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世界八(12)

    一个是他的师妹梅无许, 一个是他的未婚妻闫如萱。

    闫如萱看到墙头的女子要跳下去担心对方受伤,刚跳上墙头准备把人带下来时就看到这女子跳了下去,接住的人竟然是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的未婚夫。

    墙外的宋清寒赶紧把怀里的女子放到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先向谁解释, 他还没开口身边呼啦啦围上一圈家丁,棍棒刀剑都朝着他而来, 边跑还边喊。

    “这人定是妖女的同伙!把他抓了!”

    宋清寒辩驳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妖女,顺手救下一位落难的女子有什么错, 可这群家丁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疯狂地向他涌来, 他只是在询问了店小二有没有最近来投宿的旅客听到有闫家准备打个招呼而已。

    不是他们死咬着一人不放,而是少爷离奇死亡他们要是不拿出一人来老爷会剥了他们的皮!鬼鬼祟祟站在府衙墙外还与妖女接头,眼前之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对普通人出手是宋家的祖训, 宋清寒进退维谷用轻功闪避又不能掏剑,眼看就要被乱棍打伤梅无许直接飞身加入战局, 蕴含内力的剑光几招下来就把家丁逼退,十多个家丁倒在地上连声哀嚎。

    看到这场面宋清华苦笑着拱手, “多谢师妹出手相救,不然我就要出丑了。”

    “你也是时候舍弃那些无用的坚持了吧。”梅无许无奈地看着宋清寒,从小到大她见了不少对方因为一些无用的坚持吃亏的场面最后还是她给对方找回场子。

    回答她的只有对方温柔的微笑。

    两人莫名的自成一个世界,墙头的闫如萱和一旁站着的女子心中了然。

    “很抱歉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

    两人抬头就见从后门走出来一位穿着月白长袍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嘴角含笑凤眼狭长。

    梅无许握剑的手轻微颤动着,她想仔仔细细盯着又怕冒犯对方,难不成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

    “师妹?”宋清寒敏锐的发现了梅无许的激动疑惑地问。

    “你不觉得这位公子长相十分俊美吗?”梅无许脸上迅速浮上一抹红晕, 慌乱间为自己的不自然找着理由。

    经常挂在嘴边的笑容缓缓消失,宋清寒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只觉得皮肤白了些, 并没有看出什么俊美。

    “小姐谬赞了。”泽欢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完全无视带着敌意的宋清寒。

    “现在王守仁离奇死亡, 要想洗清你们身上的嫌疑只有查出真正的杀人凶手。”闫奕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红色油纸伞打开给泽欢遮阳。

    又一张熟悉的脸!

    梅无许忍不住悄悄打量着两人,五年过去了, 两人的相貌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在岁月变迁下镌刻了成熟的韵味。

    一个落魄剑客一个白衣公子,师妹的审美跨度挺大。

    宋清寒看着共打一把伞的两人面露不解,完全没在听对方说些什么。

    “那么开始吧,含光阁大弟子宋清寒。”泽欢收回折扇,玉质的扇柄在手心敲击,一锤定音。

    听到这人的名号之后原本质疑的声音消失了,“君子剑”的称呼大家还是信服的。

    “原来您就是含光阁大弟子,相信宋大侠一定会还婉儿一个清白。”何婉满是期待地看向宋清寒向对方盈盈一拜。

    “姑娘不必多礼。”

    在宋清寒被女子缠着脱不开身之时梅无许一以找线索为由直接跟在两人身后向王府走去,即使现在人多眼杂不能对话与两人在一起她就能感觉到无尽的安全感。

    这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容身之所,并不是无根的浮萍。

    她虽然听不到两人在前面说些什么,但只允许她跟在两人身后就很开心了。

    “身后的小尾巴你准备怎么安排?”闫奕举着伞柄问。

    泽欢沉思片刻说出答案,“没想好。”

    “嗯?”闫奕有些意外。

    这个世界以来泽欢为了给系统攒能量一直在刷主线海晏河清,生生让自己成了万民称赞的好皇帝,而他只是偶尔帮对方灭几个拥兵自重的武装军队。

    他偏头看了眼身后步伐轻快神色恭敬的少女觉得还是把人支开比较好,“小梅,你去门口找暗一玩。”

    “是。”梅无许下意识双手抱拳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抱拳,好在对方没有在意。

    直到一口气跑到正门口看到坐在马车车轼上的黑衣少年她才反应过来,闫统领或者说闫大叔让她找暗一玩。

    玩?

    “有事?”暗一冷漠地问着。

    梅无许立刻想起了被对方单手拎起的场景,按年龄来说她还比对方大,这几年她勤恳练武说不定能把对方单手拎起来,她跃跃欲试地在暗一面前站定提出切磋,然后见都没掏出来就被揍了一顿。

    一女子被反手按在马车上的画面实在令人震惊,闫家兄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我想搜查马车与这位小兄弟起了冲突。”梅无许的脸蹭在木板粘上了黑灰,看到来人立刻给暗一使眼色。

    暗一冷漠点头。

    “就算这样好好说就是,小一你对女子也太粗暴了。”闫晨昭语重心长地说。

    闫如萱拿出手帕给这名女子擦脸,梅无许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眼睛却冒着亮光。

    暗一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瞬间就听到对方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小一”。

    “你们有见过闫公子他们吗?”闫氏兄妹问。

    两人齐刷刷摇头。

    被四人谈论的对象正避开下人光明正大的进了王太守的书房。

    入门就见一副泼墨山水画高悬于室,上面盖着漆红小印是王太守亲笔所画,书房中央摆放着华颂红木雕花书案,笔砚文书井然有序摆放其上,案头另一侧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景。

    书房一眼能看到尽头并且毫无遮掩。

    “如果是你,会把私房钱放在哪里?”泽欢用扇头抵着下巴。

    “一定要把贪污受贿的钱与私房钱对比吗?”闫奕无奈地看向泽欢,对方那一句他差点儿以为他还真的有私房钱,“而且我有私房钱吗?”

    每月就是那一点月银,买点小零嘴,出差的时候给这人带带礼物基本什么都没存下来,连配剑都是在武器库里随便选了一把。

    这一想,他几乎全靠泽欢养着,根本没有多少家底。

    “你有没有私房钱我怎么知道。”好像收到礼物、吃到肚子里的全成空一样,泽欢心情愉悦地望着悬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你想要我可以把内库的钥匙给你。”

    这几年抄家的好东西全进了他的内库,可以说只要闫奕同意对方就可以立刻反过来包养他。

    “你脑子抽了?”闫奕伸手摸了摸泽欢额头,温度也不烫啊。

    紧接着手背被折扇抽了一下,不疼有些痒。

    “只是给你送钱而已。”泽欢打开扇面半遮住脸只漏出灵动的眉眼。

    闫奕并不吃他这一套,并把最有可能的情况复述出来,“你确定把内库给我之后不会疯狂查账,看我每月的花销?”

    他深深明白泽欢对他无法自拔的掌控欲,甚至他知道这还不够,如果不是条件受限对方可能打造一个人间把他放进去。

    “别惦记一些没影子的事了。”闫奕拉下泽欢遮脸的扇子亲了亲对方漂亮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提出给他内库这件事,但现在这样他就很满意了。

    这整整一天泽欢都很反常,昨天还让梅无许到福来客栈找他,今天却说不知道怎么安排对方,嘴上跟他谈笑,在他亲过去的时候身体还有着细微的躲闪。

    就是这闪躲让他心里的无名火都快出来了,他把糟糕的情绪掩埋在最深处,就像在火山上放了一层冰。

    泽欢被亲的半眯起眼睛没有看到闫奕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他埋头在闫奕肩膀上蹭了蹭,语气闷闷的抱怨,“只是想对你好而已。”

    “那是对我好吗?”闫奕护着泽欢的背反问。

    泽欢仰头无辜的眨眼,转移话题,“再耽搁下去就没时间找脏款了。”

    准备环在泽欢腰上右手随之放开,闫奕点头开始四处探寻起来,对机关之类的他还算比较熟悉。

    盆栽、灯柱、书架上的书卷都是他重点检查的对象。

    一一检查之后他把目光放到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上。

    画卷上的修竹松林交织用猛虎隐没在其中,留白的画面提着诗句。

    闫奕把画卷拿下看着洁白的墙面,敲了敲声音闷响,墙后有暗门却没找到开启机关的关键物件,索性直接把墙拆了。

    “轰隆”巨响下闫奕收回脚,墙面裂开一道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铺着墨色地砖,光线昏暗隐隐撒发着灰尘与腐臭夹杂着甜香的奇怪味道。

    他拿起案上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充作照明,泽欢跟在闫奕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一时之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隧道昏暗,烛台散发的光芒只够照亮脚下,看不清的前方隐隐有水滴声砸在地上的声音。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们两人一样。”泽欢注视着脚下的石板不经意地说着。

    第142章 世界八(13)

    “告白?”闫奕回过头, 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能看到泽欢毛茸茸的发顶,对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具体神色,他开玩笑般说出,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像既定事实一样。”

    泽欢没有反驳而是握住闫奕垂在身侧的手,两人并肩向隧道深处走, 不同的步调也逐渐合二为一。

    拐过弯,半人高的狂犬暴躁地低吼着, 粗壮的前肢用力一登直径向他们扑来, 下颚大张漏出泛黄的獠牙,腥臭的口水在空中低落。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闫奕把泽欢往旁边一推, 就地一滚躲过了袭击,野兽伏在地上龇牙咆哮, 整只狗都透着不正常的癫狂,闫奕注意到狗的身后有着被撕碎的衣料与肉块, 血腥味突然蔓延至整个鼻腔,他握紧手里的剑柄厌恶地皱起眉头。

    喂食人肉的野兽没有多少理智,痛了,它只知道疯狂地咬回去,用爪子撕碎咬破敌人的咽喉。

    野兽最柔软的腹部被利剑捅穿鲜血留了一地,即使如此它还是咆哮着从地上爬起速度分毫不减直冲闫奕面门。

    剑已经捅了进去,手无寸铁的闫奕站在原地迎面迎着到眼前的血盆大口, 眼神锐利只等对方扑咬过来时掰开直接把上下颚撕了,没想到泽欢直接飞身到野兽后背, 不离手的扇子刺入野兽大动脉, 一击致命。

    血液从脖子喷涌而出飞溅在闫奕衣角,他还维持着胳膊向上的动作无奈地看着轻描淡写从野兽身上下来的泽欢, 对方月白长袍没有沾染一丝血腥,只有那价值连城的折扇彻底废了。

    “没理智的野兽怎么会伤了我。”闫奕掏出胸口的帕子握着泽欢的手细细擦拭着。

    微凉如玉的手指在捅穿野兽脖子时不慎沾染了血水,白皙与猩红交织构成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我知道。”泽欢垂下眼睑轻声说着,他就是没忍住,就像对方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把他推开一样。

    即使闫奕擦的及时血液还是无可避免的在手上留下浅红。

    “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泽欢甩了甩有些黏腻的手只想立刻洗一洗。

    两人跨过野兽尸体来到木门前,带着锈痕的锁轻易被暴力破解,门内是普通的地窖,只是这地窖装的不是陈米与蔬菜而是一个又一个上锁的木箱,一个个打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与珠宝。

    充沛的烛火照明下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成堆的宝石朱钗明亮的晃眼。

    闫奕认认真真地计算白银数量,泽欢在一旁拿着夜明珠把玩不一会儿就没了趣味,看向一旁上锁的匣子两手一捏就把锁拽了下来,打开之后满满当当珠圆玉润的粉色珍珠映入眼帘。

    “总共六百万两,相当于国库一年一半的税收。”闫奕站到泽欢面前低声汇报。

    “那该五马分尸了吧。”泽欢随口定下王太守的结局,捏起一粒珍珠对着四周的火把仔细观赏着,淡淡的粉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有种流光溢彩的美感,“我记得南海的上贡也只有十颗拇指大的粉珍珠。”

    “而一个小小的太守却有一匣子。”闫奕接过话头,看向泽欢的指尖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更好看一些,“珍珠带上吗?”

    “嗯。”泽欢头也不抬拿着一只凤钗在地上画月亮标志。

    闯皇宫一次再加上这一次,月亮大盗的名声应该大燥了。

    事情办完两人原路返回,在暗处呆久了光照充足的书房有些刺眼,看着面前的大洞闫奕欲盖弥彰地把地上的山水画又挂了回去,只是完全遮挡不住画后面的洞口,更别说地上的碎石灰尘了。

    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去井口边打水给泽欢洗手。

    木桶坠入井底发出噗通的声音又缓缓再水面沉浮,闫奕面瘫着脸摇着手柄,手臂用力绷起鼓鼓的弧度然后被泽欢摸了一把,轻飘飘地力度直接痒到心里,他偏头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收回手,眼神却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这边瞥着。

    真是

    闫奕加快了手速木桶很快就上来了,把木桶放在井边,握住泽欢的手腕就往凉水里放。

    炎炎夏日里手触碰到冰水让泽欢舒服地喟叹一声,更别说手上的皮肉被轻轻按摩了,他盯着闫奕认真又细致的动作像是要把这些印在心里牢牢记得。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亲你了。”闫奕没有抬头,他的双手同样浸没在凉水中握住泽欢修长的手指,双眼暗沉带着明显的侵略性。

    泽欢抿着嘴角把头抵在闫奕头顶,轻轻地撞了撞,声音如蜜糖般轻柔,“总感觉像做梦,你不会是我临死前做的梦吧。”

    做了八世的美梦然后醒来面对提剑要杀他的闫奕。

    闫奕不明所以,还在滴水的手直接掐上泽欢侧脸,如揉面团一般轻轻揉捏着,柔嫩的脸颊立刻染上粉意,“太阳太大中暑了?”

    不然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风一吹脸上的水渍越发泛着凉意,泽欢不在意地用手擦过,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

    道路本就会有终点,只不过这场旅途有太多美丽的风景,太合心意,心生惶恐而已。

    “我去县衙报案,要赶到王太守接到消息回来前把赃款查了。”闫奕给泽欢擦完手起身。

    沙沙的竹叶声像是在送别,阳光直射在他的黑衣上,像是吸收的所有的光和热一般,泽欢站在对方的影子下点头,看着闫奕离开的背影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大门口,暗一仍然兢兢业业地守着马车,梅无许百无聊赖地摸着乌云的毛发,而乌云也不躲乖顺的站在原地,马尾时不时轻轻摇晃。

    湛蓝的晴空没有一片白云,地面像被烤化一般扭曲着,梅无许努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思绪还是混沌起来,还好暗一把马车停在了阴凉的树荫下,不然她绝不会按闫叔的命令来找暗一“玩”。

    “你还要待在这里多久。”如同能听到对方心声一般,暗一一开口就是赶人的话。

    按照闫氏兄妹的话,陛下让宋清寒查案子,而作为监视宋清寒的人却在这里偷懒,这不是玩忽职守是什么?

    梅无许撇嘴,比她小一岁的暗一还是这么臭屁,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这就走。”

    刚走几步迎面就碰到了独自一人的泽欢,她紧急停下看着暗一,对方仍然坐在车轼上不动,她犹豫着也没跪下而是弯腰抱拳。

    白色衣角从眼前划过她才放松呼出一口气。

    “梅无许”

    冷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梅无许一个激灵屏息以待,就怕一个大喘息就冒犯了陛下。

    “你喜欢上宋清寒了?”

    “是!”铿锵有力的话语从梅无许嘴里喊出。

    暗一看向梅无许,玩忽职守还对目标任务产生感情,不合格的探子。

    最快回答完的梅无许才反应过来陛下问她的问题,她立刻摇头指天发誓,“不是,我,奴婢绝没有喜欢对方!”

    “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师兄妹情。”

    看着信誓旦旦没有一丝扭捏的梅无许,泽欢点头,不喜欢就好办了。

    “成为武林盟主或者操纵武林盟主,年末带领武林门派众人抗击异族。”

    “异族!”梅无许惊呼,“是要打仗了吗?”

    泽欢颔首,命定剧情里朝廷昏庸,异族匈奴、鲜卑、羯、氐、羌大举来犯,中原大地化为焦土,纵然能人辈出也无法力挽狂澜。

    “这届的武林盟主很可能是宋清寒。”泽欢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说出让梅无许瞪大眼睛的话,他从马车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递给梅无许,“这里有蛊虫、毒药、短时间提升内力的药,随你取用。”

    梅无许恭敬捧着一堆毒药深吸一口气,沉重的压力让她心口发闷,也就是说她可能要把这些用到师兄身上吗?

    但如果好好跟师兄说的话,说不定对方会欣然率领众门派一起保家卫国,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她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但她却忽略了一种可能,自己成为武林盟主的可能。

    恭谨站在一旁的暗一想到朝堂上与男子分庭抗礼的女子,又看着神情玩味的陛下,对梅无许捏了一把冷汗。

    “奴婢遵旨。”梅无许哑声说着,眉毛都皱成一团,一个一个地把毒药塞进自己衣袖、荷包。

    说完泽欢就上了马车,帘子在两人面前放下遮住了他威严的容颜。

    梅无许雀跃的来焉焉的走了。

    大厅里,一众公子哥小姐们围着宋清寒在听他破案,闫晨昭和闫如萱也赫然在列。

    王守仁的尸体已经被搬至大厅却无人问津,青白的尸体衣裳凌乱,连衣襟都是散开的,胸口带有明显的抓痕,尸体口吐白沫面容狰狞看着好不吓人。

    “男女交合之后,肾气虚亏,又因热或流汗,腠理开泄,而以冷水沐浴或当风乘凉,乃致风邪乘虚而入,径侵肾脏。①”宋清寒指着尸体侃侃而谈,“又称马上风。”

    站在一旁的何婉感受着身上刺骨的视线脸上青白交加。

    她本清清白白一姑娘,被这纨绔当街强掳至王府还没一天对方就死于这下流事儿,如今听着他人的窃窃私语,她

    她还不如就这样去了!

    第143章 世界八(14)

    何婉露出凄惨的微笑向着面前的红柱就冲过去, 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何姑娘!”宋清寒拽住何婉的手腕目光沉重,“既已洗清嫌疑为何还要自寻短见?”

    “那又为何活着!”何婉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泪珠不断从眼眶流下, 楚楚可怜的样子分外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我本一介孤女承蒙宋大侠大义为我洗刷冤屈, 可这世间哪里容得下一个水性杨花勾引他人的丫鬟。”

    “与其被老爷夫人乱棍打死,还不如就这样, 早登极乐。”

    说完甩开对方的手又就要撞柱子, 宋清寒连忙把人拦下,女子正好撞上他的胸膛。

    远远一看就像把人揽进怀里,十分亲密无间的姿势。梅无许跨过大门低垂着脑袋走近唯一还算熟悉的闫如萱身旁, 现在没心情关注师兄的桃花,脑海里只有怎么完成陛下交给她的重要任务。

    “可你不是之前还爬上墙头要逃走吗?”闫如萱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拉拉扯扯的两人嘴里喃喃自语, 连走到她身边的梅无许都没注意。

    梅无许没听清只好又问了一遍,“什么墙头?”

    闫如萱一惊, 迎着对方简单纯质的目光一些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有浅浅淡淡的爱怜,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和别人暧昧一定很不好受吧。

    因为是打小定下婚约的关系家里与宋家时长有着书信来往,她也曾在爹娘的告知下了解了一些对方的情感经历。

    “我在说王家的墙头该修缮了,低矮又没有防护措施很容易招贼人惦记。”闫如萱笑着为自己的话找补。

    想起王家的墙头梅无许赞同地点头。

    紧接着一溜烟的捕快与官兵排着队进了宅院,久不出户的王夫人也被惊动,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会客厅, 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儿子的尸首,呼吸一滞彻底晕了过去。

    在丫鬟掐人中、敷凉帕下好不容易悠悠转醒在县令的话语中又晕了过去。

    简而言之, 有人报案说发现了月亮大盗的踪迹, 太守家已经被洗劫一口了,而那大盗就在今日宴请的宾客里。

    太守, 比他大了好几个官极,一个不好他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县令本不打算管这事儿,可那报案之人手握龙形令牌,这下不管他信不信他都得走一趟,还得堆着笑脸恭恭敬敬的带着人跟在对方身后。

    而一到王太守府邸,对方带着一队人马就直奔书房而去,留下他和一众根本没搞清楚状况的公子小姐面面相觑。

    “县太爷是为了王公子的离奇死亡而来吧,您来晚了一步,案子已经破了!”

    县令乐呵呵地揣着糊涂装明白,温和地嘉奖着这位叫什么“君子剑”的少年英才。

    宋清寒拱手行礼,真挚地为这位何婉开脱,“王公子死于急症与何婉姑娘并没有关系,还望大人明察。”

    何婉、王守仁之间的纠葛县令根本没心情了解,他只想知道那个报案的黑衣剑客现在到底怎么样,按照时间计算正好是下值时间,王太守可要回来了!

    被县令惦记的闫奕正带着人搬运珠宝白银,他明确的告诫过要是手脚不干净就把它剁了,可还是有人不听话,冰凉的剑刃贴在一捕快的手腕,地上是散落了一地的金银珠钗。

    捕快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捕快头面露不忍向闫奕求情,“大人,念在他是初犯的情况下……绕他一命吧。”

    “规则就是规则,杀鸡儆猴。”闫奕提着剑面容冷漠,他环顾一圈没有一人愿意与他对上视线,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银光闪过,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众人不忍地别开眼睛,鲜红的血液飞溅在朱钗上。

    断了小拇指的捕快面容扭曲捂着自己的手,死死地瞪着闫奕,眼里满是怨毒。

    “是在提醒我要把你的眼睛一起剜掉?”

    冰冷又无情的声线让捕快一抖立刻垂下头去,只是浑身颤抖像是在忍耐什么。

    这下不用闫奕再强调满地窖的金银珠宝一个不差的被搬运回了府衙。

    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家的王太守直接被就地逮捕入狱,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判处车裂,五马分尸的场面也确实不好看,受命监刑的暗四都少吃了一碗米饭,他还有着带一队人马将白银押送至京城的任务。

    一起经历过太守家覆灭的三行人不约而同选择一起结伴同行。

    闫氏兄妹为了回沧州,宋清寒和梅无许原本就是准备到沧州与师门汇合,这次多了个医谷弟子与孤女何婉,宋清寒怕对方再自寻短见准备把人带回宋家做一个普通丫鬟,化名为安姑娘的暗二依旧冷若冰霜对谁都淡淡的。

    自从吵吵闹闹的一群人碰到了一起,闫奕和泽欢耳边就没有个清净的时候。

    闫晨昭每天不是在和宋清寒吵,就是要怒气冲冲地说要让妹妹解除婚约,梅无许看到宋清寒就不自在干脆长住在闫如萱的卧房之中,而宋清寒来找人时又总能碰到闫晨昭,两人见面又是一顿争执不休。

    清晨,预订好的楼船终于抵达了港口,巨大的船只屹立在波涛之中,船头高耸,船帆迎风飘扬,上面绚丽多彩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数百壮汉如辛勤的工蚁从甲板上搬运着货物,换班休息时迎着海风从码头买些吃食简单对付一顿就是常态。

    在年轻人唧唧咋咋去探索楼船之时,闫奕与泽欢已经登上楼船扶栏而望,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望无际,大海在深蓝与幽紫的交织下更加神秘,只有资深的船长才不会在海面上迷失方向。

    “我记得廉亲王逃的方向就是往南。”迎着晨光吹着海风,泽欢懒散地靠在栏杆处,用手指暧昧描绘着闫奕的侧脸,语调带着粘稠的叹息,“你说,他要是知道我跑道他的地盘,会不会兴奋地手舞足蹈?”

    闫奕如海岸的礁石任由被怎么戳来戳去表情都没丝毫变化,自然而然地接受泽欢对自己的索取。

    “说不定还会派亲信来追杀。”闫奕张嘴回应并握住泽欢摸向自己唇瓣的手,声音沉稳没有丝毫异样。

    如果忽略他不断向泽欢靠近的身体的话。

    甲板四周无人,风也停了下来。

    两人越靠越近,终于泽欢腰间的玲珑配饰撞到闫奕腰间的配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后腰也抵在了栏杆处。

    “你这是要以下犯上?”泽欢仰着头,神情没有丝毫慌乱。

    细白的手指轻轻搭在闫奕的衣襟处,把交叉的领口挑起又放下,不经意间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最致命的喉结,闫奕呼吸渐渐沉重,他把手放在栏杆处悄然构成无法挣脱的牢笼,捆住眼前之人,心里之人。

    高大的身躯把泽欢完全遮掩,闫奕平静的眼底此刻已经是一片滚烫。

    想要爱护,想要撕碎。

    想要珍爱对方,也想要把人欺负到泣不成声,只能无助的对他求饶。

    把人紧紧攥进怀里是否就能稍微抑制一下快要喷涌而出的烈焰?

    “以下犯上也是陛下允许的。”闫奕微阖着眼皮这盖住眼底见不得光的独占欲,他把脑袋埋进泽欢肩颈,熟悉的馨香很好的安抚了他。

    猛兽收起獠牙温顺地在饲主耳边撒娇轻蹭。

    低笑声不断从泽欢嘴里溢出,他揉了揉闫奕的后颈让对方松开一些,温热的呼吸直接喷洒在耳后,很痒,也很热。

    突然泽欢猛地把双臂环紧,却把更多柔嫩的肌肤暴露了出来。

    “放开。”泽欢咬牙低呼,脖子很痛绝对渗血了。

    闫奕顺从地松开嘴里的软肉,舌尖依依不舍地从伤口处舔到耳垂。

    这一下泽欢直接拽住了闫奕后背的衣料,才没因为腿软整个扑倒对方身上。

    “陛下,当心绊倒。”闫奕手也不放在栏杆上了,而是结结实实握着泽欢的腰,嘴角含笑格外满足。

    泽欢被死死钉在闫奕怀里根本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没有说话周身却流露着黏糊的氛围。

    突然甲板处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闫奕回头看到暗一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停在两人三丈远。

    他知道该松手了,可抱着人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闫奕,松手。”泽欢再厚的脸皮也不准备在有下属的时候和人亲亲我我。

    闫奕不爽地收回手,盘算着把暗一的训练量再翻一倍。

    不料他刚走一步就腰间就传来一阵拉扯,他兴冲冲回头看到他腰间配剑的流苏与泽欢身上的玉佩交织到一起成了死结,他抬起泽欢的莲花玉佩尝试着扯了扯,死结更紧了,根本解不开。

    这两位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流苏乱成这个样子?

    脑海里划过这个疑问的暗一迅速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掐灭,在想下去就是大不敬了。

    头都没抬的他当然没看到陛下脖子上的吻痕,或者说是咬痕。

    暗一面不改色地捧着暗二特制的防晕船中药,等陛下和首领忙完。

    让他没想到的是,首领解流苏的片刻功夫其他人也陆续上了甲板。

    第144章 世界八(15)

    看着陆陆续续来甲板的人, 还在解流苏的闫奕直接把莲花玉佩一扯挂到自己腰间,而泽欢就清清白白站在一旁。

    “闫公子出门在外还是注意些好。”宋清寒眼神躲闪指着对方的脖子,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向泽欢的脖子上看, 知道内情的闫氏兄妹暗戳戳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表情没一丝波动的侍卫。

    暗二思忖着什么时候为陛下制作一些霜剂可缓解一二。

    “确实,下次要是被狗咬了, 我还是咬回去比较好。”泽欢瞥过一旁站得规矩的闫奕,准确来说目光落在对方的脖子处。

    闫奕垂首行礼做足了听凭吩咐的姿态, “公子说的是。”

    两人之间半遮半掩又不点破的氛围属实让闫如萱抓耳挠腮, 没听懂的宋清华和梅无许听过就忘根本没有细想,听懂又看懂的闫晨昭掩面只觉得自己被污染,思想不纯洁了。

    “公子晕船药。”暗一看准时机适时把正好入嘴的漆黑药汁举起。

    看着黑漆漆还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药汁, 泽欢端起白碗在众人面前把药递给了闫奕,神色温柔, “喝吧,专门让医谷的安姑娘给你熬的药。”

    捧着碗的闫奕看着一脸坚定就是不准备喝药的泽欢, 无奈端起一饮而尽,乌黑的药汁沾染上浅色薄唇让闫奕看起来有了中毒般的病弱。

    暗二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陛下第一次坐船,这晕船药是专为陛下的体质调配的,其他人喝了可能会有一些因人而异的副作用,比如头晕眼花恶心想吐之类的。

    楼船缓缓驶入海面,如游龙入海般神勇。

    海风大了起来, 有经验的船员已经开始抛网,几百米的渔网从船上跑下去, 这几天里只要时不时打捞起来就有数不尽的鱼肉海味, 都是加餐的机会,偶尔运气好还会捞上来大家伙。

    楼船本就是商船, 除了运货还兼具为客人们提供各色享乐服务,就比如在房间门口徘徊的流莺,旅途寂寞的商人并不介意与身娇体软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流莺来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只是这叩门声实在过于扰人,不过刚入夜泽欢的房门已经被叩响了三次。

    暗含期待的流莺本以为是个面薄的公子哥,谁曾想到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门神,不仅威胁人,语气还十分凶残。

    看着紧闭的房门流莺只好不失落的离开。

    门内闫奕面色阴沉直接把房门反锁,坐在椅子上的泽欢眼神就没离开手里的话本,听到椅子拖动的声音才看了眼闫奕。

    这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对方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连领口的衣料都染上汗渍。

    发烧了?

    泽欢把手伸向闫奕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准备去旁边房间叫暗二过来手却被握住。

    闫奕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手心微凉的触感说什么都不想放开,脑袋发晕但意识十分清醒。

    “暗二和我说过,只是一些副作用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那碗晕船药?”泽欢眉头紧锁立刻就猜到对方在对话间隐瞒的信息。

    “不喜欢苦药我喝了就是,这只是一次意外。”闫奕握住泽欢另一只手放在脸上降温,虚弱却冷峻的面容勾起令泽欢动容的微笑,“所以就别想什么自责的话了。”

    泽欢沉默着把闫奕往床上扶,看着躺平盖好被子还握着自己手不松开的人,鸦羽般睫毛垂落,揭开被子自己躺了进去。刚躺进去腰间就环绕上了双臂,把他抱得紧紧的。

    暖融融的被窝挤着两个成年男子没一个觉得拥挤,闫奕侧躺着把脸埋进泽欢胸口,高挺的鼻梁蹭着洁白的里衣不一会儿就把泽欢的衣领蹭乱,漏出精致的锁骨。

    “头疼……”

    温凉的指腹刚碰到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闫奕就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样就够了?”泽欢轻柔地揉按,语气满满的怜惜。

    “在我身边就够了。”闫奕闭上双眼低喃着,作为一个人被深爱着,被在意,被独占就很幸福了。

    或许所求无度的从来都是他。

    想要泽欢长长久久地一直注视着自己,不可以改变心意,也绝不准改变心意。

    体会过被深爱的滋味,他怎么可能戒掉。

    “泽欢……”爱我吧。

    “嗯。”

    还不明白为什么叫他名字泽欢刚应声就发现对方呼吸渐渐平缓,已经陷入了沉睡。

    按着太阳穴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力度轻了许多,他深深凝望着闫奕的面容再一次确认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楼船在海面上漂浮,连带着床也有着细微的晃动。等到闫奕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怀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躺在床上盯着高处的房梁出神。

    “醒了?”

    闫奕转头看到身穿寝衣的泽欢坐在椅子上,阳光照在乌黑光亮的长发上给他镀上一层光晕。

    长长的发尾垂落到对方的膝头翻开的话本上,闫奕握住泽欢的柔顺的发丝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翻身下床拿起梳子就要给泽欢束发。

    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好之后楼船也停靠到了沧州港口,港口的车马络绎不绝,工人照旧搬运着货物,小贩高声的叫卖,美食与海腥味交织构成一副极具烟火气的市井图。

    要说最显眼的还得是停靠在道上的五辆马车,马车上印着袖珍小剑,拉车的马也是器宇轩昂。

    一行人刚下船就有机灵的小厮在人流中游鱼般穿梭,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众人身边,边跑边喊着,“大少爷!”

    宋清寒只好制止小厮高调的喊人动作,“我已经写信说过直接与师门汇合,娘怎么还派你来了?”

    “老爷病了,夫人才让……”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宋清寒就已经率先往马车上走了。

    他连忙为大少爷的友人领路。

    宋家是沧州有名有望的大户人家,与武林世家闫家并列,这两家所居住的宅院与王太守的宅邸也不差什么了。

    雕梁画栋、丫鬟成群,穿的是锦衣玉袍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奇珍异兽。

    待他们进了会客厅,猛虎下山的屏风下,身穿紫绡翠纹裙,头戴珠钗翠环的美妇人正饮着茶水。

    “娘,爹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来看?”宋清寒急忙到母亲面前站定。

    “你爹本来就没病,不过是框你回府。”宋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你在信上说要为了一孤女悔婚?”

    一双美目带着无边威视扫过跟在儿子身后的所谓“友人”。

    腰间别配剑的粉衣少女是儿子的师妹梅无许,一身白衣神情冷漠的应该是医谷的弟子安姑娘,双胞胎侍女也不像,除了从小看到大的准儿媳闫如萱,就只剩下扎着麻花辫的一脸畏缩站在儿子身边的女子了。

    闫奕沉默着拉了拉头顶的斗笠争取把自己的脸全部遮住,他还记得他送梅无许时对方那句“奕哥”,直接差点儿把他送走。

    泽欢则是仔仔细细盯着宋夫人的面容看,与之对上视线还温和颔首,端的是一副大家公子的做派。

    “是退婚,但不是为了何婉姑娘退婚。”宋清寒大义凌然直视着母亲。

    都叫上何婉姑娘了,还说不是!

    宋夫人一手直接拍在红木桌上,茶盏倾倒,痛心疾首,“两家联姻这是你们从小定下来的!你当着闫小姐的面提出悔婚,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被点名的闫如萱嘴里还咬着茶点,闻言还没说她不介意就听到何婉细声细气的开口了。

    “夫人。”何婉上前一步,极有眼力的把倒了的茶盏扶起,“奴婢没有破坏宋公子婚姻的意思,只是想做公子的女婢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报救命之恩在男子身边做女婢?”宋夫人更气了,她强忍着没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她看着宋清寒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宋清寒先是谢过何婉的厚爱并拒绝了对方做女婢的请求,宋夫人的脸色刚好下一刻就阴沉下来。

    “为了追求至高的武学,我决定不娶妻了。”

    “?”闫晨昭疑惑地看向宋清寒,他虽然嘴上说着要给妹妹退婚,那也是基于妹妹不喜欢对方的基础上。

    暗一向宋清寒投出了赞许的目光,梅无许瞪大眼睛越发肯定陛下的猜测,师兄一定会是武林盟主,闫如萱咽下嘴里的云片糕沉思着自己要不要也编一个理由回去骗爹娘。

    正在看戏的闫奕腰侧突然被戳了戳,回头看到一本正经收回手的泽欢,他凑近听到对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看。

    “少年心性都是如此。”闫奕同样压低声音回复着。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宋夫人气急的怒吼。

    “你还不如说你和小梅日久生情要娶对方为妻!”宋夫人在丫鬟的顺气下才没被气晕,“我怎么生了你这一个木头脑袋。”

    “要不是你确实是宋青的孩子,还以为是奕哥的种,这不解风情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最后一句话用微不可闻的气声说出,却逃不过在场耳目聪敏之人的耳朵。

    一瞬间闫奕汗毛直立,脊背都不挨着椅子了。

    第145章 世界八(16)

    “哦?奕哥的孩子啊。”泽欢仔细打量着宋清寒的眉眼试图找出来一些相像之处。

    没有发现任何相似的地方, 视线向闫奕的下三路瞥过去似掂量又带着凉嗖嗖的冷风。

    闫奕直接伸手把泽欢的眼睛捂住,且不说这样的动作有多突兀,单捂眼这个动作就很暧昧了。

    “我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宋夫人盯着下席玩闹的两人沉声开口。

    连被问审的宋清寒都频频回首看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不要见怪。”泽欢拉下闫奕盖在眼前的手目光诚恳, “我有一友人名字里有个字,与yi同音, 方才打趣了几句。”

    “是啊,伯母不要生气, 闫公子身边有位叫暗一的护卫, 就是坐他身边的那位。”闫如萱温声细语地说着,还专门把这位护卫的位置给宋夫人指出来。

    闫晨昭也配合的点头,真正的暗一面无表情的站在泽欢身边, 梅无许敏锐察觉到什么不再说话,何婉什么都不动静观其变。

    闫奕捏了捏泽欢的手心又把头顶的斗笠往下扯了扯, 只露出流畅的下颚角,整个人如一株沉默的蘑菇只想隐匿在人群中。

    可是泽欢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狭长的凤眼微眯起,冷清端方的面容带着执拗,“有些好奇夫人与‘奕哥’的关系,不知夫人能否为在下解惑?”

    他被投放在皇城那时的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冷宫皇子,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又怎么可能知道远在沧州的闫奕情报。

    随着记忆逐渐解封他才知晓了009留下的只言片语,主线、剧情、闫奕的身份与最重要的信息——009的能量收集齐了,而这将是他和闫奕所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世界。

    “也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难得有年轻人对这些感兴趣。”宋夫人摇头,发髻上的珠钗随之轻晃, 她看着儿子和闫如萱目光怀念。

    “其实, 你们俩的婚约可以说是我的私心。”

    她出身名门也是受尽宠爱的云歌山庄大小姐,骤然听到家里要为她定娃娃亲, 怀揣着去沧州揍一顿她那未婚夫的想法,她直接离家出走。

    一路上也顺利来到了沧州闫家,只是饥寒交迫的样子被当成乞儿,还被她那未婚夫一个肉包子收买了,觉得有一个这样的未婚夫还不错。

    她与他时常书信来往,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兴冲冲拆开对方的书信时,收到了退婚文书。

    对方说他有了心悦的对象,一个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他要离开沧州去找情郎。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未婚夫是断袖让她惊讶,还是对方退婚更让她愤怒,她恶劣地诅咒对方,天下之大永远也找不到你的情郎。

    她再没有收到回信,只得到消息对方离开了沧州,年少扬名,成了武林盟主然后没了消息,有传言说对方死于魔教围剿,也有人说对方厌倦了江湖归隐了。

    而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嫁给了宋青,为了她上比武擂台,没有武功差点儿被打死的书生,还是她拿着鞭子把人救了下来,然后有了儿子。

    既然她无法和那惊才艳艳的少年郎成亲,最起码她的儿子也得和闫家姑娘成亲。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凝望在带着斗笠的怪人身上,好似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沉默着听完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戏剧,泽欢手支着下颚,内心如被蚂蚁啃噬,眼里含着薄冰笑容却温雅可人,声音飘在半空,“真是幸运,你已经结婚生子,还过得很幸福。”

    差一点点,闫奕就娶她人为妻,要是记忆没有解封是不是就这样留在沧州娶妻生子?没有他一分一毫的事。

    到时候他算什么?

    轻飘飘的话语没有一丝情绪泄露只让人以为他在恭贺,只有闫奕,深沉的目光透过斗笠注视着竭力维持体面的泽欢。

    宽大温暖的手掌贴上不自觉紧绷着青筋暴起的手背,紧紧握住。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会接受家里定下的婚约,或许是被环境同化。”

    连言语都苍白了起来。

    “可是只需要一个契机,我就会向你飞奔而去。”

    要是没有契机呢?就这样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看你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近乎把泽欢冲垮,这一刻他明白了,把009送来的另一个自己的想法。

    千千万万条时间线里,陪伴在闫奕身边的必须只有他。

    他也明白纠结这些已经发生,未来绝不会发生的事毫无意义,可他就是陷入这怪圈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眼见着泽欢的脸色越来越差闫奕生怕气出病来,立场调换一下,如果在上个世界泽欢失忆的时候认了别人做主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闫奕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杀意,当着众人的面解下斗笠。

    剑眉星目,刀削斧凿的冷峻面孔是宋夫人绝不会认错的容颜。

    “奕哥。”

    “宋夫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还怪有默契的,泽欢阴恻恻地看着闫奕,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小厮飞快跑远。

    闫奕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坦诚,“我的情郎。”

    被举着手的泽欢感受着强烈的八卦视线,嘴角的弧度连变都没变一下。

    “虽然我在追剿魔道之时被暗算失忆了,但因祸得福正好被公子捡了回去成了他的护卫,然后日久生情。”

    听到魔道这个字眼一直垂着头的何婉快速瞥了一眼闫奕把对方的面容彻底记住。

    泽欢反应片刻与之十指相扣,“没错,宋夫人,闫奕是我的。”

    “奕哥这个称呼再叫就不合适了。”

    甜蜜如糖的尾音泛着谁也无法忽视的杀意,宋清寒条件反射地戒备起来,紧盯着泽欢。

    宋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眼皮连动都没动安然自若地饮了一杯菊花茶,清热下火,“奕哥,哦,现在应该叫大名了。”

    “你怎么确定闫奕少年时思慕的情郎是你?说不定是别人也可能是春梦了无痕迹。”

    “而你只不过是趁人之危,等到他想起了一切要离开你可怎么办?以他的武功想走谁也拦不住。”

    “夫人说的有理,但这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听到这样的挑衅泽欢没有动怒,相反,他对宋夫人干脆利落的改口还挺满意的。

    闫奕看着泽欢神采飞扬的样子眼里也闪过笑意,就像看着自己亲手娇养的玫瑰在灿阳下绽放一般,眼角眉梢蕴含的情意完全展露无遗。

    “我心悦公子,也绝不是薄情寡义之辈,找回了记忆是如此,旅途结束也是如此。”

    他在此刻突然明白了泽欢一直以来反复的原因,而泽欢也明了了闫奕此时的承诺,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稍稍握紧了两人交握的手。

    心中隐隐的不安在此刻被人一点一丝的抹平,又在上面撒下甜蜜的糖霜,一圈圈泛着涟漪。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宋夫人垂下眼睫毛不去看两人你浓我依的场景。

    闫奕……上届武林盟主,一把青锋剑单挑数十门派的少年天才,可以说力挫天下英雄豪杰,众望所归的武林前辈。

    “也就是说一路上我称兄道弟的人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叔伯?”宋清寒自言自语,看着闫奕这张与他爹明显不在一个年龄层的脸,一口闫叔怎么也叫不出口。

    短短一炷香时间里他接收到了太多消息,包括不限于父母辈的暧昧三角,他爹年轻时竟然这么虎,怪不得把他送去含光阁学武。

    想到甲板上他还让闫公子注意形象,他真的……

    “叔伯”这个字眼无形的让闫如萱受到严重暴击,如果说对宋清寒还只是普通长辈,那对她来说就是真正具有血缘意义上的长辈。

    而她居然还想嫁给她的伯父,他爹的大哥。

    当初闫大伯不知所踪他爹临危受命成了闫家家主,她年幼时爹爹经常念叨着她大伯的光辉事迹,他们闫家的小辈基本都以对方为目标,为榜样。

    而她,这个不孝女竟然在心里怀疑闫大伯是魔教中人,在被救后,还起了嫁给大伯的心思,还好及时打住了。

    显然她的二哥也想起了这件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闫公子你亲口说他叫暗一吧。”闫晨昭幽幽地说着,眼神都透着幽怨。

    泽欢在闫奕喂到嘴边的云片糕上咬了一口,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却也有着难言的贵气,他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行走江湖当然要多几个心眼儿,下一次别被人骗了。”

    闫晨昭想到那可恶的福威镖局,憋屈地点头,又看向动作自然给人端茶倒水的闫奕闫大伯。

    就算两人两情相悦也不能捏着失忆之人的卖身契奴役对方,他还没开口试探他同辈的几人就开始恭敬向闫奕行礼了。

    “闫叔。”

    “闫大伯。”

    “闫伯。”

    闫奕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无许、宋清寒、闫氏兄妹,只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年纪增长了十年。

    就算礼数再周到他也没有礼物给这群小辈们发,好在一穿着青衫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解了他的围。

    “那个闫奕来找夫人你了!”

    怒气冲冲仿佛要把他碎尸万段的怒音响起。

    闫奕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来解他围的,而是来把他当情敌找场子的。

    第146章 世界八(17)

    “爹, 你怎么来了?”宋清寒赶紧扶住情绪起伏巨大的老爹,拍对方直接一激动晕过去。

    “怎么我还不能来了?”宋青挥开儿子的手坚持要自己走,在情敌面前不能落了下风, “要不是清平机灵我还被懵到鼓里!”

    跑出去给老爷报告的小厮在夫人凌厉的眼神下缩了缩脑袋,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闫奕是吧, 让我看看长什么样被燕娘记挂了这么多年。”宋青挺直了身子背手踱步,视线从一张脸一张脸的划过。

    首先排除穿着护卫衣服的两人, 眼熟的闫家二子也忽略,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端着茶盏竟向他笑,挑衅他的白衣青年。

    眉眼如画,渊清玉契的清俊人物。

    宋青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第一次想要剃掉自己引以为傲的山羊胡,自己年轻时也是颜丹鬓绿的少年。

    “闫公子。”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称呼。

    气势很好只是朝向错了人, 泽欢抬首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宋青,对方是真把他当闫奕了。

    “有什么事吗?”泽欢放下茶盏。

    真正的闫奕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听着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 一炷香过去了,在场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就连一心向着老爷的清平也在夫人的威慑视线下闭嘴不谈。

    闫奕听着两人从往事谈到近几年江湖大事,再谈到朝廷的改革,最后以最近武林大会在即青年才俊莫名被神秘人废的实事收尾。

    在泽欢口干时闫奕适时在空了的茶盏里添上温度正好的新茶。

    “你这护卫还挺贴心的。”宋青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角由衷地说道。

    被泽欢斜视一眼的闫奕面无表情地张口,“谬赞了。”

    一场风波无声消解。

    等众人提出道别,何婉也被下人带下去后, 会客厅里只剩下宋家三人,宋青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闫公子的博闻强识, 沉默的气氛在两母子之间蔓延。

    “爹……”宋清寒刚开口就被他娘拧了把胳膊。

    宋青疑惑地看向面容扭曲的儿子。

    宋清寒快速换了个话题, “那些被废的是不是大门派的精锐弟子?”

    “对。”宋青摸着自己的胡须面容凝重,“也有传言说是魔教之人干的好事。”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浑水摸鱼。”

    “扰乱武林盟主的选拔, 或者推出一个魔教控制的傀儡,为傀儡扫清障碍。”

    闫家马车里泽欢一锤定音。

    闫氏兄妹瞪大眼睛,他们的大伯补充说道,“而宋清寒就是他们选中的傀儡之一。”

    “什么?!”梅无许惊叫一声,她和师兄每日相处完全可以确定师兄到目前为止还是正常的,没有被操控。

    闫晨昭也不可置信,“宋兄看起来神思清明没有混沌的感觉啊。”

    驾车的马不知道踩了什么马车一阵颠簸,马车内的人也是东倒西歪,闫奕揽住泽欢的腰把人固定在软垫上,看着兄妹两人和梅无许摔成一团。

    暴脾气的闫晨昭已经掀开帘子看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刚掀开就看到一张他爹的黑脸,再一看周围,人流如治的闹市街头。

    他爹当街拦马车啊。

    “让开,你大伯回来了,你这臭小子不先把人往家里带反而往宋家带?”

    中气十足的怒吼传到马车里,闫奕知道是他的便宜弟弟找来了。

    从宋家出来时闫氏兄妹就邀请他去闫家小住,说什么他从小到大的院子都没动过,练武场和他收集的剑谱武器也都在,他准备把梅无许送到客栈再说,没想到对方直接路上堵人来了。

    “大哥!”

    激动的声音传来一张黝黑的国字脸出现在眼前,闫奕怀里还靠着泽欢,他仔仔细细地盯着这张脸没有唤起丝毫记忆。

    冷漠的眼神深深刺激了他,他三步并两步踏上马车,顷刻间马车变得逼狭起来。

    “大哥,我是怀仁啊,你不记得了吗?”闫怀仁虎目含泪直直盯着闫奕,连对方抱着一男人都无视掉了,“小时候你还把我放在树上呢。”

    “闫怀仁?没有印象。”闫奕思考一会还是不觉得熟悉。

    “没关系,回家住住说不定就想起来了。”闫怀仁欣慰的看着完好无损的闫奕,又看向对方怀里的男人神色僵硬,再怎么说找个男人是不是辱没闫家门楣了,“这位是?”

    这种审视的目光对泽欢造不成丝毫影响,反而对闫奕造成了较大的影响,漆黑的瞳孔犹如深渊凝视着闫怀仁,声音泛着冷意,“再露出这种眼神,我就给你剜掉。”

    凌冽的杀气引得三人不由得噤声。

    “别吓到小辈。”泽欢继续舒舒服服地靠在闫奕怀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腰侧的手。

    而后凤眼扫过闫怀仁放在闫氏兄妹上不动了,“你们告诉你爹闫奕失忆了?”

    闫如萱与闫晨昭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摇头。

    “我注意到了大哥陌生的眼神才有此一问。”闫怀仁皮笑肉不笑,对这人更加不满,“难不成这位公子是怀疑我闫怀仁会害我的亲大哥吗?”

    话里话外都在说着他和闫奕的血缘关系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质疑。

    “这样啊。”泽欢掰开禁锢自己的双臂,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般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在弟弟面前要维持大哥的威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闫奕阴沉的目光立刻看向闫怀仁,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公子不怀疑他要害我,我反而开始怀疑了。”闫奕的语气平板无波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却让人难以喘气。

    沉重的压迫感让闫怀仁额头渗出一滴冷汗,他嘴角挂着勉强的微笑,“大哥,说笑了。”

    沉寂的气息弥漫在马车内,闫如萱心里隐隐不安悄悄地看了她爹一眼,对方面容微妙的变化却让她更惴惴不安了。

    “闫叔和公子不用送我去客栈了,我看到了师姐她们。”梅无许拉开窗帘指着街边买香包手帕的一行人,她不准备参与到这种家事里去,当场就告辞离开。

    “小心别被盯上。”闫奕点头提醒了一句。

    梅无许明白是说小心被魔教的神秘人盯上废了武功,可她又不是夺冠的热门选手,应该不会专门盯上她吧。

    她留给大家一个背影就拿着配剑和小包袱下了闫家马车,向一群蓝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跑去。

    “原来是含光阁的弟子,怪不得看起来一表人才。”闫怀仁笑着打破凝重的氛围再次邀请闫奕回闫家。

    闫奕看起来没有反应他又把目光看向与大哥关系不菲的青年身上,“当然,如果这位公子愿意也可以来闫家小住。”

    “我想住闫奕从小长大的院子。”泽欢垂目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这……”闫怀仁看向大哥,没从对方的冰块脸上看出什么,“如果大哥同意的话。”

    闫奕颔首并牵住泽欢的指尖不放。

    马车开始向闫家行驶,平稳的马车里任凭闫怀仁怎样追忆往昔闫奕都是一张冷漠脸,如同对牛弹琴一般,渐渐的他谈话的性致也淡了下来。

    马车停在闫宅大门前,得到消息早早等在门口的闫夫人翘首以盼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女儿归家。

    看有客人在她没开始数落而是安排客人,调配侍从一言一行皆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问候之后,闫奕、泽欢、闫怀仁三人跨过朱红大门,穿过碧珠长廊就到了据说是闫奕从小住到大的地方,黑色牌匾上用金漆写着“鹿鸣轩”几个大字。

    字迹飘逸洒脱不羁,自有一种无畏的少年之气。

    “这字迹有些眼熟。”闫奕打量着牌匾若有所思。

    正在鉴赏的泽欢笑着打趣,“我看着也有些眼熟。”

    “这正是大哥十岁时提笔所书。”闫怀仁看向牌匾目光悠远。

    推开紧闭的门,一遮天蔽日的槐树映入眼帘,碧绿的阴影下,开米色的纤小花朵层层叠叠堆积在庭院,风一吹又是一片槐花雨,轻轻浅浅的香气格外伊人。

    多年无人踏足的院落终究是等来了他的主人。

    闫奕向着槐树下的秋千走去,闫怀远本想跟在身后却被泽欢挡了去路,他眼睁睁看着红木大门在他眼前闭合。

    “把弟弟关在门外你不会生气吧。”泽欢站到坐在秋千上的闫奕面前,手上的新折扇悄悄抵在对方胸口。

    蝉鸣声越发清晰,清而不燥的微风垂落一捧槐花,洋洋洒洒落到泽欢肩头、发梢。

    甜而不腻的香气更深沉了。

    闫奕握住扇子的头部,沉静的目光注视着眉眼柔和的泽欢,低压的轻笑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如果生气了呢?陛下要怎么做。”

    “怎么做啊……”泽欢低头看着他的闫奕,抵在胸口的扇子缓缓上移,划过喉结停留在下巴处。

    玉石的扇柄坚硬带着凉意,缓慢蹭过脖子的力度就像细小的电流游过闫奕全身。

    他顺着微弱的力度抬起头,隐忍的表情完全被泽欢收入眼底。

    泽欢弯下腰,通透的琥珀色眼眸染上细碎的流光又被阴影覆盖。

    近在咫尺的呼吸、胸中狂跳的心脏都在叫嚣着亲上去,可对方偏偏停下了。

    “接吻的时候要闭眼。”

    温柔带着诱哄的声音传入耳膜,闫奕顺从地闭上双眼。

    第147章 世界八(18)

    闫奕闻到了清浅的槐花香气, 香甜又醉人,然后眉间触碰到一片柔软。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心念的吻,浓密的睫毛颤动, 他看到泽欢指尖捻着一朵洁白的槐花在向他笑。

    斑驳的光影落在泽欢精致的面容上,恍若如梦。

    “诈骗?”闫奕抚摸着眉心, 抬眼望着泽欢,只一个词语就表述了自己的委屈, 满心的期待却是一场落空。

    泽欢失笑着摸了摸闫奕的侧脸主动亲了上去, 温热的唇瓣相贴、啄吻,互相追逐着快乐。

    他胳膊撑在闫奕肩头垂首闭眼,牙冠被撬开, 口腔里多了一强势的软舌,在被进攻下连呼吸也无法被自己掌握。

    不知不觉间整个人被按住, 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闫奕……够了。”泽欢趁着换气的空隙讨饶。

    还没饱腹的野兽怎么可能放过到嘴边的美味,泽欢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咬住了唇瓣肆意轻薄起来。

    不离手的折扇也从空中掉落, 砸在地上激起一片飞花。

    低喃的呜咽惊扰了藏在树上的夏蝉,蝉鸣声更大了。

    被闫家管事带走的暗卫们正神游天外的听着对方一句又一句的嘱咐,说每日能拿的份例多少,几时几刻下人们不得在外走动,护卫不得入后院惊扰了女眷等等。

    对方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才说完,末了还感慨一句之前服侍大少爷的人已经走的所剩无几了,只剩他这个老头子, 世事难料之类的。

    看着管事落寞的背影三个暗卫眼里没有丝毫波澜,暗一转身就往对方说的鹿鸣轩走去, 暗九暗十跟在他身后。

    沿路的丫鬟婆子注意到三人与众不同的衣料时都远远避开。

    三人到了鹿鸣轩, 木门大开,院内几十丈高的槐树郁郁葱葱是个隐匿的好地方, 槐树下有凌乱的脚印昭示着有人来过。

    进了房门就看到陛下坐在高坐翻看着一本刀谱,首领在一旁舞刀,横砍侧劈舞得极具观赏性。

    暗九和暗十自发的去收拾卧房,暗一留在原地如隐形人一般,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些安全隐患。

    “暗一,你有任务了。”

    暗一收回视线恭敬地单膝下跪。

    福来客栈分店,与师姐们汇合的梅无许抱着一大堆的小食甜糕回了门派驻点却发现没空房间了,她只好随便进了一家眼熟的客栈。

    “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我们福来客栈可是百年老字号,热水全天供应。”

    站在柜台听着熟悉的话语,梅无许掏出师姐给的钱袋子大气的要了一间上房。

    “好嘞,这就给客官安排上。”

    听着账房先生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梅无许抱着包裹百无聊赖地看着楼梯上上下下的人。一面纱遮面的女子抱着琵琶缓步从她身边经过,留下清新怡人的花香,对方乌发只用一木簪挽起,莲步轻移间瀑布般的发丝晃动。

    梅无许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什么花香。

    拿了钥匙的店小二笑容满面地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她就把这人抛之脑后。

    坐了一早上的船又换乘马车,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门被反锁,大大小小的包袱在桌上凌乱的堆成一片,粉衣少女已经扑在床榻上睡着了。

    这一睡不知天昏地暗,也就不知道在她房门口,送她上楼的店小二已经把她的身份信息卖了出去。

    “梅无许,看钱袋子上的暗纹应该是含光阁的弟子,这情报十两不多吧。”

    “五两。”嘶哑的男声这样说着。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梅无许下楼吃了招牌小馄饨心满意足地准备去找师兄,昨天临走前说好今天一起去找师父。

    宋府门口,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伫立在两侧。

    宋清寒带着何婉面容尴尬地与梅无许对视,何婉一袭水绿长裙头梳双平髻怯生生地站在宋清寒身后,倒像是梅无许才是那个外人。

    “师妹,何婉姑娘初来乍到没有生活用品,我们顺路带她去西市可好?”宋清寒温柔地注视着梅无许,料定善良的师妹不会拒绝。

    梅无许可有可无点头,怪异地看了何婉一眼又一眼,想起昨天马车上闫叔说的师兄就是他们选中的傀儡之一的话,那最有可能操纵傀儡的人不就是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梅姑娘如果不愿意,我可以自己去的。”何婉声音温婉只是眼里带着深深的忧虑。

    一时之间梅无许立刻就感受到师兄不赞成的视线,她感到一阵牙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西市位于朱雀大道西边,不少胡商都在那里扎根,有趣的新玩意儿与极低的价格就能买到一堆好东西,只是一点,珍品与赝品对半开。

    看着熙熙攘攘的商贩梅无许愣是想不通什么生活用品要在这里买,她落在两人身后,看两人经过布料摊位、香包摊位、停在了瓷器摊位上。

    “宋家是连丫鬟的碗都用不起了吗?”梅无许弯腰看着镶嵌着宝石显得富丽堂皇的金碗认真的询问着。

    宋清寒也看向何婉,何婉白嫩的脸上飞速挂上一抹红晕,“这是给宋公子的礼物,感谢宋公子收留小女。”

    “因囊中羞涩才央求宋公子带我来西市,看能不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两人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宋清寒一脸感动,梅无许看着满地的金碗、玉碗、彩釉碗决定也给陛下、闫叔和唯一熟悉的暗一一人挑一个。

    大胡子的胡商说着蹩脚的官话把一地的碗吹得天花乱坠,梅无许蹲下来好不容易挑出了三个。

    白玉无瑕的玉碗给陛下,珠围翠绕的彩釉碗给闫叔,最朴实无华的金碗给暗一。

    就在她掏出银钱准备收荷包之时她被一小孩撞了,手里的荷包也不翼而飞,来不急跟师兄说一声她就追着那小孩跑远了。

    “宋公子,我们不去追梅姑娘吗?”何婉手捧着茶托紧张地看向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中的梅无许。

    “以师妹的武功对付一个小孩子不会有危险的。”宋清寒拿起与之配套的茶杯又问了老板的价格。

    何婉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横冲直撞的小孩对西市的道路及其熟悉,如游鱼入海般自在,梅无许只能看到对方灵活的背影。

    眼看小孩就要钻进巷子里,她顾不得周遭来往的行人,运气一招“飞鹰踏雪”直冲半空,随机踏着商贩的板车借力。

    你追我逃之间,小孩直接往暗巷里钻,巷子最末端却是一面高墙,无路可逃了。

    “把我钱袋还来,我就不抓你见官!”梅无许喘着气慢慢逼近小孩,近了才发现这小孩虽然穿的简陋面容却十分白皙,根本不像一个抢人钱财的孩子。

    带着含光阁暗纹的钱袋被扔到梅无许脚下,她警惕地盯着小孩还是伸手捡了。

    “所以说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被家里惯傻了。”

    啧啧称奇的男声带着嗤笑从梅无许身后传来。

    第148章 世界八(19)

    梅无许回头看到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老年斑与大痦子出现在,脸边的皮甚至在翘起,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专门弄得一张丑脸。

    “不知这位……”梅无许停顿片刻略过了称为, “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废了你!”覆面男人冷笑道。

    随即旋身攻了上去,身法飘逸如风眨眼间就到了梅无许眼前, 她运起轻功向后仰倒才险之又险躲过了对方掌心藏着的短刃。

    还没来得及喘气短刃随着破空声疾速向梅无许面门刺来,她连忙提剑抵挡。

    剑身与短刃相撞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同时也在她的霜华剑上留下浅淡的划痕。

    这短刃竟有千钧之势!

    梅无许提起内力, 气沉丹田把身体重量向脚后跟撤,突然,对方同样开始发力, 就这瞬间她意识到了,武器拼不过, 内力也拼不过。

    握着剑柄的手一阵,剑也随之掉落在地上。

    对方阴恻恻的笑容下梅无许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剑, 这配剑是他师父给她的说是她娘的第一把剑。

    剑很珍贵,但她的命更珍贵。

    藏头露脸的神秘人是吧,这个梁子结大了!

    梅无许飞到半空踩着小孩的肩膀就要翻墙逃走。

    覆面男人脚踩着霜华剑还没大声嘲笑只见了对方衣裙的下摆在他眼底绽放,看清她去的方向后他嘴角上扬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刚踩在小孩肩膀脚腕就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从脚后跟流下,随后梅无许就被扔到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孩童手上的牛耳尖刀, 他白嫩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不会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吧?”孩童蹲下身来,小巧玲珑的牛耳尖刀末端带着往上翘的弧度。

    “让我看看, 是先挑断你的手筋呢, 还是打断你的脊梁骨。”

    “哈哈,猎物的求饶声。”孩童瞳孔不自然地涣散着好似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梅无许忍着痛环顾四周想找一个逃生的契机, 随后她的目光就对上一双冷淡又无机质的眼睛,心里绷起的弦悄然地松了松。

    紧紧这一瞬息的停顿也被覆面男人察觉,他抬头看到了蹲在墙头一身黑衣的人,“你是谁?怎么出现的!”

    他刚才明明还没察觉到任何气息,要不是他眼睛看到了,他的感官依旧会告诉他这里没有除梅无许以外的外人。

    只见蹲在墙头的黑衣少年向下投掷了什么,覆面男人突然感觉到脖子有一丝凉意他伸手摸了摸看到一手的鲜血,他瞪大眼睛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砸起一地灰尘。

    孩童尖利刺耳的笑声突然消失,正在探覆面男人鼻息的梅无许转头就看见暗一拎着孩童的后衣领,如丢尸体一般丢到了她眼前。

    她仔细一看发现孩童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又看了看已经死得透透的覆面男人,“不杀孩童?暗卫还有这好心吗?”

    回答她的是暗一手扛着一个冷漠离去的背影。

    梅无许气冲冲地剁了剁脚,不料却让右脚伤上加伤,刺痛传来她深呼一口气,以霜华剑为拐,一深一浅地往卖金碗的摊位走去。

    宋清寒和何婉还在讨论这个飞鸟衔枝更吉祥还是花开富贵更有福气,他余光瞥见向这里一瘸一拐的师妹,他立刻上前一步就要扶,温和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师妹,没事吗?”

    “追太急,崴到了。”梅无许不想让师兄担心,更何况现在说了也没有何婉和魔教中人勾结的证据,师兄也不会相信。

    她晃了晃蓝底白纹的钱袋子,笑得很开心。

    “师姐还是那么宠你,她的银钱只会给你。”宋清寒无奈摇头,“脚崴了就别走了,师兄背你先去医馆看看吧。”

    梅无许接过胡商手里包装好的三个碗,闻言直接拒绝,她还想去闫家看看陛下和闫叔为什么要暗一带那两人离开,顺便感谢一下暗一的救命之恩。

    “师兄你和何婉姑娘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头就跑,受伤的右脚没有丝毫影响她的速度。

    宋清寒下意识想追,刚迈出一步袖口传来微弱的拉力,他一愣神的功夫师妹已经没影了。

    闫家,鹿鸣轩。

    晨曦透过支开的窗户照在柳叶瓶上,柳叶瓶瓶口细长,敛腹卧足,娟秀典雅如亭亭玉立的美人。洁白的白鸽在窗檐上咕咕叫着,没有人搭理,它歪着头,黑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直径飞进了进去。

    可是圆滚滚的身材让它有一些偏航,降落的地点不是涂漆的桌面而是桌上的柳叶瓶。

    千钧一发之际,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白鸽。

    闫奕虚握住胖鸽子取下上面的纸条,随手把桌上的桂花糕掰碎了放到鸽子身边,白鸽吃得头也不抬。

    “我就说这群信鸽怎么越来越圆了,原来是暗卫首领做的好事。”泽欢身穿单薄中衣随意靠在墙上。

    白色中也却连带子也没有系上,露出大片白生生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清晰的牙印,如瀑布般的黑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走动间把雪中红梅遮盖地若隐若现。

    “圆一点儿多可爱。”闫奕点了点白鸽的脑袋,白鸽嫌打扰它进食直接背过了身去。

    他装作没看到泽欢眼底的笑意,指着被厨房送来的早食,“该用膳了,陛下。”

    两碗白粥、五道小菜与一碟白切鸡。

    “暗九暗十去买情报,早上只好委屈陛下了。”闫奕一本正经地站起来给泽欢布菜。

    泽欢用玉簪将自己的长发挽起,带着朦胧睡意的凤眼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轻佻地扫过闫奕的下半身,“是在年幼的床上更有感觉吗?”

    这一句打得闫奕措手不及,他低咳一声,耳根浮上红晕,他知道是他昨晚孟浪了。

    一些幼年的美好记忆没有印象反倒装了一脑子的兰花吐露。

    吃饱喝足再在梳妆台上磨蹭一会儿时间就到了响午,暗九暗十精心制作的午饭刚摆满,院子大门就被敲响。

    正巧,提溜着两人的暗一也从墙头跳进了院子。

    一个面具都带烂了的青年尸体,一个还有呼吸的孩童。

    在闫奕的示意下暗一揭开面具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十分普通的脸。

    暗一、暗九、暗十却立刻反应过来,与这张脸六分相似的人。

    “老管事。”

    三人齐声说着。

    此时,院外敲门声还在响着。

    第149章 世界八(20)

    “什么老管事?”闫奕看向三人。

    暗一上前一步解释着。

    之前他们曾被老管事带下去学习闫家规矩, 对方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多,现在看着这具尸体面具下的脸,与对方的脸像了六分, 只是更加年轻。

    “曾经服侍过我的老管事和与之六分相似还藏头露尾的魔教中人。”闫奕拿着筷子加了一块外酥里嫩的红烧排骨,仔细看着排骨外面一层红亮的外衣。

    “看来闫家确实藏着不少秘密。”泽欢接过话头, 并把闫奕筷子上的排骨放到自己碗里,滋甘味美, 酥而不烂。

    正在此时与覆面男人并排躺一起的孩童醒了, 即使他装着昏迷的样子但醒来有意识的一瞬间急促呼吸骗不了人。

    而在场之人都以泽欢和闫奕为中心,他俩不在意,一个假寐的孩童也不会有人在意。

    同时院外的拍门声越发急促, 泽欢咽下嘴里的碧梗米指了指院门,暗一得到示意立刻去开门。

    暗九暗十穿着浅绿色衣裙恭敬地站在桌子的一左一右, 脸上挂着甜美的假笑。

    闫怀仁带着捧着托盘的小厮,跨过门槛大步走着, 把暗一都甩在了身后,边走边喊着,“大哥,我早上来了一次,你屋里的下人说你没起,到了午膳时间,说什么也要一起。”

    “这是你小时候用到的第一把配剑, 我把它从仓库里翻出来了。”

    揭开红布露出一把小孩子玩的轻剑,只不过剑柄上镶嵌着不规则宝石玛瑙看着五颜六色的, 夺人眼球。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赫然发现被打理好的院子真是像极了父亲还在的时候,就连这么多年无人照料的槐树都郁郁葱葱。

    而后一眼就看到大门正对面的主座上的人是那个跟大哥不清不楚的小白脸, 这是把别人家当自己住家了,成什么样子。

    他坐在圆木凳上垂眸掩饰面上的不喜,不料这一低头就看到两张面无表情如死尸的脸,心头一跳,小的不提,大的这张他熟的不能熟,赫然就是老管事儿子的脸。

    “大哥,这两人是?”闫怀仁抬头想看闫奕的神情,视线却被拿碗筷茶盏摆放的双胞胎侍女挡住。

    “这两人偷溜进院子里,大的被我一不小心打死了。”闫奕冷淡地说着,漫不经心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姿态让闫怀仁说不出话来,“不过小一他们说这个人和服侍过我的老管家长得很相似,你认识吗?”

    闫怀仁握着银筷的手僵硬了一瞬,这种情况就不能说他不认识了,对方是失忆不是变成傻子,他只好如实相告,“老管家有一儿子多年前出门闯荡,这具尸体许是对方的儿子。”

    “多年前是几年前?让老管事来对峙。”泽欢不客气的颐指气役。

    嚣张的气焰让闫怀仁气急,“这是我闫家的事,你一个兔儿爷有什么资格指使我!”

    泽欢狭长的凤眼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被指着骂卖屁股他属实是第一次遇见,他还没摸上桌前的扇子闫奕就已经先一步拿起在托盘上的轻剑抵在闫怀仁脖子上。

    “叫老管事来对峙,明白?”闫奕的手很稳但此刻也可以不那么稳,一抹红线出现在闫怀仁的侧颈。

    不带一丝杀意却让闫怀仁冷汗直冒,寒凉的兵刃瞬间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以他的反应速度根本躲不过去,他惊愕地意识到对方的武功更进了一步,他眼里闪过忌惮。

    “老管事年纪大了,记忆也有些混沌,让他在管事之位养老也是念在旧情上。”闫怀仁推拒着,一整桌席面饭是没吃上一口,全费劲心思隐瞒这个隐瞒那个了,“再说让一位老人面对丧子之痛,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小九小十去请医谷的安姑娘来,,以免老人出现什么万一。”泽欢展开折扇上下煽动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闫怀仁阴沉下脸来。

    从进门起就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厮在老爷的命令下立刻跑出去找老管事,暗九暗十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确保对方不会对证人暗自下黑手。

    院内只剩下四人,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暗一和坐在圆桌气氛尴尬的三人。

    暗九和暗十走了闫奕自发接替了她们给泽欢布菜的任务,喜清甜又爱菜的原汁原味,辛辣可以吃又不喜欢过辣。

    手一动架在闫怀仁脖子上的剑也随之放了下来。

    “我们见过闫晨昭和闫如萱怎么没见大公子?”泽欢一口菜一口饭均匀搭配,状似随口一问。

    “衡儿身子弱不能外出见风。”闫怀仁苦笑着摇头,一副恨不得替爱子受过的心,“每次他乖巧地待在屋子我就心如刀割。”

    他说话时注意着闫奕的表情,发现对方对侄子一点关注都没有,听到侄子过得不好连表情都没变,实在冷血无情。

    两人没说几句老管事和安姑娘就一起到了。老管事头发花白,身穿藏蓝色短打,那双深陷的,浑浊的眼睛看着闫奕露出温和的微光,“大少爷,您长大了好多。”

    “你老了好多。”闫奕认真注视着老管事不由得说出这句话。

    听到后闫怀仁面容扭曲了一瞬,他压下不平的心绪,“大哥,你恢复记忆了?”

    “没。”回答玩便宜弟弟后,闫奕面向老管事温和询问,“你有一个儿子?。”

    “是,老奴有个儿子名李大,幸得老爷赏识让他做了大少爷的书童,一起学了一招半式。他还说要挣钱接老奴出府荣养呢。”老管事想到他唯一的儿子,眉头的沟壑都舒展了,“这么一算已经十年过去了。”

    泽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柄,伤人事件最早开始与两个月前,如果李大真的如李管事说的纯孝,本人就在沧州不可能一直以来躲避老父亲不见,可对方说的清清楚楚十年没见儿子了。

    “我并不打算向您询问他的消息,您能平安就很好了。”李管事笑了起来,橘子皮般皱皱巴巴的脸上流淌着慈祥的亲和力。

    被藏在饭桌地下的尸体要不要拿出来成了问题,拿了是伤害一位老人的心,不拿对方或许会怀揣着希望在闫家一直等着儿子来接。

    也或许老李管事早就意识到了他的儿子遭遇了不测,才不敢向闫奕寻找一个答案。

    “我很好。”闫奕认真地回答,让安姑娘把人带走,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李大为什么会成为魔教中人。

    而这个原因,或许和他失忆的关键节点有关。

    闫奕看向问出他是否恢复记忆后就不发一言的闫怀仁淡定地开始吃饭。

    这一顿午饭只有泽欢和闫奕吃的尽兴,闫怀仁全程食不下咽。

    闫怀仁一行人离开后,众人把目光放在不知什么睁开眼睛,深陷虎穴却无所顾忌盯着他们看的小孩子。

    “放弃吧,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消息。”小孩从地上坐起来,白嫩的脸上留下不少灰,“武林大会,三天后就要开始了。”

    第150章 世界八(21)

    沧州早市热闹非凡, 有经验的小贩早已在广场外侧占了好地方,远远望去广场上立着两根高杆,上面锦旗红绸四散而开, 场地中间摆放着巨大的擂台,擂台两侧摆满了武器架。

    刀枪剑戟, 斧钺钩叉,闲棍槊棒, 鞭锏锤抓①等无所不有。

    武林大会当天闫家门口就聚集了一众人马, 前有宋家四人后有前来送信的暗八,暗八一身粗布麻衣的跑堂打扮与绫罗绸缎的宋家人格格不入,就连丫鬟何婉的打扮也比不上。

    一盏茶的功夫梅无许也来了, 纯色绣衫罗裙腰间一把配剑,发丝只用同色丝带紧束, 她看着宋家马车心里紧张至极。

    三天前她来给陛下、闫叔和暗一送碗,陛下意外的好说话还建议她试试做盟主, 如果她赢了就不用给师兄下药。当天她就找师傅在武林大会上报了她的名字,而这件事她没告诉师兄。

    说起来她进闫家的时候还看到了怒气冲冲的闫家家主,她跟对方拜礼对方还冷哼了一声。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紧闭的乌漆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两人,一清雅一冷肃。

    泽欢一身水墨衣衫腰间束着长穗绦,上面系着羊脂白玉,手拿墨色折扇。闫奕终于换下了黑袍短打, 身穿玄色阔袖蟒纹袍,腰间被玉带紧束勾勒紧实的腰腹。

    两人并肩而立仿佛闫家大门都辉煌起来。

    “闫奕真生了副好相貌。”宋夫人揭开窗帘就被晃了一眼, 不禁赞叹道。

    “多谢宋夫人的称赞。”泽欢笑眯眯的回复, 手却诚实地勾上闫奕的腰带把人往他身后拉。

    高大的男人也顺从躲在他身后,冷漠的表情都柔和下来, 这一幅姿态惹得宋夫人没好气地瞪了眼还搞不清楚状况和泽欢寒暄的宋青。

    “闫公子折扇这幅墨宝可是居安居士的遗作?”宋青下了马车直奔对方而去,宋清寒也向梅无许走去。

    泽欢翻看着扇面上的印章确实写了这几个字样,临走前他让暗十在库房拿了好几把。

    此时一直低眉顺目的暗八找到机会把信交给了闫奕,闫奕拆开信件快速浏览起来。

    加急从京城到沧州的信件上面只写着一件事,廉亲王给暗七下药,成功了,然后以皇室唯一血脉跳了出来收拢了一大批党羽,然后被以沈雁回为首的女官们宰了,他的党羽下诏狱的下诏狱,砍头的砍头。

    本该轰轰烈烈的谋反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只有唯一受伤的暗七还在太医院的努力下被吊着命。

    闫奕招呼着暗八让他去西斋找暗二并即刻启程回京治疗暗七。

    【海晏升平完成度90%。】

    泽欢平稳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握着折扇的手用力过猛,扇柄的象牙玉裂了道缝,然后他的手就被闫奕握住。

    温暖宽大的掌心附在泛白的指尖,不一会儿微凉的手就布满暖意,牵着的两手被宽大的衣袍遮掩也能感受到两人亲昵的氛围。

    看着两人黏糊起来,宋青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上了马车,他和夫人的目的就是把儿子送到闫府。

    “大哥,久等了。”

    两人转头看到带着两子一女的闫怀仁,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闫家大公子闫晨衡。

    对方一袭青色长衫松松垮垮笼在身上,头发用木簪挽起,面容苍白唇色乌青看着有些阴郁。

    身材瘦削的样子与旁边傻笑着招手的闫晨昭形成巨大差异。

    “这就是你说的衡儿?”闫奕看着身有宿疾的闫晨衡,“有让安姑娘看过吗?”

    “大伯不必挂怀,只是心脉先天羸弱。”闫晨衡定定的看着闫奕,语气平淡,“早年遇到过一游医告诉了我治病的方法,我很快就能和普通人一样能跑能跳了。”

    闫奕点头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举办武林大会的地点走去。

    场馆的搭建和地皮还有武林人士的吃食都是闫家负责,主办方带孩子做主位来见见世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带着俩丫鬟的公子哥力压群雄坐在上面就不合适了。

    响锣一敲,昭示着有大人物要发言语了,台下小门派放低了声音看着气势惊人的上任武林盟主,对方以内力传音大半广场的人也能听到。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议论纷纷。

    闫奕以前武林盟主的身份说完开场词坐回主位,周围都是赫赫有名的门派掌门,含光阁、全真教、少林、峨眉、清月,叫的上名字的大派都齐了。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小插曲,他和泽欢一起坐主位时少林的戒章大师跳出来说什么于理不合,话还没说对方就被泽欢一扇子扇晕,现在还瘫在椅子上,头上的戒疤格外清晰。

    “第一局含光阁梅无许对少林方玉。”

    听到唱词,宋清寒立刻转头看向梅无许,梅无许悄悄往师父身后躲了躲。

    “好了清寒,我知道你是怕小梅受伤。”梅常在摸着胡须高深莫测地说着,“江湖儿女怎么能怕,让她出去闯一闯又有什么。”

    梅无许连连点头,引得师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师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之前我带何婉没有把你送回客栈?”宋清寒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般看着梅无许,语气温柔,“我这次已经让她回去,不要同她计较了。”

    提到何婉这个名字梅无许才反应过来,她把对方可能是魔教中人的的事还没给师兄说过,“师兄我是想试试自己的几斤几两才拜托师父让我参赛的,真不是为了你和何婉姑娘。”

    要是吃了内力提升的要还赢不了就只能先以情理说服师兄,说服不了就得下药了。

    眼看两人还在争论不休而少林的方玉已经上了擂台,闫奕直接叫了宋清寒的名字,“宋清寒,梅无许该离开了。”

    一语双关,即是提醒对方耽误了大家时间也是对梅无许未来的预告,三天前她来送碗时就明确提出事情结束后想跟他和泽欢走的想法,暗一还直接把暗卫的身份令牌给了对方。

    宋清寒沉默着让开了位置,梅无许一个小轻功纵身一跃精准落到擂台上,对面的方玉穿着武僧衣服,脖带念珠,手握木棍,表情平和。

    高大与娇小对立众人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

    “在下,含光阁梅无许。”梅无许笑着抽出霜华剑挽了个剑花。

    “施主,贫僧方玉,有礼了。”方玉认真行礼,眼里没有一丝轻视,手腕转动木棍对着眼前之人。

    方玉身姿矫健,招式凌厉,木棍武得虎虎生风,犹如猛虎出笼气势骇人,梅无许手持长剑,衣角翩飞,剑光闪烁之间尽是凌厉的剑意。

    二人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刚还在可惜这含光阁的女侠第一场就要败给少林大弟子的人不说话了。

    台上的闫奕面露赞许,他侧头与泽欢耳语,“小姑娘这几年认真学武了。”

    泽欢侧头打开折扇,用扇面遮挡了各种窥探的视线,精致冷清的眉眼如被注入活泉闪着细碎的亮光,语气调侃,“她本就天资聪颖,不然怎么会被天命选为女主角之一呢,倒是你,怎么还带入了老父亲的角色?”

    “许是‘闫叔’被叫惯了。”闫奕盯着泽欢的侧脸移不开视线,他用眼睛临摹着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明明眼前人就在这里心里还满是躁动。

    “咳。”泽欢注意到闫奕的侵略的眼神低咳一声,示意对方收敛一点儿。

    闫奕看了眼遮挡人视线的扇子,快速在泽欢侧脸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一吻却让泽欢心跳骤停。

    这么严肃的场合闫奕在干什么!

    “大伯,怎么没看到小一。”

    闫晨昭突然的大声问话让两人同时一震,闫奕摆出冰块儿脸面无表情地坐直,仿佛刚才偷亲的人并不是他,“他去出任务了。”

    一般涉及到任务那就是机密,闫晨昭点头不再追问。

    泽欢低头端起桌前的茶盏就喝,温热的茶水入肚多少缓解了脸上的热度。

    “配套的茶点也是沧州的特色,闫公子可以多试试。”闫晨衡轻声细语地说着,“大伯也是,茶水是上好的九曲红梅,有平心静气的功效。”

    闫奕看着眼前色泽红亮的茶汤,确实不负九曲红的称赞,他端起茶盏轻嗅紧接着听到了场外此起彼伏的惊呼。

    “豁!”

    “这女侠着实剑法高超!”

    他抬眼一看,擂台上梅无许手中握剑只有衣角沾了些许灰尘,而对面的少林弟子胸口布料碎了一地,露出白皙又健硕的胸膛,坦胸漏乳,黑色念珠在此时被剑气震断,一颗一颗地从身上散落。

    “抱歉啊,方玉大师!”梅无许连忙道歉,眼睛都不知道该盯哪里看,“我想着你手无寸铁而我拿着利剑想收一下力道,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没关系,皮囊本是身外之物,施主不必介怀。”方玉面容沉静语气也是淡淡的,“经过刚才一番比试,是贫僧输了。”

    说完他开始一片一片地捡擂台上的布料和念珠,梅无许楞楞点头开始一起和对方捡东西,马上擂台上就整洁如初,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厅走去各自回了自己门派之处。

    “第二场,全真李自成对铁砂派王震。”

    一场又一场的比武过去,到宋清寒时已经来到了正午午饭之时,看客们从早晨的兴致勃勃到现在兴致已经不高,处于对少年英雄的敬意大家还是站着没动。

    然后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君子剑”宋清寒就把对谁从擂台上打了下来,欢呼声震天响。

    午饭是闫家准备的,除了一些有名的掌门吃的是酒楼跑腿的送来精致吃食,其余上百人吃的都是大锅饭。

    下午的比赛才有看头,第一场就是含光阁内部之间的斗争,可谓是赚足了眼球。

    擂台上,身穿同样弟子服的两人并肩而立周遭气息格外凝重,燥热的风吹动两人衣摆,梅无许率先拔剑,寒光肆意的剑光刺痛了宋清寒的眼。

    “难道我们真的要彼此刀剑相向吗?”宋清寒眉头紧皱,他不愿意对师妹拔刀,在他心里师妹一直是依赖他的小女孩,“我知道你心思单纯没有做武力盟主的想法,不如直接认输吧。”

    “我们比试一下再谈输赢。”梅无许认真地回复着,专心调用身体的内力,与师兄对战不全力以赴会输得很惨。

    “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我和何婉接触,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逼我远离对方。”宋清寒眉头皱得更深了。

    “”梅无许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师兄说的话,她也没有这想法啊,突然电光火石间想起来陛下曾经问过她是否喜欢师兄,师兄他不会也这么想吧?应该不至于。

    梅无许干笑着问了一句,“师兄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情感?”

    台下的看客立马精神了,火热的视线不停地往两人身上扫。

    “当然是心悦我了。”宋清寒斩钉截铁地说着。

    梅无许脸上表情一垮,严肃地摇头,“你搞错了师兄,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师兄妹的感情。”

    “不可能,我理解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小女儿的心思。”宋清寒笑着摇头,并一一列举起来,“从小就喜欢粘着我,我下山你也要偷跑下来,看到我和谁关系亲密就要把对方的资料原原本本的查出来。”

    那是因为我的任务是监视你!

    梅无许瞪大双眼又不能把这话说明白,内心憋屈至极。

    在上面都能看到对方快炸了的表情,再加上听到宋清寒这话,泽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去后还是对小梅好一点儿吧。”

    闫奕笑着点头,两人开始商讨要把她放在哪个位置,女官、将军、暗卫、探子,最后决定让对方自己选。

    突然下面又传来了一阵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话。

    “师妹,不,小梅。”宋清寒深切地说着,“这样,我答应你和何婉姑娘保持距离,你就别闹了。”

    “我实在不忍心伤你。”

    “我闹?还不忍心伤我!?”梅无许彻底气炸了,以为自己心悦对方就算了,之后私底下解释清楚就行,可这看低她、轻视她的态度实在让她无法忍受。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把脑子有问题的宋清寒狠狠揍一顿,她摸遍全身终于在腰间的衣带里找到内力提升的药,陛下给的只此一颗。

    本来她打算凭借自己实力赢得武林盟主,现在她只想把宋清寒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师妹你在吃什么?”宋清寒疑惑地问着。

    梅无许没有回答,在愤怒与药效的作用下她好像进入了无我的境界,脑海里的思绪十分清晰,世界在她眼前都慢了下来。

    霜华剑发出悦耳的争鸣,她持剑直指对方,身法如同诡魅悄无声息就来到了宋清寒面前,宋清寒不得已提剑格挡,意外发现师妹的力道这么大,并且那身法又是怎么回事。

    两剑相撞发出火花,宋清寒向后撤去,大张大合的劈刺之间满是挣扎。

    “那身法是暗一教的吧。”泽欢饮下一口九曲红,只觉得唇齿留香。

    “还有李如意的掌法。”闫奕看着擂台上的场面,宋清寒好不容易把梅无许霜华剑打飞又被对方的掌法逼得节节败退,“我记得名字好像是‘化骨柔’。”

    名为“画骨柔”的掌法能把内劲直接打入身体内部永远无法化解,每月中旬还会复发折磨的人恨不得剜骨疗伤。

    就在宋清寒要被逼下擂台之时,天边飞来漫天红绸,红绸上绣着金色圣火印。

    众人把目光放到红绸来源之处,四个大汉穿着清凉抬着软娇,软娇里躺着一皮肤雪白的女子,对方怀里抱着琵琶,蒙着面纱,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披散。

    熟悉而清冽的香味儿扑鼻,梅无许晃晃开始昏沉的脑袋只能听到台下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再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是魔教!”

    “魔教攻打过来了!”

    坐在大厅的几位纷纷起身却发现他们动不了了。

    闫奕和泽欢面无表情地看向唯一或者说唯二能自由活动的两人,闫怀仁和闫晨衡。

    “大哥,那就知道吗?你这种眼神跟你要离开家时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闫怀仁大笑着,拔出配剑来到两人面前,“什么绝世无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不是要为我儿做嫁衣!”

    “只要你把所有内力传给衡儿,再自断经脉我就饶了你和你的姘头,怎么样?”

    说着他把剑架到泽欢的脖子上,一如三天前闫奕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第151章 世界源(1)

    “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闫晨昭大吼, 这让他怎么相信,他一直尊敬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小人。

    闫如萱苦笑着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她内心的猜测还是成了真, 大伯失忆恐怕就是父亲做的手脚。

    “闫怀仁!你这老匹夫!”梅常在直接破口大骂,旁边的掌门也你一言我一语讨伐起来, 大厅瞬间入菜市场一般吵闹。

    闫晨衡面色阴沉,他平等地憎恨着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摸着腰间的匕首还没动作就看见他爹给每个人点了哑穴, 他站到闫奕面前拱手道谢,双眼真挚,“衡儿就在此先谢过大伯了。”

    闫奕没管在他面前的便宜侄子而是紧盯着离泽欢的脖子只有一公分的剑刃, 语气微沉,“闫怀仁, 你和魔教勾结,不要闫家的百年清名了?”

    听到这话闫怀仁转身宽大的衣袍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语气的嗤笑和不屑完全不准备遮掩,“闫家?清名?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他是庶子,从小就知道闫奕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嫡子会是闫家的家主,他小心翼翼扮演着濡慕对方的跟屁虫,只为不被眼高手低的奴才欺辱,在接触中他也不是没有心生触动,他都已经做好一辈子当大哥好弟弟和好下属的准备。

    可是, 对方为了一个狗屁心上人逃家了。

    干干净净。

    他被当继承人培养,接触到了从未有过的权利, 后来听说对方闯出了武林盟主的称号, 那老不死竟然打算让我给大哥让位。他怎么可能让大哥活着回来,他只是在李大的家书里填了几行字, 附带一个药包和几块金条,那蠢货就背叛了。

    至此大哥失踪十年,他也坐稳了闫家家主之位。

    他打从心底里就不认为闫家是属于他的,又怎么会在意闫家的名声。

    “这闫家本该是大哥你的。”闫怀仁声音带着叹息,“可惜,你不负责任跑了。”

    闫奕靠在椅背上听着闫怀仁剖析内心,漆黑的瞳仁直视着对方,“责任与权利是相辅相成的,你既然获得了权利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到这个地步还要说教?”

    “不是说教。”

    闫怀仁看着脖子上架剑还敢插话的人。

    “闫奕就是这种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成为废人时不用逼迫就自动放弃荣耀。”泽欢凝视着虚空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成为废人的道子闫奕,也是在那个时候对方救了地牢里的他,活下来后他追着对方的足迹活成了他的样子,济世救人,风光霁月。

    然后发现对方入了魔。

    “那你是喜欢那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闫奕听明白了泽欢在念着谁,声音低沉又温柔,目光却一片冰冷。

    泽欢慢半拍回神与闫奕对视,“怎么说的我好像有个白月光一样?”

    “如果他和我一起站在你面前你选谁?”

    看着当他的面就开始打情骂俏的两人,闫怀仁抵着泽欢脖子的剑再往前送了一寸,鲜红的血液立刻流了出来。

    “别想着拖延时间,现在就给我儿续心脉,不然你姘头就危险了。”闫怀仁冷笑着开口。

    看着泽欢脖子上的血迹,闫奕眼里不带任何情绪的盯了闫怀仁半天,末了轻巧点头。

    他看着闫晨衡把他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与他掌对掌。

    要内力是吧。

    闫奕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杀意,奔腾的内力一瞬间顺着两人手掌开始传递。

    如果说闫晨衡的经脉是流淌的小溪流,那闫奕传过来的内力就是奔流不止的滔滔江河,而溪流又怎么承受得住,最坏的结果经脉寸寸断裂,气绝而亡。

    看着儿子皮肤涨得通红,脸色也扭曲起来,闫怀仁大喊,“你要是敢乱来我……”

    刚踏步而入的紫衣女子也被这场面惊了一下,面纱之下美目顾盼。

    “如月尊者!快救救我儿子!!”闫怀仁像是看到了希望。

    跟在如月身后的暗一一眼就看到了陛下脖子上的剑,他放下手里拎着的小孩儿,小孩儿狠狠瞪了还在地上的闫奕一眼哒哒哒跑向紫衣女子。暗一腰间的配剑刚出鞘就看到陛下侧了侧脑袋,双手捏住剑刃,精铁而铸就的兵刃就这样寸寸断裂。

    话说,陛下原来有武功的吗?

    暗一沉默地走到陛下身边站定,那为什么之前遇到刺杀的时候马上就躲进首领怀里。

    “不可能!你已经吃了内力尽失还不能动的药!”闫怀仁马上去检查,明明只有闫奕面前的茶可以使用内力。

    “当然是提前吃了解药。”泽欢拍了拍身上的剑块儿不在意地说着,走到盘膝而坐的闫奕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还要和你侄子握手到什么时候,”

    内力再传下去这大侄子就要没了,如果在这个时候终止还能留下一条命。

    闫奕利落地从地上起身,失去了支撑的闫晨衡不甘地倒在地上,目眦尽裂却怎么也使唤不了自己的身体。

    “乱说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闫奕拧着眉盯着泽欢脖子上的血迹,掌心扶住白皙的侧颈,另一只手拿出丝绢轻轻擦拭着,语气夹杂着不爽,“提的什么主意,都受伤了。”

    魔教本来的计划只是扶持个傀儡盟主上位,再在围剿魔教时杀了给魔教立威,可当他们的少主被敌人抓住还带来谈判之时,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而这个敌人还是皇帝,天知道对方拿出龙形令牌的时候如月有多迷茫,也就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魔教迫于皇权和利诱被朝廷征用。

    如月抱紧自己的宝贝儿子,看着皇帝被一男子训嘴上还挂着柔和的笑容。

    “只是小伤,别生气了。”泽欢握住闫奕的宽大衣袍扯了扯,上面的祥云暗纹被扯得变了形,他又用指腹慢慢抚平。

    闫怀仁哆嗦地指着如月怀里的孩子,这张脸他在院子里见过,本来以为是李大的儿子一起潜入闫府时被闫奕杀了,没想到和魔教有关系。

    这一刻他全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中了他们的计谋,“你们废这么多心思难道只是为了揭露我?”

    闫奕和泽欢两人同时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闫怀仁,“你想多了。”

    “当然是为了在大部分武林人士都会聚集在一起的大会上,说服你们与魔教联手……”泽欢运起内力将声音送到每个人耳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从下面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地声讨谩骂。

    “魔教?不可能!”

    “我们与魔教势不两立!”

    大厅内的名门正派的掌门也瞪着眼睛摇头,完全不同意和魔教扯上一点关系。还能说话的闫晨昭和闫如萱把嘴紧闭观望着事态发展。

    闫奕听着大片讨伐的声浪面容难看,里面甚至已经有了侮辱泽欢的言论。

    “诸位侠义志士,难不成比魔教还不懂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泽欢站在楼梯上,金色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如神祇降临,他语气高昂表情却十足的淡漠,民众、责任什么的他都不在意,走正道还是走邪道对他来说都没差。

    只是有个笨蛋希望天下和平。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现在国家需要你们,抗击异族是中原儿女应尽的义务,不分什么正邪两道!”

    这一下暴动的武林人士不说话了。

    话说道这个地步已经有不少聪明人意识到这个人来自哪方势力。

    “敢问您的真实身份?”宋清寒在擂台上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早在药物发作之时他就试图用内力冲破桎梏却没想到尝试到现在也不行,他身旁还有昏睡的梅无许。

    宋清寒仰望着沐浴阳光的闫公子,心里有了个荒诞的想法,片刻后又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毕竟怎么可能是那位。

    “等事件结束后就知道了。”泽欢毫无留恋转身进了大厅。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排伏击的人手和转移兵力,现在不管正道还是魔教在此时就只是好用的兵。

    自那次武林大会后,闫家彻底落寞,闫怀仁被下狱财产全部充公,闫夫人带着两儿一女回了江南娘家。宋清寒还是当上了武林盟主只是何婉回了魔教,摇身一变成了魔教圣女,师妹也跟着那两人离开,刚开始他还伤春悲秋后来带着大家奔赴战场之后就没心情想东想西了。

    闫奕穿回暗卫首领的黑衣带上银面处理了不少蠢蠢欲动的探子,暗七已经生龙活虎地被安排了新任务,梅无许被安排到沈雁回身边做护卫,即是保护又是学习。

    一个月后,异族大举来犯,边关来的奏折一箩筐一箩筐地往朝廷送。

    好在之前抄家的了不少金银,国库富裕筹备军需不成问题。

    终于在七月初七这日,朝廷决定出军,挥师北上。

    晴空万里的城楼顶上,大臣与皇帝亲自为大将军践行,五十万大军排列整齐立在城门之外,旌旗飘飞带着无上威视。

    “臣,必为陛下带来胜利。”闫奕身穿盔甲单膝下跪,冷俊又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灼灼其华的炽热。

    在众多大臣的注视下泽欢身穿明黄龙袍扶住了对方,双眼对视之间脉脉流动着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情谊,“朕相信你。”

    “陛下,保重。”转身临走前闫奕低声说道,之后大步离去,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沈雁回和李如意立在皇帝身侧注视着大军,从城楼上望下去只能看到绿豆大的人影翻身上马,而他们的陛下就这样看着。

    一场战事最快可以持续多久,之前的史书上没有记载,而今的史书上有了。

    从京城赶赴边塞行军千里就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更有借调沿途军队的时间到了主战场已经一个月了。

    而这场战役打完就只用了三个月。

    大军凯旋而归之时也已到了年末,城墙上早早挂上了红灯笼,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

    白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天地,城楼上久久伫立这一身披红色鎏金大氅的男子,雪落在他冷清的眉眼衬得他整个人如冰砌出来的玉人。

    突然他凝视着城下不动了,冰冻的死水被注入鲜活的生机,嘴角上扬,如吃到糖果的孩童。

    骑着乌云甩开军队的闫奕迫不及待地奔赴而来。

    【海晏升平完成100%,宿主闫奕,宿主泽欢任务完成。】

    009平淡的机械音在两人脑海里响起,随后天旋地转。

    ——

    山峦被拦腰折断,到处都是破败与毫无生机的残破景象,乌发雪服的青年静静躺在树下,只有平稳的呼吸昭示着青年还活着,腰腹间不断地往外留着血液,外面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白袍。

    泽欢是被腹部的疼痛唤醒的,他没有睁眼,默默调动仅剩的灵力放大自己的感知。

    可是,没有。

    没有闫奕的气息。

    草木的清香与血腥味儿交织构成让他作呕的味道。

    所以,是梦?还是跑了?

    纤长的睫毛颤动,阴翳与混沌在眼底交汇,构成漆黑如深渊的寒凉爱意。

    第152章 世界源(2)

    鲜血从腹部渗出好像带走了身体的温度, 泽欢仰望着虚空,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映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风温柔地拂过泽欢的侧脸,他如石像静默无言。

    他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闫奕正坐在他身旁, 焦急地伸手触碰他的脸颊,腹部, 一次次却只能从中而过。

    “009!”闫奕阴沉地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系统,身上黑红的魔纹翻滚如灵活的游蛇快速占据他半边脸, 一边诡魅扭曲一边俊美无俦。

    【因为未知能量干扰在投放投放时产生了深度的等离子效应。简单来说, 卡bug了。】

    明明是平稳的机械音却还是让人感受到009的惊慌,009扫描到闫奕宿主快要到峰值的愤怒,代码都不稳起来了。

    入魔buff的加持下闫奕宿主可是什么都能吞, 它的小命就在对方一念之间。

    【我,清除一下缓存再重新投放, 就可以了,只是可能会带来微妙的影响。】

    “那就清。”比起什么微妙的影响闫奕更在意泽欢,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醒来之后没看到他时泽欢会多么不安。

    【嘀,清除缓存中……】

    系统的声音刚响起闫奕就直挺挺地昏迷了过去,意外的是这一砸切切实实砸到了泽欢。

    本就受伤的身体被这一砸直接吐出血来,苍白的嘴角被染红泽欢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后也昏迷了。

    一晃神的功夫,再次睁眼闫奕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点,砖瓦盖成的农家院子, 袅袅炊烟从屋子里升起。

    清风、空气中传来米粥的香气都十分真实,闫奕能感受到周身微薄的灵气, 证明世界没有换, 掐了最基础的清风决之后却无事发生,甚至树顶飘散的枯黄落叶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而百尺之内唯一的活物在屋子里。

    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孩站在灶台旁用铁勺翻搅着锅里的粥, 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高还没灶头高就踩着木凳开始做饭了。

    闫奕注视着不到他大腿的小孩,皮肤蜡黄瘦骨嶙峋,搅拌的动作十分笨拙让人担心会不会跌进锅里。

    等待锅里白粥开始冒泡,小孩蹲下拿着烧火棍扒拉柴火,烟熏火燎间被呛了正着,透亮的眼睛泛起水润的湿意。

    一瞬间的既视感让闫奕怔愣,他伸出手隔着距离描绘着对方上扬的眼尾,好像在哪里见过。

    “二巧!饭做好了吗?”

    门外传来女子的叫声,二巧不顾还烫手的瓷碗捧着就端到女子面前。

    女子身穿过时的锦绣罗衣,脸上浓妆艳抹,头上也是珠钗环绕,只是指甲上的受损的蔻丹昭示着她的落魄。

    看着平平无奇的一碗白粥女子嘴角撇了一下,毫不犹豫挥手打落,“我是你娘,你就拿这些东西糊弄我呢!”

    “让你去贵人那跪着说几句吉祥话怎么了!拿的赏钱都够一周的花销了,我辛辛苦苦把你从楼里带出来,你为我磕个头都不愿意,白眼狼!”

    说完狠狠唾弃一眼低头不语的孩子扭头就走。

    “娘……”二巧看着女子的背影叫了一声,女子停顿片刻还是提着裙摆走了,小孩面无表情地攥紧被烫红的手,以痛止痛,像是习惯了。

    他知道娘只是心里不痛快,其实还是喜欢自己的,不然跑出来就不会带上他这个拖油瓶。

    安慰完自己二巧拿起扫帚把撒了的白粥扫到角落,夜间也许会有野猫来吃。

    月上梢头,躺在床上一直听着门口动静的二巧耳朵动了动,两道凌乱的脚步一前一后的在门口踏步,然后推开了另一扇门。

    “凤莲,你的手好滑,比家里的母老虎香多了。”

    “李郎,你坏!”

    墙如纸薄,另一个房间男女荤话,颠龙倒凤的声音原原本本传到这个房间,闫奕看着床铺里睁着眼睛的小孩沉默着,白天他什么都试过了对方完全无法接受他的信息。

    他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着,还不能离开太远,否则会被自动传送到这个孩子身边,或许等到009清完缓存这场意外就会结束。

    第二天一早,二巧开始烧火做饭,凤莲依旧不吃,只在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新染的蔻丹。

    二巧捧着碗吃得飞速。

    凤莲望着二巧的脸眼神狂热好像看到了那位恩客的影子,马上,马上她就能摆脱这穷苦又低贱的生活。

    一个出身低微的烟花女子怀上了修士的孩子,还顺利出生了,她打听过那家人子嗣艰难,只有一儿子,只要她儿子监测出有灵根,她就能成仙人的妾室!

    而今天就是门派选人,免费给孩童测灵根的日子,也是她精心挑选的地方,离泽府近。

    等两人到了村口,衣袂飘飘的仙人正摆着法阵,只见金光一闪磨盘大的地面亮起细致的纹路,围在周边的百姓接连发出惊叹。

    “真仙家手段啊!”

    抱剑的小童神色倨傲,轻轻开口声音却传出老远,“我们清风派选外门弟子可是很严格的,三灵根以下者不要,品行不端者不要,口拙木讷者不要!”

    话音刚落不少带着孩子前来的父母已经开始退缩了,凤莲却与众不同直接拉着二巧第一个走向法阵。

    闭眼的老者抬起眼皮扫了扫,法阵很快在上空浮现出字体的虚影。

    “水火双灵根。”老者低声念出,在这穷乡僻壤竟然真出了一天才,可惜是两相克灵根。

    二巧看着头顶的字迹渐渐消散,然后感觉被风一推自己就离开了法阵范围。

    老者摸着胡须看向这个孩童,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人带回去。

    “二巧真是娘的宝贝。”凤莲惊喜地抱紧她的宝贝儿子,她终于能摆脱这让人作呕的生活了。

    闫奕站在二巧身后眉头紧锁,明明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他却隐隐觉得不对。老者记录好名字、籍贯、年龄与灵根后还没开始介绍就发现这对母子已经离开了。

    二巧正晕乎乎被娘抱紧进怀里坐马车,这是他第一次坐马车,摇摇晃晃地很有意思,半途娘叫停了马车,他看着娘掏出全部积蓄给他买了好看的衣服。

    “娘,我们去哪里?”二巧换上新衣掀开窗帘看着外面人流,发现这条道路十分陌生。

    “我们去过好日子。”

    凤莲笑得很开心,是二巧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

    马车在泽府偏门停了下来,然后二巧像精心打扮过的货物被推到一管事的面前,他看着娘涂着口脂的嘴张张合合,管事的表情也随着变了又变。

    他明白了,这个家里有他的亲生父亲。

    紧接着他又走了同一边流程,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取血的步骤。

    二巧和凤莲被安排在明客厅,路过的仆人婢女往返之间时不时投来怪异的视线,凤莲神色躲闪不自在极了,二巧冷漠地坐在椅子上,心怀警惕。

    随后一身穿鸦青缂丝云纹玉锦长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衣衫华贵眉眼带笑,看到凤莲与二巧就是一顿询问,直接认了二巧这个儿子,凤莲也收入房中。

    二巧总觉得对方的笑不达眼底,透着冷意。

    但他有了新的名字——泽欢。

    第153章 世界源(3)

    他们被安排进在大宅子生活有温暖的被褥, 上好的吃食,还有供他使用的下人,说不上好与不好, 但娘很开心。

    只是他有些惦念前些日子测灵根时那位老者说的,他有成仙之资。

    泽欢站在屋檐下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他和娘已经在罗玉阁住了一个多月,如果对方是因为资质才认下他, 那么为什么没有其他安排了?

    这个问题闫奕也在思考, 从踏入这间雕梁画栋的宅院时他就想起来了,他曾来过,这个泽家被他屠了满门, 然后在地牢里随手救了一孩子。

    随手救人之事在入魔之前他做过太多,更何况那是在他那个状态, 小孩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结合泽欢曾说漏嘴的话。

    那个会瞪人咬人的狼崽子原来是泽欢?

    闫奕站在幼年泽欢面前, 七岁的孩童还不到他大腿,想起他当时在地牢里看到的凄惨场景,再看看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泽欢。

    一瞬间恐怖的威视蔓延而开却无法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

    泽欢依旧仰望着天空,突然他那只见过一面的父亲派人来找他,说是给他介绍家人。

    路过走廊穿过唐苑最后在主院的书房停了下来,仆人恭敬地推开门立在一旁,泽欢看着里面乐呵呵哄着小孩儿吃糕点的父亲看向仆人, “父亲和兄长是什么灵根?”

    一瞬间仆人的脸色苍白起来,额头也冒着虚汗讷讷不敢言。

    泽欢明白了必然是在他之下。

    他一个外人夹在中间, 这场见面恐怕来着不善。

    再怎么成熟现在的泽欢还只是一个孩子, 闫奕看着强装镇定的幼时泽欢,宽大的掌心放在对方头顶安抚地拍了拍。

    泽欢迈开腿, 已经万分谨慎地在脑海里演练要是一会儿被敲打要怎能糊弄过去。

    刚出现那对父子纷纷看了过来,他的插入就像一个休止符硬生生打扰了两人的天伦之乐。

    “这是你哥哥泽承逸。”泽云山向怀里的儿子指着泽欢解释,“这是你的弟弟。”

    “你们两人是互相扶持的兄弟。”

    痴肥的孩童眼里满是恶意,他伸手抱住自己父亲的手耀武扬威地瞪着泽欢,泽云山拿出手帕擦了擦儿子嘴边的点心渣。

    “逸儿身体不好,需要至亲之人的血做药引。”

    泽欢心里猛得一跳,还没学会遮掩的脸上满是抗拒,天上掉馅饼的事果然不会落在他身上。

    “怎么,你不愿意?”

    泽欢垂着头,没错,他不愿意,他生在世间唯一属于自己的只有这身体和娘,所以,他只能咬牙咽下这份屈辱。

    “我……愿意。”

    “欢儿,不用害怕只取一小碗血,很快就结束了。”泽云山满意地点头,话刚说完就有女婢端来托盘。

    成年男子一拳大的金碗与一锋利的小刀放在洁白柔软的丝绸之上,女婢看着乖巧伸出手来的孩童握着小刀的手几乎拿不稳。

    寒凉的刀刃在白嫩如藕节的胳膊上划过,刀刃薄如蝉翼划在柔软的手臂内侧先是一凉,然后是微微的刺痛,最后变为如火烧一般的灼热。

    泽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闫奕知道小崽子记仇了。

    取完血后泽云山开始假惺惺地关怀备至起来,衣食住行无微不至的问了个遍,泽欢也一一道来做足了孺慕父亲的孩童。

    “我能问一下再此之前哥哥的药引是谁吗?”泽欢面带微笑近乎乖巧地套着信息。

    刚取完一碗血液脸蛋白的像纸,继承了沐城名妓的相貌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是逸儿的母亲,你也应该尊称她一声夫人。”

    泽欢再次低下头隐下嘴角讽刺的弧度,既然要尊重夫人那为什么不取你自己的血。

    回到罗玉阁,凤莲立刻赶了过来,一股脑的问着泽云山的事,问完不等回答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思念,骂男人薄情。

    泽欢摸着自己干裂的唇瓣,他亲爱的娘亲没有发现吗?还是说发现了却不在意。

    意思到这点之后泽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好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空气,他如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可怜的,哀戚的,祈求着生他哺育他的娘亲的回应。

    “娘,爹让我为哥哥放血。”

    “乖孩子,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凤莲怔了怔,随即轻柔地抚摸着泽欢的头顶。

    可回应跌入了谷底。

    放血有一就有二,刚开始还隔一个月一次,后来变得半个月一次,再到现在近乎三天一次。

    再精心的照顾都赶不上泽欢消瘦的速度,很快,进入泽府养出来的婴儿肥没有了,两颊凹陷眼睛显得又深又大,上好的罗衣穿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

    这天又有人来请了,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往日带路的仆人站在对方身后。

    穿过熟悉的花园小道,鹅暖石硌得脚背生疼。

    刚踏入房门泽欢就意识到不对劲,没有泽云山,主事的是一位美艳的少妇和一老头。

    老头伸手掐算着,看泽欢的眼神越发奇怪,惊叹中夹杂着怜悯,“没错,果然是天阴圣体。”

    瞬间,一屋子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案板上的熟肉,恨不得人人分食了他,狂热的垂涎让泽欢不寒而栗。

    闫奕望着这一张张披人皮的恶鬼气的破口大骂。

    “自从换了药引,逸儿都能感受到灵气了,可恶那泽云山竟然想独吞能提升资质的良药!要不是游鱼机灵我还不知道一月一次的药变成了三天一次。”美妇人气势汹汹往桌上一拍,坚硬的红木桌子直接散架了,“有了这畜生的血,我儿必能洗去凡髓,换成仙骨!”

    木屑崩到泽欢衣服上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门,无力感把他完全淹没。

    “要到仙骨这程度得用全身的血啊,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老头摇头试图劝说着。

    “爹!逸儿是你亲外孙啊!你忍心看着他有登天梯的机会而生生错过吗?!”

    尖利的女声在耳边炸开,无形的威压在美妇人身上散发,那是切切实实属于修士的威压。

    泽欢的胃里翻涌着,想吐又吐不出来,昏迷前他听到那老头假惺惺的补充了最后一句。

    “只有新鲜的血液才有用。”

    即使没有意识瘦小的孩童也不自觉抽搐着。

    今天被送回罗玉阁的是一具尸体,兴冲冲让儿子看她新衣服的凤莲看到地上蒙着白布的泽欢一下子瘫软在地,她瞪着游鱼立刻起身就要去找泽云山。

    游鱼不紧不慢地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凤莲,“夫人赏你的青春永驻丹。”

    意思是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那我儿子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吗!”凤莲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抢过游鱼手里的丹药瓶就往地上摔。

    白色瓷瓶裂开露出一粒通体白粉的药丸,瓶子破裂的一瞬间药香弥漫,令人闻之精神一震。

    “泽云山……对,泽云山!”凤莲慌不择路地往外跑着,连儿子的身体都没想着看一眼。

    游鱼望着对方的背影嗤笑一声,把珍贵的丹药捡起来用手帕放到泽欢的身体旁,自言自语地说着,“你信不信到最后她还是会吃了这丹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父不亲娘不爱,太苦了。”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着,这是一双拿剑的手,此时却抖地不成样子,闫奕双眼微红盯着泽欢小小的身子蒙上白布的样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知道后续,泽欢不会死,可等待对方的是永不见天日的地牢,如被豢养的畜生一般被随意取血。

    一盏茶过后,凤莲回来了,她连罗玉阁大门都没出去成功,门口有夫人的人,大厅里只剩下她和泽欢,她失魂落魄地揭开白布,第一眼就对上了泽欢无神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而旁边是放在洁白手帕上的珍贵丹药。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把泽欢的眼睛合上,看着面色青白如同沉睡的泽欢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腹放在对方鼻下。

    没有鼻息。

    真的死了,她相依为命了七年的儿子。

    凤莲浑浑噩噩地走出大厅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泽欢的一幕幕,红楼怀孕时她给妈妈上交的大半身价,出生时恨不得掐死对方的阵痛,她脾气不好时笨拙讨好的笑容……

    这一夜,很漫长,漫长到凤莲以为白天不会到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床帏,凤莲睁开红肿热痛的眼睛,就听到一稚嫩的童声。

    “娘,我们逃吧。”

    凤莲下意识往被子里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出现在她床头的人,相貌、衣服都没变切切实实地是泽欢。

    冰凉的小手握住了凤莲的手指,她想都没想直接甩开,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嗓子里只能发出哧哧的声响。

    “娘,夫人要杀我,不逃的话我们迟早会死的。”泽欢认真地与他娘分析利弊,“我们可以去清风派,我会努力修行养你。”

    泽欢又一次握住娘的手指,像小时候那样,清脆的响声传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

    “死而复生,你就是个怪物!”

    “没有,娘,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睡了一觉。”泽欢意识到他吓到了娘无措地解释到。

    凤莲不说话直直地盯着泽欢许久,心里已经认定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她亲自验过,忽而她的脸上绽开了一道弧度,“好,晚上我们一起跑,就像逃出红楼那样。”

    泽欢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像讨食成功的小狗,闫奕看着心里只有无尽的苦闷。

    窗边的夜黑的看不清前路,细碎的柳条垂落在半空,清风拂过,柳条轻柔地摇摆像是送别临别的旅人。

    泽欢带着凤莲穿梭在泽府,出府的路线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只要翻过前面这一道低矮的墙体,他和娘就可以自由了。

    可是,事与愿违。

    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往墙头跑,可他的手腕被娘攥住,然后他们被抓住了,十多个人押送着他们。

    地牢门口,泽欢紧紧地攥着娘的衣裙思考着怎么保全两人。

    “莲娘。”

    凤莲惊喜地看过去,泽欢皱着眉双眼满是阴沉。

    “娘……”

    “别拉我,我不是你娘!”

    看着又一次被甩开的手泽欢明白了全部,凤莲拼尽全力奔向她想要的自由,落在原地的泽欢被推入深渊。

    泽欢眼前的光被门缝吞噬只留下一地黑暗,他紧紧攥着被扯下的衣料,衣料是上好的丝绸凉凉的很滑。

    摇曳的烛火试图亲吻孩童湿漉漉的眼角,缩成一团的孩子像无神的石像。

    娘答应了和他一起离开泽府,可是却背叛了,他唯一的亲人不要他了,是他不够听话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混沌侵染了纯稚,卑劣助长了阴暗。

    “泽欢,我在。”

    无人的角落里发出无声的低语,无人听到。

    第154章 世界源(4)

    数百年前, 澜沧闫氏举全族之力封印魔龙昀天,拯救苍生而名满天下。

    沧澜大陆的小孩儿从小听着父母祖辈说着闫氏的好,对那自出生起就带着祖先遗像的闫氏幼子实属好奇的紧。

    对方肯定吃的是满是灵力的奇珍花草, 穿的是百年一吐丝的毓贞罗织。能拿剑就就有名师指点,能戏水就有温泉玩乐, 玩具多的数不胜数。

    爹娘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实际上, 被神化的闫氏幼子闫奕被认为是不详之子,出生时魔纹缠身,母亲也灵力溃散而亡, 长老一句“魔龙之孽,必以德教化”奠定了闫奕被驯养的一生。

    食饮不可过, 避免生出口欲;居处不易闹,避免生出乐;伤无辜者不可轻饶;他人求助者不可不管;不可淫乐;不可暴戾恣睢;不可轻视人命;不可为亡者歌。

    从能拿剑之时就有白衣飘飘之人教导闫奕除魔, 第一次把剑捅进黑兔子的身体闫奕问为什么,白袍人报告长老此子对魔物有怜悯之心。

    许许多多的白袍人围在闫奕身边向他扔了一地黑兔子,暴躁发狂的魔物被迫或主动撞到闫奕手中的剑上,鲜血染红了稚嫩的手心,从此他不再问为什么。

    平静地远离人群,日日以剑谱为伴,练剑、被评估心性、练剑、被评估心性、练剑、被评估心性, 依次循环往复,直到闫氏需要他的剑去猎杀肆意妄为的魔物、去打败上门挑衅的客人。

    身高不过五尺剑的孩童以绝无仅有的强大实力让唱衰沧澜闫氏之人铭记, 沧澜闫氏的尊严不可撼动。

    闫氏硬生生把一个孩童养成了高台上端坐的泥像, 还是有求必应的神佛泥像。

    巨大的古树下,年仅八岁的孩童手握比自己还高的配剑重复的做着劈砍刺的动作, 洁白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闫奕头顶、肩膀。

    “沧澜闫氏……我记住了。”花瓣从泽欢身体里穿过零落到泥土上,他站在古树下注视着幼年的闫奕,对方手短腿短精致可爱如一白玉团子,眼神却古板无波仿佛什么都无法引起对方的关注。

    他看着小小的闫奕,连顿热饭都不吃,清心丹和辟谷丹轮着来,整天板着张冷脸,每日两点一线,小院、外出除魔。

    现在的闫奕已经长成少年不单单是沧澜闫氏的“兵器”,还是凌轩阁阁主的亲传弟子,被誉为“道子”。

    道教佛教之争已经千年,在凌轩阁阁主算出天命之时抢先一步把闫奕拐进了凌轩阁,“道子”这个称谓就牢牢焊死在了闫奕身上。

    凌轩阁在整个修真界都有着特殊的地位,第一任阁主飞升之时曾留下有关封印魔龙的只言片语,百年前闫氏就是因此才在苍生大劫之时从三流末家一跃成为鼎盛的名家。

    占卜、看天命、算卦才是凌轩阁的本职,道子备受宗门的信赖,除魔卫道、济世救人不在话下,但就是不会本职。

    与闫奕勾肩搭背,暗送秋波的男修女修多得数不胜数,而闫奕对此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表情,冷漠。但对困难者有求必应的名声早早传了出去,即使操心的师傅嘱咐的再紧,闫奕还是会被骗去灵石与功法。

    连带着整个师门都开始担忧起来,师兄弟姐妹们约好了,大师兄出任务时身边必须有一个助手,就怕他们人帅又单纯的大师兄被骗了,哪怕闫奕是实力最为强大,还擅长越级挑战的剑修。

    泽欢犹如背后灵一般,闫奕走那里他跟那里,看着闫奕冷硬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把他的师门真正放在心上,开始在师弟师妹的纠缠下尝试饮酒、吃美食、参加庙会……

    人世间的美好有人带你看过,这也很好,比起冰封着自己的闫奕,泽欢更喜欢鲜活的,有人性,能感到快乐的闫奕。

    只是有些遗憾,这些美好不是由他带领对方一一感受。

    万千灯火下泽欢注视着闫奕,闫奕看着如团雀般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冷峻的侧脸带着放松的笑容,引得不少娘子偷看,荷包、手帕不要钱般往他身上扔着。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闫奕或许会在这一任阁主飞升之后接任凌轩阁成为新阁主,历史上唯一一个剑修阁主,继续他那拯救黎明苍生的宏伟梦想。

    可是情况直转向下。

    一次秘境里,闫奕为护师弟安全逃离拼着透支生命的代价强行冲破元婴屏障,借着呼啸而至的天雷,单挑活了千年的化神修士。

    经脉被震碎,灵根被拔出,鲜血染红了大地,天之骄子彻彻底底沦为了废人,而那化神修士魂飞魄散的干干净净。

    一个废人如何做得了一阁三宗十二派里凌轩阁的“道子”?

    回到凌轩阁,闫奕不忍让师傅为难,主动请求师傅卸下“道子”的称谓,师傅拒绝了,还以全阁之力寻找能让闫奕回复的办法。

    第一次感受到手无缚鸡之力的闫奕只能躺在床铺上,吃饭喝水都得有人照顾,师弟师妹们还经常来看望他,说些阁里发生的新鲜事。

    什么付清觉得御剑飞行很潇洒偷偷跑去后山练习结果把腿摔断了,什么最小的师妹爱上了一个凡人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跟师傅交代。

    “还有,还有,凌轩阁来了个天才小师弟!”贾文珠眼睛放光赞叹不已,“先天神骨,冰系单灵根,虽然来自下位的敕建大陆耽搁了些许时间,但入阁短短半个月已经连跳三级了!”

    一旁的安冲直接上前捂住贾文珠口无遮拦的嘴,在成这样的大师兄面前吹嘘新来的小师弟,这不是剜大师兄的心吗?

    闫奕靠在床头,乌发垂落在胸前,漆黑的瞳孔沉静地看着打闹的师弟师妹,声音平淡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碍事,我对这位小师弟也很感兴趣,他的名字是?”

    “泽承逸,今年才九岁呢!”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闫奕?我看不过是个废人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安冲皱着眉头盯着不请自来的小豆丁声音都透着厌烦,“这儿是新开的弟子能来的地方吗?!”

    声吼如雷炸在泽承逸耳边,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这样吼他,没换血时是这样,换血后所有人恨不得把他宠到天上去,他瞪着眼睛大叫,“你敢吼我!我要让师尊狠狠惩罚你,打你鞭子!”

    “我师尊可是妙应真人王理仙!”

    空气死一般寂静,妙应真人正是凌轩阁的阁主,闫奕的师傅。

    第155章 世界源(5)

    “师傅怎么会收了你?”贾文珠一改之前推崇的姿态, 在泽承逸骂自己尊敬的大师兄是废人之时她就恨不得把之前的夸赞投进狗肚子里去。

    “不可能师傅收徒最看中品性,怎么可能收下你这个毫无怜悯之心的孩子。”

    泽承逸下巴一抬神情倨傲,鼻孔对人的姿态实在不讨喜, 安冲拧着眉,要不是有门规束缚他直接会开始揍人。

    “我可是神骨!师傅说我生下来就是来救世的!”泽承逸从胸口掏出妙应仙人的弟子令牌大大方方地给这三人展示一番。

    八卦盘的令牌下坠双喜结, 可抵挡元婴修士三次全力攻击,是名副其实的弟子令牌。

    “即使如此, 那就应严加约束自己来承担自己的责任。”闫奕沉声说道, 摸向腰间那里有一块儿一模一样的令牌。

    这老掉牙的话让泽承逸嗤笑一声,没有说话眉眼流露出的不屑与自得让他面团般的脸染上刻薄的印记。

    这由神血滋养而出的神骨本该属于泽欢,生来就是来救世的这句批语也本该属于泽欢。

    泽欢坐在闫奕床边爱怜地亲吻着闫奕的发梢, 没想到他那蠢兄长和闫奕竟然有这么一段渊源。

    要是出现在这里的是他,他会成为闫奕的师弟, 会日日陪伴在对方身边,绝不会让他的爱人在卧床养病之时暴露魔纹, 众叛亲离。

    不过,一起和大师兄被门派追杀浪迹天涯也不错。

    想着想着他看向泽承逸的眼里已经布满阴森的杀意,只可惜他不能更改既定的过去,不然,他就亲手把泽承逸宰了,再把小时候的自己从地牢里捞出来丢到这时候的闫奕身边。

    这时候的闫奕很好骗也容易心软,会把他养起来吧。

    在安冲和贾文珠联手下把泽承逸敢了出去, 临走前对方的叫嚣简直让两人怒不可遏,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宽慰着病弱需要保护的大师兄。

    躺在被窝的闫奕并没有师弟师妹们担心地那样被气得气血翻涌, 只是有些不理解师傅为什么会收下泽承逸, 这个孩子打个照面就会明白此子性恶,与凌轩阁的收徒标准不相符合。

    难不成只是因为一句救世的批言?就像当初因为自己是天命而收下他一样?

    闫奕望着窗边, 纷纷扬扬的洁白花瓣被风吹得飘落四散,又零落成泥,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不安。

    在闫氏他是“魔龙之孽”,那么在师傅眼中他是闫奕还是“天命”?

    在山谷里养病的日子十分平淡,闫奕如植物人平躺在床上,前天师傅刚请来蓬莱的修士把他经脉接好,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乱动,要等三天的恢复期之后才可以尝试下床走动。

    闫奕闭着眼尝试凝聚灵气,功法运转了一个周天只凝聚了一缕清烟的灵气,与之前心随意动就能调用庞大的灵气完全不同,就好像身体在排斥灵气一般。

    难不成是因为没有了灵根?

    “废人!废人!”

    孩童尖利的嗓音十分刺耳,闫奕闭上眼睛叹气,这叫泽承逸的小孩很吵。

    自从他那次说教了一番之后,对方有事没事都会来嘲讽他几句,以此来获取满足感。

    紧闭的门被踹开,泽承逸一身白色弟子服,头上插得玉簪都是三品灵宝,他环顾一圈嫌弃地拉了张椅子坐下,痴肥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恶意,“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我家里养的畜生。”

    闫奕掀起眼皮冷漠地瞥过这个九岁的孩童,“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蛇蛇硕言,出自口矣。①”

    先是骂对方得意忘形,后面又骂言语浅薄虚伪。

    泽承逸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知道这躺床上的瘫子在骂他,在家里在师门谁不是捧着他,五官变形瞪着眼掐起五行控火术就往闫奕脸上扔。

    蹴鞠大的火球凭空出现舔舐着空气,灼热的温度上升,就算火球近在咫尺闫奕表情都没动一下,在碰上他脸上肌肤之时如撞上无形的屏障,火球顷刻间消散了。

    泽承逸狰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显得十分滑稽,他大喊着,“你应该已经是废人了才对!”

    闫奕躺在床上眼底满是的漠视,他看泽承逸就像看一只蝼蚁、一个蚂蚱,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禁制、法器、阵法,他修养的山谷里这些多的是。

    这是泽承逸第一次吃瘪,他狠狠瞪着闫奕把门摔得震天响,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把这瘫子赶出凌轩阁,他才是阁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或许真有上天眷顾,他还真误打误撞与闫奕有仇之人搭上了线,他们给闫奕下药,泽承逸负责叫阁主来亲眼见证闫奕入魔瞬间,不怕阁主不把他逐出师门。

    三日后,山谷。

    闫奕看着玉瓶里的辟谷丹与清心丹目光复杂,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蠢货给统一发放的丹药里下药,还是这种沾染了浓烈魔气的药。

    在他的眼里丹药上纠缠的魔气如黑夜里的星火散发着浓烈的气味,他把丹药倒出来准备仔细辨别,那上面缠绕的魔气却顺着指尖钻进他的身体。

    如鱼入大海好似他的身体天生就是容纳魔气的容器。

    闫奕垂目,浓密的睫毛剪影落在眼下与高挺的鼻梁构成完美的画卷,此刻他的丹田活了过来一样,渴望着被魔气填满。

    “师傅!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了,他身上有魔纹!”泽承逸大声呼喊着,眼里的算计成功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大师兄你一直在骗我们吗?!”安冲紧握着法器低吼着。

    “魔鳞!魔龙!大师兄你怎么会是魔龙昀天的转世!”贾文珠靠近师傅颤抖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闫奕抬头目光直视着他的师傅,火焰般的黑色魔纹侵染了他全身,此刻他一点没有执剑为天下先的浩然正气,三岁小儿看一眼就会吓哭。

    王理仙目光一如往常地温和,下手却干脆利落打断他请蓬莱修士辛辛苦苦接好的经脉,“闫奕,我们师徒情分已尽,这是你的天命。”

    “我曾耗费百年寿命向天道问卦,登天梯何在,天道答,魔头降世以气化形。”

    “可是魔龙昀天已经被封印了,又谈何降世?直到玉鼎散人闫不尽向我求卦,问是否处死一位无辜的婴儿。”

    “封印魔龙的沧澜闫氏的老祖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知道我等的魔头降世了。”

    即使没人能听见泽欢还是抚过闫奕的额头,指着仙风道骨的王理仙,在对方耳边低语,“你的师傅一直在期待你入魔,他根本不打算为你主持公道。”

    闫奕咬牙强忍着经脉再次断裂的痛苦,冷汗不停地从他额角滑落,他已经听不清师傅在说些什么了。

    剧烈的疼痛中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他是一个人。

    想要有人看到自己,想要有人拽着自己,想要有人义无反顾地打破世俗观念独独属于自己。

    可是都没有。

    爹无视他,师弟师妹们恐惧憎恶他,师傅念着救世,他是恶的一方就必须被根除,哪怕他真真切切地从未踏错一步,从未伤害无辜,也从未有过毁天灭地的念头。

    突然一直以来坚持的保护弱小、济世匡时的信念颓然崩塌。

    同时,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柄漆黑的六尺剑从闫奕心脏穿过,这柄剑名叫“沉渊”,是师傅在他成人礼那天所赠。

    闫奕抚摸着胸口流出来的鲜红血液,不受控制地低笑着,原来他的血液是红色的,不是魔头般的黑色。

    他这一生没有造过一场杀孽,临死前不如带一人走吧。

    染血的手指向窃笑地泽承逸,下一秒对方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随后黑暗追赶到了闫奕眼前,他看着窗外的落花怔愣地,第一次发现,原来被风吹过的洁白花瓣是这样的美丽。

    泽欢看着闫奕的身体渐渐凉透被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里,他仰望着头顶黄橙橙的圆月,只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

    寂静的后山上风声呼呼作响如同鬼哭,黑暗里窸窸窣窣传来影影绰绰的抓挠声,乌鸦嘎嘎地乱叫着。

    黝黑的阴暗地里突兀地伸出一个胳膊。

    “沉渊”沉冤。

    第156章 世界源(6)

    听到召令漆黑的沉渊从胸膛飞出落在满是泥土的手心, 只是这次催动它的不是灵气而是魔气。

    剑刃如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将草席划破,闫奕盘腿坐在不知道哪具腐烂的身体上,身上的白袍被血迹与污泥沾染再不复洁白。

    他仰望着高悬在夜幕上的圆月, 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魔气一点点修复、改造。如果想快速回到巅峰的状态他应该穿过下位大陆去往魔界,可他闻着腐臭赏着月色奇异的并不觉得迫切。

    他成了世间最无拘无束之人却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目标。

    泽欢正弯着腰仔细观察着被闫奕随手一放的沉渊, 就是这把剑捅穿了他的腰腹让他差点儿丧命,也是这把剑陪着闫奕在魔界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历史上第二个一统魔界的魔尊。

    静默无声的闫奕被认定为无害的枝丫, 短短一刻钟时间乌鸦就踩在了闫奕的脑袋上发出粗哑喧闹的嘎嘎声, 很快就吸引了一大堆同伴过来。

    这一盛况很快也吸引了一青年的注意,他连拜带叩地痛哭流涕扑到闫奕脚边忏悔,“儿子不孝, 未能奉养您老!今就带着大师送您老回乡!”

    乌鸦沙哑地叫着,青年头也不敢抬也就不知道他拜错了人。

    “回哪里去?”闫奕平淡地问着。

    “当然是回敕建大洲的沅陵。”青年下意识回到, 说完之后他立刻发现了不对,他爹的声音没这么年轻。

    他气得浑身哆嗦, 大声叫骂着,“你有病啊!乱葬岗冒充死人,晦气死了!”

    同时一声拉长了尾音的奇特腔调响起,“马庸才你爹的尸首在这儿呢。”

    马庸才狠狠踹了一下对方随意放的长腿,闫奕收得快,他踩了个空还差点儿绊了个马趴。

    看着青年头也不回的背影闫奕两指并拢,沉渊心随意动刺入青年的身体用整剑出来, 马庸才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快速地向远方走去。

    半盏茶后他又跑到闫奕面前跪下唱念做打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个青年是个幽魂。

    闫奕看着青年第三次跪下来磕头哭喊实在是吵闹得让人不得安宁,于是他给快要消散的幽魂一缕魔气唤醒了对方的意识。

    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拎着沉渊转身离开, 他记得泽承逸说过他家养着一个跟他很像的“畜生”。

    泽欢视线缠绕在马庸才身上, 他知道这个鬼修,闫奕手下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之一, 原来两人是这么认识的。

    泽府,地牢。

    九岁孩童静静躺在圆台之上,骨头与皮肉似乎只有几根线相连,唇色发青双眼无神地望着壁上的烛火,烛火长明不灭被称“人鱼烛”。

    或许他还得感谢泽家的恩赐没有剥夺他接触光明的权利。

    泽欢看着贯穿自己琵琶骨的锁链眼底满是嘲讽,他听着一滴一滴水滴落在水面的声音,随着水位上升声音也逐渐不同。

    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他鼻腔,泽欢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漆黑一片的闪过类似期待的光芒。

    今天来取血的游鱼晚了。

    不论对方是因为什么晚了,都不妨碍泽欢真诚地祝福泽府的每一个人不得好死。

    或许是他诚信的祈愿感动了上苍,他真的等到了实现他心愿的神。

    地牢的石门被打开,阳光、微风与花香迅速填满泽欢整个心房,他蜷缩在冰冷的圆台上,即使眼睛被刺得生疼他也不愿意错失这感触温暖的机会。

    一连串的头颅被串到剑上,上面有泽欢所熟悉的人也有他不熟悉的人,笑声不断从喉咙里溢出,直到最后他才意识到这干哑难听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咳咳咳。”泽欢咳得撕心裂肺,干呕得近乎把胃吐出来,他望着踏光而来的“神”,乌发雪肤,眉眼冷漠,整个人透露着冰雪堆砌而出的漠然。

    他第一次深切的明白什么是自惭形秽。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①。

    “泽家的秘密就是一个小鬼?”闫奕随手把深渊上的脑袋一甩,圆滚滚的脑袋一个个滚落到泽欢面前。

    泽欢颤抖着闭上眼睛引颈受戮,等待自己的命运,他能感受到冰凉的剑刃停留在侧颈时的冷意,也能感受到对方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么期待死亡,我反而不想如你的愿了。”

    对方低沉的嗓音在泽欢耳边炸开,他睁开眼睛,已经瘦的脱相的孩童好看不到那里去,但唯独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执拗着追问着一个答案,“为什么救我?”

    “只是突然想做一个恣意妄为的人而已。”闫奕迅速地砍断对方身上的锁链,唯有他胸前的琵琶骨锁链很难去除,上面被下了禁咒。

    而恰巧,这个禁咒的破解方式他知道,第一种温和地用灵气慢慢滋养,第二种粗暴地直接抹除上一任主人的神识,只不过第二种被下禁咒之人会十分痛苦。

    闫奕摸向黑玄锁链,魔气一点一点从手心涌出侵染霸道成习惯般,把贯穿对琵琶骨的神识变成自己的东西。

    泽欢面容扭曲如厉鬼般可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眼泪糊了满脸,琵琶骨之处更是有火钳烧烤一般,恍惚间他嗅到了微妙的烧焦味道。

    他双手不断乱抓不知如何直接拽住了闫奕的裤腿。

    衣袍被瘦削的手拉住了,闫奕皱着眉头用脚尖把陷入昏迷的孩童踢远了些。

    “咳,当时只是条件反射。”闫奕挠着后脑勺不忍直视一脸嫌弃样子的过去自己。

    自从闫奕踏入地牢,小泽欢的背后灵与少年闫奕的背后灵顺利会师以来,闫奕就一直维持着要死了的生无可恋。

    黑历史完完整整暴露在对方眼下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

    他知道过去已经发生无可挽回,能珍惜把握的只有现在和不远的未来,但不可避免,还是会为了减少泽欢的痛苦而思索着方法。

    两人同时伸出手触碰对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是两人碰到的不是虚空,而是真实的本体,温度、气味就是对方本人。

    泽欢手按在闫奕心脏处,闫奕轻抚着泽欢的肩胛骨眼露疼惜。

    “你要看吗?”泽欢反手按住闫奕的手,狭长的凤眼眯起带起一地波澜。

    第157章 世界源(7)

    “在这里?”闫奕看着黑漆漆的地牢, 烛台明灭间少年时的他正准备把泽欢扔下独自离开。

    这么个分离的场面怎么也不适合宽衣解带吧。

    泽欢笑着摇头,他只是口头一说,把手放在闫奕的宽大的掌心, 看着迷茫挣扎着站起来的自己,目光复杂难言, 像是在追忆,也像是在看刚出壳的幼鸟。

    幼年的泽欢忍着痛跌跌撞撞的向前面的人跑去, 铁链还挂在身体里, 跑起来叮叮作响,价值千金的天阴圣血不要钱的从伤口往外流淌。

    “你叫什么名字?”他动了动嘴唇,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声音实际上只发出了气音。

    闫奕听到了, 头也没回地往外走,白袍在他脚下翻滚出花来, 对他而言只是随手救了一只小猫,猫儿咪咪叫着求收留, 他却并不打算收留。

    感受到对方越靠越近他没有停下,一个孩子能带来多大的危险。

    下一秒,手腕的刺痛传来,这小孩儿直接叼着他的手腕不松口,闫奕眉头紧皱着,胳膊一挥泽欢瘦小的身体就在瘫软到地上,如提线崩掉的木偶滚了几圈狠狠撞到墙上砸起一片灰尘。

    “太狼狈了……”泽欢轻叹出声, 看着自己受伤脸上没一丝动容,比起弱小的自己他对少年闫奕的表情更加感兴趣。

    理智与感情相互对抗, 保护弱小与恣意妄为相互拉扯的青涩魔头闫奕可不多见。现在的闫奕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保护他愿意保护的。

    就如同此刻,没有去可怜又柔弱的年幼自己身边而是直接把自己抱进怀里。

    鼻尖抵着闫奕侧颈, 温暖的体温不断传递过来,泽欢舒服地毛孔都张开了。

    这是独独属于他的闫奕。

    “抱歉。”

    泽欢抬头,干燥而温暖的手指抚摸上他的面颊把上面的发丝轻轻地别再脑后,他看到闫奕眼底浓烈自责。

    “最初遇到的时候没认出你。”闫奕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越是深爱越是后知后觉,自己曾经的漠视对泽欢而言是多么的难以忍受。

    泽欢双臂环住闫奕的脖子,纤长的睫毛垂落,语气里的眷恋无法隐藏,“如果说恋爱是一场盛大的一厢情愿,那么即使一无所有我还是会拼尽所有想要独占你。”

    “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手段心机,忍耐着嫉妒恶意的啃食,并为此甘之如饴。”

    闫奕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笑容甜蜜的泽欢,深切的情绪在他心里激荡,身上的魔纹也如沸腾的蒸汽在他身上涌动,昭示他不平静的内心。

    【嘀,缓存清除成功,系统重启中。】

    两人眼前的景色渐渐变成褪色的劣质油画,依稀见闫奕看到了泽欢略带柔软与羞赫的笑容,他看痴了。

    下一秒他就看到泽欢白袍染血,唇色青白的躺在树下,甚至鲜血还在流。

    而这都是他造成的,想扇自己一巴掌。

    闫奕闭上眼睛摸遍全身都没找到能救命的丹药,他把目光放到倒在地上修士身上的储物袋里。

    突然,贴心的009从虚空抽出一上好的外伤丹药,洁白无瑕的玉瓶装着蕴含着玄妙丹纹的金丹。

    【免费万寿雪肤丹,治疗外伤,无痛、无疤的首选,闫奕宿主、泽欢宿主请给个五星好评哦,亲。】

    闫奕拿起玉瓶直接往手掌里倒,圆滚滚的金丹灵气逼人捧到泽欢嘴边。

    泽欢伸出舌尖勾住,往里一收金丹就咽下肚,温热的暖流向腰腹的大伤口涌去,效果立竿见影,他靠在闫奕怀里还有余力调侃,“009的语言倒是很别致。”

    【因为我升级了,下载语音包时我专门选了客服体,据系统们留评说使用了这个宿主做任务都激动坏了。】

    009的光芒更加闪亮了。

    “你是要改行做客服吗?”闫奕望向009,手掌却不自在的蜷紧又放松,好像这样就能缓解掌心湿濡的异样感。

    【都是为了给下任宿主提供更贴心的服务。】

    “下任宿主也就意味着……拯救反派的任务完成了?”闫奕伸手抓住光团,把系统放到泽欢面前。

    泽欢用手掌拢住009,这团散发着亮光的无形之物,也是它给了他接近闫奕的绝佳计划,“在此之前袭击我的能量有下落了吗?”

    闫奕面色一沉,袭击泽欢的能量与那个阴魂不散名叫柳青的人脱不了关系,如果让他抓到……

    【经检测,携带异常能量之人正在每秒4公里的速度向这里靠拢。】

    两人同时看向天际,灿烂辉煌的火烧云浸染天边,玫红的瑰丽与落日的橙光由浅到深的交织着。

    中有一坐着飞舟,同样一袭白衣,乌发仅被一玉簪挽起。

    “师兄!”

    随着对方的传音,闫奕缓缓转头看向已经从他怀里起来的泽欢,慢慢地重复了一边对方喊的称谓,“师兄?”

    “我没告诉你吗?”泽欢背靠树干,几缕青丝顺着肩膀滑落,即使衣衫破旧也不掩其风华,眼里满是无辜,“柳青,是我的师弟。”

    “你说过吗?”闫奕皱着眉头反问,暗恋他恋人的情敌是对方的师弟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没有吗?”泽欢仰头,浅色琉璃状的瞳孔倒映着闫奕的影子,原本的冷清被一层暖意取代。

    装乖的样子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闫奕屈指敲了敲泽欢脑门,轻瞪了对方一眼,“下不为例,关于你的事儿我都要知道。”

    这亲昵的场面在赶来的柳青眼底就是惊悚了。

    魔头闫奕向师兄伸出手,表情凶残到下一秒就要拍碎他师兄的脑袋。

    “住手!”

    柳青大喊,从袖口掏出一青鱼洪钟,小巧玲珑的洪钟在空中立刻变得如巨石般大,泛着金色梵文向闫奕狠狠砸去。

    轰鸣声震荡,余波在脑海里响彻,闫奕眼神泛着寒光,心随意动,手握沉渊轻轻一刺。

    青鱼洪钟如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碎,冲天剑气之下柳青面色发白,本命法器被毁造成的反噬让他很不好受。

    可是师兄还处在危机之中,他绝不能后退!

    柳青面容一肃,衬得闫奕好像是什么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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