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心爱姑娘
大雨滂沱, 闪电像是把整个天空劈成了两半,天上惊雷一个跟着一个。
一个黑色的身影冒雨疾行,身下的战马喘着粗气, 显然已经达到了极限。
就在马儿前腿一软,向前瘫倒之际, 马上的人一跃而起,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王府的方向冲了过去。
王府内, 已然传来悲痛的哭声。
梨花心急如焚,冲开眼前拦着的几个人, 朝长公主的寝宫奔去。
“是梨花将军!”有人惊呼。
“快让开, 快让开!”众人纷纷避让。
寝宫外头, 西塞的文官武将跪了一地,发出呜咽悲鸣之声。
屋内,董芸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宇文慧则站在榻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医们做着最后的又徒劳的忙碌。
听到门口的骚动,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湿透了的黑影穿过水幕,冲入殿中。
董芸一眼认出来人, 猛然站起身。
“梨花——”
她口中叫着,泪水夺眶而出。
大姑姑眼看就到最后的一刻了,她同样感到万般悲痛和无助, 她不敢奢望有奇迹,但只要看到这个人出现, 彷徨的心总会忍不住得到安慰。
她在,自己就会有依靠。
她在, 似乎世间的难事就不再是难事。
“让所有人都出去!”梨花疾声道。
董芸听她这么说,眼前一亮。
或许当真会有奇迹!
太医们纷纷摇头叹息,此刻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了。
众人颤颤巍巍退下,其余宫女也跟着一一退出殿外去。
梨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颗药丸递给董芸,“用温水化开,喂下去。”
宇文慧又怎知道她身怀系统的事,她照顾长公主两个多月,甚至比太医都更了解长公主的身体状况,当然知道眼下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时候下去陪皇姐好,是待会儿就去,还是等入殓了,直接躺进棺材里。
董芸赶忙盛来一杯温水,将药丸化开。
梨花在长公主脖子下边垫了个引枕,固定住她的脑袋,配合董芸给她喂药。
长公主几乎没办法吞咽了,也得亏化了水,否则直接喂药丸子,根本没办法送到腹中。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一杯药水给她喂了下去。
剩下的就是等待。
时间仿佛被拉长,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静得只能听见两颗心在怦怦砰地狂跳。
宇文慧此时已经麻木,见众人走开,她又跪坐到榻前,握着长公主的手,自说自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长公主眼睛微微动了动,随即轻轻咳了两声。
离她最近的宇文慧率先发现她的状况,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皇姐——”
董芸和梨花见状,相视一眼,眼底难掩惊喜。
“水……”
宇文慧这会儿脑子已经清醒了,赶忙将水端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喂下去。
长公主缓了好一会儿,眼睛这才慢慢睁开,目光一一扫过眼前几人,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后目光停留在梨花身上,道:“好孩子,快去换衣服吧……小心别着凉了……”
梨花素来少有动情,此时也不禁动容,鼻子酸酸涩涩的,轻声回道:“不碍事,大姑姑可好些了?”
长公主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腹中暖暖的……似是好了一些。”
几人一听,皆面露喜色。
董芸冲着梨花使了一个眼色,梨花随即大声道:“交州一战大捷,梨花特来向长公主献捷——”
这声音穿透了大殿的寂静,传到了殿外。
众官员听到这一声,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议论声此起彼伏。
很快,殿门打开,里头传唤太医。
太医心中一紧,一路小跑入内。
宫女们也随之鱼贯而入,忙碌起来。
没过多久,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走出殿外,对着等候的官员们宣布:“长公主听闻交州大捷,吐了一口淤血,胸口抑郁散去,眼下已是大好,诸位大人不必忧心,安心回去歇着吧。”
众文官武将不禁觉得惊奇,原本以为已经踏入鬼门关的长公主居然又好了,当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但眼下长公主没事,对各方都是好事,众人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齐齐道:“殿下洪福齐天,定能早日康复,臣等告退。”
左齐被留了下来,进入殿内。
长公主靠引枕上,见他进来,道:“怕你们担心,叫你进来看看,也好放心。”
左齐自幼便了跟她,至今已有十几年,见她比起之前果真大好,也不禁喜极而泣,道:“梨花的捷报来得及时,殿下无事,我也放心了。”
长公主虚弱地点了点头:“去吧,大半夜的,让你们守在外头不得安歇,辛苦了。”
左齐方才退下。
太医这时已诊完脉,脸上仍是不可置信。
但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道:“梨花将军的捷报就是一剂救命的良药,殿下如今已经脱离危险,只需稍加调养,应无大碍了。”
待太医退下去,宇文慧见她一脸倦色,关切道:“不若先休息一会儿?”
长公主点了点头,冲着董芸她们道:“你们回去休息吧。”
见二人不动,她又道:“慧儿留下就行了。”
宇文慧听到这一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跟着劝:“你们快回去吧,守了几日了,明月也累坏了,还有梨花这一路过来,不眠不休的,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董芸听她这么说,再看着身旁还是一身湿衣裳的心爱姑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大姑姑好好歇着,明早我们再来看你。”
长公主轻嗯一声,目送着二人出殿去。
宇文慧扶着她,将引枕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我们也歇下吧。”
说完帮她盖好被子,再将自己平日里用的铺盖铺开在榻前,准备躺下。
却听到上头传来轻轻一句:“下雨,地上凉,你上来睡吧。”
宇文慧瞬间愣住。
很快,她抹了一下眼睛,将被褥卷了起来,丢在一旁,便迅速上了榻,生怕下一秒这人就反悔。
被子下,她侧着身子,去抱对方。
摸着那几乎全是骨头的身架子,眼泪又一下涌了出来。
“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莫不是想把我这宫殿给淹了。”长公主轻声叹息。
“皇姐——”宇文慧抵着她的肩膀,吸着鼻子,声音略带哽咽。
长公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了,快睡吧……”
……
董芸和梨花二人携手回了进殿,刚一进房间,董芸把房门一关,便抱着她,急切地吻了上来。
梨花含着她的唇浅浅亲了一下,“我还没换衣服,一会儿把寒气传给你了。”
董芸却不管不顾,又挨了上来。
她不敢想象,大姑姑今夜要是没了会怎么样,她一想到哪天自己也和大姑姑一样面临死亡,梨花怎么办,自己又会怎么办?
黄泉路上没有她陪伴,那该有多害怕。
这些问题让她很是惶恐,只想抱着她,感受她的存在。
梨花被她的不依不饶给撩得心火直起,一把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扯去,抱着她就往床上去。
唇与唇相互撕扯着,似要把彼此的嘴唇给咬破。
屋外下大雨,屋内淌小雨。
淅淅沥沥。
舍不得她的唇,想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因为动情而失真的脸。
于是将她拉过来,撩开她的裙子,挨了上去。
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着烛光下,磨在一起那一刻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有愉悦,又似是痛苦。
看着她轻哼一句时候微微张开的唇。
美得不可方物。
上下双唇厮磨在一起。
雨下得很大,雷声不断,水流得到处都是……
董芸仰着细长的脖子,嘴里一直叫着梨花的名字。
梨花低低应着,说我在。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一开始只是轻轻地,舍不得磨坏了她那娇嫩唇瓣。
直到后来更难以自持。
腰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越来越狠。
董芸口中呜咽着,不知是痛快还是因为一直紧绷的心情总算放了下来的那种失重感。
梨花也终于失控了,柔软对着柔软,让她再没有往日那般如鱼得水掌控全场。
她忍不住低低吟着。
雷声渐渐小了,雨却仍在下。
董芸痉挛之后瘫在床上,梨花恢复了些许力气,抱着她去了浴房,将两人洗净。
回来的时候,贴心的宫女早已换上了干净的褥子。
董芸缩在她的怀里,浑身舒畅,抬头亲了亲她的下巴问道:“大姑姑会没事的吧?”
梨花低下头,碰了碰她的唇,道:“会没事的,好姐姐,咱们睡觉吧。”
说着,不待她回话,挨着枕头,就这么沉沉睡去。
董芸看着她青黑的眼底,心疼坏了。
她这一路为了送药,刚从战场上下来,又不眠不休从交州赶了回来,冒着雨,不知道有多累。
自己刚刚还不顾她的身体,肆意求欢,真是过分。
她摸了摸那颗还泛着湿气的脑袋,将她往自己颈窝里拉,紧紧拥那温热的身子。
梨花……
姐姐的梨花……
第182章 大牛大婚
梨花醒来, 发现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软乎乎的“小猪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甜。
她微微撑起上半身, 看了一下窗外,一片晴好。
想来应是午后时分。
这一觉睡得够久的了, 腹中已经咕咕乱叫。
她小心翼翼地将芙宝挪到一边,起身穿衣洗漱。
三人在西塞住了几个月,翠儿两个多月前也跟了过来, 昨晚芙宝便是和她一起睡的。
这会儿见到梨花起来,笑道:“将军该饿了吧, 公主早就吩咐备好饭了, 一直在灶上温着, 您随时起来便能用膳。”
这次攻打宁州,后又转道直取交州,董芸给她封了个征西将军的称号。
梨花名字朴素,一时以来都没个头衔,别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直呼名字又觉得冒犯, 这会儿有了个将军的封号,大家叫起来也觉得极为顺口。
听到有饭, 她点了点头,问:“姐姐呢?”
“公主在长公主那边,午饭时回来了一趟, 见您没醒,在床边坐会儿又往那边去了。”
翠儿是个妙人, 公主在床边坐会儿,这样的小细节也不忘说出来。
梨花听了, 果然面露愉悦。
随后才问道:“长公主可好些了?”
“好多了,听说早上已能用了一碗粥。”
长公主大半个月以来,每天几乎都是流食入腹,能用上一碗粥,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想来身体康复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好了,姐姐才会好。
梨花也觉得十分高兴。
很快,小丫鬟们陆陆续续地把饭食端上来。
梨花当真是饿坏了,这几天以来一直在赶路,背了几个干馍馍,饿了就直接在马上啃,吃完了也没工夫下马去寻找食物,回来后又和董芸一顿折腾,给困了累了睡过去,腹中都还是空空的。
于是也没矜持,一下子就把一整桌的饭菜给扫了一干二净。
翠儿早就见怪不怪,可其他西塞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场面,看得是目瞪口呆。
等她吃完饭,房间里蹬蹬蹬地跑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一近身就往她怀里钻。
梨花将她抱起来放到膝盖上,道:“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芙宝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搂她的脖子,“睡饱了。”
刚起床的小孩子最乖,一点儿都不闹,安安静静依偎在怀里,就像个真正的小仙女。
梨花道:“去拿梳子来,我给你绑个小辫子,待会儿咱去看大姑奶。”
芙宝听说要去长公主那儿,从她怀里跳下来,蹬蹬蹬又去拿梳子。
梨花手虽粗糙,但底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她带大,梳头穿衣洗澡这种事,她是信手拈来,很快就给芙宝梳了两个漂亮的小揪揪。
“真好看。”她忍不住夸道。
芙宝被夸赞,骄傲地扬起下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翠儿已经拿来了衣服,给她换上。
梨花这才牵着她的手,往长公主寝殿去。
到的时候,董芸和宇文慧都在。
芙宝如今已是个小人精,知道怎么做能讨人喜欢。小碎步地跑上前,去到长公主的榻前,拉着她的手道:“大姑奶,你好些了吗?”
长公主摸了摸她的脑袋:“芙宝来看大姑奶,大姑奶就好多了。”
芙宝乖巧道:“那我以后天天来看大姑奶。”
宇文慧接口道:“你若是能好好听话乖乖念书,大姑奶能好得更快。”
芙宝闻言,瞬间眉头打结,嘟着嘴,不想理会她。
转头就往董芸那边走,脑袋往她怀里拱。
眼下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董芸也不想这时撵她去念书惹她不开心,搂着她道:“今日便算了,明日开始,可就不能松懈了。”
长公主则看向一旁的梨花道:“我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不论你是动用了什么办法,但我知道绝非易事。如今我的一切都是明月的,你想要什么,问她要就是。”
梨花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需要。”
就算是要,也只要姐姐。
而现在姐姐也是她的了。
董芸这会儿跟她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笑道:“我的也是她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姑姑安心养病就是。”
长公主点了点头,这才言归正传。
“如今我身子没什么大碍了,你们也不用整天守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宁州和交州既已拿下,看看沥州是什么情况?眼下就差沥州,不若便一鼓作气,将最后这块拼图补齐,从而一统南方。”
董芸点头,“上个月李莲心来信,说沥州州牧有意要降。我稍后会再修书一封催促,若他能归降自是最好。如若不然,沱东的李文睿和靖州的张孝师便立即发兵,从北边包抄过去。若还是不够,宁州这边大牛锦儿和秦昭然也可领兵向东,除非他们出海逃亡,否则投降将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长公主嗯了一声,“待拿下沥州后,我们需尽快确立南方政权。你也做好登基准备,届时,我们便与宇文敬划江而治。”
董芸沉默了片刻,道:“如此重任,姑姑资历更深,何不直接上位?”
长公主苦笑一声:“我没这般雄心壮志,况且我这个西塞王都没当好,怎么还能去接更重的担子。”
更何况,她的身世已被揭露,无论如何都已不再适合。
她略一沉思,接着说道:“这样,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待我身子好一些,我和夏相为你安排便是。”
关于即位一事,之前已多次商讨过。董芸推辞不得,便也不再拒绝,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大姑姑辛苦帮我筹谋。”
“自家人,不说辛苦。”
言罢,董芸这才与梨花一同返回寝殿。
昨晚回来后,两人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滚在一起,到现在都还没好好说过话。
偏生这个小团子一直黏着,也不说上半点贴心话。
直到董芸让翠儿把她给带去找先生念书,二人才有了私人空间。
眼看无人打扰,二人情不自禁又拥吻到了一起,良久才分开,董芸坐在梨花身上,搂着她的脖子问道:“交州打下来了,还要再去吗?”
梨花摇了摇头,“秦小将军和师姐在那边善后,我就不过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董芸心里高兴,又亲了她一口问道:“这两个月有想我吗?”
“想你,”梨花抱着她的腰,“上了战场还好,忙着杀人,可下了战场,尤其睡觉的时候,就很想很想。”
董芸抵着她的鼻尖,心里暖乎乎的。
……
同年十一月,沥州降。
林平奉命率雾隐军进驻沥州,出任沥州都督。
消息传到西塞,使得这寒风中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两个月后,新春刚过,南方政权建立,大魏顺义帝之女宇文明月登临帝位,改国号为“玥”,以“永宁”纪元。
定都鄞州平阳郡,平阳郡改称中京。
前相国夏世忠长孙女夏寻雁出任宰相,辅佐新帝。
另任命梨花为大将军,张孝师为骠骑大将军,慕容九天为辅国将军,左齐为车骑将军,统领军务,保卫新朝。
李文睿、秦昭然、林平分别担任镇东、镇西及镇南将军,守卫三方安宁。
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及有识之士也纷纷获封,新政全面铺开,南方形势一片大好。
永宁女帝另外宣布,先帝尚有一女流落民间,现已接回宫中,封太华公主。
新帝即位后,第一时间对税收、货币、科举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税收方面,废除所有人头税等苛捐杂税,推行田税十五抽一,官绅同税,公平负担;
货币流通方面,由裕隆钱庄统一货币发行,鼓励纸币流通,稳定物价。
对盐、铁进行严格管控,设置专门机构进行管理,确保国计民生。
人才选拔方面,全面执行科举制度,鼓励纸业及印刷行业发展,降低教育耗材成本,扩大教育面;增加教育学科,鼓励世家子弟参与投入更深层次的学科研究。
同时允许女子入学、参加科举和选官,允许女子作为户主立户。
支持工业发展,提高手艺人、技术人才地位和待遇,鼓励发展基础设施建设。
此番变革,在很大程度上能利好各个阶层,惠及万民,朝野上下,皆是欢欣鼓舞,新朝气象,一时无两。
而此时的北方,宇文敬正忙得焦头烂额。
东北两州遭受蝗灾肆虐,民不聊生。
北境又遭蛮族侵扰,危机四伏。
西边的羯族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当初和亲的女人不是真正的荣华公主,频频派出使者,要求宇文敬将真公主送去,另索要美人一百名,要求双倍岁贡。
宫廷之内,皇后半夜发疯,高喊是皇帝杀了太子。
朝野一片哗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多年前宇文敬暗设毒计,弑君逼嫂一事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民众们议论纷纷,宇文敬的威望已大不如前。
沱江以北,各地乱糟糟的,百姓在蝗灾和旱灾的侵袭之下,纷纷渡江南逃,北边士兵拦都拦不住。
董芸命南岸沿江士兵,若见百姓渡河逃难,立即驾船前去迎接。
曰:“大魏故土,本就是朕先祖基业,因奸佞篡权而令尔等流离失所。既是我父子民,便是朕的子民,只要奔着朕而来,朕自当竭尽全力,保尔等周全,赐予土地,许尔等衣食无忧。”
一直以来,人口资源本就是各方势力争夺的资源,如今沱江以南,粮食富足,还有很多土地尚未开发,董芸巴不得多点人口南下。
这番话传至北边,百姓们无不为之动容。
那些在生活边缘挣扎的人们,纷纷将南逃视为救命稻草。
看着百姓纷纷南下,宇文敬心急如焚。
民为邦本,民散则国危,无民何来军,何来战?
而在这动荡之际,不乏趁火打劫之辈,借灾祸之机大肆圈地,把大片的空旷土地占为己有。
但问题也来了,土地圈起来了,无人耕种,最终又变成荒芜一片。
为了防止北边的蝗灾扩散到南边,梨花从系统那里寻求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鼓励百姓大量饲养鸡鸭,一旦哪个地方出现大片蝗虫,立即将鸭子大军赶进去灭蝗。
同时在各地建设食品加工坊,大量收购菜籽油和蝗虫,通过油炸等方式对这些蝗虫进行加工,再撒上一些盐巴佐料,就能将人人头疼的害虫变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
收购的消息一发出,百姓们纷纷利用空闲时间捕捉蝗虫。这使得刚从北方飞来的蝗虫还未及落地产卵,就被网进口袋,送去了加工坊。
加工坊不求盈利,甚至亏本经营,与鸭子大军一起配合,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蝗灾扩散。
同时对大小湖泊周边的裸露地区,种植绿植,防止蝗虫在这些沙滩地区产卵,从根本上切断了蝗灾的源头。
如此一来,那边的蝗灾得到了有效控制,禾苗没有遭到破坏,粮食产出得到保证,百姓日子也总算过得安稳。
……
晋城今日显得尤其热闹,因为今天是破虏将军的大婚之日。
刚被安置到晋阳的北边流民忍不住问道:“破虏将军是何许人也?”
旁边的人瞥了他一眼,笑道:“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北边新来的吧。不然怎么会连破虏将军是谁都不知道,这个破虏将军就是梨花大将军的弟弟,大牛将军!”
那人一听,哦哦两声,恍然大悟:“你一说到梨花大将军,我就知道是谁了,我们一家老小乘着小竹排渡河,北岸的小兵崽子一直紧追不舍,还是大将军带人去把我们接过来的呢。”
“是吧,大将军是不是特威风!”
“那当然,她站在船上,远远一箭,就把北军小领队的喉咙给刺穿,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人回想当日情形,还是忍不住心情激荡,没想到一个女子居然有那样的臂力,拉那么大的弓,射那么远的箭,准头还那么好。
这样的人,当真是万中无一。
“嘿嘿,梨花大将军是我们晋阳县人,你被分到咱们县,以后在外头提起她,脸上也能有光。”
那人连连点头,就单自己一家子被梨花大将军所救,说出去已经让他特别有脸面了。
“你若是无事,可去跟着看看热闹,到时候新娘接到家,会撒铜钱,抢到几个,又能抵一顿肉钱呢。”
“这样啊,那我得赶进去看看。”那人说着,问了方向,拉着七八岁大的孩子,就往破虏将军家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大根家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外头是普通百姓在凑热闹,大堂是请来的客人,二院往后,才是尊贵的客人。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尊贵不过皇帝公主。
刚好大玥的皇帝公主都在这儿,皇帝一位,公主四位,宰相一位。
皇帝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呜哇呜哇地在哭。
宇文慧见状,嫌弃道:“亏你还带了芙宝那么长时间,还不会哄,给我罢。”
董芸笑眯眯地将孩子交到她怀里道:“看样子是饿了,得喂奶才行,这个我就没办法了。”
宇文慧抱过来摇了两下,小家伙越哭越响亮,她伸手往下一摸,啧了一声道:“叫曾广进来把他闺女抱去,这不是饿了,这是尿了。”
正说着,曾广进的妻子卢小姐进来了,赶忙把孩子抱过去道:“这孩子也是个胆子大的,陛下抱着也敢尿,晚上回去,臣妇代陛下好好教训教训她。”
慕容锦道:“我看行,赐她小屁屁一丈红。”
众人大笑。
正说笑着,外边传来一阵热烈的鞭炮声,有人高喊着:“来了来了,新娘子来咯——”
慕容锦蹭就站了起来,要去看热闹,才出门口就和芙宝撞上。
小姑娘顺势搂住慕容锦的腰,“锦姑姑,你要跟我去看新娘子吗?”
慕容锦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去呢。”
芙宝转头去看母亲:“母皇也去。”
董芸摇了摇头:“一会儿你大牛叔会进来敬茶,母皇就不去了,你和姑姑去。”
芙宝又转头去看大长公主:“大姑奶去不去?”
大长公主正和夏寻雁坐在茶几旁边品茗说话,被她这么一问,也摇了摇头:“外头人太多了,大姑奶看了眼晕。”
芙宝直接跳过一旁的宇文慧,问夏寻雁:“老师去不去?”
“为师也不去了,芙宝去罢。”
宇文慧看着芙宝挽着慕容锦的手臂,蹦蹦跳跳出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这小兔崽子,竟学会看人下菜了,居然问都不问我,简直目无尊长。”
大长公主神色淡淡道:“还不是你平日招惹她所致?”
宇文慧哼了一声,“我那叫招惹吗,我那是爱之深责之切。”
董芸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叫她是我女儿,我护短。”
宇文慧顿时语塞。
没过多久,新郎便携着新娘入了二院,直奔厅堂而来。
二牛杏花还有曾婆子等人紧跟着后面来看热闹,梨花原本在外头帮忙招呼贵客,这会儿也跟着入了内。
入门之前,大牛便给新娘揭了盖头,二人携手进了屋,拜见女帝。
恭谨奉茶。
董芸看着草儿那红扑扑的脸蛋,满意点头,道:“以后好好过日子,相亲相爱的,白头到老。”
草儿害羞地低下头。
董芸嘴唇勾了勾,饮了茶,又让翠儿将准备好的鸳鸯同心如意佩端上来,送到二人跟前。
二人收下,双双谢恩,起身退下。
路过梨花,草儿转头,目光盈盈。
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如今真正的大将军,没有她便不会有自己的今日。
思绪翻涌,眼底瞬间一片晶莹。
梨花笑道:“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大牛若是敢欺负你,尽管找大姑姐说。”
大牛忙道:“我哪敢啊,我是一点都不敢欺负她。”
草儿也不禁破涕为笑,大牛这才将刚刚摘下来的盖头盖回她的头上,牵着她的手去往新房。
一众小朋友欢天喜地着跟上,好不热闹。
第183章 舆论
鄞州作为南边沿江的中心地带, 随着北方流民的涌入,各式各样的消息以码头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大牛的婚礼设了流水席, 自然也少不了八方的来人,各种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喂, 你们几个刚从北方逃难来的吧?”一桌子的异乡人聚在一起,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北边现在有什么风吹草动啊?”
南边的人日子如今过得舒坦,总想听一些北边动荡的消息, 进而获得更多的优越感和满足。
那北方来人道:“还真有个事, 几年前皇——宇文敬不是和羯族和亲嘛, 当时对方要求送荣华公主去,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后边是大长公主使计把人给换了下来,换上去的那姑娘是个死囚犯,听说去了不到半年,人就被羯族的首领给折磨死了, 他们怕咱魏国找麻烦,就一直捂着这个事。”
“这都是什么陈年旧谷子的事儿了, ”有人不屑地催促,“说点新鲜的!”
“别急别急,还是这和亲的事, ”北边人忙不迭地说,“羯族后来知道了送过去的是个冒牌公主, 这不,前段时间就逼着宇文敬把真公主嫁过去, 还得额外送上一百个美人,岁贡也得加倍。”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义愤填膺:“羯族这弹丸小地,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宇文敬这废物,连个小小的部落都摆不平,真是个窝囊废。”
“谁说不是呢,”北边人接口道,“宇文敬想随便找些女人冒充公主送过去,可人家羯族精明着呢,非要他的亲生女儿。他有个未许配出去的女儿,也才十四岁,跟个牲口一样就这么被当作筹码推了出去。”
众人闻言更是愤慨不已,唾骂连连。
“想当初他追杀咱们陛下时,那股子狠劲哪去了?怎么一遇到外敌就怂了?”
“当初能把荣华公主推出去,如今遭报应了,自己亲生女儿也护不住。”
那北边来人继续道:“另外的一百个美人,都是从民间强征。北镇抚司的校尉们这些天正忙着在京都附近的村镇抢人。看到年纪合适的姑娘就抓进宫去,陪着公主去和亲。不瞒你们说,我家刚好有个十六岁的闺女,尚未婚配,我这不拼死也得逃到南边来嘛。”
“真是造孽哟!宇文敬真这么胡来,老百姓谁还会支持他?”
旁边一人苦笑着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像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他宇文敬哪会在乎我们的支持?他只要得到京都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就足够了。”
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啊,陛下之所以迟迟没有挥师北伐,一方面是为了稳固南方的根本,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北方的世家大族自相残杀,或是让他们被北边的蛮族给攻陷了,到时候过去直接收拾残局就行。”
“这些世家大族可真讨厌,占的土地又多,又不愿意吐出来,也不愿纳粮。朝中官位都被他们给占了,咱们老百姓想要出人头地,简直是难上加难。就算陛下真的打过去,夺得了皇位,想要坐稳那个位置也不容易。只要世家大族还在,就会处处掣肘,加上蛮族部落时不时侵扰,拖也要被他们拖死。”
“哎,可是这样,就苦了北边的老百姓了。听说先前太子被刺,不是咱们陛下动的手,是宇文敬亲手杀的,你们说,有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皇帝,老百姓的日子能好过吗?”
众人纷纷叹气摇头表示同情。
“算了算了别说了,咱们还是好好吃饭吧。至少咱们现在身在南方,也波及不到咱们这里。”
后院。
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说着话。
“昨天刚收到楚湘王的来信,说想请我们的兵马过江,一起抵御北蛮侵袭。”
慕容锦翻了个白眼问道:“这个楚湘王是谁,怎么脸这么大?”
“是父皇的一位堂叔父,他父亲和咱们祖父,都是太宗皇帝的儿子。”董芸解释道。
“既然是父皇的叔父,那当初父皇惨死、皇后被逼身亡时,他怎不仗义执言?怎不请宗人府介入彻查?如今却跳出来为宇文敬拉拢关系,如此厚此薄彼,咱们何须给他面子!”
宇文慧冷笑,“仗义执言?可拉倒吧,当初皇兄遇害,他可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宇文敬上位。分明就是看着我们这一脉女流之辈好欺负呗。”
慕容锦一听,脸色一沉,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得美,如此就算我们有雄兵百万,也不去。”
董芸若有所思道:“他们无非是想利用舆论压力逼我们就范,说我为了皇位,罔顾祖宗基业,任由北蛮肆虐边境,无视百姓疾苦,给我扣上一顶‘德不配位’的帽子。”
慕容锦不禁嗤笑:“什么叫贼喊捉贼我是第一次见了,这些狗男人心思歹毒可不是咱们女人能比得上的,脸皮之厚也是天下无敌。”
宇文慧笑道:“陛下,别理他们,只要咱们不在乎舆论,舆论就绑架不了咱们。”
一直与大长公主私语的女宰相插话道:“不过,舆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不是真的事,传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南边政权虽好,但若是不传出去,谁知道咱们好。”
董芸目光转向她:“依宰相之见,我们要如何应对?”
夏寻雁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让人传到北方去,说北蛮大军压境,大玥女帝心系万民,欢迎百姓前往南方避难,凡过来避难的百姓,均有田耕,有衣穿,有饭食,有书念……如此自然算是心牵百姓。若宇文敬执意阻拦,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等他们实在打不过,我们再出手也不迟。届时主动权便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的政策决策,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而他们失去的土地和产业等财富,待我们夺回后,分配权自然也在我们手中,与他们再无干系。到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资格与我们谈条件了。”
慕容锦笑嘻嘻道:“这招真是高明,对付这些厚颜无耻之徒,就得这么来。”
第184章 (慧瑛)大长公主+五姑姑
婚礼还在继续, 贵人从后门低调离开。
大长公主走到自己的马车座驾前,看着身后还亦步亦趋的宇文慧,道:“你座驾不是在那边吗, 怎地跟着我往这边来了?”
宇文慧看着她,“我要跟你坐同一辆马车。”
大长公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待会儿进了宫,又不在一处落驾,何必折腾。”
宇文慧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因病而略显清瘦的脸庞,岁月与病痛似乎并未减损她的美丽, 反而让她如一杯醇酒般越来越醇厚, 越发吸引人。
疏离冷漠背后, 是一颗温软的心。
那一双眸子,不论看了多少次,可每一次对上,依旧让她心动不已。
宇文慧见过她年轻时候的很多个样子。见过她坠入情网模样,她会因为恋人的到来而欢欣雀跃,又因为对方的失约而黯然消沉。
鲜活的, 怒放的,美丽的。
但也见过她, 因为失去爱人而支离破碎的样子。
还有在自己身下带着泪痕绽放的模样。
每一个样子,每一次想起,闭着眼睛就能感到心颤。
可如今却感觉再也走不近她了。
原以为她生病好了, 自己就能柳暗花明迎来想象中的好日子。
并没有,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大长公主, 仿佛那段生病的日子里,彼此的相依相偎, 不过是一场梦。
她说话语气是温和的,甚至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柔和的,可宇文慧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的贴近,是唇齿相依的亲密,是超越一切距离的爱恋。
“我马儿伤了脚了。”她理直气壮地撒着谎。
大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最终让步,“上车吧。”
宇文慧得逞,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马车徐徐启动,两人并肩而坐,身边的人腰背挺直,一如既往。
宇文慧的手指一点一点向旁边挪动,当两只手掌的边缘触在了一起,对方并没有将手挪开。
她不禁心中一阵激动,慢慢地覆了上去。
挤进她的手指之间。
谁知就在这一刻,对方却轻轻地抽回了手。
宇文慧心里一阵落空,难受极了。
她终于没忍住,轻轻啜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长公主轻轻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宇文慧听到这话,终于无法自控:“我怎知我到底是何苦,我根本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控制不住不去想你,控制不住不去亲近你。如果能控制,我又怎会如此折磨自己?世上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我何必非要为了你这一棵树放弃那么一大片的林子——”
说完泪水掉下来:“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对我稍微好一点儿?”
大长公主闭上眼睛,这是稍微好一点就能解决的事?
今天牵了手,明日就会亲上来,后日,她就会爬自己的床了……
这人,从来就不是个善罢甘休容易满足的人。
到了皇宫,宇文慧走了,两眼通红。
大长公主撇过头,不忍去看她。
……
次日,南方小国桑怒的使团抵达中京。
皇室人丁稀少,几位公主全员出席宴会。
宴会上,桑怒的使者们还带来了十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们在宴会上献舞,想借此讨来女帝和公主们的欢心。
女帝虽然育有一女,但至今孩子的父亲是谁仍是个谜。
至于大长公主,传言有磨镜之癖,或许对这些猛男不感兴趣。
但另外两位公主一位尚未婚配,一位守寡家中,不管是豢养面首还是其他,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官员们忍不住偷偷向上打量着。
只见女帝淡笑看戏,不时与座下宰相交谈,看似无意。
大长公主则神色淡淡,眼神并不在猛男身上。
至于太华公主,年纪稍微小一些,好武又好吃。这会儿跟梨花大将军对着一块牛排霍霍下手,似乎对眼前的这群猛男兴趣缺缺。
唯有荣华公主,斜靠在椅背上,一边畅饮美酒,一边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的十几位猛男,甚至还随着音乐打起了拍子。
使者是个精明的,待表演结束后,起身提议道:“桑怒男子对陛下和公主们仰慕已久,此行来到大玥,希望能得到贵人们的怜爱,并愿意留在此地,恳请贵人们能给他们一个庇护之所。”
董芸淡笑一声:“朕要怜惜的人太多了,怕是没办法再分出半点心思来。”
大长公主低头饮茶,不予作答,态度已然明确。
慕容锦眼神扫过对面的秀美文雅的宰相,道:“我尚未婚配,我不合适吧。”
宇文慧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大家都不想要,那就都送到我宫里去。”
众人闻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长公主自然也是听到这话,虽然没有抬头,但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发紧。
桑怒使者脸上已经笑开了花,道:“还不快快谢过荣华公主。”
那十余名男子立刻围了上去,跪在宇文慧跟前,摇尾乞怜,尽显谄媚之态。
但也有人看不过眼,上前道:“陛下,女子贞洁大过天,如此明目张胆豢养外邦面首,这对荣华公主名声实属有碍。”
董芸原本和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声道:“天下男女皆一样,若说女子有贞洁,男子同样也有,既然男子能三妻四妾,我姑姑想要豢养男宠,又有何不妥?”
“张御史,朕记得你家里一妻三妾吧,你能娶那么多人,我姑姑却不行?怎么的,你的地位比荣华公主还要尊贵!”
那张御史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企图寻找支持者,却发现周围的臣子们都别过脸去不看他。
董芸眼中冰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堂堂御史,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想来这个位置已不能胜任!来人,为张勉除去冠服,请下堂去!”
张御史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出头之举会落得如此下场,他高声呼喊着:“陛下——陛下,这可是老祖宗的规矩啊——臣只是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进行劝导而已,臣并无过错啊——陛下若是执意要治臣之罪,臣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董芸闻言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张御史颤抖着声音回答。
“你最好敢,你最好现在就去撞,”董芸的声音更加冰冷,“你以为你撞死在这殿上就能流芳百世了?就能让朕留下一世污名?整个大玥因为你这一撞就会分崩离析、国将不国了?那你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张御史被说得无地自容。
其他臣子更是将头垂得低低的。
董芸冷笑一声:“是时候给后人立立规矩了。否则他们还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一个老祖宗!只有一种章法可循!”
所有官员顿时噤若寒蝉。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
那十名桑怒猛男跟随在荣华公主轿撵后头,朝玉华宫的方向走去。男人们高大雄壮的身躯,衬得撵上佳人如柔枝嫩条一般,越发娇艳。
两张轿子交错之际,二人的目光就这么撞上。
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任由下人将自己抬向寝宫方向。
而宇文慧则轻轻垂下睫毛,道:“走罢。”
大长公主回到寝宫,眼前不时浮现着那十余名各色男子伏在宇文慧跟前摇尾乞怜的模样,目光怔怔。
身体似乎也不怎么舒服,草草洗漱便睡下了。
恍惚间,只觉得脑袋阴沉沉的,鼻子边上是一股浓浓的酒味。
整个脑子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笼罩着,她口中喃喃道:“阿娥……阿娥……”
是了,刚刚听宫女说,阿娥家里早就收了萧家的聘礼,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她难受极了,明明前两日见面的时候,两人还是浓情蜜意,相约着要一起想办法一起共度难关……
那时候她明明已经知道定了婚期,却还是选择了隐瞒!
那次见面,见阿娥指尖带着细细的针孔,问她怎么了,她说忙着刺绣。
如今想来,怕不是为亲手为婚礼缝制的嫁衣吧。
联想到这些,她心口一阵刺痛,宛如溺水一般,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待她?
忍不住又往嘴里灌着酒,只想把自己喝死了。
死了,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了。
直到一个迷迷糊糊的身影走过来,将她温柔地扶起,轻声安慰。
一定是阿娥回来了,可她醉得很厉害,没办法睁开眼好好看她,甚至说话已经不成句了。
但她知道,一定是她的阿娥回来了。
想到这个人即将不属于自己,她压抑地哭了,忍不住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她,明明一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对她却为何只字未提。
来人心疼极了,不住地安慰她,不住地道歉。
她神色迷离,哀求道:“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你就不要再嫁人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颓废又有多迷人,多惹人怜爱。
而那个人,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在了原地。
但在被她仰头吻住的一刹那,短暂的犹豫之后,便欺身上来。
直到那一刻,她因为疼痛而恢复了一丝的理智,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阿娥,而是她向来爱护有加的好皇妹。
她吓得身子瞬间绷紧,用力地将她推开。
那人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她闭上眼睛,身体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对方。
可随之女孩随后却又俯下了身子。
当感知到对方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瞪大眼睛,短促地惊呼一声,那一刻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能自已。
“不可以…”
那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因为她的呼声向上看上来,湿漉漉的。
看似无邪,却极尽魅惑。
只是这一眼,她一下就被弄得软了身子。
不是阿娥,可为何她也会有感觉。
阿娥!
对,阿娥不要她了!
她被抛弃了!
既然爱着的那个人都已经不爱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毁灭吧。
自暴自弃吧。
她眼睛一闭,任由一切发生……
可耳边那一声声的阿姐,让她无法听而不见。
因为不是别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这一声声的阿姐,让她无地自容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这是不对的……
想着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的女孩,正极尽取悦着自己,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酒精继续侵袭,她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满头大汗,她沙哑着声音问道:“几时了?”
宫女回道:“巳时刚过一刻。”
她才知道自己做了梦,梦回二十岁的那个夜晚。
不过才短短一个时辰,却梦了那么长。
喝了口水再躺下,却已经没了睡意。
她翻来覆去着,想起那日,自己也是这么半夜醒来,叫着她,细细碎碎交代着后事,她却不管不顾,亲了亲自己的嘴角,凶狠狠地说着黄泉作伴的话。
指尖忍不住轻触唇角。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跟自己去死吧?
耳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她又坐起来问道:“为何这般吵闹?”
宫女细听一会儿,摇了摇头:“宫里很安静,不曾听到吵闹。”
她看着眼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宫女,道:“想来你也是上了年纪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宫女笑笑:“奴婢是粗人,心头不放事,耳朵也跟着粗糙。殿下是七窍玲珑心,听的自然是要比奴婢更远更仔细。”
大长公主下了榻,道:“声音好像是从荣华那边传过来的,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摆弄什么丝竹。”
宫女道:“荣华殿下刚得了桑怒十美男,少不了嬉戏一番……”
“她一天天闲着没事干,可陛下日理万机,岂能容她在宫里胡闹,吵得不能安眠。”大长公主声音带着微愠。
“去看看!”
宫女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玉华宫。
门口的小太监见她来了,正要进去通报,却被制止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进了去。
走到寝殿门口,里面的弹奏之声越来越大,隐隐约约夹杂着宇文慧的娇笑声。
大长公主呼吸一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拳头已经攥紧,她冲着身后几人道:“留在外头。”
说罢便独自走了进去。
待入了殿中,琴声一瞬间变得急促,嘈嘈之声如雨点落玉盘一般,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生怕眼前突然出现宇文慧与那桑怒来的男子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然而随着帘子一撩,屋里却不见男人的身影。
只有一个盲眼的琴师靠着窗口忘我弹奏。
她抬眼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宇文慧一人坐在桌边独酌,桌上放着两个杯子,自说自话地,似是在与人交谈,时不时发出笑声。
见到这一幕,她突然后悔来了这么一趟。
下意识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那人却已经发现她,丢下杯子,追了上来,在她跨出门口的那一刻,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都来了,何必要走呢……”
魅惑的声音从背后传上来,软软的触感压在后背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烫到了她的肌肤。
“你屋里太吵了,怕吵到陛下休息,过来看看,让她不要再奏了,我这便回去。”
长公主说着,一边掰开她的手。
“不要,不许回去。”
好不容易把这人给盼来了,怎么可能会把她放走。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把那些人留下来厮混?我若是那样,你心里会不会痛?”
宇文慧说着,嘴巴已经缠上了她的耳朵。
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战栗从耳垂的地方瞬间传到身体各处。
“这个地方我亲过的……一转眼好多年了。”
身后的女人轻声呢喃着,“这些年来,即使我心里背负着内疚,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将那一夜那一幕拿出来,一点一点地回味。”
“你低低的啜泣声,浅浅的吟叫,紧致地包裹着……每想一次,就如同再爱过你一次……”
“你这身子,在梦里,被我品尝了不止千百遍了……”
大长公主闭着眼睛,被那声音激得浑身发颤。
更被这人无耻的话语给弄得呼吸变得急促。
一向无欲无求的脸庞,因为对方这些话臊通红。
在这之前,慧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怎么能对自己阿姐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怎么敢啊!
“你住口——”她低斥道。
斥她的大逆不道。
“不,我偏要说。”宇文慧抵着她的肩膀,她那细长无暇的脖颈。
红唇经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是她先背叛了你,你没有错。错只在我,我乘人之危,可若是还能回到当初那一刻,我一样还是会这么做,用半生惩罚,换来一夜的欢|愉,我甘之如饴。”
“慧儿……别说了……”大长公主的呵斥声变成了哀求。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宇文慧鼻息滚烫地喷在她的脖子上。
压低着声音道:“我早就受不住了……你进门之前,我一直在想着你。”
“你不来,我就靠着脑子里你的这一张脸抚慰我自己,想着你这薄薄的唇瓣如何取悦我……”
“你进门的那一刻,脑子里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我瞬间就到了……”
“你知道你有这种魔力吗……”
说着,捉住她的手,往下边探去。
鬼使神差,大长公主并没有挣开,只是当碰到的那一瞬,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宇文慧却没有放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磨着她的后背,仿佛要撩出一片火花来。
“我不要求什么名分,即便只是偷偷做你地下的情人,夜半时分才能溜进你房里,与你云雨,我也能心满意足……”
“你白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好不好?”
大长公主紧咬着唇,用力摇头。
宇文慧松了松她的手臂,将她肩膀扳过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长公主别开眼。
宇文慧咬了咬牙。
突然冲着门外喊道:“福来,今日桑怒送来的十个美男,提两个——”
话音未落,长公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福来在外头小心翼翼道:“殿下,是要两个吗?”
宇文慧嘴巴被捂紧,根本没办法回答,突然,她一把扯开对方的手,搂住了近在咫尺的那颗脑袋,用力地将唇印了上去。
檀口被入侵,大长公主短促地嗯了一声。
那滚烫又灵巧的舌头就这么闯入口腔,攻陷了她的领地。
如此亲密接触,身子瞬间绷紧,浑身滚烫。
对方来势汹汹,吸得很用力,咬得有点疼。
原本那不知所措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揪住了她的后背的衣裳。
来福在外头还在小声询问,宇文慧这才暂时退开,抵着眼前的女人道:“今夜不叫那些男人,你就得留下来陪我!”
没有等到对方回答,宇文慧道:“我当你是默认了。”
随即转过头冲外头道:“不用了,你也不用守着了,带着所有人下去吧。”
说完,看着大长公主,搂着她的脖子,又凑了上去。
大长公主终于没有推开她。
第185章 想你
大长公主当天晚上没有回自己的寝宫。
宫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宫里左右不过四位主子, 一个皇帝三个公主,是姑侄,是姐妹, 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不存在竞争,更不存在勾心斗角的陷害。
彼此之间, 更多的是关爱和维护,还有之前艰苦年岁里的拼死相护。
这样一个皇宫里,宫女太监除了服侍好自己的主子, 只要不犯大错,日子就会过得很舒坦, 谁也不会不识眼色去嚼舌根子, 搬弄是非。
更何况, 大长公主有磨镜之癖也不是秘密,而荣华公主行事荒诞更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两个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反正又不是亲姐妹。
大长公主醒来的时候,与二十年前的惊慌失措大难临头相比,只觉得房间安静得过分。
耳边传来娇软的声音, “醒了?”
大长公主一听到这个声音,想起被子下边的不着/寸/缕, 瞬间绷紧了身子。
再回想昨夜的种种,更是有一种窘迫感袭上心头。
好一个欲拒还迎。
先前还各种顾虑各种拒绝,现在好了, 直接在人家的床上醒来,可真是把老脸都丢尽了。
她恼着这人逼迫自己, 但也知道若是不推这么一下,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定。
只是一时之间, 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
她闭上眼睛,想装死。
可旁边这人一点都不识趣,依偎过来,将她抱住。
“皇姐……”
声音撩过她的耳边,带动着几缕秀发飘起来,让人脖子痒痒的。
“都过了那么多年岁了,怎还有这么害羞的人。”
大长公主恼极了,不得不睁眼看她,却落入了一汪深情带笑的眼眸里,那眼底的宠溺让她心一下跳得飞快。
明明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魅人的模样,只消眉头一挑就能勾去别人的三魂七魄。
而这样的狐狸精,却偏偏只钟情自己一个。
大长公主耳朵发烫,挣开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那人被抢了被子,也不恼,就这么不遮不挡地,躺在那儿。
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还未消去,鼻尖还有暧昧的气息,无一不昭示着二人昨夜做过了什么。
大长公主眼神扫过,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赶忙把目光移开。
随即从床上探下身去,想从地上那些一堆凌乱的布条衣物里找到自己昨晚穿过来的衣服。
只可惜这衣服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有的还丢得老远,根本就够不着。
宇文慧爬过来抱住她,道:“昨天穿过的已经脏了,今日换新的,穿我的。”
大长公主被从后背她这么一抱,肌肤相贴,软滑细腻,想到昨夜她也是这样一个姿势,擒着自己的腰,就这么从后边……
瞬间呼吸一滞。
“你放手,躺回去。”
宇文慧松开手,道:“真凶。”
“让福来去我殿里,叫阿温拿我衣裳过来。”
她那些衣裳,一件件袒\胸\露\乳的,自己哪里能穿得出去。
宇文慧这才冲着外头叫了福来,将事情嘱咐下去。
小太监站在门后细声细气地应道:“温姑姑已经拿着大长公主的衣裳在外头候着了。”
不愧是服侍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大长公主心里熨帖,但又忍不住羞恼,现在好了,下边的人全都知道自己昨夜留下来跟这人厮混了。
阿温很快便进了屋,用毯子裹着大长公主去了屏风后,再一件件地为她套上衣裳。
服侍她洗漱,方问道:“殿下是要回去用早膳,还是留在这儿用?”
宇文慧听到主仆二人对话,忙道:“留下来一起吃。”
长公主没理会她,冲着阿温道:“回寝殿去。”
说着率先走在前头,全程目不斜视,未看旁人一眼。
“旁人”宇文慧捧着心口道:“皇姐当真是冷血无情——”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直到二人背影消失,又忍不住旋开笑脸,一把将被子蒙在脸上,笑得好不开心。
……
昨日张御史一事,董芸一言不合就把人下了台,今日上朝,便有人提出要补人上来,并推荐了几个人选。
董芸道:“这个位置朕已经有人选了。”
说罢让人宣顾冲上殿。
顾冲此人,正是沱东四大家族顾家家主顾颌的弟弟,早些年和李玄等人并称沱东四杰,在李玄私德这件事情上,紧咬不放。
也因为其言辞犀利尖酸刻薄,不为人所喜,加上宇文敬上台后,科举制度形同摆设,顾家又一直韬光养晦,以至于如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仍无大的建树。
董芸看上他,是因为顾冲有几个好的品质。
他本身就是有学识的人,有傲骨,且不畏强权,对女性具有同理心,否则也不会因为雪姬的事咬了李玄那么多年还不轻易松口。
整体来说,是个不错的谏臣胚子。
这样的人即便难缠,但只要自己私德有底,公德不亏,就不会与他站在对立面,如此一来,顾冲于她,也算是一把很好使的剑了。
而且身为帝王,日日被人戴高帽子,容易在一声声万岁中迷失自我,需要有人直言不讳,时刻进行鞭策。
董芸正好缺这样的人才。
与董芸和那些文官不同,梨花这些武将,除特定的军务会议或固定的大朝会以外,非必要不上朝。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训练士兵,派遣探子刺探北边的军情,随时待命出征。
有时候会到沱江南岸边上,协助北边老百姓渡江。
近日,渡江的老百姓是越来越多了,北岸军队拦也拦不住,有些渡口的士兵甚至倒戈,直接投了南军。
缺口一打开,人潮便蜂拥而至。
梨花见渡江的人多了起来,立即增调士兵维持秩序,协助办事官员进行登记。
这日却见一个士兵押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过来,一脸兴奋道:“大将军,俺要立大功了。”
梨花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主仆二人,问道:“什么大功?”
那士兵忙道:“北边传来消息,羯族要求宇文敬将他女儿玉珍公主和一百个美人送去和亲,宇文敬好不容易凑了一百个人,不料公主却跑了!据说此人就混杂在南下的流民中,乘机渡江而来。小的见这两人行动诡异,于是就多了个心眼,特别留意他们。果不其然,让我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张开手掌,露出一对金色的耳环。
“这两人虽做男子装扮,身上却带着女子饰物,而且还是这般金贵的东西,普通人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上边图案,咱们民间更是少有。小的这才起疑,一检查,旁边那小子果然是个太监。”
听士兵如此描述,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梨花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点了点头,对士兵说道:“你做得很好,明日回到大营,记得来找我领功,这二人就交给我。”
那小兵一听,喜滋滋地退下了。
梨花直接将二人带回去,关押起来,再去向董芸汇报。
太极西堂内,董芸听完她的叙述,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梨花道:“宇文敬有错,但小姑娘也挺可怜,要是送到羯族,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先前代替五姑姑去和亲的那位女囚,不过半年就被折磨死了,即便是宇文敬的女儿,这么小,送过去,下场定也惨烈。
而她自己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被向婆子骗去街上卖掉,当时若不是绑定了系统,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说不定,就算活着,也必定生不如死。
“当然,”梨花道,“该怎么处理,还是得听你的。”
“倒是乖得很。”董芸看了她一眼道。
她自从登基之后,就忙碌了许多,成天和朝臣议事,经常批阅奏折到半夜。
而梨花也没得闲,东奔西跑,马不停蹄地不断发展壮大雾隐军。
她知道,只有把军权牢牢把握在手中,才能保证董芸皇位的稳固。
董芸能压制百官,最大的倚仗就是她。
两人各忙各的,平日少有时间在一起。
就算晚上偶尔有点时间,也忙着滚到一起,滚完了董芸就累得不行,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这么一算下来,这段时间两人身体的交流竟大于语言的交流。
故而这会儿能单独说上几句话,都显得弥足珍贵。
梨花见她目光柔软,不似平日殿上的冷厉,心念一动,情不自禁上前拥住她。
迎着对方的灼灼目光,道:“想你。”
这是她当下心里的感觉,很想姐姐。
即便近在咫尺,也是想的。
只要想着她,心里就胀胀的。
董芸听她这一声,莫名地竟觉得眼眶发热,搂着她的脖子依偎进她的怀里。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个女孩在身边,一路相随,不离不弃。
“嗯,要天天想,每时每刻都想。”她轻轻地吸着鼻子,语气却霸道极了。
梨花亲了亲她的鼻尖,“想的,一直都在想。”
两人浓情蜜意了一会儿,董芸这才道:“去把她带来吧,我亲自问她。”
很快,梨花便派人去将宇文明珍带了过来。
宇文明珍见到董芸,踌躇不安着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最后只能怯生生地跪在地上,弱弱地叫了一声皇姐。
她年纪小,董芸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
见董芸迟迟没有说话,小姑娘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最后横了心,咬着牙道:“求皇姐救我!”
“我为什么救你?”
董芸记忆被揭开,语气变得冷硬,眼神更是锐利如刀。
“你父亲设计杀我父皇,逼死我母后,我与你们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
宇文明珍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我……我也不愿意做他的女儿,可命运就是这样,我没有办法,若是可以,我宁愿生在普通人家,也不愿做那提心吊胆的皇家贵胄。”
“你没出生在普通人家,你怎知普通人家的日子就是好的?”董芸反问。
“总之好过被送去羯族和亲,受那些蛮人的折辱。”
董芸背对着她,站了许久。
宇文明珍没有得到她的答复,不安极了,身子不停发抖,宛若风中落叶。
好不容易等她转过身来,诚惶诚恐地抬头看她,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董芸深深舒了一口气,道:“看在你年纪小且身不由己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送你去交州,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宇文明珍这个人,生死有命,无人给你倚靠。但是你想清楚了,就凭你和你身边的小太监,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说不定还没到交州就丧了命。”
“二是我留你在宫中继续当公主,享受荣华富贵。但你必须依附于我,唯我是从。而你此生往后的目的,那就是成为我羞辱宇文敬的工具。”
“你要选哪一个?”
宇文明珍听到还有选择的余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决绝道:“我选第一个,泯然众生,就算出门即死,我也认命了。”
董芸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既然如此,明天会有人送你们上路。”
说罢,挥手让人将宇文明珍带了下去。
梨花一直守在外头,看着她处理完了,这才走了进来。
她知道,宇文明珍的事,多多少少会牵扯到姐姐的心绪。
对仇人的女儿心软,于姐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董芸见她入内,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梨花一眼便能品出其中的苦涩。
“待会儿还有其他事情要出去吗?”她轻声问道。
梨花摇了摇头。
董芸的眉眼舒展开来,笑意也终于到达了眼底:“晚上回去和芙宝好好吃顿饭。”
“好。”
第186章 大器
玉珍公主失踪, 宇文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羯族的使者团已经来京三天了,就等着人齐了送回去。
宇文敬不得不立即找来丞相李高,还有楚湘王等拥趸商量对策。
礼部尚书也是颇为头大, “难就难在,咱们里边有他们人, 皇上有几位公主,全都给漏了出去,咱们是防不胜防啊。”
楚湘王小心翼翼道:“不若找人代替, 就跟当初大长公主找人替换掉荣华公主那般?”
李高摇了摇头:“这个办法用过一次后,再用就不灵了。”
又有人道:“既然朝中有内奸, 玉珍公主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使团的耳中。与其费尽心机找人替代, 还不如直接找使团说明情况。”
李高:“玉珍公主混迹在流民中, 向南逃亡,寻求宇文明月的保护。这对皇上来说,不啻为一次重大的羞辱。使团应该明白,我们比他们更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宇文敬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更加阴暗。
对于他来说,女儿若是死了倒也罢了, 但她竟然投奔那妖女而去,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百姓若是知道这事, 人心岂不更加动荡!
一时间气得咬牙切齿,咯咯作响。
他看着李高道:“丞相所言极是,玉珍不见, 朕比使团还着急。既然如此,就请丞相亲自走一趟, 向使团说明。使团既然知道情况,想来应该给予理解。”
李高没想到这棘手的任务最终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君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谈了两天,总算谈出个结果来。
羯族使团最后提出的条件是,要求大魏再选一名皇室家族适龄的公主、郡主或县主前往羯族和亲,另外每年岁贡再多加绢三万匹。
宇文敬听到这些条件,脸色铁青。
但眼下北边的蛮族已经蠢蠢欲动,直压边界,如果这个时候再与羯族交恶,两国同时发难,他根本无法抵挡。
无奈之下,只得忍气吞声接受了这些条件。
可适龄的和亲公主去哪里找?他倒是有五六个女儿,但大的几个都已经许配出去了,除了玉珍公主,再小的也才七八岁,显然不合适。
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周边的皇亲国戚。
好一阵筛选之后,只剩下楚湘王的十六岁的女儿婉茹郡主合适。
难就难在,婉茹郡主是楚湘王爱妾媚夫人所生的女儿。
王府内,媚夫人正梨花带雨地向楚湘王哭诉,而婉茹郡主则是以死相逼,楚湘王是个耳根子软的,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媚夫人哭哭啼啼道:“当初他那个皇帝是怎么当上去的,若不是王爷和镇国将军全力支持,单凭先帝离奇死亡这件事,根本就轮不到他。如今位子坐稳了,他就不把王爷您放在眼里,连您的孩子都要算计,这还有天理吗?”
楚湘王连连叹气:“这能怎么办,若不是玉珍公主逃了,也轮不到咱们家婉茹。”
媚夫人哭道:“谁又能确定公主是真的逃走了,还是被他送走了呢?谁都知道,去羯族就等于是跳进了火坑。他舍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受苦,就把人送走了,却要让别人家的孩子去顶替。”
媚夫人越说越激动,“皇亲国戚就这么几个孩子,我们家婉茹年纪正合适,说不定他就是盯上王爷您了!”
楚湘王背着手在屋里踱步,眉头紧锁:“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点名要我们家的婉茹,如果我不交,那就是抗旨不遵!”
媚夫人哭得就要晕过去了,道:“王爷,您就不能去求南边帮忙吗?宇文明月那么厉害,短短时间内就统一了南部,手下将领如云。只要她愿意出兵,定能驱逐羯族,哪里还需要送人纳贡?”
楚湘王听到这话,瞥了媚夫人一眼,叹息道:“当初先帝死因蹊跷,我明知这里边有问题,但只因先帝并无男嗣,为了不使大魏绝后,最后选择和镇国将军一起将宇文敬拱上皇位。现在去求她,你说她能答应我吗?”
媚夫人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您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帮忙?再说,先帝的死又跟您没关系,这笔账不该算在您头上。”
楚湘王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媚夫人察觉到他的犹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王爷,您看不出来吗?宇文敬已经撑不住了!北边的老百姓都赶着往南边跑,已经没人愿意打仗了,田地荒芜无人耕种,要不了多久,北边蛮兵就打过来,他撑不了多久了!”
“王爷,您得赶紧想办法找后路啊。否则一旦蛮兵攻来,别说您的基业,就连我们王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性命难保啊!”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楚湘王瞬间慌了神。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猛然转身道:“我现在去找镇国将军商量对策。”
然而,刚出到大院门口,就被新任北镇抚司指挥使梁二拦住了去路。
“王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楚湘王不禁心头一跳,宇文敬这是为了防止女儿逃跑,竟派人把王府给团团围住了。
这分明是在逼他啊!
“怎么?本王是被软禁了吗?”楚湘王怒目而视。
梁二哈哈一笑:“自然不是,只是如今京城内,北蛮细作陡然增多,王爷大晚上的出行不安全,下官不过是稍微关心一下。”
楚湘王冷哼一声:“你们不就是想要婉茹吗?现在王府被你们围得水泄不通,她插翅也难飞,你们还不放心?连我也想拦!”
梁二忙道:“下官怎敢对王爷不放心,不过是担心王爷的安危罢了,王爷请便吧。”
楚湘王一甩衣袖,黑着脸上了马车。
……
镇国公府,林小公子正在大发脾气。
林老太太好不心疼,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唤着。
镇国公当年拥护宇文敬上位,深得其器重,这些年来整个镇国公府风光无限,府内上下,在京都,几乎都是横着走。
然而林小公子横着走了好几年,今日却阴沟翻船了。
这不,出门遇到个羯族使团的人,双方为了一个女人起了争执。本以为能凭借镇国公府的威名震慑对方,却不料反被对方打了一顿。
负责的官员赶了过去,但也只是劝他息事宁人。
小公子何曾受过这种气,回到府中便大闹起来。
小厮只说公子见到羯族使者欺负女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反倒被对方教训了。
林老太太听完,将那羯族使团骂了一遍,顺带将镇国公也数落了一番。
“我说这到底是大魏国还是他们羯族的地盘啊,人家都作威作福坐到咱们的脸上了,怎么就不管管?”
林大夫人偷偷瞥了丈夫一眼,附和道:“就是,一个小小的羯族都敢这么嚣张,要是北蛮大军真的打过来,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岂不是要跪着迎接?”
话未说完,镇国公便厉声打断:“住口!”
林大夫人立刻噤若寒蝉。
她说不得,可老太太却说得。
“介之啊,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形势了,京都能不能守住都是个问题。咱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羯族还只是个小国,倒也罢了;可万一蛮人真的打过来,京都守不住,咱们镇国公府怕是凶多吉少了。”
镇国公紧锁眉头,沉思许久才开口道:“如果向南边妥协,那我们现在的一切,可能都保不住了。”
老太太急切道:“可也总得把命留下来吧。”
镇国公叹了口气,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楚湘王来了。
……
南边。
金銮殿上,众臣议论纷纷。
“陛下,楚湘王和镇国公既已表态,恳求陛下出兵抗击蛮族,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与北军联手,共同驱逐蛮人,一统南北!”
董芸摇头:“京都长久以来被五大家族所掌控,若算上宇文敬一族,加起来是六大家族,如今不过是两家吱声,算不上诚意,不去。”
“陛下,”另一位大臣急切进言,“如今北蛮大军压境,若不借此机会促成南北两军联手,一旦北蛮击败宇文敬,势力必将进一步壮大。到那时,就不是我们南军能抵抗得了。”
“待北蛮控制北边,必定觊觎南边,到时候蛮族铁骑渡江南下,大玥危矣。”
“是啊,陛下,”又一位大臣忧心忡忡地附和,“北蛮人生性彪悍,擅长骑射,身材魁梧。若他们挥师南下,我们恐怕难以招架。”
“再深重的仇恨,也抵不过族群存亡的危机。”
“臣附议!”
“臣附议。”
金銮殿内,附和声此起彼伏,多位朝臣纷纷表示支持联合北军,共同抵抗蛮人。
董芸微微眯起眼睛,环视了一番那些站出来支持的大臣,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武将这边的梨花。
“大将军,你怎么想?”
梨花这才举牌上前:“臣以为,上京方面诚意不足,末将认为,应暂不出兵。”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反驳道:“久闻大将军武功盖世,连骠骑大将军都不是您的对手,但战争并非单打独斗,讲究的是谋略与兵力,是数以万计将士的比拼。就算您打得过蛮军的首领,可其他士兵却未必能抵挡得住北蛮上万铁骑的征伐,请大将军三思!”
梨花面无表情地回应:“我能打得过蛮族首领,我的士兵不需要联合北军也能打得过蛮人的铁骑,我并非在说大话!”
董芸听她这语气,面上不动声色,转头看着下列的张孝师,问道:“骠骑大将军以为如何?”
张孝师目光闪了闪,呃了一声,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论单打独斗,末将打不过大将军,论排兵布阵,末将也不如大将军来得巧妙,实在不敢妄言。”
董芸又将目光投向慕容九天和左齐:“辅国将军、车骑将军,你们有何高见?”
这两位都是梨花的师父,此刻被点名,不由得面面相觑。
说实在,这个徒儿确实出挑,但对方可是北蛮人!正如前边有人说的那样,就算她能打得过蛮族首领,可南军众儿郎,真的能与那些强悍的蛮人抗衡吗?
董芸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除了大将军觉得可以打得过蛮人,其他人都不看好。”
就在这时,夏寻雁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或许还是可以等上一等。如今都这个地步了,上京方面却仍只有两家表态,显然缺乏足够的诚意。就算要联合北军,也不能由着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他们说联合就联合,那么将来击败北蛮后,治国的大权又该如何算?”
众人闻言,瞬间没了声音。
董芸最后拍板:“那就按照夏相所说的,六个大家族,至少有四家表态要请朕过江去为他们做主,朕才会考虑下一步动作。”
有人急切道:“可是陛下,当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北蛮大军恐怕已经席卷整个京都了——”
董芸抬眼:“朕心意已决!”
时至朝会结束,群臣还在议论纷纷。
梨花神色如常,出了太极殿后又转身去了军营。
到了傍晚,才返回宫里。
大将军可自由进出后宫并居住宫里,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事。
但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男人,后宫妃子皆是女人,大将军男子身份,确实不该入后宫。
如今的大玥皇宫却是个例外。女皇帝与女大将军,没有后宫的顾忌,自然无须避嫌。
况且皇帝的性命都是大将军无数次救下来的,大将军还能害皇帝不成?
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大将军就住在宫里这个事实了。
梨花回到宫里,董芸还在忙碌。
见她回来,惊讶道:“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梨花将她手上的笔给收起来,放到旁边的笔架上。
“想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好东西”这三个字,董芸可是很少能从梨花口中听到,毕竟她如今是皇帝,要什么能没有?能打动她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梨花跟着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能让梨花称为“好东西”,董芸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她好奇地转过身来:“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梨花揽着她的肩膀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董芸坐了一天了,早就乏得很,听她这么说,立即站起身来。
“走,去看看。”
梨花转头冲着翠儿道:“晚上让芙宝先睡,我和陛下今晚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翠儿应下。
二人偷偷摸摸地出了宫,两人一骑,朝着皇城外疾驰而去。
董芸靠在梨花的怀里,转头问道:“我们要走很久吗?”
梨花嗯了一声,“要跑两个时辰。”
董芸认命,顺势在她脖子那里吻了一下,随即便转过头来,将全身的力气卸下来,依偎在她怀里。
这段时间以来,日日待在宫里,乏闷已久,这次能趁着夜色出来跑马,就当作散心,也挺好。
说是散心,可随着这么一路奔着,她倚在梨花怀里,不要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被摇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地方。
腰有些累,梨花将她抱下马去,又给她揉了揉。
董芸看着前边开阔的一片荒芜,又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疑惑道:“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在哪里?”
“就在前面,”梨花从脖子上取下望远镜,开启夜视功能,递给她。
“左边那里,有一座矮山,山上有几座房子,那是我们的目标。”
接着,她指向右前方大约五六里外的一片火光,“那边密密麻麻的火把那儿,是雾隐军最新研究的武器场。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新武器的威力。”
董芸取下望远镜,远远目测了一下矮山和基地的距离,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要在四五里之外直接打击山上的目标?这会不会太匪夷所思了?而且那里好几座房子呢,得多大的东西才能把它们全部摧毁?”
她转头看向梨花,眼中满是疑惑:“即使是用于攻打城门的投石机,射程也不过几十丈远。你不会告诉我,你这个新武器的威力比投石机还要强大吧?”
梨花只是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她走到一旁,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向基地的方向挥舞了几下,似乎是在发出某种信号。
紧接着冲着董芸道:“现在,把望远镜对准目标,别眨眼。”
董芸闻言,立刻将望远镜对准了远方的矮山。
突然间,一声轰鸣响起,半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矮山。
紧接着,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座矮房子在瞬间被炸得粉碎。
董芸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而梨花则继续挥舞着火把。
轰——轰——轰——
随着连续的爆炸声响起,矮山上的另外几座房子接连被摧毁,甚至连周边的树木也未能幸免,被强大的爆炸力拦腰炸断。
五次连续的轰炸过后,梨花将火把向下一挥,示意停火。
“结束了,”她轻声说道,“明天早晨趁着天亮,再给你演示一次。”
董芸目不转睛地看着梨花,心跳加速,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这……这真的是你研究出来的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基地要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如此巨大的动静若是在城池或村庄附近进行,势必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梨花摇了摇头:“这个东西,和曲辕犁及造纸术的出处一样,叫红衣大炮。”
都是系统出品,算不得她研究。
“怪不得今日你在朝堂上会那么笃定,”董芸感叹道,随即又有些嗔怪地说道,“坏胚子,也不事先跟我透露一点风声。”
梨花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这个武器刚弄出来没多久,性能还不是很稳定……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但考虑到如果瞒着你,可能会影响你的决断,这才带你过来看看——”
刚说完,看到董芸有些站不住的模样,赶忙丢下火把揽住她的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董芸摇了摇头,紧紧抓住梨花的手臂说道:“不是不舒服……是太激动了,我简直不知所措,心跳得好厉害……”
这样的武器,闻所未闻,威力之巨大,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也就这个样子吧。
有了这样的武器,她还怕什么!
梨花扶着她道:“你如今是大玥的女帝,将来还是整个南北的天子,这些,不过才是开始。”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董芸看着她,眼神发亮。
梨花笑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更遑论这些东西。”
董芸听她这话,心里愉悦得很。
“你对我真好。”
梨花将她拥进怀里,“我对你的好可是有条件的,不允许你立后宫,只能有我一个人。”
董芸嗔道:“你一个人我都应付不完,再多几个人,岂不是要我的命。倒是你,现在声名大噪,还不知道有多少男的女的往你身上凑!”
梨花道:“放心吧,别的人我一个都记不住,就光只记得你了。”
两人黏糊了一会儿,梨花道:“眼下已经是半夜,黑漆漆的也不好赶回去,我们往基地那边去,宿上一晚,明早趁着天亮再给你演示一遍,到时候我们再去小矮山上面看看,检查一下这个红衣大炮的威力再回去,如何?”
董芸疯狂点头,她也想趁着白天看看这大家伙的威力。
两人于是又上了马,往基地而去。
与来时的昏昏欲睡相比,董芸这会儿显得很兴奋,在梨花的怀里转来转去,说着刚刚看着大炮轰炸的场景。
跟芙宝一个模样。
梨花揽着她的腰,嘴角带笑,偶尔插几句话回应她。
两人到的时候,那些人正在清理发射后的现场,见到董芸进场,齐刷刷都跪了一地。
董芸含笑,让他们平身。
等人都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好多熟悉的面孔。
大根、秦大山、张老五夫妇,还有大小林子的父亲林勉等近百位乡亲,另外还有十几个文人模样的,应该是负责设计和图纸方面的研究人员。
这些人刚忙完,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但一双双眼睛尤为明亮,看着董芸,盛满激动。
“陛下——”
“陛下——”
一声声很是热切。
董芸心里颤得厉害,她强压着心里的情绪,与乡亲们寒暄。
等说完话,已是深夜,众人这才回宿舍歇息。
宿舍分为男女两个区域,每个区域又隔成若干小间,每间住着十几个人。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什么特权,就算是梨花之前来,也是和大家一起睡在大间里。
她把自己的床铺让给董芸睡,自己则将铺盖铺在地上,准备打地铺。
其他人怎么能让大将军睡在地上,纷纷出声让她来自己床上睡,但都被梨花给拒绝了,最终无奈躺下。
但一想到跟大玥皇帝睡在同一间房舍里,每个人都忍不住激动得心怦怦直跳。
躺在床榻上的董芸,同样心潮澎湃,想到刚刚的红衣大炮轰炸时候的一声声巨响,想到乡亲们那一双双透亮的眼睛。
逃亡的经历,让她失去了很多,但同样地,也收获了许多。
她侧过身子,借着外头屋檐下灯笼那微弱的光线,深深凝视着躺在自己床前的女子。
那是她深爱的姑娘,身姿躺得笔直,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腹上,呼吸均匀。
若不是在宿舍里头,董芸一定会立即下床,钻入她被窝里,在她怀里寻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
可惜现在不方便。
只能这么痴痴地望着她。
却见那人原本放在腹上的右手动了动,向上伸了过来。
董芸赶忙伸出手,很快就被她捉在掌心。
手背在下一刻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睡吧。”那人轻轻说道。
一如两年多以前,她被张孝师和白愁参带走,那小哑女也是这么守在她的榻前,眷眷地吻着她的掌心,安抚着她。
她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收回手,安下心来躺平,沉沉睡去。
第187章 援军到
近日, 上京频发事端。
楚湘王的女儿婉茹郡主出逃,鸿胪寺闯入大量百姓,羯族使团遭遇袭击, 百位美人被劫走。
羯族使团愤然离京,临别时更是放下狠话, 誓言不日将踏平上京,将这份耻辱加倍奉还。
宇文敬这下是彻底下不来台,惶恐至极。
新年刚过, 羯族的报复终于还是来了,边境战火燃起。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羯族率先发兵, 北蛮紧随其后。两个异族, 仿佛约好了一般,如同一狼一虎,直逼魏国边境。
宇文敬紧急调兵,遣将前往西北羯族战场鹭州和正北部的蛮族部落伽西战场。
边境的将士抵抗一轮,最终还是节节败退。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战线已经被逼到了邵平关, 距离京畿地带不过三百里的距离。
一时间,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百姓纷纷出逃。
同样着急的还有京都的五大世家。
三百里的距离,快马一天一夜就能赶到,一旦大军兵临城下, 所有人都得完!
原本还在踌躇不定的大家族们再顾不得利益和面子,也顾不上宇文敬的阻拦, 纷纷派人前往南边,恳求南边出兵, 驱除羯族和北蛮军。
董芸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问道:“这是第几个家族了?”
“回陛下,除宇文敬一族外,正好是第五个。”身旁的宦官恭敬地回答道。
董芸闻言,冷笑一声,“可总算是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了!我还以为他们骨头能再硬一些,坚持到蛮人攻入上京的那一刻!”
其他朝臣们却忧心忡忡。
如今北蛮大军已经在百里之外,再加上阴险狡猾的羯人,就算南边的士兵赶到,当真能打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异族人吗?
有人更是暗自摇头叹息,暗暗质疑女帝实在过于刚愎自用,对大将军的信任更是盲目到了极点。
一个二十多岁的帝王,又是女子之身,还能盼她能有什么雄才大略?
还有这位不过双十年华的大将军,同样是女子之身,不过是武功高了一些罢了,却如此不知深浅,如何能担当起拯救家国的重任?
真是把好端端的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女人当家,果然还是不行。
董芸又怎会看不出底下的暗潮涌动,她并未在意,只是高声唤道:“大将军何在?”
梨花上前,朗声应道:“末将在。”
“外族之患已迫在眉睫,朕命你,立即点兵渡江,率领大军赶赴北境,将异族人驱赶出关,收复山河!”
“末将领命!必将不负陛下所托!”
“张孝师、慕容九天、左齐等诸位将军,全力配合大将军,听候大将军传令,不得有误!”
众将齐声应道:“末将领命!”
……
蛮人的骁勇善战早已是闻名遐迩,但边军将领也并非个个孬种。
难是难在,北军军备早已破败不堪,那些甲胄和武器,都还是顺义帝在位时打造的,近十年来就没更换过。
还有更难的。
自与羯、蛮两族开战以来,边境粮草就已经捉襟见肘!将士们吃不饱肚子,哪里还有力气与敌人浴血奋战?
士气低迷如同瘟疫般蔓延,队伍开始溃散。
两族联军还未发起猛烈攻势,北军的防线便如同纸糊般脆弱不堪,一退再退,直至退到了昭平关。
十万大军,如今就仅剩三万人了。
老将秦欢站在关口上,望着远方苍茫的大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吐了口唾沫,狠狠地说道:“孩儿们,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得退到上京了,一旦到了京都,国就破了。”
副将咬牙道:“将军,可也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去送死啊。眼下我们不过三万残兵败将,西北的羯族虽然人数不及我们,但蛮人那边,追上来的阿鲁纳部队就有一万人,更不用说后面还有近十万大军驻扎在红谷。”
“一旦他们后面的人员跟上来,发起总攻,就咱们这些人,怕是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另一位将领补充道:“别说他们后面的人跟上来,就是阿鲁纳这一万人马,我们就已经难以抵挡了。”
蛮族先锋队伍一人双马,装备精良。
反观边军,连马儿都是瘦骨嶙峋,拿什么跟人家打?
秦欢深吸一口气,挠了一把胡子,“守不住也得守啊!老子这辈子誓不当逃兵,也绝不会向蛮人和羯人投降!”
众人一听,都默默低下了头。
又有哪个士兵愿意投降,愿意当逃兵?
此时正值正月,寒风凛冽,将军们尚有几件破旧的冬衣御寒,而普通士兵却只能身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有人提到:“既然这里已经靠近上京了,能不能让上头给咱们送些冬衣过来御寒?”
副将叹道:“别说有冬衣了,前两天刚申请粮草,上头都调不出来!说还要等两天。你说连饭都吃不饱,这样下去不用等人家打过来咱们就撑不住了,这还怎么打?”
秦欢闻言鼻子一酸,只能解释道:“去年北边到处闹灾荒,百姓纷纷南渡,无人种地,无人纳粮,这才耽搁了。”
“将军,想当年先帝在位,边军不说条件有多好,可也从未寒碜到这个地步。就算从哪里挪也要先紧着咱们的口粮吧!”
有人道:“哎,别想了。咱们在外边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京都内各世家极尽奢靡歌舞升平!皇帝三宫六院一年不知道纳娶了多少妃子,后宫光是脂粉钱一年就高达四十万两!最低一级的宫女,年俸禄都有近两百斛,再看看咱们将士一年能拿多少军饷。”
“军饷?”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讽刺,“哈哈哈都两年没拿到了!咱们这些兵蛋子都是白当兵,哪有军饷可拿?死了就更不值咯,没有抚恤,死了也是白死!”
秦欢心中苦涩,别说普通士兵,他自己的待遇又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家世不好,他至于被安排到边关那么多年吗?
“行了,不要再说了!”
情况已是如此,再说下去粮草和冬衣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会让军心动摇得更厉害。
然而待他走后,底下的士兵们并未安静下来,反而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高涨。
“听说南边士兵的待遇好,武器甲胄都是新的,女帝更是下令,所有军备三年一换,军饷也没听说落下过。”老兵压低声音,眼中的羡慕挡也挡不住。
“南边经济繁荣,沱东一带都是富饶之地。炀州和沥州临近海口,听说正在和洋人做生意呢,光是关税就能收一大笔,当兵的待遇肯定不差,不像咱们这样。”另一个士兵接过话茬,语气中满是向往。
“哎,你们说,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投靠南军去?毕竟女帝是先帝之女,大魏先祖的后人,大家同宗同源,咱们投诚也不算叛军。”
“可是女帝并未派兵渡江,咱们就算有心投诚,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你们说,都这个时候了,女帝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难道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祖宗的江山被蛮人夺去吗?”
这时,一个看似颇有见识的老兵开口道:“你们不懂,女帝这是在等京都各世家妥协。”
“妥协?什么意思嘛?”
“就是等世家们主动低头去求她,承认她的统治地位,支持她的政令。”老兵解释道。
“这……这女帝也太小心眼了吧,眼下国家都要灭亡了,她还在计较那点子事?”有人不满地嘟囔道。
“错,女帝并非小心眼,而是有远见。”一个士兵反驳道,“她这时候不把握机会拿下世家,后面就容易被吃得死死的。”
“且不说女帝,都这个时候了,各世家却为什么死咬着嘴边利益不放,不愿意妥协?”
“就是,女帝不发兵你们说她不好,明明世家一低头就能成的事,你们不怪世家却怪女帝,这也太不公平了!”
“哎,想让世家大族低头,难咯。”
“叔,为什么世家不愿意低头?”有个年轻的小子忍不住出声。
“还能为了什么?利益呗。”老兵叹了口气,“女帝在南方推行均田制和官绅纳粮制,这对世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们万顷良田,怎么可能舍得把田地分出去?”
那老兵又继续道:“他们不仅不舍得,他们连田税都不愿意交。刚刚副将不是说了吗,宫里胭脂钱一年就得四十万两,世家不纳粮不交税,那这些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咱们小老百姓身上搜刮。”
“哦,我明白了。所以女帝这是在逼世家低头,好把他们的财富分出来给老百姓。”年轻的小子恍然大悟道。
老兵叹了口气:“是啊,这么一来,世家哪里愿意妥协。咬牙硬撑着,就指盼着咱们这些当兵的,能帮他们守住昭平关,把蛮人打出去,他们好在关内继续享福。”
其他士兵听了这番话,个个义愤填膺。
“老子在边关流血流汗,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臭虫,真是不值当。”
“叔,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去投奔女帝了。”年轻的小子说道。
“老叔,你说女帝不渡江,万一北边守不住了,被蛮人夺了去,对她也不好吧?”一个士兵担忧地问道。
老兵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估摸着,女帝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但若是世家还是冥顽不灵的话,她可能也会狠下心来不发兵。等到蛮人真的占领了北边之后,她再以收复山河为名,遣兵渡江,将蛮人驱除出去,再把领地和财富从蛮人手中夺回来,重新分配。”
小年轻突然笑道:“这不相当于把财富洗白了的意思?”
老兵笑了:“可不是嘛,不过咱们北边的这些兵蛋子和老百姓可就惨了。”
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女帝这招是狠了,只是北蛮军如此骁勇,到时候北方沦陷,她想要夺回来,怕是难咯。”
小年轻忙道:“听说南边出了个女将军,很是厉害。”
老兵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一个女娃娃,细胳膊细腿的,能厉害到哪里去。
……
当夜,夜色如浓墨般厚重,狂风呼啸。
昭平关大营内,灯火如豆,稀疏而黯淡。
士兵沉浸在睡梦之中,却不知死亡的阴影已近在咫尺。
西营一名士兵半夜起来放水,迷迷糊糊之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睡意在一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惊恐地张嘴欲呼,但短促的呼喊声还未完全发出,喉咙便已被冰冷的刀刃割破,最后瞪大双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尖锐的号角声刺破了夜的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将整个营地从沉睡中惊醒。
“敌袭——!”
“敌袭——!”
“列阵——!列阵——!”
呼喊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夜的宁静。
秦欢从梦中惊醒,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心头,浑身一震,瞬间坐起。
眨眼之间,长刀已然握在手中。
身上的甲胄,睡前并未解下,随着他站起身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将军,是羯族人夜袭,大约五千多人,目标直指西营。”传令兵匆匆赶来。
大营坐南,两翼分东西两营,西营存放着仅剩不多的粮草。
秦欢心中暗骂一声,他本以为西边有栖山阻挡,羯族人不会轻易发动攻击,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狡猾。
他大步走出营帐,高声呼道:“擂鼓,迎战!”
“何副将带一万人马留在大营防守,其余人等随我前往西营!”秦欢果断下令,转身跨上战马,直奔西营而去。
等赶到西营时,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士兵们正在奋力抢救粮草,而羯人则趁机在暗处发动攻击,一时间惨叫连连,惨状不堪。
这些羯人似乎已经摸清了对西营的布局,不断利用火光和烟雾制造混乱,分割包围小股守军,逐一消灭。
秦欢见状心中一紧,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火矢齐射!”
很快,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划破夜空。
火光中,羯人的身影不再隐蔽。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依然勇猛异常,利用火势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势。
边军顾及粮草,一时间投鼠忌器。
“稳住阵脚,结圆阵防御!”秦欢迅速调整战术。
士兵们迅速反应,围绕着粮草堆形成坚固的防御圈。长枪兵在外围构成第一道防线,抵挡敌人的冲锋,弓箭手则在后方持续输出,给予敌人重创。
眼看阵型奏效,羯人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找到切入点。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大营那边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秦欢瞬间绷紧了神经,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面带惊恐地报告:“将军,不好了!蛮人…蛮人正在攻打我们的大营!”
“来了多少人?”秦欢紧张地问。
“太多了,整个隘口前面黑压压一片人,根本就望不到边。”士兵气喘吁吁地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士兵们心头突突直跳,有人眼里已经透露着绝望。
蛮军驻扎在红谷的队伍赶上来了!
而且羯人和北蛮还联手了!一个偷袭西营吸引火力,另外一个直奔大营而去,目的就在昭平关关隘隘口。
秦欢最怕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整个昭平关只有不到三万残兵,如何能抵挡得住?
一时间心跳如擂鼓,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今夜或许就是他们这支边军的生死存亡之际。
“传我命令!”秦欢大声喊道,“所有人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没有退路!”
他迅速调整战略,下令全军放弃西营,全力回防大营。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面对悬殊的兵力对比,这一切努力或许都是徒劳的。
但已经由不得他们多想了。
混乱与火光中,边军且战且退,往大营方向奔去,而羯人像毒蛇一样紧追不舍。
火光中,每一声惨叫都像一把尖刀刺进秦欢的心脏。
他转头回望着身后战场上惨烈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尽绝望,仿佛看到了边军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
但他们不能再退,只能战死。
今夜之后,异族将会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长驱直入,攻入上京。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无力极了,手中的大刀几乎再也握不住。
就在在这紧要关头,东面突然出现了密集的星星火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将军,好像是援军!”小兵一抹眼睛,哭喊道。
秦欢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我们没有援军!”
他们边防军就是最后一道屏障,宇文敬不会舍得把上京的十万禁军调出来支援他们,那是他最后的底牌,这些绝对不是禁军。
或许是蛮族的后备军也说不定,倘若是,那就是来向他们索命的。
“将军,冲在前头的是位女将——”
“女将?”秦欢终于停下了步子。
手下士兵一听,顿时兴奋起来:“莫非是南边的女将军?梨花大将军?”
秦欢瞪大了眼睛,远远眺望着北边。
一大片火光之中,数万铁骑,仿佛天降神兵一般。
人数之多,同样望不到边。
整个地面都在震颤。
而当先一人身披银甲,手持长枪,英姿飒爽!
在她身后,数万精锐骑兵如同狂潮般席卷而来,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卷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银色的身影仿佛要将这黑暗的夜撕裂。
真的是位女将!
“难道真的是那位女将军……”
士兵们看到这一幕,无不欢呼雀跃:“南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女帝派人渡江来接应咱们了!”
“弟兄们,杀啊!冲出去!杀这些蛮人个片甲不留!”
士兵们瞬间士气大振,原本笼罩在心头的绝望一扫而空。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震天的喊杀声,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压力与恐惧都宣泄出来。
蛮军怎会料到大半夜的居然还有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不得不放弃隘口,转头和援军对上了。
为首的阿鲁纳和援军女将领率先斗在一处,但是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都还没来得及眨眼,阿鲁纳就被挑下马,身首异处。
还不到十招的工夫。
双边战争一触即发,甚至前头的队伍已经交上手了。
却听到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呜——
呜——
呜——
是蛮军退兵的信号。
“暂时避战——”蛮军中有人喊道。
对方似乎已经意识到,今夜奇袭的目的必定不能顺利达成,加上关隘易守难攻,再打下去,结局难料,并非他们想要的结果。
尤其是突然冒出的这支援军,首领竟如此厉害,几招之内便能把阿鲁纳挑下马来。
阿鲁纳可是北蛮的十大勇士之一啊!
探不出深浅,避战才是上策。
羯人和北蛮军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两军会合,士兵们欢呼声震天。
秦欢腰间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战袍,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仍拄着大刀朝援军迎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女子,年轻得过分,但眼神坚毅,容貌秀美。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竟是女帝的得力干将,能号令数以万计的大军为她作战。
“秦叔叔——”
一位小将紧随其身后,大老远向秦欢打招呼。
秦欢定睛一看,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昭然侄女,你怎么也来了?”
秦昭然笑眯眯道:“侄女我如今可是女皇陛下钦封的平虏将军,随大将军北上驱除蛮军和羯人。”
说着,转向梨花道:“大将军,这位是秦将军,当年随我祖父征战过蛮族,算是我的本家人。”
梨花微微颔首。
“秦将军,久仰了。”
秦欢此刻还沉浸在激动之中,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子,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抱了抱拳道:“大将军的名声,本将如雷贯耳,今日能得一见,实属荣幸。”
梨花道:“蛮人侵犯边境,长驱直入,上京五大家族惶恐不已,请求陛下做主。陛下令我北征,收复山河。秦将军,你是要听我的,还是要继续听宇文敬的?”
秦欢迟疑了一下,回道:“末将听命于正统。”
梨花道:“女帝乃先皇顺义帝亲生女儿,要说正统,再无人比得过她。还是秦将军认为,陛下以女子之身,不堪大任?”
秦欢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们,只见他们一个个眼神激动地盯着他,仿佛在催促他快些应下来。
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投靠南军,成为女帝的兵马了。
再看梨花那凛冽的眼神,秦欢最终回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女皇陛下英明神武,自当继承大统。”
他无法说出效忠宇文敬的话来,毕竟刚刚若是没有这支援军,他们这群人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了,哪里还有站在这里谈条件的资格。
既是先帝之女,也算不得不忠。
梨花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很好。往后你和你的人,便编入本将军的队伍,听我号令!”
秦欢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属下领命,一切谨遵大将军吩咐!”
“现在立即点兵,征集三千个不怕死的勇士,随我的先遣队前往羯人营地。天亮之前,本将军要让这些羯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秦欢听到这话,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
趁胜追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羯人应该想不到懦弱的边军会在遇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反过来去偷袭他们吧!
这个人,当真是敢想极了!
其他士兵听到后,瞬间热血沸腾,高声响应。
“我要去!”
“我也要去!”
“还有我!”
第188章 想梨花
边关驻军太渴望一场胜利了, 但这些年来,因为上京对外的态度,他们就几乎没打过一场胜仗。
很多新兵蛋子根本就没有尝过, 将敌人踩在脚下到底是什么滋味。
但是今夜,他们知道了。
在以往的夜晚, 他们总是守在营帐中,提心吊胆地防备着敌军的突然袭击,却从未敢想象, 有一天他们也能成为夜袭者,潜伏在别人的营帐之外。
而且还是在敌军刚刚袭击过后的不到两个时辰之内。
边军三千人, 加上大将军先遣小队两千人, 一共五千名勇士, 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出发。
虽然斥候曾多次侦察过羯族营地,但由于羯人警觉性极高,他们的侦查往往只能在外围进行,五里之内的内圈,他们是进不去的。
但眼前的大将军,脑子里像是装了舆图一样,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些羯人的藏身之处。
在靠近羯人营寨内圈的时候,所有人弃马步行, 大将军召集各小队长进行任务分配,给每个小队都安排了具体的进攻方向。
五千人的队伍,分成十个小队, 人数不一,各司其职。
一队负责戒备, 管理信号传递;
二队负责开道,清除营地守卫;
三队负责发动奇袭, 趁敌人不备,冲入营中尽可能地收割人头;
四队为神弓手,占据营地制高点,攻击主要目标,压制敌军;
五队直奔羯人马场,待进攻信号发出之后,将所有马儿往外赶,切断羯人的退路;
而余下的主力部队,则在奇袭结束后,负责抵挡羯人的反攻,在正面吸引火力。
边军从未经历过如此周密的战术部署。以往,他们的行动往往简单粗暴,不是整体突袭就是正面进攻,因此常常出现漏洞。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被动挨打,鲜有机会主动出击。
然而,今夜不同往昔。
让士兵们感到震惊的是,大将军没有选择坐镇主力部队,而是亲率二队,身先士卒。
边军一个小兵崽子有幸和大将军分到同一个小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敏捷如同猎豹一般,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接近羯人的营长。
只见她手法娴熟,瞬息之间就解决了几个守卫,那些羯人根本就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已经成了匕首之下的亡魂。
小兵看呆了,浑然不觉危险已悄然逼近。身后营帐的暗影中,一个身影悄然出现,手握短刀,迅猛地向他扑来。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他的喉咙。
小兵惊恐地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相反,他听到了一声闷哼,随后一个沉重的物体压在了他的背上。
潮湿温热的液体渗透了他的衣衫。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偷袭者额头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脑袋无力地垂向一侧,显然已经一命归西。
那把匕首,正是大将军的。
小兵慌忙推开身上的羯人尸体,翻身坐起。
大将军摸过来,将匕首拔出,冲着他点了点头,又朝前头继续匍匐前进。
小兵眼睛一热,赶忙跟上。
而与此同时,三队奇袭的队员们顺势跟进,冲入营帐,对那些还在睡梦中的羯人展开了屠杀。
这些羯人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刚完成任务归来,躺下休息才没多久,那些之前在几十里之外还瑟瑟发抖的边军,此刻正挥着大刀朝他们的脖子砍来。
有些羯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已经身首异处。
一切都那么地猝不及防。
很快,四下里开始陆陆续续发出惨叫声。
羯人终于意识到有人夜袭,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列阵抵抗。
而此时四队弓箭手已经持续占领了高地,一旦有人冒头,就直接一箭过去,将人干净利落地干掉。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羯人终于组织起了队伍,列阵迎战。
奇袭队员见对方已经做出反应,立即隐入黑暗中。而前头的主力部队很快收到信号,正面发起进攻,吸引火力。
马场的马儿这时候也被放出来,朝外奔去,震得地面颤动不已。
羯人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是敌方大部队来袭,一时间人心惶惶,四处逃窜。
黑暗中的奇袭队员们趁机出动,猎杀落单的羯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边军的士兵们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斗方式,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想到几个时辰之前,这群恶魔就是这样闯入他们的西营,收割同袍性命,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嘶吼着将一个个仇人送上西天。
羯族人失去了先机,阵脚大乱,被边军各个击破,很快就溃不成军。
有些羯人想要趁乱逃走,却发现马匹早已被放走。
才刚逃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边军一刀刺中后心。
自诩为猎手的羯族人,终于尝到了成为猎物的滋味。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
随着战场上的惨叫声渐渐沉寂,胜利的喘息与欢呼声交织在空气中。羯族的四个领队,被五花大绑地押解到众人面前。
众人齐齐呼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几个部落凑成的一个弹丸之国,竟敢要求我们的公主和亲,甚至索要岁贡,真是胆大妄为,当真该死!”
“边关不知道多少老百姓惨遭这群恶魔的蹂\躏,这些畜生死不足惜!”
面对边军的愤怒指责,那几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末日已至,反倒狂笑道:“那又如何,你们自诩泱泱大国,最终还不是要向我们这些所谓的弹丸小国屈服!”
“一群孬种,再多的人也打不过我们!”
边军将士们气得咬牙切齿,但大将军未下命令,压着怒火不能动手,只能朝几人头上吐着唾沫,以泄心头之恨。
梨花抬头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丢下一句话道:“把他们全都处理干净,带上马匹和财物,回营!”
说罢,翻身上马,准备返程。
边军将士们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手起刀落,直接将几个领队抹了脖子,用布条包裹起头颅,要带回西营给同胞们泄愤。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上千匹骏马。
羯人和蛮族人作为游牧民族,拥有辽阔的土地来饲养马匹。这次能够缴获对方这么多马匹,士兵们兴奋得满脸通红。
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丰厚的战利品。
这些羯人一路驱赶边军,一路掠夺。他们身上挂满了值钱的东西。大将军并未要求将士们上缴财物,这意味着,拿到了就是自个儿的了。
满载而归的几千人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了昭平关。
留守的士兵见到这一幕,肠子都悔青了。
秦欢腰上受了伤,没有参加夜袭。
但从这群兵崽子们口中得知了袭击的经过,也不禁震惊了许久。
他知道,大将军能提出夜袭,结果必定不差,但了解到细节之后,总算品出了差距来。
不但从魄力上自己就没办法跟这个年轻的将军比,在行动策划和安排方面,也没能及人家的一半。
大将军虽然看似不善言辞,但她的协调能力却出奇地好。
五千人出任务,一半多不是她的人,短短时间内她也能把队伍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士兵们回来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不服。
大家睡觉之前都还在讨论着这场行动,尤其是被梨花救过一命的小兵崽子,已然把这位和自己同岁的女将军当成了唯一神祇来看待。
“我是万万没想到大将军居然跟我们一起去清道,这种活儿向来有去无回,都是些不怕死的上,大将军居然跑在了前头,这不是身先士卒是什么!”小兵崽子眼里充满了崇拜。
“我冒冒失失的,大将军也没呵斥我,只是让我小心一些,呜呜呜,大将军真的好好啊。”
“喂喂喂,你注意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旁边士兵提醒道。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大将军就是最厉害的,谁说大将军不好我跟谁急。”小兵崽子道。
另外一位同样出任务的士兵笑嘻嘻道:“谁敢说大将军不好?看看我们今天带回来的这些战利品,大将军都没收上去,这样的大将军,大家都恨不得把她给供起来。”
那些没能参加任务的士兵则是满脸的羡慕嫉妒,“我昨天受了伤,没能去成,真是亏大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去。”
“放心吧,羯族的那个营地才一万多人,他们后边还有个大本营,咱们肯定还有机会。大不了到时候直接打到他们老家去,把他们的部落洗劫一空。”
众人聊得兴起,又忍不住感慨道:“多亏了大将军来救援,不然咱们昨天就已经全都交代了,哪还有机会在这儿聊天?”
“你们看南军的装备,那甲胄闪闪发光,他们可真是太有钱了。”有人羡慕地说道。
“秦将军昨天已经答应编入大将军麾下了,咱们以后都是大将军的人了,肯定也能换上那样的装备。”
而在另一边的大帐中,几位将领正在商讨接下来的战略。
秦欢道:“大将军昨夜率领两万精兵及时赶到,一时间确实震慑到了蛮军。但蛮军人数众多,据我所知,他们至少有十万大军,甚至更多。这次夜袭昭平关,他们并未全体出动。一旦他们摸清了我们的底细,必定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到时候,以将军这些兵马,再加上末将这里两万多的残兵,恐怕难以抵挡。”
“更不用说羯族那边昨夜损失了一万多人,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伺机给我们致命一击。”
梨花点头:“我明白秦将军的担忧。当初我们收到边军退到昭平关的消息后,为防不测,先安排一半人马轻装赶路,提前赶来支援,还有一部分人马押送着辎重,会稍微慢一些到达。”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守住关口,等待后面部队的会合。”
秦欢听到后面还有援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
北境烽火连天,而南边的日子依旧如常流转。
董芸一如既往地忙碌着。
战报也是一份接着一份被传往朝廷。
“启奏陛下,北征大军已全部渡江,大将军亲率两万精锐铁骑在前,全速驰援昭平关的边军;张孝师等诸位将军则负责押送辎重,紧随其后。”
“报——羯人与蛮族联手夜袭昭平关,幸得大将军及时赶到,保住了关口。大将军趁夜色未褪,率领兵马尾随羯族败兵,反手偷袭其营地,杀得对方措手不及。羯人的一万三千先行军全军覆没!”
“报——我军后续部队已全部抵达昭平关,北蛮军退至百里之外的红河。”
“报——左齐将军和大牛将军奉大将军之命,绕过越莽山,突袭了羯族驻扎在鹭州的两万大军,大获全胜。残余的羯人士兵不足千人,仓皇向西北逃窜,已难成气候。同时,太华公主率领八千勇士直捣羯族后方,一举歼灭了羯族最大的阿勿嘀部落。羯人联盟至此土崩瓦解。”
听到这一连串的捷报,董芸脸上的紧绷神情终于稍稍舒缓。
原本不看好大将军的一众文官,在一次次捷报传来之后,便渐渐地不敢吱声了。
董芸看在眼里。
但不得不说,臣子们提出的意见也是客观存在的。他们不是和梨花朝夕相处的人,想让他们全然信任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确实难以办到。
就算是自己,若不是知道梨花有后手,或许也未必能坚定信念。
她主动开口道:“羯人和北蛮联手,大将军为避免两面受敌,先拿下羯人以解除后顾之忧,如此之后便可全力对付蛮军。”
“但蛮军才是块难啃的骨头!”
说起北蛮的这支队伍,朝堂上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顺义帝在位时,大魏与蛮族的交锋就未曾占到半点便宜,双方一直势均力敌、相互忌惮。
只是这几年宇文敬上位,国力衰退,也给蛮族人看到了机会,这次便纠集十万人马,想借此一举拿下大魏国。
先前在北征之事上与董芸意见相左的文官们,看着眼下捷报频频,女帝也没有追究他们之前的态度,见好就收,反过来宽慰道:“大将军有勇有谋,既然能将羯人灭族,又有张孝师和慕容九天等老将配合,将蛮人赶出关外,应该不是难事。”
董芸摇了摇头:“大将军来信,说北蛮倾全国之力南下,势在必得。对方人数众多,彪悍好战,又多数是骑兵,我们的士兵多为步兵,与之抗衡,大将军的压力不小。”
希望那些红衣大炮能帮上大忙。
等忙完事情,回到后宫。
芙宝下学回来,等着母亲用晚膳。
如今皇家的小朋友就她一个人,设置尚书房没有意义,就只请老师来一对一教导,为避免她读书枯燥,又另外给她找了四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为她伴读。
除之前的蔡夫子之外,老夏相和小夏相都安排了对应的课程,芙宝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见到董芸进殿,芙宝恭敬上前行礼。
如今已经六岁的她,已经开始学习各种礼仪,举止也变得更加稳重。不再像以前那样,见人就往怀里扑。
董芸对她倒没想这么苛刻,但考虑到这孩子未来要担当的大任,就算她有心放纵,其他人却是不许的。
她点了点头道:“去请五姑奶来用膳。”
芙宝应声就要去,却听到门口传来宇文慧慵懒的声音:“请什么请,我自己饿了不会来吗?”
语气里夹杂着好大一股怨气。
董芸心中好笑,道:“请你吃饭还有错了?”
宇文慧答道:“你的错可大了,我都懒得说你。”
眼下宫里就这三位主子,吃饭再分开,可就真的就太冷清了。
三人坐下,董芸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
宇文慧见状说道:“你现在可是万金之躯,却给我盛汤,这事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万人唾骂?”
话虽这么说,她接过汤碗喝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董芸笑道:“万金之躯又怎样,还不是姑姑的侄女。”
一边说着,一边给芙宝夹菜。
芙宝甜甜道:“谢谢母皇。”
董芸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吃饭吧,你这些日子学习用功,可费脑了,多吃点儿。”
“嗯,”芙宝用力点头。
宇文慧接口道:“吃得像梨花那么多,身体也能像她一样棒。”
听到梨花的名字,芙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问董芸:“母皇,梨花什么时候回来?”
董芸看着她:“还早呢,现在刚打完羯人,接下来还要对付北蛮,可能得好几个月。怎么了,想梨花了吗?”
芙宝一听还要好久,情绪瞬间有些低落:“想,好想梨花。”
梨花是她忠诚的大狗狗,是她最好的玩伴,是那个无论她长多大都还会愿意把她高高举起的人。
董芸道:“母皇也想她了。”
一旁的宇文慧听了,突然用力地咳了一声,满脸幽怨道:“哼,我也想我皇姐了。”
她与皇姐好不容易解开心结,关系更进一步,谁知这个没心没肺的侄女,竟然直接把人支到了沥州和沱东,美其名曰建设港口,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与洋人进行贸易谈判。
这一去,竟然有小半年之久,人影都不见一个。
甚至连除夕这样的团圆夜,都没能回来!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该厚着脸皮跟去,免得在这深宫之中,孤苦伶仃地独守空房。
宇文慧越想越气,忍不住给了那人一个埋怨的眼神。
董芸接收到这个眼神,只能无奈地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事确实是我提议的,但我也没说要大姑姑亲自去啊。她自己主动请缨,我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吧?”
“你说得倒轻松!你口中的‘信得过的人’,来来回回不就是那几个吗?你这不就是变相指定了她去吗?”
宇文慧越说越来气,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气呼呼地捧起汤碗,大口喝汤。
冷不丁碗中突然多了一块肉丁,是一旁的小崽子夹的。
“五姑奶,您就别再生母皇的气啦。”
宇文慧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捂着心口哟哟两声。
转过头却没好气地白了董芸一眼,面上仍假装生气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内忧有你大姑姑帮你解决,外患有梨花二话不说带兵北上。就连我这个当姑姑的,想说你两句,都有这么个小家伙来护着你。”
董芸见状,赶紧放下筷子,讨好地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姑姑,你怎么能把自己给忘了呢?你也是我的大靠山啊!”
宇文慧嗔了她一眼,这才消了气道:“谁叫你是我们的宝贝疙瘩,不帮你还能帮谁。”
董芸又伸手一把揽住芙宝,道:“现在还有这个小宝贝疙瘩,姑姑也要一起宠才是。”
宇文慧看着眼前的母女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上却不肯认输:“废话真多!快坐好吃饭!”
第189章 叫阵
红河, 蛮军大营内。
胡鲁的心情就像被点燃的炸药,他猛地一拳,将放着军事舆图的桌面砸得嗡嗡作响, 怒气冲冲道:“区区八万魏军,何惧之有, 为什么要后退?”
左屠耆王阿合奇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昭平关犹如天堑, 易守难攻。魏军援军已然抵达,既然没办法攻下来, 不后退, 难道留在那里, 跟羯人一样当靶子,等待魏人各个击破吗?”
胡鲁不屑地哼了一声:“羯人?他们就像地洞里的老鼠,怎能与我族相提并论?”
阿合奇道:“大王对魏国势在必得,此次南下,慎之又慎,一点点差错都不能有。昭平关是通往上京的最后一道屏障, 对方必定严防死守。错过了上次那么好的机会,只能等待新的时机。我们驻扎在那儿, 仅凭一座孤山做靠背,四面皆是破绽,一旦敌袭, 对我们大大不利。你若是不服,自己带兵出去叫阵便是, 别拉着整个大军跟你一起下水!”
胡鲁恨恨道道:“叫阵就叫阵,魏军那些小鸡崽子来一个杀一个, 来两个杀一双。杀他个十个八个,也能吓破他们的狗胆,等杀光了,昭平关也就不攻自破!”
阿合奇直视着他,突然话锋一转:“阿鲁纳是你堂兄,你们两人,谁更勇猛?”
阿鲁纳,这个名字在蛮军中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
此人正是数日前带兵突袭昭平关的将领,才和援军打了个照面,十招之内,就被援军女将斩落马下,如今他的头颅还挂在玥国边军的大营门口。
这对蛮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刻听到阿合奇提起阿鲁纳的名字,胡鲁脸色很是不好看。
“阿鲁纳实力不弱,他只是因轻敌而败。他向来好色,见到女人就发情,看到那个女将美貌动人,一时大意,才被对方趁机挑下马来。如果换个对手,他早就把对方砍成两段了!”
阿合奇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胡鲁又嘟囔了两句,然后大声说:“明天我就去叫阵!”
玥军这边。
两次战斗,不仅歼灭了羯人的先锋和主力大军,还重创了羯人最强大的阿勿嘀部落,使得羯人在北边几乎销声匿迹。
数十年来困扰西北边境的羯患,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全军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
帅帐之中,梨花与张孝师、慕容九天以及左齐围坐一起,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秦欢、慕容锦和秦昭然等人参与讨论。
慕容九天沉吟道:“蛮军后退百里,在红河附近安营扎寨,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与我们进行长期对峙啊。”
梨花摇头:“未必。近年来北边鼠患猖獗,草原许多地方逐渐荒芜。各部落为了争夺肥沃的草地和水源冲突不断。此次蛮王赛罕领兵来犯,目的就是想侵占大魏北境,迁徙他们的子民。他们势在必得,来势汹汹,是想一举拿下咱们。”
“不过他们耗不起,尤其是粮草供应问题。十几万大军,一天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多少牛羊才够吃?我们不一样,我们有沱东地区,还有西边的塞西平原,中南地区都能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
张孝师若有所思:“大将军的意思是,蛮人打算孤注一掷?”
梨花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他们会等待时机,集结全部力量,押在某一次战役上,然后给我们致命一击。”
慕容锦插话道:“那外头有个蛮汉一直在骂骂咧咧叫阵是什么意思?”
张孝师笑道:“应该就是憋不住了,过来挑衅泄泄火,顺便探探我们的态度。”
慕容锦闻言双眼放光:“那我去会会他!”
慕容九天用仅剩的一只独眼瞪着她。
“那个叫胡鲁的家伙力大无穷,你左手不便,不许去冒险!”
“爹——”慕容锦不依了。
虽说她被皇家给认了回去,可是在熟人面前并不避讳,对慕容九天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
张孝师打趣道:“太华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您有个闪失,我们可没有办法向陛下交代。”
慕容锦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悦。
“在军营里,没有公主,只有将军和士兵。胡鲁那厮口出狂言,污言秽语不断。任由他这样辱骂下去,不仅陛下的名誉受损,士兵们也会感到憋屈。”
慕容九天拿她没办法,抬眼去看梨花。
梨花道:“胡鲁那厮一身蛮力,但灵活性不强,师姐倒是可以一战。”
慕容九天没好气道:“我让你劝她,你倒是把她给放出去了。”
梨花笑道:“眼下还没到真正决战的时候,大家出去练练手也好。”
说着转头冲着大弟道:“大牛,你陪公主出去会会那个叫胡鲁的。机灵一点,见势头不对就护公主下来,打了败仗不丢人,为了面子而送命才是真正的愚蠢。”
大牛应声领命,和慕容锦一齐走出了营帐。
两人还没走远,声音却隐隐约约传过来,只听大牛道:“锦儿姐,咱们商量个事儿呗。一会儿出去见那个胡鲁,你让我先上,成不呢。”
慕容锦道:“那不成,这次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你想打,你自己去求你大姐。”
大牛顿时没了声音。
慕容锦自从左手受伤后,慕容九天专门她打造了一把骑兵专属的单剑,这种剑比较长,但是又有一定的弧度和宽度,更有利于灵活地挥舞。
但这种剑也有一个缺点,它不像长剑一样往往能一下就刺死敌人,给敌人带来的往往是皮肉伤。
但不管是什么武器,只要驾驭熟练,总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二人点了两百名士兵就往外去。
还没出大营前,就听到前头叫嚣声不断。
“你们大魏男人都是孬种,拱出一个女皇帝骑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连打仗都得靠女人,你们也别出门打仗了,赶紧回家去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去,一个个趴阴汉!”
“有种出来啊,与你爷爷大战个三百回合!”
“龟缩粪墙里的鳖孙,敢出来战吗?”
“出来打啊。”
“这些魏人小儿,走路都不稳,哪里会打仗?不敢打就赶紧早些投降,回家吃奶去……”
这些蛮人也是算准了距离,都是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叭叭叭地叫骂。
边军气得要死,射箭又射不到,大将军没有下令让出去会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个个头上气得冒烟,只得趴在高墙边上,扯着嗓子一句句骂回去。
慕容锦忍不住勒马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
以前没到过前线,听说两军对垒,经常会阵前对骂,但她没想到这骂仗会如此“残酷”,如此激烈,甚至比真刀真枪的战斗还要凶狠。
简直就是伤人于无形!
大牛注意到慕容锦紧抿的嘴角,忙道:“锦儿姐,你别听,都是粗俗的糙话,听了脏耳朵。我一会儿出去给骂回去,保准把他们气死了。”
慕容锦想起了医馆那个锯了嘴的葫芦,瞥了他一眼,“你会骂吗?”
大牛拍了拍胸口,猛地抽了一下身下的马匹,奔出营外。
等到距对方一箭距离,这才一拉缰绳,吁了一声。
冲着眼前那一撮蛮军骂道:“你他娘才是趴阴汉,瞧你们蛮人这副德行,上阵不到十招就被割了头颅,平日就是趴阴趴多了,腿软了,真正上阵的时候就干不过了!”
慕容锦听后愕然,没想到这个大块头竟然如此能骂。
原来在面对喜欢的女孩的跟前就容易嘴笨,还真的是。
她紧随其后,策马出营。
只见对面一个身形魁梧的蛮将,果然被大牛这话气得七窍生烟,两只鼻孔一张一合的,感觉拿一把柴火放到他鼻孔跟前就能点得着。
此人正是胡鲁,他一身肌肉如同铁打,手握一杆狼牙棒,看上去力大无穷。
慕容锦驱马上前,冷嗤一声:“这么看不起女人,你难道是男人生的?”
胡鲁没想到对方会派出一个女人来应战,刚才的怒火瞬间转化为大笑:“臭娘们,爷爷讲话谁允许你搭话,还是看上爷爷我,特意送上门来给爷玩的?”
慕容锦也不恼,这种莽汉的话若是也放在心上,那真不用活了。
可后边的边军战士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了,侮辱他们公主,那可比侮辱他们还要严重,插嘴骂道:“你爷爷就是条土狗,才生了你这种没脸没皮的狗东西,一张嘴就喷粪。”
“说你长得像狗都侮辱了狗,就你这幅丑样子,看你一眼,我都得回去洗眼睛。”
“你老母生你那天,你爷看了你一眼,就被你丑死了,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你以前打仗靠的不是真本事,全是靠你这张丑脸把人吓死了吧!”
胡鲁先前骂了半天,骂得边军接不上话,可把他给得意坏了。
却没想到冒出了个女将后,这些边军嘴巴像是装了利刃似的,一张口就射箭,一句比一句毒,可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
嘴里啊呀呀地,举着狼牙棒就冲了上来。
边军战士们见状更是嘲讽连连:“看吧,长得丑就算了,骂架也骂不过。看你举个棒子还呲牙咧嘴的,是不是棒子太重举不动了?要不扔地上,跪下来跟我们公主求饶,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
胡鲁被彻底激怒,挥舞着狼牙棒狠狠地砸向慕容锦。
那力道之大,只听声音就让人心惊胆战。
若是被这一棒砸中,脑袋肯定要开花。
对慕容锦来说,对方越生气,她越有利。这种只有蛮力的对手,最忌讳的就是心性浮躁。一旦浮躁,就会失去准头,力道虽大却打不到人,还耗费自己的体力。
不过她身上受过伤,也不敢托大,舞着剑迎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就斗了三四招。
慕容锦和他硬碰几次后,胳膊肘被撞得发麻,胸口气息翻涌不休。
胡鲁眼看她小脸发白,哈哈大笑道:“小娘们,打不过了吧,速速下马就擒,爷爷我怜惜你,不把你打死,把你绑回去做我的小娇娘,让爷好好疼爱你。”
边军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担忧。
慕容锦却是冷笑一声,随即便改变了战术。
她知道自己不能和这大块头这么打,硬碰硬肯定吃亏。
最后选择以避让为主,再瞄准对方的破绽进攻。
胡鲁每一击都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但他的招式一旦用老,就很难收回。
慕容锦就是捉住他这一个特点,几次故意露出破绽,引得胡鲁挥着重棒攻击,之后再灵活避让。
而胡鲁一击不中,想要收回攻势却已经来不及,巨大的惯性带得他往前踉跄,差点跌倒。
局势慢慢发生转变。
两人很快就从马上战到马下,打的不可开交。
慕容锦故技重施,反复几次,胡鲁就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反观慕容锦,自从掌握节奏后,就打得没那么吃力了,开始变得气定神闲。
胡鲁被她戏耍几次,差点几次摔倒,狼狈不已。
不由得怒火攻心,大吼一声,再次不管不顾地朝着慕容锦攻去。
慕容锦眸光一闪,身形不退反进,迎着胡鲁的攻势而上,在即将贴近他身时,忽然足尖一点,身形贴地闪过。
随后右脚支撑,拐到一边。
手中的长剑如毒蛇吐信,迅疾地刺向胡鲁的背后。
胡鲁察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来得及侧了下身体,就感到肩胛处传来一阵锐痛,紧接着是热血涌出的温热感。
“啊——”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回过身愤怒地朝着慕容锦锤去。
慕容锦虚晃一招,骗过胡鲁,紧接着一剑直指其胸口。
胡鲁大惊,但已躲避不及,只得用狼牙棒硬挡。
只听“铛”的一声,剑棒相交,火星四溅。
慕容锦借势一挑,将胡鲁的狼牙棒挑飞,紧接着一剑抵住其咽喉。
胡鲁大惊失色,整个人猛地往后一翻滚,瞬间退出几丈之外。
自知不敌慕容锦,忙不迭地朝着自己的马儿跑去,笨重的身体此刻却展现出难得的灵巧。
他一把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来路狂奔而去。
后方的蛮军见到主将落败而逃,哪敢有丝毫逗留。生怕边军追击上来,纷纷催动战马,紧随胡鲁身后,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奔逃而去。
边军见状,瞬间哈哈大笑。
“这么着急,赶着回去拜见你老母吗?”
“哈哈!胡鲁这丑鬼逃命的样子真是又丑出了新高度!”
“瞧那烂裤/裆的怂货,看看他们那熊样,裤/裆都跑掉了也顾不得捡,会打仗嘛?”
那群人听到身后这一声声骂,马鞭抽得更狠了,恨不得当即就消失在原地。
慕容锦暗暗舒了一口气。
幸好对阵的是胡鲁这样笨重的大块头,要是换另外稍微灵活一些的,估计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再听着边军仍在骂骂咧咧着,第一次觉得,骂仗厉害的人,能把人骂到郁卒,应该也能算上军功一件。
这个胡鲁,这次回去之后怕是能弄出阴影来,下次怕是不敢上战场了。
她决定,待会儿回去就去跟梨花给那几个“铁嘴”边军请功。
第190章 背后互谋
胡鲁前来魏营门口, 最终落荒而逃。
蛮军阵营,才和援军对上就连损了两员大将,这让左屠耆王阿合奇很是恼怒, 原本盼着胡鲁这次出去能拉回点面子,如今听到士兵汇报完前头的情况, 一张脸顿时拉得好长。
看这个胡鲁狼狈的样子,阿合奇瞥了一眼身旁的中原谋士宋士骞道:“你们大魏国如今是阴盛阳衰,全都是女人当家了吗?”
宋士骞在魏国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 躬身回道:“大魏国如今已一分为二,沱江以南由女帝宇文明月统治, 而北边则是她的叔叔宇文敬掌权。我们现在的对手已非昔日的魏国国军, 而是新兴的玥国军队。”
“南边的新兴势力在两年才崭露头角, 属下对这位女帝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传闻中,魏国的前国师曾预言她是天命之女,女帝兴则国兴。这个预言的真假尚待考证,但无疑在舆諤上为她赢得了大量的民心。更不用说,她在南边执行轻赋税薄徭役等政策,深受百姓爱戴。”
“赛罕王想要拿下整个大魏, 最大的对手不是宇文敬,而是宇文明月。”
阿合奇听后, 眼底若有所思。
随即又问道:“那位大将军又是何身份?还不到双十年华,就能统领十万兵马,连张孝师和慕容九天这样的名将都对她马首是瞻?”
宋士骞回道:“此人名叫梨花, 出身并不好,经历了一番坎坷才找回自己的根源, 至今她们一家仍拒绝冠上本家之姓。”
“当年玥国女帝被宇文敬追杀,逃亡中曾匿藏于她的村子, 无意中救了这个女孩,之后,这个叫做梨花的女子就对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阿合奇点了点头:“倒是个忠义之人,但她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高强的武艺?才和阿鲁纳打了个照面就将他斩杀马下,别说阿鲁纳大意,再大意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宋士骞摇头,“或许是天赋异禀吧。传闻她的速度和力量都非同寻常,甚至连山里的狼都奈何不了她。她曾先后拜左齐和慕容九天为师,这两位都是前魏国的杰出将领。如今他们一个担任辅国将军,一个担任车骑将军,但都心甘情愿地在这位弟子麾下效力。由此可见,这位大将军虽然身为女子,但她的地位绝非仅仅因为与女帝的私情。我们必须小心应对。”
随即他又补充道:“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们更希望这位大将军消失。”
话音未落,外头来报,赛罕王的銮驾已抵达十里之外,即将驾临红河。
两人大惊,急忙下令全军列阵,准备迎接赛罕王。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驾终于抵达。
阿合奇跪拜在地,恭敬道:“儿臣阿合奇叩见陛下。”
赛罕王看着他,脸上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大军已经在此耽搁了十来天,若再不采取行动,后续的粮草将无法及时供应,我们的处境将变得极为被动。如今我军人数远胜于对面,为何还不发起进攻?”赛罕王质问道。
阿合奇慌忙解释:“是魏军的援军中有一位女将军,此人——”
但赛罕王却打断他的话:“阿合奇,你竟被一个女子吓到如此地步!她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人!”
阿合奇还想多说什么,但赛罕王已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限你五天之内必须发兵!部落的勇士们早已按捺不住,你若再在前线畏缩不前,就太令人失望了!如果你无法胜任进攻任务,我可以让你弟弟来替代你!”
阿合奇闻言大惊,急忙保证:“陛下请放心,五日之内,儿臣必定对昭平关发起进攻。”
赛罕王听后挥了挥手:“退下吧。”
就在阿合奇准备离开之际,赛罕王又叫住他:“若是捉住了那位女将军,记得留她活口送到我这儿。”
阿合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低头应道:“是。”
离开赛罕王的营帐后,他立刻召来宋士骞:“立刻联系宇文敬!”
……
在通往昭平关的官道上,一支满载粮草的队伍如长龙般蜿蜒前行。
队伍前方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的“玥”字显得格外醒目,过往行人纷纷避让。
队伍前头一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玥”字,行路人一眼便认出是西塞支援北边玥军的粮草,纷纷避让。
然而当车队行至汜水郡河谷路口时,听闻前边一片轰隆之声,山上巨石滚落,将前头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平是负责此次运粮任务的官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赶忙召集随行士兵进行探查。
不久士兵来报:“将军,前方山路因山洪而坍塌,道路已被完全摧毁,马车无法通行。”
林平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下令:“再派几个人一起去仔细查看,注意是否有人为撬动的痕迹!”
见那几人领命下去后,他立即避雨写函,随即叫来两名士兵。
“这两封信,一封送往昭平关给大将军,一封送往中京给女皇陛下。前方不出意外有匪出没,至于是什么'匪',现在尚未可知!你们二人即刻绕道出发,不得有误。”
两名士兵接到命令后,迅速离去。
此时,远在上京的御书房内。
李高向宇文敬汇报:“皇上,我们已经成功拦截了从西塞和沱东运来的粮草。不出意外的话,昭平关方面肯定会怀疑到皇上这儿。他们如果不出兵处理,粮草就会落入我们手中,关口的士兵缺粮就打不了仗了。如果他们出兵处理,东西两边每边至少需要调动五千到一万人的兵力。这样一来,昭平关就只剩下六万人左右,我们也算是遵守了对阿合奇的承诺了。”
“北蛮十几万士兵五日之内突袭昭平关,其他地方想驰援,这么短的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下就算那位女大将军是天降战神,也无力回天!”
宇文敬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能过早介入,先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李高面露谄媚之色,道:“现在看来,宇文明月的崛起也不完全是坏事。如今羯人近乎灭族,蛮人眼看也快了,往后两边岁贡不用再缴纳,也算是因祸得福。况且这么一战下来,南军必定损失不小,哪里还有实力与皇上抗衡?到时候皇上一家独大,想要灭了那妖女,统一南北,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宇文敬听后哈哈大笑:“丞相所言极是!福兮祸兮,是福是祸,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啊!”
……
中京。
董芸看着眼前的两份密报,啧了一声:“西塞的粮草队伍被暴雨所阻,无独有偶,沱东的粮草也遭遇了土匪的袭击。呵,来得可真巧啊!”
夏寻雁站在一旁,神色平静:“这些事情,不都是在陛下的预料之中吗?”
董芸轻叹一声,“是在意料之内,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心寒啊。本想着等打完了北边的蛮子,再收拾宇文敬这条老狗,没想到他自己却率先跳了出来,看来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此小人,让他安分下来,唯有一死。就是大将军那边,只剩六万人吗,着实有些令人担忧。”夏寻雁道。
董芸闻言,脸色随之一沉。
“若不是为了防着宇文敬,她也不会只带那么少的人去往昭平关。”
夏寻雁安慰道:“宇文敬在上京有十万禁军,她不得不防。如果她把全部兵力都派往北境,一旦后方起火,她将首尾难顾。梨花做事一向稳妥,想来不会有事。”
董芸想到那晚上看到的那些神器,和夏寻雁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转而对侍立一旁的太监道:“宣慕容青山来见朕。”
慕容青山自一年多以前被梨花从诏狱救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家休养,如今已经康复。
董芸道:“大长公主在益城有七万兵马,其中两万是曹观原先的残兵,三万是原有兵力,还有两万是收编了原镇西将军李昊的守军。宇文敬虽知道我们在西塞有兵马,但具体多少他不得而知。昨日收到左仲的飞鸽传书,他们的队伍已经抵达汉中。宇文敬不会料到我们早已部署,会来得这么快,定不做防备。”
“朕现在封你为伐北将军,你带着兵符前去接管西塞的那七万兵马,直奔上京。”
“沱东的镇东将军李文睿已经于七日前率兵三万从宣城渡江,往上京方向而去。你们二人会合后,直取皇城。”
“上京有宇文敬的十万禁军和一万北镇抚司校尉。但其中一部分人将会被宇文敬派去拦截我们的粮草,这样一来,双边人数势均力敌。”
“不过一旦宇文敬拦截边关粮草的消息传出去后,定会受到百姓唾弃,不管是舆论还是其他方面,都将有利于我们,你们要妥善利用。”
她盯着慕容青山的眼睛,郑重地嘱咐:“此次任务,只能赢不能输!否则,梨花在昭平关将会腹背受敌,所有此前努力的一切都将会功亏一篑,你可明白?”
至少要把宇文敬拖住,让他的这十万禁军无法与蛮军两面夹击,让她陷入绝境。
慕容青山跪地接过虎符道:“末将明白,定不辱使命,将宇文敬那窃国贼等一举拿下,占领上京!”
董芸眼含期待:“好,朕静盼佳音!”
慕容青山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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