“我不过是问了她一个名字。”
狗一刀摸着下巴想了想,安慰道,“你别难过,可能只是因为你现在脸又黑衣服又破,像个乞丐似的,所以小妹不大愿意搭理你,等你洗漱一番变得像从前那样,小妹说不定就告诉你名字了。”
楚留香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啊。”
瞧着楚留香的样子,狗一刀觉得自己大概又说错了,捂着脑袋往边上挪了几步,生怕再被扯头发。
两人规矩坐在院中,眼睛却四下探看,但所见依旧只是一副贫穷田舍的模样,除了先前那处演习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咻咻——”
一声尖锐哨鸣响起。
那位姑娘动作迅速,手中拿着一杆长枪从屋内出来,看着楚留香沉声道,“护好你家娘子。”
说完便提枪出了门,并顺势关上了院门。
狗一刀与楚留香对视一眼,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看出去,只见从各个茅草屋内都在出来人,年纪大则三十余岁的模样,小的约莫只有十二三岁,都穿着草鞋粗布,衣服裤子打着好些补丁,但各个手脸白净。
成年人几乎都有兵器在手,孩子们则是空手跟着年长的人跑着。
再细听发现,应当是每间屋子的人都出来了,除了他们现下的院子外,一人不留。
楚留香运起轻功带着狗一刀在后跟随。
所有人在方才路过的演武场集合,有人将那些归置好的缺口兵器发给孩子。
先前那五位老者在前,高声道,“黑鞑靼连番侵扰,此次定要叫他们好看!”
人群浩浩荡荡而去,楚留香还未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合先前开山一事,狗一刀心中的猜测更甚,面容严肃,沉声道,“跟上。”
说罢便先行一步,悄然跟在人群之后。
这里距离采石场并不远,但河流相隔便是北辽的土地。
此处水流缓且浅,马趟着便能过去,但村人无马。
对岸是一群鞑靼骑兵,腰间各挎着两把马刀,头戴玉盔,身穿轻骑甲胄,装备比契丹兵还要精良。
那群鞑靼为首之人冲着这侧喊道,“你们这群狗怎么还整日守在这里!”
五人中的老太回道,“鞑靼少言,放马过来!”
那群鞑靼听了这话,在对岸开怀大笑,“若是二十年前,你说这话我还当真害怕,可现在你们成了这副样子,还想吓唬我们?”
老太冷声道,“你以为穿着这身装备就能提升你的战力,保住你的性命?”
鞑靼继续讽刺道,“金凤花,当年你也算得上北境一个响当当的将军。那时候我认你手段厉害,将我们打的四散溃逃,结果整个大宋朝廷对你们的战功视若无睹,大宋平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现如今,你拄着拐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和村妇毫无区别。这就叫报应啊——”
金凤花并不理会鞑靼的话,沉声道,“举旗!”
所有村人,包括金凤花身上穿的衣裳都打着补丁,但他们扯乎起来的那张旗帜却没有半点补疤,平整一面,在举起的瞬间随风飘扬。
狗一刀二人看得真切,果然不出狗一刀所料,旗帜上面的图腾是——莫罕!
对岸鞑靼面露不屑,手伸向一侧,立即有副将递上来一把三石力弓,满弓朝着旗帜射去,射出的箭疾如流火,为首五人并未阻止,眼见箭朝着旗帜而去。
举旗之人正是昨夜的胖子,只见他巍然不动。昨夜的瘦子立在胖子前方,看着箭疾飞而来,心中默念,随即向上一跃,箭扎入他的身体,溅起的血喷在旗帜之上。
三石弓击穿胸膛,落地之时只剩杂乱呼吸,但仍旧撑起半身,锐声喊道,“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魂!做无名氏,行无名事!”
“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魂!做无名氏,行无名事——”
伴随着山呼海啸的呐喊,所有人踩着草鞋,穿着粗麻短打,拿着破旧刀剑长枪冲入河中,与装备精良的骑兵砍杀。
楚留香看的愣怔,他一时失语,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复杂情感。
是从得知这是安肃军开始,还是他们分明可以移开旗帜,却仍旧选择以人血祭旗开始。
狗一刀显然比楚留香冷静许多,安抚的拍了拍楚留香的肩侧,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在这里等我。”
楚留香蹙眉道,“你去哪儿?”
狗一刀朝前方指了指,“那里。”
这条河,仍是那条埋骨三十万宋兵的拒马河,前几日清澈的河水现在又成了红色。
狗一刀缓缓走出丛林,捡起一个尸体旁的刀,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两眼。
看得出来,这把刀年限久远,即便保养得当也还是起了点点锈斑,刀锋处反复的磨痕将刀磨的更加难堪。
刀尖下三寸,还有一处豁口,这样的豁口只能是与人拼刀时留下的。
这样的武器会出现在很多地方。
铁匠铺的待熔堆、兵马司的陈兵库……
只是,唯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
“铮!”
鞑靼骑兵已经上岸,骤然从狗一刀身后偷袭。
狗一刀反手抬刀,抵住鞑靼马刀,劲一深,鞑靼力道不及,仰面倒伏,狗一刀寻颈一勾,马上之人自脖颈处鲜血喷溅,胯.下战马嘶鸣,朝林间奔走。
楚留香从不杀人,因为他是一个多情的人,而多情的人总是想得很多。
每个人在他的眼里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多个身份的组合,是父亲、是兄弟、是儿子。
因此他总会对人手下留情,无论那个人犯了多大的罪。
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在他遇上狗一刀后,她的那句“现在还不想杀人”,让他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想法存在出入,但后来狗一刀的刀不出鞘让他觉得说服自己,两人或许当真是同道之人。
杀无花一事发生时,楚留香更深一层的理解了玉剑公主所说的绊脚石的含义,想必那时狗一刀也有所感悟,因此转身离去。
再次相见,狗一刀宛如杀神,一刀斩尽数十名黑甲。
楚留香说服自己,这是为了救他。
但现在呢……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挥出的每一刀便夺走一条人命,心下有些寒意。
金凤花知道有人相助,等她稍有空隙看过去时,发现是先前那个被男人护在怀中,毫无内力的丫头时,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待到鞑靼兵退,整理战场时,金凤花提刀走到狗一刀身边,沉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狗一刀挥着手里的刀,将上面沾染的血尽力甩干,“跟着你们来的。”
见金凤花没说话,狗一刀看着金凤花真诚夸奖道,“老太太,瞧您拄着拐杖,没想到用起刀来还挺利索。”
楚留香已经走近,听到狗一刀的话赶紧加紧两步走到跟前,随时准备捂住狗一刀的嘴。
金凤花倒并不在意,爽朗的笑了两声,“臭丫头用刀倒是吓人得很,招式无门无路,却能一刀毙命。”
金凤花说完话便走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此次鞑靼侵扰,他们死伤两成。
加上要去帮着开山和运石的人……
金凤花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狗一刀拉着楚留香走到人少的地方,将他带着坐在地上,两人静坐许久,狗一刀终于开了口,“其实有的时候,杀是为了不杀。”
这话叫楚留香心间一颤,像是点在心头的涟漪,四散荡开。
并非这话说的多么巧妙。
说这话的人很多,只是他唯独没想到会从狗一刀的嘴里听到。
他心中自然清楚,狗一刀并非嗜杀之人,她的每一刀都是有所缘由。但在当真见到大杀四方的狗一刀时,他着实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楚留香不愿让这样的异样影响他对狗一刀的感情,“一刀,我并非……”
狗一刀却止住楚留香的话,“少有人天生愿意杀人,即便是身为杀手的黑竹竿都时时苦恼手上的血。我从前不懂为何黑竹竿想我生个孩子,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是希望我去做一个围着孩子和男人转的女人,因为那样,手至少可以保持干净。但也是现在,我更加明白,这世上总归要有人做刽子手,也需要有人的手保持干净。”
楚留香的手不自觉地摩擦着狗一刀的手,一下又一下。
狗一刀顿了顿,反握住楚留香的手,摩挲着他的掌心,落下一吻,“你的这双手就特别的好。”
好在哪里并且道破,但两人心知肚明。
……
楚留香的不杀人,江湖之中有人赞誉,有人不屑。
但信条就是信条,很难为一个人、一件事去改变。
楚留香这才了悟,他方才是在担忧狗一刀要求他也参与这样的杀戮。
但向来愚钝的狗一刀却精准的安抚了楚留香。
她觉得他的手,干净着很好。
而她,要去做一个刽子手,为了护住更多双干净的手。
第68章 金流天 王世子
这群安肃军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死亡, 并不需要特意吩咐,有人在掩埋尸体, 有人捡拾着散落的武器。
先前那位姑娘超着狗一刀走过来,伸出手,“刀给我。”
狗一刀将刀柄冲她,递了过去。
姑娘见狗一刀问也不问就将刀还了回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和缓道,“你可以唤我青娘。”
“并非我小气, 不将刀给你。我们的武器都有定数,一人只有一把, 人死了武器还要留给他家的孩子。”
狗一刀看着这把刀,心里有些说不上的难受,“这把刀已经……”
青娘不在意的笑道,“就算是断刃我们也包着柄头使过。”
楚留香不解, 蹙眉道, “熔铁再锻对你们而言应当不难,何不再锻些武器。”
青娘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苦笑道, “军中武器, 怎可随意熔炼。”
也许是他们实在不像一支军队, 无论是穿着还是装备,楚留香一时之间竟当真没想到这些破烂铁器还算是军造。
狗一刀和楚留香二人跟着安肃军往回时, 挖坑埋尸的人还在继续。
狗一刀目不斜视, 眼神并未在那些尸体上过多停留, 因为她看得太多。
现在心中的路已经足够坚定,看与不看再无区别。
楚留香却一路上不断回头, 看着那些横陈河畔的尸体。
他见过许多人的死亡。
有人因利而死,有人因仇而死。
当然,也有人因他而死……
但他却少有见到真正为国而死的人。
瘦子为了护旗挡住箭矢的一幕不断在他脑中重复。
他的尸体就在河岸,那根羽箭还插在他的心口。
楚留香还想再看的细一些,尽力记住他的脸。
一双手覆在他的眼前。
狗一刀轻声道,“不要看了。”
楚留香心中翻腾的情绪霎时得到平复,他并未拉下狗一刀的手,任由狗一刀一手遮住他的眼睛,一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直到重回那座砖砌小院,狗一刀的手才缓缓放下。
金凤花看着眼前两人,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丫头,还挺会护人。”
狗一刀愣愣的不明所以道,“我当然要护着他才对。”
金凤花嗤之以鼻,但也懒得和狗一刀打趣,正经道,“说说吧,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儿。”
狗一刀沉思片刻,挠了挠头,摇头道,“我也并不知道原因。”
狗一刀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从紫金钵,到方玉飞藏起来的那位安肃军姑娘。
唯独遇到黑甲与安肃军同行一事没有讲。
金凤花嘴张了张,第一声未发出来,目色一沉,片刻后将神情收敛一番后,才问道,“那个姑娘什么样的?”
“她和你们穿的很不同,没你们这么寒酸,穿的是银甲,上面还带着护心镜,手上有一枚黑玉韘。”
金凤花的态度越来越平静,声音中的颤抖微不可查,“她的死相难看吗?”
狗一刀想到姑娘的尸身倒是被方玉飞护得完好,“看起来和活着没什么区别,有人把她的尸体保存起来了。”
金凤花冷静的看向狗一刀,“那是我的孙女。”
随即一字一顿道,“她叫金流天。”
狗一刀愣了一下,迅速理解了金凤花话中的深意,一脸认真,“我记住了,不会忘。她叫金流天,你叫金凤花。”
安肃军的人在大宋没有名字。
但他们真的没有名字吗……
金凤花缓缓开口,“五十年前,安肃军直事皇家,那时以禁军挂录,风光无限。后来跟着太平王打了无数胜仗,军功虽都累在其他军的头上,但终归在军费上从未亏待。二十年前,不再有任何军费供给,安肃军成了乡军,自给自足。”
所谓乡军,实则就是临战之时自各乡征集的农夫组成的临时军队。
“金流天穿的那身盔甲,是我的旧物,我穿着它历了无数凶险也都安然无恙。她去的地方比这里险,因此我特地给了她。却没想到……或许是那盔甲的运气已经耗完了吧。”
狗一刀问道,“她要去哪里?”
金凤花笑了笑,脸上却并未起褶皱,笑不及眼,“她要去刺杀一个人。”
“谁?”
“那个人现在,名叫宫九。”
狗一刀和楚留香俱是一愣,“你们和宫九有仇?”
金凤花神色复杂,“看来你们也已经遇见了宫九。”
楚留香觉得金凤花说起宫九姓名时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止叫宫九?”
金凤花冷笑道,“当然。他若只是江湖人宫九,我们又何须费尽心思去杀他。”
楚留香眉间紧蹙,似乎自从狗一刀说明了那位姑娘的事情后,金凤花便不再问询他们为何而来。
金凤花看出了楚留香的疑惑,“你们是我请来的。”
楚留香心中一惊,“前辈此言何意?”
楚留香有过许多被人请去帮忙的经历,无论是以美色、钱财相诱,还是通过绑走他身边的人威胁方式,但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身体里藏下一个地址,而后大海捞针的随机性找人。
金凤花眉间的凝重散去,“我们需要有人知道安肃军。金流天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刺杀宫九,若是刺杀失败,那么执行第二个任务,进入中原再死。”
楚留香不解,“她为何非得要死?”
金凤花笑容残酷,“因为宫九绝不可能放过她,她只有一死。但既然要死,我需要她的死有价值一些。现在看到你们,我觉得很欣慰,至少她完成了第二个任务。”
楚留香习惯性的将手摸到腰间,却发现扇子早已在丢失,只能作罢,手指随意点了点,放平了心境才道,“老前辈……”
“安肃军的位置向来是绝对的机密。你让人带着位置出去,究竟想做什么?”
楚留香嗓子紧的有些发涩,“你们难道想,造反吗?”
安肃军,就是一头任人随意宰割的看门狗,被挖去双眼肝肺四肢,却还蠕动着坚守在门前,企图警戒外敌。
家狗没了家,就成了野狗。
野狗会吃人肉的。
金凤花眼中结了一层冰霜,言语严厉,“小子,你看轻了安肃军。”
金凤花周身气势凌厉,大将气度尽显,她看向狗一刀,“你不是个能说谎的人,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狗一刀老实的点点头,还是将刚刚瞒下的话说出了口,“南下的安肃军是与契丹兵一起行动,在南方挖矿炼铁。金流天尸身被一个男人保存完好,但那个男人很变态……我不知道她是否对那个男人有情,不过那人已死,有情无情他们可以在地下自己分辨。”
金凤花并未在意保存金流天尸体的那个男人,她大致能想到狗一刀所说的变态意指什么,但她远在千里之遥,那个男人也已经死了,她无能为力。何况……对她们而言,能有尸骨留存已算好事。
金凤花敛目沉声道,“太平王进京进献长生术,长生术的来源便是这个宫九。”
“而他,不仅是宫九。”
“他还是太平王世子,太平王唯一的儿子。”
楚留香惊讶道,“太平王世子?莫非太平王父子二人意图登顶?”
金凤花摇头道,“当年太祖有令,安肃军见令行事,无令则不动。官家几十年前将羽令给了太平王,说起来我们是守北之军,但现下却更像是太平王的私军。若当真是太平王想要谋反,我们反倒无法。不幸中的万幸,那李丰只是脑子糊涂受人蒙蔽,心还是向着官家。”
楚留香听的瞠目结舌,“所以是,太平王世子想要谋逆,而其父却半点不知,间接成了帮凶?”
这比太平王想要谋反还要奇怪,究竟是宫九太聪明,还是太平王实在愚蠢。
金凤花无奈道,“世子出生时,王妃难产去世,太平王此后妻妾再不得男,因此对他极为宠爱信任。”
狗一刀问道,“长生术是宫九和谁合谋做的?”
这件事仅凭宫九一个太平王世子绝无可能将此事推到今天这个地步。
金凤花将手中的拐杖头在手里反复摩擦几遍,“你说说看你的猜测。”
狗一刀身体向后倾了倾,靠在墙上,“我在中原遇到了耶律莫哥。耶律是辽国国姓,想来他的身份不低。”
“此事应当是宫九联系了北辽某系贵族。”
金凤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隐,“为何不是和辽国朝堂勾连?”
狗一刀眉头微皱,而后轻笑出声,“要是当真和辽国朝堂勾连,赵老三此时此刻,还能坐在汴梁城里享福?”
金凤花拄了拄手里的拐杖,地上被跺出了一个入地两寸的小洞,面上虽然不满,但眼底却尽是笑意,“不得无礼。”
狗一刀嗤笑一声,问道,“耶律莫哥究竟是什么人?”
楚留香知道狗一刀念着耶律莫哥屠杀三帮的仇,心里不大痛快,坐在一旁,将她的手勾在掌心,紧紧握住。
金凤花道,“他是耶律休哥的旁系。”
当年雁门关一战,便是耶律休哥为将,若不是丐帮及时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那一役,宋将被打破了胆。
耶律休哥,成了诸多宋将心头的噩梦,谈之色变。
“如今钦哀后、齐天后都在斗法夺权,耶律休哥站在了辽国皇帝背后,成了唯独保着耶律宗真的势力,虽然势弱,但手有兵权,因此两位太后也不敢擅动。”
也就如此,耶律休哥阴差阳错借着鹬蚌相争,抬高了自己的位置,成了三足鼎立之一。
而他的旁系子弟自然更加期望能更上一层,但究竟投投名状如何拟则要好好思量。
耶律莫哥在南枢密院领事,同时兼任左军将军。
南枢密院总领汉人军民政事,也就是如此与宫九的人搭上了线,又仗着手中有兵,偷偷带着兵进了中原。
金凤花也不再卖关子,将宫九的计划一一吐露。
宫九与耶律莫哥勾结,引着契丹兵进了中原,原想找一个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道出长生密法,他派人找到少林天峰大师,被拒后转头又找上了丐帮任慈,再次被拒。
而这两人也都死于非命。
宫九索性将视线转向他的亲爹身上,为了将这件事做的更真一些,派人先去尼仑部做了场戏。黑鞑靼的首领本就老的不成样子,被他长生密法一哄骗,立刻要去修炼,等到回春三日后便将他毒死,道是密法缺了半卷。
任何地方都不缺想要长生不死的人,黑鞑靼疯了一样开始搜寻紫金钵。
这消息被太平王知道,立刻进了京,劝他的好兄弟赵老三赶紧派人去找。
现在事情都已清楚,狗一刀心思沉重,手无意识的反复摩挲着楚留香的手背,找寻着莫名的慰藉。
狗一刀抬头看向金凤花,“你想找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金凤花将越陷越深的拐杖拔了出来,重新立在地面,“宫九必须死。”
狗一刀问道,“只有这个?”
金凤花点头。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楚留香的意料,他本以为金凤花费了这么大的劲,至少会为安肃军筹谋什么。
金凤花笑了笑,笑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安肃军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使命,守卫大宋。”
狗一刀从墙上立起来,手还是没有放开楚留香的手,只是顺势将楚留香拉起身。
狗一刀的声音极为平静,“好,我去杀宫九。”
顿了顿,“但是,杀了宫九,事情会有所好转吗?”
金凤花脸上的笑容一滞,看向天边,黄昏已至,“是啊,会好吗?”
村舍之外,鞭声再起。
青娘推开院门,神色有些慌张。
刚刚黑鞑靼的马刀距离她脖子只有三分时,她的脸上也没有这样惊慌过。
“金婆婆,今天的山没有开完。”
第69章 散银财 鸳鸯浴
金凤花原本已松开的掌心迅速再次紧握住拐杖, 眉间紧蹙,但目光锐利不见半分怯意, “走。”
金凤花跟着青娘踏出院门,并没有吩咐狗一刀二人怎么办。
想到白日里的一顿鞭打,两人心里都有些放心不下。
楚留香的轻功自然不怕被人发现,带着狗一刀悄悄跟上,转眼便到了白日里鞭响集合之处。
白日开山六人都是被派去运石的人抬着回来,所有人肩背都可见鞭痕,想来那六人伤势更重。
两个执鞭人手拿长鞭, 鞭身盘在手臂,鞭柄竖抱怀中, 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今错有二,其一擅自换人,其二未达标示。规矩你们都懂, 被换之人上前, 掌事上前。”
金凤花丢开拐杖上前跪伏,“掌事金凤花, 领鞭。”
狗一刀目色微沉, 军中之人, 被称做掌事, 这样的羞辱有些过了。
那人睁开眼,打量了一番, “还有一个人呢?”
“今日黑鞑靼前来侵扰, 我等力拒, 被换之人现已战死。”
楚留香想起白日里两兄弟为了换下他们父亲,挨的鞭子。
再一想到河边遍布的尸体, 他甚至不知道让他们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个。
执鞭人手中的鞭拿低了两分,极力定了定神,俯身对金凤花轻轻道,“金将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见谅。”
金凤花并未回应执鞭人的示好,抬手向南抱拳,“金凤花,领鞭!”
执鞭人不再多言,抬手三鞭落在金凤花的肩背。
鞭子毫不留情,落下的条条鞭伤深可见骨。
执鞭人告辞,“金将军,保重。”
等到那两人离开,狗一刀与楚留香立刻上前,一同将人带回去。
运石的人只有轻微的鞭伤,但开山的六人伤势颇重,另外金凤花年岁大了,这样的鞭伤更是一道鬼门关。
先前张简斋给楚留香的那瓶药好在一直带着,“各位将军,这个药效果绝奇,但疼痛无比,不知几位能不能用?”
一人苦笑道,“多谢公子,有药已经很好了……”
这话听的楚留香心间一紧,“寻常你们如何处理伤势?”
这样的鞭打显然不是偶尔才有。
几人摆摆手,“硬挺罢了。”
金凤花不愿再叫几人继续这个话题,轻笑打岔,“上药吧,我们这辈子再重的伤都受过,多痛都忍得。”
楚留香将身上带的伤药尽数掏出,按照伤势轻重分发下去。
狗一刀没进里屋,叫出青娘想要问得清楚些。
“这些拿着鞭子的是什么人?”
青娘叹了声,“太平王特意吩咐过来的人,直隶太平王府。”
狗一刀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太平王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对安肃军?”
按理来说当年太平王率领安肃军在北境作战,好歹也是有些情谊的,怎么就到了这么一步?
“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青娘冷笑道,“前太平王妃因遭遇兵祸受惊难产而死,因此他责怪我们护卫不力。”
狗一刀挠挠脸,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言,进了里屋,正好见到楚留香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金凤花,“金将军,这是我们二人的一点心意……”
狗一刀看着那叠银票,心里还挺欣慰,觉得他俩在花银子大手大脚这一点上还挺有夫妻相。
金凤花将银票推回,“我们在这里,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用。”
狗一刀走过去,蹲在金凤花身前,“你还没告诉我,杀了宫九能止祸吗?”
金凤花摇头,但目光坚定,“不能,但宫九必须死。”
“好。”
狗一刀起身,视线扫过屋内所有人,“我叫狗一刀,若一年之内我无法叫你们脱了现在的境地,你们可立名牌,骂我十代。”
狗一刀将银票从楚留香的手中拿过,又从楚留香怀里掏出剩下的银票,一股脑扔进青娘怀里,楚留香随即默契将人抱起,运起轻功跃走。
远远离开村庄,狗一刀愣愣想到,“我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楚留香失笑,“一刀是说你将所有银票都扔出去的事,还是许诺你要为他们正名的事?”
狗一刀想了想,郑重道,“我应该留一张银票的。”
楚留香轻叹一声,“一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饿晕在路边的吧?”
狗一刀梗着脖子不认,“我那是临时在路边睡睡!你别听胡铁花瞎说。”
楚留香从容的从袖中掏出三两银子递给狗一刀。
狗一刀意外地看向楚留香,牵起楚留香鬓边垂发扯了扯,“你藏小金库!”
楚留香点了下狗一刀的鼻子,“一刀忘了吗?你说每次给我银子后,有一两都是只给我一人的。”
到现在为止,楚留香收到的狗一刀银子有三次,他每次都偷偷留下一两,并不打算用,只当作两人之间的情意见证。
从前李红袖说他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的就将钱散了出去。
但楚留香总归有些底线,不会亏了自己。
没想到如今见到了真的散财童子。
自己睡路边抓野食,银子全都送出去。
楚留香已经预见了自己潦倒的将来,只能祈祷红袖能靠她聪慧的脑子,用那点薄产成倍成倍的赚些钱回来。
狗一刀把那三两银子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等到了客栈,见到掌柜后立刻道,“要一间客房!”
楚留香轻笑道,“一刀不开两间房吗?”
狗一刀警惕的将银子往袖子深处送了送,“该做的都做过了,你这时候害什么羞。”
说完不等楚留香反应,就拉着楚留香往楼上去,边走边嘱咐掌柜,“劳烦送几桶热水来,再帮着买两身衣裳来。”
要是早知道没钱就能住一起,楚留香早主动把钱全送出去了。
看着净了手开始铺床的狗一刀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小二动作倒快,水连着新衣一并送了来。
房间逼仄,热水入桶,氤氲的水气立刻布满整个房间。
楚留香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朦胧,一切宛如梦境。
再转头时,狗一刀已脱了个干净,带着周身的雾气走来,步步缓行,足尖每一下似都点在他的心间。
这些日子事情接踵而至,好几次的狼狈遭遇叫他浑身脏污却又无暇顾及,但狗一刀除了衣裳脏了些,手上和脸上倒都随时保持着洁净,现在没了那身染了泥土血迹的衣裳,手脚修长,腰肢向内带着几分纤柔弧度,腹间布结的肌肉让她看起来像是洪荒时期的神女,宣示着力量的崇高。
楚留香知道这时候不该想到别处,但他还是不受控的想到了豹姬。
豹姬当时落下战袍后的躯体与狗一刀的身体很像,或者说是极其符合当时他对狗一刀身体的幻想。
但面对如此相似的身体,他那时却没有半分旖旎之心。
就像玉剑公主所说,豹姬仍旧想着如何更好的做一个掌握权柄的姬妾,但狗一刀却从一开始脱开了男人。
这似乎也是他当时为何看见豹姬后理清内心想法的缘由。
狗一刀无知无觉,毫不遮挡的继续向前,她半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成了一匹守着鲜肉的野狗。
直到见楚留香仍是一动不动,狗一刀柔声道,“还不脱衣裳?水快要冷了。”
狗一刀索性直接上手剥开楚留香的外衫,抱歉道,“对不住,咱们钱不够,叫不了两个桶。你且忍忍,往后一定不再叫你受委屈。”
楚留香心如鼓捶,咚咚作响,嘴角勾着常年带着的笑,笑意深至眼底,如何也掩藏不去那抹情.欲,垂目看着眼前手忙脚乱却不得法的人,忍了又忍,还是没能耐得住。
伸手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近两分,带着她的双手“咔哒”一声解开腰间玉扣,指腹从她的手背逐渐攀爬,唇瓣凑在她的耳畔,魅惑道,“一刀学会了吗?”
狗一刀被楚留香忽然靠在颈窝的脑袋吓了一跳,随即又一道鼻息传入耳间。
压根没有精力去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炽热燃遍全身。
狗一刀知道这样的战栗意味着什么,但看了看热气渐消的水桶,又看了眼小二带上来的新衣。
狠了狠心,拍拍楚留香窝在她肩头的脑袋,“热水快凉了,快洗澡吧。”
说完就干脆地撕开楚留香的衣裳将人扔进桶里。
楚留香茫然的看着狗一刀,他是真没想到想来最受不住诱惑的狗一刀就为了这么桶热水有了这么坚决的定力。
狗一刀看着楚留香面上的无奈,安抚道,“这就叫一文钱难倒好汉。”
狗一刀觉得有趣,上次她这话还是给李大财说的,为了让他收下银子。
楚留香从水中坐起,转身环抱住狗一刀,“就这么些水,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洗呢。”
狗一刀思索良久,“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楚留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认真点头道,“自然。”
狗一刀一本正经道,“那时候我浑身脏兮兮的,阿情姑娘带我去沐浴。那个浴池上还放了花瓣,水清还香。”
楚留香仍然不解,但并未打断,默默等着狗一刀继续说,手却有些不安分的四处游走。
狗一刀接着说道,“当时我觉得自己实在太脏,所以没好意思进那个浴池,是在池边舀着水冲洗的。”
楚留香温柔的揉了揉狗一刀的发顶,似懂非懂的回道,“我不嫌一刀脏。”
狗一刀脸色变了又变,斟酌再三,“你好像比我要脏那么一些。”
楚留香这才明白她磨磨唧唧这么久究竟想说什么,轻轻挑眉,拖长声音装作气恼道,“原来一刀是嫌我脏啊。”
狗一刀立刻道,“不是不是!”
随即搓着手补充道,“也不是特别嫌弃……”
楚留香心间一片柔软,捏了捏狗一刀的脸颊,“既然觉得我脏,为什么不让我在外面洗?”
分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听人亲口说一次。
狗一刀笑道,“外面洗多冷呀。你先前受了伤,受凉不好。”说完伸手探了探楚留香身下的水,“快洗吧,水要冷了。”
狗一刀踩在一个小盆中,用剩下的热水清洗干净。
等狗一刀都洗完了,穿好衣裳,见楚留香还眼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了?”
楚留香一眼不错的看完狗一刀洗澡,心里愉悦压不住不断勾起的唇角,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痕,“这里有些痛,好像不大方便动手洗。”
狗一刀有些着急,“怎么不早说?”
上手一看,伤痕被泡的有些发红。
狗一刀抓紧拿着香胰给楚留香打遍全身,将人清洗干净带出水面,拿着巾帕给他擦身体时才发现……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沉默半晌,狗一刀虚心求问,“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反应比较能够让你高兴?”
楚留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少有的尴尬情境令他耳尖泛红,拿过狗一刀手上的巾帕包裹住身体后,故作镇静开口道,“一刀可以夸夸它。”
狗一刀真情实感的朝着下面竖了个拇指,“你真白。”
……
也不是这个夸法!
第70章 和香帅 打宫九
太平王府位于霸州城内最繁华的街市之中, 点心食肆都混开在此,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对过一角是间茶棚。
茶棚不比茶坊酒楼, 物价便宜不少。
两碗清茶一碟豆子不过二十文钱,可从天明坐到夜合。
茶棚也有人说书,只是这里的说书人靠着打赏过活,因此尽捡些荤的说与人听。
一段“金玉良缘枕上情”将将说完,为茶棚招揽了无数茶客,按理说此时理应开始讨赏,却没想到说书先生仍旧端坐不动, 惊堂木一拍,镇静四座。
“上回说道, 一刀侠客义斩南王、蔡晋,而后留下待杀令……”
狗一刀端起茶杯遮住脸侧向楚留香悄声道,“他们就在太平王府门口说这些,没人管吗?”
楚留香拿下狗一刀遮在面前的茶杯, 笑道, “他们自有目的,也有渠道, 不怕被抓。”
说书先生继续在说, 狗一刀却听的毛骨悚然。
他说的有些过分详尽了。
不仅将狗一刀去鬼樊楼找人问的话讲得一清二楚, 便是她半夜去找柯文远帮忙写字条都讲了出来。
只是部分内容进行了改编, 比如柯文远的身份,和给她写的那张骂她的字条内容, 或是她和小张李之间的对话。
狗一刀目色微沉, “你先前说的天机阁从前有做过类似的事吗?”
楚留香蹙眉回忆, “有过一次。多年前有位小李探花,也是这般被他们追着传颂。”
正是因为知道天机阁先前做过的事, 楚留香初时才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位小李探花得中之后,凡做一事,他们必定四处传扬,就连卸官之后,为报恩情送出未婚妻和自家庄园一事也被传的人尽皆知。
最终退隐,算起来也有十年没听过他的消息。
而现在,天机阁开始为狗一刀扬名。
楚留香也不知天机阁究竟选人是何道理,有何依据,这件事如今看来不是坏事,但获名得利并非全然无害。
狗一刀不想再听,视线转向外侧,才发现太平王府大门前一方青纱软轿落在当间,边上的仆从上前叩响大门,门开之后,轿中人并未下来,软轿径直抬入府中。
不用细想,这么娇贵又喜欢摆谱的人,只有宫九。
狗一刀现在一想到宫九叫她时候的声音和他翻脸无情时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不由打了个冷颤。
楚留香抬手环抱住狗一刀,关切问道,“可是着凉了?”
狗一刀叹了口气,“那个宫九有些奇怪,到时候你别生气。”
楚留香亲昵的抚了抚狗一刀的脸,笑道,“我的脾气向来很好。”
两人顺利进入王府后,狗一刀随意找了处凉亭拉着楚留香坐着。
楚留香被世人称作“盗帅”,他进过的宅院府邸无数,但从没有哪一家在偷偷摸摸进去后,却走的如此光明正大。
楚留香想到狗一刀一直以来的作派,放弃了劝说,当真和她一同坐在亭中赏景。
“姐姐离我而去,如今回来却带着其他男人,当真不怕我生气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样的内力,楚留香也比之不及,心中不由一紧,握住狗一刀的手不自觉用力一分。
狗一刀安抚的拍了拍楚留香的手,看向一处,“小九儿何必装神弄鬼,是因为见了楚留香自惭形秽了吗?”
宫九施展轻功飞入凉亭之中,在狗一刀对面落座,不见方才的魅声,恢复了自负的模样,扫了一眼楚留香,冷哼道,“他也配?”
狗一刀反握住楚留香的手,笑里带着骄傲,“他可是楚留香。”
宫九敛去眼中的情绪,不愿再多言,“你来这里做什么。”
狗一刀伸出手,掌心向上,“还我刀。”
宫九冷笑,“凭什么?”
狗一刀苦恼道,“我要杀你,没有刀,就杀不了你。”
楚留香见狗一刀自信满满的样子,从来也就没想过要问问狗一刀对杀宫九有什么计划,一味盲从。
但他没想到狗一刀杀宫九的计划就是两人进到太平王府,她找宫九要刀,再用要回来的刀杀死宫九。
楚留香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心中哀叹,或许他早该在狗一刀指点地图上大江帮的大门的那次就将狗一刀莽撞的性子铭记在心。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宫九也不像是个正常人,当真与狗一刀有问有答。
宫九脸上的冷意更甚,他看得出来先前狗一刀即便被他关起来,也从不曾真的想杀他,但现在她是真的下了杀心。
“你想杀我?”
狗一刀点头承认,“我要杀太平王世子。”
宫九嗤笑道,“为什么?”
“你勾结契丹人一事,算得上通敌叛国,怎么算也是该死的。”
宫九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随即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目光看向狗一刀,声音不复冷淡,“姐姐与我再玩一次鞭子,我将姐姐的刀还给你,如何?”
狗一刀并未有半点犹豫,“好。”
宫九指向楚留香,“我要他看着我和姐姐玩。”
狗一刀蹙眉,立刻拒绝,“不行。”
狗一刀现在算得上了解楚留香,他是个心底过份善良的人。
即便是她,在握上鞭子后都有片刻的失神,她舍不得让楚留香见到那样的场面。
宫九挑眉,“哦?姐姐不想要回刀,也不想杀我了吗?”
楚留香温柔笑道,“世子不必这样逼迫一刀,既然希望我在场,还是问我的好。”
宫九这才第一次将目光落在楚留香的身上,“你同意了?”
楚留香出入江湖多年,自诩见过不少香艳场景,尤其想到狗一刀先前说的打法,半点旖旎也无,自然心中毫无芥蒂,“自然。”
宫九吩咐人安排了一间浴房,里面无论是比起那间逼仄的客栈房间,还是当初在忘情馆的浴室,都要奢华不少。
进门处便是上好的锦缎铺地,浴池足有十方,屋内熏着香,甚至还有鲜花香料洒落在屋内各处,水池之中还有许多名贵药材。
宫九在屏风之后脱尽衣衫,缓缓走出,“姐姐觉得在这里如何?”
狗一刀不解,“为什么在这里?”
宫□□情一笑,“姐姐将我打得浑身是血,在这里才方便清洗。”
宫九将手中的鞭子递给狗一刀。
狗一刀接过反复看了看,发觉竟然还是先前那把。
“姐姐用顺了手,所以特地给姐姐留着。”
狗一刀抬手挥出,鞭子裂空一响。
楚留香原本看着宫九脱得精光有些不满,忽然的鞭响打断他的思绪。
听着这声鞭响的力道,心下大惊。虽听了狗一刀讲述,但他着实没想到这鞭子当真是奔着要命去的。
一鞭接着一鞭狠狠落下,宫九只剩下一声声婉转的喘息,“姐姐”“小奴”的叫个不停。
狗一刀趁着空隙看向楚留香,只见他脸色越发不对劲,使鞭子将宫九卷起,拖着他走向楚留香,一手覆在楚留香的眼上,另一手继续挥鞭。
狗一刀轻声道,“别看,也尽量别听。”
楚留香不禁蹙眉。
狗一打继续说道,“他就像你们修炼内功时遇到的心魔。”
楚留香静下了心,缓缓道,“是欲望。”
宫九的性格差异太大,就楚留香所见,他有自负冷硬,却忽然又会变成一个伏地讨打的奴隶。
他是为了欲望变得自负,又是因为欲望甘做奴隶。
这样的欲望在鞭打之时会不由自主的被同化,心中的暴戾会在一次次的鞭打中被点燃。
楚留香的风流多情名不虚传,床第之上见识的人也数不胜数。
其中爱玩些花样的并不少。
有位姑娘次次将鞭子教到他的手中,那条鞭子不过是个打不疼人的花鞭,但鞭子在手心境竟也随之改变。
那条小小的花鞭在霎时将权力显形。
而现在,狗一刀握着那根可夺人性命的鞭子时,眼神不见半分迷茫与沉浸,冷静沉着,甚至还有空闲关注他是否害怕。
楚留香此时才对狗一刀当日所说的“彻底压制住了心中的欲望”究竟何意。
楚留香的朋友很多,不管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是江湖武林绝世好手,或是籍籍无名的贩夫走卒,都可以是他的朋友。
但他从未真心敬佩过谁。
此情此景,他很难不对狗一刀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对她有了敬意。
如今想想,他当初想将她绑在身边的想法当真是可笑至极。
鞭子暂缓,宫九趴在地上轻轻喘息。忽然,他抬头看向拥着楚留香的狗一刀,眼中透着冷凌,沉声道,“你过来。”
狗一刀收起鞭子,松开楚留香朝着宫九走去,蹲在他身侧。
宫九目色不悦,“你很护着他?”
狗一刀笑道,“他是我男人,我当然护着他。”
宫九喃喃两声,“只是因为这样?”
楚留香蹙眉,想要唤回狗一刀,刚刚出声喊了名字,“一刀。”
狗一刀回身看向楚留香,恰在这时,宫九抬手按住狗一刀的脑后,一手钳住狗一刀的下巴,吻了上去,唇齿相叩。
直到这时,楚留香才知道,他的脾气再好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运气于掌,足下一点飞至两人身侧,掌风打在宫九身上,但他却半点位置不挪。
楚留香身法迅速,抬手又扣住宫九命门,将两人分开。
只见狗一刀还呆呆愣愣的,叹了口气,“傻子,被人占了便宜怎么不知道躲?”
狗一刀摸了摸嘴,牵起楚留香的衣摆擦了擦嘴,“他好会亲。”
楚留香只觉得从未被这么气过。
狗一刀接着道,“我多学学,好知道怎么亲你。”
怒气瞬间又被平复。
分明还是件吊诡的事,但凡这话换一个人说,楚留香只有两个字:不信。
但这话是狗一刀说的,他竟然立刻信服,心中还有一丝诡异的期待,想看看她究竟学到了什么。
狗一刀脱开宫九的束缚,“我的刀呢?”
宫九冷冷地看向楚留香,“松开。”
楚留香环腰带着狗一刀后跃数十步。
宫九在两人的注视下进入浴池之中,水池的水过了这么久仍旧冒着热气,水中的药材想必对他的恢复也有奇效。
宫九闭目眼神,声音冷淡,“你的刀,出门有人给你。”
狗一刀听了转身就要走。
忽然听见宫九轻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来杀我?”
狗一刀想了想,“你想什么时候死?”
宫九睁开眼转向狗一刀,眼中笑意满盈,“明日十五,我想看一眼圆月。”
狗一刀蹙眉,不知为何接了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宫九转开视线,靠在池边,“十五的月亮足以了我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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