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坐滑车 东三娘
“吱呀——”
陈朽木门开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人一步一顿, 走的谨慎。
狗一刀听的有些不耐烦,“薛穿心, 你不如快些到跟前来,有什么话赶紧说。”
薛穿心见已被道破身份,索性收起故作的神秘,快步走到二人被关着的小门前,讥笑道,“狗一刀,你被我抓起来, 作何感想?”
狗一刀掌心托腮,认真回道, “今后要多注意别人的嘴。”
薛穿心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你现在还有心戏谑,待你真的上了岛,可就再也不敢如此了。你身边这人见识过岛上的厉害, 你可向她多请教一二。”
李全素怒道, “缉杀令上只有我一人,你为何要捉她?”
薛穿心站在门外, 漫不经心的点了点木门, “我捉她, 是与她的私人恩怨。”
“岛上的拍卖, 有买就有卖,若是蝙蝠公子觉得她不配伺候客人, 还能将她卖出去。”
薛穿心忽然发笑, 言语暧昧, “想来一刀侠客的名头还是值当些银子,尤其她还是个女侠客。”
李全素想到薛穿心所说的话浑身颤栗。
狗一刀的怀抱轻轻覆上李全素, 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住不知因何畏惧的李全素。
薛穿心听着里面的动静,自然知道是李全素在害怕。
他自认是个无心无情的人,但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觉得岛上的一些手段实在残忍。
李全素能从那样的岛上活下来,并且逃出去的确是个人物。可那又如何,她现在又要回到那里。
薛穿心肯定,李全素的害怕一定能叫狗一刀知道那个地方的可怕,“狗一刀,买主只要她。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冻雨
狗一刀好奇道,“什么代价?”
薛穿心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喜悦,“与其说是代价,不如说是你的一次机会。”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狗一刀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穿心听到狗一刀的笑声,转而怒道,“你什么意思!”
“你折腾这么久,就是想做我的男人?”
薛穿心冷声道,“是你做我的女人。”
狗一刀的确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真诚求问,“有什么区别吗?”
薛穿心却不想再和狗一刀多说,反倒对李全素道,“你最好认真的劝劝你这位朋友,否则沦落到岛上的结果……”
话没说完,薛穿心就拂袖而去。
狗一刀倒还觉得新奇,“我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对我就尤其不耐烦,后来趁我不备还把我踢进了海里。怎么现在转头就想要做我男人?”
李全素轻叹一声,摸了摸狗一刀的脑袋,“傻子,他是要你做他的女人。从此成为他的附属,对外再无一刀侠客,江湖人再说起你时,只会说你是银箭薛穿心的女人。他历来是个重名利的人,若是与你一道,他自然而然便扬了名。”
“那他们怎么不说他是狗一刀的男人?”
“因为你是女人,而他是男人。”
狗一刀越听越糊涂,索性先将这事抛之脑后,“你知道这个船要开去哪里?”
“这艘船的目的地是,蝙蝠岛。”
狗一刀曾听李全素随口提起过,当时并未在意,如今瞧着李全素如此害怕才惊觉,那地方或许根本就是个魔窟。
*
正午时分,宝船靠岸。
李全素被其他人带走,薛穿心则押着捆好的狗一刀上了海岛。
狗一刀四下打量,发现这座岛居然是个光秃秃的石山,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根草。
薛穿心带着狗一刀到了一块天然的石屏之后,凭空悬着一条钢索,一辆滑车颤颤巍巍的吊在钢索之上。
钢索所向之处,是一个漆黑无光的山洞。
薛穿心见狗一刀还有闲心乱看,咬牙切齿道,“你确定要进这座岛?”
狗一刀听了这话,反倒觉得有趣,回头盯着薛穿心许久,赶在他发火之前道,“其实你也没那么坏。”
薛穿心冷声道,“你说什么?”
狗一刀笑道,“你把我迷晕了,却没有拿走我的刀。”
薛穿心本以为她会说,他在将她迷晕后没有趁人之危,与她发生什么。
他都心中想好了腹稿,却不想狗一刀说的竟然是这个。
薛穿心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从不想做个好人。有的时候,做个坏人会比做个好人自由得多。
像他爹娘,做了一辈子好事,只因做错了一件事,就背上了万年的骂名。
但他这样一个恶人只要做一件好事,比如救下狗一刀,再让狗一刀成为他的女人,自然就会有人替他歌功颂德,传颂万世。
思及此,薛穿心难得耐心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狗一刀看也不看薛穿心,嘟囔了句,“下次见面,你必须还我钱。”
话一说完,就轻巧的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索,径直跳上滑车。
滑车一旦受重,便开始自动前行,薛穿心根本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狗一刀跟着滑车一起走向了最深处。
不过一息,入口处的天光已经全然不见,整个山洞没有半点光亮,伴着“哐当哐当”滑车与铁索碰撞发出的声音在洞中回响。
虽然看不见,但狗一刀能感觉到从洞底不断涌上来的风,她知道,那里有路。
滑车触底的刹那,她被扔了出去,直直落到一张网中。好在已有准备,狗一刀单膝垫脚,并未受伤,但整个都被如同这张网勒得浑身发疼。
若是旁人,此时一定龇牙咧嘴开始呼痛,但狗一刀最习惯的就是疼痛,愣是一声没吭。
“砰”的一声,似乎是一道铁门打开,一人的脚步声向她走来。
等那人离她愈来愈近后,狗一刀悄声撕开网罩,垫脚探了探高度,随后听声落到那人跟前,手肘制住那人的脖颈,“这里太黑了,带我去个亮点的地方?”
那人的声音稚嫩,却冷静的毫无波澜,“这里没有亮的地方。”
狗一刀想了想,也没为难,“不是说这里是销金窟吗?不如你带我去个能玩的地方。”
那人声音里起了一丝变化,“你有钱?”
狗一刀嘿嘿一笑,“你认识薛穿心吗?他欠我十万两银子。”
狗一刀不等那人回答,缓缓松开桎梏,伸手摸上那人的脸,忽然笑道,“果然是你,又见面了,小家伙。”
司空摘星愤愤脱开狗一刀,“你才是小家伙!”
狗一刀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司空摘星却忽然捂住她的嘴,带着她摸索着走到山壁边。
跟着司空摘星的手,狗一刀摸到一根粗大的铜管,一直向上延伸。
司空摘星脱下衣服,又扒下狗一刀的外衣,一并塞进铜管之中后才继续说话。
“这个铜管是蝙蝠公子布置在四处,他可以通过这根铜管听见每个地方的动静,也可以通过铜管叫每处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狗一刀拉着司空摘星远离了那根铜管,低声道,“这里四处这么黑,你怎么还易着容?”
司空摘星见狗一刀反应有趣,故意也低着嗓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是几时来的这儿?”
司空摘星听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低沉道,“应当有好些时日了。这里不见天日,所有人都活在黑暗之中,没人说得清时间。”
狗一刀不解,“不是说这里是销金窟吗?要是光都没有,还怎么销金?”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
司空摘星看样子的确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出去的路他甚至不用摸索,都能轻易找到准确的位置。
这样陷入纯粹黑暗的感觉叫狗一刀有些奇怪,就像是自己的眼睛瞎了一般。
司空摘星不用回头也不用多厉害的感悟都能猜到狗一刀的想法,因为人人来了这里都是这个想法,“习惯了就好。”
一双温热的手忽然从石壁上伸出,胡乱挥动,恰巧摸到了狗一刀,不等狗一刀动作,便将她一把拉入了石壁之中。
狗一刀还当是这里生出了妖精,进了石壁之后才发现,那石壁是道可以从里面转动的石门。
背着那人还在研究,没想到那人光溜溜的一条挂在了狗一刀的背后,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合着狗一刀的背,双手上下作乱,小嘴一路从狗一刀的脖颈凑到了她的下巴前。
狗一刀是真的怀疑自己遇到了妖精,还是条蛇精。
学着无花口里念着“阿弥陀佛”,还是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那姑娘笑道,“客人既然已经进来了,我们赶紧快活快活吧。”
狗一刀开口问道,“怎么快活?”
那姑娘听了狗一刀的声音,浑身一顿,不死心的摸向狗一刀的喉间,发现平滑得没有半点凸起,这才泄气道,“怎么是个女人?”
狗一刀好奇道,“女人就不能快活了吗?”
姑娘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闷声道,“我只要男人,女客人你快走吧。”
又独自喃喃道,“这里怎么会有女人来?”
狗一刀没有走,仍旧站在原地。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尽力让自己的视线随着这位姑娘的声音挪动。
姑娘慢慢躺下,刚刚极力压制的呻.吟终究是再也止不住,声声溢出。她烦躁的左右翻滚,如何也不尽心意,从渴求到愤怒。
狗一刀沿着声音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姑娘死死抱住狗一刀,企图从她身上汲取半点释放,嘴里却道,“你是个好人,可惜你是个女人。”
狗一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赤.裸的肩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姑娘安静下来。
狗一刀现在很喜欢问别人的名字,因为她知道了,名字包含着很多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的声音透着疲惫,“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想要叫我,不妨叫我东三娘。因为这间屋子,在东面第三间。”
第92章 石四道 听故事
司空摘星带着狗一刀重新走在石道上。
因为已有石门响过, 其他姑娘知道这位客人进过了门,便都默契的不再揽人进屋, 这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她们还有许多规矩,诸如石门内的姑娘不允许互相说话交流;每个姑娘十二个时辰内只能揽人进屋一次。
狗一刀后知后觉想明白那位姑娘刚刚究竟想要什么,有些愧疚道,“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东三娘一次机会。”
司空摘星意味深长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吗?”
“要不是好事,她怎么会那么急切?”
狗一刀从不觉得情事值得隐瞒或是避讳,只要是你情我愿, 这也的确是件快活事。
客人是姑娘自己揽进的,彼此也都得了快乐, 有什么不好的?
司空摘星顿了顿,声音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蝙蝠岛上的买主,都是江湖上有钱有权的人, 那样的人多是些又臭又脏的老头子。但即便是老头子, 她们仍旧抢的乐此不疲。你可知道为什么?”
司空摘星实则并不需要狗一刀的答案,自顾自的接上了话, “她们的一生注定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度过, 被圈养在那个逼仄的石屋之内。除了那样的片刻欢愉, 她们还能指望什么。”
狗一刀这才醒悟过来, 看似你情我愿的招徕,实则却是在迫人发疯。
她们被禁止彼此交流, 客人是她们每日唯独可以说话的对象, 也是她们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但她们真的还活着吗?
狗一刀随意推开一扇石门, “轰隆”的开门声被门内姑娘放肆的叫喊所掩盖。
一刻钟后,姑娘抽泣着祈求道, “客人,求求您了,就将那枚簪子送与我吧。”
男人冷硬着嘲讽,“在这黑洞洞的地方,你就算戴了簪子给谁看?”
姑娘急切的扑到男人怀里,“我方才摸到那簪子,发现它与我在外面时最爱的那根簪子长得一样。要是晚上能将它放在枕下,也许能做个好梦。”
男人一把将姑娘推开,轻蔑笑道,“你凭什么想做个好梦。”
姑娘“砰砰”的磕头声传来,“客人,您方才说完事后会送我的……”
男人寻声用脚勾起姑娘的头,“你要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个磕头虫罢了,我愿意哄你一句,你感恩戴德就是,怎么有胆子当真?”
姑娘软声道,“客人,下次,下次您再来时,我还与您好。不求您送我那簪子,只再给我摸摸便好。”
男人放下脚,转身就走,“这里的女人那么多,下次来我可不见得再找你。”
姑娘立刻起身,赤.裸的身子紧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客人,我不要簪子了,什么也不要了,只求您下次再来找我。”
狗一刀默不作声松开石门,将男人骂出的那句“母.狗”一并关在门内。
狗一刀想起刚刚在东三娘的屋内时,她问东三娘,“若我可以带你出去,你愿意吗?”
东三娘将狗一刀推出石门,叮嘱道,“这里虽然四处都是黑的,可我已经适应。你快走吧,千万别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否则你也会开始适应这样的黑暗。”
虽然狗一刀对东三娘不愿意出岛的顾虑仍不清楚,但见了眼前一幕,她算是明白了东三娘所说的“适应”指的是什么。
楚留香近来在旁人眼中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在西域沙漠中,他与琵琶公主、龟兹王妃、石观音,乃至他的三个妹妹之间的故事在各处茶馆书场被翻来覆去的讲,盛况空前。
一人呸出嘴里的瓜子壳,忙不迭道,“我早就说了,若论潇洒风流,还得是楚香帅。”
另一桌人哈哈大笑,“那石观音武功再高强,遇上楚留香,也只有认栽的份儿。”
桌上人嘻嘻一笑,眼神里的猥琐满溢,“谁叫她是个女人呢。”
有人咂摸口清茶,悠悠接道,“只可惜了,狗一刀是个女人。”
“呵,她正因为是个女人,才如此见识短浅。你看诺大的江湖,谁会像她那般粗鄙行事,动不动就打杀官员!”
一青衣长衫的书生愤愤一拍桌子,起身道,“她这是想打断大宋读书人的脊梁柱,其心可诛!”
楚留香坐在角落,叹了口气。
狗一刀一心要叫天下人知道她是个女人,无可厚非。
但女人一旦被人知道了是女人,就会如石观音一般。
若论武艺,他完全敌不过石观音,当日获胜确是取巧。但放在这些人的嘴里,却成了床第间的胜负。
“诸位所言甚是狭隘,一人成就岂能因性别而定。狗一刀杀官除佞之举虽然鲁莽,却实是为民着想。”
说话之人言辞笃定,语气温和,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翩翩公子自雅座楼梯缓步而下。
“在座各位如此踩低一刀侠客,上捧香帅,想必香帅本人并不情愿。”
话说至此,他温润笑着朝楚留香的微微颔首,“在下说的可对?”
满座皆惊,纷纷转头,想要一睹大名鼎鼎的盗帅真容。
楚留香没想到被人道破了身份,尤其还是在刚刚听完他与石观音的香艳故事后,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冲着楼梯上的人笑道,“原公子,又见面了。”
原随云缓步走到楚留香近前,“上次别时,我道与香帅再见共论音律。不知香帅此时可方便?”
夜渐深重,岸上灯火阑珊。
海面浓雾,只能瞧见近处泊着的几条渔船,随波而动。
潮声与渔船,遥遥与远海处传来的声声琴音相合。
细听才辨出,音出两人两琴。
孤舟一支,船尾幽幽烛火也止不住船上二人对乐的兴致。
玉指轻挑,清冽琴音与风同奏,穿海过崖,入林没水,只觉随琴而起,遍游四野。
尾音乍收,回至当下。
“原公子琴音高妙,在下佩服。”
原随云笑道,“香帅过誉。倒是香帅的琴艺令我敬佩不已。”
两人来回客套半晌,一艘大船悠悠而过。原随云侧耳后,轻声道,“接我的人来了,若有机会,下次再与香帅相叙。”
说罢,起身轻跃,点过海面,只留下三点涟漪,人已上了大船。
楚留香眼底惊异,这样的轻功本事世间少见,若他没看错,原随云使的是血影人的轻功。
他一个武林世家的公子,怎么会这样的轻功。
楚留香是个爱多想的人,但他这个问题还未想明白,就被胡铁花拉着追上了那艘原随云的大船。
直到现在,楚留香看着眼前,一根铁锁、一个滑车,还有那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山洞,有些无奈。
胡铁花此时化身铁人,仿若见不到半点困难,一拍楚留香的肩膀,“我数十声,我们便一齐跳到滑车上。”
狗一刀这些日子在洞里混的风生水起,成了东西南北四条石道上所有姑娘们追捧的对象。
一条光滑的手臂从石门里探出来,勾上狗一刀的脖颈。
“姐姐,今日可轮到我了。切记别走错了屋,我是南四。”
狗一刀反手沿着手臂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脸,“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你倒过的比这儿的客人还潇洒。”
狗一刀一拍司空摘星的后脑勺,“废话少说,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司空摘星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摸出两块石头放到狗一刀手里,“我办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嚓——”
“嚓——”
一个时辰过去。
狗一刀平静而精准的踢开司空摘星手中的两块石头。
“我的心现在还在肚子里吗?”
司空摘星心虚低声道,“您还是将心放在左胸里比较合适,事实证明,不要随便把心乱放。”
几天前,司空摘星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可以搞来萤石,到时候两个石头一碰撞,不就有了火?
他俩觉得,只要这里有光,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无论是带四条石道的姑娘出去,还是找到被关起来的李全素。
只是现在,荧石这条路算是断了。
狗一刀冷漠转身,“我还是去给南四娘讲故事吧……”
狗一刀没想到,这里的姑娘们竟然都听过楚留香的名号,自从知道她认识楚留香后,个个缠着她讲楚留香的故事。
楚留香的故事,狗一刀是真的不清楚,但架不住姑娘们磨人。思来想去,狗一刀把从前听过的故事全都改头换面。
什么将军小姐、书生狐妖。
狗一刀坐在南四娘床边,回忆了半刻,才想起来,今日该讲进京赶考的楚留香路遇女鬼春风一度:
夜半三更,楚留香正伏案念书,烛火晃动的厉害,他却没分神半点,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书里的字。
“砰砰”
敲门声响起。
楚留香只当是客栈的老嬷嬷,有礼回道,“老嬷嬷,我不需热水。”
门外响起一道娇媚柔声,“楚公子,我是来为你送汤的。”
楚留香听了这柔声软语,想也没想就开了门。
南四娘立刻打断道,“不对,香帅怎会这么肤浅?”
狗一刀有心反驳,但想想还是道,“那我改改……”
楚留香虽然疑惑,但想着或许是这位姑娘需要什么帮助,还是上前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赫然是位美貌无双的姑娘,手里当真端着碗汤水。
姑娘错过楚留香,走进房门,“楚公子,这是我为您熬的参汤。科举在即,您要注意修养才是。”
南四娘又出声了,“香帅怎么会去考科举?”
狗一刀面色不改,“你不是说他饱读诗书吗?这世上哪个读过书的人不想入仕的?”
南四娘迟疑道,“可香帅是江湖人……”
狗一刀说的煞有介事,“不就是因为科举没考上才混的江湖吗。”
那姑娘玉臂绕过楚留香的脑后,樱唇朝着他的嘴就迎了上去。
楚留香二话没说,抱着姑娘……
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一声长叹混着无奈的笑意,“楚留香在一刀的心里,就这样急色吗?”
第93章 苜蓿草 真心爱
狗一刀猛然一惊, 这才发现到屋内多了一人。
心中不禁后怕,寻常她只会在极度放松时才这样失察, 现在这样的环境,她怎么会放松警惕?
狗一刀动作迅速,立刻抱住南四娘,与那道气息拉开距离。
楚留香听见狗一刀抱着人远离他的动作,眸光微动,心中立即升腾起一阵妒火。
若是先前,他一定在此刻忍不住将狗一刀揽进怀里, 任由妒火乱窜,扯动着她的鬓发抒发心中郁结。
但离开的这段时间, 楚留香想明白了不少事。
他从前面对狗一刀时,错的一塌糊涂。
他被从未有过的浓烈爱意撞得晕头转向,屈服欲望而行,迫着她一遍遍述说对他的爱才放心, 转头又依顺她的喜好改变自己。
以为她喜欢乖巧的小男人, 一面千依百顺,另一面更是在心底里恨自己怎么不晚生几年。
这样无条件地纵容果然换来了狗一刀主动承认对他的喜欢, 但楚留香清楚, 这样程度的喜欢, 会被随意丢弃。
楚留香故作不在意, 轻笑道,“我不在的时候, 一刀就是这样同旁人编排我的?”
狗一刀这才恍然大悟, “楚留香……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编瞎话被正主当场抓个现行, 狗一刀立刻道歉,怀里抱着的南四娘却还未松手。
楚留香装作不经意将目光定在狗一刀身上,而后移开,“一刀还想抱着旁人与我重逢?”
狗一刀本就自认有错,楚留香的视线移来移去的又毫不遮掩,她生怕楚留香生气,立马会意的主动钻到楚留香的怀里,忏悔道,“都是我的错。”
许久不见,仅一个照面,狗一刀隐隐觉得,楚留香好像有哪些不同,但却又有一时说不上来。
南四娘这才意识到,狗一刀与楚留香竟是这样的关系,打趣道,“姐姐竟然与香帅是这样的关系。”
少有女人能如此心无旁骛的编自己男人的香艳故事,除非她并不爱这个男人。
但南四娘觉得并非如此,至少狗一刀发现楚留香时惊喜绝不作伪。
狗一刀笑了笑,没再出声,实则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四娘的话。
楚留香迷恋的抚着狗一刀的头发,手下的触感并非顺滑,能清晰的感受到发丝干枯,甚至觉得像是马的鬃毛。
想到这里,楚留香不由叹惋,狗一刀有的时候倒真与马没有区别。
或许初时,他当真妄图做一个驯马人,但现在,他只想努力将自己变成苜蓿草,或许并非是马最爱吃的,却是一辈子不变的主料。
狗一刀想到原本的计划,以及不靠谱的司空摘星,从楚留香的怀抱中出来,“你身上有可以照明的东西吗?”
她相信,如果是楚留香找来的荧石,至少不会出现打不着火的情况。
楚留香从袖兜里摸出一根火折子,递给狗一刀,“这是霹雳堂的火折,遇水不灭。”
狗一刀恨不得抱着楚留香狠狠亲吻他,心里想着就算再有三天三夜她也愿意,楚留香现在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狗一刀学着茶馆里那些茶客的口气赞道,“真不愧是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的点了点狗一刀额头,“你啊。”
南四娘本听着两人对话正着趣,却忽然听见两人说什么火折子,厉声呵道,“不准点火!”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南四娘自以为两人已被她阻止,这才悠悠道,“这里绝不能出现任何光源,一旦叫蝙蝠公子发现,所有的人都会遭殃。”
在南四娘出声之前,狗一刀手中的火折子已经被点燃,借着光细细探看,狗一刀发现这个石屋与她想象的一样逼仄、压抑,甚至赶不上衙门的牢房大小,整个屋内只有一架石床。
狗一刀攥着火折子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动,指节泛白,火苗随之泛起波澜。
南四娘对火光毫无知觉,柔声道,“姐姐不要因为我刚刚的话生气,我那也是一时……”
火折子的光微弱,但足以让狗一刀彻底看清楚对面的姑娘。
她浑身赤.裸的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修长的双腿蜷在怀中。
面容美艳,不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姑娘差。
如果她的眼睛还在的话。
南四娘的脸上没有眼睛,不是像李全素那样被彻底剜去,留下两个空洞,而是比那样的方式更加残忍。
她的眼睛被向内缝在了一起,看上去就是一片平滑的皮肤,像是从来就没有长过眼睛一般。
狗一刀霎时明白了东三娘为何不愿意离开。
南四娘颤抖着声音,“你们,你们是不是已经点着火了?”
此刻若是楚留香单独在这里,他一定会立刻否认,因为他实在不忍让这位姑娘再受到半点伤害。
狗一刀学着楚留香的温柔,学着说人们瞎话,但这样的时候,她还是做不到温柔的说瞎话。
狗一刀将火折子交给楚留香,轻轻走到床边,将南四娘紧紧拥入怀中,“你是位聪明的姑娘。我现在抱住你,并不是在可怜,或是同情你,而是因为愤怒。”
南四娘伸手环住狗一刀,埋在她的身前。有没有哭,没人知道,因为她已经流不出眼泪。
狗一刀像是哄小孩睡觉一般,轻轻拍着她,“别怕,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在这里等我就好。我会回来,带着你,还有所有的姑娘们离开这里。”
*
司空摘星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已经待了好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要真的变成了一只蝙蝠。
直到现在,他忽然看见远处竟然有一点光。
毫不夸张地说,司空摘星在看到那豆丁点大的火光后,泪如雨下,怎么也止不住,朝着火点狂奔而去。
走到近前,发现竟是狗一刀大剌剌的举着火折子正在四处行走,司空摘星贪恋的看了火点最后一眼,然后将火折子给她掐灭。
“来往的人那么多,你公然违背那位蝙蝠公子的命令,想死吗!”
一道成熟的男声感慨道,“多日不见,你倒是成长颇多。”
司空摘星自幼在市井长大,行事却不如陆小凤想的多,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成日多是插科打诨。
但就刚刚那样的严肃,楚留香还真没在他身上见过。
司空摘星刚刚眼睛只盯着火苗,还真没注意狗一刀旁边还有别人,听到这人声音的瞬间,司空摘星觉得,这回是真的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来了?”
楚留香揉了揉他的脑袋。
狗一刀在一旁幽幽道,“你看到我的时候怎么不哭?”
她都还没嫌弃他不靠谱呢。
司空摘星冷哼道,“要是老色鬼在,根本不需要我去找石头。”
狗一刀想辩驳,但想了想,他说的还真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黑暗中待的太久,对于带来光亮的楚留香,狗一刀感觉自己对他的爱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现在,她相信就算楚留香没带火折子,他也能想出别的办法。
“滴——”
一滴水珠凝结许久,从山洞上方一根石柱的尖头滴落,下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沟凹,溅起的水点洒落在旁边人的身体上。
在一个极度寂静的黑暗之中,不规律的滴水与不知何时散在身体哪处的冷水,会活生生将人逼疯。
李全素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很久,但她也说不清究竟有多久,她只知道刚刚那滴水,是她被关进来的后第一百万滴。
一双脚踏涟着地上水洼中的水,步履不停走到李全素三丈处,等了很久。
丁枫每次来,都会等李全素先开口。
他清楚,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开口,就意味着她的精神也已经彻底瓦解。
但很可惜,这个女人总是喜欢沉默。
他不得不再次重复着一个问题,“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吗?”
等了一刻钟,李全素还是没有出声,丁枫心里想,这个女人不愧是唯一一个逃出蝙蝠岛的人。
若不是他的师父交代,他一定会忍不住将这个女人收入囊中。
这样的环境下,他作为一个解救者出现,她肯定会爱上他。
今天,丁枫想在这个问题中间插入一些不同的东西,至少让她对他产生一些兴趣。
如果是她主动献身,想必师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丁枫轻松说道,“这里其他女人的眼睛都是被缝起来,只有你不同,你只是被挖掉而已。这是我的提议。”
“毕竟,你需要与那些女人区分开来。”
丁枫不自觉笑道,“你没有叫我失望,你果然与她们不同。”
“滴——”
这是滴一百万零一滴。
它的声音将丁枫拉回现实,他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
人在黑暗的环境下,总是不由自主的容易放任自己松懈。
丁枫开始重复那个问题,“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丁枫在心里数着数,又是一刻钟过去,他知道,今天与李全素的见面时间结束了。
“我也很想知道,你觉得她错在哪儿了。”
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在他的脖子边,随后一点火光出现。
第94章 楚留香 楚香帅
初到蝙蝠岛的人都会在看见满岛荒凉后, 质疑这个海上销金窟的名号。
他们忘了,蝙蝠并不生活在地面, 而是穴居洞中。
真正进入“蝙蝠洞”的人往往又会震惊于它的大,大到像是将整个海岛掏空建成。
拍卖场共有三层,通常蝙蝠公子与他的亲信在第三层,这一层像一个戏园子里高置的雅舍,可以将下面人的一举一动听的一清二楚,却又不会被底下两层的人偷听到彼此谈话的内容
一人的声音混着内力传遍上下三层,“蝙蝠岛的拍卖规矩, 每日只卖三件,消息、死物, 活人。”
底下人悄声谈论道,“这位就是蝙蝠公子?”
问出这话的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这里的规矩,一人做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 “这不过是个开场人。”
那人不想表现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但还是没忍住低声嘀咕道,“这人的内力竟然这么强?”
回答的人不屑道, “那是你还没听见蝙蝠公子开口。”
话音刚落,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恰好响彻石洞。
他的声音并不大, 在这个空荡的山洞里甚至没有产生半点回声, 但却精准的传送到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 久候。”
能收到蝙蝠岛邀请函来到这里的, 自然是江湖上有身份、有地位的武林大豪, 免不得心高气傲。
但就凭这短短四字内裹挟着的浑厚内力,初次来此的人便立刻知道, 在这儿要规矩些。
有人轻声询问左右,“这位便是蝙蝠公子?”
“还真是公子,他寻常都是叫徒弟出面,怎么今日亲自上阵。”
周围人纷纷摩拳擦掌,掂量着自己带来的银钱,毕竟蝙蝠公子亲自出场,可见今天竞拍的东西定非凡品。
原本清冽的声音忽然带笑,像是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极为欢喜,“第一个要拍卖的消息是,奉城三百八十八户灭门案真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三年前,奉城出了一桩悬案。
七日内,三百八十八户,共二千三百二十人惨死家中,每个人死状皆不相同,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式死法通通来了一遍。
而凶手,逍遥法外至今,无人知晓。
官府对此案悬赏花红虽只有区区万两,但若能擒得这人所获得的江湖声望非同一般。
最终,有人直接一次性将价格抬到五百万两拍下了这条消息。
众人不免咂舌。对他们这些已有名气的人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五百万两终究有些过了,怎么会有人出这么好的价格。
蝙蝠公子轻笑一声,说的话耐人寻味,“拍下消息的客人大可放心,蝙蝠岛做生意的原则是货物永远只卖一次。”
众人此时恍然大悟,蝙蝠公子这是将凶案的杀手也请到了这里。
买下消息的便是真正的凶手。
如此一来,这世上再也无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安危。
有人大声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买主姓名?”
蝙蝠公子冷声道,“诸位一旦进了岛,便都没了姓名,休要打探旁人是谁。”
随即温和笑道,“客人们都请放心,你们的信息,我会保密的。现在消息已经拍完,该轮到我们第二件竞品了。”
有人朗声道,“我借你这地方,给在座的各位卖条消息如何?”
此人声音清朗,但听起来毫无内力,声音在山壁之间不断碰撞回响。
蝙蝠公子却并未因说话人没有内力而轻看,也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反倒温柔道,“你想卖什么?”
那人话说的不急不躁,“蝙蝠公子的真实身份,起拍价一文钱。”
蝙蝠公子仍是没有恼怒,平和笑道,“一刀姑娘如此喜欢胡来,香帅还是看靠些为好。”
“狗一刀,楚留香!他们怎么也来了”
“听说楚留香在西域刚和不少美人一夜春宵,怎么会和狗一刀搅在一起。”
“先前不就有传言说两人抵足而眠吗?如今看来,这两人早有纠缠。”
楚留香对众人议论毫不在意,“公子说笑了,一刀想做什么,我只会助她一臂之力。”
蝙蝠公子轻蔑嗤笑道,“香帅还当真是个贤内助。”
楚留香捏着狗一刀的掌心柔声道,“若是能做好她的贤内助,自是我的一份成就。”
不必蝙蝠公子多言,楚留香的话引得八方唱衰,“堂堂盗帅楚留香,竟会说这种话,真是不知羞。”
此言一出,引得一群人附和。
狗一刀将楚留香握着她的手抬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随即将刀从背后取下。在座之人耳力都不弱,刀身在刀鞘中的声响一起,所有人立刻闭嘴,提高警惕,朝发声处望去,但入目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狗一刀一手执刀笑道,“我是个喜欢讲理的人,但你们说的有些话在我听来可不大有理。”
楚留香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对狗一刀的维护欣喜若狂,面上不见喜怒,只一派冷静。
他现在想得清楚,对狗一刀,需要叫她动脚走向自己才行。
狗一刀的话说完,整个拍卖场安静了半晌。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过狗一刀的事,所有人一致认为,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样的疯,还与现在混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奉城凶手不同。
那个凶手若真是个以杀入道,无所畏惧的疯子,他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狗一刀的疯,来自于她的信念坚定,将理想融进了自己的刀理与道理之中。所以她做的事叫人匪夷所思,而她的一刀无人可破。
蝙蝠公子见众人沉默,出言道,“两位不如与诸君一同瞧瞧下一件卖品,你们会感兴趣的。”
有人问道,“接下来该卖死物了吧?”
蝙蝠公子笑道,“究竟是死物还是活人,就要看那二位的意思了。”
有人拐了拐身旁的人,低声问道,“此话怎讲?”
“寻常死物一般是各门各派密不外传的武功秘籍。活人要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可拍罢去找商户家出赎金;要不是绝世技艺的好手,收为己用。我来了许多次,还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
蝙蝠公子继续道,“这件货品的名字叫胡铁花。”
“胡铁花!是我知道的那个胡铁花吗?”
“花蝴蝶胡铁花?”
蝙蝠公子充耳不闻,“底价一文钱。”
狗一刀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是个记仇的人。”
狗一刀继续道, “我这个人的确不大招人喜欢,但你在与我初见前就已对我有了敌意。”
蝙蝠公子冷笑道,“你我相见的缘由,便是我厌恶你的原因。”
他俩之所以遇见,是因为蝙蝠公子前去寻找自己的未婚妻。
狗一刀道,“原随云,若是你恨李全素,我倒还能同情你几分。可你要是现在做出一副情意深重的样子,就有些恶心人了。”
原随云被叫破身份,却不慌不忙,“看来你当真不在意胡铁花的死活,不知香帅是否也如此想法?”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众人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狗一刀道,“他在忙,你不如再多和我说说话?”
原随云没有出言追问,平静道,“你还想与我说什么。”
“轰——”
一股热浪追着酒香升腾,火光环遍洞内。
狗一刀笑道,“其实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此为止。”
先前狗一刀叫出蝙蝠公子名字时,众人皆不信,如今火光大亮,一切无所遁形。
“竟然当真是原随云!他一个武林世家的公子,怎么会做这门生意。”
“王天寿老掌门,您怎么会在这里?”
“紫面煞神魏三爷,久仰啊。”
群豪纷纷四下见礼,但说出的话都有些阴阳怪气。在这样的场合被叫破身份,并非是个光彩的事,一旦被叫出名字的人,立刻到处探看,寻找熟人,再叫出旁人的名字,如此就像是不只他一人丢面。
“铮!”
刀出,刀回。
在群豪心怀鬼胎之时,狗一刀拔刀而出,将其中一人斩首。
原本众人还不知狗一刀是谁,但仅这一刀,他们便立刻看个清楚。
“狗一刀!你这是何意!”
说话的人正是王天寿,他自认是这里年岁最大之人,颇有威望,站在二层居高临下看着一层的狗一刀厉声道。
狗一刀一脚踩停不断滚动的头颅,抬头望向王天寿,眼底没有半分波动。
王天寿行走江湖五十载,见多了生生死死,杀人与被杀。他也听了狗一刀杀人之事,只觉得传闻大过事实,哪里会有人敢如此与朝廷作对。
可这一个抬眼,王天寿心里发虚,他信了,这人岂止是敢与朝廷作对,就算今后传出消息说她杀了皇帝,他都信!
狗一刀的眼里,没有生死,没有尊卑,有的只是她的刀,与她的理。
楚留香走到狗一刀身前,暂时挡住狗一刀锐利的目光,笑道,“王老爷子,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王天寿这才收起眼底的惊慌,微微颔首,“还请香帅给我们一个解释。”
楚留香笑道,“一刀所杀的,正是奉城血案真凶。”
不等众人质问,楚留香接着说道, “诸位豪杰以为,蝙蝠岛的买卖当真钱货可以两讫吗?这里卖的每一件东西,可都是秘密。这样的秘密都被掌握在原公子的手中,各位当真可以放心吗?”
在这里买东西,便相当于亲手将把柄递给了原随云的手上。
众人心有戚戚,纷纷撇清干系,“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揭穿蝙蝠公子真面目!如今有一刀侠客与楚香帅相助,定能将这罪恶之岛公之于众!”
杜先生的葬礼时,狗一刀看见江湖众人与楚留香的寒暄心觉烦躁,她知道,自己就算学一辈子,也难以像楚留香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说话。
原本忽然杀人的狗一刀成了众矢之的,楚留香却能三言两语调转矛头,将那些人重新指向原随云。
狗一刀一直知道楚留香是楚留香,但到现在才真的见识到,楚留香为什么是楚留香。
第95章 赚花红 钱给谁
原随云侧耳笑道, “你们两位倒是对好搭子。”
一个动手,一个动嘴。
一阵吵杂的声音在原本还算安静的洞内响起。
狗一刀转头看去, 发现是司空摘星拉着李全素,“狗一刀说了,叫我守着你别过去。”
李全素脸上的布条早已丢失,眼睛处的空洞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骇得几人连连后退。
狗一刀上前拍了拍司空摘星,道了声谢,自己拉着李全素往前走。
她知道李全素想去哪里, 并非她刻意阻拦,只是终究还是不忍心。
李全素把着狗一刀的手, 一步一步,走向原随云,直到三丈距离时才停下。
李全素心中清楚,这里是他容忍的极限。
她从未接近过原随云三丈以内, 从前她以为这是他盲眼后的怪异癖好。如今才知, 这是他的安全范围,无论对方想要做任何举动, 他都可以及时应对。
李全素的声音冷静, 问出的话却叫人一惊, “你为何屠我满门。”
原随云脸上的笑意未消, “这样,你便可以全心依靠我, 难道不好吗?”
“为何故意引我去听你与你父亲的对话。”
原随云唇角勾深, “我知你向来乖巧, 若非如此,你怎么会逃。你若不逃, 我怎么去追。”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很有趣的事,他笑道,“合欢派里我为你准备的东西,可都还喜欢?”
原本还算平和的李全素愣怔道,“你说什么?”
“在合欢派时,日夜与你一体的小玩意……”
“闭嘴!”
李全素内心巨浪翻滚,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如此无耻。
从与她结亲,满门被杀,大婚出逃,拜师合欢派,直至被虏到蝙蝠岛挖去双眼。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原随云量身为她定制的一套话本,叫李全素深陷其中,他却抽离出来,看着戏中人步步沉沦,逼她死亡。
李全素指尖颤抖的摸上自己空荡的眼眶。
原随云是个瞎子,但他时常表现的全然不像个瞎子,比如现在,他立刻感知到李全素的动作,笑道,“正所谓夫唱妇随。丈夫是瞎子,妻子怎么能看得见光亮呢。”
群豪听到此处,一人不由出言,“你若是当真将她看作妻子,怎么会叫她做妓女!”
他们看的清楚,李全素身上不过是临时裹了件外袍。在这里如此狼狈的,只有石四道里的女人。
原随云原本笑着的声音忽然变化,面色铁青,信手一挥,说话那人飞出撞到石壁之上,口吐鲜血。
原随云冷声道,“我若再听见谁出言辱她,下一招便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衣袖一带,那人便肋骨断了大半,如此强劲的武功,一时间无人再出半点声音。
李全素深吸一口气,讥讽道,“我从合欢派出来,又进了你这蝙蝠岛的贼窝,难道我不是妓女?”
原随云温柔笑道,“自然不是,你的朱唇仅我一人尝过。”
狗一刀想开口说话,却被楚留香拦住,这样怪异畸形的情感在常人看来自然觉得毛骨悚然,但若是身在其中的李全素欣然接受,他们对此无权置喙。
李全素侧身紧握住狗一刀的手,咬紧牙关,吐出几个字,“我欠你一两。”
狗一刀曾对李全素讲过,若有人找自己帮忙,自己要收费一两。
李全素现在如此说,狗一刀立刻明白。
伸手将李全素护到身后,刚要拔刀,原随云却已经感知到危险,使出一招华山派的清风璧月退至远处。
狗一刀拔腿就要追,却被原随云淡然一句生生止住。
原随云风轻云淡道,“狗一刀,我的轻功虽比不上楚香帅,但在江湖之中也少有敌手。你追不上我。”
狗一刀笑道,“可是我很想挣那一两银子。”
原随云侧耳偏向李全素,话却仍是对着狗一刀说,“你近些日子在蝙蝠岛过的十分自在。”
原随云说到此处,停顿半晌,给狗一刀留足了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道,“你可知为何?”
狗一刀果然认真想了许久,而后抬眼,双手合掌作了个道教手礼,“大概因为我有修道的天赋,讲求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原随云冷笑一声,“因为你是个将死之人,我便懒得与你计较。”
狗一刀像模像样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的脉搏跳的强劲有力,短时间应该不会死。倒是你,一副早衰相。”
原随云看向站在远处看戏的群雄道,“诸位大可也摸摸自己的脉搏,看看是否如狗一刀那般强劲有力。”
群豪大惊,“你下毒!?”
原随云偏向众人,微笑道,“各位中的乃是苗疆圣蛊,在这里,除我以外无人能解。”
“你想做什么!”
原随云笑道,“只不过是经过香帅的一番提醒,在下忽然觉得,拿捏你们的把柄,倒不如拿捏你们的性命。只要狗一刀死,你们便能解毒。”
方才还振振有词叫嚷着惩治原随云的众人沉默半晌,“一刀大侠,我恭你一声大侠……”
“只你一人之命,换我们这么多人!”
见狗一刀半天没有回应,有人怒道,“狗一刀!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这么多人,杀你一人足矣。”
楚留香心中担忧,他也不知狗一刀此时会做何决定。
狗一刀是个心善之人,她现在究竟是当真想要舍命,还是全然无视?
楚留香想要出言相助,却被狗一刀抢了白。
狗一刀看着群雄,叹道,“你们想活,所以要我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们想活可以,但是得先让我赚些钱。我曾许诺过楚留香要养他,怎么也应该在死前给他留笔银子的。”
楚留香听见这话,眼底溢笑,朝众人道,“诸位可否应允?”
零零星星几人道,“一刀大侠如此大义,又有香帅作保,怎会不应。”
见有人如此说,众人纷纷附和。
楚留香低头看向狗一刀,轻声道,“一刀想从何处赚钱?”
狗一刀笑着伸手点向人群,“那里。”
随即看向身后的司空摘星,“小家伙,我的心这回应该放在哪里?”
自发现石四道的事后,狗一刀便叫司空摘星做了两件事,其一是找萤石,其二便是去辨认清楚那些客人的身份。
司空摘星斜乜了狗一刀一眼,轻哼道,“想放哪里放哪里。”
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在群豪声讨声中走向了狗一刀。
在狗一刀身侧站定后,司空摘星扫视一圈,冷笑一声,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三人,“黑爪三英,去年在苍云道杀人越货百余起,官府悬赏花红六百两。”
众人顺着司空摘星的话看去,视线将将落定,三人已人头落地。
人群里有人吼道,“你,你草菅人命!”
狗一刀甩干刀上的血,抬头望向说话人,“草菅人命?我只是在赚钱而已。”
楚留香视线锁定两人,“天鹰罗刹、夺命判官,两位侠士对官府花红悬赏研究颇多,不知这三人,是否真是黑爪三英?”
天鹰罗刹、夺命判官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夺花人,专门做衙门的买卖,靠着花红钱度日,对辨认赏金犯,二人颇有心得。
只见这两人撇了一眼,点了点头。
众愤刚刚缓解,司空摘星直接抬手又一指,“勾魂索命鬼,半年前因口角之争,在安顺屠灭一家三十余口。”
“铮——”
这回所有人在司空摘星指向的瞬间便立刻看去,但仍旧没有看清狗一刀如何出刀,只见人头在原地回旋,无头身体朝后倒去。
“纸媒李,买办阴婚,杀活人二十。”
“七毒书生,为试毒药,虏囚百人,已死十八人。”
……
夺命判官看的心惊肉跳,他自称夺命判官,但如今才是真的见识了判官嘴,阎王刀。
一人一刀,人头落地。
刀速极快,每每司空摘星话音刚落,人就已死,无一人有还手的余力
还活着的人皆是两股战战,心里只盼着尽快念完花红名册。刚刚还大放厥词要一起上,如今这一刀又一刀,才幡然醒悟,他们就算绑在一起还不够人家杀的。
司空摘星的声音终于听了。
“锵!”
收刀入鞘。
司空摘星盯着狗一刀,埋怨道,“你总收刀做什么,还有一人呢。”
狗一刀疑惑的看向众人,每看过一人,那人便马上避开视线,绝不与她对视。
原随云点了点自己,“蝙蝠公子,官府悬赏花红十万两。”
狗一刀冲着司空摘星无奈道,“他跑的太快,我得叫我的刀休息休息,等追上他了再拔刀。”
而后掰着手指算了算,狗一刀咧嘴笑道,“十万两,这样银钱就足够了。”
加上这十万两,每位姑娘能分到千两,足够她们往后的生活。
狗一刀俯身低冲,毫无悬念,又被原随云使着轻功跑开。
来回数次,活像在逗狗。
原随云道,“你何不求助香帅。”
楚留香若能带着狗一刀,原随云如何也跑不掉。
狗一刀追着原随云的步子半分未停,“楚留香之所以是楚留香,就是因为他不杀人。”
眼见楚留香当真朝着自己走来,狗一刀立刻接着道,“不准过来。你心眼小,要真这样做了,你晚上会睡不着。”
原随云已经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睥睨道,“恐怕你们都没有睡不着的时候了。”
毕竟,死后自会长眠。
第96章 楚香帅 软脚虾
楚留香摸摸鼻子, 听话的止住脚步。
他倒并没有狗一刀想的那般软弱,毕竟他就算对上薛衣人的剑也从未有半分退却。
前些日子在大沙漠与石观音的决战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最终石观音并非楚留香亲手杀死,但胜就是胜。
狗一刀如此说,只因为她知道楚留香极为在意每一条人命,对每一个因他而死的人都心怀愧疚,即便那人是个恶人。
楚留香不由想起,十六那日,狗一刀从太平王府出来后提到的那个镇海观音寺中的大和尚。
心间微动, 情不自禁的胡乱猜想,这究竟是狗一刀对他的体贴, 还是她对天机阁的反抗。
原随云叹了口气,遗憾道,“倒是我错看了,楚留香也不过是只罗裙下的软脚虾罢了。”
狗一刀认真道, “我劝你好好改改措辞, 骂他我可是会生气的。”
原随云冷眼看向群雄,“本以为各位能派上些用场, 万没想到如此废物。如此轻易就被她吓退。”
群雄默不作声, 不敢言语, 现在他们知道, 这两个人之中,谁他们都开罪不起。这里是个偏远海岛, 这两人要真是丧心病狂将他们杀个干净, 又有谁能帮忙。
想至此, 众人纷纷眼巴巴的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笑着安抚道,“诸位放心, 一刀会带大家平安归去。”
众人登时安心了一半,放下的那一半是对楚留香的无条件信任,不放心的那部分是发觉楚留香竟然将宝都押在狗一刀的身上。
他们相信楚留香,可并不意味着相信狗一刀啊!
狗一刀的强悍他们有目共睹,无话可说。
但她的为人就有待商榷了,看上去疯疯癫癫,毫无章法,谁知道她会不会反手一刀过来把他们杀了……
狗一刀若真的知道他们此刻心中所想,或许真的会停下追原随云的脚步,转头给他们一人一刀鞘。
楚留香看得分明,笑而不语。
他若多说些什么,的确可以让这群人放心。只是如此,最终他们谢的就并非真的救命恩人,而是他。
原随云将这边的动静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狗一刀,我说了,你是个将死之人。还有诸位也是。”
方才狗一刀的杀戮惊得他们一时忘了身上有毒这回事,被原随云这么模棱两可的一说,立刻慌张道,“一刀大侠,你说你得了银子就死,可你现在赚钱就得杀蝙蝠公子。你杀了他,谁给我们解毒啊?”
“你就算是要杀他,也要想法子替我们解了这蛊毒才行啊!”
狗一刀果然停下。
那群侠士吵得她头痛,“别吵,我在思考。”
原随云看的有趣,“你想出来替他们解毒的法子了?”
“狗一刀,就你那榆木脑袋能思考出来什么东西?这时候还是得靠胡大爷我。”
胡铁花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狗一刀救下李全素后,顺道将被关着的胡铁花放了出来,让他看管好丁枫。
胡铁花一手叉腰,一手拎着被堵住嘴的丁枫走出来,“丁枫这小子都招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蛊毒,都是这原瞎子编出来唬人的。”
有人不信,质疑道,“可我摸着脉搏的确不对劲啊。”
胡铁花指着那人哼道,“裘山老怪,你还当自己是年轻时候呢。就你这长白须子跑这么老远一惊一吓的,心跳快点儿怎么了?没给你吓死都不错了。”
被点名的人缩缩脑袋,不再言语。
胡铁花在江湖上也并非浪得虚名,认出他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脉,不知是否因胡铁花如此说法,竟当真觉得脉搏似乎没多大问题。
狗一刀疑惑的看了眼胡铁花,只见胡铁花冲她眨了眨眼,狗一刀立刻会意,不给原随云说话的空闲,再次执刀攻去。
原随云慵懒的抬起眼皮,即便此时,他仍旧将赤.的裸杀意藏在眼底,面上仍是一副世家子的优雅模样。
长袖如流云飞卷,掀起一道狂风,人凭空而起,宽大的袖袍鼓风而动,整个人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在团团火焰之上飞过,满场火光瞬间熄灭。
满场重回黑暗,只听场内风声盘旋。
在座众人皆是一惊,但如今已知身上并无蛊虫束缚,都叫嚷着要给原随云好看,使出轻功朝着风声追去。
“当啷”一声,风声停止。
“哎哟——”
“谁踩着我了!”
“把脚从我头上拿开!”
楚留香点燃火折子,即便是豆点大小的火光,此时也叫人欢喜。
只见群雄狼狈的滚作一团,而方才他们追逐的风声不过是落在地上的一枚蝙蝠镖。
胡铁花环顾四周,“狗一刀去哪儿了?”
楚留香道,“自然是追原公子去了。”
胡铁花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不跟着去。”
楚留香无奈道,“若是你们没追着这飞镖乱跑,我当然跟着她去了。”
众人脸上有些骚得慌,都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如今被个小飞镖耍得团团转,着实丢脸。
火光一灭,原随云就纵身飞下带走了李全素。
他在黑暗之中疾走如常,毕竟他是个瞎子,而且是个武功极高的瞎子。
李全素被原随云点住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她正准备运气冲穴,原随云凑近她的脖颈,轻声道,“强力冲穴有真气逆转之危,不要这样做。若你出事,我会疯的。”
话里显然带着威胁。
见李全素停下运气,原随云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两分,“你应当知道,我的确下了蛊毒。”
原随云点了哑穴,实则他并不在意李全素的回答,“可我也绝不可能没有后招。”
身后的脚步声不断清晰,原随云朝后随意丢出一发火弹,只听“轰隆”一声,山壁摇晃,洞顶掉落下片片碎石。
脚步声停了不过三息,再次响起。
原随云不耐烦道,“我倒是没想到她竟如此难缠。”
他决计暂且先不管她,毕竟还另有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
狗一刀追的并不轻松,毕竟人家会飞,她只能用两条腿跑,
她本以为原随云会一直在山洞里蹿,没想到他竟然一路跑出了他的蝙蝠洞。
骤然重见阳光,狗一刀禁不住的闭上了眼。
即便眼睛闭上,透着眼皮,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暖意和光芒。
狗一刀耳朵听着声响,继续追着原随云而去。
再睁眼时,只见已经到了海岸边,旁边平坦且空荡,只有一块极为显眼的巨大岩石。
狗一刀朝着岩石走去,却见原随云先一步带着李全素从岩石背后走出,他一手揽在李全素的腰间,另一只手随意垂着,任由衣袖盖住手指。
狗一刀看着李全素浑身僵硬,便明白怎么回事,脚尖踢起一枚石子,指尖夹住后信手点出,打算解了李全素的穴道,石子却被原随云挥开。
原随云面有怒色,“你用石子打她?”
狗一刀自诩如今能看懂人世间的情爱,但她当真是看不懂原随云了,除了有病她实在想不出他做出那些事的其他理由。
“你对她做的那些事,哪个不比石子打在她身上痛?”
原随云冷笑道,“你懂什么。”
狗一刀不懂,也不想有机会懂,她只心疼李全素。
原随云将李全素靠在岩石上,为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问出丁枫在山洞里不断重复的问题,“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顿了半晌,无人回应。原随云抚着李全素的脸,深情款款道,“还是不知道吗?”
狗一刀看的恼火,“你至少先解开她的哑穴吧!”
原随云蹲在李全素的身边,执起她的手,“外面的男人你也见到了,如今可知道了?只有我才会永远对你好。”
狗一刀实在看不下去原随云故作深情的姿态,打算执刀走去。
原随云忽然道,“狗一刀,我说你命不久矣,并非哄骗你。这岛上我早就命人布好了火药,仅需我在引线上一点,这座岛便会立刻化为乌有。”
狗一刀停下脚步,神色严肃,“你哪里来的火药。”
火药只军中才有,原随云怎么会拿到,更何况是能够炸毁一座海岛的量。
听见狗一刀声音严肃,原随云笑得开怀,“江南随意一个小富商都能从军中购置烟火,我有火药值当稀奇?”
狗一刀自然知道原随云为何发笑,这是在笑她杀奸斩佞皆是空谈。
从上至下,早已烂作一团。
这就是大宋的朝廷,大宋的军队。
原随云抬起一直垂着的手,手中赫然拿着一根火折子,轻轻吹动,点点火星立刻窜成一道火舌。
原随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又恢复平静,“现在你的脉还强劲有力吗?”
狗一刀沉目不语,低冲拔刀,原随云见状立即扔出手中火折子,一面超后退去。
狗一刀挥刀横向火折子,火苗瞬间熄灭,刀身不止,直直冲着原随云原本站定之处。
原随云冷笑一声,心道狗一刀不过如此。忽然身后一道力将他背心推出,回到方才原位。
刀刃不差分毫落在脖颈之上,血线自左向右喷出。
原随云最后一刻,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后冲破穴道的李全素,还想说什么,却已来不及。
第97章 吃烤鱼 没义气
狗一刀收刀后即刻上前抱住因冲穴而脱力的李全素。
单手将刀挎到背后, 用脚擦开地面,发现下面竟当真埋着大片的麻布包。
楚留香带着众人出山洞时, 见到的是一副有些诡异的画面。
狗一刀背着一个女人,拿着她的刀鞘刨沙地。
群雄原本看见她后,忍下了她怪异的举动,有心上前结交,等稍稍走近些才发现,她旁边还有个倒地血流不止的尸体。
挖坑埋尸?
虽然管杀还管埋,但是更像活阎王了……
狗一刀看着一下来了这么多人, 立刻招呼道,“赶紧挖地, 这下面都是火药。”
众人仔细看了眼狗一刀已经挖出来的部分,大惊失色,有人挥掌运气扫开浮沙,有人挥动软鞭清沙, 纷纷各显神通。
整整挖了两日, 岛上的火药才被清理干净。
胡铁花找到狗一刀和她汇报进度时,她正吃着楚留香为她烤好的鱼。
香气四溢, 馋的胡铁花咽了咽口水。
“老臭虫, 给我一条鱼!”
楚留香从善如流的从桶里拿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打算扔给胡铁花。
“你给我生的做什么, 我要烤鱼。”
狗一刀听了这话, 双手捧着烤鱼大口继续吃着,还不忘默默转头看了楚留香一眼, 然后朝他挪动一步, 坐近了些。
楚留香不为所动, 手朝着正在烤的烤鱼伸出。
狗一刀再坐近三寸,楚留香的手仍旧没停。
眼看着手就快要碰到烤鱼, 狗一刀有些着急,因嘴里的烤鱼塞了满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直接站起来,一屁股坐到楚留香的半条腿上,眼巴巴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强忍住笑意,将烤鱼递给狗一刀,手轻轻擦过她的唇边,“慢些吃,还有很多。”
眼见胡铁花要发怒,楚留香解释道,“一刀最近缺衣少食,你让让她。”
“这是让的事儿吗!”
狗一刀像是生怕胡铁花抢,狼吞虎咽三两口终于吃完,长舒一口气,“你别气,不就是烤鱼嘛,我给你烤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要从桶里拿鱼出来给他烤。
胡铁花立马阻止,“我可不敢吃你烤的鱼,但凡你自己烤的鱼能吃,当日就不会饿晕在路边了。”
狗一刀无力解释道,“是在睡觉。”
楚留香笑着接过狗一刀拿出的鱼,在一旁收拾。
胡铁花坐在火坑边才想起来为何过来,“岛上的火药都清理完了。”
狗一刀点点头,“那就好,可以启程找大夫给大家去蛊了。”
胡铁花听了这话沉默片刻。
原随云的确下了蛊毒,胡铁花当时不过是为了暂时安抚众人才拉出丁枫胡说。
胡铁花思来想去,还是嘱咐了句,“稍后我与众人说起蛊毒时,你不要出声。”
狗一刀不解,“为什么?”
胡铁花烦躁的摆手不想多说。
楚留香烤着鱼,抽空开口道,“他是怕你把哄骗群雄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胡铁花总是如此。
从前他们二人闯荡江湖时,有了露脸的名利好事,胡铁花就躲起来,逼着他去。
有什么不好的事,他又总是冲在最前头。
狗一刀奇怪道,“我又没骗他们。”
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当然,反倒叫胡铁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尴尬的摸了把脸。
狗一刀又冲着胡铁花道,“你骗他们了吗?”
胡铁花真是想把狗一刀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深吸一口气后才道,“我们分明都中了蛊毒,而我却说没这回事,这不就是骗他们了。”
狗一刀挠了挠头,“你没骗人啊,他们身上的确没有蛊毒。”
胡铁花有些愣怔,“什么意思?”
狗一刀撩开自己的袖子给他看,只见狗一刀的手腕上一条黑线绕着手腕形成一圈,“母蛊在我这儿,到时候找人把你们的子蛊取出来就好,这的确算不上毒。”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手腕一愣,手中的烤鱼顺势落下,狗一刀连忙伸手去接,滚烫的烤鱼在她手上左手倒右手,再抬头,只见二人都盯着她。
狗一刀放下烤鱼,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拿手碰的。”
得逞偷笑道,“我等会儿再去多抓几条,这条还给我吃成吗?”
楚留香眉峰紧蹙,拿过狗一手反复查看,沉声道,“易牙子母蛊。”
传说当年易牙为齐桓公做过一道菜后,齐桓公便患上了一种怪病,每日只能吃下易牙做的菜。
后来管仲察觉不对暗中调查才知,易牙从苗疆得来一对子母蛊,他将子蛊下给齐桓公,母蛊下在自己儿子身上。一旦催动母蛊,子蛊便会抑制不住冲动要食母蛊宿主的血肉。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面色铁青,“你知道自己中了蛊?”
狗一刀点头,“知道啊。”
楚留香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但捏在狗一刀手腕上的劲还是越来越大,咬紧牙关一字一顿,“你不怕死?”
狗一刀笑道,“当然怕,我可最惜命了。这蛊也就听着吓人,总归是要催动母蛊才能牵动子蛊,现在原随云已死,短时间内母蛊不会轻举妄动的。”
楚留香缓缓松开狗一刀的手腕,默不作声的坐下拿起刚刚的烤鱼接着烤,怒火中烧。
胡铁花知道狗一刀说的也有道理,眼见气氛不对,随口岔开话题,“刚清完火药就要走?”
狗一刀疑惑道,“不走你准备做什么?。”
胡铁花道,“难道不是这个岛上有什么原随云藏起来的金银珍宝,或是绝世秘籍?否则我们一走这岛就荒了,又不影响什么,做什么清理这么久。”
狗一刀怪异的看了胡铁花一眼,“哪儿来的那些东西。”
左右看顾,确定没人后,狗一刀凑到胡铁花耳边小声道,“我要用这个岛流放犯人。”
狗一刀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他甚至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但怎么从狗一刀嘴里拼在一起,这个话就那么难以理解。
见胡铁花一脸疑惑,狗一刀把自己的找岛计划起因、经过、结果一一告知,听的胡铁花头皮发麻。
狗一刀打算私设刑狱?!
不过就算再震惊,胡铁花还是抓住了一个他最为关注的重点,眼神冰冷的看着狗一刀,“所以你准备拿这个岛私用,却要我给你翻了两天的地?”
狗一刀拿过楚留香手上的烤鱼递给胡铁花,谄媚道,“这个给你吃。”
胡铁花一把夺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全然忘了这鱼被狗一刀拿脏手碰过这回事。
到了要出发的时候,所有人站在海边,面面相觑。
据丁枫交代,岛上所有的船在这次拍卖会前就被原随云下令全部烧了。
众人转头看向狗一刀。
作为武力值最高的人,狗一刀现在承受了很大的期待,尤其是群雄在确认就连楚留香也是听狗一刀的之后,对她更有几分另眼相看。
狗一刀经常被人注视,她早就习以为常。
但从前的注视多是将她当作怪胎的满满恶意,现在一群人满怀期待的盯着她,狗一刀浑身不自在。
憋了半天,“你们别急,在这里等一下。”
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个破地方连一颗树都没,连伐木做个船筏都不行,除了等一点办法也没有。
狗一刀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喊道,“船!远处来船了!”
远处打着平海军旗帜的数艘战舰缓缓驶来,战舰之后老远处还跟着一艘小艇。
在场的江湖人全都将目光看向狗一刀。
这里所有人中与平海军有交集的也就是她了,谁不知道当年她生擒史天王后主动将他交给了岳东言。
怪不得她叫他们等,原来早有安排。
众人不由对狗一刀的敬佩更深一层。
岳东言率部立于舰队船首,披风烈烈而动,单手按在腰间剑柄,面目冷峻。
“岳东言怎么还亲自来了?”
“啧,还能是为什么。”
“当初我听见那传言的时候,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要百两银财而去舔狗朝廷,但若狗一刀是个女人也就想得通的。说不定这二人早就暗通沟渠。”
“那香帅可怎么办?”
“我瞧着这岳将军也是一表人才,不输香帅。”
楚留香听着众人的话,无奈苦笑。
岳东言率部下船后,其余人纷纷四散帮忙,唯独岳东言目光坚定的走向狗一刀。
狗一刀看着岳东言,心情有些复杂,“这次一个人都不能交给你了。”
岳东言神色冷淡,“嗯,无妨。”
狗一刀盯着岳东言,她如何也想不到,看着挺好个小伙,怎么就和小老头搅和在一起了。
岳东言视线转移,看向狗一刀身后,颔首道,“香帅。”
楚留香笑着回了一礼。
先前狗一刀落水后为平海军所救,楚留香寻找狗一刀时与岳东言打过交道,两人也算认识。
众人纷纷上船,狗一刀忽然想到什么,喊住了石四道的姑娘们。
姑娘们现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在场的人都知道情况,无人对她们的情况表现出半分嫌恶。
“你们等等我。”
狗一刀再次跑回来时,手上拿着数颗人头,其中还有一颗是原随云的。
群雄一惊,他们没想到狗一刀当真敢砍下原随云的头颅,就算他是蝙蝠公子,可毕竟也是无争山庄的少主。
狗一刀将人头递给东三娘和南四娘,据她与她们打交道的日子来看,这两个姑娘胆子最大。
“你们下了岸,劳烦平海军的人陪你们去衙门里领了花红,钱财均分后可以寻个安稳的地方等我消息。等我找到靠谱的大夫,会托人捎信,你们到时来治眼睛。”
东三娘与南四娘拿着头颅本不知所措,听见狗一刀后面的话后愣怔半晌,“你不与我们同行?”
狗一刀看了看一旁的岳东言,目光看向海面那艘还在奋力过来的快艇,意有所指,“我还是坐自己的船好些。”
岳东言听到这话微微抬头,掀开眼皮,余光觑了眼狗一刀,“这里的船,主人都是同一人。”
狗一刀一噎,她忘了那艘小艇也是小老头送的……
第98章 易牙蛊 兴云庄
楚留香在另一面与群豪解释, 道明他们实则身负蛊虫。
不过楚留香巧妙的隐瞒了他们中的是“易牙子母蛊”,毕竟这蛊虫对他们的危害远不及对狗一刀来的大, 楚留香尤其了解人性,担心万一他们知道此事后,以解子蛊为条件要挟狗一刀。更怕有心之人知道后,利用子蛊伤害于她。
司空摘星上了平海军的船,伸了个懒腰,冲着狗一刀与楚留香二人招了招手,“我就不与你们一路了, 等你们找到解蛊之人再联系我吧。好些日子没见过太阳,我要找个地方好好把晦气晒尽。”
等到平海军的船都载着人离开, 快艇才慢悠悠的划过来。
陆小凤实在等不急,距离岸边还有半里时,索性急吼吼的运起轻功飞至狗一刀面前,手指头恨不得戳在狗一刀脸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说是去拿钱, 钱呢?人呢?一走个把月不见踪迹!若不是中原一点红联系上了平海军,叫他们来找你, 你就打算带着那一大帮人在这儿荒岛求生, 共建大同?”
狗一刀这才恍然大悟, “我就说忘了什么, 又被薛穿心给跑了。”
陆小凤恨铁不成钢,“岂止是他跑了, 是你又被他坑了一次吧!”
狗一刀木然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这回我赚了十几万两呢。”
陆小凤挑眉,“银子呢?”
狗一刀咂舌, 顿了顿,悻悻道,“送人了。”
陆小凤冷笑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狗一刀忽然想到自己先前的说辞,赶忙转头望向楚留香,一脸歉疚,“虽然钱都给出去了,但是你别难过。你瞧我还活着,以后挣的银子都给你。对了,李全素欠我的那一两,就是你的。”
楚留香心中还为她隐瞒母蛊的事生着闷气,面上笑着点头回应,心里把这事暗暗记下,只等有了机会一并教她好看。
小艇载着几人在海上航行数日,终于入了港。
沙曼留着照顾李全素,陆小凤见状立马借口绘制蝙蝠岛海图留了下来。
平谷一点红身上还背着小老头和青衣楼给他的任务,自然不会轻易离开狗一刀。也因如此,先前找狗一刀的时候他比陆小凤还积极。
胡铁花本就需要解蛊,也与狗一刀一道同行。
狗一刀问遍了几人,却独独没问楚留香。
胡铁花自诩是这世上最熟悉楚留香的人,旁人都只道楚留香天生爱笑,但唯独只有他能分清楚留香笑里透出的亲疏远近、喜怒哀乐。
眼见楚留香脸上的笑越来越瘆人,胡铁花赶紧道,“你怎么不问问老臭虫?”
狗一刀诧异的看向楚留香,“难道你要去别的地方吗?”
这是把楚留香当作了自己人,心里已经默认他会跟着自己。
楚留香脸上仍旧挂着笑,胡铁花这次看的更加分明,笑意温和了不少,但他知道,这事楚留香已经给她记在了帐本里。
胡铁花摇头叹着气,从前楚留香对狗一刀只一味闷着头追,活像被下了降头,看来看去都更像是报应,他一直坚信楚留香总有从狗一刀这儿清醒的一天。
反倒是现在这样,楚留香看似清醒,实则蛰伏的姿态,叫胡铁花彻底信了,楚留香这辈子算是栽到底了。
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仔细商议究竟该去向何处。
狗一刀还记得那位神医张简斋,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张神医看看?”
楚留香想了想,“神医近期倒的确在这附近,只是他并不擅长此道。”
胡铁花更加直接,嗤笑道,“那老头也就看个外伤还行,这虫子的事儿他懂个屁!”
楚留香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我倒有个人选。”
*
初秋已至,桐叶渐黄,
街巷尽头是座高门宅院,门额上三个大字写得恢弘大气“兴云庄”。两扇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立在两侧,只是其中一只的嘴里落了野草种子,冒了尖绿尾。
街面少有人来往,对巷过去独有家豆腐店。
店家是个残废的侏儒,名唤孙驼子。
今日生意仍不景气,孙驼子琢磨着是不是早该像其他铺子那样重新换个地方开店,早日脱了对面那户高门大院,否则时不时闹出点人命事,谁能吃得消。
“店家,来四碗豆腐。”
孙驼子抬眼看去,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打开木桶装了四碗豆腐递过去。
又是该死的江湖客,估摸着又是去找家的,果然还是得去再寻摸个铺子才行。
楚留香端来豆腐先递给狗一刀一碗。
狗一刀接过舀了一勺,自己并不吃,反倒喂到楚留香的嘴边。
楚留香半点没客气,就着狗一刀的手吃下。
两人一副腻歪模样看的中原一点红别过头,胡铁花闷哼一声多拿一碗吃着,“既然你们两个人吃一碗就够了,多的一碗就给我了。”
“咯吱——”
朱漆大门开了半扇,从里边钻出个蓝布衣裳的穷酸秀才,手里掂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走出来。
胡铁花拿着勺子点了点那人,问楚留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梅二先生?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
楚留香笑道,“小胡,你着想了。要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几人三两口吃完豆腐,抛下一两银子就跟在梅二身后走了。
孙驼子拾起桌上的一两碎银,啧了声,“这些江湖人打打杀杀烦人是烦人,回回给钱倒不手软。”
远远看着那四人的背影,对他们的印象倒是不差。
毕竟少有人见到他后没有嘲笑,也没有多点注意,更没有作出一副怜悯同情的神情。
孙驼子心想,就当是为了那一两银子,老天保佑这四个人好好活着吧。
梅二是出来打酒的,饭馆里恰巧就有人说书。
说书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身上穿着身粗布蓝衫,手里抬着根旱烟,边上跟这个姑娘伺候。
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水汪,既黑又亮,估摸着是老先生的孙女。
“梅花盗无恶不作,探花郎仗义疏财。”
“龙啸云利用林仙儿纠集大批侠士聚集兴云庄……李寻欢被当作梅花盗被抓上少林……百晓生才是那个伙同内鬼盗取少林心法的贼……”
说的正是前段时间李寻欢被诬梅花盗极力证辩之事。
狗一刀乍听李寻欢的名号,有些愣怔,这她正是从宫九口中才知道那位好心人的名字——小李飞刀李寻欢。
梅二听得津津有味,也没忘了他的酒,拿着酒葫芦小口小口抿着,微眯着眼倒是享受。
楚留香拦着几人没打扰梅二,直到说书人说出那句“欲知后事如何”往回走,他们才走到近前。
楚留香原想先见礼,没想到狗一刀直接袖子一挽,把手腕递到梅二面前,“劳烦问下,这东西的子蛊能解吗?”
梅二眼都没抬,灌了口酒,没好气道,“解不了。”
狗一刀盖下袖子“欸”了一声,走到楚留香面前,“走吧,他不行。”
梅二被这句话一激,怒目而视,“谁说我不行?”
狗一刀挠头疑惑,“不是你自己说的解不了吗?”
梅二冷然道,“你想找我治病?我可有三不治……”
狗一刀懒得听,拉着楚留香作势要走,梅二反倒急了,拦住狗一刀,“我能治,你听完!”
“第一,诊金不先付,不治;第二,礼貌不周,不治;第三,强盗小偷,不治。”
梅二洋洋洒洒说完,正等狗一刀开口求他治病,他再狠狠拒绝几人,却见狗一刀拉着几人就要走。
“你什么意思!”
狗一刀回头看着梅二,无奈道,“我们没银子。”
拍了拍楚留香,叹气道,“早知道你规矩大,该叫他来和你打招呼的。”
“只是他又不合你第三条规矩,他是个小偷。”
梅二倒是从没见过哪个来治病的人在听完他的规矩后,能如此有自知之明,自己转身离开。
“你知不知道这母蛊再过三日就会发作?”
梅二的话说得楚留香一惊,赶忙抓起狗一刀的手腕查看,果然发现那条绕着手腕的黑线又深了几分。
狗一刀并未察觉楚留香的异样,自顾自地点着头,“知道啊。”
梅二诧异道,“知道你还不急?”
狗一刀无奈笑道,“你不情愿治,我难不成还强逼着你治吗?”
梅二瞬也不瞬的瞪着她许久,“算你好运气,我恰巧留了苗疆五毒童子的极乐虫和消虫散,你们跟我来。”
这些东西还是五毒童子前去刺杀李寻欢时,被李寻欢反杀后留下的。
狗一刀听了梅二的话丈二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还没想明白梅二这是什么意思,就被胡铁花扯着跟了上去。
一行人又回到兴云庄门口,狗一刀看着门锁许久,回想起刚刚说书人提到的李寻欢为了报恩将未婚妻并宅子送给了自己的义兄。
“这里原来就是李园?”
梅二拖着声音道,“就凭你叫它李园,这病我也给你治了。”
梅二对李寻欢是佩服的,如今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受了李寻欢所托,治疗林诗音的病。
狗一刀鬼使神差的从楚留香怀里摸出那枚小木片,插进门锁里,却发现完全插不进去。
这门锁看着已生了锈,想来早就被换了。
第99章 我随你 一生路
梅二带着他们直接走到了一处小院, “你们暂且在这儿住下。”
楚留香疑惑道,“梅二先生, 我们不必与庄园主人问声好吗?”
梅二摆手道,“现在这庄子没人管事,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说罢,梅二伸手把住狗一刀的脉,随后摸出一粒漆黑的药丸塞进狗一刀嘴里,“把这个吃了,可延缓母蛊发作时间。”
梅二扫了眼余下几人, 眼睛定在楚留香与胡铁花身上,沉吟道, “除你二人外,子蛊应当还有二十三只,三日内通知所有子蛊宿主过来,刻不容缓。”
楚留香目色微沉, 掩住眸底冷色, 当日在场的群豪加上他们几人,还活着的分明只有二十二人。
胡铁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抓着梅二问道, “你是不是算错了?”
梅二恼怒道, “母蛊已钻入心脉临近发作, 每刻异响数便是子蛊数量,你若不信可自己去数数看。”
胡铁花搭上脉门一数, 竟当真是二十三下。
是夜, 圆月高照, 又是月中日。
狗一刀坐在屋顶顺着月亮往下看,目光落在兴云庄内。
只有秋虫低诉, 半点人声没有,显得更是寂寥。
轻巧的一声足音落在狗一刀身后,来人并不急着说话,站在原处陪着看了许久的月,直到一片黑云经过挡住了月光后,才浅淡开口,“一刀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了月光,兴云庄内也无灯火,四下漆黑,像是回到了蝙蝠岛。
狗一刀拍拍身侧,“怎么不坐下?”
半晌后,未见人动。
狗一刀转身,仰头看着那人,拉过他的手,“站着太累,坐下可好?”
黑云飘散,月光落在清俊的脸上,原本冰冷的面色在双手相触的刹那融化,顺着力道,坐在她的身边。
狗一刀从没见过楚留香这样的模样,一眼不错的瞧着他,有些新奇。
并且就在刚刚,狗一刀总算想明白楚留香最近究竟哪里不同。
从前楚留香半点不会拂了她的意,她更是理所当然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可现在怎么坐下都还要她去拉一拉。
狗一刀道,“楚留香,你最近好像有些奇怪。”
楚留香半掩眼皮,藏住眸底升腾的狂风骤雨,“一刀觉得我哪里奇怪?”
狗一刀坦言道,“你怎么最近老是时不时冷着脸,连坐在我身边都不愿意了。”
楚留香轻叹一声,抬手落在她的发顶,“我在想,一刀怎么总是惹我生气呢。”
狗一刀大惊,二话不说先道歉,“我做什么惹到你了吗?对不起。”
狗一刀对自己时常做事首尾不顾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哪件事触了楚留香的霉头,赶忙道歉。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不断闭合的嘴,听着这张嘴里说出的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狗一刀诚恳道,“你告诉我哪里错了,我下次一定改!”
楚留香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闭眼收敛所有躁动,语气郑重,“一刀,你要时刻记得。”
狗一刀歪在楚留香怀里,竖着耳朵听训,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三个字让她彻底沦陷。
楚留香轻声道,“你有我。”
狗一刀从来是一个人。
她被老黄狗捡回去养大,但老黄狗死了。
她偷泔水过活,时不时遇上些好心人,但这些好心人再没出现过。
黑竹杆算是接着老黄狗拉扯大了她,只是一年也就见个两面,再见时也死了。
每个人对她而言,更像是过客。
匆匆来,匆匆去,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路。
只有她是一个没有家,没有路的人。
楚留香好话说过一箩筐,但狗一刀听过即罢。
因为她知道,人都有贪欲。她从未遇见过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自然贪恋他的温柔,但她坚信,人不会永远留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个人也绝不可能拥有另一个人。
但现在,楚留香说,她有他。
狗一刀装作云淡风轻,企图盖过心底的巨浪滔天,“我可以有你多久?”
向楚留香问过这个问题的人很多,多到楚留香数也数不清,他每次的回答不是打诨就是逃开。
可是眼前人能问他这句话,令他欣喜若狂,忍了又忍才将心头欲望压下,声线不自觉颤抖,“此生皆是。”
楚留香从来都知道最能打动狗一刀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话他从前提及时,尚且不通情事的狗一刀将他放在了心上,如今再次直白道出,狗一刀会怎么想。
楚留香心怀忐忑,他担心狗一刀会插科打诨,或是转身避走,若真是如此,他又该如何做才好。
狗一刀想到那个玩笑般的三年之约,笑道,“三年续到了一生吗?”
楚留香先前所想的要狗一刀主动走近的念头早已崩塌,声音低哑道,“是我随一刀一生,而非你伴我一生。”
就当是他此生的一个劫吧。
双眼视线相汇,楚留香惊觉,原来并非只有自己动情。
狗一刀双手捧着楚留香的脸,看着楚留香的眼睛。
从前她看不懂,后来她看得懂喜欢,再到现在见了楚留香的眼才知道,还有比喜欢更深的情感。
瞬间她明白她究竟哪里惹恼了楚留香,讨好的伸出双手捧住楚留香的脸,“母蛊是我还小时,为了一块糠饼与人换的。”
她没有吃食,饿得快要死了,恰巧有一人的蛊虫也要死了,他虽然没有能救活蛊虫的神药,但他有一块能救活她的糠饼。
狗一刀同意那人将蛊虫放入她的体内保存,按照那人的说法,蛊虫只有在它的子蛊有了宿主后才会慢慢苏醒,但这个母蛊的子蛊早就丢失。
楚留香怜惜的吻了吻她的唇角。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天机阁早就筹谋好的阴谋,还是当真如此巧合,原随云找来的子蛊竟然就对应了狗一刀体内的母蛊。
楚留香脸色阴沉,哪怕他再好的脾气也绝不可能容许有人伤害她。
狗一刀见楚留香神色冰冷,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要生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听了这话,楚留香笑及眼底,“一刀做错了事,是不是应当有些惩罚?”
楚留香开始算早就记好的账,桩桩件件听的狗一刀汗毛倒立,“不对不对,我没问你是因为知道你会跟我走,这是对你的信任,怎么能算作忽视你呢?”
楚留香知道此时不能逼得太紧,要是他再向前,狗一刀会逃开。
楚留香叹了口气,“大概是一刀对我若即若离,因此我时常患得患失。”
狗一刀见楚留香伤身的模样,有些心疼,“都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一刀不必如此,你是自由的人,也极有想法,不该说这样的话。我如此,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狗一刀听了更觉抱歉,她先前还天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真不是人!
第二日一早,兴云庄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自李寻欢出现又消失后,这里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孙驼子看着门口十几个背着各式武器的人,心里有些发虚,但想着家里上下好几张嘴,还是鼓足勇气道了声,“他家每日巳时才有人进出,这会儿如何也不会开门的。”
十几人停了敲门的手,到了孙驼子跟前。
孙驼子看着这群气势汹汹的江湖人心里有些后悔,怎么就多了那句嘴。
“店家,来碗豆花!”
“我也要一碗。”
……
十几人蹲在摊前等着豆花,也没像孙驼子以为的那样发怒,反倒悠哉的闲扯。
“王天寿那老头子怎么没来?”
“来了,在路上呢。”
“传个信的事儿,香帅怎么还用上报声鸮了。”
“自然是香帅知道我们治病心切,不惜万金传信。不愧是香帅。”
“只是怎么来这个鬼地方,叫人瘆得慌。”
“这地方也真是邪门,一门三探花,都没落个好下场。转头送了人,又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那真的梅花盗究竟抓着了没。”
梅二没武功,听不见那群坐在豆腐摊下的江湖人说着什么,只知道这些人大约就是楚留香叫来解蛊的,冲着那群人喊道,“都进来。”
进了厅堂,没见着兴云庄的主人,也没见着楚留香,众人瞧着上首就两人,一个是胡铁花,另一个则是个冷面剑客。
这么一对比,自然是胡铁花更有亲和力,“敢问胡大侠,香帅在何处?”
胡铁花嬉笑道,“你们治病就是,问他做什么。”
那人有礼道,“当然是想要感谢一二。”
胡铁花摆摆手,“他现在没空搭理你们,忙着呢。”
众人一听这话,歇了找人的心思,毕竟楚留香的麻烦从来不少,他若是在忙,定然是在做些锄强扶弱的大好事。
狗一刀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怎么也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就主动揽着楚留香上了床,又主动脱了两人的衣裳。
究竟是在楚留香说“不想”的时候,还是楚留香说“不行”的时候……
狗一刀低头看着楚留香的手,死死箍在她的腰上,叫她动弹不得。狗一刀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弄疼了他,只能歇了下床的心思。
楚留香感受到狗一刀的动作,手上又紧了两分,身子凑到她的腰间,“一刀又想走吗?”
狗一刀这才想起来,似乎每次两人欢好之后,她都会消失一段时间,是因为这个所以叫他不高兴了吗?
狗一刀重新躺下,钻进楚留香的怀抱,轻声道,“不走。”
第100章 好妹妹 情妹妹
重新躺下后, 狗一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 阳光里透着的暖黄光芒叫她知道,现在已是黄昏。
楚留香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屋,狗一刀百无聊赖,肚子又咕咕作响,索性起身去寻摸点吃的。
傍晚的院子沾染上太阳的暖光,倒多了几分人气。
“嗖!”
一支飞刀从对面树上射出,射出的刀架势十足却软弱无力, 狗一刀轻巧躲过,只见那飞刀打在了路边一块湖石上, 再“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可恶!你怎么可能躲得开我的刀?”
狗一刀转头看去,只见是个差不多十岁的小孩,圆脸圆眼本看着喜人,但脸上的毒辣却半分不懂遮掩。
狗一刀不解道, “我为什么不能躲开?”
小孩怒道, “你不过是个内力都没有的废人,竟然敢躲我的刀!”
狗一刀难得耐心道, “那刀飞的虚浮无力, 我当然躲得开。”
小孩忽然平静, 从树上跳了下来, 慢慢走到湖石边捡起掉落的飞刀,“你说的对, 我如今也只是个废人而已, 谁躲开我的刀都不出奇。”
狗一刀觉得这话有些怪异, 怎么这小孩总是“废人、废人”的说个不停,但见他的确伤心, 狗一刀还是上前安抚道,“倒也没有那么废,你刀势还是出得不错。”
小孩眼睛立刻恢复神采,“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你说的话真叫我喜欢,我瞧你背着把刀,不如我拜你做我的师父如何?”
小孩的话突突突的往外冒,听的狗一刀头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孩已经给她跪下磕头,狗一刀刚要将人拉起来,就见他背后三道乌光闪过,三道花色短箭射出。
狗一刀从背后提起刀鞘,横刀一甩,“蹭蹭蹭”三声,三枚短箭先后并排插入湖石之中。
小孩愣怔转头,发现短箭竟然整根没入。
狗一刀将刀背回背上,“你这小孩好不讲理,怎么说着话就动手了?”
小孩又换了副姿态,怯生生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狗一刀发现这小孩的脸当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一位女子气喘吁吁的从抄手游廊跑来,口里道,“姑娘,抱歉,是我教子无方。”
狗一刀抬眼看去,发现是位美娇娘,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着急起来跑的并不慢,足见爱子心切。
待跑到跟前,气喘不断。
狗一刀不在意道,“你别急,我不会对他怎样。不过你家小子好在武艺不精,否则还真是个大祸害。”
女子垂首不语,小孩听了这话瞬间大怒,眼里杀气肆意,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娘亲,生生忍下,反而将头埋在他娘的怀里,“娘啊,我的娘,您瞧自我武功被那李大叔废了之后,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笑话我了。”
狗一刀听这小孩干嚎得头疼,心里开始庆幸那十万两泡了水,否则要是真生个孩子那不等于给自己找了个讨债鬼吗!
女子一面安抚儿子,一面歉意道,“姑娘,实在对不住。”
狗一刀看着女子垂首轻拍他儿子,心里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想来记性好,不多久就想到了,“我见过你!”
女子礼貌一笑,“不知我是在何处与姑娘相遇过,我竟忘了。”
狗一刀摇头道,“我见过的是你的一根木头雕像,这么一看,雕得倒真是与本人很像。”
女子一愣,拍孩子的手顿住,“不知姑娘是哪年哪时所见?”
狗一刀道,“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忽然双手一拍,这才想起来说书人的故事,“怪道呢!那人是李寻欢,那你一定就是他的未婚妻林诗音吧?”
此言一出,龙小云都忘了哭嚎,直直盯着狗一刀。
自从李寻欢重新现身到了兴云庄后,他爹娘和李寻欢过去的事,他一并知晓了。
但就算所有人心知肚明,绝没有人将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这人属实有些太过分了!
林诗音神情复杂,“姑娘认识李寻欢?”
狗一刀点头,“我那时正吃着泔水,还分了他一口呢,他为了谢我,送了我把小木片,前些日子我才知道,那是李园的木钥。”
林诗音双手微微颤抖,她使劲掐着虎口想要止住,却如何也控制不住,“那把木钥,在姑娘这里?”
狗一刀看林诗音有些不对劲,“我将它送了人,但你要的话,我马上拿来给你。”
林诗音道,“我与姑娘一道。”
那木钥虽说是李寻欢给她的,她甚至贴身带了好多年,可自从知道那是人家家门钥匙后,总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只是有些对不起楚留香,她送给楚留香的东西怎么总是又被她拿回来了,无论是银子还是那把木钥。
狗一刀思衬着,总要给楚留香一个不会被她再拿走的礼物才行。
林诗音带着狗一刀在庄园里熟悉的左拐右绕,找见了一处露天堂坝,圈了六桌人在这儿喝酒,除了蝙蝠岛上的人外,还有许多听闻楚留香在此后特地赶来相见的豪杰。
楚留香自然也在其间。远远的见了狗一刀,手里端着酒杯听着人的祝酒辞,视线看着狗一刀却再也移不开,等辞令一完告了声罪,手一抬酒水入喉,立马奔向了她的面前。
双手迫不及待揽上狗一刀的腰,侧头看向一旁的主家林诗音,微笑颔首见礼,“林姑娘。”
礼则有礼,手又不自觉绕到了狗一刀的脖颈之后,假作不经意的凑近几分,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鼻息落在身上惹得怀中人一僵,他反倒笑问,“一刀醒了?”
狗一刀歉疚道,“我送你的那枚小木片恐怕得物归原主了,今后我一定送你别的东西弥补。”
楚留香自从知道那个木片是李园木钥后心里就别扭得不行,全凭着说服自己那是狗一刀贴身带了十几年才消了些,但每回又会接着想到狗一刀贴身带了一个男人家的钥匙十几年,心里更气。
这东西终于要脱手,楚留香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他总要讨些好处才行,否则气都白生了。
楚留香摸出木片,惋惜道,“这东西一刀带了十几年,早已有了你的气息,与你分别的日子里我全靠着它才撑了过来。”
眼见林诗音听了这话当真松动,楚留香生怕她真的不要,立马塞进林诗音手里,“只是我与一刀来日方长,这东西对林姑娘而言,寓意更深。”
林诗音听着楚留香的话,愣怔的接过木钥,心有所思。
龙小云刚刚就想发作,但碍于这男人好像的确比他厉害暂且忍下,没想到这个男人说的话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你这人说话好无礼!我娘是龙夫人,才不是什么林姑娘。你们都给我记住,这里是兴云庄,并非什么李园!”
龙小云狠狠放完话,转身就跑,林诗音这才从木钥上回神,告了声罪转身去追。
狗一刀有些好奇,楚留香刚刚的叫法分明是故意的。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眼底的好奇,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并不作解释,拉着她坐到桌边。
方才两人的互动,在座之人尽收眼底,此时见楚留香将人拉着坐下,有些人并不认识狗一刀,眼热道,“香帅,这位是?”
楚留香并不作答,看着狗一刀笑而不语。
狗一刀被一群人看的不自在,信口胡诌道,“我是他妹妹。”
话音刚落,狗一刀眼睁睁看着楚留香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捏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咬牙切齿靠在她耳后道,“一刀想做我的妹妹?”
狗一刀见楚留香又不高兴了,猜来想去也不知为何。
楚留香冷然道,“我再给一刀一次机会。”
狗一刀被这话激得一寒,随即看向群雄一本正经道,“我是他的情妹妹。”
楚留香显然还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但看着身边围着的一圈人,姑且忍下。
围着的尽是不认识狗一刀的人,悄悄在楚留香身边对着狗一刀指指点点,“这瞧着可比不上从前香帅身边跟着的那些女人。”
“可不是吗,胸不够大,腰不够细,屁股不够翘,腿不够长。”
“香帅怎么还换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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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好东西吃多了,寻摸点家常菜拿拿味儿。”
拢共六桌人,除了梅二个个都是武林好手,把那圈人的话听个真切。
这话听的蝙蝠岛那群人纷纷恶寒,拿着筷子端着酒杯的手抖的跟抽了羊癫疯一样。
心里不约而同的一遍遍回忆起狗一刀在洞内砍人头的场景,生怕她气极之下在这儿表演一个一刀又一刀。
魏三爷不仅混江湖,还是生意场上的好手,立马出言搅和道,“香帅真是好福气啊!”
一声高叹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蝙蝠岛活下的人都给他偷偷竖着大拇指。
他一出声,其他人也都赶紧附和,“一刀大侠能与楚香帅喜结连理,那真是武林一大幸事。”
听了喜结连理几个字,楚留香原本因为听见那些人话后的怒气消散不少,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一刀大侠刀法高妙,香帅内力强盛,二位今后的孩子想必一定称霸武林,难有敌手啊。”
楚留香听到这里,更是一时间遐想无边。
“一刀大侠斩奸除佞,当为世上第一大侠耶!”
蝙蝠岛上那群人生怕其他人不知道狗一刀的身份,每回点出狗一刀名字时还要刻意加重音量。
一声声一刀大侠把狗一刀捧得找不见北,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楚留香爱见这些江湖人了,这么被拍马屁她也愿意啊!
“一刀大侠?狗一刀!”
“她怎么在这儿?不对,怎么是她!”
先前对着狗一刀指指点点的人悄悄往后退了退,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背着刀的女人会是狗一刀,更没想到他会和楚留香搅成情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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