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脸这样红。”
裴敬川用手背挨了下陈驹的脸颊:“别喝酒给自己弄病了,要水吗?”
陈驹没躲,就这样乖乖地仰着脸:“嗯。”
说着,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开。
裴敬川去倒水,陈驹走向浴室,里面还有些湿漉漉的气息,是裴敬川刚洗过澡的痕迹,陈驹没带换洗衣服,所以就简单地洗脸刷牙,准备回家再洗澡。
出来后,裴敬川已经换好衣服了,简单低调的白衬衫西装裤,正对着镜子打领带。
陈驹走过去,从后面看他。
有好多的话想问。
为什么这些年不联系,回国后要待多久,还会走吗,以及,什么时候结婚。
镜子中,两人视线短暂相交。
陈驹先偏过脸去,轻轻咳嗽了下:“恭喜。”
这方面他还挺坦率,不愿意给憋屈的话在心里藏着,尤其是面对裴敬川,陈驹几乎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当年,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确定,裴敬川对自己有心思的话,他一定不肯放手。
哪怕摔倒,受点伤也无所谓。
要跑着过去拥抱对方。
反正陈驹从小容易生病,吃过不少的苦,久而久之甚至有了抗药性,所以难过的情绪也在六年间被消磨被习惯,终于能笑意盈盈。
“没想到,你还是咱们中最早结婚的,”陈驹继续道,“我以为……反正就是,记得给我喜糖啊。”
修长的手指顿住了。
浅灰色的领带不再翻折,像片阴天的云似的停在裴敬川的手上。
裴敬川语气很冷:“结婚?”
他把打了一半的领带抽出来,转过身子,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和谁?”
“啊……”
陈驹不明所以:“我听说你要结婚了……谣言么?”
“所以前几天微信上点到我,就是想问,我是不是要结婚。”
裴敬川的袖子挽起来了点,露出带着腕表的小臂,领带挂在上面,遮住了隐隐的几道青筋,陈驹曾经很喜欢看对方的手,漂亮,修长,不,裴敬川的什么他都喜欢,从脸到身材到脾性,都致命般的吸引着他。
陈驹也想过,是因为裴敬川恰好符合自己的审美,还是因为遇见了对方,所有的心动才有了方向呢。
总之,他不能这样继续盯下去了。
“不是,”
陈驹站着:“班长想请你吃饭,拜托我在中间牵线,所以那天就犹豫了下,不小心碰到的。”
裴敬川靠在桌子上,还在把玩那条领带:“然后呢?”
陈驹吞咽了下。
“我感觉不太合适,”他双手背在身后,“毕竟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懂,更何况……”
他们已经六年没有联系了。
陈驹垂着睫毛,没敢抬头直视裴敬川,理亏着呢,他身上的亚麻衬衫皱了,头发也翘着,洗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房间,天杀的杜少桦,忙得看错了楼层,亲手给人送到裴敬川的床边。
领带在指缝间崩得很紧。
裴敬川必须努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把领带绑到陈驹的手上去。
完全没有变样。
做错事就规矩地站好,脚并齐,手背后,声音也放得很轻,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裴敬川曾经很不放心,这样的陈驹,怎么能走上讲台,面对班级里形形色色的学生。
可同时他也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在工作上,会做得十分出色。
六年来,从陈驹的毕业答辩到第一次上公开课,裴敬川都了如指掌。
陈驹不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裴敬川从未真正离开。
一直在注视着他。
裴敬川不着痕迹地深呼吸,让身体放松下来:“我没有要结婚,班长的事我也知道,如果有机会,可以帮忙。”
他背过身去,重新开始打领带,动作慢条斯理。
陈驹讶异地抬头:“哎?”
“所以你过来,”
裴敬川没回头:“给水喝了。”
桌子上放着个纯黑色的保温杯,陈驹不认得牌子,握在手里的质感很好,打开一看,里面是温热的液体,闻起来很甜。
陈驹的眼睛瞬间亮了:“蜂蜜水?”
以前上学那会儿,裴敬川不爱喝热的,永远都是直接买冰柜里的凉水,陈驹跟在人家身边,看得眼馋,也会嚷嚷着要喝。
结果就是晚上缩在被窝里哼唧,而裴敬川坐在他的床边,一点点地揉他的肚子。
“还疼吗?”
“呜……”
宿舍都熄灯了,裴敬川的身体背着阳台那边的光,陈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
“我以后不喝凉的了,对不起。”
温热的手掌按在腹部,有点痒酥酥的,横着贴在肚脐下面的位置,陈驹很想提醒一下对方,他是胃痛,那么胃部应该要靠上一点,而不是这里——
因为裴敬川的手太大了,几乎要盖住全部的小腹。
他不敢动,又贪恋这点的温度,感受那轻柔的按压。
紧张得脚背都要绷起来了。
而后来,裴敬川就开始陪着他一起喝热水。
他对陈驹太好了。
即使现在也是,蜂蜜水的温度入口正好,熨帖了宿醉后的头昏脑涨,陈驹喝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冲人家笑:“谢谢。”
笑完了又觉得自己傻,老老实实地抱着杯子站好。
裴敬川沉默了会,没忍住:“你平时面对学生,也这样吗?”
陈驹摇头:“没有的,我在外面还挺严厉……你知道我现在是老师啊?”
一旦开始聊近况,就很快能有话题。
但他们都回避了不联系的原因。
陈驹给他讲自己昨晚喝的不算多,只在吧台上喝了三杯贝里尼,这种鸡尾酒里面要加白桃和石榴糖浆,满是轻盈的水果香气,陈驹还挺委屈,他只是想微醺,并不准备给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可还是趴下了。
怪调酒师,怪杜少桦太忙,还怪自己贪杯冰镇的起泡葡萄酒。
陈驹又讲,自己现在一个人住,离学校很近,很方便。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冬天上早自习可给我冻坏了,”他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昼夜温差大,脸都要被冻僵了。”
裴敬川双手撑在桌沿上,就听他讲话。
“爸爸每周钓鱼,周末的时候我回家住,再带回来很多冻好的馄饨和小鱼干,”陈驹仰着脸,“用小奶锅一煮就能吃。”
裴敬川问他:“你平时不是在学校餐厅吃吗?”
讲完发觉自己失言,可陈驹没注意到,乐呵呵的:“嗯,早上和中午都在学校,晚上我自己做点,我现在手艺特别厉害的。”
“是吗,”裴敬川轻飘飘地揭过,“有机会尝尝。”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光,陈驹在读大学,校园里的樱花开了,有三花猫卧在长椅上打呵欠,尾巴上落了小片的花瓣,陈驹拍照发给裴敬川,说,来看漂亮学姐。
那时候,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不太频繁了。
而如今的酒店房间,一个衣冠楚楚,浑身都是凉薄的商务精英范儿,另一个头发翘着,脸上带着宿醉后的红晕,正努力让自己更加自然。
陈驹笑了笑:“行,有机会请你吃饭……你今天忙吗?”
裴敬川点头:“有点。”
“那不打扰你了,”陈驹站起来,“我回自己房间再睡会,刚刚才看到我是1901,在楼上。”
“你不回家休息?”裴敬川顿了顿:“说不定我顺路,可以送你。”
“不用不用,”
陈驹连连摆手,“我现在刚放暑假,没啥事的,并且还没到退房时间,这么早就走多吃亏呀。”
他眼睛大,长得显小,这样仰着下巴看人的时候特真诚。
哪怕借口拙劣。
裴敬川本能地想抽烟,忍住了:“行,我送你过去。”
“两步路而已,”陈驹已经往外走了,“等你不忙了,别忘了找我吃饭。”
手都放到门把上了,又扭过来:“记得啊。”
裴敬川看着他:“行。”
门从外面关上了,屋内重新回归静谧。
手机早已静音,无论多少电话和短信,都别想发出丝毫动静,也别想吸引裴敬川的丝毫注意。
半晌,他重新站在床边,看向陈驹昨晚睡过的位置。
陈驹睡觉不太老实,爱动,小时候被抱着睡惯了,经常边输液,边躺在爸爸妈妈怀里打盹,所以稍微冷一点,就咕咕哝哝地往人怀里钻。
裴敬川多不要脸啊,特意给温度调低,趁人快醒的时候再调回去。
所以昨夜,能把陈驹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
他抽出根烟,没点燃,咬在嘴里。
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了陈驹昨晚睡过的地方,手指抓着柔软的枕头,微微用力,仿佛要捏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鸡尾酒是贝里尼,哪儿还用陈驹说。
他早就闻出来了。
数小时前,无人知晓的夏夜里,裴敬川从后面抱着熟睡的陈驹,仔细地屏住呼吸,闻了好久对方的头发。
甜甜的桃子味儿。
三杯酒而已,怎么就给自己腌入味了呢。
他实在受不了,指尖发抖,心跳得像是在深夜里拿刀出去杀人,眼睛燃着火,烧得很凶。
可裴敬川的动作又好轻,他给陈驹的身体翻过来,知道这人睡眠一般,但是喝了酒的话——
喝醉的小狗,睡意深沉。
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皮儿阖着,呼吸均匀而绵长。
嘴唇红得要命。
裴敬川悄无声息地支起身子,手肘撑在陈驹枕头两侧,深深地看着对方。
然后小心翼翼地低头。
一点点地,闻陈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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