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那双澄澈的杏仁圆眼里,盛满水雾,似乎下一秒,泪水就会弃守眼眶,滚落而下。
秦柏言回身,视线缓缓落下。
沈时青抬眸,四目相交。
他不敢和秦柏言对视,所以在零点零一秒后,他便慌乱的将视线压下。
他害怕,他害怕在秦柏言的那双眼里看见鄙夷与嫌恶。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耳边很安静,只有园外那座鱼池中的流水声。
刚刚积攒的莫大勇气似乎在这一刻都被消耗殆尽。
沈时青将脑袋埋得更低,几经挣扎后,还是松开了秦柏言的衣袖,将手垂下。
“送走?”
终于,秦柏言张口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语调里带着几分疑惑。
沈时青没有抬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死死咬住唇瓣。
潺潺流水声始终没有断绝,他的心却早已胡乱成一团。
身后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管家手中抱着一盆君子兰:“先生,这株君子兰齐老也念叨好久了。”
“和那些小番茄一起送过去吧。”秦柏言点头,吩咐着。
沈时青蓦地抬起视线,错愕的看着管家手中的那盆君子兰。
小番茄?
君子兰??
所以......是要把这些送走吗?
管家颔首,抱着君子兰再次离开。
偌大的园里,又只剩下二人。
沈时青眨巴眨巴眼,刚刚眼里腾起的水珠沾湿羽睫。
他怯怯地将视线上移,投向身边的秦柏言。
“小沈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男人缓缓开口,视线如矩,落在他的身上。
沈时青抿唇,只觉更不好意思,一阵微风拂过,扬起他头顶一簇乌发的同时,也吹进他的眼眶里,惹得一点泪渍从眼角滑落。
秦柏言眸色微闪,从马甲的夹层中抽出一块格纹方巾,伸向青年那张清秀的脸。
当方巾快触上青年湿漉的眼角时,秋园外栏的门前,蓦地出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秦先生,市里通知研讨会提前一小时。”男子行色匆匆的汇报着,手中抱着一件西装外套。
秦柏言握着方巾的手顿住,没有再往前,而是缓缓下移,递到青年的手边:“我有点事要去处理,先让管家送你回房休息。”
“好。”沈时青乖乖点头,怯生生地接过男人手中的方巾,“谢谢秦先生。”
秦柏言转身接过助理手中的外套,行云流水地套上。
kiton的纯手工定制西装,用料及其挑剔,那不勒斯肩袖将袖山以褶皱的方式缝入其中,给予肩部更大的活动空间,是任何机器缝合都无法企及的的技术优势。
秦柏言的身材高大,套上外套后,更显优越,即使只是一件低调的灰色套装,也依然惹眼。
沈时青揪住手中的方巾,立在原地。
午后的阳光正好,青年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粒。
“回去吧,外面风大。”秦柏言将西装整理一丝不苟,临走前再次叮嘱。
管家也不知何时出现的,走到沈时青跟前:“小沈先生,我送您回房。”
沈时青将游走的思绪抽回,点头跟着管家离开。
并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秦柏言,手心不由愈发用力捏住那块面料柔软的方巾。
又忽地想,捏皱了还怎么还给秦先生。
于是又急急忙忙松下力道。
被管家送回屋后,他将那块方巾展开又小心翼翼地叠好,置在床柜前。
徐医生也在这时进屋监测他的生命体征。
“沈先生的体温已经稳定,脖子上的伤坚持涂药就好,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
沈时青摇摇头:“没有,谢谢医生。”
徐医生颔首,收拾药箱的同时,含蓄的开口:“先生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做剧烈运动,要多注意休息。”
沈时青双手撑着被单,缓缓坐起:“好,医生放心,我原本也就没有运动的习惯。”
要是有,也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徐医生轻咳两声,明白了小沈先生可能还没懂这个剧烈运动的含义。
“咳.....激烈的房事也......”
沈时青有一瞬的耳鸣,然后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苹果。
“小沈先生您明白了吧?”徐医生将药箱提在手中,再次确认。
做秦柏言的家庭医生已经快七年,他还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道怎么规劝提醒自己的boss,只好先提醒沈时青。
“明...明白了,谢谢医生。”沈时青咬唇,脸蛋似乎快要烧的着火。
徐医生匆匆离开房间。
可他脸上的红晕却并未减退,他闭了闭眼,双手贴住滚烫的脸颊降温。
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和片段又开始涌进脑海。
直到,小金送来晚上的饭菜。
精致的营养餐食配上一盘新鲜的水果。
美食暂且让沈时青忘却了那些烦心事,一心只想着干饭。
餐后,他吃了好多颗小番茄,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小番茄,每一颗都汁水饱满,酸甜可口。
只是刚刚吃饱,他就又开始为之后发愁。
今天送的是小番茄。
但是谁又能保证明天会不会是送他呢?
恰好,小金来收拾餐盘,他忍不住问起秦柏言:“秦先生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秦先生晚上不常在这边睡的。”小金笑着回答,“小沈先生不用等他,累了就先休息。”
也是,秋园离市区很远,来回的确是耗时又不方便。
小金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沈时青。
秋园里真的很安静,但并不是叫人有些害怕的寂静,而是宁静,叫人心舒。
被他丢在床头一天的手机却在此时振动,搅乱气氛。
沈时青有些无措,心理建设了好长的时间,总算是拿起了手机。
果不其然,来电显示何慧萍。
他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接起:“妈。”
“总算是接电话了啊,大贵人。”电话里的女声,嘲讽意味十足。
“抱歉,一直...一直没看手机。”
何慧萍:“秦柏言收下你了,对吧。”
“我不知道算不算收下。”他是真的不知道算不算。
女人冷冷开口:“我不管这些,沈时青,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办不到办不好,后果你知道的。”
“我......尽快办。”他只得先稳住女人,思绪却早已结成一团乱麻。
沈家将他送给秦柏言,无非就是想要争取秀丽湾的项目。
可是,他并不想再任由沈家摆布,更不想因此得罪秦柏言。
他偏眸,望向柜上那块格纹方巾。
他要争取的,应该是这块格纹方巾的主人。
心中暗暗燃起火苗,但......
因为刚刚饭后吃了药的原因,脑袋很快又迷迷瞪瞪起来,燃起的火苗又被睡意浇灭。
算了,先睡觉吧。
睡醒再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的暖色调灯光已经暗下,只留下床边那套古董沙发旁的一盏台灯还泛着亮光。
漆黑的眼在接受这盏灯光的同时,一道清隽的身影也在视线中愈发清晰。
是秦柏言。
男人身着深色居家服,靠在沙发上,低头看书,额前随意的落下几缕碎发。
沈时青惺忪着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皮,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急忙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还没见过秦柏言穿居家服的样子。
他只见过男人穿西装,还有......不穿的样子。
想到这,他的耳根不由烫了烫:“秦先生,您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膝前的那本书上:“回来没多久,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没有,我自己醒的。”沈时青晃晃脑袋,定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凌晨。
“睡的不好?认床?”秦柏言将膝上的书合上,缓缓抬眸。
青年刚睡醒,脸颊粉扑扑的,一双杏眼朦朦胧胧。
认床。
沈时青想大概不是这个毛病,只是因为常年在沈家,提心吊胆惯了,睡眠质量总是很差。
他的反射弧有点慢半拍,沙发上的男人见他有些茫然,不禁起身走近床沿:“还是又发烧了?”
沈时青仰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
秦柏言原本长得就高大,更何况是以这样的视角。
男人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探探他的额温。
沈时青掌跟撑在床单上,仰头,尽力安抚着自己胆小的身体不要逃跑。
不要害怕。
只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轻颤。
虽然只是细微的颤抖。
直到,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前。
“体温是正常的,没有发烧。”
很快,手掌便离开了他的额头。
脑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告诉他,秦先生和他们不一样,秦先生伸手只是想给他测量体温,不是要打他。
沈时青抿唇望向眼前的男人,酝酿好一会,将被子掀开一侧:“秦先生......不休息吗,快要零点了。”
青年的眼神纯澈,所以即使是配上这样的动作和话语,也只让人觉得青涩。
床沿的男人俯下眼,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眯,暗下几分。
似乎连房间里的光源也暗下了几分。
沈时青耳根后的红痕烧向脸颊,如果这时候再测量他的体温,大概率会被误认为是发烧。
秦先生怎么不回话呀,他的脚趾头快要扣烂了。
三秒后,一道清晰的男声传进他的耳畔,语气略带玩味:“是在邀请我吗?小沈先生。”
邀请...?
沈时青依旧仰着脑袋,清澈的瞳孔里闪过几丝困惑。
几秒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秦柏言的话中之意。
耳根肉眼可见的泛出血色,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紧紧攥住手中的布料。
整洁服帖的床单被抓出一道道褶皱,波纹。
视线也在此刻被男人捕捉,被迫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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