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大宋亡了?
花满楼起身, 拿了一摞书出来,摊在桌上,正是宋、辽、金、元史。
无情拿过《宋史》,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顾惜朝则拿过《金史》,递给戚少商道:“喏, 我之前讲你还不信,自己瞧瞧吧!靖康之耻,我看了都脸红。”
无情的手已经在细微地发抖, 花满楼抚在他手背上,柔声道:“在这里, 这些都过去了;在那边,一切还没开始。”
陆小凤放下酒杯, 向花满楼笑道:“我今日来,本就是要和你告别的。如今见你有人相伴, 一路也可走得高兴些, 只是花伯父的寿宴, 我就无法参加了。”
花满楼望着他的朋友,笑得温暖:“你去吧, 如果有需要,让人捎信到小楼来!”
他的眼睛无光采, 却有温度,对朋友的温度。
朋友之间,本就不必多说。
陆小凤摸着胡子笑道:“好好享受感情生活, 我轻易不会打扰的。”
花满楼笑道:“替我向老板和老板娘问好!”
陆小凤点头,又向众人告别。
无情虽处于宋亡的震惊之中, 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戚、顾二人则是一起拱手。
送走陆小凤, 花满楼向戚顾二人道:“既然暂无回去之法,你们就住楼上,崖余住在楼下,他出行方便些。”
无情双眸仍盯在书页上,头也不抬地道:“不用,你平日住在哪间?我只和你住在一起就是了。”
顾惜朝向戚少商道:“从我几次醒来的经历来看,咱们身后这间八成就是花公子的卧房。”
戚少商笑道:“如此,我们便住在楼下吧,既然无情兄还要看书,我和惜朝就去外面走走,欣赏下江南美景。”
他从顾惜朝手中抽出《金史》,丢在桌上道:“依我看,以后看书的时间有的是,不如出去走走?”
顾惜朝面上不情不愿,双腿却立即站了起来。
“两位稍等!”
花满楼走进房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交给戚少商道:“这里用的银两与宋时有所不同,正好我在那边使了些顾公子的金叶子,如今兑换出来给你们。”
顾惜朝挑眉道:“既是使了我的金叶子,为何反而把钱给戚少商?”
话未落,额头上已经挨了一记弹指,戚少商大咧咧道:“你的还不是我的?”
他接过匣子就走,顾惜朝追上去道:“说清楚啊,我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两人声音渐渐下楼,转出大街上去了。
无情仍在读书,花满楼暗暗叹了口气,进屋端出一盘米糕,又倒上茶水,放在无情手边。
他自己则洗净手,到厨下切菜擀面,为无情做了碗面。
待他端面上楼时,无情已经合上了书,坐在满楼鲜花中,怔怔发呆,米糕与茶水皆未移动过。
花满楼把面放在桌上,柔声道:“吃点儿东西吧,会舒服些。”
“何以至此?”无情喃喃道,“大宋何以至此?”
“也许这只是这个世界的结局呢!”花满楼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仔细研究了这边同时代的官员,其中并无诸葛先生、傅宗书等人,想来两个世界是不同的,结局想来也会有差异。”
无情冷笑道:“看他们如今的做派,想来也不会相去太远!”
触及花满楼忧心的眼眸,无情压下心中愤懑,转向桌上面碗,强笑了一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你竟然会做饭呢?”
“独自生活,自然就需要一些技能,”花满楼笑道:“况且,将食材制成食物,也是种美妙的享受,你尝尝看。”
他拿起筷子,夹了片鸡蛋,喂到无情唇边。
无情奇道:“若不是你说出来,很多时候,还真看不出你眼睛有恙呢!”
他尝了一口,更奇了:“这酸中带甜、红艳艳的是什么菜肴?我怎么从没吃过。”
花满楼笑道:“这叫番茄,又称西红柿,是从西洋那边传过来的。还可以当水果吃,我等一下洗一个给你尝尝。”
他又要喂,无情面上红了一红,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这样?”
花满楼将筷子递给他,柔声道:“是我太高兴了,一时忘了情,你自己吃。”
无情慢慢吃完了那碗面,只觉得人间美味莫过于此,心中暖暖的,因宋亡而升起的愤懑之情也消散了些。
花满楼看他喜欢,便道:“晚上,我再做几道这个时代独有的小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无情握住他的手,道:“我累的很,你抱我去睡一会儿吧!”
他靠在花满楼肩头,闻着他发间细细的烟火气,心道:就这样吧,换一座小楼生活……
这个念头甚至未想完,就被他无情地掐灭:既然知道结局,又如何不去阻止?即便不能成功,然而大丈夫行事,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心底何安?
他在花满楼的臂弯里,进了一间精致洁净的卧房,一颗心却早已飞回风雨飘摇的汴京。
顾惜朝与戚少商在一处小摊旁,发现了一种红色的粉末,一小撮,就又香又辣。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捞起几片又油又香的五花肉,放在热乎乎的米饭上,撒上一撮红末末,裹上碧绿鲜嫩的菜叶,递给戚少商:“喏,一份包儿饭好了!”
戚少商咬了一口,大声叫好,又递给顾惜朝:“快,尝一口,香得很!”
摊主见他这般捧场,开怀大笑道:“果然是花公子的朋友,有品味!”
顾惜朝不愿站在街上吃饭,却抵不住戚少商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只得勉为其难咬了一口,香的险些咬掉了舌头。
摊主又道:“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
两人吃了包儿饭,在戚少商的热情邀约下,顾惜朝一路品尝了酱煎猪肉、荷叶饭、酥油鲍螺,待走到一家气派些的饭馆时,两人都撑得吃不下了。
顾惜朝轻捶戚少商一下,道:“都赖你,只是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菜吃不下了吧?”
戚少商笑道:“既品尝了美食,又填饱了肚子,何必执着于吃正经菜呢!”
他握住顾惜朝的手,低声道:“惜朝,咱们现在这样,也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何必执着于做一番事业呢!”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顾惜朝甩开他的手,气道,“你那九现神龙的气势呢?柴米油盐、儿女情长可不是你一贯的爱好啊!”
“连云寨经过此次大劫,连累了不少朋友。”戚少商叹了口气,望向远方的天空,“况且,王朝变换尚且不可测,何况个人之力呢!我真不想拿兄弟们的命,去填那渺茫的改朝换代大业!”
顾惜朝拉着他一路疾行,走至一处空幽湖边,才停下道:“宋注定要亡,如此亡于番邦,你难道不难受吗?难道不想为宋的百姓立身请命。”
戚少商道:“那又如何,兜兜转转,王朝还是回到汉人手中?”
顾惜朝跺脚道:“哎呀,你怎么这般颓废啊!”
他心下思量,现在无情也知道了后世走向,他必会设法阻止,竭力填补窟窿,甚至可能会防自己一手。
而自己唯一拉来的同盟又这般扶不上墙,如何能行?
他看了眼四下无人,在袖底抓住戚少商的手指,轻挠他手心,柔声道:“大哥,你应是累了,我陪你歇几天吧!”
戚少商看他忽然换了声气,讶然片刻,才揽住他,低声道:“对,咱们先过一段轻松的生活。”
他心底想道:我多爱他一点,他也许会减少些执着,宋已经如此风雨飘摇,哪里还禁得住他兴风作浪?
顾惜朝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却在想:如今知情的三个人中,戚少商可以拉拢,无情却是万万拉拢不了的。
与其将来为敌,不如,干脆现在设法除了他?
第062章 对酒当歌
月上柳梢, 戚、顾二人踏着满地碎银,并肩走回小楼。
虽然大部分时间,顾惜朝皆处于踌躇满志的预备造反状态, 但他仍不得不承认,今天是轻松愉快的一天。
楼上灯火温暖, 风中送出缕缕饭菜香。
戚少商叹道:“家的味道,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顾惜朝冷哼一声:“那是你的家吗?怕是只有一堆待洗碗碟等着你哩!”
话未落,楼台边探出一人道:“戚兄, 顾公子,快回来吃饭了!”
笑容温暖, 眉宇俊秀,正是花满楼。
戚少商轻撞顾惜朝一下, 向楼上人挥手道:“花兄,这就来!”
鲜花簇拥下, 烛火盈盈, 两位风姿卓绝的年轻公子, 一坐一站,一者清冷, 一者温暖。
满桌饭菜,色香味俱全。
花满楼笑道:“我做了几个小菜, 为诸位接风洗尘。”
“花兄自己做的?”戚少商震惊不已,“如此完美的男人,无情兄以后有福了!”
无情苍白的面上, 现出一点儿清浅的笑意:“他是很好。”
花满楼有些赧然,微笑道:“这些菜, 大多是楼下两位大娘帮忙准备的,我不过是炒了一下而已。”
顾惜朝坐下, 看着一道道菜肴,点评道:“这鱼的颜色略淡了些,若是放上些杜鹃花瓣,就更妙了。”
又指着一道青菜道:“菜起锅晚了些吧,颜色不太鲜亮了。”
花满楼笑道:“看来,顾公子也是此中高手啊!”
戚少商轻拍顾惜朝一下,低声道:“咱们是来白做吃客的,就别挑剔了吧!”
无情勾起唇角,不紧不慢道:“顾公子既然如此有研究,明日起的饭菜,就由顾公子掌勺吧?”
“可以啊,”顾惜朝一剔眉,“只要我做的菜,无情公子敢吃下去。”
花满楼笑道:“做菜这事,不过偶一为之,以后的饭食自然要找人来做,诸位只管宽心。”
他举杯道:“你们能来,我很开心,敬咱们的久别重逢!”
众人举杯对饮。
戚少商笑道:“其实,我们和惜朝也算得久别重逢。其中虽有诸多奇幻玄妙之事,但归根结底咱们又在一起了。”
顾惜朝道:“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我们的命运,这种感觉真让人不快!”
花满楼笑道:“这双手,也许有些恶趣味,但终归感觉是善意的。”
顾惜朝哼了一声:“不管善意还是恶意,这种力量就不应该存在!”
“顾公子当心,”无情轻笑一声,“你说的这双手的主人,没准儿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呢!听到顾公子如此不满,也许一怒之下,就让顾公子和某种动物换了灵魂呢!”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都忍不住后背一凉,沉默了。
良久,花满楼打破沉默,道:“我想,它应是有些品位的。”
戚少商豪气干云:“和动物互换,未尝不是场奇妙的冒险。”
他举杯,敬不知名的虚空:“道上看得起我戚少商的兄弟,都称我一声九现神龙,你若当真神通广大,就将我换成一条龙,如何?”
顾惜朝也举杯道:“把他换成个女人,然后我立刻三媒六聘娶回家!”
“不不不,”戚少商摇头道:“应该你变成个女人,我娶你当老婆!”
顾惜朝道:“也好,到时候,你若是敢在江湖上结识红粉知己,我可不会建什么碎云渊毁诺诚,先一斧子劈了你,再接着去谋求建功立业!”
他俩哈哈大笑,连饮三杯。
花满楼拿起筷子,给无情夹了块鱼肉,低声道:“崖余,若能选,你想和谁互换?”
无情垂眸,毫不犹豫地开口:“赵佶!换掉这个昏君,重整我大宋朝廷!”
顾惜朝拍桌道:“对,龙是虚无缥缈的生物,我提议把戚少商换成赵佶,然后封我做大将军,挥师北上,灭了辽金!”
无情挑眉:“你竟然不想自己做皇帝?”
“什么?你要做皇帝?”顾惜朝一挥手,声音都高了八度,“不行,不行,我大哥才可以做皇帝!”
他回头搂住戚少商的脖子,带着酒气道:“大哥,你做皇帝,我替你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呸!”戚少商拿过他的酒杯,放在一边,啐道,“什么马革裹尸,应是百战百胜!”
花满楼笑道:“顾公子的酒量似乎不太好呢!”
“不过,酒后吐真言,”他对戚少商举杯道,“顾公子对戚兄当真推崇至极啊!”
戚少商轻轻摩挲着顾惜朝的后颈,见他俊颜酡红,星眸迷蒙,也不由得叹道:“他不管有多少种不好,有这一点,就足以我原谅他一百次了!”
他夹了几样菜,放在小碟里,柔声道:“惜朝,吃点儿菜,仔细等下胃里难受。”
顾惜朝却茫然地看着他,然后一头栽进他怀里,醉过去了。
“这酒量,”戚少商哭笑不得,“未免太不济事了,怪不得那晚在生杀大账里不能成事呢!”
他将顾惜朝抱起来,向花满楼、无情二人道:“对不住,我先带他下去了,可惜了这桌好菜!”
他走出几步,怀中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忽然单手举起,宽大的袖口滑落,大声道:“杀无情!”
楼中三人:“?”
戚少商苦笑道:“这又着了什么魔?”
他站住脚,回身道:“本来这话应是由我俩一起说的,现在只得我一人出口了。”
戚少商将怀中人向上颠了颠,笑道:“花兄,无情兄!既然有幸来到后世,我和惜朝打算到各处转转,领略下江山之异美。”
有顾惜朝刚才那一声,花满楼也不好挽留,虽不知缘故,他既有了杀心,总还是远着点儿好。
花满楼笑道:“两位自便,走累了随时可以回小楼休息。”
他看了眼无情,继续道:“正好本月底是家父花甲之寿,我也想带崖余回去小住一段时间。”
听着他脚步声慢慢下楼,花满楼微笑道:“这两位,真可谓天生一对,互相克制!”
“那我们呢?”无情苍白的面上泛起红晕,添了几分艳色,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无情轻叹道:“我们也许就不该相遇!你是这样的热爱美,热爱生活,一花一木,一缕阳光,就能从中觉出幸福。而我,却不是个能享受生活的人!”
他回望满楼鲜花,低声道:“和我在一起,你注定不会得到宁静与幸福!”
花满楼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喜欢美,喜欢生活,可是你知道我这一生遇到的最美事物是什么吗?”
“我第一次成为顾惜朝时,在一家路边小店中,见到一个人。他不良于行,却轻盈坚强,飞身坐在一张破败的旧木桌上,仿佛置身于琼楼玉宇的仙人。”
花满楼轻抚无情的面颊,感受他温热滑腻的肌肤,“那一刻,我想的是,‘这个人,就是上苍让我重新看见的意义。’”
无情缓缓闭上眼睛,他像花满楼一样封闭了自己的视觉,用手指一寸寸地感受身边人的喜怒哀乐。
月已正中,花满楼突然长身而起,将身边人打横抱起,一步步走进了房内,又一层层放下了床帐。
月影透过窗纱,被隔成细细缕缕的模样,散碎在地面上。
忽有一件雪白的衣衫飞了出来,将满地的月光遮住,只有细细的喘息声,惊扰着月光的耳朵。
戚少商躺在楼下,高深的内力,使他无法错过方圆数里的声音,当然不会错过楼上的细微声响。
他转头,身边只有一个醉死过去的人,因为酒后怕热踢开了凉被,散开了衣襟。
戚少商替他掩上衣衫,翻过身去,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睡着了。
一夜荒唐梦!
顾惜朝醒来瞬间,先听到耳边一声:“你醒了吗?”
他点点头。
戚少商又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顾惜朝撑起头,轻嘶了一声:“头有点儿痛!”
戚少商翻身压在他身上:“头痛小毛病,出出汗就好了!”
第063章 飞燕与四秀
戚顾二人起身时, 花满楼与无情已经离开了小楼。
花满楼亲自驾着车,无情坐在他身旁,靠在他肩头, 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挺想骑马的, 只是双腿无力,无法控马!”
花满楼虽看不见,也觉出天色有异:“这会儿是不是乌云密布, 看着像要下雨?”
无情在他肩头点头,接道:“我知道, 等这阵雨过了,咱们再骑马!”
花满楼笑了笑, 又道:“周围是不是没人?”
无情道:“没有呀,依你听声辩位的本事, 应该能判断出来才是?”
“只是确定一下, ”花满楼忽然凑到他唇角, 轻轻吻了一下,“确定无人, 好做这个事!”
他一触即走,无情也低头红了脸, 马车摇摇晃晃,两个人的内心荡荡悠悠。
又走了半里路,电闪雷鸣, 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花满楼勉力控住马,向无情道:“你到车里面去吧, 再行半里,路边应有一家小店。”
无情从车内拿出一顶斗笠,给他带上,在风雨中道:“不如咱们弃车骑马吧,会快一些!”
花满楼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去:“这会儿杂音太多,我有些无法分辨方向,你坐在后面帮我指路!”
无情坐在车帘后,只露出半边面颊,大声指挥花满楼驾车。
盛夏季节,枝繁叶茂,这一带路急弯多,又大雨如瀑,马车仿佛飘摇风雨中的一叶小舟。
无情的心,却从未如此安稳。
路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薄薄的衣衫被雨水打透,凹凸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
无情急道:“停车!”
花满楼猛然勒住马,那少女跑上来道:“这位公子,雨实在太大了,可愿搭我一程?”
花满楼笑道:“上来吧!”
少女跳上马车,灵动的大眼睛在花满楼与无情之间转了已转,径直坐在花满楼身边,道:“反正我也湿透了,就和公子一起驾车吧!”
马车内有干净男子衣衫,花满楼话到嘴边,又觉出不妥,对方是个妙龄少女,而他与无情皆是男子,岂能邀她进去换衣?
花满楼顿了一下,道:“也好,咱们快一些,赶到前面店里去!”
那少女清声脆语:“好哩!”
风雨凌厉密集,她把身子又向花满楼靠了靠,从无情的视角来看,简直是贴在了一起。
店是荒野小店,与他们初见时的那家店几无二致,这样的店哪个朝代都有上千上万家。
然而,配上暴雨,落难的人,这小店就显得如此似曾相识。
少女先跳下马车,跑过去拍门。
花满楼转身,向无情道:“你先坐在里面,等我拿了雨具来接你!”
说罢,也跳下马车,与那少女一起走了进去,隐隐听到雨声中有人惊呼:“好般配的一对啊!”
好一会儿,花满楼才撑着伞走了出来,向无情笑道:“我身上怪湿的,你搭着我胳膊出来吧!”
无情一咬唇,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飞身进了店内。
店很小,却已坐了四个明艳的少女,见他进来,瞬间安静下来。
但其中,似乎并没有与他们同来的少女。
花满楼拿着包裹进来,向无情道:“你先坐一会儿,叫些东西吃,我到房里换一下衣服。”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咱们的房间是后院偏西那间,门口有株柳树。”
他越过后门进去了。
四个少女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其中最文秀、最年轻的那一个压低声音道:“他好温柔哦,自己衣服湿透了也不管,却还帮同行那位姑娘来向我们借衣服。”
个子最高,年龄最长,且有一双细长凤眼的少女道:“他这样体贴,必是因为那姑娘是他的情人!”
“我看不像,”文秀少女立刻反驳,“你见过这么恭敬疏离的情侣吗?”
凤眼少女笑道:“你没听过一个词,叫做相敬如宾吗?”
那文秀少女一咬唇,忽然站了起来,走向无情,红着脸道:“这位公子,你们也是去给花老爷祝寿的吗?”
无情点头。
“我们也是,”那少女显出欣喜之色,脸却更红了,声音也压得更低:“冒昧问一句,刚才那位公子,与你们同行的女子是一对吗?”
无情摇头。
那少女更欢喜了,她礼貌地道了谢,走回姐妹之中,立刻引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凤眼少女笑道:“看来是位无主的公子,又与咱们同路,四妹有机会了。不如你去问问他们名姓,咱们结伴而行?”
那文秀少女脸虽红,却不忸怩,眼看要走过来,无情一拍桌子,闪身进了后院。
花满楼正从房间内退了出来,听到衣袂翻飞之声,忙一把接住,道:“怎么?你也累了吗?稍等一下,房间出了点问题。”
柳树后的房门又开了,与他们同来的少女探出头来,红着脸道:“对不住,花大哥,我可能是听岔了,以为这间是我的”
她见花满楼抱着无情,似乎吃了一惊,没拉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少女衣衫不整的身躯。
无情只得转头回避,耳边传来花满楼的声音:“没关系,我们去住另一间就是了。”
他护着无情,推开隔壁房间,将他放下,摸了摸他衣衫,叹道:“还是把你弄湿了,我去叫店家烧些热水,咱俩一起洗洗吧!”
他去了一会儿,又回来道:“那位飞燕姑娘要用水,还有峨眉来的六位客人要吃饭,可店里只有两个灶,我先拿干布帮你擦一擦吧?”
无情道:“你还是先顾自己吧,穿着湿衣服走来走去,仔细着了凉!”
话音未落,花满楼已经打了个喷嚏。
两人相视而笑,花满楼迅速收拾了自己,从包裹中拿出一件干净内衫,要替无情擦头发。
无情道:“那边挂着布巾呢,做什么用自己的衣服?”
花满楼柔声道:“我这件衣服干净些,也柔软,不会伤了头发。”
“我哪里那么娇气了?”
话虽如此,无情还是闭上眼睛,任他细细地擦干头发,心中道:他确实是个温柔完美的人,我既然注定不属于这里,还是莫耽误他真正的姻缘为好。
两人收拾干净,再回到前面大堂时,无情就有意无意地抗拒花满楼的接近,只肯与他面对面地坐着。
花满楼还以为他是害羞,也不坚持。
那叫飞燕的少女洗了澡,松松挽着发髻,一身淡红衫子走了出来,坐在花满楼左手边,笑道:“花大哥,幸亏有你帮我借衣服!”
花满楼指着后边那桌道:“衣服是峨嵋四位女侠的,姑娘若要谢,只需谢她们就是了。”
那文秀少女惊喜道:“你认得我们?”
花满楼起身拱手道:“说来惭愧,在下的耳朵比较灵,初进门时,偶然听到诸位在讨论峨眉剑法。”
凤眼少女起身还礼道:“我正是马秀真,这三位是我的师妹,叶秀珠、孙秀青、石秀雪,此行是奉师父之命,贺花老爷六十大寿,敢问阁下尊姓?”
“原来诸位是家父的贵宾,如此我们就更加有缘了。”花满楼笑道,“在下花满楼,家中排行第七。”
石秀雪惊道:“你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你来我往的飞燕姑娘也站起身,眨眼道:“怎么?江南花家很有名吗?”
那叫孙秀青的少女眸光一闪,道:“姑娘不知道江南花家吗?”
石秀雪道:“传说,你骑最快的马奔驰一天,也跑不出花家的产业之内呢?”
她的语气中隐隐有股自豪之意,飞燕立刻敏锐地察觉了,撇嘴道:“花家的产业再大,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石秀雪的脸红了,马秀真见四妹羞窘,便道:“我四妹借你衣服,你还没道谢呢!哪里好意思这样呛?”
飞燕拉住花满楼衣袖,大声道:“衣服是我花大哥替我借的,我只谢他就是了!”
女孩子们的敌意来的如此突然,且又莫名其妙,花满楼只能无奈苦笑。
他忽注意到对面的人,似乎许久都没发出声音,就连喝水的动静也没有。
花满楼忙走过去,握住无情手道:“怎么?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第064章 摸鱼之乐
夏季的雨, 来的快,去的也快。
峨嵋四秀见雨停了,互相挽着手出去看雨, 宛若莺啼的嗓音在屋外叽叽喳喳。
有人叫了一声:“瞧,彩虹!”
听到有彩虹, 飞燕也坐不住了,拉着花满楼的衣角道:“花大哥,咱们也出去看彩虹吧?”
这姑娘颇为自来熟, 尤其是在别的女孩子面前,表现的仿佛与花满楼相识多年似的。
花满楼是个不会让别人难堪的人, 特别是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微微一笑,向坐在对面的无情道:“崖余, 要不要出去走走?”
无情笑道:“我坐这儿就很好。”
花满楼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必是因自己看不到, 他情愿陪自己坐在屋内。
他笑道:“你知道吗?雨后的空气清新至极, 树叶摇晃起来也更脆亮些, 就连泥土中也带着一丝平时没有的芬芳。”
他走近几步,低声道:“况且, 你说过要做我的眼睛,我也想知道彩虹是什么样子呢!”
既这样说, 无情如何还能拒绝?他搭在花满楼肩膀,柔顺地任他抱了起来。
飞燕在后面道:“花大哥,你和这位公子关系真好, 就像亲兄弟一样呢!”
“我们比亲兄弟还要好”
花满楼还未说完,已听无情低咳一声, 接道:“我们是知音挚交。”
这世上,有人爱女人, 有人爱男人,但总有一种人,会看不得别人与自己爱的不一样。
花满楼低头一笑,对无情的谨慎表示顺从。
他抱着他,低声走出屋门,石秀雪远远地招呼道:“花公子,快来,这溪水里有大鱼!”
无情低声道:“咱们来的时候,雨下的太大,竟没发现这小店的风景还挺不错。房前有柳,柳前有溪,溪水中一道彩虹,弯若弦月,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道紧密相连,互相晕染在一起。”
他叹了口气:“可惜,语言太匮乏了,难以描述这美景。”
花满楼将他抱得高一点儿,凑在他耳边道:“没关系,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已经在我臂弯里了。”
飞燕在后边搬着一把椅子出来,对花满楼道:“花大哥,让你好朋友坐在这儿,静静地欣赏一会儿美景,咱们也到溪边去抓鱼吧!”
花满楼笑道:“崖余,要不要去水里抓鱼?”
“我吗?”无情吃惊地看着他。
这世间的大多数男孩子,几乎都有下河摸鱼的经历,可自幼双腿俱废的无情,却注定与这种经历绝缘。
“飞燕姑娘,你去和别的姑娘们一起玩吧!”
花满楼向飞燕打个招呼,抱起无情,向着人群相反的方向飞掠而去。
这些时日,他们俩寝食一体,亲密无间,但每次触及双腿时,无情总会有意闪避抗拒,只偶尔意乱情迷顾不得时,会被触碰一二。
花满楼惯于尊重他人,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他绝不舍得他有一丝难堪。
可是这次,他却将手放在无情的鞋袜上,无光的眼眸坚定地看着他:“崖余,这里没有人,我也看不见,你何不放它们自由一会儿呢?”
无情轻轻推开花满楼的手,低声道:“没有必要,它们没有感觉,徒劳打湿衣物。”
他拍拍自己身下的岩石,“你去抓吧,我坐在这儿看着你!”
花满楼握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亲,柔声道:“我刚失明那会儿,世界一片黑暗,万物仿佛死了一般无趣。有一天,三哥、五哥实在看不过去了,趁我累极睡着,将我装上马车,拉到一条小河边,丢了进去。”
“我吓了一跳,拼命挣扎。三哥说原来你还是眷恋活着呢,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活着?”
“五哥说,这水多清凉啊,岸边的花多香啊。呀!刚有条鱼从你腿边游过去了!”
他扶着无情的双腿,将脸颊放在上面,继续道:“就是那一瞬间,万物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我和哥哥们在河边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抓鱼,折花,在草坡上打滚……”
花满楼忽然飞身掠至一边岩石上,折了一大把黄色的野花拿过来,递给无情,道:“那时候我就想,将来若有了在意的人,就要带他也抓一次鱼,好崖余,你就满足我这个儿时夙愿吧!”
无情接过花,轻笑道:“你这个傻瓜,这水边鲜花遍地,你偏摘了一束带刺的。”
“我就喜欢带刺的,更美更香!”
话虽如此,花满楼还是拿回那束花,飞快地掰去上边的小刺,再还给无情。
无情的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再脱他鞋袜时,他便允许了,只是有些脸红地转过头去。
花满楼又脱了自己鞋袜,抱着他慢慢走到水边。
细瘦、苍白的下肢缓缓游过水流,无情的心也麻麻痒痒的。
花满楼又走得深了些,笑道:“崖余,今日抓鱼的大业就靠你了!快,有鱼!”
果然有一条大鱼,草青色,在雨后略显混浊的溪水中分外明显。
无情张手一扑,手指触及滑腻的鱼身,却没抓牢,逃脱者在水草中一摆尾,吐了个泡泡消失了。
无情高兴地回首,苍白面上泛着兴奋的红晕:“我差点儿抓住它了,就是没想到鱼身这么滑,失手了。”
花满楼笑道:“如今你知道了,这次准能成!”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无情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地攀着花满楼的手臂,忽然轻声道:“低身!”
花满楼无声无息地在水里蹲下身子,无情合身一扑,花满楼在后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一阵水声过去,无情举起双手,欢叫道:“我抓住了!”
两只小黄鱼在他玉白的指间拼命挣扎。
无情拿到花满楼手边,让他去感触小鱼的鱼鳞、鱼鳍、鱼形。
“呀!”花满楼惊喜地笑道,“我小时候抓到的,也是这种鱼。我还记得,五哥当时教给我,这鱼叫什么黄姑子的!”
“黄姑子?”无情念了一遍,笑道,“没准儿它们是当年那鱼的后代呢!”
“看来这黄姑子家族和咱们还真是有缘,”无情松开了手。
两只小鱼“噗通”、“噗通”跌落水面,钻入水中不见了。
无情接着道,“让它们带着你我的缘分,永远留在这里吧!”
他回身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谢谢你!”
花满楼笑道:“也谢谢你!”
他抱着无情向前游了一段,忽然沉了下去,借着水边草木的掩护,深深地吻住了他。
溪水哗哗地流,流过黄的花,绿的草,多情的人。
彩虹缓缓模糊了边缘,金色的夕阳,在水面上推出层层金色涟漪。
柳树依依,树上的人早已惊得跌坐在树干上,喃喃低语:“他们原来是这种关系”
她柔荑一般的手,紧紧抠握在沧桑的树干上,“看来,下手的目标要改一改了!”
花满楼抱着无情回去时,两人湿透的衣衫已经被夏风吹得半干,峨嵋四秀还没有回来。
飞燕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美而甜:“我已经让这里的伙计烧了滚滚的热水,两位大哥洗个热水澡吧!”
两人洗去河水的味道,换上干爽的亵衣,互相依偎着睡去。
突然,一声凄厉的惊叫划破夜空,又有人叫道:“四妹!”
“是石秀雪姑娘!”花满楼翻身坐起。
隔壁房间同时传来一声闷响。
无情也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
花满楼摇头:“隔壁似乎也有动静,不如你去看看飞燕姑娘?”
话未落,人已抓过衣衫,掠至窗口,翻身而出,转眼就跃过屋顶,向着声音来源奔去。
无情也穿好外袍,跃至隔壁房间:“飞燕姑娘!你在吗?”
无人应答。
“失礼了!”无情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有个人影躺在地上。
无情掠过去,似是一个少女。
他轻轻翻过来,竟是峨嵋四秀中那个不常开口的叶秀珠。
无情一惊,忽听窗外有人道:“淫贼!你要对我师妹做什么?”
第065章 名捕对名捕
无情扯下外袍, 将那少女的身体罩住,坐直道:“你误会了?我进来时这位姑娘已经躺在地上了!”
“胡说!”踢开门的年轻少侠义愤填膺,声音又响又亮, “我师妹好好的在自己房里,如何会平白躺在别人屋里?休要污人清白!”
他的剑又快又急, 两句话说完已经刺出二十一剑。
眼见眼前人只是如飞鸟般上下翻飞,躲避剑光,甚至盘腿的坐姿都没有改变, 年轻人更急更怒:“欺人太甚!”
他的剑也更快,房内空间本就狭小, 床帐呼呼飘动,露出床上昏睡不醒的飞燕。
无情怒道:“住手!你再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我就要出手了!”
年轻人更怒:“阁下何不站起来和我对招?”
花未落,两腿一麻, 竟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
无情冷声道:“如此, 可以安静听我说话了吧?”
那年轻人嘶声道:“峨眉三英岂是屈膝于人之辈?”
他举剑合身一扑, 竟不要命地向无情撞去。
无情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喝了酒的热血青年, 本就是最不畏死的。
他轻叹一声,飞身从窗户跃出。
迎头一条银鞭劈空击至, 无情人在半空,打出两枚铁蒺藜。
叮当两声脆响,鞭头荡开, 无情趁势落在屋顶。
长鞭却如影随形,又跟了上来。
无情清斥一声:“退!”
柳叶飞刀直射刀柄后的人, 持鞭者疾步后退,飞刀落空, 跌落地面。
持鞭者忽然发现与地面接触的是刀柄,他暗叫不好,忙飞身跃开。
飞刀已经回转,险险划过他的手腕,留下一道红痕。
他不由大赞道:“声东击西,力度巧妙,好!”
无情冷声道:“阁下反应也不慢!”
话语落,又是一扬手。
持鞭者只见有两枚铁莲子随风摇摇摆摆,却又忽然就到了面前,不论他如何后退,铁莲子总是一寸之遥。
无情道:“看阁下衣着考究,保养得当,神态自然,绝非匪类,为何不能冷静下来,听我一言呢?”
持鞭者咬牙道:“我会听你说话的,只要你束手就擒,自然有慢慢说话的机会!”
他突然后仰错身,拼着铁莲子打中肩头,又向无情挥出一鞭。
与此同时,无情身后忽旋起一股疾风,尖而锐,与前面的鞭影相互辉映,激得屋顶茅草猎猎作响,无情单薄的身形也如茅草一般飘动起来。
花满楼一路追出十里地,前方黑衣人的呼吸已清晰可闻。
那人见逃不掉,转而回身叫道:“暗器!”
掠过的空气重而实,花满楼毫不迟疑地飞身接住,果然是一具柔软温热的女子身躯。
那人笑道:“你轻功不错,但抱着一个人,却是追赶不上我的,你可以选择丢下她,咱俩再好好比试一次!”
他怪笑一声:“不过提醒你一下,此地是荒山野地,一个无知无觉的少女躺在路边,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显然改了平常惯用的音色。
花满楼缓缓道:“你尽可以接着跑,但只要再被我遇到,就再也跑不掉了!”
那人不再做声,气息一点点消融不见了。
良久,马秀真、孙秀青才追了上来,急道:“四妹!”
花满楼将怀中的石秀雪交给她们,道:“呼吸均匀,应只是晕了过去,你们带回去再检查下有没有别的伤。”
“多谢花公子!”马秀真接过师妹,向孙秀青道:“咱们快回去和师兄他们汇合吧,想来他们一定已抓住了另一个采花贼!”
他们飞掠回小店,远远看到房顶上有人对峙。
一人白衣如雪,坐于屋檐边缘,翩然若仙,正是无情。
一人衣衫华美,肩头鲜血淋漓,正挥动一条银色长鞭,向无情逼近。
另有一年轻人,持一把细削长剑,向无情后心刺去,口中还不忘提醒:“看招!”
马秀真惊呼道:“严师兄!”
她眼前一花,身旁与她们同行的花满楼忽然不见了。
再定睛看时,他已跃上房顶,站在无情身边,回指夹住了长鞭,朗声道:“金兄,停手!”
无情似乎全未注意眼前的长鞭,他扭腰转身,一粒飞蝗石随风发出,直击持剑人手腕。
持剑人“哎哟”一声,跌落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屋顶一人换一人,仍是三个人。
这乡野小店的房顶多是茅草,寻常人踩一脚都要破个洞,这三人却仿佛轻若无物,连茅草都没压断一根。
被花满楼称为“金兄”的人已经收了长鞭,束在腰上,向花满楼笑道:“花兄,咱们正是为令尊贺寿而来,没想到竟先遇到了你!”
花满楼已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从袖中掏出金疮药,递了过去,微笑道:“金兄先裹一裹伤!”
他回身坐到无情身边,低声道:“可有受伤?”
手指不动声色地搭在脉上,除了跳动略快,其他似乎并无不妥。
无情低声道:“我无事!”
花满楼笑了一笑,才大声道:“崖余,这位金老总是六扇门第一名捕,在我们这里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称!”
金九龄拱手向无情道:“这位朋友,轻功、暗器都可称天下一绝,在下却眼拙,一时看不出门路,实在是孤陋寡闻!”
无情淡淡地道:“金捕头的鞭法,举轻若重,也好得很呐!””
马秀真已跑过去扶起跌落房顶的人,道:“严师兄,那位白衣公子是花满楼公子的同伴,其中一定有误会!”
被打中双腿的年轻人坐在窗下,冷笑道:“误会?人赃并获,如何会有误会?”
孙秀青惊道:“苏师兄,你也受伤了?二姐呢?”
这两个年轻人原来就是峨眉三英中的严人英、苏少英。
他们冒雨到镇上喝酒,刚回来就遇到有人劫掠石秀雪、叶秀珠。
“二师妹她衣衫不整,我不方便靠近,还是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吧!”苏少英扶着腿,慢慢站起身道:“至于我嘛,不知被这妖人施了什么妖法,腿麻到现在!”
听到“妖人”二字,花满楼敛了笑容,拱手道:“请苏少侠收回那两个字!否则,花某就要不客气了!”
明知他的一双眼看不见,苏少英摄于他周身陡增的气势,竟不敢与之对视。
他并不服气,低哼一声。
花满楼又转头向金九龄道:“金兄,我这位朋友品行高洁,且最是嫉恶如仇,花满楼愿以性命担保,他绝不可能作恶!”
“花满楼的好朋友,岂会是恶人?”金九龄已裹好伤,向花满楼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得罪了你的朋友?唉,只怪我贪杯,和峨嵋派的两位小朋友多喝了两杯,花了老眼!”
他又向无情拱手道:“阁下既是花公子的朋友,那就必然是误会了,实在对不住。”
无情却只是看着他,神色复杂,良久,才点头道:“你若退出一箭之地,那两粒铁莲子就会力竭落地。”
金九龄嘿嘿笑道:“阁下手法实在是精妙,我竟未看出来,还以为有别的机关呢!”
苏少英见他一副尽释前嫌的模样,愤愤道:“金老总,他将我师妹虏进房内,正欲行不轨,咱们可是当场撞了个正着!难道就因为他是花满楼的朋友,一切就变成了误会?”
金九龄向花满楼道:“我和苏少侠听到呼声进门时,这位公子正坐在叶女侠身边,叶女侠衣衫不整,这确实容易引发误会嘛!”
苏少英忿忿补充:“他竟还一直坐着与咱们过招,简直是欺人太甚!”
无情坐在屋顶,冷然无语,并不为自己辩白。
花满楼在他肩头轻握了一握,正要解释。
孙秀青在房内忍不住接口:“二师兄,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位公子的腿不太方便吗?”
“什么?”苏少英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然后落在屋檐上,就再没起来过,这如何让人看得出来?”
“原来如此,这可当真是误会了!咱们就是看你坐在叶女侠身边,才想多了一点儿!”金九龄也有些尴尬,又转向花满楼道,“快快,把你这位了不起的好朋友隆重介绍一下,这样了不起的暗器高手,岂会是寂寂无名之人?”
无情一拍屋檐,飞身而下,落在门口一块青石上,淡淡道:“我叫成崖余,确是寂寂无名。”
花满楼也落了下去,站在他身后,只留金九龄独立风中,苦苦冥思姓成的暗器名家。
良久无果,他终于跳下来,释然笑道:“花公子的朋友中,我本以为陆小凤已是极为了不起的了,没想到还有成公子这样的高手!”
无情道:“咱们可以稍后叙话,金捕头及早勘察现场才是正理!”
马秀真已经安置好石秀雪、叶秀珠以及床上昏睡不醒的飞燕,从窗口探出身道:“两位师妹还有屋里的飞燕姑娘都没事,只是吸入了迷烟,睡一觉就好了。”
苏少英、严人英膝头、手腕的麻痹也已消失,相互看了一眼,商议道:“既然大家都无事,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眼看天已大亮,切莫误了师父的交代才好。”
金九龄看一眼已露出鱼肚白的东方,向无情笑道:“确实,咱们都是来祝寿的,切莫耽误正事为好。既然没有实际伤害,稍后我会知会本地捕快前来”
无情肃然道:“身为一名捕头,抓嫌犯永远是第一位的天职,祝寿这种私事如何反而排在前面?”
金九龄脸色胀得通红,这个年纪不大的俊秀公子,怎么张口就是一副前辈高人的口吻?
第066章 我会陪着他
金九龄笑意中隐含刀锋:“成公子是花兄的至交好友, 却似乎并不将花老爷的六十大寿放在心上。花兄听了,恐怕心里会有些不是滋味啊!”
“无妨,”花满楼笑吟吟道, “无论做什么,我总是会陪在他左右。”
他转向金九龄道:“况且, 家父若是知道金老总是公而忘私,只会更加敬重感佩,即使错过寿宴, 也定要另设席敬你三杯啊!”
他的话软中带硬,金九龄只能嘿嘿一笑。
无情淡淡道:“用不了半日时间, 寿宴赶得上的。”
他指着地上湿泥道:“昨日一场大雨,便如给这地面铺上了画纸, 雁过也会留痕,何况人呢!”
“再者, 这是家路边小店, 周围人烟稀少, 而昨夜之人既敢向峨眉侠士下手,想来不会是隐居山野之辈。他即一击不中, 必不会在此停留,要么就此逃之夭夭, 要么会继续跟踪目标,伺机再次下手。”
无情的目光清而利,一一扫过在场诸人:“如果诸位配合得当的话, 也许不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将此地勘察完毕。”
马秀真、孙秀青的秀眸中已涌动着敬佩之意, 严人英、苏少英虽面上还不甚服气,昂起的脖颈也垂了下来。
孙秀青道:“那么, 我们需要怎么配合呢?”
“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要做!”无情道,“刚刚的一场混战,已经将地面痕迹弄乱了不少,倘若再肆意走动,只会更糟。”
金九龄目光一闪,道:“原来,成公子方才将咱们引到房顶上,想来就是为了保护地面痕迹。”
无情点点头,又向孙秀青道:“劳烦两位姑娘守在门口,倘若房内三位姑娘有清醒迹象,不要和她们说话,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他说的每一个字皆是切金断玉,花七公子又护卫一般站在他身后,垂手聆听,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众人也不禁肃穆恭顺起来。
严人英、苏少英皆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留下的脚印,暗暗懊恼方才的冲动。
马秀真与孙秀青站在门口,看那三人轻盈飞蝶一般在门外、窗下、小院四周翩跹,不时停下察看脚下泥土、身边树叶,甚至在一块塌了半截的泥墙处讨论甚久,又在窗台处拈起一些灰末,细细嗅闻。
孙秀青忍不住道:“这位公子虽然不良于行,却似乎分外让人有安全感呢!”
过了两刻钟,无情三人勘察完院落,向两位峨眉女侠道:“我们想看一眼诸位昨夜的住房,可方便?”
二女秀脸微红,马秀真道:“我带三位去吧!”
看完峨眉四秀的住处,无情三人又在马秀真的陪同下,察看了飞燕的住处。
昏迷的三个少女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对外面的世界依然无知无觉。
众人出了房门,无情低声道:“现在就只有一个字了,等!等她们三人醒来,验证咱们的推测。”
金九龄笑道:“成公子经验老道,心细如发,即使六扇门资历最老的捕快也望尘莫及啊!”
他拱手,正色道:“成公子可愿入六扇门?你若不弃嫌,我定力荐你担任六扇门总捕之位!”
无情摇头,轻声道:“金老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只是此地的一个过客,无意久留。”
“哦?”金九龄疑惑,“成公子难道不是本土人?”
花满楼笑道:“金兄方才话中,似乎有隐退之意?”
他这样的谦谦公子,竟也如此生硬地打断别人问话,想来那位成公子的来历颇有神秘之处,且不愿对人言。
金九龄也不再纠结,顺着花满楼的话说了下去:“是呀,辛劳半生,也想过一过清闲舒适的日子喽!”
忽听孙秀青道:“醒了!”
无情向花、金二人使了个眼色,当先飞掠回去。
先醒来的是叶秀珠,余下两女蹙眉不安,想来也快醒过来了。
无情在床边坐下,劈头就问:“叶秀珠,你昨夜为何要与人合谋,掳去石秀雪?”
峨眉诸人大惊,严人英又忍不住要去拔剑,被苏少英按了下来。
叶秀珠迷蒙的眼眸瞬间睁大了,慌乱地四下看了看,才惊道:“你胡说!”
无情缓缓道:“从山西来,身高约七尺八寸,年纪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熏龙楼香,轻功与花满楼在伯仲之间。这样的人,叶姑娘,你觉得世间会有几个?”
叶秀珠脸色惨白,半日才道:“你不用再问了,他不是什么采花贼,只是昨夜我们在院中相会,无聊之下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房内众人都变了脸色,峨眉众侠的脸更是由红转青,他们本以为无情冤枉了叶秀珠,心中都涌起了怒气,如今听到叶秀珠自己承认,怒气顿时化作了羞恼。
即便是江湖儿女,一个未婚少女半夜与人幽会也是难以启齿的。
无情依然不依不饶:“为何掳去石秀雪?”
叶秀珠已急得流下泪来,她看了眼身边已睁开眼睛的石秀雪,一咬牙道:“她晚上出来起夜,撞见我们……我就一急之下,把她打晕了!”
无情淡淡道:“可她是中了迷烟。”
“那,那是……”叶秀珠仓惶四顾,干脆胡乱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们用迷烟把她迷晕了,为了掩人耳目,我就跑到飞燕姑娘的屋里,又在这屋里喷了迷烟,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
见众人依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叶秀珠忍不住崩溃哭喊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做了错事,难道这个你们也要管吗?”
她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刚刚醒来的飞燕、石秀雪本是两眼茫然,此时却已被身边人的痛哭感染。
石秀雪甚至安慰起了叶秀珠:“二姐,我昨夜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
飞燕也喊了起来:“男人与女人幽会,你们只会赞一句风流。女人与男人幽会,就要被你们当众审判吗?”
既然苦主都出言袒护了,无情、金九龄只能相视一眼,带领男人们默默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女孩子们。
走到院子里,金九龄道:“她说的话,你们信几句?”
花满楼道:“也许有一句。”
无情冷声道:“一句都不可信!她说的这些胡话,只能说明兹事体大,大到让一个女孩子不惜以自身清誉来遮掩。”
苏少英愤愤道:“二妹绝不是不检点的女人,她必是被人骗了!”
严人英也跟着点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未听说她有什么交好的男子,必是受了蛊惑。”
花满楼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暂时搁下,幸亏真相总会自己慢慢走出来。”
无情也道:“不错,金捕头,咱们现在可以预备启程去参加寿宴了。”
金九龄看了眼天色,叹道:“希望,莫要把麻烦带到花家才好!”
花满楼笑道:“花家从不怕麻烦,麻烦如果聪明些的话,应该躲着花家才是!”
“花家暂时没有麻烦,我却有麻烦了。”无情挑眉,摊开手道,“上门祝寿,难道要两手空空不成?”
花满楼笑道:“我家老爷子最爱与人斗棋,你去陪他下几盘,杀他个落花流水,就是最好的寿礼了。”
他站在无情身后,轻轻握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我要先送个礼物给你!”
无情眨眸:“什么?”
“你不是一直希望骑马吗?我今日带你骑马如何?”
金九龄拍手道:“正好,我给花老爷子带了两匹好马,便先给两位试一试?”
花满楼道:“我们俩,骑一匹就好!”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幸而金九龄立刻反应过来是因为无情的腿,既然不方便,两个男人共骑一匹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少英、严人英也正直地点头道:“应当如此,花公子、成公子真是一对好朋友!”
第067章 骑马之乐
金九龄要送给花老爷的寿礼, 是一对西域宝马。
为了保护这对马不被雨淋,他将它们专门送到当地县衙寄存。
天刚蒙蒙亮,一行八名捕快, 毕恭毕敬地护送两匹马到了金九龄下榻的小店。
为首的捕头吴大刚擦去不存在的汗水,面带谄媚向金九龄邀功:“老总, 咱们县衙二十四名捕快一夜未睡,排了三班专门守卫您的宝马。天不亮就从衙门出发,伺候这两匹宝贝一路慢慢走了过来, 生怕有一点儿闪失呢!”
无情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花满楼从袖底握住了他的手, 轻轻摇了摇头。
金九龄自然注意到花、无二人动作,有些讪讪地道:“不过两头畜生, 哪里就值得如此了?”
吴大刚的腰弯的更低:“您老人家交办的差事,咱们拼了命也要办好, 这是多少衙差一辈子也碰不到的荣耀呢!今早出发时, 我那二十多个弟兄几乎是打破了头, 人人都想来给您送马,最后还是抽签才选出了这七位弟兄。”
闻言, 其他七位衙差瞬间挺胸抬头,一个个把骄傲与自豪挂在脸上, 仿佛不是刚护送了两匹马,而是擒获了二百个江洋大盗一般。
吴大刚又道:“昨日听说您来了,咱们方圆百里的县衙捕快挤破了头, 抢着包下本地最豪华敞亮的客栈,等着迎您入住呢。可惜您老人家出行低调, 又讲义气,要陪朋友们住在这家乡野小店, 当真是受苦了。”
说着,竟然一颗颗地掉下了眼泪。
无情实在坐不住了,对花满楼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在桌沿上一拍,当先飞了出去。
花满楼向金九龄一拱手,跟了出去。
他们在昨日抓鱼的小溪边停下,无情坐在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上,低声道:“不是已过了四百年吗?怎么这样恶心的戏码还不断绝?”
花满楼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和生存。没有人天生愿意卑躬屈膝,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或者往上爬一爬,活得更好些。”
“这世间,好像就没有不能得到你悲悯共情的人。”
无情紧蹙的眉头展开了些:“我现在当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的家人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造就你这样一个人。”
他们没有骑那两匹宝马,花满楼将马车让给峨眉四秀,换了她们其中的一匹坐骑。
出发前,飞燕来告辞。
无情冷不防问道:“飞燕姑娘尊姓?”
飞燕灵活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笑道:“我不过是路边飞过的一只野燕子,也许此生不再与两位大哥哥相见,何必在意姓氏呢?”
她说完,就如一只真正的燕子,轻盈地飞走了。
花满楼从孙秀青手中牵来马,向无情道:“崖余,上马!”
无情的双腿无力,无法独自控马,出行几乎全靠轿子或轮椅。
他轻轻一跃,坐在马背上,柔软马鞍下,是血肉的温热与活力。
这是一匹白马,孙秀青叫它雪影。
似乎感受到背上不是熟悉的人,雪影长嘶一声,瞬间立起前蹄。
无情只觉得身子向后飘落,又很快被揽住,花满楼飞身上马,从他背后抓住了马僵,双腿一夹,稳住了身形。
孙秀青忙跳下马车,轻抚雪影的鬃毛,柔声劝慰,又向无情道:“对不住,成公子,这马平日还算温顺,想是有些怕生呢!”
花满楼在无情耳边笑道:“你摸摸它,和它说几句话!”
无情在众人的目光中,俯身抚摸了下马鬃,轻声道:“你叫雪影对吗?载我一程,请你吃最鲜嫩的青草。”
雪影喷了喷马鼻,作为回应。
石秀雪在马车上笑道:“雪影答应了呢!成公子,它喜欢你,平日里对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
众人皆笑,花满楼忽大声道:“谁想赛马?”
苏少英、严人英大声回应,年轻人们欢呼雀跃,一起驰马疾行。
正在接受八个衙差依次拜别的金九龄,听到声音赶出来时,只来得及见到马车尾后扬起的飞尘。
无情坐在马上,两边风景呼啸而过,耳旁是花满楼炽热的呼吸,背后是他坚实的心跳。
他轻叹一声道:“原来,你也会做让人尴尬的事啊!”
花满楼轻声笑道:“像金老总这样被捧的高高在上的人,偶尔尴尬一下,有助于保持清醒。”
他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无情的耳尖:“再说,谁让他惹你生气呢!”
无情笑了,雪影一骑绝尘奔在最前,他干脆放开双手,放松地倚在花满楼怀里,尽情享受纵马驰骋的畅快。
峨眉四秀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孙秀青、石秀雪驾车,马秀真陪着心情不佳的叶秀珠坐在车厢里。
雪影转过一处山路时,马车上的人刚好能看见马上人的侧影。
孙秀青突然叫道:“瞧马上的两个人,多般配啊!”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男人!”石秀雪不可置信地瞪了眼师姐,然而怔怔看了一会儿,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般配……”
一行人在一湾溪水边停住,无情道:“找一处最丰美的草地,我要请请雪影。”
“好!”花满楼纵马跃过一块青石,停在一片茂盛草丛后面,跳下雪影,放开缰绳,向无情伸手道:“来,跳下来!”
无情看了眼峨眉众人,见他们皆忙着饮马洗脸,才轻轻跳到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将他放在柔软的草地上,低声道:“等下再上马时,你换个姿势,侧身坐着。第一次骑马的人,最易磨破大腿内侧。”
无情笑道:“无妨,就算磨破了,我也不会觉得痛。”
花满楼接道:“可是我会心疼……”
两人目光一触,都有些耳红心热。
花满楼站起身道:“我去接些水,给你擦擦脸。”
石秀雪已经拎着两条打湿的手帕过来,递给他道:“花公子,给你和成公子擦脸。”
花满楼忙拱手道谢,石秀雪却低了头,踢着脚底的石子道:“花公子,你很喜欢成公子吗?”
花满楼虽看不到,却也听得出少女嗓音中的轻颤。
他略思忖一下,一字一句地道:“此生不渝!”
良久,才听到少女清脆的回应:“明白了,那我以后可以叫你花大哥吗?”
无情躺在草地上,远远看见花满楼拎着两条湿帕子过来,叹道:“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奈何有人心如石,只愿抓着路过的一阵风不放。”
花满楼在他身侧坐下,轻轻为他擦拭面上、颈处细汗,回道:“我只希望这风是龙卷风,走的时候把我也卷了去,从此再不分离。”
无情接过帕子,低声道:“我虽不知自己如何来的,但总隐隐有一种感觉,我和戚少商、顾惜朝很快就会回去。”
他举起手帕,塞到花满楼手里:“好好把握身边人,莫要抓住过路烟尘不放。”
花满楼握住他的手不放,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的身边人,我永远也不会放手。”
他在无情身边躺下,低声道:“我也有种感觉,此次回家,要好好地和家人相处,很快也许就要分隔两世了。”
“但和你,”他侧身,单手支颐,“我们还有一生一世。”
无情背过身去,把眼泪流进草地里:“这里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热爱的鲜花小楼……你当真要丢舍这一切?”
花满楼开玩笑道:“我的朋友?陆小凤?你觉得离了我,他会活不下去吗?”
他的笑容又一点点褪去:“而我的家人,如果你见过他们,就会知道他们是多么积极乐观的人,他们能够从容接受生命中的离别,然后过好当下的人生。”
花满楼将他的身子扳过来,柔声道:“所以,我要真正地把你介绍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也将会有幸福的一生。”
第068章 意外的重逢
他们先见到的是花家五童花盈轩。
他正穿着质量考究的绸衫, 在一家只有蓬顶的路边茶摊上,斯斯文文地喝茶,姿态仿佛正参加琼林宴的探花郎。
无情一眼就看出他与花满楼的外貌相似之处, 都是轻薄的双眼皮,挺直的高鼻梁。
他在马背上握了握花满楼的手:“瞧, 那一定是你的哥哥!”
话音未落,喝茶的人已经斯斯文文地站了起来,斯斯文文地向峨眉一行人拱手行礼:“峨眉三英四秀大驾光临, 花盈轩代家父不胜感激!”
苏少英、孙秀青等人皆下马还礼。
花盈轩走到花满楼身前,手搭凉棚笑道:“请恕在下眼拙, 这位英俊的公子是哪位客人呐?”
花满楼跳下马,唤道:“五哥!”
花盈轩一把抱住他, 就要举起来,花满楼早有防备, 立刻使出千斤坠。
花盈轩努力了一下, 发现不能成功, 便趁势紧紧抱住弟弟,悄声道:“你怀里带着个人, 我远远地还以为是弟妹,吓得玩笑也不敢开了!”
“这位是成崖余, ”花满楼挣开怀抱,郑重地道,“我最重要的…朋友。”
花盈轩斯斯文文地拱手行礼:“成公子, 你好!”
无情道:“花五公子,你好!请恕我身子不便, 不好下马相迎。”
花盈轩早已看出他的双腿不自然地垂着,忙道:“无妨, 无妨,是我们花家待客不周。”
他轻轻一拍手,立刻有两个青衣小厮从茶棚后闪身而出,垂手听了吩咐,又瞬间消失不见。
严人英咂舌,向苏少英低声道:“花家这两位下人,轻功就不在我之下啊!”
又有两个青衣小厮,从茶棚后,牵出一匹骏马。
花盈轩抱拳道:“请诸位上马,随花五再行十里路程。”
待客人们都上了马,花盈轩才翻身上马,十分有礼地行在众人身侧。
路过茶棚时,石秀雪好奇地探出头,道:“这茶棚看着一目了然,怎么能藏得住这么高大的马和许多人?”
见花满楼仍然两人共骑,花盈轩提议道:“可以让人送一辆马车过来,成公子也坐得舒适些。”
花满楼直接替无情回答:“不用,他今日想骑一骑马。”
无情侧坐在马鞍上,任凭花满楼掌辔,他的双手甚至还能空出来向花盈轩拱手作谢。
花盈轩越看越不对劲,他只见过花满楼的好友陆小凤、朱停,他们相处起来可全然不是这个画风。
行出五里地,已连续看到第五个茶棚,石秀雪低声道:“怎么去花家的路上,都是卖茶的?早饭吃的太早,我肚子已经饿了。”
花盈轩回首笑道:“姑娘饿了,何不早说?”
他翻身下马,在茶摊旁拍了拍手,立刻跳出两个蓝衣大汉。
花盈轩吩咐几句,蓝衣大汉消失不见。
花盈轩拱手笑道:“诸位请下马,吃顿便饭再走吧!”
石秀雪惊道:“这里是茶摊,怎么会有饭?”
谁说茶摊不会有饭?
待众人走进茶棚内,只见里面已摆了一张宽大的黄梨木桌子,上面放着八碟凉菜,八碟热菜,八样果品,配着八碗绿莹莹、热腾腾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棚外简陋破败,棚内却是青砖铺地,点缀着各色鲜花,设有冰鉴香炉,一片别致意趣,就如富贵人家的纳凉花厅。
靠墙,甚至还放着一张精致的轮椅。
花盈轩向飞身进来的无情笑道:“前面准备不周,幸亏下人们手脚还算快,在这里补上了。”
花满楼叹道:“五哥,爹爹将这一路的客人交给你接待时,必然吩咐过你低调行事,对吗?”
“我很低调啊,”花盈轩无辜地摊手,“一路都设的茶摊,我专门去乡下茶摊考察过的,外表绝对一模一样。”
他指着墙上鲜花,笑道:“只有这个,是受你小楼布置的启发。”
然后低声向花满楼道:“你朋友的轻功很不错啊,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轻盈的身姿。”
他转而夸起了无情,花满楼不好再揪住铺张的话题不放,回身招呼峨眉众人落座。
忽有人笑道:“大家一起吃的早饭,怎么能不一起吃午饭?”
金九龄在花家一位黄衣管事的陪伴下,大步走了进来,毫无尴尬地与花盈轩寒暄一番,又毫不客气地坐在首位。
峨眉诸人又推无情坐上席,大家依次坐下,花家兄弟坐了陪席。
宾主正欢,又有一队人马路过,闻声而入。无情惊讶地发现,其中竟有顾惜朝。
花盈轩早起身笑道:“原来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失迎失迎,这几位必是珠光宝气阁的年轻俊杰?”
霍天青指着顾惜朝笑道:“这位是顾惜朝顾公子,珠光宝气阁新任副总管!”
花满楼忽然清咳了一声,听到预定暗号,无情的目光瞬间盯上对面的叶秀珠。
她秀丽的小脸,愈发苍白了,垂着头,似乎不敢看新进来的客人。
金九龄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忘了早间的嫌隙,只有名捕发现新线索的凝重。
峨眉其他年轻人却全未注意,他们与珠光宝气阁的人都很熟。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与珠光宝气阁主人阎铁珊本就是多年好友,霍天青这样的年轻俊才,与三英四秀也皆有些交情。
石秀雪好奇地问:“霍总管,阎大老板不来为花老爷贺寿吗?”
霍天青笑道:“他老人家已经有二十年不曾离开山西了,这次亲手挑了花老爷的寿礼,派我护送而来。”
他又转向叶秀珠,大大方方地道:“秀珠,等花老爷的寿宴结束,我就陪你去峨眉向独孤掌门求亲,你说好吗?”
他年轻英俊的面容上,现出羞涩与坚定:“那一夜,我慌乱之下独自离开,实在太不应该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大方地承认了。
无情又看向叶秀珠,见她惊惶之中,仍羞红了脸,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喜悦垂下了头。
看来花满楼说对了,这位叶姑娘今日早上说了一句真话,她当真是喜欢那个人的。
苏少英不可置信道:“你们俩?什么时候?”
他自持年轻英俊,总认为四位师妹都是喜欢他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损失了一位。
其他峨眉弟子却是真心为叶秀珠高兴,就连花盈轩也喜气洋洋起来:“看来,我们也得赶快准备礼物,等着向峨眉、珠光宝气阁贺喜了!”
无情与金九龄对视一眼,同时缓缓摇了摇头。
顾惜朝笑道:“无情兄,花兄,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相见了。”
霍天青道:“原来顾兄认识花七公子?这位无情兄又是什么人?”
顾惜朝道:“无情兄是我的老乡,在我们那儿是赫赫有名的天下四大名捕之首。他与花兄还是因我的缘故,才开始相识相知的……”
无情冷声截断道:“顾公子,戚少商呢?”
“他是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想游览大好河山,谁能拦得住呢?”顾惜朝走到花满楼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个时辰,你们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可愿意添几双筷子?”
花满楼笑道:“六双筷子,花家还是添的起的。”
他耳力甚好,自然听得出新进来的人数。
花盈轩立刻拍了拍手,茶棚一面墙被挪走,迅速又摆了一桌同规格的菜。
霍天青当先坐下笑道:“这样在野外吃饭,倒也有趣!”
一顿饭吃的暗波涌动,有几个人的胃口已不太好,好不容易挨到尾声,竟又闯进来一个人。
他是一路刀光剑影打过来的,至少有三十个花家下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有许多还挂了彩。
这人握着一柄满是缺口的剑,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他站在众人面前,向花满楼抱拳道:“对不住,花兄,打伤了你家的人。”
花满楼听出了他的声音:“戚少商?”
花盈轩向围拢上来的下人们喝道:“谁许你们和客人动手的?”
负责迎接珠光宝气阁客人的紫衣管事跪下道:“是这位顾总管说,有个土匪一路缠着他们不放,让我们帮忙给打发了,实在不知这位是七少爷的朋友…”
第069章 花家的人(上)
顾惜朝走过去, 握住戚少商的手道:“大哥,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你不会与我计较的, 对不对?”
戚少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叹道:“不会!只要你放下正在做的事, 跟我走。”
顾惜朝也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男儿在世须当成就一番事业,无论这一世是归人, 还是过客!”
“那么,”戚少商缓缓举起他手中那柄缺了口的剑, “我就只得与你计较到底了。”
无情与花满楼心下皆是诧异不已,两日前, 他们离开小楼时, 这两人还如胶似漆地在床上缠绵。
两日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如此剑拔弩张?
花盈轩已站了起来,想要劝架, 花满楼拉住了他。
霍天青依然在喝酒,头都不抬一次。
叶秀珠忍不住道:“霍, 霍总管,这位顾公子”
霍天青笑道:“不用担心,顾副总管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他甚至举杯, 又敬了在座诸人一杯。
顾惜朝仿佛没看到戚少商举起来的剑,他笑吟吟的越过剑尖, 走到花满楼面前,道:
“花兄, 听说你们这里有两位绝世剑客,一位叫做西门吹雪,一位叫做叶孤城,是么?”
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花满楼点头道:“是。”
“那么,依花兄看,”顾惜朝转身握住了戚少商握剑的手,轻声道,“我大哥的一字剑法,与那两位相比,可有胜算吗?”
他的嗓音轻而软,说出的话,却砸的在场众人惊呆了,即便是一直老神在在自斟自饮的金九龄,也将酒液酙出了杯面。
无情冷声道:“顾惜朝,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惜朝松开手,弹去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道:“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不过是昨日替我大哥向那两位发了战帖。”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花满楼面上也现出怒容:“你与戚兄就算起了矛盾,也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顾惜朝哈哈大笑道:“你们若担心,大可设法阻止啊!”
“再说我大哥未必会输,”他在戚少商背上拍了拍,大声道:“反正我对大哥十分有信心!大哥,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也能成为剑神!”
金九龄低声问无情:“这人,八成是疯了吧?或者就是和这位叫戚少商的有仇。”
戚少商深深地看了顾惜朝一眼,忽然放下剑,一言不发地走到花满楼身边,坐下,开始喝酒吃饭。
花盈轩大惊之下,还不忘待客之道,忙吩咐下人送上新的酒饭。
霍天青与珠光宝气阁的其他人已吃完饭,站了起来,向金九龄等人拱手道:“诸位慢用,我们先行一步了。”
他又走至花满楼、花盈轩身边,向他二人拱手:“两位花兄,贵府人丁的伤药损失,全由珠光宝气阁承担。”
花盈轩淡淡笑道:“来者是客,些许损伤花费,花家还是出的起的。况且这位戚兄,是我们七童的好友。”
他拍拍手,追着戚少商而来的三十多个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霍天青的笑凝了一瞬,当先走了出去。
顾惜朝也走了,再没看戚少商一眼。
无情道:“五公子,请你与其余客人先行一步,我们与戚兄有几句话要说。”
茶棚内很快只剩下三个人:无情,花满楼,戚少商。
戚少商仍在吃饭,一口一口吃得很细致,还不时配上一杯酒,仿佛在吃人世间最后一口饭,最后一杯酒。
无情叹了口气,道:“戚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少商放下酒杯,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仰靠在椅子背上,微微闭上眼睛:“那日,你们走后,顾惜朝突然说,既然知道是花兄父亲的寿宴,咱们论礼也该去贺一贺才是。”
“听他如此说,我自然满口答应,当即简单收拾了,追着你们马车一路而来。就在快追上时,突降大雨。在雨声中,我们发现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远远跟着你们。”
“在一处岔路,后面那个人拐路消失了。我与顾惜朝商议,由他继续跟着你们的马车,我去追那个拐路的。”
“那人轻功很好,我一路追出了百十余里地,在一家商铺追丢了目标。待我折返回来时,已是次日清晨,顾惜朝正和那个叫做霍天青的混在一起。”
无情眸光闪动:“那个一直跟着我们马车,没有拐路的,是不是霍天青?”
戚少商道:“当时雨势甚急,我们离得又远,不过,看身形有五成相似。”
无情冷哼一声道:“怪不得这个霍天青今日如此从容,原来是得了顾惜朝指点。既然顾惜朝愿意掺合进去,他们所谋不是为财,就是为权,绝没什么好事!”
“我路上曾追上他一次,他说‘大哥,我现在要做的事你八成不赞成,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戚少商轻笑一声,接着道:“没想到,为了让我不再阻止,他竟主动去给我兜揽大麻烦。”
“既怕我管,那么这事我就得管到底,所以要先吃饱饭,喝足酒。”
他大笑一声,又吃了一大口饭,灌下了一杯酒,
花满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不必太过担心,西门庄主与叶城主并非不讲道理的人,等家父寿宴一过,我去替你斡旋,解除战约。”
“如此,你就中了顾惜朝的计了!”无情道,“顾惜朝正是要咱们都去忙于解决战约,不要插手他的事呢!”
花满楼喝了一杯酒,轻笑道:“幸亏,我认识个爱管麻烦的朋友,可以替咱们去管战约的事儿。”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道:“等到了家里,我会给陆小凤传书。有他在,顾惜朝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花满楼的笑容充满自信,无论谁有陆小凤这样的朋友,面对要解决的麻烦,都可以自信起来。
他推着无情的轮椅,慢慢走出茶棚,向戚少商笑道 :“往好的一面想,也许顾惜朝还没来得及搞出事来,大家伙儿就都回到宋代了!”
路边树上拴着两匹骏马,无情一拍轮椅,上了其中一匹,花满楼落在他身后,拉住马疆,大声道:“当务之急,是带你们去见我的家人们!”
戚少商也笑了,他骑上另外一匹,戏谑道:“当务之急,是先带无情兄去花家,见一见家长!”
无情的脸红了,炎炎夏日,他突然觉出手心的汗。
花老爷的寿宴,安排在一处清幽的花家别院内。
官员、商贾、江湖人士,来参加寿宴的客人车水马龙,源源不断地被从正门迎入。
花满楼带着无情、戚少商,在西边一处角门停下。
立刻有人送出一辆轮椅,角门的门槛竟然已被铲平了。
花家三童花丰阁站在门边,笑意温暖:“七童,请成公子、戚大侠到内院休息吧!”
花满楼跳下马,向无情伸手道:“崖余,下来吧!”
无情搭着他的手,跃身至轮椅上。
轮椅是新做的,散发着新刨过木材的清香,路过门槛时,无情也没有错过门槛新被铲过的痕迹。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我,给府上添麻烦了!”
花满楼握住他的手,低笑道:“为了你,不麻烦!”
他先向花丰阁介绍了戚少商,待两人寒暄过,才推过无情,笑道:“三哥,这是成崖余!”
不等花丰阁回应,他又向无情道:“崖余,这是三哥!”
无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自然听得出花满楼话中的意思。
花丰阁已经走了上来,笑意温暖:“七童给我写了信,成公子,你叫我三哥就好。”
“稍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过,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妇人,“七童终于带了人回来,还是位这么俊秀的公子,我这个做二姐的,定要第一时间结识结识!”
那妇人笑容真挚:“崖余,你好!我是二姐花宜庭!”
无情手心的汗湿了又干,他终于道:“二姐!三哥!”
第070章 花家的人(中)
花丰阁矜持地点了点头。
花宜庭却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回头笑道:“这样精雕细琢的一个玉人儿,母亲见了, 不知道该怎样喜欢呢?”
“怎么?母亲也知道了?”花满楼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二姐只告诉了三哥呢?”
“七童就求过我这一件事, 当姐姐的怎么能不办得妥妥帖帖?”
花宜庭四下看了一眼,得意地低笑道:“接到你飞鸽传书那日,我就赶了回来, 先说服二哥,再依次拿下六童、四童、三童, 昨晚我们又合力说服了母亲。”
“迄今为止,除了父亲, 古板大哥,大嘴巴老五, 还在路上的小妹, 咱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高兴地举起一只手, 向无情道:“要不是忙着筹办寿宴,这会儿来接你的, 至少得有这个数呢!”
无情的耳根早已红透了,心中又暖又涩。
戚少商叹道:“如此开明的人家, 实在世所罕见!”
花丰阁淡淡道:“只要七童能幸福,他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对无情却不甚友好,花宜庭笑着替他补了一句道:“本来也许是如此, 可今日见到崖余这样的人品,咱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一行人穿廊过院, 戚少商见一路男仆渐少,出现的多是丫鬟、婆子, 想是已到了女眷住的内院,便站住道:
“花兄,我在路上奔波了两天,实在有些累了,明日再去拜见老夫人吧!”
花丰阁道:“也好,就由我陪这位戚兄到前院去吧!”
说罢,当先就走。
花宜庭有些尴尬道:“咱们老三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戚大侠,你别见怪!”
戚少商笑着摇头:“我生平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直汉子,对花三哥只会觉得亲切呢!”
花满楼也笑:“戚兄,你先住到我的院子里去,好好睡一觉。”
他走到戚少商身边,低声道:“顾惜朝的事,咱们晚上再从长计议。”
没了戚少商,无情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自小家破人亡,从未奢想过,此生还有融入另一个家庭的机会。
何况,是这么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花宜庭善解人意,一路指点沿途风景,又穿插进花家人的往日趣事,待走至花老夫人居住的荣熙堂时,无情已经知道了花大古板、花二细腻、花三耿直、花四冷峻、花五显眼包、花六单纯……
三人绕过一处山石屏障,进了一处开阔院落,立刻有一群小孩子围了上来,“七叔”、“七叔”地唤起来。
花满楼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个个精准地叫出名字。
一对双胞胎模样的男孩,哭丧着脸道:“七舅舅,你把我们叫错了,他是阿枫,我是阿樱啦!”
花宜庭一人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就你们俩戏多,都快过来,叫成叔叔!”
见到娘亲出手,两个捣蛋鬼只得规规矩矩地向无情施礼:“成叔叔!”
一时,女孩子们敛衽,男孩子们抱拳,脆生生、齐整整地唤道:“成叔叔好!”
花满楼从袖中摸出一袋糕点,递给无情。
无情坐在轮椅上,一个个地发过去,竟有十七个小孩子。
花满楼低声笑道:“你现在相信,我们家确实不会有人介意香火的问题了吧?”
无情微微一笑,一路沉甸甸的心思确实轻松了不少。
花宜亭向门口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嗔道:“还不快进去禀报老夫人,七公子、成公子回来了!”
那丫鬟答应一声,正要转身掀帘,门帘却向外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削,眉目清秀,留短须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笑道:“母亲已经知道了,快请进来吧!”
花满楼笑道:“二哥!”
花繁城笑容温暖:“带成公子进来吧,母亲刚推了前面的陪客,已经回来等候多时了。”
花老夫人的屋子开阔明亮,夏日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琉璃窗,无所遮挡地照亮房内每一个角落;大开大合的柜子、桌塌、屏风,将屋子简洁地做了隔断。
屋内的人也极少,花老夫人坐在榻上,两个年轻丫鬟侍立身后,另有一个年轻媳妇,坐在下首。
花满楼推着无情,走至老夫人面前,跪下道:“母亲,七童回来了!”
无情无法行礼,只能在轮椅上弯下腰:“晚辈成崖余,见过花夫人!”
一双温暖的手先扶起了他,花老夫人慈祥的面容上皆是疼惜:“好孩子,你受苦了!”
一句话,让无情的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六岁之后,他就没被叫过孩子了,世叔虽对他也很好,到底严师威父的感觉多一些。
无情的唇颤了颤,低声道:“对不起!”
“傻孩子,”花老夫人一手拉着他,又回身让花满楼起身,“你愿意和七童相扶相守,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她笑道:“别再叫什么花夫人了,先叫我伯母吧!等过了老头子的寿宴,咱们家里给你们摆场酒,你就可以和七童一样叫我母亲了。”
无情怔住,半晌才轻声道:“伯母!”
“哎!”花老夫人大声答应了,她坐回榻上,拍着旁边位置道:“七童,把你”
她顿了顿,转个弯道:“你和崖余先见过你六嫂,然后坐到我身边来吧!”
花满楼推着无情转向那年轻妇人,行礼道:“六嫂!”
花六夫人早就扶着腰站了起来,腼腆地笑了笑,向二人回了礼。
花满楼这才转身坐在花老夫人身边,花老夫人推他道:“哎,去把你”
花宜亭“噗嗤”一声笑了:“您老人家这两个停顿,是不是都想说‘把你媳妇抱过来’呢?”
花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佯怒道:“就你嘴快!”
花宜亭向无情笑道:“崖余,让老太太见识下你的轻功!”
无情又低头行了个礼,才一拍轮椅,轻飘飘地落在花老夫人身边。
“好轻功!”花繁城点头赞道,“恍若一片花瓣,轻柔地落在水面上。毫无普通轻功的凝滞感,只怕江湖上鲜有人比得上呢!”
花宜庭拍手笑道:“二哥的话文绉绉,倒也贴切!”
花老夫人拉着无情的手,拭泪道:“这孩子一定受了不少的罪,才能这般好!”
众人默然,世人夸赞的皆是人前的成功,只有做母亲的,才看得到身后的汗水与血泪。
花老夫人拉过花满楼的手,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叹道:“两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
她转向无情,真挚地道:“我刚听宜亭说起你们的事,心底未尝不是反对的。可今日见了你,就打心眼里认同了七童的选择。”
“七童从小为了练好武功,也吃了不少苦,你们两个,怕是这世间最能明白彼此的一对了。”
从花老夫人处出来,无情一路无话,直到进了花满楼住的小院,他才缓缓道:“七童,我心里难受得很!”
花满楼忙蹲下身子,握住他的肩膀道:“怎么了?”
“你的家人这么好,我怎么忍心将你从他们身边夺走?”
花满楼亲了亲他的鬓发,低声道:“你也很好啊,我又怎么忍心把我从你身边夺走呢?”
无情叹道:“你为何从来不要求我留下?”
花满楼缓缓道:“我不必问!”
有些话,不必问,因为我知你,爱你,懂你!
有些情人,也有情有爱,却有很多话,需要问出口。
夜已深,戚少商轻轻推开窗子,跃身而出。
他已知道顾惜朝的住处,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
顾惜朝坐在桌前,听到翻窗而入的声音,头也不回,道:“大哥,请坐!”
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两个杯子,酒刚倒好,尚有余波未静。
戚少商坐下,直视顾惜朝的双眼:“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惜朝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道:“大哥,你想留在这儿生活吗?”
“当然不能!”戚少商断然摇头,“寨子里的弟兄们还在等我回去,卷哥、红泪、青天寨的恩义还没偿还!”
顾惜朝点头:“是,我也不愿留在这里,既然知道未来,定要回去大干一场,才不负如此机缘!”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戚少商喝干杯中酒,重重地放在桌上。
“练练手而已,”顾惜朝漫不经心地道,“咱们随时可能走得不带一片烟尘,何不趁机试试自己搅弄风云的手段?又不需要负担成本,还有比此地更好的试错之地吗?”
“挑起乱端,难道此地的人,就不无辜吗?”
戚少商怒极反笑:“顾惜朝,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当然记得,”顾惜朝俯身,凑到戚少商面前道:“再瞒着你做坏事,就任你处置!”
他站起身,笑得魅惑众生:“大哥,今夜,惜朝任你处置!”
他一步一步,退进身后的床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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