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陆善和正在屋子里偷偷给自己绣嫁衣,苏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传信,苏氏让她过去一趟。
对于这位嫡母,陆善和向来恭敬又远离。虽然嫡母平日里待两个庶女没个好脸色,但大多时候都是言语上的指责,衣食住行上倒也没真的苛待过。
都这么晚了,嫡母叫她做什么?难道是婚事嫁妆相关?陆善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出门,见了苏氏,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苏氏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开门见山:“你二哥给你定了门亲事。宋家二郎。宋和玉你听说过吧?他弟弟。听说宋二郎这个人……”
苏氏继续说着,说了些宋家二郎的优点。
陆善和听在耳中,脸色逐渐煞白,后来她已经听不到苏氏说什么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打断嫡母的话,颤声问:“不是秦家吗?前几日还……”
对于庶女打断自己的话,苏氏十分不悦地拍了下桌子,竖眉:“秦家不行!”
“怎么不行?”陆善和追问。
苏氏愣住了。家里这个庶长女,苏氏对陆善和的印象一直是文静听话。她虽然不喜欢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可在她看来陆善和比陆善柔强上百倍。
今儿个发什么疯,竟敢三番五次忤逆她?
“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秦家也好,宋家也好,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能说道的!被旁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苏氏冷笑一声,“还有,这婚事是你二哥给你定的。他说定的事情,你爹都改不了!”
“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等你三哥办完喜事就轮到你了,自己回去心里有个数,日后也别再提什么秦家了!别让宋家以为你没个规矩没个清白姑娘家的样子!”一提到陆柯马上要成亲,苏氏心里顿时涌上烦躁, 也懒得再和陆善和说话了。
清白姑娘家的样子?陆善和如遭雷劈,险些站不住。
陆善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苏氏屋子。冬日夜里的寒风吹在她身上,打得她脸上生疼。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欢喜地给自己绣嫁衣,想象着嫁给秦郎以后的生活,怎么就突然嫁不成秦家,转而要嫁给另外一个人呢?
陆善和浑浑噩噩走在寒风里。
不行,她不能认命,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啊!她转身就跑,逆着寒风,奔向承风院。
承风院还亮着灯,她气喘吁吁地跑进去。
春柳和春桃迎上去,见她脸色不好,忙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过来?”
“云栀呢?我有要紧事要见她!”陆善和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哽咽的。
她不敢去求陆玹改主意,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纪云栀,她想让纪云栀帮她求求情,改了二哥的武断之举!
春柳和春桃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春柳先回过神来,道:“已经很晚了,大姑娘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过来吧?”
可是陆善和分明看见远处的屋灯还亮着!“我真的有急事!你们帮我告诉云栀一声,她不会不肯见我的!”
言溪听见外面的声音,快步从屋子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拦在陆善和面前,微笑着说:“大姑娘若是有什么急事,与我说说,我尽力帮大姑娘去办。二奶奶已经歇下了,与二爷一起歇下了。最近事多,二爷和二奶奶今日都有些累,这个时候将他们两位吵醒恐怕不好。”
言溪温声细语,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逐渐让陆善和冷静下来,她垂下眼睛,黯然点点头,向后退了半步。
言溪让春桃拿了个暖手炉给陆善和,再让春桃亲自送陆善和回去。
目送陆善和走远,言溪转过头对春柳笑着说:“热水备着,随时会用。”
春柳忙不迭点头,道:“月牙儿守着呢。”
言溪对陆善和说的话,当然不是真话,两位主子现在可并没有歇下,只是有着比歇下了更不能打扰的理由。
寝屋内一室温暖,拢合的床幔里,传来些细碎微弱的哭声。
陆玹以前坚信让女人哭的男人非常混账,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纪云栀,他心里生出了些微妙的情绪。一方面觉得不该让她这样哭,另一方面看着她哭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爽感触动。
这种触动,让他握住纪云栀的腰,挪她的身体,想要再一次,毕竟刚刚的初次她哭得厉害只是草草了事。纪云栀立刻去拉他的手腕,呜呜哼哼地央不要了。
陆玹垂眼去看她的握上来的指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哭的,她搭在他腕上的指尖微微发抖。
陆玹伸手去抬纪云栀的腿,看见些血迹,他皱眉再看纪云栀抽抽搭搭哭的样子, 知道她是真的疼坏了。他俯下了身去,亲了亲她湿漉的眼睛,低声哄着:“好了,好了。”
“真的?”纪云栀带着哭腔,声音低吐字也不清晰,陆玹反应了一下才听懂她说什么。
“真的。”陆玹伸手去擦她的眼泪。看着她湿漉泛红的脸颊,低头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他提声唤人要热水。
纪云栀前一刻哭得呜呜哼哼,一瞬间闭了嘴,一个音也不敢发出来。
陆玹知道她是不想让进来的婢女听见哭声,还是觉得她这样咬着嘴唇忍哭腔的样子有趣。他故意伸手进被子里,逗了逗她,果真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震惊又惶恐的样子。
陆玹没忍住,又亲了她一下。
言溪和月牙儿退了出去,“吱呀”一道关门声,才让纪云栀终于松了口气。
陆玹已经起身下榻,掀开了床幔挂起。
纪云栀小臂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将腿从被子里挪出来,先看见陆玹的凶器,她缩了缩肩,移开视线。
陆玹掀开她身上半遮的被子,扫一眼她浮着香湿薄汗的身子,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抱着她往浴室去。
突然没有了被子,细微的凉意袭来,纪云栀勾着陆玹的脖子,将身子往他怀里凑了凑。
陆玹垂目看她一眼,脚步不停迈进浴室,他直接抱着纪云栀进了浴桶,将她放在腿上。
她不再哭了,也不动,安安静静地偎在陆玹的怀里。陆玹掌中捧了温水,倒在她的肩上,将她露在水面之上的肩背一点点打湿,而后慢条斯理地帮她清洗,从上到下。
过去许久,纪云栀觉得好受些了,她湿漉的眼睫轻颤,垂放在水中的手轻动,左手轻抬,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右腕的脉上。
陆玹看在眼里,眼皮一跳。
他顿时哭笑不得,笑出声来,颔首道:“你还活着。”
纪云栀没想到小动作被发现了,她迅速将手放下,略侧过去身,将脸往陆玹的颈间藏。
陆玹叹息。
一边不想他再继续,一边往他怀里蹭,还真是难为人。他抬手握着纪云栀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问:“不哭了?”
纪云栀目光躲闪,嗡声不承认:“我没哭呀……”
陆玹向来讨厌说谎,可是纪云栀这样一次次光明正大的不承认,他瞧着只觉得可爱。望着纪云栀沾着水的润唇,心下实在疑惑这张嘴是怎么发出哼哼唧唧似哭似撒娇的声线。他湿漉的指腹沿着纪云栀下巴的轮廓轻轻捻过,纪云栀张开嘴刚想说话,一个音还没有吐出来,陆玹已经低头吻住她的唇。
纪云栀乖顺地去承,身上虽然还难受,可她心里却有一种如释重负,就像闯过了一劫,完成了任务。
这样的如释重负,让纪云栀这一晚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陆玹早就不在身边。
她蜷缩起来,将被子乱七八糟地卷在怀里,又躺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身。
用早膳的时候,纪云栀才从月牙儿口中得知陆善和昨天晚上来找过她。她点点头,道:“一会儿吃完了,我过去瞧瞧她。”
她低下头喝粥,又拿起一个小笼包,塞了一嘴。
纪云栀还没吃完,陆善和已经先一步赶了来。纪云栀一边让春桃给陆善和搬椅子,一边忙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呀?我刚刚还说等吃完了过去寻你呢。”
陆善和勉强挤出笑脸来,道:“你吃你的。”
纪云栀瞧着陆善和脸色,又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便让春柳将东西都端下去,也让其他婢女都退下。
“怎么啦?”她问。
陆善和未语,先红了眼睛,哽咽道:“二哥把秦家的婚事推了,给我定了另一家,你可知道?”
纪云栀讶然,摇摇头。
陆善和哭着将昨晚苏氏的话转述了一遍,她焦急地去抓纪云栀的手:“云栀,你救救我!让二哥改了主意成不成?”
“你先别急。”纪云栀道,“你二哥这么决定兴许有他的考量,他总比咱们更清楚那两家的底细,咱们家又不需要攀亲,应当是宋家确实比秦家好。”
陆善和有苦说不出。可是她如今只能求纪云栀帮忙,怎么还能隐瞒?
“我、我怀孕了!”陆善和脸上火辣辣的,自知丢人。
纪云栀猛地站起身:“你疯了?”
陆善和不停哭,泣不成声重复:“我只能嫁给秦郎了……”
纪云栀压下惊骇,先劝了陆善和好久,让她止了泪。
陆善和哭着说:“宋家再好,我不喜欢啊!”
纪云栀听她还在纠结喜不喜欢,简直头大。她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还提喜不喜欢?夫妻之间不过客客气气搭伙做个伴,谈什么喜欢啊!”
陆玹刚走进庭院,就听见纪云栀气愤的声音传出来。
他立刻皱了眉。
她在说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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