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程殊得回学校上课,一大早另外两人还没起,他就已经骑上自行车去了学校。
十月下旬了,天气要比平时短些。出门时天都还没大亮,雾也很大,从松林那片过的时候,发尾都被浸湿了。
程殊默默拉高了衣领,下巴藏了进去,免得灌风,心里羡慕起家里那两个不用上班不用上学的人。
真舒服,天天能睡懒觉。
被他念叨的人之一,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摆弄。
梁慎言往群里发了几张照片,都是昨天雨停了拍的。雨是傍晚停的,没一会儿天边就挂了道彩虹,程殊家院子正对着,视角很好,他拍了好几张。
那会儿程殊在房间里写卷子,偶尔抬头从窗户里看他一眼。
然而发出去半天,群里没一个人回他。
再看时间,七点出头,能有人理他才怪了,都是一帮夜猫子,晚睡晚起。
昨晚睡得不算好,又是多梦又是早醒。梁慎言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八点,干脆起床换了衣服,拿着手机准备去周围转转。
出房间的时候,正好碰到程三顺。
程三顺手里拿了馒头,咬了一半,“要出去啊?馒头在锅里,小殊热的,你要吃自己拿,我不管你了,一晚没睡着。”
梁慎言“啊”了声,没等他说话,程三顺已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
他看了眼程三顺身形,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比第一回见着瘦了不少。
拉了拉衣领,也没多想,进厨房拿了半个馒头,利索地出了门。
比起群里的冷静,外面热闹得多。
乡里人本来也起得早,加上现在的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秋收,这个点田里地里都能看到人,趁着早上凉快干活。
他们不兴大棚,从稻子、莲藕,再到玉米、青椒这些蔬菜,都得应季卖。
梁慎言来得有段时间了,大家都认得他,知道是程家那个从城里来玩的人。
看见他了,不少人都会主动打招呼,还会塞给他一些瓜果蔬菜。倒不是有别的心思,想图点什么,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这种相处,都是一条街的,祖祖辈辈都住一起,跟亲戚也差不多。
梁慎言不是个热情的人,也不习惯这种热情,但很少会觉得不耐烦,偶尔也会跟他们聊几句。
乡镇的人大多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老家,更别说去什么大城市玩。梁慎言跟他们聊的时候,方言太重他听不懂,就只管胡乱答应。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发现这天人家自己也能聊下去,索性就这样了。
等他穿过程殊家对面那条水渠,手里已经多了根黄瓜,还有一把山上摘的野山楂。
山脚有不少田地,大片莲藕已经没他刚来时那么绿,不少已经枯了。
梁慎言拿着手机拍了几张,挑了一张不错的发群里。
“又来这外边逛啊?”
身后有人跟他说话,梁慎言回头,看见对方时想了下才记起来,是见过两三面的程冬爷爷。
老人家个子不高,长得精瘦,皮肤也黑,草帽挂在肩后,独独眼睛炯亮。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说:“啊,出来透透气。”
程冬爷爷今天没拿烟斗,反而背了个竹篼子,“你要不怕累,跟我一起到半山走走,正好带几个柿子回去给他家爷俩,省得我再跑一趟。”
梁慎言还没去过山上,反正没事干,就答应了,“那麻烦您了,不添麻烦吧?”
程冬爷爷笑了笑,走在前面带路,“有什么麻烦的,你愿意去我还多个人说话,他奶这几天都没出门,陪着那爷俩,一个都不省心。”
梁慎言想起那晚程三顺回来说的事,只点了点头,没接话。
在他看来,换做谁家里出了这种事都是天塌了。老两口不仅没一蹶不振,还能拉扯小孩长大,能让一家四口吃上饭,很不容易。
“没吓着你吧?冬冬那孩子喜欢去找小殊玩,别人总欺负他。”程冬爷爷手里拿着镰刀,不时会弯腰割草,割了反手扔进背篼里。
“他很听话。”梁慎言摇头,“没去医院看过吗?”
程冬爷爷没觉得冒犯,说:“看过,去的县城,就说受了惊,吓坏了,得看孩子自己恢复。”
“倒也没啥,就是笨了点,会吃会说话,也没什么残疾,已经比很多人强一大截。”
梁慎言一愣,然后点点头,“大点慢慢教,就会了。”
“他病的时候太小,也就三四岁,现在估计也还那样。”程冬爷爷身子骨硬朗,爬山走起来也不费劲,“长大太远了,不知道我跟他奶还能不能看到。”
“您这身子我都赶不上,还早呢。”梁慎言是谦虚了,他走这截路都没怎么喘。
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话谁能不高兴?
程冬爷爷回头看他,笑得满脸褶子,乐呵呵地把人领到了地里。
小半亩地里,种的都是玉米,玉米叶还绿着,风一吹跟海带似的扭动。玉米杆下边种了点辣椒跟别的豆子,也都熟了。
“我掰几根玉米,你旁边歇会儿,等会儿给你打柿子。”程冬爷爷把背篼放地上,放下袖子钻进了玉米地,“你要无聊,打柿子的杆就在那儿,自己打着玩,照着没砸坏的捡。”
梁慎言看了一圈,地里还没干透,草都还是湿的,一脚下雨能沾上不少泥。周围用石头砌起来矮墙,倒是有块能坐的地方。
他走过去坐下,仰头望向柿子树。
几乎五层楼高的树,叶子掉得差不多,树枝上挂满了橙黄色的柿子,有的柿子甚至还发青。
没等他拿手机拍照,电话就先打了进来。
“言哥,你这是乐不思蜀了?把群里当朋友圈发,你怎么不真发朋友圈,快长草了都。”
电话一通,关一河那聒噪的声就传来。
梁慎言懒懒地说:“有什么事?”
“你发了那么多照片,怎么没见到你说的人。”关一河打了个哈欠,开了扩音后,能听到旁边人的声音。
梁慎言都不用仔细听,一下知道了关一河旁边两人是谁,“严颂、江昀在你旁边?”
“嘿嘿,昨晚我们三出来玩通宵了,打一晚上游戏。”关一河说着突然低落起来,“你怎么就不在呢,要你在就好了。”
梁慎言嗤了声,“又没打过他们?”
才从浴室出来的严颂还在擦头发,“你不在,我们俩不带他,他可想你了。”
江昀也跟着帮腔,“就是,他等着你回来带他反杀。”
关一河叫他们俩闭嘴,然后问:“那人什么样啊,你藏得这么好,看都不让看一眼。”
其他两人也八卦地竖起耳朵,想听听。
梁慎言没说话,握着手机往山下看去,一眼就能看到程殊家,院子里还晒着换下来的校服。
“没有的事。”
至少现在还没有,往后不好说。
“还以为你行呢,结果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成呢。”关一河颇为遗憾说:“要不要我们去帮帮你?”
“别来。”
梁慎言一口拒绝,“麻烦。”
这下电话那边的三个人都愣了,面面相觑互看一眼,盯着手机没敢出声。
这不对劲。
也太不对劲了,梁慎言的语气听着像是要长住,不打算回来了。
关一河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句,“言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慎言腿一伸,朝地上看了眼,“没想回。”
想了下,又说:“问你们了?”
关一河不太好意思,“嗯”了声,“你哥回来了,前天遇上问我们来着,不过没多打听。”
梁慎言不想听家里的事,连他哥都一块被迁怒。
跟关一河他们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玉米没剥外面叶子的时候个大,梁慎言一通电话打完,背篼也差不多装满,还有一把豇豆跟辣椒放面上。
老爷子看他打完电话,叫他过去一块打柿子。
这会儿柿子还没熟透,捏着是硬的,拿回家里得用米糠或者其他水果来催熟。
没多会儿,太阳快升上来了,赶着趟下了山。
梁慎言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手里兜里都拿了不少东西。被在家养病的程三顺看见,说他人缘好。
玉米地里走了一圈,身上觉得痒。
没到中午,梁慎言就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舒服点。
回房间前,脚下转了个弯去了厨房,把刚才那一捧山楂用碗装着,拿回了房间。
这山楂他尝过,还挺甜的。
他刚才在这腾东西,被程三顺吃了好几颗。程殊还没尝到,得留几颗。
晚上六点多,程殊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进院子,其他两人都听见他声了。
“谁来搭把手,帮我拿下东西。”程殊喊完,先把车把上的两口袋东西拿下来,放地上。
梁慎言离得近,听到声就出来了。程三顺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去了,屁股都没挪一下。
程殊看见梁慎言,没让他去拿那两袋东西,挺着胸把挂前边的书包凑到他面前,“给你看样东西。”
离得太近,梁慎言几乎看得清他脸上绒毛,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克制住看向那一截细白脖子的冲动。
视线抬了点,对上程殊亮亮的眼睛,“什么东西?”
程殊拉开书包拉链,小声却藏不住语气里的高兴,抬起眼看他,“回来路上捡到的,一路跟着我。”
梁慎言一低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很大很圆,像桂圆核。
愣了一秒,掀起眼去看程殊,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笑,说:“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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