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听到脚步声走远, 程殊僵坐在椅子里,呼吸间全是梁慎言的味道,又让他想到了刚才梁慎言靠过来的瞬间,他躲都躲不掉。
程殊深呼吸了好几次, 才彻底冷静下来。头上顶着一件衣服, 什么都看不见, 抬手又抹了一把脸,才伸手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开,折了几下想放旁边。
衣服才挨到椅子,他看了看, 又拿回来,抖开穿身上。
属于梁慎言的气息,更重了。
像是被圈在他的领地里。
程殊走了下神, 然后看了眼程三顺, 往后靠着椅背, 他这会儿动都不想动。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前几天他才说梁慎言让他陪睡是有病,现在轮到他自己说了,不也是有病么。
这发展比失控的火车还离谱,他编请假理由都没这么编的。
扯得要死,谁会信。
想到请假, 程殊愣了下,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翻到班主任的电话,给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他爸这样, 得有好几天不能去学校, 请个假才行。发完短信,他左右看看, 觉得少了点什么,等再摸向口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书包都还在学校,走得太慌,什么都没顾上。
书包不在,假请好了,手机电量也不多,程殊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干脆看着他爸。
怎么这么瘦呢。
平时看着也还好,好歹一米七出头的人,在他们这地方个头都不矮了,结果躺下就薄薄的,这么窄的床看着不挤。
脑子里闪过的事太多,程殊没想去回忆,但实在没事做,连五岁那会儿差点被狗咬的事都记起来了。
他爸气得追着那条狗撵了一条街。
乱七八糟的,也没个时间顺序,想到哪儿是哪儿。
手机震了下,程殊去摸手机,打开看是龙芸芸发来的消息,他就说群里那么安静,原来是群主的意思。
正补着课,他走那么匆忙,书包都没拿,谁都看得出来是有急事。
【龙芸芸:你还好吧?凡姐跟我说了,我就问问,不瞎打听。】
【龙芸芸:书包那些她给你收了,放刘班办公室,你回学校记得去拿。】
程殊松了口气,他就怕别人问,低头打字回复:【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回。】
【龙芸芸:那你好好处理,我打扰你了。】
他又恢复了一个“好”,摁灭屏幕的时候正好看时间,一看都十点多了,难怪外面静悄悄的。
把手机放回口袋,程殊看向仪器上的数字,都在医生说的安全范围里,点滴瓶也还剩一半。
值班护士过来记录数据,程殊见她要走,把人叫住,“能麻烦您帮我守会儿吗?大概十分钟,马上回来。”
“我去找人,他出去有会儿。”
护士边填数据边看他,说:“你说的是外边那人吧?去吧,快点回来就行。”
程殊点头,拿上手机往外走,“谢谢。”
“也就今天人少,人多点我都没空。”护士正给滴管调速,“你们爷俩长得还真像,一模子刻出来的。”
走到门边的程殊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下他爸,“嗯”了一声接着往外走。
程殊一出大门,原本还有点晕乎的脑子,一下就给风吹清醒了。
卫生院本来也不大,只有一栋三层的小楼,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车棚那儿停了几辆摩托车跟电瓶车。
程殊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见站在桂花树旁边的梁慎言。其实他有想过梁慎言走了的可能,毕竟那么生气。
等他走过去,站在人后边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是真的没话。
能说什么?说梁慎言喜欢男人,还是说他拿钱陪睡。
说什么都挺糟践人的。
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烟味,他错愕地抬头,愣了一下,发现了梁慎言拿着的烟。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梁慎言抽烟,他一直以为梁慎言不沾烟酒来着,原来不是。
他才过来,梁慎言就知道了。
梁慎言生气归生气,但也不至于真的气到穿件衬衫就在外面吹冷风罚站。
之前都在大厅坐着,结果旁边来了一个发烧的小孩,小孩还没哭,大人吵得烦人,他才出来抽根烟。
听到程殊来的动静,也没回头,心里还烦着呢,不想理人。
结果他不理人,人还真一句话不说,这下更心烦了。
掐了烟丢进垃圾桶,梁慎言转过身,脸上还写着烦,问他:“有事?”
程殊被他一问,做错事一样,抿了抿唇才开口说:“外面冷,你要不想回去,就进去坐着。”
梁慎言没说话,就这么看他。
程殊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起今天的事,也烦。他都不知道怎么了,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一整天都好好的,到晚上就什么都不对了。
开口说了那样的话,把梁慎言当什么了,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抓了一下头发,程殊问:“烟还有吗?”
梁慎言挑了下眉,给他这句话气笑了。
他在这儿吹了半小时的冷风,结果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没问他冷不冷、饿不饿,问他要烟来了。
话都不想跟程殊说,干巴巴地回了句,“没有。”
程殊“哦”了一声,也不是真的想抽烟。
这会儿的梁慎言跟急救室里判若两人,那股劲儿过去了,憋着的委屈跟羞恼,也都散了。
那些话是真的难听,可再难听的话他也听过,没像刚才那样觉得委屈、难受过,大概是因为这次说的人是梁慎言。
梁慎言拿余光瞥他,等程殊再看他的时候,转头问:“吓傻了?”
程殊摇头,他是被吓到了,但跟梁慎言没什么关系。
对梁慎言他只是太惊讶了,刚才像另一个人,身上没了一点平时带着的温和、从容。
梁慎言问:“那你看什么?”
“言哥——”程殊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梁慎言打断。
“别这么叫。”梁慎言看他一眼,“跟你不熟。”
程殊听他这么说,没计较,抿着嘴角笑了笑,“外面真的冷,进去吧,你感冒才好。”
梁慎言看他一眼,他身上的外套明显不合身,要大一些。对上程殊红红的眼睛,到底没舍得再说什么。
“进去守着吧,病房离不了人。”
程殊一怔,点了点头。
梁慎言没去看程殊,抬脚从他边上走过去。
程殊看着他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慎言对他有误会。那话他是不该说,可他怕程三顺出事,心慌了脑子也乱了,说出口到现在也后悔,好端端地把他俩的关系弄成这样。
可他没觉得梁慎言是个坏人。
哪有坏人会让他考出去,哪有坏人会帮他打架出气。
“我没有觉得你不是好人。”
“你很好。”
梁慎言听到后停下来,站在原地回头看程殊。
程殊吸了口气,几步走到他面前,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包小饼干,眼睛鼻子都红的,看着又乖又可怜,“你肯定一直都没吃东西,我就剩这个啦,给你。”
他知道梁慎言这会儿心烦,不想看到自己,不打算在人跟前晃悠,几下把外套脱下来,一并塞到他手里。
“你要不想进去,就穿着吧,我进去了啊。”
梁慎言一直没动,看着程殊走开进了卫生院,等看不见人了,才低头望向手里的东西。
小饼干是他买的零食,外套也是他刚给出去的,这会儿全回到他手里。
他没多想,把外套穿上,又撕开了饼干,抬脚朝着没什么灯的街上走。
饼干还挺好吃,外套被穿热了也挺暖和。
梁慎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盒饭。进了急救室,看见程殊托着脸,睁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听到动静都没反应,等他坐下了才转头看他。
程殊熬到这个点,已经有点困了,“你没回去啊?”
梁慎言没理他,脸色还不好看,把装饭盒的塑料袋往他腿上放,抱着胳膊坐下。
程殊茫然地看他一眼,又看看怀里的盒饭,说:“谢谢。”
梁慎言本来不想说话,听程殊这句,那点脾气又窜了上来,瞥他一眼,然后闭上眼,“太瘦了。”
程殊反应迟钝,拿着盒饭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梁慎言这话的意思,瞳孔瞪大,脸快烧了起来,逃一样走出急救室。
梁慎言听到声,等了会儿才睁开眼,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才两点不到,这一晚上过得可真漫长。
急救室陪夜难熬,连手机都玩腻了,天还没亮。
他俩换着来,一个睡会儿另一个就守着,轮换了没几次,外面天光就泛了白。
九点多程三顺醒了,醒来人懵了,发生什么都想不起来,还以为在家里睡了觉。
反应了好会儿,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跟护士一块过来,做了个检查,检查完又抽了一管血,拿去检查,要是今天没什么事,晚点想出院就能出院。
程三顺一听要再住院,得花钱,立即不干了。
他犟程殊更犟,一句钱都交了,不住也浪费,就让程三顺偃旗息鼓,不再闹了,老老实实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才出院。
这一折腾,再回到家都已经下午六点多。
晚饭是顺道在街上买回来的,回来没时间做。三个人随便凑合吃了点,程三顺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一副没事人样。
“还是家里舒服。”程三顺摸了摸肚子,“那地方躺着,真遭罪,怎么躺都不舒服。”
程殊看不惯他这样,想说他,但一想才从医院出来,万一又给气回去了怎么办,只好扒了口饭。
他最近才发现,他还挺能气人的,梁慎言昨晚还跟他说话,今天程三顺醒了就没搭理过他。
程三顺对家里有多少钱,心里门清,拐着弯打听,“卫生院比不了城里医院,但七七八八的费用也得交不少,这钱小梁帮着垫的?”
话说得拐了几道弯,但意思很明显。
你是自愿垫的,跟我没关系,还不还的事再说。
“不用还。”梁慎言看一眼程三顺,一个眼神都没给程殊,放下碗,“慢吃。”
程殊看他起来,回了房间,转过来瞪一眼程三顺,“你烦不烦人,会不会说话?”
程三顺看他一眼,说:“你会说话,人怎么不跟你说话呢?你俩以前好成那样,现在吵架了?”
听他爸这话,一口饭差点噎到。
程殊没吭声,又想到了梁慎言的那几句话,都没敢看他爸的眼睛,“要你管。”
几口扒拉完饭,也站起来,“这几天你好好待在家里养养,按时吃药,不舒服还得回医院去,别惦记你那麻将了,现在谁家都不敢跟你打。”
程三顺是贪财好赌,离不了麻将桌,但进了医院,还是惜命,“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学习,一日三餐交给你老子,保管给你养胖。”
不正经的人,生了病也还是不着调。
几乎两天一夜没合眼,程殊又累又困,整个人都悴了,强撑着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说后天回去上课,然后就拿上睡衣去洗澡。
他洗澡之前,梁慎言就已经先洗了。
沐浴露的味道都还在,换了新的,是茶香,很淡。
头发吹了半干,程殊穿的还是短袖跟短裤,一出来,风吹得搓了搓胳膊。
瞥了眼客厅,灯黑的,程三顺房间的灯是亮的。
梁慎言房间的灯也是亮的。
程殊站在洗手间门口,望着梁慎言房间的玻璃窗,想到了自己昨天说的话。
梁慎言说不用还,是在提醒他是吗?
怎么能不是呢,说了要让他自己想办法搬到他房间。他自己说错话,什么后果都得自己担着。
他有点难过,他是真的喜欢跟梁慎言当朋友。
他是想过的,等他期末进步一点,在梁慎言退租之前问问他是哪儿的,说不定他可以考上那边的学校。
可那话说出去,就当不成朋友了。
程殊拿着毛巾又擦了擦头发,吸了好几口气,才走到梁慎言房门口,硬着头发敲响了门。
他才敲了两下,房间里的灯就关了。
程殊愣住,手举在半空不知所措。
尴尬地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委屈和懊恼一块冒出来,他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光会作践自己。
待在门口站了会儿,风吹得刚洗完澡的热乎气儿都没了。他想,梁慎言还在气头上,过两天再好好哄好了。
低着头才抬脚要走,关着的门开了。
他俩一天没说过话,这会儿突然面对面,程殊都反应不过来,愣了会儿神刚要说话,胳膊被伸来的手握住,整个人猛地被拽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进来的下一秒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后颈下意识地绷紧,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房间里黑乎乎的,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梁慎言站在他面前,看不清表情,但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很用力。
程殊仰着脸,睁大眼睛努力聚焦,试图对上梁慎言的眼睛,“言、言哥。”
梁慎言盯着面前的程殊,他手心还能感觉到皮肤上的湿润,垂下眼,扫过他身上穿的衣服,问他:“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程殊茫然:“什么?”
梁慎言微眯起眼,拉着人胳膊直接把人往床边拽。程殊跟不上,脚下绊了好几回,踉跄着被甩在床上时,头晕脑胀,忘了挣扎不说,整个人都呆住。
梁慎言站在床边,手撑在他肩旁,拇指贴着他颈侧的动脉,轻轻往下按,弯腰凑近了点,“来做什么?”
程殊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牙齿在打颤,极力忽视掉此刻的不自在,说:“睡觉。”
“知道怎么睡吗?”梁慎言动了一下手指,指腹还贴在上面,又问:“程殊,你胆真大。”
怎么谁的房间都敢进,谁的话都敢信。
程殊脑子都是糊的,问什么说什么,“躺床上睡,还、还能怎么睡。”
这句话说完,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呼吸声挨在一块,能够听得清楚。
他不敢动,等得身上肌肉都绷紧得有些酸了,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得更清楚一点了,梁慎言才开口。
笼罩在上方的阴影撤开,他松了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落回去,梁慎言一掀被子,躺到了床上,他连忙往墙边靠,几乎要贴在墙上。
梁慎言还是沉默着,感觉到程殊的紧绷,扭头看他一眼。
开口时声音偏低,冷冷说:“睡觉。”
“别看我,傻了吧唧的。”
明明语气不算温和,程殊却忽然像是被拉回到了几天前的时间线,那些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如释重负一样,躺在了梁慎言旁边。
黑暗里,他听着梁慎言的呼吸声,像是裹进了一个安全的巢穴。
很安心。
第032章 第 32 章
他俩也不是第一次待在一张床上, 之前看电影就经常坐床上,偶尔肩也会挨着肩。虽然大多时候电影还没放完,梁慎言就先睡着了。
这会儿旁边有个人,存在感还特别强, 程殊再好的睡眠质量也得打个折, 瞪着两只眼睛瞅蚊帐, 琢磨梁慎言图他什么。
年轻?那确实。
再往前数几个月,他都没成年。
其实他一个人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他没这根筋儿,脑子能想的事少。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收是收不回来,就担着呗,等梁慎言不生气了就好了。
不过那钱他也得还, 不然真成塞小卡片的了, 态度说不定还没人家客气。
这么一想, 程殊觉得自己也挺欠,怎么开口不好,偏选了最糟糕的一种,不怪梁慎言跟他生气。
程殊自认为很清楚地把事情捋了一遍,心里也不堵了, 也不憋闷了, 困意找上门来, 打了一个哈欠往旁边瞥了眼。
他一个人在这瞎琢磨,结果梁慎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呼吸声跟他人一样, 是斯文的。
轻轻眨了眨眼,程殊转回头, 闭上眼。
就这么着吧。
早上醒来,程殊人还在梦里,闭着眼抬腿起来往被子一搭,碰到的不是被子,是另一条腿。
他睡觉就不老实,经常把被子卷成条抱着,或者用腿压着。平时习惯了,这会儿碰到一条腿,还没反应过来,等膝盖往上挪了点,才觉出不对劲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猝不及防对上梁慎言的眼睛,程殊大脑糊作一团,愣在那儿,连腿都忘了收回来。
梁慎言看他一眼:“还不收回去?”
程殊尴尬地收回腿,不小心又碰到了一下,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那硬度和大小,他更尴尬了。
“我不是故意的。”
梁慎言昨晚睡得挺好,起床气没那么大。不过一想到程殊做的事,心里那股想给人点教训的气劲儿没过。
“不是故意都这样,那你故意得什么样?”
程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梁慎言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是错,这个他也有经验。
卷了一下被子,装哑巴翻身继续睡。
他困死了,这两天他就没舒服过,心里一堆事,还被吓得不轻,得补一天才补得回来。
梁慎言身上大半被子被卷走,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扭头看程殊,卷着被子睡得很舒坦,又气又想笑。
干脆把剩下的被子全掀在程殊身上,“不挺能说的,哑巴了?”
边说边下了床,低头看了眼,心更烦了。
火压不下去,也没办法泻,旁边还有个白胆猪一样的人呢,装傻充愣脸皮厚。
“你又不爱听。”程殊想一晚上事,睡着了梦里还被狗追着咬,一听他阴阳怪气的,也有脾气了,“正常反应,我又没笑你。”
梁慎言站在柜子边上换衣服,听他还好意思反驳,挑眉看他,“你是不是什么都得教?”
程殊下意识顶嘴:“谁要你教了。”
“对你这人真是白费劲。”梁慎言懒得理他,换好衣服打算趁着天气好,再出去拍点照片。
程殊坐起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避嫌什么的,看了两眼,发现梁慎言身材挺好,都有肌肉。
难怪上回能一手把黄毛给抡出去,他都没那力气。
梁慎言感受到他目光,转过头,“不起等什么?”
程殊心想自己连睡懒觉的资格都没了,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他爸那大嗓门嚎了一声,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就起了。”
梁慎言一边收拾一边瞥他,身上短袖短裤,放现在的天气,怎么都觉得冷。多大人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惹人生气了,道歉都不知道,光会卖可怜。
程殊掀开被子,被冻得一激灵,搓了搓胳膊穿上自己的鞋打算出门。手还没摸到门呢,就被勾着领子拽走了。
从昨晚到现在就被梁慎言拽来拽去,这会儿再来这么一下,扭头瞪着他,“干什么啊。”
“等会儿。”梁慎言示意他看窗外,程三顺就站在院子里。
俩男的在一个房间、睡一起,谁都不会多想,除非心里就有这根筋的。
可程三顺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在外面瞎吹,说程殊跟梁慎言关系好,好到不仅给他垫医药费,还能睡一屋,被有心人听去了,指不定能传成什么样。
尤其还有前车之鉴,都被编排过一回了。
程殊看见他爸在院子里晃悠,“哦”了一声站住不动了。
不出去就不出去呗,拽他干嘛,衣服都给拽坏了。
梁慎言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丢程殊身上,“穿上。”
程殊接住衣服,抬眼看梁慎言,见他正在摆弄手里的相机,不自觉抿了抿唇。
吸了吸气,他穿上衣服,袖口有点长,手有一半都在里面。
天有点冷了,程三顺没在院子里晃悠多久,自己给自己热了点吃的,就回房间去了。
程殊又看了眼梁慎言,人根本不看他,看相机的眼神都比看他有感情。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被这么晾着,待不下去了,抬脚往外走,想起什么来,回头看梁慎言。
“我懂。”
昨晚的问题今天他才反应过来,给了答案,但人没反应了。
梁慎言还在气头上,听什么都不对。
程殊站门边,一双眼睛就黏梁慎言身上了,像是固执地证明什么。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那又不犯法,他懂的。
梁慎言被他看得无奈,觉得程殊这人挺轴的,给他弄得没那么气了,好整以暇地靠着桌沿,“话想明白了再说,没想明白就继续想。”
程殊一怔,他都做好了被梁慎言再刺两句的准备,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话,有点转不过来。
这是让他想什么呢。
抓了抓头发,又不好意思再问,被梁慎言带着笑的眼神一看,脸上有点热,“哦”了一声,直接回房间了。
房间一晚上都没住人,趟被窝里都是凉的。
程殊躺在自己床上,睡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又在琢磨梁慎言刚才的话。
让他想什么呢?
程殊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可都什么年代了,小学生都会谈恋爱,他看也看会了。
可他看的都是男生跟女生一块,没碰到过两个男生互相喜欢的。
就算有,人家也不会说,他哪能知道。
恋爱得两个人喜欢才能在一起。
梁慎言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说的睡觉肯定不是单纯的睡觉。
再说了,他俩这也算不上恋爱,就是金钱关系。
程殊想到这儿,心里莫名有点烦,怎么就跟钱扯上关系了?谈钱果然伤感情。
他翻了个身,伸手去拿手机,干脆打开了浏览器,打算了解下
【两男生之间要怎么做?】
没看几分钟,画面过于刺激,程殊觉得手机烫得拿不住,干脆扔到一边,然后拉高被子蒙住头。
梁慎言说他不懂,不明白,原来没说错啊。
他在房间里闷不吭声地自寻烦恼,家里其他两人一个去外面拍照,一个在客厅看电视,等到要吃中午饭,才发现他一上午都在房间里没出来过。
程三顺惜命,遵医嘱吃得清淡,拿着筷子往外看,“这崽子在屋里琢磨什么呢,一天不吃饭,是要当神仙啊。”
梁慎言正夹菜,听到他这句话,心想原来连口癖都会遗传,他还想程殊那些话是跟谁学的。
“算了,不管他,多大人了,饿了会自己找吃的。”程三顺现在看梁慎言格外顺眼,尤其知道他不跟自己算医药费,打听问:“小梁啊,你家里做什么的啊?”
梁慎言对程三顺没什么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可人就是复杂,程三顺除了爱打牌、脾气怪,好像又挺正常一人,做菜做饭、洗衣做家务倒是也不摆架子,都会做也都做。
“双职工家庭。”
这词在他们这儿新鲜,程三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那好啊,两个人都上班,家里压力小,不像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梁慎言“嗯”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程三顺是牌桌上的老油条,哪里会看不出来,自然不继续说了,“程殊最近念书还挺用功的,要是能考个大学也好,大学生多难得啊,镇上还给补助。”
梁慎言没明白程三顺绕着弯子要说什么,不吭声吃自己的饭。
“别怪叔说话不好听,你来我们这就是玩的,总是要回去。”程三顺觑他一眼继续说:“可程殊心眼实在,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跟你玩得好,你要走他一定难过。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跟谁这么好过,那些人都看不上他、欺负他,你俩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没断了联系,就带带他,也免得他在外面受欺负。”
他是第一次听程三顺说这么一段正儿八经的话,停下筷子,“他的事,他自己能做主。”
“小孩子能做什么主?”程三顺以为他不愿意,立即说:“我们这小地方的孩子,多的是一辈子都待在这的,有的连飞机高铁长什么样都亲眼见过,还有更穷的,电视手机都没有,电都省着用。”
嗓门大了点,清清嗓子继续说:“没见识,心眼少,比不了外面的人脑筋多,容易吃亏。”
梁慎言没接话,场面一下有点尴尬。
他听得出程三顺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他城里来的,看着体面还有钱,想让他帮衬一点程殊。
能帮吗?能。
但程殊知道了,不一定想要。
程三顺看他不接话,也不继续说了,心里犯嘀咕,看着不相处挺好的,怎么帮忙找个工作还不愿意了。
等到了下午,程殊从房间出来,梁慎言又出门。这一阵他都在外面拍照,还专门为了这个买台相机。
程殊知道他不在家,悄悄松了口气。
早上搜出来的东西带给他的冲击,一觉醒来到这会儿都还没平复,他怕尴尬,尤其起床那会儿就尴尬过一回了。
程三顺不出门没牌打,在家闲得慌,手机斗地主的声音一会儿一个“要不起”,一会儿又是“四带一”,吵得人烦还不自知,有功夫问这问那。
看见程殊在院子里跟五福玩,伸长脖子问他,“你跟小梁真吵架了?你怎么惹他了?”
“怎么不是他惹我?你是谁爸啊。”程殊头都没抬,跟五福说握手。
程三顺乐了,“人一看就是脾气好的,你脾气那么急,要吵架就是你先不对。”
程殊没法反驳,还真是他不对。
垂下眼,情绪有点低落,伸手摸摸五福的头,想起那天梁慎言给他解释五福意思时的表情,是不讨厌他的吧。
哪有人会想跟讨厌的人一块睡的。
晚饭时候梁慎言没回来,程三顺让程殊发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问问,别走丢了,或者给人拦着抢劫了。
程殊烦他爸瞎担心,现在的治安哪有那么不好,派出所都快闲成什么样了,连偷鸡摸狗的事都少了。
可人一直没回来,程殊静不下心,隔一会儿朝窗户外看一眼。直到晚上八点多,梁慎言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听见动静,就立即低下头,假装写作业。
客厅那边程三顺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放的什么台,枪/声噼里啪啦地就没断过。
梁慎言走进院子,先看了眼程殊房间的窗户,昨天还主动去他房间的人,这会儿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写题。
无奈摇了摇头,他洗手进厨房弄了点吃的,出来见程殊还坐在桌后,就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
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亮,他点开看,是群里关一河在艾特他。
点开一看,又是那点事。
都什么毛病,放着酒店、别墅不住,非得来这里玩。
梁慎言没管,摁灭屏幕后,拿着衣服去洗澡了。今天去山上拍了好几组照片,出了一身汗,不洗难受。
洗澡加吹头发花了半小时,梁慎言回房间时,发现灯是关着的,愣了愣,往外看眼,客厅那边不仅亮着灯,电视声音都没断。
正要去开灯,梁慎言想到什么往床上看去。
被子拱起,明显不是正常的样子。
梁慎言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都在想要怎么给被子里的人一个教训,等走过去掀开被子那几秒,又觉得自己挺虚伪。
人真被他勾着躺床上了,反而心里不是滋味了。
掀开被子,程殊穿着衣服躺里面,一双眼睛睁大,瞅着他。
还真钻被窝来了。
梁慎言见他身上衣服穿着的,莫名松了口气,松手把被子又给扔他身上,“你可真行。”
程殊抿着唇,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抠着床单发呆,想今晚还睡不睡了。
“你怎么不脱光了呢。”梁慎言给程殊的脑回路气笑了,“让你想明白了再说,你倒是想也不想,只知道胡来。”
程殊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头发乱蓬蓬的,一脸认真,“我这回真懂了。”
梁慎言被他一句话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拿起手机往外走,“你懂个屁。”
话都没说完,房间门直接被他摔上。
院子里风大,也凉。他出来走了两步就站着没动,风一吹,心里那股火非但没消,反而越吹越旺了。
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的聊天记录,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发完就关了手机,懒得看回了什么,反正不是吆喝买机票就是问他事情是不是成了。
梁慎言回头又看了眼房间门,闭了闭眼,比睡不着还烦。
关一河他们想来就来吧,再不来他得让程殊给气死。
平时挺聪明一人,脑子转得快,连数学题教一遍也能理解,怎么轮到他这件事就这么费劲儿?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还能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图程家这破房子,跟兜里没几个子的财吧。
程殊真是白瞎了那张脸,一副聪明相,实则是个榆木脑袋。
第033章 第 33 章
梁慎言在院子里站了一小时, 听到客厅吵人的电视声没了,才回的房间。
进去时,程殊裹着被子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手揪着被子躺在那儿挺乖的。
梁慎言无奈又没辙, 想不明白程殊的脑回路构造, 难道他表现得不够明显?
再怎么缺心眼,也不能真把他当成花钱玩弄人的傻缺吧。
拉了绳子关掉灯,他掀开被子躺下,扭头打量起程殊。
看了一会儿, 程殊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翻过身对着他,腿也不老实, 往他这边搭过来。
估计是心里惦记着事, 搭了一半又缩回去, 比昨晚老实不少。
梁慎言被他这一个动作弄得想笑,这情况也能睡着,心是真的大。
那也是,心不大能随便让一个陌生人待家里吗?
说什么信什么,没点防备心, 也不怕遇到骗子, 或者更差点是个在逃通缉犯。
梁慎言拎着被子给他盖好, 往床边挪了点,“这么好骗, 被人卖了都得帮人数钱。”
他收回视线, 手枕在脑后,看了会儿蚊帐, 想想其实也没多生气了,再气看到程殊这两天的样儿也该消了。
他生气的点在程殊拿陪睡作为筹码跟他谈,之前为了这个都能好几天不理他,见面就躲。
结果呢,出事着急了,竟然想到的是这个。
处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不明白他的心思,也该知道他没那么不讲人情。都能为他打架,把人堵在台球厅了,难道生病住院急用钱,他还能不管吗?
好的不记,那天他烦透了说的浑话倒是记得挺清楚。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
想到这,梁慎言又有点来气了。
往自己这边扯了点被子,闭上眼睛,觉得还是得让程殊长长记性。
太容易被骗了。
第二天大早上,程殊得起来上学,手机闹钟一响,平时还能赖一两分钟,今天都没敢,怕吵到梁慎言。
迷迷瞪瞪关掉闹钟睁开眼,梁慎言都没在房里,不知道去哪了。
程殊坐床上揉了揉眼睛,瞥向那张桌子,相机不在,知道梁慎言多半又去拍照了。
平时早上不起的人,为了不看见他,都起个大早了。
也不知道还得气多久。
愁人,他也没哄过谁,不知道怎么哄。
竖着耳朵没听到他爸的声音,程殊才回了自己房间,麻利收拾好,骑上自行车奔学校去了。
他有两天没来学校,但班里人大多都知道怎么回事。毕竟镇上就那么点大,别说有个人晕倒了送医院,就谁家多买了两袋米,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见他来了,有偷偷打量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龙芸芸今天带早读,看他拎着书包进来,拿着书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让大家背单词。
班里人的打量对程殊来说早习惯了,比起小学那会儿,简直都算得上温和。
回到座位,接过舒凡给他整理的东西,道过谢后,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压根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少上两天课呢,得补不少东西。
一上午过去,他光顾着补进度,别的事都没时间去想,午休被拉着去吃饭的时候,才觉出一点饿来。
自从上回野炊拉了个群后,程殊就跟龙芸芸他们几个关系近了点,除了他们几个同班,刘柳也在群里。
以前中午他都一个人去吃饭,现在不一样,他要不动,其他人会拉着他一块去。
从一个人行动到一群人行动,对程殊来讲没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关注度更高一点。
然后,热闹了一点。
几个高中生能聊什么,平时学习够累的,再怎么好学,吃饭还不至于聊学习来下饭。
打了饭占了个靠窗的位置,望出去是隔在教学楼跟食堂中间的学生宿舍。
两层的白墙红砖小楼,一楼是男生宿舍,二楼是女生宿舍,一层只有六个房间,全都是上下铺的八人间,中间楼梯有锁。
其实宿舍住的人不多,大多时候还住不满,选择住宿舍的都是家太远,又嫌每天坐车麻烦的。
庄悦跟刘柳小学就一个学校的,这会儿不在一个班但兴趣最一样,喜欢八卦,还缺根筋。
庄悦看他们都坐下了,左右看看,一脸谨慎地小声说:“你们知道杨少威最近为啥没来吗?”
王世豪看她一眼,捧场问:“为什么?”
庄悦脑袋往前凑了凑:“出事了,事还不小,听说正在闹呢。”
刘柳跟杨少威没在一个班待过,但这种校园霸王,平时吆三喝五,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一群人,学校里都一荡一荡的,哪能不认识。
“出什么事了?”
“昨晚听我爸说的,好像是那个。”庄悦瞄了眼王世豪,然后又看程殊,“就跟人谈恋爱,那什么了。”
边上舒凡和龙芸芸一下听出来是什么,王世豪跟程殊反应了下,也都明白过来,只有刘柳还一头雾水。
刘柳问:“哪个啊?”
庄悦瞪她:“上床了,而且人家女生还没成年。”
刘柳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啊”了一声,快刷新她世界观了,“他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是恋爱,那也还是高中生呢,对方都没成年,他是畜生吧!”
她没留神,后面声音有点大,旁边都有人回头看他们了。
舒凡碰了一下她胳膊,提醒她小点声。
程殊跟这帮学校里的混混接触得比他们多,这些事从初中就有听过、见过不少,没那么惊讶。
这帮不良少年少女,混迹在台球厅、网吧跟游戏厅,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白天不出门,到了晚上跟街上晃来晃去,飙摩托车的引擎声吵得能告他们扰民。
比起这个,他更头疼梁慎言生气的事。
怎么人看着那么高,气量那么小呢。
“谁说不是,那女生家里要他家给是说法,不拿钱就把他送去坐牢。”庄悦饭都顾不上吃,“女生家里也真不是东西,只想要钱给她哥盖房子。要为女生出气,知道这事先上门揍一顿,再扭到派出所去,关他个三五年的。”
龙芸芸一想到之前被杨少威拦在学校外面过,汗毛都竖起来了,觉得毛毛的,“你快别说了,万一真私了,让他知道你在学校里说这些,肯定要找你麻烦。”
倒不是怕事,是不想惹上麻烦。
像杨少威这种人,家里都不怎么管,光脚不怕穿鞋的,真想整你,那你只有躲得份,不能真跟他杠上。
王世豪瞥见旁边经过的周明越,在桌子下也踢了她一脚,“学习不见你这么上心,还关人家三五年,你五三经典题型看完了?”
庄悦撇嘴,知道他们的意思,不再说了,“这不是都自己人,才跟你们说的,我是觉得他要进去了,是为社会除害呢。”
舒凡稳重点,捏了一下她脸,“行了,吃完回去睡个午觉,下午连着物理跟化学,一上四节课,不睡扛不住。”
一听下午的课表,哪里还有心思听八卦,恨不得立即回教室睡会儿。
等四节课上完,人是真的蔫了。
程殊在车棚那儿的时候,脑子都晕乎的,觉得脑子两天没怎么用,这会儿生锈了一样。
不灵光。
他推着车走到校门口,碰见一起回家的龙芸芸他们。
他们几个都住在镇上,只有王世豪家住的远点,得自己坐回村里。平时王世豪就送几个女生到街口,然后在那儿等车。
程殊停下来,跟他们打了招呼,一块走段路。
“我得让我爸也给我弄个单车,多方便啊。”刘柳叹了口气,“夏天还好,天气长,冬天一到冷不说,天黑得早,松林吓人的。”
“那我也弄一个,我们都骑车好了。”龙芸芸跟着说:“还节约点时间。”
舒凡和庄悦也这么想的,能多睡点,哪怕不睡,也能晚点出门,不用摸黑出门。
王世豪说:“那我一个人放学啊?”
程殊走神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回神,嘴比脑子快,说:“你载二庄不就好了。”
他一说完,其他几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再迟钝,这会儿程殊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得脚趾抠地,心想他没事停下来干什么,骑着车一溜烟跑了多好。
庄悦大方得很,一点没尴尬,笑嘻嘻地去碰了下王世豪的胳膊,“那你载我,运动使人健康。”
王世豪脸都红了,还发愣,没想到程殊会说得这么明白。
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少男少女心事是再小心翼翼不过的,暧昧、小心、甜蜜、酸涩。
除了直白。
“我还以为你不懂呢,你这不都懂吗?”龙芸芸跟他走在后面,小声问:“你爸好点了吗?”
程殊点头:“能吃能喝还能使唤我,我比他还虚。”
龙芸芸被他逗笑,弯了弯眼睛,“程殊,我是真心觉得你该这样。”
走到了松林外的路口,她想了下说:“上回帮你拿东西那个,不是你哥吧,你俩不像。”
程殊愣了愣,没想骗人,“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现在关系比之前更复杂了。
他都弄不明白,梁慎言是什么意思。
“那你快回去吧,我们走了。”龙芸芸跟他挥手,要去追其他人。
程殊骑上车,到她旁边的时候停了下,“芸姐,你最近小心点,上下学别落单。”
龙芸芸听他这么说,不太明白,“怎么了?”
程殊摇头,他也说不上来,就今天听庄悦了说的事,担心发生点什么。
尤其上回周明越提醒他小心之后,他跟龙芸芸的事就传得乱七八糟的,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他是男生,大不了被打一顿受点伤,可要是杨少威真那么畜生,指不定干出点什么事。
龙芸芸看他一脸纠结,大概猜到了点什么,“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们平时都一块的。”
程殊“嗯”了一声,骑着车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先走了。
拐进平时走的那条小路,程殊经过张老头家的杂货铺,顺道进去买了盐跟酱油,被塞了一口袋花生,把塑料袋挂车把上,骑上车在巷子里拐来拐去。
骑到能看见他家屋顶的岔路口,远远瞥见有两人拎着行李箱,站在电线杆下东张西望地打电话。
路窄,那倆人加两个行李箱,就把路给堵住了。
程殊过不去,只好刹住车,伏在车头上开口问:“麻烦让让,你们挡路了,是来旅游还是探亲的?前面只有一户,是不是走错了?”
堵路上的俩人回头,看见程殊都一怔。
穿着校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靠在自行车车头上,脸长得好看,还带点干脆利落的劲儿,跟周围既融合又有点剥离感。
“同学,你知道梁慎言住哪吗?”
程殊原本还不太耐烦,听到梁慎言三个字,表情僵在脸上,问:“梁慎言?”
“对啊,我们来找他的。”
这下程殊才仔细打量起俩人,跟他第一次见到梁慎言时感觉差不多,不过气质半点不一样。
抓了一下头发,从自行车下来,从他们俩中间穿过去,“跟我来吧。”
关一河跟身边江昀对视了眼,兴奋地碰了下他胳膊,江昀一脸没辙的表情,懒得理他。
从电线杆那儿到他家就二百米距离,没几步就到了。
院门开着,程殊一进去就看见梁慎言坐院子里逗狗,厨房里飘来炖腊排骨的味道。
梁慎言听到动静抬起头,示意五福去旁边玩,他俩视线对上,没等他反应呢,梁慎言已经朝他身后看去。
程殊想起后面还有俩人,正要说这事,旁边一个人影闪过去,直接扑到了刚站起来的梁慎言面前,一抬手把人抱了个全乎。
“言哥,可算见到你了!”
关一河两只手用劲儿拍着梁慎言的背,公报私仇,谁让瞒了他们这么久。
梁慎言跟江昀点头打了招呼,顺便把关一河从身上扯下来,瞥了眼站着的程殊,挪开了眼。
“行了,别逼我动手,自己撒手。”
程殊推着车站那儿,发现梁慎言跟看不到自己一样,低下头朝车棚那边去。
小声嘀咕,抱得还挺顺手的。
第034章 第 34 章
关一河跟江昀今天过来的事, 梁慎言是从山里出来才知道的。
知道他们待不住,没想到这么急。
蹲水渠边擦鞋的时候,顺手打开群,一百多条消息, 他挑重要的回了。问他要不要带东西, 他什么都没要, 俩人就自己看着办了。
去机场是严颂开车送的,严颂忙得脱不开身来不了,过安检前还依依不舍,让俩人记得直播进度。
梁慎言在这里待了多久, 群里三人就盼着来了多久。
二十出头的年纪,又都是家里惯着长大的,什么好玩的没玩过, 这么急着来无非是觉得新鲜。
还有就是想近距离吃瓜, 看看是什么人让他连家都不回。
有人要来, 即使不在家里住,梁慎言还是提前跟程三顺说了一声,免得打照面太突然。
程三顺这两天在家闲得无聊,斗地主都快把欢乐豆输完了。一听是他朋友,热情地要尽地主之谊, 邀请来家里吃饭。
梁慎言想拒绝没拒绝得了, 想想离街上也不远, 订好宾馆吃了饭再去也行,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他俩能正好碰到程殊, 还被程殊给带回来了。
原本三个人的老房子, 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从开饭到饭桌上,说话声就没断过。
为了招待客人,程三顺还把家里很久没用的圆桌摆出来,做了一桌子菜。
腊排骨、腊肉腊肠、辣子鸡、蕨根粉还有条清蒸鲈鱼,全是硬菜,规格都快比上平时请酒的席面了。
程殊往旁边看了一眼,梁慎言还搂着关一河的背没撒手,抿了抿唇,面无表情拎着书包回房间放东西。
才进门就听到他爸热情招呼的声儿,一下心烦了。
这阵仗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呢。
梁慎言扯开关一河,往程殊那儿看去,就只看到个气呼呼的后脑勺,笑了笑,这脾气还不小。
关一河从小就四个人里的食物链底层,一点不介意被拉开,笑眯眯地凑到江昀边上,“我就说吧,言哥看上的人,指定不一样,刚在外面碰见,我一看就知道了。”
江昀听他说话都替他捏把汗,连忙看了眼程三顺,“你可收敛一点,别惹事。”
关一河点点头,“知道知道。”
“我做事你放心。”
江昀懒得理他,还放心,放着放着就该闹心了。
最不靠谱的就是关一河,惹事精。
程家的老房子,有过很热闹的时候,三代同堂五口人,后来剩一家三口,再后来就剩爷俩。
梁慎言来了,家里多一双碗筷,多点人气。
现在又来了俩,程家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程三顺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完全状况外,没感觉到几个年轻人之间那点心思,乐呵呵地掏出了一瓶酒。
“儿子,拿几个杯子来,难得家里来客,好事高兴,大家都喝点。”
程殊正洗手,听到甩了甩水,“要几个啊?”
问完又说,“你少喝点,还吃药呢。”
程三顺回他一句知道了,就喝一点。回完转过来,笑得一脸褶问,“小梁,你朋友他们喝不喝?米酒跟啤酒,度数不高。”
“不用麻烦。”梁慎言平时基本不碰烟酒,除非实在心烦。
正要拒绝,后边的话被关一河打断。
关一河刚打量完程殊,听梁慎言要拒绝,立即拉住他,“叔,我们喝的。言哥酒量好得很,就平时不爱显摆,今天难得有机会,让他喝,白的他都不怵。”
灌醉了才有戏看,他跟江昀两个人还喝不过一个梁慎言么。
程三顺笑起来:“哟,小梁来这么久都没看他喝过,还以为不会。”
江昀拉住关一河,怕他继续发挥,一会儿梁慎言开始赶人,“我们啤酒就行,正好喝了好睡觉。”
“拿四个杯子!”程三顺往外喊了一声,张罗着大家坐下。
圆桌不算大,菜摆了一桌伸手也全都能夹的到。
没酒店、饭店的摆盘好看,但闻着就好吃。
程殊拿了杯子,洗了一遍又擦干,才拿着进了堂屋。
圆桌再小,那也能坐不少人,六个八个的都宽敞。
这会儿每个人占个地,宽点的位置就梁慎言边上了。
程殊刚回家的那点小情绪,还没摸明白怎么回事,回房间一趟消化得差不多。他都没犹豫,放好杯子坐下,还给自己盛了碗汤。
他长得好看,还穿着校服,不说话坐下的时候,显得还挺乖。
其实他想得没那么复杂,梁慎言的朋友那么远来玩就是客人,他想不明白的事自己烦就行了,犯不着跟别人撒气。
人齐了,程三顺颇有主人架子拿起杯子,“都是自己做的家常菜,你们看吃不吃得惯。”
“你们是小梁的朋友,那就是自家人了,欢迎你们来。”
江昀没关一河那么缺心眼,他本来也能吃辣,这一桌菜挺合胃口。
他举起杯子,“吃得惯,平时想吃还吃不到,这一桌菜,比酒店都好了。”
这话是实话,黔菜好吃是好吃,就是走不出本省。
江昀以前来这边办过事,待了三天,走的时候都没吃过瘾,外边开的店又不地道,馋了好一阵。
“折耳根我不行。”关一河笑着接话,也举了杯子,“他俩都行。”
程三顺才从医院出来,想一杯干了,被程殊瞪了眼,抿了一口就放下,嘿嘿笑着:
“折耳根本地人也有不吃的,尝尝辣子鸡,这可是乡下养的走地鸡,肉好吃。”
关一河说:“是吗?走地鸡好啊,价都贵点。”
程三顺点头:“可不是。”
梁慎言本来话就不多,熟人来了也没差,由着他俩跟程三顺唠。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碗里冷着,才伸筷子,就听到程殊小声跟他说话。
“别理他,还病着呢就喝酒。”
程殊吃饭的时候很专心,夹了块藕,“谁来他都这样,就喜欢热闹。你吃自己的,不跟他喝,一会儿就去睡了。”
梁慎言这两天是故意晾着他,但这会儿听他话里的关心,没办法当听不见,“怕我喝不过?”
程殊没否认,“啊”了声,“他是酒鬼。”
梁慎言没忍住,嘴角扬了起来,“放心,喝不倒我。”
程殊心里纳闷,别梁慎言也是个隐藏的酒鬼,抬眼看他,“那你多吃点先垫垫,这样不伤胃。”
他想什么都写脸上,半点没藏着,甚至也给梁慎言盛了碗汤。
腊排骨跟莲藕一块炖,去了油,汤白白的,味道特别鲜,还带点藕的甜味。
梁慎言失笑,瞥了眼放自己面前的碗,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嘘寒问暖两句,就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心软。
“好喝的,不咸。”程殊以为他挑食,又说:“我喝过了。”
梁慎言眼尾挂着点弧度,在灯下看着眼神都是柔软的,“晾会就喝。”
程殊点点头,忙着自己干饭。
今天这一桌他爸是真舍得,长这么大,每年他家的除夕年夜饭也就跟这差不多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说小话,程三顺神经粗一点没觉得什么,另外两人尤其是关一河,都快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了,
“哎哎哎,人家小同学不能喝酒,光吃菜可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玩赖的是吧。”关一河故意插话,“我跟昀哥这么远来看你,怎么也得敬我们一杯吧。”
江昀本来也没真拦着,现在不管他了,在一边等着看戏。
梁慎言端着碗喝了口汤,“让我拿白的跟你喝,谁能有你玩赖?”
关一河半点儿都不介意,开朗得很,“那我换白的也行,就怕小同学他们家房子经不起我拆。”
“喝点酒跟狗一样能拆。”梁慎言嘴上嫌弃,手诚实地拿起杯子,抬了抬手腕,一杯干了。
关一河跟江昀看他这样,也一杯干了。
这两个月他们都替梁慎言委屈,原本就不关他的事,追根究底还是他们把梁慎言喊过去的,哪知道能出这事。
他们还没什么,梁慎言才回国没多久,倒着时差就跟家里闹成这样。
关一河喝酒上脸,望着梁慎言,“言哥,能见到你太好了,我差点就以为你要跟我们掰了。”
梁慎言笑了下,开玩笑说:“是要掰了。”
关一河知道他逗人玩,顺着说:“别吧,我们几个多好啊,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江昀扫了眼埋头干饭的程殊,又看了看状况外的程三顺,碰碰他胳膊,“别忆往昔了,谁想听你提穿开裆裤的事。”
关一河喝多了就话多,喝醉了就要拆家,扒拉梁慎言胳膊,“我真的想你,言哥。”
想次次第一的赛车技术,跟一流的竞技水平。
他真的不想打游戏一直垫底了。
江昀:“……”
梁慎言挑眉,没吭声。
埋头干饭的程殊,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习惯地往梁慎言那边抬头,结果不是。
是江昀。
关一河的话他听到了,有点惊讶,城里人都这么直接吗?
关系可真好。
他低头继续吃饭,结果看碗里的菜都觉得腻。
端起排骨汤,喝了两口就放下,这汤也不怎么好喝了。
齁咸,还有点酸。
抬起眼看了下关一河,挺好看的人。扫过他扒着梁慎言胳膊的那只手,梁慎言都没拉开。
垂下眼,心不在焉的。没留神,一口咬着小米辣,嘴里一下就起火了。
辣得连喝了好几口汤。
一桌五个人,四个人都喝酒。
程殊被辣了下,那点七拐八拐的心思一溜烟地飞走。
他正吃得起劲,胳膊被碰了下,他转头看梁慎言,一脸疑惑。
梁慎言压低声音跟他说话,一句话的功夫,面前的杯子又满了,“帮盛碗汤。”
程殊有情绪,听他这么说,撇了撇嘴,还没说话,梁慎言已经转回去跟关一河、江昀他们聊天儿。
把他当什么了?真饭店服务员呐。
心里想归想,还是拿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酒过三巡,程三顺被几句好话吹捧得心里美,没喝多少酒,回房间的时候乐呵呵的,比喝蒙了还飘。
关一河喝了不少,还混着喝,这会儿趴在桌上了,嘀咕着不知道说什么醉话。
圆桌上一片狼藉,看着都头疼。
收拾都费劲,别说洗了。
“今晚怕是去不了宾馆,我给那边打了电话,说明天过去,房留着。”江昀从院子里进来,吹了会儿风,清醒了不少,“不过这有地方睡吗?不行我们在客厅将就一晚。”
梁慎言平时基本不去客厅,但什么样还是知道的,老式的太师椅款沙发,压根将就不了。
“在我房里打地铺凑合一晚。”
江昀一愣,说:“成吧,入乡随俗。”
他们俩这边说话,那边程殊忙着收拾桌子,不想洗碗,打算用水冲一遍,留着明天他爸自己弄。
“你程殊是吧,来来来,我们喝一杯。”关一河拿着杯子,忽然凑程殊面前,“我跟你说,你喝了这杯,我们就认了你……”
程殊被他凑过来的动作吓一跳,站原地没动,怕他走开关一河追来的时候摔地上。
梁慎言听到动静看过去,走上前扯着关一河胳膊,往江昀那里带,“别找他喝。”
关一河醉得不轻,抬手就要去扒拉梁慎言。
梁慎言被他烦得不轻,把人推给江昀。
江昀“啧啧”两声,扶好关一河,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梁慎言。
“你这偏心啊。”
梁慎言懒得搭理,这俩人来就是看他乐子的,自然不用客气。
“啰嗦。自己去铺床,被子都在柜子里。”
“得,我跟一河不碍你眼了。”江昀聪明得很,话里有话,扶着人往外走。
瞥一眼醉醺醺的关一河,明早酒醒了,指不定后悔没拍段视频,直播全程。
程殊在旁边听糊涂了,听到这话才明白点,叫住他们,“别打地铺了,天冷,醉了冻着容易感冒。”
梁慎言听了挑挑眉,看了眼他,没说话。
程殊原本心里还没什么,被他这一看,立即想起了他俩现在尴尬的关系,江昀也看过来,他心虚眼神乱飞。
他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江昀他们着凉。
现在话说出去,都等着他下文呢。
程殊抿抿唇,清清嗓子说:“言哥去我房里挤一挤就行。”
只是睡觉,又不做什么,前两天不也……一起睡的吗。
江昀挑眉,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好戏在这,“那行,言哥跟你睡,我俩就不客气了。”
“言哥麻烦你照顾了。”
这话没什么不对,事实就这样的。
程殊不知道江昀是故意说的,心虚得都快憋着了。
他“嗯”了声,没喝酒这会儿也脸烫。
梁慎言走到他旁边帮着收拾,眼神扫过他红透了的耳朵,笑笑没说话。
脸皮儿真薄。
第035章 第 35 章
从客厅把那些碗筷和盘子搬到厨房, 都费了不少劲。
厨房里的灯电压不稳,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照在盆里那堆碗上,晃眼睛。
吃饭的时候不觉得酒味重, 这会儿一闻, 哪哪都是酒味。
程殊有点受不了, 放了让他爸明天再收拾的打算,拧开水龙头,拿着碗一个个冲干净,先这样涮一遍再洗。
梁慎言帮他把剩菜都用保鲜膜盖好了, 放进碗柜里,回头见他打算洗碗,擦了擦手说:“要洗?”
程殊回他, “不洗明天臭了。”
说得夸张了点, 十一月的天不至于, 但明天油凝固了更难洗。
梁慎言“嗯”了一声,“我去看看他俩,别把房间拆了。”
“嗯。”程殊转回去,碎碎念嘟哝着这一堆要洗到什么时候,“那一会儿你先洗澡。”
到了十一月, 太阳出得少了, 太阳能热水器就不太够用。
要用电烧水的话, 他家这个得提前开,所以平时他们洗澡都是错峰, 分时间去洗。
厨房地方小, 算不上宽敞,梁慎言出去的时候从程殊身后经过, 伸手摸了下他头发。
“放着也行,让他俩明天来洗。”
他俩这种没有距离感的亲近行为,已经很常见了。
程殊手上都是泡沫,看他一眼,“他们会吗?”
“不会就学。”梁慎言接得理所当然,“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那倒也是。”
程殊想起什么,没忍住笑了起来,“顶多就是摔碎几个,买了补上就行。”
梁慎言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一茬,无奈地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他额头,“洗你的碗吧。”
说完走出厨房,拐进了自己房间。
大概是因为他们三都喝了酒的缘故,房间里的酒味比外面还重。他走到桌边,推开窗户留了条缝,想着只过去住一晚,应该不用拿太多东西。
睡衣跟内裤就行,洗澡得换。
江昀蹲在行李箱旁边,正在里面翻东西。
拿过来的两箱子装了不少东西,漱口水、洗脸巾、拖鞋这些都备着,怕这边的用不惯。
听到动静回头,别有深意地说:“不守着你那个小朋友了?”
他声音不大,这会儿也只有他们俩,还关着门,没第三个人会听到。
梁慎言挑了挑眉,把相机放进抽屉里,笑了笑,看眼睡过去的关一河,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出来,点着了靠门上。
“打算待几天?”
江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反坐在椅子上,有点困,“五六天吧。不是,我们这才来一晚上就要赶我们走?”
梁慎言没这意思,江昀也是开玩笑,“怕你们觉得无聊。”
“我们不无聊。”江昀笑他狡猾,问什么都避而不答,往窗户外看了一眼,“认识你这么多年,还头回见你这样,来真的啊?”
梁慎言闻言微眯起眼,脸上的笑容收了,“什么真的假的,你们不是都看到了。”
“看到是一回事,怎么个事你也得想清楚。”江昀表情严肃了点,“你跑这里来散心,你爸妈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可万一知道你在这跟一高中生有了什么,得把你关起来。”
梁慎言知道他的意思,是为了他考虑,“你们不说,他们不会知道。”
“我们守口如瓶来着,连你哥都不敢透露一点。”江昀打了个哈欠,“就提醒你,小心点,姜还是老的辣,别跟他们对着干。”
“我对着干什么了?看上个谁还得跟他们写书面申请?没这道理。”梁慎言掐了烟,拍拍衣服,“他成年了。”
江昀一愣,骂了一句“操”,然后乐了。
他们一帮人里,就梁慎言很少沾这些事。别的赛车、打球、滑雪这些事少不了他,但跟人玩是一点不感兴趣。
没想到随便找了个地方散心,就认真了。
梁慎言被他反应弄得也是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别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放心,我又不缺心眼。”江昀指了指睡死了的关一河,“他缺心眼。”
“不过我瞧看人是真不错。”
这句话梁慎言没接,程殊什么样的,犯不着跟别人说,从小一起玩的朋友也不用。
“真羡慕你啊。”江昀感慨了一句。
梁慎言懒得搭理他,拿上衣服去洗澡。
现在的气温不比夏天,洗完澡回房间就一小段路,等坐床上的时候,身上的热乎都散得差不多。
程殊洗完澡回来,看到梁慎言坐床边擦头发,另一手滑着手机屏,有种错乱感。
挠了挠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倒也不排斥。
梁慎言抬头看他,看他一脸懵表情,又低头回消息,“发什么愣?”
程殊回神,反手关上门,把毛巾搭椅背上,“我还有作业要写,你要困了就先睡。”
他的床比梁慎言那张床宽点,睡两个人都不会挨着。
“不困。”梁慎言放下手机,两只手捂着毛巾,飞快搓了搓头发,然后把毛巾放一边,“都会吗?”
程殊翻开本子,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大部分都在学校里写了,剩下的是下午布置的。”
“那你写,我玩会儿游戏。”梁慎言靠在床头,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太自然了,自然到程殊有点困惑。
怎么跟这是他房间一样?都没点适应期、过渡期吗?
转回身盯着题目,不自觉咬了咬笔盖。
他是真的整不明白了,不知道梁慎言什么意思。
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对着摊开的卷子,开始头疼。
他成绩算不上学渣,临时想上岸都这么费劲,真学渣得多费劲啊。
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学。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笔在纸上刷刷刷写字的声音,风声都听不到。等到他写完题,回头看去,梁慎言闭着眼睛靠床头,像是睡着了。
睡着的梁慎言,其实看着比平时要更不容易接近,很有距离感。
程殊咬着笔盖,轻轻把卷子那些收起来,一股脑塞进书包,然后蹑手蹑脚挪到床边。
他蹲在床边,盯着梁慎言的脸眨了眨眼睛。
房间里的灯很亮,不像前两天,都是黑的。也不像之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光很暗。
其实他有好好想的,他又不是真笨,好话赖话听不明白。
只是梁慎言离他太远了,哪怕他很认真地想了,也摸不透这个人,弄不清楚他那些话、那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心思飘着呢,碰不到地。
程殊轻轻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懒得再想,做一晚上题,脑子都是糊的。
他正要站起来,谁知道蹲得腿麻了,连忙弯腰扶着床沿,生怕不小心砸梁慎言身上去。
刚松一口气,一抬头,就被梁慎言睁着的两只眼睛吓一跳。
程殊人都傻了,愣在那儿忘了动作,“你没睡着啊?”
梁慎言一直没睡着,刚才玩了会儿游戏,酒劲上来,才闭上眼休息。
“没。”
离得太近,说话时候呼吸都能感觉到,也能看到喉结轻轻地动了动。
“哦。”程殊被他盯得不自在,干脆问:“那睡了?”
梁慎言困不困他不知道,但他这会儿是真的困了,打了个哈欠,“孩子明天还上学呢。”
梁慎言看了看他,等了会儿才说:“睡吧。”
程殊腿也不麻了,蹬掉拖鞋爬上床,正要从梁慎言身上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明天我早起,你睡里边吧。”
他是困糊涂了,半点没觉得这姿势怎么样。
梁慎言喝了酒都没他这么醉,靠在床头,目光扫过他的衣领,又往下看,T恤短了点,这会儿卷边往上翻,露出一截腰。
跪在床沿的两条腿,细细的脚腕露着,估计天冷冻得,有点红。
梁慎言捏了捏眉心,一抬眼发现衣柜边上挂着的校服,吸了口气,什么心思都压回去了。
伸手往程殊腰上拍了一巴掌,挪到里边,“老实睡觉。”
程殊“嘶”了一声,“你手劲这么大,轻点不行,我睡觉挺老实的。”
原本嘛,跟梁慎言又不是一认识就得硬凑到一张床上,从头到尾的尴尬。
他们认识都两个多月,天天见面,事情是尴尬的,可心里一点没觉得,不自觉就忘了睡一屋的原因。
程殊钻到被子里,脚碰到梁慎言小腿,还没热乎多会儿,就被梁慎言扯了被子。
“挪开点,你这么脚冰。”
梁慎言心里那点憋闷不上不下的,倒也不全是因为程殊的粗神经,隔壁也有俩烦人的。
程殊撇嘴,往他那边挪了点,“小气鬼。”
小气鬼半夜半梦半醒的时候,给程殊盖好被子,还给人挪了挪枕头,怕他掉出去。
睡着的样子乖是乖,就是姿势真的睡得乱七八糟,胳膊和腿总有一个要伸出被子。
够折腾人的。
早上程殊起床没多久,除了他爸其他人也都起了,小院里还挺热闹,就是风吹着有点凉。
程殊洗漱过后,伸着懒腰进厨房蒸馒头,还有热豆浆。
灶上的蒸锅冒着热气,一团一团地往上窜,他揭开锅盖,拿了个馒头出来,用小口袋装着,咬了一口。
果然还得是贵钢的老馒头,松软还回甜,好吃。
拿过边上的保温杯,装了大半杯豆浆,一手馒头一手豆浆,拎着走出厨房,回房间去拿书包。
“我去学校了——”啊。
程殊愣在房间门口,望着水池边上的三人。
江昀坐小板凳上洗脸,关一河朝着他这个方向仰着头,不过人被背对着他的梁慎言挡完了,两人凑得很近。
程殊后半截话全咽了回去,打开保温杯盖,咬住了吸管,一声不吭从三个人旁边走过去。
关一河先看到他,歪过头问他,“你要去学校了啊?”
程殊心里堵得慌,听他笑得一脸开心跟自己说话,更烦了,可又不喜欢迁怒别人,干脆摆出了平时学校里的样,冷了着一张脸拉了拉校服领子,就回了一个字,“啊。”
“你喝的什么?豆浆吗?好喝不好喝?”关一河半点没觉得人烦他,还问呢。
程殊皱了皱眉,跨上自行车,“酸的。”
丢下一句话,一阵风似的骑出院子,连看都没看梁慎言。
边上脸洗一半的江昀,抬起头看梁慎言,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进了厨房的关一河还状况外。
“这不甜的吗?哪酸了。”关一河对着他俩龇牙,“我牙龈肿了都,太上火了。”
江昀笑起来,放下毛巾搓了搓手,“我就说吧,他缺心眼。”
刚就冲他们俩龇牙,凑那么近,谁看了都得误会。
梁慎言全程没发表一点意见,看了眼巷子尽头程殊的背影,收回视线,“没事,歪打正着了。”
前几天还懵呢,今天都知道酸了。
神经再粗,多搓搓也该拧细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这个季节的小镇还算不上冬天, 平均气温十多度,早晚会凉一点,但大多时候只要不下雨,气候都很舒服。
程家就三个房间, 其中一个还是用杂物间改的。现在多了俩人, 程三顺再想把人留在家里住, 也住不下了。
吃过早饭,梁慎言让江昀跟关一河收拾东西,一会儿送他们去街上的宾馆。
关一河蹲在行李箱旁边,还挺想在这住的, 热闹是一方面,还能近距离观察梁慎言谈恋爱。
“要不我们还住这里,我觉得挺舒服的。”
江昀从行李箱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盒, “你是挺舒服的, 都快把我挤地上去了, 能不舒服吗?”
关一河嘿嘿笑了笑,“那今晚你睡里边呗。”
江昀拒绝:“婉拒了哈,宾馆有两张床。”
“去宾馆住,总觉得生分了。”关一河仰着头看梁慎言,“言哥, 小同学平时上课的时候, 你上哪儿玩?不会跟到他学校去吧!”
梁慎言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天天去人家教室送温暖。”
关一河“啧”了一声, “我那样的才能打动人, 不像你,从出生就单到现在。”
边上江昀对这种小学生一样抬杠毫无兴趣, 拉好行李箱,拎着礼盒,问梁慎言,“这个等会你给还是我给啊?”
到别人家做客,是不能空着手的。
礼盒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就是烟酒还有一点补品跟茶叶,对他们来说花不了多少钱。
梁慎言没闲着,正在理桌上那几本书,“自己给。”
“那行。”江昀扯了扯关一河,“行了,宾馆里这里又不远,几步路的事情,别在这里碍眼,耽误人家培养感情。”
关一河不服气,说:“哪里耽误了,我们是给他制造机会,要不然他能跟程殊一个房?”
梁慎言听不下去了,看眼关一河,摇摇头。
这脑子真是没救,白长了个脑子,装饰用的。
“真服了你,你不来人家也睡一个屋。”江昀撒了手,生怕被他的弱智传染上,“赶紧,我还想补会儿觉。”
关一河傻了,看向梁慎言。
什么,睡一个屋?不俩房间吗!
梁慎言挑了下眉,没想解释,也没问江昀怎么看出来的。他要是这么问,智商得跟关一河在同个水平线上。
房间里有没有住另外一个人,哪怕只是几天,也能从细节看出来。
不属于他审美的拖鞋,桌上多出来的课本,明显有人睡过的枕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他这里的毛巾。
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刻意藏着,但有心就能发现处处都是端倪。
他们磨蹭到十点多才收拾完。
程三顺从外面溜达回来,手里拎了点从别家地里摘的辣椒,“你们要走了啊?”
江昀点头,拖着行李箱,“去街上住,免得老麻烦您。”
“有什么麻烦的,要是家里宽敞点,就留你们在这住了。”程三顺说:“那平时过来玩,离得不远,在附近转转空气好。”
“来玩来玩,都过来了,肯定要好好玩。”江昀把礼盒递过去,“来得突然,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也没准备什么,就一点茶叶跟烟酒,您留着自己用。”
程三顺一愣,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这多不好意思,乡下地方就随便吃吃,不麻烦不麻烦。”
关一河伸手拿过去,硬塞到他怀里,“您拿着吧,不拿我们下回都不好意思来了。”
“那我就收下了。”程三顺乐呵呵地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拎着往屋里走。
跟程三顺客气完,他们从程殊家出来,梁慎言直接把两人送到宾馆。
这边叫不到车,离得也不远,他们就坐十一路去的。一路上碰见不少人,都认得梁慎言,热情地打招呼,问他今天要上哪玩。
关一河跟江昀笑他,人缘还挺好,走哪都挺招人喜欢。
梁慎言没理他们调侃,把人送到宾馆之后,又给他俩交代旁边哪能买东西,哪能租电瓶车,打算先回去,让这俩先养养神。
“明天周末,我看天气还行,叫上你那小同学一起,咱们去河边露营钓鱼怎么样?”关一河倒在床上,举着手机刚跟严颂发完消息,“别浪费这大好的天气跟机会啊。”
“我觉得行。”江昀裹着被子,是真的打算补觉,“能买着鱼竿吗?”
梁慎言把手里拎着一袋东西给他俩放桌上,“又不是穷乡僻壤的山坳,不至于买不着。”
他说完,另外两人就笑。
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现在的梁慎言挺有意思,又护短又幼稚。
跟俩人打了声招呼,梁慎言走出宾馆,站在街上,抬头扫一圈,就能把这条街什么样给看完。
算一算,从程三顺进卫生院到现在,也得有一个星期了。
他没打算一直晾着程殊,话说到这个份上,事情也都到了这个地步,拖着没意思,迟早是要说明白的。
要程殊真的对他没点意思,还很排斥,他也没可能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会儿,早就脱身了。
梁慎言摸出手机,给程殊发了条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程殊正跟物理题生死搏斗,感觉到手机在震,刚想拿,老师就从旁边走过去,连忙缩了手。
反正还有十几分钟下课,等会再看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程三顺出事那天没接到电话的原因,程殊拿着笔写了两个字,又趁着老师坐讲台后面的时候,摸出了手机。
看见是梁慎言发来的,程殊抿着唇点开消息。
【梁慎言:明天他俩想去河边露营钓鱼,有什么想吃的?】
程殊眨了下眼,就几个字一句话,看了好几遍,嘴角悄悄往上扬,【想吃肉。】
他才发过去,那边立即回了。
【梁慎言:那管够。】
【梁慎言:上课别玩手机,好好学习。】
程殊停下打字的动作,不回了。
不玩就不玩呗。
手机放回口袋,往老师那里看了眼,心都是虚的。不过幸好后半节课都在做题,老师也没一直盯着看,没被发现。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立即闹哄哄的,成群的人勾肩搭背往外走,要么去食堂要么去学校门口那几家小店吃。
“老赵的课你也敢玩手机,给他抓到,得给你单独布置一份作业。”
舒凡走到他旁边,“吃饭去,快饿死我了。”
龙芸芸回过头来,问程殊,“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又说:“去吃炒饭,食堂菜一周都没换,腻了都。”
“我都行。”舒凡看向那边的王世豪跟庄悦,“小柳今天有事,不跟我们去。”
“跟谁聊天这么认真?你不对劲哦。”龙芸芸一脸促狭,意味深长地说。
程殊一怔,耳根浮起一点热,摁灭了手机屏,抬起头来,“我也都行。”
他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这会儿眼神和动作都透着心虚。
“那听我的,去吃炒饭。”龙芸芸挽着舒凡胳膊,“走了走了,去晚了人多得等好久。”
庄悦也凑过去,三个女生走在前面,王世豪落在后面,跟程殊一起。
他跟王世豪都不是话多的人,一个看手机,一个看人。
程殊下完楼梯,往前瞄了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打字回消息。
【午休了。】
发过去之后,程殊看着没头没尾的这句话,乐了。都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但发都发了,撤回更奇怪了。
【梁慎言:那就休吧。】
看到梁慎言秒回的消息,程殊觉得自己是闲得发慌,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撇撇嘴,把手机揣回口袋。
大概是因为梁慎言那几条消息,程殊心思都飞了,没在学习上,下午的课都听得心不在焉,笔记都写错了好几行。
时间也好像被拉长了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最后一节课上完,铃声都没打完,后排那些不听课的拎着书包直接从后门走了,都没管老师话说没说完。
程殊没那么心急,但收拾东西的动作也比平时快。
“你今天这么急,回去有事啊?”龙芸芸问他,“下午的课都溜神了,你这样期中考进步的期末还得掉。”
卷子跟作业都装进书包,程殊看她,“芸姐你可盼点我好,真努力了。”
“凡姐你来评评理,我说错了吗?”龙芸芸笑着问舒凡。
“你别逗他了,孩子不经逗。”舒凡扶了下眼镜,“周末补课一块,我调时间了,太晚我妈不放心。”
“那行,你以前补课时间是有点晚。”
她俩说着话,程殊已经拎着书包先溜了。
走到楼梯口,意外碰上周明越,程殊乍一看还没认出来,下楼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是他,回过头去看。
周明越头发剪短了,都快成寸头,衣服换成了校服,跟以前对比,换了个人似的。
“别看了,没认错人。”周明越笑了一下,“你还挺呆。”
程殊“嘁”了声,走得飞快,“是看你怎么突然人模人样了。”
“是改邪归正。”周明越纠正他说法,“人还是得想想以后,总不能一直这么混,哪天我出什么事,我爷奶还得去认尸,多吓人。”
这话听着有点瘆人,尤其是从十七八的高中生嘴里说出来。
程殊好奇心不重,他瞥了一眼周明越,没有想了解的打算,“哦”了一声就去车棚推自行车了。
“那事,他家拿钱摆平了。”周明越的自行车在他旁边,走过来的时候说了句。
程殊骑上车,看他一眼,“知道了。”
他俩本来也没什么交情,能提醒到这份上就差不多了。
周明越显然没打算多说,程殊也没想问,骑上车直接走了。
天黑得比之前早了点,程殊从学校出来再拐进巷子,刚才还有点灰白的天,这会儿全黑了,路灯昏昏的亮着。
正好是饭点,一路回家耳边有老人的说话声,小孩的玩闹声,要是刚好经过厨房,隔着墙还能听到炒菜时油滋啦响的动静。
闻着饭菜香,程殊松手揉了下肚子。
好饿啊。
从张老头家门口过时,余光瞥见院子里蹲着的人,程殊捏住刹车停下来。
不确定地喊了一声,“程冬?”
程冬蹲在院子里,又弄得一身脏兮兮,转过头看见是他,立即跑到他面前,“哥哥,哥哥。”
“你怎么在这啊?”程殊往杂货铺后面看了眼,“奶奶让你的吗?”
“啊!”程冬点头,“找人,爸爸。”
程殊一怔,正好屋里的杨老太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碗,见到他笑眯眯的。
“是程殊啊,我还以为谁跟他说话。”
“他爸又跑不见了?”程殊小声问:“多久不见的?”
杨老太把小碗递给程冬,给他擦擦手,“谁知道,中午他奶把人丢着让我看会儿,到这个点都没回来。”
小镇不算大,但也有好几个村,而且山多,要是真走丢了,也不好找。
一个大活人,能走能跳的,想找到也费劲。
“你快回去吧,刚放学没吃饭吧。”杨老太说:“今晚他就在这也没事,自己都能跟自己玩一下午。”
程殊点点头,捏捏程冬的脸,“听话啊,等有空了带你玩。”
“麻烦你们了啊。”
杨老太笑他,“跟我们家还客气呐,回吧。”
程殊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种客气话他一直都说不来,一想刚才那么说,也挺逗的。
程冬他爸到处跑也不是第一回,不过每回看程冬这样,心里到底不是很好受。
养不了孩子就别生,生了不养算个什么事。
他骑着车一路穿过巷子到家,推着自行车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像麻辣火锅。愣了愣,朝厨房看过去,见程三顺在里边,又往梁慎言房间看。
五福长大了点,听到声音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咬着他裤腿,呜呜呜地叫。
“爸,你弄的什么啊?”程殊放好自行车,弯腰把五福抱起来,边走过去边问:“火锅?”
程三顺穿着围腰,探头看他,“什么火锅,麻辣龙虾,去去去,收拾下等会儿摆桌。”
程殊往锅里看,好奇问:“你捡钱了?”
程三顺举起锅铲吓他,看他往后退,瞪着眼,“小梁今天出门买的,庆祝你期中考进步。”
程殊愣住,往旁边梁慎言房间看去。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梁慎言站在那,脸上挂着笑。
他期中考是进步了,成绩单昨天发的。
总分跨过了四百分的门槛,好歹能上个普通的大学。
下巴被五福舔了舔,程殊摸了摸它的脑袋,抬眼看过去,“昨晚你看见了?”
梁慎言点头,“嗯,放在桌上。”
“我不是故意给你看啊,那点分都不够你看。”程殊心里有点别扭,可又有点说不出原因的开心。
“没这么想。”梁慎言笑了下。
程殊跟着笑,放下五福,“进步二十多分都能庆祝,高考超常发挥上五百,那要怎么庆祝?”
说完他愣了愣,他高考那会儿梁慎言都走了,哪还有什么庆祝。
他低下头没去看梁慎言,隐隐觉得这话说错了。
“那我得好好想想,不能太普通了。”
梁慎言的话接得自然,看到程殊惊讶地抬头看过来,眼神跟刚才一样,带着笑,没有躲开。
离高考没多久了,半年的时间,一百八十多天而已。
程殊抱起五伏,蹭了蹭它鼻子。
那时候,小狗也长大了吧。
第037章 第 37 章
关于高考的那两句话, 他俩默契地都没有再提。
还有一百多天呢,提了也是白提,谁知道明年六月是个什么样,顾好眼前的事情, 比什么都强。
三斤多的麻辣小龙虾, 晚上这顿吃得程殊心满意足。
吃完了站在院子里消食, 连带着的看忙来忙去的程三顺的都顺眼了不少。
他爸这人有时候挺烦人,但也有不烦的时候,比如今晚。
饭做得好吃,话也说得好听, 总归是哪哪都挺好。
程三顺在围腰上擦了擦手,走出来的时候跟院里俩人说话,“你们明天去河边玩当心点, 水深的地方就别去了, 往井口那边要浅, 水就到膝盖。”
程殊回他,“知道。”
从小到大,每回他去河边都能听到这句话。
“那我看电视去了,东西给你们切好放冰箱里,明天拿了腌肉。”程三顺摘下围腰, 说完自己回客厅看电视。
最近电视台又在放雪豹, 看了千八百遍, 一点没看腻。
五福今晚也吃了不少骨头,这会儿躺在地上打滚, 咬着自己尾巴转圈, 傻乎乎的。
程殊看了笑起来,蹲下去薅住它的头, 一边跟他玩一边说:“一会儿我把作业拿过去写。”
说完想了想,才问:“行吗?”
后面这句是多余的。
梁慎言问:“你那几个学霸同学呢?”
程殊脑子转得快,一脸真挚看他,“我觉得你的解题思路、辅导思路更适合我。”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才说的,梁慎言也知道,但嘴角还是没控制住往上扬了,伸手薅了一把他头发,从他旁边走过去,“行。”
身上一股麻辣龙虾的味,吃完了再闻有点闷,他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
程殊头发被他这么一薅,乱糟糟的,蓬松得成了鸟窝。
伸手摸了摸,想着要不后天去剪个头发,实在是挡眼睛了。
额头前边的头发是有点长,写作业的时候老挡眼睛,程殊干脆找了一根没裹线的皮筋全扎了起来。
小冲天揪立在脑袋上,他一动,就跟鸡毛毽似的散开了花。
梁慎言从外边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那根冲天揪晃了晃,愣了一下忍不住笑。
“你这什么发型?”
程殊正在为题目发愁,没工夫搭理他的调侃,唰唰地在草稿纸上验算,“写作业专属发型,限定版。”
梁慎言到他旁边,往卷子上瞥了眼,上回讲的卷子里有这题型,他没打算再讲,拿了手机从他后边过,伸手弹了下他的小揪,到床边坐下。
程殊转过头瞪他一眼,什么毛病,跟他头发过不去了。
“别看我,我脸上没答案。”梁慎言头都没抬,低头回群里消息,“学习守恒定律,过去欠的,总要还。”
幸灾乐祸。
不用学习了不起,学习好了不起。
程殊转回来跟题目继续较劲,写了一个公式过后,想了想,是挺了不起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他写字的声音,还有梁慎言打字的动静。
太安静了,也太平静了。
房间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梁慎言身上那股惯有的味道。
写完一张卷子,程殊往桌上一趴想歇会儿。
头侧着靠在桌上,正好对着床,都不用刻意,就能看清梁慎言。
这会儿程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跟梁慎言有一阵没这么安静地相处过了,挺平和、挺自然。
前一阵是因为程三顺进医院他说错话那事,那几天梁慎言都懒得看他,一开口就憋着火。
这两天是因为他得上学,还有江昀跟关一河来了。
人家是好多年的朋友,他也没必要硬凑上去,要不是梁慎言今天问他,明天露营他估计不太会去。
他跟梁慎言现在算不上朋友了,可又住在一起、睡一块,能是什么?
程殊眨了下眼,想不明白。
有个人直直地瞅着你,想不发现都难,尤其还这么点距离。
梁慎言在群里交代完明天的时间,又闲扯了几句,关掉手机抬头,“写完了?”
程殊看人家被捉个正着,没觉得不好意思,蔫蔫地说:“没。”
梁慎言看着程殊,程殊也看他,两人就这么看了对方一会儿,梁慎言才说:“不想写就过来睡觉。”
字面意义上的睡觉,不带别的意思。
程殊“啊”了声,觉得也对,不想写了就睡吧,睡醒了说不定就都会了。
随便把卷子折起来,笔收好,几下收拾完桌子,“关灯吗?你要玩手机就不关。”
梁慎言摇头,“不玩。”
程殊走到门边关了灯,房间一下黑漆漆的,眼睛没适应,两只手往前摸着走到床边。
“手摸哪?”梁慎言才躺下,腿被一只手撑着,皱眉提醒,“从旁边爬进去。”
程殊缩回手,这会儿才有点不好意思,“那你睡里边不就好了。”
嘟囔着从床尾那边爬进了靠里的位置,一番折腾才躺下。
床太小,他们俩这样平躺着,不用刻意都能挨着对方胳膊和腿。
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一点东西了,程殊就盯着床帐看,一会儿一会儿翻个身,一点老实。
梁慎言那点困意都快被他搅没了,侧过身盯着他,“身上有刺啊。”
程殊立即不动了,但真像有刺一样,浑身难受。
“我心里有点闷得慌。”
其实就是烦。
从关一河跟江昀来了这里后就烦,一股说不出原因的焦躁死死地缠着他,就好像连大脑都被铁罩子框住了一样。
哪哪都不得劲,不自在。
梁慎言扫过他脸颊,往上看一点,能看到他睁着的眼睛,没一点困意,连眉头都是皱着的。
看了一会儿,伸手盖在他眼睛上,“别想了。”
程殊愣住,大脑一下就空白了。
盖在脸上的手微凉,能嗅到才洗完澡后留下的茶香,几乎跟枕边的茶包一块,把他完完全全包裹住。
“我……”
“不论什么事,都不要提前预想结果,因为有了这种念头后,一旦中途轨道偏离,会更难接受。”
梁慎言说话的声音是好听的,尤其是刻意放轻后,能让人很快平静下来。
心里的烦躁一点点散去,连呼吸都变得更绵长。
程殊很想说,学习努力了这一个月才进步二十多分,他很担心,担心这样的进步在高考的时候算不上什么,因为他们学校真的很烂,平时的考试卷子也很简单,二十多分就跟送的一样。
也很想说他想了这么久也没想明白现在他俩的关系,能不能直接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世界里只剩下身边梁慎言的呼吸,跟盖在他脸上的那只手。
高考的事还太远,梁慎言也还没有退租,那就顺其自然,不用想那么多。
程殊呼出一口气,眨眨眼后闭上眼睛,手搭在被子上,“我知道了。”
他说完,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了,没了声音。
程殊不管周末还是上学都起得早,一是生物钟太规律,二是他得在程三顺起床前回自己房间。
走的时候梁慎言只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往里边靠了靠,都没睁眼。
想起昨晚的事,程殊放轻了动作,下床穿鞋,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他平时睡觉要么就睡懒觉,直接睡到十点、十一点。要么就是醒了睡不着,躺床上玩手机。
玩到九点多,程三顺那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起床动静传来,程殊玩腻了手机,放一边跟着也起了。
打开房门看他爸,早上天冷,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
“你起这么早,昨天几点睡的啊?”
程三顺这一阵是真老实了不少,一周多了都没惦记打牌,“电视放完就睡了。”
一边说一边进了厨房,看程殊跟进来,“你一会跟他们去玩呐?那你机灵点,留点好印象,以后有事也帮衬帮衬。”
程殊给他打下手,正往锅里放包子,一听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老惦记着这事。”
“我不惦记这个惦记什么。”程三顺压低了声音,“知道昨天人家走的时候给我送的什么?名烟名酒,牌子货,贵着呢。我拿手机搜了搜,得大几千。”
昨天江昀跟关一河他们走的时候,程殊都在学校里上第二节课了,哪能知道这件事。
原本才消下去的烦躁,被他爸几句话又给勾上来了,“你做了什么就收人家东西,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羞耻呢。”
“那一大桌菜饭店里都得大几百,算上人工费也上千了,人家送我,我傻了不要啊。”
程三顺越说越激动,嗓门都大了,“你清高,那你别吃了。”
真是没法交流,一点道理都不讲。
程殊闭嘴不说话了,免得等会程三顺再口无遮拦的,吵得让梁慎言听见。
程三顺不理他,专心煮豆浆,念叨说:“今年的树苗补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每年都拖着不发,前年过完十五都没见着一分钱。”
前几年政府把地给收走了,全部拿去种树。
每年会按照地里种的树苗给补贴,一棵树几十块,一亩地算下来也没多少,不过对乡镇人来说,三五月的生活开销是够了。
程殊心里郁闷,阴阳怪气地看他,“你不都有钱请那些牌搭子下馆子了,还能在乎那点钱啊。”
程三顺抬脚踹他被躲开,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老子,还能害你啊。”
程殊翻了个白眼,“那谁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梁慎言也起了,洗脸刷牙过后进了厨房,他们爷俩正一人拿着一个包子配豆浆。
程三顺看梁慎言进来,打了个招呼,嫌厨房里挤,咬着包子,端上自己的那碗豆浆先出去了。
周末电视台一天连放八集,他得去看。
程殊看程三顺出去,到底是松了口气,生怕他再冒出什么话来。
“喝豆浆吗?”
梁慎言自己揭开锅拿包子,听到了回,“喝。”
回完了看程殊拿着勺子给他打豆浆,想起什么,问他,“今天豆浆不酸吧。”
程殊手一抖,差点连碗带勺子一块扔锅里,脸一下就热了,尴尬地脚趾抠地,“不酸。”
“爱喝不喝。”
这边悠哉悠哉地吃了早饭,又把要带去河边的东西整理了装好,快十二点,那边江昀和关一河才过来。
还不是两手空空来的,俩人手里还拿了不少东西,水果跟饮料。
“那走吧,正好午饭在那边解决了。”
关一河积极得很,自来熟地要跟程殊一块,“程殊同学,你们这里的河能摸螃蟹吗?我一直都想摸,可惜没实现过。”
程殊两只手都拎了东西,想把人凑过来的脑袋推开都做不到,“有,小时候摸过。”
“那咱们一起回忆童年。”关一河说着回头看了眼后面两人,抬抬下巴,“不跟他俩玩。”
程殊嘴角动了动,到底忍住了没有说话。
太像小学生了,他们这年纪都不拉帮结派,划分阵营了。
从他家去河边不远,下到水渠边,沿着水泥路再走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而且在河的上游,水就是从地下井里冒出来的,更干净。
他们家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抽的。
江昀看眼前边走的两人,问梁慎言,“有点明白了。”
梁慎言瞥他,然后看着程殊背影,“别打哑谜,怎么一股我家老头的既视感。”
江昀哈哈笑起来,说:“行行行,我最没劲。”
“这天气是真舒服啊,有山有水,换我我也愿意在这里待着,更别说还有人了。”
这下梁慎言也笑了,心里是松快的,“得了吧。”
他们到了河边,第一件事就先找块空地把天幕支起来。
都是男生,平时没少折腾这些,搭起来快,十几分钟就搞完了,椅子跟桌子摆开,再把吃的往上一方,搭好烧烤架子,真有点露营的氛围。
这个点正好赶上午饭的时间,梁慎言跟江昀去支鱼竿,关一河拿着手机四处拍照,程殊就在天幕下边拌凉面。
东西都是他爸给切好、装好的,他就往塑料碗里放,黄瓜丝、胡萝卜丝、酥豆、盐菜碎往里一放,再加酱油、醋跟油辣椒,再简单不过。
“你也太能干了吧。”关一河拍完照回来,看程殊不仅把凉面卷皮拌好了,烧烤架都上摆了东西,“我都想一直住这,天天跟你一起玩了。”
程殊正在穿签子,听到他的话愣了愣。
对这种太直接又夸张的对话有点过敏,咳了一声,“还好。”
“言哥,昀哥,你俩快过来先吃,小程殊都给弄好了。”关一河朝水边喊了一声,“可香了。”
程殊看一眼关一河,沉默了。
吃都还没吃,怎么就先夸上了。
梁慎言走过来,在程殊旁边坐下,看他手上还在做别的,给他掰开筷子,瞥了眼关一河。
“你光会说,怎么不帮忙?”
关一河嘿嘿笑,端着碗坐江昀旁边,“我又不会,搞砸了你们得嫌难吃。”
梁慎言把筷子递给程殊,“别弄了,先吃,这会儿火不大,焦不了。”
程殊“嗯”了声,放下手里的肉串,用湿纸巾擦擦手。
今天的天确实好,最高二十度。
但因为是十一月,所以不像夏天那么热,晒着太阳正正好。
这几天都没下过雨,河水也清澈,都能看清河底的石头块,被水冲得光滑,粼粼水光一闪一闪,很好看。
午饭一碗凉面加一轮烧烤就解决了,吃饱喝足,人开始犯懒。
梁慎言跟江昀坐河边钓鱼,程殊坐在天幕下边开始犯困,看了眼还有精力的三人,眼睛都快闭上。
刚眯了会儿,胳膊被人碰了碰,他睁眼迟钝地转头看去,就看到关一河手里拿了只螃蟹,正对着他笑。
“要不要一起去抓螃蟹?”
关一河对他太热情,让他有点迷茫。
关一河也看出来了,他不是个热情的人,但不介意,“我们来这里其实就想看看言哥怎么样,他来这边的原因挺复杂的,可现在这样我们都挺高兴,他这样都是因为你吧。”
程殊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他不可能一点听不明白,是听得太明白了。想解释,但没法说得清。
“你可真像个小大人,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跟个弱智一样。”关一河缺心眼归缺心眼,但话该不该说心里有数,“去玩会儿,你一个人坐着不闷呐。”
话题转得太快,程殊都跟不上,来不及细想,就想说他不无聊,也不闷。
正拉扯呢,梁慎言往这边看了眼。
梁慎言他们那边离得不远,他俩对话听得七七八八,“玩会儿去?”
程殊:“。”
行吧,那就玩一会儿。
他们四个在河边玩,不时会有人经过。有的是去山里给地松土,有的是要去掰玉米,还有的就是去放牛。
现在很少有地方还在养牛了,毕竟耕地都已经机械化,不是家家都买得起犁地机,但花个几十百把块钱,请人帮忙犁一天都请得起。
大水牛从河里蹚水过去,老头牵着绳子走在用石板搭的桥上,手里拿了根树枝,撩了水望牛背上拍。
程殊是见惯了,其他三个人连梁慎言都是第一回见,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颇为惊讶地回过神。
江昀感慨,“这牛还挺听话,要是发脾气撞一下人,得在床上躺一月。”
旁边关一河连连点头,“就是,不过水牛原来也这么大,我还以为只有斗牛块头大。”
梁慎言没说话,看了眼躲得老远的程殊,又往已经沿着山路爬的一人一牛,小声问:“被牛撞过?”
程殊坐在草地上,正拔草卷着玩,听见这话,表情凝固,“不是。”
否认完看他还盯着自己,叹了口气,“小时候骑小牛崽被摔下来过,幸好没被踩。”
那都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镇上还没现在这么多楼,这一片跟其他村没什么俩样。
他小时候因为爸妈的事不招人喜欢,就只有张洋愿意带他一块玩。
那天是张洋带他去放牛,走开了一会儿跟人去摸鱼了,他被几个小孩哄着上了小牛崽的背,结果那几个小孩是故意的,他才上去就用树枝条抽牛屁股,他直接摔地上,胳膊还磕在石头上,脱臼养了好几天。
“童年阴影,不提也罢。”程殊捂了下脸,“丢人。”
梁慎言没有追问原因,他大概猜也能猜到点。
有些小孩是真的坏,天生的恃强凌弱,看到比自己弱的,就会去欺负。梁慎言只是想,在遇到他之前,或者说在长大之前,小一点的程殊是什么样的。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后气温就凉了。
但落日映着晚霞,怪好看的。
关一河趁收拾完东西,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回头时看见梁慎言和程殊正凑一块拿东西,给旁边江昀使了个眼色。
多少年的默契了,江昀一下明白过来,“那个咱们拍张照片吧,难得人都在,过两天程殊上学,也没机会了。”
他俩那点心思被梁慎言看得透透的,没吭声,看了眼程殊。
程殊对拍照这事不热衷,甚至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有点不喜欢。可他这一分钟他拒绝不了。
“行啊。”
他大大方方地答应,等着安排怎么拍。
关一河把手机架在桌上,设置了定时拍照,拍了一张四个人的合照。又让程殊给他们三个拍了一张,铺垫了半天,才说出目的。
“你俩也拍一张,我给你们拍。”关一河笑着说:“你俩可上镜了,我见明星都没你俩上镜。”
江昀想捂住他嘴,这也吹得有点过了,显得太假。
不过好看的人,是怎么拍都好看的,哪怕动作、眼神都不自然。
梁慎言背对着河站定,看向没动的程殊,把选择权和决定权都交给他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程殊脑子里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明白,等他走到梁慎言身边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
没机会了。
他怎么忘了,说是租期六个月,实际上应该没那么久。
明年是一月就过年,过年这样的日子,梁慎言是要回家的。回去了,那是没机会了。
关一河举着手机,发现程殊表情茫然,“笑一个啊。”
梁慎言余光里都是程殊,他不知道程殊想到了什么,伸手搭在他肩上,揽着他,“别多想。”
“不过,我也挺想跟你拍张照。”
程殊瞳孔猛地瞪大,克制住想要转头去看梁慎言的冲动,可离得那么近,余光也看得很清楚,梁慎言说话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是扬着的。
缓缓呼了一口气,他看向举着的手机,头往梁慎言那边靠了点,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
看着有一点儿傻气。
第038章 第 38 章
那张河边拍的照片, 关一河发给了梁慎言。
照片里程殊跟梁慎言的姿势再常见不过了,都站着,个高的伸手揽着身边的人肩膀,谁看了都只会说拍挺好, 人都挺上镜, 半点别的都不会想歪。
程殊那里也有, 是梁慎言发他的。
不过发了两张,一张是手机拍的原图,另一张是他自己剪裁修过的。
程殊手机里都没多少照片,相册很空, 还有不少是捡回五福之后,给它拍的。
拍的时候,偶尔会把梁慎言跟程三顺也拍进去。
合照他存下来, 就跟在一堆小狗的照片后面。
有事情做的时候, 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的功夫,程殊周考结束了,关一河跟江昀也该走了。
走的那天是周三,因为要去机场所以走得特别早,跟程殊去上学的时间差不多。
梁慎言骑着自行车, 看前面路上空空的, 回头瞥了眼后座上的程殊, “等会儿到地方你就去学校,我陪他们等着就行。”
程殊半张脸都在领口里, 早上温度低得有点冻人, “知道,不陪你。”
往路上看了眼, 基本看不到什么车,“他们车叫到了吧。”
梁慎言说:“给够钱就行。”
“这里去机场得三个多小时,好远。”程殊扶着前边的座,揉了下鼻子,“幸好县城里省会不远,还靠机场这边。”
梁慎言听他说话,没有说什么。
是挺远的。
他来的那天,比这还要狼狈。从机场出来,习惯地坐车去了市区的车站,然后发现没有到县城的车票,只能坐大巴或者私家车。
私家车要价高又没售后,他就买了大巴票,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车,一路高速到县城,到了县城发现还得再转一趟大巴。折腾了大半天到镇上,发现住的地方不在街上,是在旁边的老街,跟村里差不多。
又经过那条路,半坡上有个坑,是平时大车过得太多给压出来的。
梁慎言捏了下后刹,“扶好点。”
程殊正困呢,听到梁慎言的话,眼睛都没睁开,手往他腰上扶,“这块说了好久的要补,高中都要毕业了也没见补好。”
腰上的手心触感是热的,透过衣服,烙在了心上。
他们宾馆楼下的时候,关一河跟江昀已经在那了,行李箱放在旁边,还另外装了两袋特产。
看到他们过来,招了招手。
“天气变得也太快了,今天冷得我都穿上毛衣了。”关一河搓了搓手,看眼程殊,“你怎么就穿件外套跟T恤,不冷啊,衣服得换季了。”
江昀无语,岔开话题,“你见过哪个高中生要温度不要风度?正是身上有火的时候。”
梁慎言扶着自行车,等程殊下来,正要跟他说骑车慢点,就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两袋东西。
“我爸昨晚收拾的,都洗干净了,让我给你们带回去吃。”
东西用塑料袋装着,大概能辨认出是腊肉腊肠。
这东西不贵,当礼物显得有点寒碜。但是自家做的,在程三顺心里那就是最好的,外面想买都买不着。
程殊校服领子拉到了最高,伸手把东西递给他们,脸上没一点为难或者是不好意思,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送不出手的。
关一河接了过来,说:“多不好意思,还麻烦叔叔给洗了,我们拿回去自己洗都行。”
江昀点头,“那替我们谢谢你爸。”
又看了眼梁慎言,“他也交给你了,少爷脾气上来得时候,就别理他。”
程殊觉得这话有点怪,又想起那张合照,一些隐隐约约从未有过的念头冒了出来。
像一团乱了的毛线,终于找到了线头。
他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从梁慎言手里接过自行车的时候没敢看他,“那我走了,你们一路平安。”
说完骑上自行车,准备要走了。
梁慎言挑眉,伸手勾住后座,看他一脸疑惑回头,于是收回了手,“骑车慢点,别打瞌睡。”
程殊无语,他又不是睡神,骑车都能睡着。
回头时眼神对上,心里一团乱。旁边还有俩人看着,抿了抿唇,低着头答应,“知道了。”
梁慎言笑了笑,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儿,“去吧。”
程殊点点头,着急都写脸上了,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蹬着车往学校去。
从街上去学校就更近了,骑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这会儿七点不到,到学校了时间还够他眯十分钟的。
过了路口,程殊前面有俩面包车在调头,是旁边那家小超市的车,估计是要去进货,赶早去批发市场。
这边车道不宽,全被挡着了,对向车道他又看不到,干脆停下来等。
听到老板娘跟老板说话,他有点走神,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圈,不知怎么的,忽然回头看向了宾馆的方向。
梁慎言站在那里,旁边有个行李箱,和关一河、江昀在说话。
三个人身上像是有结界一样,和周围格格不入,别人也插不进去。
程殊怔住,旁边老板娘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刚困了。”程殊看向老板娘,说了句。
“以为干活累,你们这些学生也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还晚。”老板娘摆摆手,“骑车别走神,当心点。”
程殊“嗯”了声,骑上车从面包车后面穿过去,再回头也看不到梁慎言那边了。
其实这天对程殊来说不算冷,生活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这种温差,可就刚刚那分钟,他心慌了。
从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梁慎言不属于这。
跟关一河、江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梁慎言是不一样的,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程殊没由来地心慌,去学校的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别看了,我们都要走了,看看我们吧。”关一河叹了口气,“你俩天天都待在一起,还看不够啊。”
梁慎言收回视线,转回来,“路上小心,到了发个消息。”
江昀伸出拳头,说:“等有空了我们再来玩,叫上严颂一起。”
梁慎言跟他碰了碰拳头,“行,到时候给你们找个近点的地方住。”
小镇上叫不到网约车,毕竟对镇上的人来说,几块钱打个摩托车比网约车划算多了。
今天的车是从程三顺那儿问来的,平时会接一些去县城拼车的单,这回他们提前约,给的四百块,算上了来回油费跟空车费。
司机很热情,帮他们把行李搬到后备箱,“老程平时牌桌上不靠谱,想不到介绍生意还行,还特地交代我把车洗了,这不,车里车外都洗过,干净呢。”
“麻烦了。”梁慎言站在路边,看着他们上车。
江昀跟关一河坐进后排,摇下车窗跟他说话,“年前估计来不了,咱们过年见吧。”
梁慎言没直接答应,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车,“再说吧。”
关一河还想说什么,被江昀给拉住。这都还听不明白,过年不一定回去,再问又要把人惹烦了。
赶时间去机场呢,平时微信上聊都没断过,意思意思得了。跟俩人又说了几句话,梁慎言就让司机开车把人带走。
这个点还早,街上的店都没怎么开。
梁慎言摸出手机看下时间,估计程殊快到学校,就把手机放回兜里,打算去街上买点再回去。
走一半,手机震了震。
他拿出来看,是江昀单独给他发的一条。
【言哥,我给你送了点实用的东西,放你枕头下了,记得看。】
什么玩意,神神秘秘的,别是给他送了个枕头吧。
安神助眠的。
梁慎言回他“知道了”,都在放在心上。
街上早餐店开得早点,这会儿蒸笼、铁锅一揭开盖,全冒着一团白气。梁慎言逛了一圈,才意识到快到冬天了。
热闹了几天的小院又冷清了,恰好赶上初冬降温,感觉比之前还要冷清点。
程三顺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终于憋不住,中午醒来吃了点东西,跟梁慎言打了招呼,重操旧业,去麻将馆了。
梁慎言一个人在家,五福天冷了不喜欢待在外边,跑到他房间团在前一阵刚买的地毯上,跟塑料小黄鸭玩。
这房间小归小,但也还算凑合。
尤其地上铺了瓷砖,打扫起来方便,铺地毯也不会弄得都是灰尘。
开了电脑,连上了网络之后处理了下邮箱里发来的东西,他打开之前没写完的程序,这会儿接着写。
其实不是什么复杂的,就是编点无聊的小程序游戏玩,不至于天天都在房间里闲着。
在学校的程殊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什么都没听进去,午休的时候更是直接趴在桌上,脑子乱成一锅粥了。
他和梁慎言,到底算什么呢。
亲密到能睡一张床,可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过。那句“我喜欢男人”,也不是我喜欢你。
他没经验,也不敢想。
程殊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纠结过,喜欢这种感情太陌生了,他甚至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不是。
把脸埋到手臂里,趴着的时候头发戳了脸,怪难受的。
“你怎么也这么难受,生病了?”龙芸芸转过来,小声说:“你跟二庄似的,她是吵架,你这为了什么?”
程殊抬了下头,问:“怎么吵架了?”
“还能因为什么,二庄觉得老王都不懂她,她都那么努力学了,还觉得她贪玩。她气不过,就说考不上一个地方的大学,就不在一起了呗,给老王气得这两天都不理她。”
龙芸芸一脸担心,“他俩都好几年了,别为这个散了。你不知道二庄之前被流氓调戏,老王都没打过架,为了她拿书包上去跟人干架。”
程殊记忆里没这件事,他有点儿好奇,“什么时候的事?”
龙芸芸托着脸,想了想,“初三吧。”
“他俩可早就喜欢对方了。”
程殊想到自己的初三,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必要。
“那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对方的啊?”
龙芸芸瞪大眼,“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喜不喜欢一眼就知道了,就像——”
想到什么,她悄悄瞥了眼程殊,顿了下才继续说,“就是会在意对方,会想要哄他开心,看不得对方难过。”
程殊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么看着,忽然心虚起来。
他不想听了,想打断她的话。
“最重要的是,”龙芸芸垂下眼,“对方忽然靠近的时候,心会扑通扑通地跳,会脸红。”
安静的教室里,程殊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而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的说话声太小,其他人听不到。
然而程殊却有种心底的秘密暴露在人前的不自在,抬手拨了下头发,别开视线后问:“芸姐,你剪刀呢。”
龙芸芸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这,抬起头看着他,愣了愣才问:“你要剪刀干嘛?”
“剪头发,长了挡眼睛难受。”程殊呼了口气坐起来,“都快扎眼睛里了。”
“那我给你举镜子,你自己剪吧。”
龙芸芸不敢给人剪头发,剪坏了可难办。
程殊“嗯”了声,接过剪刀对着镜子比了比,差不多到眉毛下边一点,喀嚓喀嚓两下剪掉一绺。
边上舒凡趴着转过头,看见他俩的样子忍不住笑,“你俩这是干什么?打算开个理发店啊。”
龙芸芸对上程殊认真的表情,把心里那点荒谬的猜想压了下去,忍不住笑,“他剪得好齐,像用碗倒扣比着剪的一样,我说你要不要修一修,好歹——”
“哎!”
她是转过来坐着的,空间不够大,所以背在桌子边上。
班里平时的午休时间,基本都在补觉,要说话写作业都是小声进行。
要有人进出,那也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大家休息。
桌子突然被猛地撞了下,桌脚跟地板擦出一声刺耳的动静,全部人都看了过来。
龙芸芸本来举着手,桌子这么大动静,她手跟着抖了抖,人随着惯性撞到程殊的桌子。
程殊为了有个支点不手抖,手肘撑在桌上,这一撞,剪刀直接歪了,差点戳到眼睛。
剪刀尖从眉梢擦过去,有点疼。
“不好意思,路太窄了。”杨少威走过去,看了他一眼,“新发型不错啊。”
程殊没理他,看龙芸芸一脸担心,冲他摇了摇头,对着镜子照了照。
刘海剪瘸了一块,跟狗啃的一样。眉尾那儿有一条明显肿起来的线,浸了点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杨少威明显是故意的,但谁都不理他,反而自己憋了一肚子气,坐下的时候弄出不小动静。
刘海剪坏了对程殊来说不算什么,他让龙芸芸别放心上,接过舒凡递来的创可贴时,余光往后扫了眼,杨少威还在打量他们。
程殊趴回桌上,伸手摸了摸眉上的创可贴,心不在焉地点开相册。
他跟梁慎言那张合照就在第一页,最新的一张。
扫过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程殊把脸埋得更深了,脸贴着胳膊蹭了蹭。
怎么办,他感觉到脸在发烫。
第039章 第 39 章
放学的时候, 程殊眉上那道小口子都不怎么能感觉到了,不拿手去碰也感觉不到疼。
反而是中午那一阵脸热,到这会儿变成忽冷忽热的不舒服。
从学校回家的一路上,风吹得他更难受了。
拐进小路后, 干脆下来推着车走, 怕这会儿头昏脑涨的, 不小心骑到沟里去。
一路晕乎乎地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儿声都没有。
程殊朝客厅看了眼,灯黑着说明他爸出门了没在家。
人不舒服, 他也懒得管他爸去哪了,反正不是麻将馆就是谁家打牌去了。
把自行车推到棚子下放好,看了眼梁慎言的房间, 揉了揉头, 拎着书包回了房间。
一进门书包随便扔在椅子上, 径直走到床边,脱掉鞋直接倒下去,外套都没脱。
真倒霉透了。
前一阵周围都是感冒发烧的人,他没什么事,现在大家都好了, 他倒是赶上流感的尾巴了。
想着翻了个身, 仰躺着用被子盖住肚子, 伸手摸了下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手心也烫的缘故,没摸出来发烧了。
吸了吸鼻子, 喘了口气, 心想再躺会儿就去弄吃的,然后吃点药睡觉, 明天早上要还不舒服,就请假吧。
不然就这状态去学校也白搭,什么都听不进去。
再怎么勤奋好学,也学不起来了。
程殊闭上眼,灯光晃着眼睛,大脑里浮起一个巨大的光晕,转来转去,像是万花筒。
好难受,恶心想吐。
程殊翻了个身,脸对着墙,拉高了被子挡住半张脸。
他太少生病了,少到这几年里生病的次数还没有他打架的次数多。
每回生病也只是小感冒,发烧都很少。说起来,别人都在卫生院、诊所里打过针或者吊过水,他还没有过。
以至于每次生病,他都觉得没什么。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程殊没有听到,还躺在那儿,拿脸贴着被子降温。
梁慎言在房间里戴了耳机,声音开得小,程殊一回来他就听到了,只不过正在弄东西,所以没喊他。
等他存完文件,外边静悄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隔壁房间都安静得不太正常,他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程殊回来这十多分钟,安静得不对劲。
轻轻关上门,朝床边走过去,看了眼床上蔫蔫躺着的人,还没开口,就先看到了他眉上的创可贴。
眉头皱了皱,“哪里不舒服?”
程殊听到声音,慢吞吞地扭头看他,“哪都不舒服。”
梁慎言听完笑了下,伸手去摸他额头,笑容收了起来,“烧得有点高,家里温度计在哪?”
程殊这会儿身上发热,嫌被子盖着不舒服,掀开一点儿,反应迟钝地说:“客厅的电视柜吧,药也在那。”
外套还穿着,躺在床上有点难受。
顾不上姿势好不好看,他扭动着把外套脱了,连裤子都一块扒了,感受到点凉快,同时还有一道落在他腿上的视线。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甚至还能在梁慎言面前光着腿晃悠两圈。
但这会儿脑子再糊,也没有糊到忘记他俩现在的关系。
暧昧。
这个词冒了出来,程殊脑子也跟着宕机了。
梁慎言挑了下眉,视线从还露着的腿上挪开,对上他茫然又羞耻的眼神。
程殊动了动嘴唇,想解释,“我……”
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去拿温度计跟药。”梁慎言嘴角挂了点笑意,伸手推了一下他腿,给人塞到被子里,理了理被子,“别烧傻了。”
他的动作太自然,没给程殊反应的机会,人已经出了房间。
程殊躺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晕得更厉害了。
好在家里什么时候都不缺吃的,梁慎言再不会做饭,煤气灶是会用的。随便把昨天的汤热了,往里加米饭,再煮两分钟就跟粥差不多。
粥热好了,回到房间,接过程殊递来的温度计,转了一圈看到玻璃里的水银条,刻度正好在三十八度五。
发高烧了。
梁慎言眉头微微皱起,扶程殊坐起来,“先吃东西,半小时后吃药。”
程殊勉勉强强吃了小半碗,然后又躺回去了。
“我先请个假吧。”
梁慎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床边,低头看手机,不知道看的什么,挺认真。
听到请假,挑了下眉,“猪又跑了?”
程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等他在聊天框敲了几个字,才反应过来,“无聊。”
就说他们房间的隔音不行,全给听完了。
人都烧晕了,哪里还需要编个理由请假,拍了一张温度计的照片,发过去就得了两天病假。
请完假手机放一边,程殊翻了个身,正好对着梁慎言。
也没什么能说的、想的,他现在还发着烧,想不明白的事,这会儿更不明白了。
只是这么看着,莫名地很安心,还很贪恋这种被照顾的感觉。
他以前病的时候,没人这么守着他,程三顺只会买一盒药丢给他,告诉他记得一天吃三回。
什么时候病的,什么时候好的,程三顺都不知道。
梁慎言掀起眼看他,停下玩手机的动作,“看什么?”
程殊不怎么说谎,所以他这会儿也很坦诚,“看你。”
都给人抓个正着了,总不能说在发呆吧。
房间的光是暖调的,落在梁慎言身上,配合着米色的薄毛衣,整个人变得很柔软。
好看得和四周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梁慎言闻言笑起来,探身去摸他额头,目光落在那张碍眼的创可贴上,收回手的时候,手指在上面轻轻碰了下。
“这怎么弄的?”
程殊愣了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眉尾上的伤,下意识地抬手去碰,跟梁慎言的手碰个正着。有点凉。
“自己剪头发弄的。”
他不想让梁慎言知道这伤跟杨少威有关,反正不是很严重。他怕梁慎言知道了,万一又去给他出头怎么办。
一来一去的,没完没了了。
梁慎言盯着他看了几秒,坐直了身体,往后靠去,“不要骗我。”
他跟程殊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说的话是真是假,一眼能看得出来。平时人清醒的时候都瞒不过他,现在更别说了。
程殊心一沉,眼神透着心虚,“就自己弄的,剪歪了,丑得不行。”
“程殊。”
梁慎言语气没变,但只说了两个字,就是他不高兴的状态了。
程殊抿着唇没说话,也不想说了。
他不懂,为什么梁慎言一定要问出个结果,问出来了又怎么样,他都这么难受了,不问他现在难不难受,关心那条没什么事的伤口图什么。
人一旦生病,情绪就脆弱得像是放在高台上的琉璃,一碰就会摔得稀碎。
瞥了眼梁慎言,面无表情地坐着,他拉高被子挡住半张脸,闭上眼,压下心里一阵一阵往上窜的委屈。
为什么不能问问他难不难受啊。
他现在可难受了,还疼。
伤口也疼,脑子也疼,背也疼。
梁慎言不用再问,也猜到了是谁干的,“说话。”
他没想到之前的事没能让对方长记性,在学校里都这么胆大,还敢招惹程殊。
这回是剪刀“不小心”弄了眉毛,下次呢,是胳膊还是腿。
程殊一下拉开被子,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憋的,嘴犟说:“就自己弄的。”
梁慎言捏紧了手机,盯着他,“再说一遍谁弄的。”
“自己弄的!自己弄的!”程殊脾气也上来了,又委屈又难受,“不用你管。”
他的话一落地,椅子就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
梁慎言站了起来,“你是这么想的?”
程殊张了张嘴,眼前视线都是糊的,到底什么都没说,翻了个身背对着梁慎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梁慎言走出房间的声音,门被关上,动静一点不大。
那边进去的动静就更轻了,几乎听不到。
房间里很安静,隔断那边也静悄悄的。
那点儿柔软的氛围,来不及停留太久,全散了。
程殊愣了会儿,烦躁地把自己裹紧被子里。
什么都乱了,都不对了。
话说错了,可说都说了,后悔也收不回来。
一时间,他跟梁慎言之间没有那么清白,也没有那么干脆,那些暧昧都明晃晃地摆了出来。
程殊想,这又算什么?梁慎言到现在都没有一句明确的话,每次都在逼他,让他想。
他怎么想得明白呢?
都没有经验可以参考,连个标准答案都没有,哪能想得明白。
平时他没这么脆弱,换作任何时候都不会这样,可偏偏生病了,还被人照顾了小半天。
都凑一块了。
闭上眼,心里乱哄哄的,全是那一句句不带感情的逼问。
程殊,我喜欢男人。
自己想办法搬到我房里来。
想好了再说。
……
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头黑发乱蓬蓬的,脸色被烧得发红。
程殊想要去拿手机,却瞥见床头放好的药片跟水,水还冒着不明显的热气,药片是掰成了两半。
伸出去的手停住,眨眨眼,自己坐起来吃了药,捧着水杯靠在墙头,不自觉看向那面隔断。
热气熏到了眼睛,程殊频繁地眨着眼,指腹在杯壁上来回轻蹭,反复去想他们认识之后的事。
想得太仔细了,他手都在抖。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开门的动静,程殊一个激灵猛地看向窗户。
这会儿他都分不清身上的热是气的还是烧的,他看见梁慎言从窗户外走过,过了会儿又回了房间。
房门一开一关的动静,落在耳朵里太清楚了。
程殊捧着杯子,专注地想要听见隔壁发出的一点声,可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他低下头,露出的后颈在灯下很脆弱。
好狡猾的人。
凭什么仗着比他大、比他更明白,就能像逗小狗一样把人耍得团团转,再冷眼看着人在原地糊里糊涂地打转。
第040章 第 40 章
外面安安静静的, 连小狗的叫声都没有。
程殊坐在床上,头低得很低,下巴快抵到胸口了,胸膛一下一下剧烈起伏着, 呼吸声越来越大。
小时候生病也这样, 他一个人在家, 吃了药缩在被子里糊里糊涂地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但他现在睡不着,脑子乱哄哄的。
打开手机,翻出才存了没两天的合照。
笑得太傻了, 跟缺心眼一样。
心里嫌弃,到底是没舍得关掉,就呆呆地看照片, 都没留意到门被人推开, 梁慎言带着一身风走进来。
等头上有了一片阴影, 程殊才迟钝地抬起头,一脸茫然望着床边的梁慎言。
眼睛红的,鼻尖跟脸也是红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梁慎言手里端着碗,才煮好的东西还烫, 往旁边放在床头柜, 往程殊手机屏上瞥了眼。
“都脑补什么剧场了?”
程殊听得懂他的话, 抿着嘴不吭声,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
烦人呢, 又故意逗他玩。
“才吃了那么点东西, 不饿吗?”梁慎言知道他心里的别扭和难受,伸出手想摸下他额头, 烧得太厉害的话,还是要去医院。
手才碰到额头,热意透过皮肤传来。
摸着还热,但好在没烧上去。
程殊瞪着的眼睛眨了眨,这会儿贴在额头上的那只手没拿开,凉丝丝的,很舒服。
稍微仰着头,就能对上梁慎言那张脸。
跟走的时候比起来,看不出生过气,显得他刚才那一通心烦意乱的心事像是矫情。
手指动了动,他在梁慎言拿开手的瞬间,来不及思考,完全凭着本能抓住他的胳膊,很用力地留住他。
不想再这样不清不楚地下去了,他要梁慎言明白地告诉他,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你一直都是故意的。”
程殊仰着脸,身上还盖着被子,固执又可怜,“你好狡猾,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不肯明说,等着我自己去猜。”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你之前觉得我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实际上留退路的人是你,你才是那个狡猾又恶劣的成年人。”
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倔强地不肯撒开手,“我是不是说中你的心思了?梁慎言,你总让我想清楚再说,我想得很清楚了。”
发烧中混沌的大脑,突然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他本来就站在悬崖边上,像这栋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在这片田野里,结不出其他果实。
梁慎言任由他抓着自己,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程殊没了那些犹豫,问他,“你说你喜欢男人,可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说,你喜欢我。”
他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配上狗啃一样的刘海,其实不怎么好看,显得很狼狈。
像一只潦草小狗。
可是那双眼睛太亮了,纯粹、干净,一眼可以望到底,看得见那底下藏着的一切。正明明白白地告诉眼前的梁慎言,他的心是什么样。
梁慎言喜欢程殊。
从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大概真就是第一眼。
他已经把这件事想过太多遍,捋得很清楚。其实对他来说,确认感情这件事一点不费劲,不喜欢程殊的话,他怎么会跟一个乡镇校霸较劲,还打台球。
这事传回去,够那帮人笑一年。
心思被戳破了,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那就没意思了。
他都想把人拐到床上去了,装什么呢。
程殊骂的一点没错,他就是狡猾又恶劣的成年人,对着一个才成年的高中生,一肚子的龌龊心思。
胳膊被抓着,梁慎言用另一只手去遮住程殊的眼睛,感觉到睫毛在手心刷过。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声音很低,说话的时候胸腔在微微震动,脸上的表情克制着。
程殊固执地说,像复读机一样,“你喜欢我。”
“不知道的人是你。”
微热的鼻息落在梁慎言的手腕上,他眼神动了动,喉结上下滚了滚,然后扫了一眼床上的被子。
“是,然后呢?”
他还是在问程殊,没有回答。
程殊烦了,一把扯开盖在眼睛上的手,爬起来跪在床边,莽撞地凑到他面前,离得太近,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楚。
“你是个胆小鬼。”
他在激梁慎言,“那天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才是你心底真正想的是不是?你真虚伪,装作大人教育我,让我好好念书,出去看看,其实是想少点负罪感,不然怎么能——”
对着一个高中生有欲/望,心里都在想怎么睡到他。
他的话没说话,就被梁慎言掐住了下巴。
瞪大的眼睛里写着不服气,他梗着脖子,发出呜呜的声音,不肯闭嘴。
梁慎言眸色很深,他在生气,手上的力气没有收着,很快在程殊的下巴、脸颊弄出红色的指印。
“我说过,你胆子太大了。”
梁慎言设想过很多种他和程殊说开的场面,唯独没有现在这样的。
场面失控了,还很彻底,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中,被程殊的莽撞搅得乱七八糟的,偏偏每一下都击中要害。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陌生,他却意外地很有耐心。
微眯起眼,扫着程殊脸上的红色指印,慢慢往上,看到了那双红着的眼睛,梁慎言不得不承认,他的猜测一向都是对的。
这双眼睛,哭起来更漂亮了。
可这一分钟,他不想看到程殊在哭,最好以后都不会。
他望着程殊眼睛,走神了。
程殊睁大眼,发现梁慎言手上力道大得吓人,想要把他骨头捏碎一样,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牙齿很尖,直接在上面留下了一排齿印,口腔里也尝到了血腥味。
揉了揉下巴,抬眼看向梁慎言,四目相对,程殊大脑懵了。
面前的梁慎言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阴云,脸色比上一次在医院还要难看,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点。
梁慎言看他往后退的动作,没去管手上的伤口,嗤了声,“怕了?”
比起刚才的失控,眼前程殊下意识退怯的动作更让他在意。
程殊抿着唇,看出他的心思一样,在梁慎言转身要走开的前一秒,又一次伸手拽住了他。
梁慎言抬眼,还来不及反应,程殊整个人就靠了过来。
“我喜欢你。”
程殊扑上去的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只能凭着本能,“梁慎言,你太无赖了。”
说完他闭上眼,嘴唇贴在了梁慎言的唇上。他不会接吻,只知道这样表明自己的心意。
未来是什么样他想不到,可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很好,特别特别的好。
梁慎言人生第一次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只是习惯地伸手接住了程殊,怕他摔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濒临爆发的一身戾气和不爽,全都没了,眼里、心里、大脑里都被程殊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填满。
程殊亲完人,闭着眼睛头晕目眩,歪过头靠在他肩上,身上软绵绵的,“我好晕。”
梁慎言的大脑重启,偏过头看他,藏在头发下的耳朵红了一片,揪着他衣服的手明明在发抖。
“不穿/裤子想干什么?”
程殊手一抖,差点把梁慎言的毛衣给扯出毛边来。
操,他在干什么?
梁慎言挑了挑眉,放过他红透了的耳朵,手在他腰上轻拍了下,“生病也这么不老实,真是胆大了。”
程殊小声嘀咕,有点嫌弃地瞥他,“要都像你,人类都要移居月球了。”
梁慎言难得语塞,把人从身上扒下来,扶着塞进了被子里,然后揉了揉他的脸,“疼不疼?”
手印这会儿看更明显了,有点吓人。
程殊摇头,抓住他要收回的手。刚才要的地方在虎口,咬得有点深,有两个齿印正往外冒血珠。
脑子是真的烧糊了,又这么大起大落地闹了一出,都没思考,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抬起眼问:“你疼不疼啊?”
梁慎言心口胀得难受,没办法形容,但他承认,这一刻很高兴。
伸手摸了摸程殊的脸,摇头说,“没事。”
那碗煮得有点失败的肉沫粥放在那儿早就凉了,梁慎言瞥了眼,掀开被子躺在了程殊旁边,把人揽在手臂里,又试了下他额头温度。
程殊是真的累了,眼睛都要睁不开,“要你管的,你管着我吧,我不想像他们那样过一辈子。”
梁慎言愣了一下,用拇指蹭了蹭的脸,“不嫌烦了。”
程殊撇嘴,“本来也没嫌。”
脑袋蹭了蹭梁慎言衣服,头发起了静电更乱了,“我只是不想你被黏上,不值得。”
像是那样的人,就是烂在泥里都该绕着走,别被沾上。
他都嫌烂,又怎么会让梁慎言被缠住。
梁慎言偏过头盯着他,捏了捏他耳朵,“可怜的。”
“生病了就可怜嘛。”程殊手指抠着他毛衣的洞,钻进去贴到了热乎的皮肤,把自己给逗笑了,“你这个月生活费还没给,记得给啊。”
梁慎言笑了笑,腰给他抠毛衣抠得痒,“财迷。”
程殊“啊”了声,不接他话。
财迷就财迷吧,不都是进自己人的口袋。
不知道是药效还是累了,程殊慢慢被拖进了梦里,呼吸声越来越平缓,不安分地手指也停了动作。
梁慎言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嘴唇贴上去,还是发着烧的热度,连呼吸都比平时热。
退开时望着程殊,“够傻的。”
话没那么温柔,但眼神是柔软的,“怎么会看不出我喜欢的是你。”
人是矛盾的,得到了答案的瞬间,他突然不希望程殊太快懂事,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自由自在地,慢慢地,来到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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