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珣皓!”槐轻羽声音嘶哑难听,唇瓣干涩,却不得不使劲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开吼。


    那道路过的身影闻言,顿时停住了脚步,望了过来。


    然后,眼底浮现出厌恶之色。


    却还是缓缓挪动,来到了槐轻羽面前。


    “你是槐轻羽?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傅珣皓步子停在了五米之外,冷漠的盯着槐轻羽,像是在看一块脏抹布。


    他一身华服,衣襟上满是金丝秀成的纹样,看着矜贵无比。


    他盯着槐轻羽,骤然喟叹一声,猜测道,“该不会是自甘堕落,卖身为妓吧?”


    槐轻羽闻言,缓缓抬起脸满是血污的脸。


    他浑身瘦得可怜,这一抬脸,便宛如恶鬼一般可怖。


    傅珣皓顿时后退几步,掩住口鼻。


    他没有被吓到,而是嫌弃得不愿靠近。


    槐轻羽绝望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傅珣皓雍容华贵的衣袍,以及那俊美无俦的眉眼,想起了过往。


    他与傅珣皓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他长在大槐树村,大槐树村位于山里,村子贫苦,村民吃了上顿没下顿。


    傅珣皓却是景阳侯府的世子,只是从小被人贩子拐走,被大槐树村的一户夫妻买下,那对夫妻无法生育,便买来傅珣皓当儿子。


    傅珣皓走失时,才三岁,并不记事,自然而然的就在村里生活了。


    那对夫妻对傅珣皓当成亲子对待。


    由于家中贫寒,那对夫妻怕傅珣皓长大娶不到妻子,又花低价买来了一个小哥儿,给他当童养夫,就是槐轻羽。


    槐轻羽是个哥儿,家中还有个弟弟,是个男孩。


    因此,槐轻羽一直被父母虐待,刚会走路便要做很多活。


    被买到傅珣皓家时,他满心害怕,谁知,傅珣皓的养父母不仅待傅珣皓很好,待他也很好。


    他每日不仅不用干活,还能吃饱穿暖,每天和傅珣皓一起玩。


    他叫傅珣皓哥哥,傅珣皓也像个真正的哥哥一般保护他。


    其他孩子欺负他,傅珣皓总是帮他打回去。


    每当有好吃的,傅珣皓全都会留给他,他不吃,傅珣皓便逼着他吃下去。


    他将傅珣皓当成了亲哥哥,将傅珣皓的养父母,当成了亲生的父母。


    十岁那年,傅珣皓的养父母双双病逝。


    傅珣皓开始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庭重担。


    傅珣皓开始种地,第一天双手便被磨满了血泡。


    他与傅珣皓同岁,个子不矮,也有一些力气,见状想要分担责任,傅珣皓总是拦住他,直言不忍他一双白嫩的手,磨出一丝伤痕。


    傅珣皓总是说,他是一个娇弱的小哥儿,不应该受这些苦。


    傅珣皓那时待他,真的真的,很好。


    他那时感到激动又温暖,抱着傅珣皓的肩膀痛哭流涕,“哥,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嗯。”傅珣皓温柔的抱着他,郑重承诺,“等你十六岁一到,我们就成婚。”


    可是半年之后,傅珣皓的亲生父母便找过来了。


    傅珣皓想要带他一起走,可是做不了主。


    傅珣皓离家这么多年,家里早就收养了一个假少爷代替他,假少爷是全家的掌中宝,所有人都宠着。


    假少爷话里话外贬低傅珣皓,说他是乞丐、农夫,不准傅珣皓带槐轻羽这种乞丐回家。


    假少爷一哭,傅珣皓在亲生父母面前,便丝毫没有位置了。


    最终,傅珣皓随着侯府的人走了,走前拉着槐轻羽的手,说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去侯府过好日子。


    槐轻羽点了点头,含着眼泪目送傅珣皓离去。


    他等呀等,等了很久也不见傅珣皓回来找他。


    没了傅珣皓这个男丁,家里的地被贪婪的宗族收走了。


    他从前的父母甚至想将他带回去,卖第二次。


    他逃出了村子,沦落成了乞丐,跑到京城想要去找傅珣皓。


    可是以他的身份,始终无法接触到傅珣皓。


    就这样,过了三年,他偶然救下了当朝首辅秦公明,被秦首辅收为养子,成为了秦家少爷。


    他在秦家努力学习,同时一直想打听傅珣皓的消息。


    他打听到傅珣皓在香山书居读书,也想进入书院。


    他学得废寝忘食,终于有了进入书院的资格,却在进入书院的前一日,受到了傅珣皓的信。


    傅珣皓在信上,让他在书院里,不要说认识他,不要提起那些过往。


    他不明所以,进了书院后,听话的没敢跟傅珣皓说话,结果只是因为多看了傅珣皓几眼,便被想要撇清关系的傅珣皓,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作肮脏的乞丐。


    傅珣皓还说,看着他就恶心,让他不要凑过去,免得熏到他。


    他被说得面红耳赤,觉得丢脸极了。


    被一次次侮辱后,他终于忍不住跑去找傅珣皓质问。


    他以为傅珣皓只是人前待他冷漠,满心期待与傅珣皓拉近关系。


    没想到傅珣皓人后也同样厌恶他,不仅厌恶他,还厌恶大槐村的一切,包括待他如亲子的养父母。


    傅珣皓厌恶的望着他,站在三米开外,不屑道,“槐轻羽,我一听到槐这个字,想到大槐树村,想到那些困苦贫穷的生活,便顿觉恶心!


    “从前的婚约我不会认,我如今是侯府世子,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大槐村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至于养父母……不,应该说是买家,虽然他们对我确实不错,但我可不会感激他们,虽然我是人贩子拐卖的,但没有买家就不会有卖家,我被拐一事,那对买家也有责任。


    “我恨他们!


    “你还不知道吧,早在两年前,我就命人去将他们的坟撅出来,挫骨扬灰了!”


    他说完,便走了。


    只留槐轻羽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挫骨扬灰?傅珣皓凭什么这么做?


    养父母待他如亲子,宁愿拖着病体也要供他读书,最后双双病死,他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


    就算再讨厌,也不至于挫骨扬灰吧?


    槐轻羽心中复杂,既愤怒,又无奈。


    他向来善解人意,喜欢把人往好处想,约莫知道傅珣皓的难处。


    景阳侯府里不仅有傅珣皓这个世子,还有个代替他承欢膝下多年的假少爷,处处与傅珣皓作对,傅珣皓在这三年里,肯定吃尽了苦头,性格偏激一点也情有可原。


    至于婚约,他也早已不当回事了。


    此后的日子,槐轻羽不再与傅珣皓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落水的傅珣皓,毅然决然将傅珣皓救了上来。


    大夫说,再晚救一刻钟,傅珣皓便会落得半身不遂之证。


    傅珣皓被他救了之后,明面上不允他靠近。


    只是私下里,对他却温和不少。


    他若是有功课不懂,跑去问傅珣皓,傅珣皓会耐心给他讲解。


    恍惚间,他觉得与傅珣皓似乎恢复到了从前的时光。


    然而,他与傅珣皓私下接触,到底瞒不了其他人多久。


    被撞破后,傅珣皓慌乱了一下,便瞬间镇定下来。


    他将他冷冷的推开,指责他不知廉耻,勾引自己。


    一时间,他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学子都开始侮辱谩骂他。


    为了与他撇清干系,傅珣皓开始带头为难他。


    他在香山书居,过得都是生不如死,每日都像老鼠一般,活得阴暗苟且。


    在香山书居,一切以学问为尊,他想靠着读书获得师长们的重视,从而摆脱欺凌。


    可是傅珣皓以及他身边的狗腿子,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的书本和床单、衣物,不是被撕碎,便是被倾倒上脏臭污秽之物。


    他没法学习,每日过得惶恐不安,像被吊着脖颈,即将咽气的鸟。


    他像是生活在地狱,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是噩梦。


    傅珣皓的学问却越来越深,不仅被誉为香山书居的四杰之一,还年纪轻轻,便考上了举人,成为所有人仰慕的对象。


    他与傅珣皓的差距越来越大。


    直到傅珣皓离开书居,到国子监读书,他才有机会认真学习,在书院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与傅珣皓,早已从从前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成了陌路之人。


    ……


    此刻,槐轻羽一身狼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傅珣皓精致无瑕的眉眼。


    仿佛回到了当初。


    那日,傅珣皓前一刻,还抱着他亲密的教他不懂的知识点,下一秒被人看见后,就开始变脸。


    他将他推到地上,骂他荡夫,指责他勾引自己。


    当时也是这样,他高高的站着,而他狼狈的趴在地上。


    被千夫所指。


    经历过那些事,槐轻羽不认为,他与傅珣皓还有什么情谊。


    只不过,眼下,他只得求傅珣皓。


    “求、求求你,帮帮我……”纵使有千般不愿,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了。


    他卑微的伏在地上,语气平稳无波,“我要见圣上。”


    “见圣上?你也配?”傅珣皓冷笑一声,微扬着下巴,慢悠悠道,“圣上怎么可能会见你?”


    “他会,我曾有恩于圣上。”槐轻羽语气笃定,目光麻木,直直的盯着傅珣皓的双眼。


    傅珣皓下意识移开目光,思索了下,没有拒绝。


    他命人将槐轻羽带走,那些龟公根本不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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