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31章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林澹吓坏了。
他……他竟然想啃掌门尊上的嘴?!
这……这是物化掌门!
不、不是,这是僭越,跨了一条巨大的鸿沟的僭越!
岂止是僭越,掌门虽然长得好看, 可也实打实是个男人啊, 林澹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些天种地种傻了, 饿久了,把脑子饿坏了,才会有这种突兀的想法。
林澹吓得半天不敢呼吸,鳖得脸都红了, 他甩甩头,想要把这奇怪的念头从脑袋里清空。
再睁开眼,视线又再次不受控制地被那白皙皮肤上的一抹红黏住, 根本挪不开。
真好看……
好浓郁、好香醇的灵气……
有这样的灵气摆在面前, 那一整座仙山的最上等的灵植, 都显得逊色了……
真想吃一口……
又开始了!
林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和脑海中那些龌蹉的想法,只能慌张地垂下头,做一只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
“抬头。”
清冷的声音再次在面前响起,这次距离越发近了。
林澹装死, 没动。
下一刻, 下巴被那冰凉的手指捏住了, 微微抬起来。
冰凉的指腹揉按着他脸颊上发烫的皮肤,触感格外清晰。
那股好闻的凌冽冬雪清香, 萦绕在鼻息之间。
像夏日又热又渴的旅人, 突然被送了一根冰棍到眼前,林澹的身体在叫嚣, 浑身滚烫的真气在奇经八脉乱撞着,热流直往身下涌。
他意识逐渐变得不清明,恨不能直接咬上对方手指。
好了,现在不光是那双唇了,他龌蹉肮脏的心思,都蔓延到对方那双白嫩的手上去了,再往后,是不是就要……
林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面前那一截细瘦的脖颈上瞟过去。
对方应当是刚起床不久,纤薄的白色衣衫的前襟,微微敞开着,露出白皙的皮肤,精致小巧的喉头,线条利落纤瘦的肩颈,一对突出的漂亮锁骨,还有……
要了老命了!
林澹,你在看什么啊!
赶紧打住!
林澹觉得自己身体里一黑一白两个灵魂在打架,打得不可开交,打得他头脑发胀。
他心里一团乱,只能用力闭上眼,试着在黑暗中摒除杂念。
对面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睁眼。”
毕竟是来自北斗大陆最顶级大佬的命令,林澹一个底层小喽啰,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
他眼睛眯缝着,眼皮只微微睁开了很小的一条线。
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他的视线,模模糊糊地,他好像看到对面撩开层层纱幔,探身出来,朝他逼近。
林澹怕了。
刚才,对面修士以绡纱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红润的唇,都快要勾得林澹不做人了,这要是整张脸贴过来,林澹可能要禽兽不如了!
林澹刚睁开一条缝的双眼,吓得又重新紧紧闭上。
“你怕什么?”
那声音再响起时,已经几乎贴在林澹脸颊边上,说话间喷出的气息,拍打在林澹耳廓上,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他皮肤上爬,从耳朵尖,一直痒到他心底去。
林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在最后一丝理智还在的时候,拼尽全部克制力,扭着脖子,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慌慌张张转身,往那玉石台边上跑。
他抱起之前放在台边的托盘,啪嗒一声,搁在榻边的矮几上,然后将头埋在胸口,径直往门口跑,
“尊、尊上,灵植送到了,小的先走——”
“——站住。”
林澹脚还没迈下那床榻边的石台,背后那道声音响起,凌冽中,透着深深的愠怒。
“本座何时许你离开了?”
林澹迈到一半的脚,僵住,不敢继续往前了,可也不敢回头,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台阶边上。
“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本座讲的?”
“啊,我……”
林澹恭恭敬敬地将脚收回来,侧着身,仍旧垂着头,“我”了半天,却讲不出下文来。
靳言等了一阵,耐心告罄,催促他:
“心里想什么,都尽管讲出来便是,怕什么,如此扭捏?”
林澹闻言,内心挣扎一番,最后说:“有、有一句……”
靳言:“讲。”
“尊上,您……看到我的猫了吗?”
靳言:……
对面床榻上,沉默了。
林澹心里又开始打鼓。
果然,还是不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吧?他是不是又惹掌门生气了?
就在林澹内心忐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靳掌门终于开口:
“你的……猫?”
对方的重音并不在“猫”上,而是刻意把“你的”两个字,咬得很重。
听起来,这宫殿里有猫这件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林澹说那是他自己的猫。
林澹恍然明白过来,“啊”一声,慌忙改口,
“也不是,或许,也不能完全算是我的……”
他话说到一半,对面直接冷冷打断他:
“没有,从未见过。”
怎么从未见过呢,之前猫咪明明是林澹亲眼看着跑进这宫殿里,跳上掌门的床榻的。
可是这种质问的话,林澹自然是没办法讲出口的。
既然掌门尊上不想回答,那就是不想聊猫的问题了,可是不聊猫,林澹好像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他有些局促,床榻边上又不断有让他上瘾的醇厚灵气直往他鼻腔里钻,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一方面心中忐忑,一方面还要花费很大力气屏住呼吸,压制内心深处的欲|望,因而只是恭敬地立在那石台边上,已经耗费很大精力了,实在没办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再与掌门聊天。
实际上,就算林澹有精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跟堂堂寒玉门掌门这种最顶级的大佬聊什么。
他嘴笨,哪怕是跟张远或者吴超那样地位背景接近的修士相处的时候,他也从来都不是制造话题的那个。
现在突然拉他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孤月真君硬聊,他实在不知道能聊什么。
总不能……聊那“再续前缘”的事?
他们根本没有前缘,能从哪里聊起来?
林澹在台边思绪乱飞的时候,床榻上,靳言将对方每一处细微的神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靳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笨蛋修士,如今面对他的时候,分明是拘谨得厉害,惧怕得厉害。
——再续前缘的话,分明是这笨蛋自己讲出口的,可避之如蛇蝎的,也是这笨蛋。
——本座又不是那吸食人|精|血的邪魔妖怪,何至于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本座分明已经十分克制了,怕误伤了这笨蛋,哪怕刚才看到他抬脚要走的时候,气得厉害,仍旧克制住了,未曾释放出一丝一毫的杀意和威压来,就是怕误伤了他。
——可他倒好,和本座讲两句话,吓得半边身子都恨不能伸到那石台下面去。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心虚什么?
靳言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归结为对方是头一次,还不习惯。
——罢了,罢了。
——总要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的。
——本座不急。
——反正这笨蛋就在本座脚下的那小破菜园子里,也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靳言重新倚靠回床榻上,懒懒道:
“你先回去吧。”
……嗯?
林澹懵懵地抬头,看向床榻方向。
这就放他离开了?他刚还在纠结,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该怎么煎熬呢,结果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过关了?
不过困惑归困惑,林澹可不敢多做逗留,嘴上慌忙应着“是”,脚下已经一溜小跑离开了那床榻所在的玉石台。
一定要赶在掌门尊上改主意之前,尽快撤出去!
林澹这样想着,一个百米冲刺,往殿门口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胸口快要压上“终点线”的时候——
“——等等!”
床榻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澹一张脸皱得像颗雁子酸梅。
这么快就反悔了吗?前后也就十秒钟时间,他都还没来得及跑到殿门口去。
“……尊上?”
“你头上的那寒玉发钗,注入灵力,便可向寒玉宫发送消息,收到消息,古茗会派人去接你。”
林澹有点懵,“啊?”
靳言再次被对方笨到,勉为其难向对方多解释了一句:
“日后想来见本座,随时过来便是,不必提前请示。
“更不用自己憋在心里,独自想念。”
嗯?
林澹抬起手,捏了捏发髻上插着的那冰凉的玉钗,这才想起来,对方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他,他连一句谢都没有讲,就急吼吼地要跑,实在很失礼了。
想到这里,林澹恭敬地稽首,诚心地向掌门道谢。
行礼到一半,忽而又想到另一茬,“对了,尊上,我……带了些东西过来,想……送给尊上。”
林澹说着,伸手往自己乾坤袋里摸索过去。
靳言倚在塌上,闻言微微一怔,紧紧地盯住大殿另一侧的修士。
就见那修士掏了许久,最后……抱出来一大袋杂草?!
那杂草嫩绿的叶片朝外伸展着,上面挂满了水珠,根上还挂着泥土,只拿一张黄纸随意地卷起来,一看就是刚刚从菜地里摘起来的。
拿出来的时候,根上甚至还抖落了不少棕黑色的泥土,掉落在纯白色的宫殿地板上,看起来格外醒目。
这寒玉宫里,从未出现过这么低级,而且未经处理的原始灵植,靳言看着那地上掉落的泥土,一时有些愣神。
林澹把那一捧杂草掏出来,抱在怀里,兴匆匆地穿过大殿,又回到掌门床榻前的石阶边上,仰着头,举起草,送出去,
“尊上,这是我地里新种的茅草,甜,水多,好吃,尊上,您拿去尝尝呗?”
林澹咧开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这时候又将先前对靳掌门的那些忌惮,抛在脑后了。
献上去的,是自己靠双手,一粒种子一粒种子地,细心种出来的杂菜,而且还挑的是他地里长势最好,最水灵最鲜活的那几株。
林澹心里高兴,脸上的笑意像冬日里的暖阳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这波光往外蔓延出去,落进靳言的眼底,将他那原本似寒潭一般无波无澜的眼眸,都染上一层暖色,带起层层涟漪。
靳言唇角缓缓勾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
古茗原本规规矩矩地守在殿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忽而看到林小犬欢快地离开的背影,意识到掌门的召见结束了,立即走进殿内,想要问问掌门可有什么吩咐。
刚走进去,迎面扑过来一股突兀的泥土的味道,古茗一愣,紧接着就看到摆在掌门床榻边的石台上,拿粗糙的黄纸包起来的,根上还粘满泥土的那一大捧新鲜的杂草。
这……
见过向他们掌门尊上献上臻品灵植的,也有给掌门送鲜花果品示好的,还有淘一些天山或是东海的奇珍异宝,博掌门一笑的……
可是,往寒玉宫里送杂草……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古茗的目光从那摆在台边的杂草的根茎,一路往外看过去,就见那根上掉落的泥土,稀稀拉拉地,在洁净到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面上,洒出一条长长的印子,一直延伸到殿门口去。
古茗看得背后冷汗都冒出来。
他们掌门是有很严重的洁癖的。
往常不要说这低级的杂草了,哪怕只是一丝驳杂的灵气混在那贡品里,被送入宫中来,都能引得掌门发脾气,将那送贡品的托盘童子责备一通的。
此刻这杂草,就这么拖泥带水地,公然被摆放在掌门榻边了。
壮壮这个修士,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这样挑战掌门的底线,真不怕掌门责罚吗?
想到这里,古茗慌忙赶至床榻边,“尊上,属下这就将这杂草清理干净!”
说着,抬手就要去捡那一大捧杂草,然而手指尚未触到草叶,杂草忽而腾空而起,飞至床榻边,悬在掌门面前。
掌门微微歪着头,看向那悬浮在空中的杂草,陷入沉思,仿佛在研究什么极难理解的阵法机关似的。
“尊上,是属下失职,让这脏污混入了寒玉宫殿内,属下这就——”
“——去将本座那琉璃净瓶取来。”
靳言这时开口,打断古茗的话。
……琉璃净瓶?
掌门有那么多琉璃净瓶,说的是哪一支?
古茗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很快道:“是那净化灵气、吸纳脏污的紫烟熏香宝瓶吧?
“属下这就去取——”
“——不是。”
靳掌门的眉心蹙起,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
“是那盛放天山宝莲的净瓶。
“将那宝莲丢了,取那净瓶过来。”
古茗一惊:“啊?”
第032章 第32章
这……
那天山宝莲, 可是臻品甲等灵植,而且只在那天山山脊上灵气最充沛的冰棱泉上生长,三千年发芽,五千年开花, 现在整个北斗大陆, 总共只有两朵。
那宝莲精贵, 离开了冰棱泉极难成活,因而掌门命人将自己那支最适合滋养灵植的琉璃宝瓶取出来,用来盛放那天山宝莲。
如今……如今掌门尊上,竟然要将那宝莲丢了?
古茗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
掌门能随口讲出将宝莲丢掉这种话, 他这个做侍卫的,肯定是不敢果真把那宝贝灵植直接扔掉的。
古茗从头顶的木钗上摘下一支拇指大的小葫芦。
那葫芦是他的储物法器,从那葫芦里, 古茗取出一只长颈木瓶来, 送到掌门床榻边,
“尊上,那雪莲精贵,又在那宝瓶里盛放了百余年,乍然被取出来,恐怕极难成活。
“依属下拙见, 尊上可以先暂时用这长颈木瓶, 这里头有属下的木系灵力, 可以保存灵植三日的鲜活。
“属下尽快去仓库里寻找合适的法器盛放那雪莲,将那宝瓶替换下来, 再交给尊上, 尊上觉得可好?”
对面安排得妥当,靳言欣然应允了, 手指轻抬,将那一株杂草连根带土地,一起放进面前的长颈木瓶里。
这……掌门取那宝瓶,竟然真的是要放这杂草?
古茗满脸震惊。
就见掌门虚托着那一瓶杂草,视线在房间里逡巡,显然是在物色合适的摆放杂草的地方,可这偏殿内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可以放花瓶的地方,掌门寻了一圈,眉心便蹙起来。
古茗见状,慌张地赶上前去,
“尊上,给属下吧,属下带出去——”
“——不必了,就放在这里便是。”
靳言话音未落,那一瓶杂草已然飘落至他床榻边。
这……一捧杂草,如何能就这么摆在尊上的榻边?
古茗盯着那枝叶招展的杂草,欲言又止
另一侧,林澹从寒玉宫离开,回到自己的小菜园子,马不停蹄地冲去屋里,赶紧把那一身束手束脚的华贵长衫换下来,整齐地叠好,摆进墙边的柜子里去。
换回自己下地干活的那一套粗布麻衣,林澹抬手,将头上黑色的玉钗从发髻上摘下来。
手指捏着那冰凉的钗头,指腹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林澹的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现出之前在寒玉宫里的那些画面——
那一截又细又白的手臂、那一双红润的薄唇、冰凉的指腹擦过他下颌皮肤时的触感……
嘶……
打住!
林澹用力甩了甩头,慌忙将那钗子塞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害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扛起锄头,重新下地,趁着天黑之前,把最新的一茬“白茅草”收了。
待到将根茎都处理干净,堆放在后院,林澹重新在田埂边铺上凉席,躺在上头,看着头顶那云雾缭绕之间的冷白色宫殿,脑海中,又开始出现那些旖旎画面……
“啊……”
他有些苦闷地嚎了一嗓子,抬起胳膊,拿手肘挡住眼睛。
“怎么,有心事?”
吴超刚从阳灵花园边上喝完酒回来,还没迈进他们这小菜园子的门,老远就听到小老弟的声音,顺势拐到那田埂边上,挨着对方躺下来。
林澹将手臂又放下来,扭头看向吴超,问:
“老哥,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吴超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林澹坐起身来,想了想,问:
“咱们这仙山上,有没有一个……长得像仙子似的,白衣长发的修士?”
“……仙子?”
吴超眉头皱得很紧,认真了思考了许久,“白衣长发的修士倒是见过不少,可是……长得像仙子似的?你是说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让人一见难忘的那种气质?”
林澹用力点头,“对对对。”
吴超却摇头,“没有,从来没见过,要真有这号的人物,肯定早在咱们这一片传开了,可是你听谁提起过吗?”
林澹两条腿曲起来,坐在凉席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手中捏着一片白色的细纱摩挲着,那细纱中间,还挂着几根银白的猫毛,
“那……咱们这仙山上,有没有修士,修习那种,可以化形成白猫的功法的?”
“化形成白猫?”
吴超觉得林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见多了妖兽修炼努力化形成人的,人类修士专门修炼化形成猫的功法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林澹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问了。
吴超这时却凑到林澹边上去,拿下巴指了指林澹手中的那白纱,
“怎么了,这是那仙子留下的?你俩……有一段缘?”
吴超讲话的时候一边嘴角抬得很高,满身的酒气,直往林澹身上喷。
林澹自己倒没有很在乎这酒臭味,但是怕脏了手中的白纱,慌张地将东西往乾坤袋里塞。
吴超见状,只当他是宝贝自己的“定情信物”,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摆摆手,
“不想说就不说呗,你继续单相思吧,老哥我回去睡觉了。”
林澹独自躺在田埂边,脑袋里又是思绪万千。
唉。
还是不能太闲,明天开始,多种两茬“白茅草”吧,虽说松土的过程是累一些。但总好过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澹爬起来,正要下地松土,走到菜园子边上,抬头往隔壁阳灵花园瞥了一眼,然后心头一沉。
“糟了!”
他的杂草,越界了!
阳灵花园和林澹所在的这小菜园子之间,是有一张无形的结界隔离开的。
但这个结界只是用来阻隔修士的行动的,并不负责阻隔地上长的灵植。
以前整座仙山上都没几根杂草,修士们也不太担心杂草滋生的问题,可如今林澹的小菜园子里种满了“白茅草”,它们像那入侵物种似的,野蛮生长,没几天,根部就直接向下突破了那张隔离结界,开始侵占旁边阳灵花园的地盘。
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林澹丢下锄头,慌慌张张冲去阳灵花园门口,朝着里头的园艺师用力挥手。
和林澹的小菜园毗邻的三块地,分别由三个很年轻的园艺师负责。
看到林澹挥手,三人立即从门口迎出来,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
林澹急切地指着他们那三片地和自己菜园子接壤的地方,一边连连鞠躬道歉,一边解释:
“我的杂菜,越界了,长到你们园子里去了,给几位前辈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几位前辈,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帮你们把那杂草除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眼色,接着会心一笑,同时将入口让开,爽快地放林澹进去。
林澹扛着工具,径直往那两个园子的交界处冲过去,一刻不敢耽搁,抡起锄头就开始除草。
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其中一个园艺师在身后喊:
“小犬道友,咱们这园子里的土,都是神土,仔细些,别挖深了,伤了灵脉。”
林澹抡锄头的手一顿,下意识道:“前辈,这茅草的根扎得深,不往深了挖,恐怕除不干净,只要这草根还埋在土里,要不了两天,您这园子里,恐怕很快又要长满杂草了。”
听到林澹的话,背后的三个修士同时轻笑起来。
林澹没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懵懵地转过头,就见那三个园艺师笑得意味深长地,冲着他眨眨眼,
“根扎得深,除不干净,也没关系,下次再长了,小犬道友再进来咱们这里,多帮我们除除草,便是了。”
听到对面的话,林澹这时突然回过味来——
这几个园艺师,是故意由着他的甜甜根越界的。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借林澹一些土地,给他种杂草?
为什么?
林澹看着三人,满脸的困惑。
三个修士看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笑容变得更深了,旁敲侧击地说:
“小犬道友,你每天托吴超送我们的那些固灵丹,我们很是受用,可几次三番想约你出来喝酒,你又不愿意。
“既如此,从今往后,你来我们这里,帮我们多松松土,除除草,可好?”
林澹回过神,第一时间觉得这恐怕不合规矩,可转念一想,他确实是缺土地缺得厉害,这花园里的地又大多空闲着,要真的能借给他种杂草,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正犹豫着,那三人已经不由分说帮他做了决定:
“你不讲话,我们便当你默认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每天日出日落两个时段,你定期过来帮我们除草。”
说罢,也不待林澹再说什么,三人转身忙自己的花田里的活计去了
另一侧,阳灵仙阁顶层,关沧海听了裴宸的一番话,从凳子上跳起来,长刀“咚”一下砸在桌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夺少级?!”
裴宸颤巍巍重复一遍:“……是天级至阳道体。”
“千真万确?”
“不敢骗师伯。”
说到一半,忽而想起来什么,裴宸又道:“可是,关师伯,这事,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关沧海摆手:“老子知道个屁,老子要早知道,还能把他丢在那破菜园子里,让你们几个小崽子得了便宜去?”
关沧海说着,提起长刀就往外去。
“师伯,去哪?”
关沧海头也不回,“看看传奇!”
千年不遇的传奇体质啊,他可不得再去围观一次。
然而飞身冲到菜园子边上,发现竟然被人抢先了。
凌碣石站在木栅栏门口,正抬手推拒着林澹往他怀里塞的那灵舟,
“小犬兄,这灵舟并非我的飞行法器,这是我受人所托送给你的,你若还给我,我实在不好交差。”
林澹又问这灵舟是谁托他送过来的。
凌碣石不敢把靳掌门的名号供出来,生怕自己说了,对面这耿直的年轻修士真的敢冲去掌门面前退货,只说:
“小犬道友,权当这灵舟是我借给你暂用的,待到你何时学会了御物飞行,不再需要这灵舟了,再还给我不迟。”
林澹意识到自己继续坚持,可能会让对面很难做,他点头应了,又说:“碣石兄,你稍等我一下。”
几分钟之后,林澹抱着满满一大筐的白茅草,回到菜园门口,将筐子塞进凌碣石怀里,
“是我自己地里种的茅草,碣石兄不嫌弃的话,就尝尝看?”
凌碣石将那一整筐茅草举在面前,正有些懵,就听到背后关沧海的声音响起来:
“哎哟,这是小犬种的?我尝尝?”
这可是天级至阳道体种的灵植,他可不得好好品尝品尝!
“沧海兄!”
林澹看到关沧海,笑容变得越发深了,唇角都快要提到耳朵根去,
“还有还有,地里还有好多,我这就给你摘去!”
凌碣石从那小菜园离开之后,飞身去了寒玉宫,向掌门汇报近日各个峰头的相关事宜。
刚踏入那偏殿门槛,远远地就看到被掌门摆在床榻边的那枝叶繁茂的一株杂草。
这、这这……
凌碣石瞬间意识到什么,吓得慌忙将神识探入腰间的储物法器里。
确定那满满一整筐的仙灵白茅草被他妥帖地安置在储物法器最里层,不会有灵气漏出来,他这才长长地松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来之前将那杂草收好了。
然而,凌碣石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背后传来某个二愣子浑厚的笑声。
“哈哈哈哈,掌门,你猜我这草——”
关沧海手中高举着一捧杂草,兴匆匆冲进偏殿,远远地看到尊上床头摆的那杂草,愣了一下,
“哟,怎么撞草了?”
凌碣石转头,恶狠狠地瞪向关沧海,心想自己迟早要被这没脑子的给拖累死。
不,不用迟早,就今天,他们怕是都很难站着从这殿里离开。
果然,关沧海话音刚落,整座偏殿,顷刻间被冰封起来。
极寒的气息和强悍的威压,让左右护法顷刻间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
殿门外,传来古茗的声音:
“尊上,那宝莲已经安置好了,这琉璃宝瓶,可以拿去盛那茅草——”
欻!
古茗正举着宝瓶,往殿内走着,忽而一阵寒风吹过来,瞬间将他手中的宝瓶吹至几千米外。
紧接着,就听到掌门冷到极致的话语:
“从今往后,在这寒玉宫内,本座再不想听到‘草’这个字!”
此时的林澹,正站在菜园子里,左右手臂各环抱了两捧甜甜根,正兴匆匆往外走。
忽而一阵凌冽的寒风,没来由地刮过来,冻得他脚下的地面都要结出冰霜。
林澹脚步一滞,就看到正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寒风中,怒目瞪着他。
第033章 第33章
“咪咪!”
林澹远远地看到那思念许久的白猫的身影, 立即丢下怀里的几大捧杂草,朝着猫奔过来。
跑的时候健步如飞,炮弹似的,冲到白猫跟前了, 林澹又变得克制, 及时地在白猫的正前方刹住脚, 然后蹲下来,咧开嘴,朝对方笑着,
“咪咪, 你终于来看我了?”
白猫眯起眼,愤怒地瞪向林澹。
——哼!
——本座若是再不过来,你还预备送出去多少份杂草?
——你这笨蛋修士, 才来这仙山多长时间, 就变得这样圆滑, 不老实了?
——水性杨花!四处留情!
林澹自然是不知道白猫心里在想什么的,他的猫,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生气,他们分开了这么久, 这才刚见面, 林澹心想自己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又惹猫咪生气了, 所以他只当对方是在其他地方受了什么气之后才来了他这里,没太往心里去。
他抬起手, 想要揉一揉猫咪脖颈处柔软的毛发, 看到自己指间的泥土,又慌忙将手收回去, 将身体往前探出去一些,朝猫咪凑近了,
“咪咪,你等我会,我送个东西就回来找你。”
林澹说罢,转身回到菜地里,抱着那几大捆杂菜往外跑。
他新收了一茬杂菜,捆了几捆,正准备去给隔壁阳灵花园的几个园艺师送去的。
这些天他的甜甜根越界长到对面去,隔壁的园艺师非但没有怪罪他,反倒还趁机借给他花园里的好地段种杂菜,林澹心里头感激,又无以为报,最终决定将新收的杂菜给大家伙一人送一捆过去,尝尝鲜。
林澹这样想着,在田埂边上蹲下来,抬手正要去抱那摆在里的几捆菜,手臂刚伸出去,忽而面前飘过来一团白色,挡在了他的手掌和那几捆菜之间。
白猫的四只脚爪整整齐齐踩在那菜叶上,尤嫌不够,又把屁股坐在菜梗上,尾巴盘起来,一捆菜被压得严严实实。
林澹见状,噗嗤一声笑起来,既然对方都挡在他手掌前面了,他实在没有不撸的道理,也顾不上手指间的泥土了,顺势将手臂伸出去,在猫咪脖子上揉了两把,
“小坏猫。”
又咧嘴笑起来,
“你喜欢,那一捆就留给你。”
说着,林澹手臂绕开白猫,去捡边上另外一捆杂草。
却见猫咪又从原先那一捆杂菜上站起身,不偏不倚地,重新坐在林澹正要捡的另一捆菜上。
林澹笑得无奈,又把手臂往旁边绕,却再一次被白猫拿身体挡住了。
林澹这次明白了,也不再去捡菜了,索性两只手臂都伸出去,一把将白猫拦腰抱起来,举到面前,脸埋进对方脖颈处的绒毛里,用闷闷的声音说:
“咪咪,怎么这么磨人?”
白猫依旧眯缝着眼,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支起两只前爪,撑在林澹脸颊上,不让他埋毛。
林澹忽然意识到什么,怔了怔,问:
“咪咪,你喜欢我的甜甜根,不想让我把菜送给其他人,是吗?”
白猫没说话,只是定定地回望着面前的笨蛋修士,但撑住对方脸颊的爪子软了下来。
林澹感觉到猫咪态度变软,笑容变得更深,
“被我猜中了?”
他忍不住又揉了揉猫咪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你听听自己的话,像话吗!
——谁许你这样污蔑本座!
林澹越看自己的猫,越喜欢,他收回自己之前说咪咪养不家的话。
他的猫虽然不太亲人,但是独占欲很强,说明还是很需要他的。
想到这里,林澹的眉眼都笑弯了,重新将脸埋在对方脖颈处,轻声说,
“你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送了,全都送给你一个人,不是,一只猫,好不好?”
——哼!
——算你这笨蛋修士还识相。
靳言原本是看到左右护法的仙灵白茅草之后,气得狠了,一怒之下放出白猫形态的分|身过来,想要当面质问这笨蛋修士,趁机责骂一番的。
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倒先认错了,认错态度竟然还算不错。
靳言瞬间没有了继续质问和责骂的立场,刚才酝酿了那么久的怒意,也像被扎破的皮球似的,很快泄了气。
可是他刚才那么大阵仗,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怎么能一点表示没有,就这么无功而返。
思索再三,最终,靳掌门做了一个决定——
他抬起手,一巴掌扇在那笨蛋修士脸上。
猫爪抬起,迅疾如闪电,落下,却轻柔似清风。
林澹一个不留意,脸上被软绵绵的猫爪肉垫拍了一下,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咪咪跟他撒娇呢?
林澹高兴坏了,抱起猫,兴匆匆往小竹屋后头跑,
“咪咪,你也想我了,是吗,我也好想你。
“我后院里还囤了好多甜甜根,你想要多少,随便拿,都是你的……”
笨蛋修士又开始在他耳朵边上啰哩啰嗦地讲废话了,靳言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在怀里,一面伸出小舌头,仔细清理着脖颈处刚才被那笨蛋修士弄脏的毛发,一面在心中腹诽:
“哼!这个笨蛋,当着本座的本体的面,胆怯得像只小狗崽子似的,连正眼都不敢瞧本座一眼。
“当着本座的分|身,却能毫无顾忌地讲出想念本座的轻佻话语来。
“莫非,本座的本尊,尚且比不上这只白猫不成!”
靳言越想越觉得气闷,白猫的身体保留了不少猫咪的本性,这愤怒的情绪不自觉便化成“咕噜噜”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林澹听到,轻声笑起来,又揉了揉猫咪耳朵,“咪咪,这么开心?都咕咕叫了?”
白猫抬起爪子,将对方作乱的手按下去,甚至威胁性地亮出锋利的指甲,但屁股后头的一根长长的白尾巴,却不自觉地摇动两下。
同一时间,小菜园子的木栅栏外头,两团白云突兀地悬浮在上空,悄悄地跟着林澹和白猫的脚步,缓缓地绕到竹屋后头去。
关沧海躲在那白云后面,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竹屋边上那一人一猫的背影,惊得眼珠都能要瞪出来,下巴落下去,许久都合不拢。
他紧紧握住身边同僚的手臂,用力到对方的骨节都发出咔咔声,
“老凌,我……我不会是在梦魇中吧?这……这是我能看的画面吗?那……那只白猫,确实是掌门的分|身没错吧?”
凌碣石被对方捏得骨头痛,用力将手臂从对方掌心抽出来,一边揉搓着,一边斜眼睨向旁边缺心眼的同僚,
“你是不是在梦魇中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清醒的。”
关沧海的视线紧紧盯着下方,
“老凌,你看到了吧?”
凌碣石:“看到了,我不瞎。”
“那、那那、那可是咱们掌门尊上啊……就那么被壮壮那样……像拎一只小猫崽子似的,那样给拎走了?”
“严格来说,咱们尊上现在……就是只小猫崽子。”
凌碣石试着做出解释,但这个说法,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因为连他自己的脸色到现在也仍旧是十分苍白的,说话间,甚至又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确定那里不会突然升起一轮太阳。
“咕咚。”
关沧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老凌,你看到了没,咱们掌门,被那样抱走的时候,根本一点反抗都没有啊……
“岂止是没有反抗,”关沧海想到那猫尾巴缓缓摆动的样子,“掌门他,甚至很享受的样子啊……”
“别胡扯。”
凌碣石想让对方赶紧闭嘴,不要再说了,然而关沧海却继续道:
“咱们掌门,这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第034章 第34章
小菜园里, 林澹抱着猫咪,往竹屋后头走,他原本想直接去自己屯粮的“仓库”的,走到一半, 看到旁边他引水的小水池, 脚步又停下来。
“再等我会?”
林澹将白猫轻轻放在地上, 快步跑去那小水池边上,蹲在那里,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手上的泥土。
行动之间,难免撩出来一些清水, 溅到旁边地面上,将周围一圈泥土都洇湿。
白猫坐在远处,看着林澹脚边洇湿的土地, 眉头便越拧越紧。
林澹洗完手, 站起来, 正要回身往去抱猫,看到猫咪盯着他脚边的水渍皱眉的样子,脚步一顿,抬起手,用力甩了甩, 又将掌心放在身侧的粗布上来回蹭了蹭。
白猫见状, 叹气摇头, 抬起一只前爪,指向那笨蛋修士, 无声地念了一道咒。
林澹全身上下立即变得干燥洁净。
是洁净咒, 而且是很精致的一道洁净咒。
林澹笑了两声,上前一步, 重新将白猫抱起来,一边往竹屋后头的空地走,一边问:
“咪咪,你是妖修,还是灵兽?怎么这样厉害,连人类修士的洁净咒都会?”
白猫眯起眼,没理会他的问题。
这样低级的洁净咒都不会……
白猫回想到很久之前,他追去药田寻这笨蛋修士的时候,对方连传音入密也不会用的情形……
那时候这笨蛋修士说自己不会传音入密,靳言还觉得难以理解,不过事后回想起来,这笨蛋只有最底层的练气境,很多靳言觉得易如反掌的咒语术法,以那笨蛋的修为,却是用不了的,这也无可厚非。
可是……
“你如今已是练气境第四层,洁净咒这样的简单日常咒语,早已经够资格使用,为何不学?”
“我……”
林澹忽而有些低落。
以他现在的修为,像洁净咒这样的低级咒语,他确实已经够资格学习了,可是……他能去哪里学习呢?
他没有师父,无门无派,没有家世背景,对于其他修士来说轻而易举可以获取到的信息和资料,对于林澹来说,却根本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接触到。
“学习资料”,尤其是高端的“学习资料”,在任何一个世界,都是很贵的。
在这片大陆,许多没有背景的散修,要么会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四处寻找机缘,要么会在一些比较开放的寺庙、宗门或者书院里借读,做临时的扫洒弟子,以换取“学习资料”。
而林澹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都忙于生计,挣扎在饿死的边缘,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换取“学习资料”。
如此辗转了两年多,现在来到这仙山,他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修为也提升了不少,可学习一些基本术法的机会,却是耽搁了。
不过……
林澹想着想着,心念一动,看向怀里的小猫咪,接着,双眼放光,
“咪咪,你可以教我清洁咒吗?”
白猫愣住,扭头看着林澹,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林澹将白猫重新放回田埂边上,自己蹲在菜地里,让自己的视线与猫咪平齐,很认真地又问一次:
“教教我,可以吗?”
白猫轻轻地叹一口气,被笨蛋那样看着,拒绝的话,他实在是讲不出口,最终只点头,“好。”
林澹高兴得恨不能当场抱住猫亲一口,但到底克制住了,端正地坐在白猫边上,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林澹已经到了练气境第四层,清洁咒这种第二层就可以开始学习的小术法,对他来说,并不难。
白猫先低声口述了一遍咒语,让林澹跟着念两遍,记在心里,又抬起猫爪,开始教林澹如何掐诀。
猫猫毛茸茸的小爪子,不像人类的手指那么灵活。
看着那粗短的小手指努力扭动,比划出一个复杂的手势的样子,林澹笑起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猫咪竖起来的一根软乎乎的指头。
原本正在认真教学的白猫,忽而被捏住手指,动作一顿,愣了片刻,接着转回头,眯起眼,怒目瞪向旁边的修士,
“本座在教你术法,你竟又在走神?!”
啪!
白猫抽回手,爪子用力拍在林澹手臂上。
林澹缩着肩膀,举起手,口中连连认错。
白猫眉头拧得很紧,
“本座刚才讲的,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听了,真的。”
林澹这时摆出十二万分认真的模样,讲刚才学习的咒语和指诀融会贯通,又调动灵力在指尖。
很快,一道清洁咒被他用出来,精准地施放在刚才行走间蹭脏的裤腿上。
看着洁净如新的裤腿,白猫眉眼间的阴霾总算消散不少,
“倒也没有笨到无药可救……”
林澹嘿嘿嘿地笑,“是咪老师教得好。”
“……老师?”
听到这个词,白猫心头一紧。
林澹却没有注意到白猫情绪的变化,趁机追问:
“咪咪,你以后,做我的老师,可以吗?”
听到林澹的话,白猫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从原地跳起来,退后两步,和对面拉开一些距离,肃声说:
“本座,从不收徒。”
林澹将白猫那明显抗拒的神态看在眼里,低低应了声:“哦。”
咪咪……这是嫌他太笨,不愿意教?
白猫见林澹那副失落的样子,重新靠近到他身边去,想要开口安慰两句,又不知从何讲起,正犹豫着,倏忽之间,身体一轻,竟然又被那笨蛋抱了起来。
林澹也就难过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一个正经老师,还不是好好地走过来了,咪咪不愿意教,那就不教嘛,这没什么的,他以后找其他人问问好了,吴超,或者园子里的园艺师,甚至仙山的弟子们,反正总能找到门路的。
这样想着,林澹又像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地抱着猫,往竹屋后头去了。
到了竹屋后头的空地边,林澹将猫咪放在他囤积的那堆成小山的草茎和根须边上,然后自己在猫咪边上盘腿坐下来,咧嘴笑着,
“这边都是我屯的粮食,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保甜!咪咪,你要是喜欢,就拿去随便吃,在上面打滚都行。”
白猫端正地坐在地上,看一眼自己面前的仙灵白茅草小山,又转回头,瞪向林澹。
——本座不是那凡界的蠢猫。
——让本座在你这杂草上打滚?哼!想都不要想!
林澹忽略了白猫瞪他的眼神,依旧笑嘻嘻地,见对面不动,想着应当是不饿了,便索性伸出手臂,双手抄着白猫腋下,把猫抱到自己腿上来。
猫咪身体僵硬着,像根橡皮糖似的被林澹拉得很长,双脚不情不愿地被扯离地面,被抱进怀里之后,两个小脚爪在林澹腿上踩了又踩,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子,端正地坐下了。
虽然很不习惯,但是白猫并没有抗拒林澹这样亲昵的环抱。
林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想到白猫刚才用那清洁咒时的熟练程度,还有有模有样教他的姿势,忍不住又联想到猫咪那扑朔迷离的身份,犹豫片刻,林澹开口问:
“咪咪,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白猫闻言,微微一怔,进而冷笑,用猫咪特有的又细又软的声音,讲出又冷又硬气的话:
“普天之下,从来只有妖魔精怪求本座做他们的主人。
“这整片北斗大陆,有资格与本座平起平坐的修士,以前从未有过,往后也绝不会有。
“你觉得,有何人,胆敢妄称本座的主人?”
白猫的话讲得十分认真,林澹听完,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噗嗤一声,笑起来。
白猫见状,眉眼便又冷起来,
“你笑什么?”
“没笑。”
林澹立即扯着嘴角,努力把笑容压下去,故作严肃地顺着白猫的话,换了一个说法:
“没有谁可以够资格做你的主人,那……你有做谁的主子吗?”
白猫将脑袋扭过来,盯着林澹,满脸的莫名其妙,没明白这笨蛋修士究竟在问什么。
思索片刻,白猫道:
“如果你说的是御兽,本座倒是确实有几只灵宠。”
可林澹这时却摆摆手,“不是御兽,我是说……人。”
白猫越发困惑了,眼睛微微眯起来,
“御……人?”
林澹想了想,如果硬要这么讲的话,
“应该……算是吧?”
白猫闻言,面容忽而变得越发冷,语气也变得十分生硬:
“自然没有!你把本座当成什么了?本座出生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做出御人之事?”
御人之术,无论是魂魄还是肉|体上的,都是邪魔外道,绝非正派应该沾染的东西。
因而白猫十分坚定地,一口否认了。
林澹将对方的语气和态度看在眼里,知道白猫是认真的。
既然如此,那……之前在寒玉宫,他讲出“我的猫”时,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门那质疑的语气,其实是林澹误会了?
想到这里,林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啊,那太好了。”
白猫困惑地看他,
“好?好什么?”
林澹这时微微垂着眼,“嘿嘿”笑了两声,又将掌心放在腿侧搓了搓,看起来十分拘谨的样子,
“就是,嗯,那什么,咪咪,你看……”
对面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白猫向来没什么耐心,见状,不耐烦地催促:
“有什么,直说便是。”
林澹便抬起手,很认真地看向猫咪那双湛蓝的眼瞳,
“咪咪,从今往后,你做我的主子,好吗?”
白猫闻言,先是怔了片刻,接着,意识到对面笨蛋修士在问什么,他惊得瞳孔都缩了缩,
“你……”
头一次,白猫竟然将眼睫垂下来,不敢和对方对视,如果两侧脸颊上没有白色的绒毛遮挡的话,林澹应该可以看到猫咪脸颊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林澹很认真地点头,
“我当然清楚了,”怕猫咪误会自己不诚心,林澹又解释:“我知道这事对你很重要,这对我也很重要的,我是真的想了很久,才问出来的。”
等了一阵,见对面没回应,林澹赧然挠了挠头,
“你要是不乐意,就算——”
“——不是不乐意。”
白猫轻声打断他。
“什么?”
林澹眼睛微微睁圆了一些,盯着白猫的双眼。
白猫不耐烦重复。
这种事情,要答应下来,对于他这种正派修士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可刚才他已经拒绝收这笨蛋做徒弟,现在如果再拒绝对方这个要求……
白猫抬起头,对上那笨蛋修士满怀期待的目光,最终深吸一口气,
“你若是……当真如此想要,本座……也不是不能为你破例。”
第035章 第35章
“那就是同意了?”
他有猫了!
这猫是他的了, 以后再也不怕其他人会抢走了!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说这是“他的猫”了!
林澹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抬起双手,宽大的掌心环住猫咪细瘦的身体,然后跳起来, 抱住猫, 原地转了几圈。
白猫有点懵, 身体僵硬,任由那笨蛋修士捉住他甩了两圈。
——哼,不过是同意为他破例使那御人之术,何至于就高兴成这样?
白猫在心中腹诽着, 却全然不知,自己那一双原本滚圆的眼睛,不知何时, 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
“御……御人之术?”
寒玉宫偏殿内, 关沧海和凌碣石并肩立在掌门的床榻边上, 听到装门的问话,同时露出惊异神色。
他们俩刚才正躲在两朵小棉花云后头偷看那一人一猫的好戏呢,忽而掌门的一道召令下来,吓得他俩慌张地收了小云朵,飞速赶回寒玉宫。
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宗门大事, 结果掌门劈头问了一句:
“本座有一个朋友, 他想学习御人之术, 你二人,可有什么门道, 可以习得此术?”
这……
关沧海下巴都快要掉到胸口了, 瞪圆了一双眼珠子,隔着厚厚的纱幔, 意味深长地看向掌门。
凌碣石努力掩饰内心的激荡情绪,故作镇定地回:
“掌门,这御……咳……御人之术,乃是魔域的……旁门之术,我们寒玉门修士,恐怕极少有接触过这类术法的,想要了解其中门道,一时半会,恐怕……”
凌碣石吞吞吐吐讲着为难的话,站在旁边的关沧海终于回过神来,收起下巴,扯着嗓门道:
“掌门,谁要御谁啊?玩得这么变态?!”
话音落下,凌碣石转头看向关沧海,惊得目眦欲裂——
自己这个二愣子同僚,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北斗大陆最大的奇迹了。
这种话,他自己在心里都不敢往深了想,老关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敢直接当着掌门的面问出来?!
想到这里,凌碣石浑身僵硬,缓缓地转回头,战战兢兢地看向床榻方向。
他已经调动了周身的灵力,护住心脉,只等着掌门尊上又像之前每次发怒时那样,将无尽威压和极寒之气释放出来。
然而,等了许久,床榻上的那位真君,居然丝毫没有要释放威压的意思。
沉默片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种事,被对方主动提出,果然……有些不合常理?”
嗯?
就这?
掌门居然没有动怒?
怎么听掌门那语气,竟然真的是很认真地在虚心求教?甚至……凌碣石好像,还在里面听出了一丝丝的……羞赧?
……羞赧?
他没听错吧?
所以,掌门这个朋友,是不是……
这种问题,凌碣石就是心里再怎么好奇,哪怕憋死,也无论如何都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好在他并没有憋太久,他边上的二愣子,早就憋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掌门,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关沧海话音未落,脚下的玉石台顷刻间结满冰霜。
眼看着掌门就要动怒,关沧海却没有停下话头,继续道:
“你要御的……不会是壮壮吧?!”
欻!
一道阴冷的杀意从床榻边射|过|来,裹挟着无尽威压,让左右护法顷刻间便双膝发软,扑通跪下来。
好了。
这下完了。
果真动怒了。
凌碣石心里叫苦不迭。
他每天能被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同僚坑十次不止。
可是,关沧海和孤月真君乃是同门师兄弟,早在孤月真君成为寒玉门掌门之前,两人就交情匪浅,甚至,五百年前,孤月真君拜入寒玉门当天,还是关沧海做的引路人,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孤月真君是关沧海看着长大的。
世人皆知,靳言虽然性子冷淡,孤僻,但是十分念旧,护短。
关沧海有这样的交情在,就算平时再怎么口无遮拦,掌门对他都会多几分容忍的。
可是凌碣石就不同了。
他是半路入的寒玉门,他做到右护法这个位子时,靳掌门早已经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坐了百年之久了。
他与掌门没有旧交,为人处世,就格外谨小慎微一些。
所以此刻,再次被缺心眼的同僚牵连之后,凌碣石跪在地上,十分心累地给关沧海传音入密:
“从今往后,咱俩分开汇报,你踏入寒玉宫,我就绝不靠近。我踏入寒玉宫,你便躲远些。”
关沧海闻言,满不在乎,同样传音入密:
“干啥?又要跟我划清界限?这次打算分开多久?”
他俩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十年了,凌碣石隔三差五地就说要和他划清界限,这事老生常谈了,关沧海根本没放在心上。
反正每次说要分开,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还是会和好如初。
凌碣石对同僚的态度感到不满,眉头拧着,
“既是要划分界限,何来的期限一说?”
他二人跪在床榻边的玉石台上,并排跪着,眉来眼去地传音入密,床榻上,靳言便撑着手肘,冷着脸看他们。
不需要听他俩传音入密的内容,只是看二人的神情,靳言已经笃定,这必定又是在聊划清界限的事了。
“可分清楚了?”
等了片刻,靳言冷冷开口。
关沧海和凌碣石心头一凛,再不敢继续吵下去了,慌张地叩头,同时道:
“尊上!属下知错!”
靳言这时倏然掀起眼皮,视线望向前方,目光中,充满敌意。
……敌意?
掌门虽然脾气不好,而且动不动拿威压吓他们,但是关沧海和凌碣石很清楚,掌门其实很护短,生气归生气,他从不会拿这样带着敌意的目光看两个直系下属。
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两人迅速收敛神色,神识铺开,很快在寒玉宫正殿门外的玉石长阶上,查探到一名不速之客。
古茗原本正守在殿门外,远远地看到玉石长阶上缓步走少来的那个身影,迎上去,躬身稽首,
“方廉长老。”
古茗能在靳言的贴身侍卫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一向处世圆滑,平常无论是对待身份多么卑微的修士,都是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脸上永远挂着和善的笑容。
而此刻,面对这位方廉长老,头一次,古茗的唇角紧绷,脸色冷沉。
“烦请长老在此稍候片刻,我与掌门通报一声。”
古茗依旧按照礼数接待这位长老,只是讲话的语气十分生硬。
方廉长老摆摆手,“不必通报了,我过来,只是想与孤月真君简单聊两句。”
说罢,便要往殿门内走,刚抬起脚,面前倏忽多出一面树枝虬结形成的墙壁。
方廉长老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旁边修士。
对峙片刻,靳言的声音冷冷传入古茗脑海中:
“让他进来吧。”
古茗应了声是,退后一步,将面前树枝形成的墙壁收回袖内,
“长老,里面请。”
方廉长老穿过长长的甬道,从侧门步入偏殿,远远地便看到石台上的左右护法。
关沧海和凌碣石这时已经不再跪在地上了,腰间长刀紧紧握在掌心,一左一右立在床榻边,目光直勾勾盯着方廉,像一对门神似的。
方廉轻声哼笑,上前一步,朝床榻方向恭敬行一大礼。
靳言抬手:“不必行此虚礼,”又问,“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方廉视线往左右两个护法的方向瞟一眼,有些犹豫。
靳言淡道:“但说无妨。”
方廉便不再顾虑,直言道:“真君,我为您看守的契约石,半个时辰之前,出现异动。”
说罢,他看向靳言的方向,隔着厚厚的纱幔,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对方不搭话,方廉长老只好自顾自将这话题继续下去:
“出现异动的,是收徒契。”
话音落下,床榻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站在边上的两个护法,神情中闪过一丝异样,他们微微侧身,对望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目光,重新变回“门神”模样。
方廉长老见自己的话讲到这一步,依旧像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丝毫回应,只好继续道:
“真君,就在不久之前,是不是动了收徒的心思?”
等了片刻,床榻上冷冷回应一句:
“不曾。”
话题到这里便终结了。
靳掌门说不曾,那便是不曾了。契约石上只是有一丝异动,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毕竟不是真的许下契约。
方廉长老脸上挂着笑,“如此便好。”
他将这空荡荡的大殿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床榻边的那一瓶突兀的杂草上,
“我既然来了,有些话,便不得不与真君再强调一次——
“拜师契、收徒契、义结金兰契、永结同心契、……,任何带有同盟性质的契约,不论级别高低,真君,都断然碰不得。
“还望,真君铭记在心。”
床榻上,靳言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嗯。”
方廉长老不再多言,朝着床榻方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对方刚踏出殿门,关沧海便冷哼一声,骂道:
“三教盟的一条狗,神气个屁!”
凌碣石这时想到另一层,转身看向床榻方向,
“掌门,那御人之术,恐怕也带有同盟性质的契约……”
这事不用凌碣石提醒,靳言也已经没了继续探究的性质,他有些疲累地遣散了两人,独自坐在床榻上,隔着纱幔,盯着那一棵突兀的绿油油的小杂草,看了许久。
不久前,那个笨蛋蹲在他面前,满怀希冀地求他教自己,说让他做自己师父的时候,那目光中殷切的期盼,靳言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笨蛋眼底的光亮,让靳言一时动了心,险些便果真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那契约石,便是在那时出现了异动。
靳言缓缓摇头,讲这些思绪从脑海中清空,喊了古茗进来,
“取那琉璃宝瓶来,把这长颈木瓶换了吧。”
古茗应了声,转身正要往侧门走,靳言这时又将他叫住,
“我们宗门,弟子堂的藏书阁里,可有专门给最底层的练气境修士用的功法秘籍?”
“有是有,只是……”
古茗垂着眼,欲言又止。
靳言眉心微蹙,“有什么,直说便是。”
“只是,尊上,弟子堂的秘籍,如果经由尊上您的手,交给……那名练气境修士的话,恐怕,您与那修士之间……便有了师徒的名分……”
靳言微微一怔,进而冷笑,“又是那师徒契?”
知道掌门的无奈,古茗也替掌门抱不平,愤愤道:
“说来可笑,一本最低级的功法秘籍,咱们宗门哪怕是将其公诸于众,让凡界人人都习得,也不算什么。
“可如今倒好,尊上您想要单单将那功法交给一个低阶修士,却反而难如登天了。
“这三教盟定的规矩,想来,也实在太可笑了些。”
这边,古茗愤愤然抱怨着,可听到对方的话,靳言的眉心却忽而舒展开了。
他心思一动,好看的眉头微微向上挑起,
“若是将那功法直接公之于众,便是合规矩的了?”
听到掌门的问题,古茗一时有点懵,但还是如实点头,
“是,按照三教盟的规矩,若是直接公之于众,非但是合规矩的,而且,还算是掌门您的功德一件。”
靳言的唇角微微勾起,“好。”
一个天朗气清的夜晚。
林澹在竹屋后头屯粮的“仓库”边上,收拾完最后一茬杂菜,刚把工具都放进乾坤袋里,抬脚正要往屋里走,忽而乾坤袋内传来一阵振动。
是那块寒玉门的告书石。
林澹将那玉石拿出来,就看到最上面弹出一条寒玉门刚刚对外发布的告示。
看清告示内容,林澹高兴坏了。
寒玉门对外公布了一批自己弟子堂藏书阁里的,专门针对初阶修士的功法秘籍。
虽然都是些最低级的,大多数修士根本看不上的小法术,可是,对林澹来说,却正正好都是他最想学的,日常用得上的实用的术法。
有清洁咒,有简单的御物小咒语,还有林澹一直想学的传音入密……
林澹没再往下翻了,直接点进[传音入密]那一栏,发现进去之后,里面竟然有一个单独的留言栏,类似他们以前世界的那种很古早时期的聊天室似的。
传音入密这种术法,在北斗大陆,和清洁咒一样,是低级术法,能有资格拿到寒玉门的告书石的修士,基本上都会的。
因而林澹点进的这个“聊天室”,此时空空荡荡的,只有林澹一个人在线。
右上角,显示令牌名号的位置,只有林澹的临时名号[九五二七],处于点亮状态。
林澹觉得这样挺好,自己一个人独占这整个功法的“聊天室”,像包场一样,无人打扰,他可以安安心心地把传音入密学会了。
林澹兴匆匆爬上床,盘腿坐着,将那告书石放在腿上,注入一丝灵力进去,那石头上的内容便自动投射到他面前的半空中。
林澹照着那上面的指引,一步一步读下去——
第一步,气沉丹田……
第二步,灵力运转于照海穴、廉泉穴、丰隆穴……
第三步,将三穴内灵力同时贯通,融汇至强音穴……
嗯……
林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然后陷入沉默。
这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啊!
林澹穿越之前,身为学渣的那些死去的记忆,开始无情地攻击他。
痛苦的煎熬中,林澹余光一瞥,发现“聊天室”右上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处于点亮状态的令牌。
那令牌名号只有简单一个字——月。
又有修士进入这间“聊天室”了?
第036章 第36章
林澹想了想, 抬手在留言栏输入了一条——
[九五二七:道友,能看到消息么?]
留言发出去,如石沉大海。
那个名号叫[月]的账号,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澹等了一阵, 又打:
[九五二七:道友, 能看到消息的话, 回个 1 ?]
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看来是个有些高冷的道友,进来这“聊天室”,一心只想学会传音入密,完全不打算跟其他人闲聊。
林澹原本还想要求助一下对方, 问问那“学习资料”里面说的,那个贯通三个穴位,然后将灵气融汇至强音穴, 应该怎么做。
不过, 既然对方无心聊天, 那林澹也不好继续打扰了。
他重新回到学习中去,继续第一步——气沉丹田……
一个时辰之后,月亮从窗外爬上来,林澹盘腿坐在藤屉床上,双目依旧紧紧盯住面前的教学步骤, 一动不动, 像是入定了一般, 心中默念:气沉丹田……
又一个时辰过去,月亮高悬至头顶了, 林澹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短短几个运气的步骤, 口中念念有词:气沉丹田……
那架势,好像盯得够久, 那些文字就会动起来,自动飞入他脑袋里,让他学会似的。
那些文字自然不会飞入他脑袋里去的,但是那下面的留言栏,却终于动了!
林澹兴匆匆探头看过去,就见那个名号叫[月]的修士,终于回复了,只有简单一个字——丿。
嗯?
什么意思?
林澹眉头拧起来,一时有些懵,盯着那弯曲的一条竖线,看了一阵,忽而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输入法这种东西的,留言栏的文字都是手写的。
林澹从小学开始,字就写得歪歪扭扭的,刚才他留言,让对方回个 1,那个 1 字被他写得尾巴飞起来。
对面应该是不懂得阿拉伯数字的,便依样画葫芦,打了个汉字的撇字。
想到这里,林澹嘿嘿嘿地傻乐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位高冷的道友,看来是乐意搭理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林澹刚进入这个“聊天室”不久,这位叫[月]的道友就进来了。
没想到,现在林澹都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了,对方竟然就这么一直跟他呆在一间“聊天室”里,到现在还没走。
这传音入密,应该是很简单的小法术,竟然有道友和林澹一样,也觉得很难学?
想到这里,林澹突然生出几分学渣之间的惺惺相惜来,他试着留言——
[九五二七:道友,是不是也觉得这传音入密很难学]
[九五二七:我也觉得,确实是很难,我到现在才学了个开头]
[九五二七:道友如果觉得开头哪里有问题,可以问我]
留言发出去,对面这次很快回过来——
[月:你学至何处了]
对面的字迹,很漂亮,像行云流水一般,是林澹这种学渣看到第一眼,都会惊呼一声“卧槽,好字”的那种。
都说字如其名,林澹盯着那短短六个字看了一阵,仿佛从那隽秀的字体后头,看到了一个如风如玉的翩翩公子,又或者,是个……像那位仙子那样的佳人。
嘶。
打住!
林澹被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思想吓了一跳,慌张甩了甩头。
一定是单身久了,看到几个字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林澹慌张收敛了思绪,如实回过去——
[九五二七:学到灵力运转于三穴中了]
对面秒回三个字:
[月:第二步]
只有三个字,没有标点符号,也看不到对面打字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澹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觉得对方应该是想在后面加上一串充满质疑的“!”和“?”的。
这让林澹瞬间也有一点心虚了。
他一个刚学完前两步的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讲出要教对方的话,可是实际上他能教什么呢?教人家怎么气沉丹田?这在北斗大陆,可是三岁小娃都会的。
林澹赧然笑着,只能老实说:
[九五二七:主要是那个贯通三个穴位,我一直做不到]
[九五二七:我试着像运行小周天那样调动灵力进入那三个穴位,可是没用]
对面很快回消息过来,这次又恢复了原本的漂亮字体:
[月:不可]
[月:贯通穴位,运气方式与运行周天相反]
[月:不拘泥于一点,而放眼于面]
不拘泥于一点,而是放眼于面?
只简单一句话,让林澹立即领悟到了关键点,他试着改换运气方式……
“成了!”
林澹感受着强音穴中那股跃动着的灵力,满脸惊喜。
果然,这种写在纸面上的晦涩难懂的“学习资料”,还是需要有经验的前辈提点,才能事半功倍的。
不过,这位名号叫[月]的道友,能一语点破最大的难点,显然早已经学会传音入密了吧,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聊天室”里呆这么久?
总不会……是为了陪着林澹学习吧?
那必不可能啊。
正想着,留言栏里多出一条消息:
[月:如何了]
关键难点解决了,后面的步骤林澹轻松地走完,神识往周围查探一圈,迅速找到正在附近花园边上喝酒的吴超,朝着对方传音入密:
“吴哥?”
吴超和几个园艺师喝得正嗨,忽而听到脑海中传来林澹的声音,一时也忘了林澹以前不会传音入密这事,迷迷糊糊地摆摆手,也朝他传音入密,回一句:
“马上回去了,等我这一轮喝完的……”
收到吴超的回复,林澹开心坏了,立即在留言栏里回复:
[九五二七:月前辈!我学会了!!我能传音入密了!!!]
[九五二七:月前辈,多亏了您的提点,太感谢了!!!]
等了片刻,对面回了消息过来:
[月:甚好]
只有简单两个字。
看起来,这位月前辈就是冷冷清清的性子。
林澹忽然想,他那样连着打了一排“!”,应该会吵到对面的眼睛吧?
这毕竟只是某张告示里,其中一个板块下面的留言区,不是真的聊天室,林澹这样肆无忌惮地和人闲聊,好像确实不太好。
想到这里,林澹收敛了许多,不再随意发消息了。
他忽然又想,他们进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传音入密,现在学会了,就要走了,那是不是……就遇不到这位月前辈了?
唉。
可惜了,这里只是个留言区,没有添加好友功能,如果能通过搜索令牌名号的方式,把月前辈加为好友,以后方便私聊,没事还能约着一起学习,该有多好啊。
不过,这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吧,他这么笨,连个传音入密都能卡半天学不会,人家前辈凭什么想跟他一起学习呢。
林澹正不着边际地想着,余光往右上角一瞥,就看到那个[月]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果然,月前辈就这么默默离开了。
林澹低落了一阵,很快重新收拾好心情,离开[传音入密]板块,在那告示下面,继续寻找新的适合他这种最底层的修士学习的功法咒术。
想到之前端着托盘上去寒玉宫送灵植的时候,那位掌门尊上让他把东西放下,他被迫一路小跑着穿过那间巨大的宫殿,最后走到对方床榻边去,才将东西放好的情形……
林澹决定,下一步,提升一下他御物的技术。
御物是一个十分博大精深的门类,绝大多数的功法,像是剑术、刀术、御物飞行……这些在初级阶段,都是以御物为基础的。
这功法入门不难,林澹自己现在就懂得一些,像之前在灵矿山搬石头的时候,他就会在掌心和手臂处施展一些简单的御物之术,为自己省些体力。
可是,这一门,易学难精。
哪怕是这片大陆叫得上名号的剑修,恐怕都没有底气敢说自己在御物之术上,已经登峰造极。
想到这里,林澹兴奋地搓搓手,跃跃欲试地将一缕灵力注入[御物]那个板块。
接着,那板块颤动一下,把他的灵力弹出来了,紧接着一一条提示语——
[抱歉,您的灵力未达到本板块最低标准,无法进入]
啊。
这个板块竟然是有准入门槛的。
显然,他这个练气境初期,等级不够。
看来得尽快屯粮,尽快升级,不然连御物这种低级的功法都不能学,以后恐怕永远都没办法摆脱临时工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林澹抬头,透过窗户,看一眼天色。
月亮已经落下去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估摸着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下地干活去了,这么点时间,也没必要睡觉了。
他现在已经是练气境第四层了,一晚上不睡,对身体基本上没有任何影响。
想到这里,林澹索性抬手,又将那“学习资料”往下划拉两下,准备随便找个他够格学习的简单小法术,快速地学会了,然后直接扛着锄头下地去。
找了一圈,林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标题上——
[妙手生花]。
听名字,不知道是干嘛的。
不过林澹猜想,既然名字里带个“花”字,那这功法,应该对他种杂草,有些帮助的吧?
林澹很快盘腿坐好,照着那板块上的教学步骤,一步一步做下来。
这个小法术,比传音入密简单很多,中间没有技术难点,林澹只花了一个小时,就顺利学会了。
他从自己五根手指的指尖,分别逼出五缕温热的的灵力,那灵力成功缠绕在一起,在他掌心形成一朵红色的小花。
像很久很久以前,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发的奖励的小红花似的。
林澹开心得咧嘴笑起来。
他抬起头,想要把学习的喜悦分享出去,然而视线将空荡荡的小竹屋扫视一圈,发现没有人可以分享,唇角又稍稍收敛了一些。
收起视线,余光瞥向面前悬浮的“聊天室”,在右上角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林澹的双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月前辈!
前辈竟然又跟他进了同一个板块?!
要知道,这次寒玉门公布的这套功法秘籍,里面包含的小模块,粗略算起来,有上千个了。
那么多模块摆在那,都能让他们两次都正正好遇上。
这真是莫大的缘分了!
千年不遇,可以当场结为道侣的那种!
寒玉宫,偏殿。
层层纱幔落下,将床榻上的修士遮挡得严严实实。
靳言独自斜倚在床榻边,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石。
那玉石上,浮现出一个叫[妙手生花]的板块,板块的正下方,留言区,“嗞嗞”振动两下,连着弹出了几条消息——
[九五二七:月前辈,好巧,你也来学这个小红花功法了?]
[九五二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是有一些种花种草的天赋的,这个功法我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学会了!]
[九五二七:月前辈,你是刚进来吧?也想学这个小红花功法吗?]
[九五二七:月前辈,你慢慢学,我在这陪着你,你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尽管问我,我教你,包教包会]
[九五二七:(o^^o) ]
靳言看着那些仿佛狗刨出来的似的歪七扭八的字,一条接着一条地跳出来,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这笨蛋,哪来的自信,一个小法术要学半个时辰这么久,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有天赋?
——还有,这笨蛋,难道幼年时,就从来不曾好好练字么?字迹如此难以分辨,应当先去学一下最底下那个[美字]小法术吧?
——字迹难以分辨也就罢了,为何还总是要在字里行间,带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最后那一堆鬼画符,究竟是什么东西?!
——总不会……是魔域的某种邪门歪道的咒术符文吧?
靳言的眉头轻拧,双眼微微眯缝起来,盯着那最后一条消息,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他虽然看不懂那符号的含义,但是却仿佛从那符号里,看到了那笨蛋修士的那张晒得黝黑的俊朗的脸上,浮现出冒着傻气的笑容的模样。
靳言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来,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学着那些符号,轻轻比划着。
嗞。
一不留神,靳言的指尖的灵力送出去,注入到留言栏中
小竹屋里,林澹盘腿坐在藤屉床上,脑袋一热,兴奋地发了一大堆消息出去。
消息发完了,稍微冷静下来,林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开始拿自己那歪歪扭扭的丑字去打扰月前辈了。
那位有些高冷的前辈,未必就想要听他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碎碎念吧?
正想着,“嗞”地一声,留言区振动了一下。
一条消息浮现出来——
[月:^^ ]
第037章 第37章
看清那留言区的消息, 林澹兴奋得恨不能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月前辈回复他了!
而且还回复了一个笑脸!
一定是因为看到他学会了“小红花”功法,所以替他高兴吧!
林澹这人心思单纯,以前在工地上,一起搬过两趟砖, 在他眼里就是兄弟了, 现在在初级功法秘籍里, 他们一起学习了两个小法术,那他们就是朋友了。
不,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第一次,林澹在月前辈的提点下, 学会了传音入密,前辈回复了他一个“甚好”,第二次, 又回复了他一个笑脸。
那, 四舍五入, 林澹觉得,他俩算得上是挚交好友了!
既然是挚友,林澹也就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拘谨了,他把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在留言区问出来——
[九五二七:前辈, 下次还会来看这功法秘籍吗, 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九五二七:咱们可以约个时间, 一起来学习吗 ^^ ]
[九五二七:你下次想先学哪个模块?我可以提前去那边等你 ^^ ]
[九五二七:如果还没定好的话,你来找我也行 ^^ ]
[九五二七:我准备先升级, 等够资格了, 下次就去御物板块,你如果空的话, 咱们可以一起 ^^ ]
然而这一次,林澹兴匆匆地把邀请发出去,对面却再次石沉大海一般,陷入沉寂。
月前辈,又变回了那个高冷的前辈。
眼看着天边已经泛起青白色,太阳快升起来了,林澹要下地干活了。
他等不了了,抬起眼,瞥向右上角,然后愣住。
那里已经看不到那个熟悉的[月]字,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陌生的名号——
[咲]、[破]、[石海]、[万踪灭]、[巴山楚雨]、[皓]、[文]、[书海]、……
一个又一个闪烁着微光的令牌名号,排成长长的一排,将上方的“展示栏”完全挤占满,像路边的霓虹灯牌似的,闪瞎眼。
不知为何,林澹恍惚之间,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在学校里,他背着包找到间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开开心心走进去,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学了一会,他心心念念的学霸前辈也进来了,在第一排靠角落的位子坐下。
两个人相安无事学了一会,林澹蠢蠢欲动,挪着屁股坐到第一排角落、学霸前辈边上的位子去,跟人聊得火热。
聊到一半,学霸前辈不理他了,林澹不明所以,扭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习室最后两排,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捧着瓜子,有的抱着瓜,一个个都抻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第一排角落里,林澹和学霸前辈的方向。
原本私密的聊天环境,就这么一瞬间,变得和菜市场没有区别。
这……
林澹心头一紧。
但很快在心里安慰自己,大家应该都是进来学习功法的,哪有闲工夫围观他跟月前辈的聊天呢,应该是他想多了。
然而,下一刻,留言区里就开始刷屏了——
[咲:哈哈哈哈 ^^]
[咲:御物好啊,耍刀、舞剑、飞行,哪个不要用到御物呢,是要赶紧学起来了 ^^ ]
[咲:不过道友,你这字也太丑了,我撒一把饲料在告书石上,让我养的肥鹤上去爬一圈,写出来的字都比你这好看的多 ^^ ]
[咲:听哥一句劝,你先把那美字小法术学了,要不了一炷香功夫的 ^^ ]
[咲:哦,对了,这个 ^^ 是什么意思,鬼画符似的,丑丑的,还怪可爱 ^^ ]
看着留言区弹出来的一条接一条的消息,林澹唇角有点僵硬。
这位[咲]前辈喋喋不休的程度,和林澹的啰哩啰嗦,真是半斤八两。
林澹简单和对方聊了两句,太阳便升起来了,地里的活不等人,他慌忙和对方道别,手指往上划拉两下,确定自从其他修士挤占了这个板块之后,月前辈就一个字也没再回复过他,林澹很轻地叹息一声,迅速关上告书石,揣进乾坤袋里,掏出农具,下地去了。
太阳落山之前,林澹收完了最后一茬“白茅草”的根茎,堆在竹屋后头的“仓库”。
蹲在那堆成小山的“粮仓”边上,林澹一株一株地数下来——
九千八百八十六株。
他花费了整整十天时间,一茬一茬屯出来的。
“吸溜”一声,林澹舔了舔唇角的口水,深吸一口气,接着气息下沉,顷刻间释放出自己“吞噬万物”的神通。
一通狼吞虎咽之后,林澹捂着圆滚滚的肚皮,扶着墙,回到竹屋里头。
入夜。
“嗷——!”
一声久违的,震彻整座阳灵花园的嚎叫声,再次响起。
“成功了!练气境,第五层!”
林澹盘腿坐在藤屉床上,看着指尖流窜的灵力,双眼放光。
他正式,步入练气境中期了!
他不再是最底层的小菜鸡了,他在倒数第二层了!
林澹兴匆匆掏出告书石,熟练地点进最上面一条,寒玉门弟子堂的功法秘籍里。
现在天还没亮,修士们应该大多数都在打坐修炼,或是休息小憩,应当没有人会在这个点跑来学习什么初阶功法的。
果然,林澹点进[御物]板块,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
他能进来了!
看来这板块的准入门槛,也没有那么高,练气境中期就够了。
他这次升级,实在是很及时了。
虽然……依旧是没有人可以分享升级的喜悦。
正想着,留言区里,不期然弹出一条消息——
[月:升级了?]
林澹的唇角立即被拉起来,往上扬得很高。
[九五二七:前辈!]
[九五二七:你过来了?]
[九五二七:我已经正式进入练气境中期了!]
[月:恭喜]
[咲:^^]
林澹手指在空中滑动着,欻欻欻地在面前留言区里写字——
前辈,你是来和我一起学习御物之术的吗?
一句话写完,刚要把灵力注入留言区发送出去,余光一瞥,林澹的手指顿住。
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澹抬眼,朝右上角看过去,发现在[月]和[九五二七]边上,不知何时,多出来另外两个账号——[咲]和[破]。
林澹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把消息发送出去,留言区已经被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挤占——
[咲:练气境第四层,嚯,很快嘛 ^^]
[咲:御物开始学了没 ^^ ]
[咲:学到哪一级了 ^^]
[咲:可以隔空取物了吗 ^^]
[咲:有没有拿兵器实地演练试试 ^^]
[咲:熟练度有多少 ^^]
[咲:最远施法距离有多大了 ^^]
[咲:上次哥建议你去学的美字,学了吗 ^^]
[咲:字还是这么丑,肯定没学吧 ^^]
林澹:……
好了,这位[咲]前辈,成功通过短短几个灵魂拷问,让 ^^ 这个表情,带上了浓浓的嘲讽意味。
林澹有些招架不住,真在想应该怎么回复对方,留言区又有消息跳出来——
[破:闭嘴]
[咲:谁?让谁闭嘴 ^^]
[破:你觉得呢]
[咲:我?让我闭嘴呢 ^^]
[咲:这是宗门对外公开的留言区,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
[咲:我既然能进来,就能一直留言]
[破:你再不闭嘴,很快就不能留言了]
[咲:是嘛,我怎么不信呢,我这不是好好地在留言呢么 ^^]
留言区刷屏到一般,倏忽传来“咻”的一声,林澹往右上角看去,就见[月]这个账号,离开了这间“聊天室”。
林澹长了长嘴,下意识想留人,想到这是“聊天室”,又闭嘴了。
过了两秒钟。
“咻”,[咲]从右上角消失了。
“咻”,[破]也从右上角消失了。
“咻”、“咻”、“咻”……
接连的几次提示声之后,不知何时混入的另外几个账号也全部被踢出“聊天室”。
紧接着,[月]重新出现在[九五二七]的旁边。
整个留言区陷入了沉寂。
月前辈依旧高冷,一句多的话没有,可是林澹哪有不明白的——
前辈这是有管理员权限吧?
虽然不明白这位前辈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有堂堂寒玉门的“官网论坛”的“管理员权限”,但是林澹乐得如此。
这样,他跟月前辈又可以独享一间“自习室”了。
月前辈依旧很高冷,常常是林澹在留言区发十条消息,前辈只回一条,而且那一条基本上都不会超过五个字的。
但月前辈又好像很关心林澹,也很照顾他。
每天林澹出现在“自习室”没多久,月前辈肯定会马上出现,虽然不讲话,但会默默地、从头到尾陪着林澹。
偶尔提点一两句,话不多,可是总能一语切中问题要害,让林澹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日子如此平静而充实地过去了两个月。
林澹每天白天去菜园子里种“白茅草”,晚上在竹屋里学习基础的功法咒术。
每隔十天升级一次修为,每次升级,在菜园子里嚎完那一嗓子,月前辈一定会准时守在“自习室”里,恭喜他升级成功。
在林澹成功进入练气境大圆满时,他的御物能力,也成功提升了三个等级,隔空取物的施法距离,增长到了百米之外。
这个距离,以后做托盘童子,再往那寒玉宫里给那位掌门尊上送灵植的时候,就可以站在偏殿中央,远远地把东西送到床榻边,而不用靠近那位高高在上的真君大人了。
这样,他就不用再为那些奇奇怪怪的、不受控制的旖旎心思,而苦恼了。
正想着,菜园子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犬道友?”
是古茗。
古茗是靳掌门的贴身侍卫,按照林澹的话说,是个很高级的看大门的,一般传话这种低级工作,是不会让他专程跑一趟的。
看来是那位孤月真君有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专程下达。
林澹不敢怠慢,慌忙迎出去,恭恭敬敬地向对方稽首。
古茗的视线越过林澹肩头,看一眼他背后的菜园子里,那些绿油油的,茁壮成长的“白茅草”,然后,满面笑容地开口:
“小犬道友,是这样,你前段时间,为掌门送了一捧仙灵白茅草,不知,可否再送一捧入宫?”
说起来,今天一早,掌门入定结束,一眼看到自己床榻边的那株仙灵白茅草的叶片边缘变得枯黄,立即冷了脸,召古茗进去。
古茗心中叫苦不迭。他虽然是木灵根没错,可他既不是那专业的园艺师,也不是药修医修丹修,哪里会懂得这杂菜有了黄边应该怎么处理呢。
不过古茗很快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杂草也不值几个钱,现在那阳灵花园跟边上的小菜园子里,遍地都是,如今宫里的这一株枯黄了,那再去换一株不就好了。
因而,古茗得了掌门令,这就快马加鞭地赶下来,问林澹要那一株仙灵白茅草了。
这事,虽说有一点难以启齿,可是,古茗想,就是一株杂草,对面必定是不可能拒绝的。
可是,不曾料到,那看着憨厚老实的年轻修士,闻言,竟然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地说:
“那个……大人,这个,我恐怕……送不了。”
一盏茶之后,古茗一脸懵地回到寒玉宫,两手空空来到掌门的床榻边。
靳言见状,眉头拧起来,
“怎么?”
古茗垂着头,吞吞吐吐,
“尊上,卑职、卑职……”
靳言的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有什么,直言便是。”
古茗只好如实将壮壮的原话转述了:
“他……他不愿意给,说……说自己答应过咪咪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把那杂草,送给任何修士,哪怕是尊上您亲自上门求取那杂草,他也、他也绝不能送的。”
古茗不明白那修士口中的咪咪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是那仙灵白茅草是壮壮自己种的,他不愿意给,古茗一个正派修士,不可能强抢,便只能灰溜溜地回来给掌门回话了。
咔嚓。
话音落下,古茗的脚下传来一声清脆声响。
他垂下头,就看到脚下不知何时,已然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来。
靳言怒不可遏,满身的威压释放出来,震得整座宫殿簌簌落下许多冰雪来。
砰!
他一掌击在床榻上,隔空打碎了宫殿正下方的十多层玉石长阶。
“谁给他的胆子!
“竟然为了一只路边捡的不入流的小野猫,公然拒绝本座?!
“在他眼中,本座尚且比不过那小畜生?!”
第038章 第38章
这……又是“小野猫”, 又是“小畜生”的,古茗哪里还听不出来呢,那壮壮口中的咪咪,恐怕, 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掌门自己幻化出去的那只白猫分|身吧?
想通了这一层, 古茗吓得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立在一旁,噤若寒蝉。
掌门这样不留颜面地自己骂自己,这、这让他怎么搭话?
最终古茗只能勉力调动灵力, 护住心脉,默默地守在床榻边上,许久之后, 等到掌门骂够了, 宫殿周遭的威压逐渐弱下来, 他这才陪着小心上前去,试着劝说:
“尊上,这仙灵白茅草,虽说只是品级较低的杂草,可毕竟也是长在仙山上的, 是要有阳气滋养方能茁壮成长的, 咱们这宫里……一向阴寒, 那杂草难以成活,也实属正常。
“哪怕林小犬真的将那杂草重新送一株过来, 哪怕有这琉璃宝瓶滋养, 可是,这宫里的寒气, 终究还是会让那杂草枯萎的。
“咱们这宫殿阴冷,恐怕只有那原本就喜爱阴寒环境的宝莲能存活得下来的。
“依属下拙见,与其隔三差五地去更换杂草,倒不如……还是换回那天山宝莲吧?”
古茗讲的都是心里话,可是不知是那句话戳到了掌门痛处,话音落下,隔着层层纱幔,古茗都明显感觉到了掌门的落寞和难过。
“尊上……”
古茗一时有些慌,想再劝两句,靳言却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掌门修长的手指轻轻滑动一下,床榻边插着杂草的琉璃宝瓶便“咻”地一声飞入古茗怀中。
古茗见状,满心以为掌门是被他劝好了,想开了,他心里松一口气,双手抱住那宝瓶,转身就往殿门外去,口中说着:
“属下这就去将那天山宝莲换回来,好好地摆在尊上床榻——”
“——不必了。”
靳言这时却冷冷打断他,
“这宫殿阴冷至极,本就不适合放置灵植。
“不适合的事,便是再如何勉强,也终究会枯萎的。”
这……
古茗的身形一僵,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掌门究竟是在说那仙灵白茅草,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正纠结着,床榻上的修士已经重新收敛情绪,淡淡说:“你去吧。”
古茗便抱着一瓶杂草,恭恭敬敬离开了。
按照掌门的意思,那天山宝莲肯定是不用再往偏殿的床榻边搬运了,可是,古茗想到离开偏殿时,掌门的神情,心里便没来由地难过。
是他刚才讲错话了吧?
唉。
本想着劝解两句的,结果弄巧成拙了。
古茗不像左护法关沧海的心那么大。关沧海讲话不过脑子,话说出来,惹恼了掌门,受点皮肉之苦,很快也就抛诸脑后了。
可古茗不同。
因为他的三两句劝解的话,让掌门越发难过了,这便成了古茗的心结。
因而,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古茗便始终在想办法弥补——
想来,掌门应当还是想要一株像那仙灵白茅草那样,充满生机的鲜活的杂草,为宫殿增添几分生趣,而不是那天山宝莲那样,和寒玉宫似的冷冷清清的,摆在床头只会平添凉意的臻品灵植吧?
既然如此,古茗想,壮壮不愿意送那杂草,可仙山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两株和那仙灵白茅草类似的灵植出来的,他寻到了,再让壮壮为掌门送上去,或许,这事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如此合计着,古茗便放出自己的小树枝分|身,每天都埋头在那一整座仙山上寻找着。
这一寻,便是一个月过去
那天古茗来小菜园子里,问林澹要那一株杂草,被林澹拒绝了。
事后,林澹其实也纠结了一阵。
他答应过咪咪,以后再也不给其他修士送“甜甜根”了,那就要说到做到的。
只是……掌门都专门派了贴身侍卫下来找他要杂菜了,他却那样满口拒绝,也确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毕竟,掌门还给他送了那么多好看的衣裳和发冠发钗呢。
林澹后来其实有点想要再找机会,送点别的什么去寒玉宫,找补找补。
可是,一则他根本没机会去寒玉宫,掌门不召见他,他就算手中握着那寒玉钗,也不敢真的就主动往那么大一座宫殿里跑。
再者说,林澹也不知道他能送什么去找补。
他现在吃穿用全是寒玉宫的,唯一属于自己的,能送出去的,就只有那“甜甜根”了。
所以思来想去,林澹最后只能把这份心思压下去了。
而他很快迎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的修为停留在练气境大圆满,陷入瓶颈期了。
林澹之前就知道,从练气境到筑基境,这种跨越一整个大境界的升级,确实会是一道坎儿,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坎儿会这么大。
他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收割了十几茬,积攒出近十万株“甜甜根”的灵气,一次性吞进肚子里去,竟然……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来?!
没有升级,体内的灵力,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的身体,又变成了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了。
可是,他现在“屯粮”的手段和工具,已经都达到极限了,没办法更进一步了——
他们小菜园子里的一亩三分地,早就不够用了,林澹的杂菜越界进入阳灵花园之后,他就和花园里的园艺师们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林澹为他们除草,顺带用自己浓郁的阳气和扎实的种地技术,帮他们打理那些金贵的高品级灵植。
而园艺师们则心照不宣地把自己花园里上好的土地匀一部分出来,给林澹种草。
如此一来,现在阳灵花园大大小小的田地上,每一块空余的土壤都被林澹见缝插针地种满了杂草。
每收割完一茬,立马就会再种上新的幼苗,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
也就是说,林澹的土地资源,饱和了。
而除此之外,他的“屯粮”技术,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能在仙山上生长的灵植,哪怕是“甜甜根”这样的杂草,也都是需要大量的至阳灵气的滋养,才能保持鲜活的。
因而林澹采摘了根茎之后,都是将其归拢到竹屋后头,他们整个小菜园子里至阳灵气最充沛的那块土地上去的。
而且每天收割完,林澹哪怕饿得两眼发黑,也都会尽力从自己指尖逼出一些灵力,铺在那些囤积的根茎上,以最大程度地延长它们的保鲜期。
可是,饶是如此,这些杂草的根茎,保鲜期依旧是有一个极限的——不会超过三十天。
也就是说,林澹如果屯粮超过一个月,那“仓库”里第一批杂草,就会开始腐烂变质,后续哪怕继续往粮仓里堆放杂草,他的库存也不会增加了。
九万八千九百二十九株“甜甜根”,是他现在屯粮的极限了。
可是这个存储量,却根本不够他从练气境升级到筑基境。
那再往后,金丹境呢?元婴境呢?出窍境呢?
修道的路途漫漫,他离大佬们还有很长的距离,可现在才刚遇到第一个坎儿,他就越不过去了?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呆在这仙山上,倒是吃喝不愁,那满地的杂菜虽然帮不了他继续升级,但是保证他吃饱饭,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
难道,以后就安安稳稳在这小菜园子里,做个练气境的临级短工?
难道,就这么认了?
林澹蹲在竹屋后头的空地上,一只手熟练地掐出御物的手诀,隔空采摘着刚从地里收割的“白茅草”的根茎,另一只手中捏着根细长的草茎,送进齿间,咀嚼着。
他眉心拧着,双眼放空看着前方,陷入沉思。
不行。
他不认命。
来都来了,他既然已经踏上修道这条路,又怎么可能甘愿只做一个底层练气境小喽啰,一辈子偏安一隅。
林澹嚼碎了齿间的草茎,忽而仰起头,目光悠远地望向天际。
他想通了。
他要做产业升级
古茗抱着一捧神焱芦苇草,飞身落在那小菜园门外时,远远的,便看到那年轻修士定定立在一片空地上,仰着头,夕阳洒在他肩头、发梢、眼底的模样。
古茗怔住。
夕阳落进那修士的眼底,仿佛星星之火,落入一片平静的原野。
那种目光,古茗从未在其他修士的眼中看到过。
这小火星,最终会熄灭,还是燎原,古茗不知道,但这一刻,古茗可以确定,这个叫壮壮的修士,必定是这整个寒玉门,最特别的存在。
思绪纷飞之际,站在地上的修士感觉到了古茗的靠近,收回视线,笑着迎到菜园门口来,
“古大人,有什么吩咐?”
古茗将手中的神焱芦苇草送出去,讲明来意。
既然是给掌门尊上送灵植,林澹这个托盘童子自然不能推辞,他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去小竹屋里,把一套深青色的精致长袍扒拉出来,又把之前掌门送他的那支黑色的玉钗戴上,这才走出门来。
这次的准备时间,比之前送灵植的时候,快太多了。
古茗一面领着林澹往头顶那座宫殿去,一面笑着恭喜林澹的修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有如此长足的进步。
林澹赧然垂着头,嘿嘿嘿地笑。
想到之前听说壮壮升级之后,掌门难掩欣喜的模样,古茗想,这次壮壮过来,掌门看到他直接步入练气境大圆满了,应当会更开心吧?
想到这里,古茗笑着嘱咐林澹:
“待会我先去向掌门禀报一声,你随后便尽快跟进去,务必把灵植亲手送给掌门。”
林澹讷讷地点头应着,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临到了偏殿的门外,阵阵寒风吹拂过来,刮得脸颊生疼,两人才停止了聊天。
古茗的笑容收敛了,仰起头,看向悬浮在宫殿正上空的一片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呈圆形,笼罩在寒玉宫上方,像冬季结冰的湖面,又有点像一座祭坛。
今日,竟然是……
古茗的心头一紧。
他这段时间整天都在那仙山上寻找仙灵白茅草的替代品了,过得没日没夜,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这实在该死。
古茗满心自责,穿过偏殿,走到空荡荡的床榻边,步入一道传送门,紧接着,人便站在了那悬浮于半空中的“祭坛”边上。
整个圆形“祭坛”都被一张巨大的结界笼罩住,结界的周围,每隔百米,便有一名侍卫恭敬立着,负责看守结界。
感觉到古茗靠近,其中一名守阵侍卫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询问:
“尊者,是否要去那明镜台中央,面见掌门?”
古茗抬头,视线看向那苍穹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结界,然后缓缓摇头。
他知道掌门此时独自在那巨大的明镜台中央,也知道这结界对自己并不设限,可是,古茗还是退缩了,没有往里走半步。
“我……就不去打扰尊上了。”
那侍卫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们这些出入寒玉宫的修士,都很清楚,这种时候,是应当尽量不去靠近那位孤月真君的。
这样浅显的道理,莫要说他们这些看守宫门的侍卫队了,哪怕是那位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左护法,都懂得的。
因而左右护法今日都十分默契地待在自己的洞府里,丝毫不敢往寒玉宫靠近。
不知左右护法,十二峰峰主,长老们,各个都选择绕开今日的寒玉宫,退避三舍。
唯有……
一个不速之客,踏上了那玉石长阶。
探查到那一丝气息,古茗眉头皱起来,顷刻间飞至正殿门外,手臂抬起来,拦住那人去路,
“方廉长老,还请留步,尊上今日,不方便见您。”
方廉长老脚步一顿,“我是看到契约石上又出现异动,这才赶来了解情况的。
“古茗,同样都是领俸办事,我想,你应当很清楚我的难处。
“这是三教盟交给我的职责,我秉公办事,必须见到孤月真君,当面劝诫。”
古茗冷笑,
“劝诫?劝诫什么?
“你那石头上出现异动的,是拜师契吧?
“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以为掌门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心神不稳?
“掌门也是人,他现在还不是神仙,他也有七情六欲的,你守着那一块破石头,便觉得自己占着理,便要连他缅怀自己师父的资格,都剥夺吗?”
方廉闻言,怔住,“缅怀……师父?今日……是寒灯真君的忌日?”
偏殿门外,林澹手中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古茗给他消息,一时之间有些焦躁。
他一个练气境的底层小喽啰,每次来这座冷森的宫殿,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难免感到拘谨,只想要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回自己的菜园子去。
可这次,怎么光是在偏殿门外候着,就候了这么久?
回想刚才来的路上,古茗交代他的话,林澹忽而心思一动——
该不会,是他会错意了吧?
人家不是让他傻站在这干等着?
空旷的明镜台,仿佛无妄海面结了冰,一眼望不到尽头。
光可鉴人的冰面上,靳言一身白衣,独自侧身躺着,一只手肘撑着头,一只手中捏着白玉酒瓶,视线放空,看着漫天风雪。
那一天,便是这样,漫天风雪。
年轻的靳言浑身是伤,雪白的衣衫上沾满鲜红的血,身上被一道又一道的剑气捅成筛子,却固执地将雌雄双剑抵在地上,不肯让双膝弯曲半分。
那时的靳言,还带着少年的骄傲、固执、理想,满身的棱角。
那时候,他想,今日便是他的劫数了。
他死便死了,虽然有遗憾,有不甘,但他不怕死。
可是,那个一向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修士,却在那时候站出来,挡在靳言面前。
“我甘愿,于今日,身消道陨,换我徒儿一命,还望诸位,高抬贵手。”
“师父……”
明镜台中央,靳言丢开酒瓶,抬起手,手掌穿过漫天的碎雪,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就像那天,师父陨在他面前时,顷刻间化作漫天飞絮的模样。
“师父,寒玉门近些年,新招了七十九名内门弟子,三百八十六名外门弟子,五百二十三名扫洒弟子,还有……一个临级短工。
“师父,你走以后,小素,我一直替你照看着,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便要给你领回来一个儿婿了。
“师父,仙山脚下,你当年种下的那一株腊梅,如今已经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梅园了。
“师父,寒玉宫还是像往常一样,好冷。
“师父,我好想您……”
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转动着,指缝之间,漏下一片白雪,雪花落在靳言眼角,融化成水。
靳言拿指腹擦拭眼角的水,忽而便想到古茗的那些无心的话。
这寒玉宫,极寒极冷,哪里有灵植能活得下来呢。
他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一待就是百年。
他站得越高,走得越快,其他人便离他越远。
偶尔驻足回首,靳言才恍然发觉,不知何时,他已经茕茕孑立,孤身一人了。
就像现在,这么大的一张明镜台,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躺在这里,却只有风雪为伴。
冰冷,寂静,闻不到一丝修士的气息。
……修士的气息?
鼻息之间,忽然传来一道突兀的,火烧旷野的味道。
靳言蓦然坐起身,回头望去,看到视野尽头,一个小黑点,正在奋力地向他靠近。
靳言垂下眼皮,一时有些无言。
——这笨蛋修士,不是已经学了一个多月的御物之术了,为何还是连最基本的飞行也不会?
——跑起来这样丑,像只出来撒欢的小土狗似的。
——本座给的灵舟呢?也不知道用……
靳言一路腹诽着,视线盯住对方靠近的身影。
林澹一路狂奔过来,到了靳言面前,一个急刹车,没刹稳,险些连人带托盘砸在靳言脸上。
靳言冷着脸,抬起一根手指,帮他站稳了,
“你来做什么?”
又是一声冷声质问。
林澹有点懵,心想怎么每次我送灵植过来,尊上都是这么一句话,尊上是不是记性不太好?
“尊上,我、我给您送灵植来了。”
靳言垂眼看向那托盘里的神焱芦苇草,神识查探到那上头残余的木系灵根的气息,哪里会猜不到这灵植是怎么回事。
古茗倒是人精,懂得这个时候自己退避三舍,将壮壮推出来。
“嗯,放下吧。”
靳言随意点了点身边地面。
“哦,好。”
林澹嘴上应着,一捧芦苇草却仍旧拿在手里,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靳言转头看他,“怎么?”
林澹盯着靳言的眼角,
“尊上,你怎么了?”
靳言微微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就听对面继续问:“是有什么事,伤心了吗?”
……伤心?
……他在伤心吗?
靳言唇角扯成一条线,“没有,许是风沙迷了眼。”
“哦……”
林澹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今天掌门没有戴斗笠,也没有那厚厚的纱幔遮挡,只是戴了一张白玉雕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两人的距离因而变得很近。
林澹从对方泛红的眼尾,可以明显看出来,对方在伤心,在难过。
可是掌门这样的性子,不愿意别人点破,他正常了。
他不承认,林澹自然也就不去戳破。
沉默片刻,靳言开口:
“无事的话,便下去吧。”
“哦……”
林澹转身,慢慢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那神焱芦苇草竟然还在他手上攥着呢,又慌张折返回去。
这一转头,视线不期然,和掌门撞上了。
靳言迅速收回视线,眼底的情绪也很快敛藏起来。
但林澹离得近,还是将那情绪,清楚地看在眼里。
刚才他转身想走,掌门就是用那样的目光,在看着他的背影的?
林澹的心头忽而颤动一下,不知是因为掌门那个眼神,还是对方眼角的红。
他走到掌门面前,蹲下来,轻声说:
“尊上,上次你问我要白茅草,我没给,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的。
“那白茅草我送不了,我……我再另外送你一样,可以吗?”
说着,林澹把手中的神焱芦苇草递到靳言面前去。
靳言垂眸瞥一眼那白色的灵植,冷声哼笑,
“拿本座自己的灵植,送给本座?”
林澹脸上浮现一个有点憨憨的笑,
“不是……不是这芦苇草。”
他抬起手,在那白色的草叶子里扒拉来扒拉去,扒拉了半天,然后……
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朵指甲盖大小的小红花,送到靳言眼前,
“这小红花,是我自己的灵力滋养出来的,送给你。”
在这遍地白茫茫的明镜台上,这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红,显得很突兀。
林澹这么个个子高挑、身材壮硕的修士,却捏着这样一个小红点,看起来又十分滑稽。
靳言垂眸看着那小红花,许久没说话。
“你笑了?”
林澹轻声问。
靳言慌张将视线从那小红花上挪开,唇角重新崩成一条直线,
“没有。”
林澹自然不信他。
明明就笑了,他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冷冷清清的孤月真君,笑起来,是这样的?
虽然戴着面具,可是,还是那么好看。
像夜间悄悄绽放的昙花,短短一瞬,却十分惊艳。
林澹太想留住那笑容了,所以他将那小红花塞进掌门的手中,然后笑着说:
“尊上,你如果喜欢这小红花,我以后还可以送很多很多过来,把这一片白茫茫的宫殿,遍地,都种满红色。”
第039章 第39章
把这白茫茫的宫殿, 遍地,都种满红色?
呵。
好大的口气。
“就用这指甲盖大的小红花么?”
靳言抬起手,掌心托着那红色的一小点,微微挑眉, 眼底写满质疑和嘲讽。
但是他原本眼中布满的伤心和难过的神情, 却消散开了。
林澹见状, 嘿嘿嘿地笑起来。
林澹没想那么多,只是刚才赶过来的路上,远远地看到掌门那独自倚在冰面上,对着天空喝酒的身影, 觉得对方真的很孤独,又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掌门眼底写满的哀伤和难过, 他的心便忍不住揪起来。
他此时也顾不上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的忌惮了, 一心只想要哄对面开心。
送完了花, 被对面质疑,林澹也不恼,乐呵呵地回:
“现在是还有点小……
“这是我刚学的小法术,叫妙手生花,我用得还不太熟练, 而且我最近体内灵力不太多, 所以废了老大劲, 就变出了这么小一朵。
“尊上,你等等我。
“等我修为慢慢升上去, 把那妙手生花用得熟练起来了, 灵力也充足了,一定给你变一朵大红花, 不是,变很多很多大红花出来,到那时候,谁来到这寒玉宫,都不会再说这里阴冷了,只会感叹一句,嚯,真喜庆啊!”
林澹浑身上下都带着凡界的烟火气,他此时双腿叉开了,蹲在靳言面前,眉飞色舞地说着“喜庆”的话,还要把两只手臂抬起来,挥舞着,比划着。
这明镜台是靳言的灵力凝实出来的,极阴极寒,林澹蹲在冰面上,手舞足蹈地讲话的时候,口中不断喷出白气,拍打在靳言脸上。
靳言默默听着对方那些啰哩啰嗦的叙述,视线从对方冒着白气的双唇,缓缓往上,挪到对方的双眼中。
那笨蛋修士,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瞳仁黑亮黑亮的,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黑曜石。
他讲出“将这白茫茫的宫殿种满红色”时,那一双眼睛里会放出异样的光。
像死寂的荒野上的一粒火星。
靳言在这“荒野”中待了太久,乍然看到那粒夺目的火星,忍不住,便被吸引了。
林澹一心想要哄对方开心,喋喋不休讲了许多话,讲到口干舌燥,一低头,发现对面正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看,瞬间便哑了。
一股无名的热意,“噌”地一声,直冲到天灵盖上来。
他刚才满心想的都是“不想他独自伤心难过,想再看他笑一次”,因而很多顾及都抛诸脑后,甚至主动凑到对方跟前来。
到这时,对面看起来不再那么难过了,林澹的理智才逐渐回笼。
然后恍然发觉,他们两人,挨得也太近了些。
这……已经远超正常社交距离了!
林澹垂下眼,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每一根向上卷翘的睫毛,还有那睫毛上飘落的零星几片小雪花。
两片薄唇依旧是那么殷红,水润,离得近了,从林澹的角度,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他瓷白的齿间,静静躺着的一点舌尖。
林澹感到口干舌燥。
他艰难吞咽着,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舌头舔了舔双唇,又将舌尖卷起来,送入口中。
啊。
打住!
他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
这,实在太不礼貌了!
他脸颊烧得滚烫,慌忙错开视线,垂下眼,
“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这时,对面修长的手指靠近过来,冰凉的指腹碰了碰林澹滚烫的脸颊。
扑通。
林澹吓得手脚并用往另一侧躲,可地上都是冰,太滑了,他一时之间手臂没撑稳,整个人仰面翻倒下去,又很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一边傻兮兮地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
林澹涨红着脸,举起手中的神焱芦苇草,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那个,尊上,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尊上了。”
靳言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待到对面的笨蛋修士退出去两米远,才缓缓收回手。
靳言常常觉得,这笨蛋,像只路边的流浪小狗崽似的,每当靳言向他示好,想要与他亲近时,狗崽子便会吓得夹着尾巴跑开,可靳言转身,佯装要离去了,小狗崽子又会依依不舍,摇着尾巴跟在他屁股后头。
想到这里,靳言微微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也不强留他,
“嗯。”
得了令,林澹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转身就要走,想起来那神焱芦苇草还在自己手上,又回来,
“尊上,您的灵植。”
靳言却没收那灵植,只淡淡说:
“送你了。”
林澹正在弯腰放灵植,闻言,动作一顿,满脸震惊地抬头,
“送我?!”
靳言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林澹一双眼睁圆了,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他先前那样蹩脚地学着人家讲那种“再续前缘”的话,都没能换来一株仙山上的灵植,如今,掌门就这么随手把一株完整的上品灵植送给他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澹抱着那一株神焱芦苇草,从那硕大的“祭坛”上走下来的时候,人还是懵懵的。
古茗早早地等在那明镜台的结界外头,不停地来回踱步。
他先是忘了今天是那位祖师爷的百年忌日,竟然在这个节骨眼领着林小犬来送灵植,后来又因为要去与那方廉长老周旋,耽搁了许久,没来得及通知林小犬。
想来林小犬是等不及了,便自顾自进入偏殿送灵植去了。
后来误入了那床榻边的传送结界,到了掌门祭奠师尊的明镜台边,而偏偏那修士今日发髻上插着掌门给的寒玉钗——那是掌门亲自颁发的通行令,见钗如见人,守阵的侍卫自然是不敢拦的。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那看守菜园子的小修士溜进明镜台中央。
这……
怕不是要酿下大错!
古茗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焦躁,额头上冒出一层层的汗水来。
他终于忍不住,正要抬脚直接进入那明镜台去看看情况,忽而,远远地,他看到一个年轻修士,手中抱着那神焱芦苇草,连飞带跑地,出来了。
“如何?”
古茗慌忙迎上去,看向林澹怀里的灵植,“没能送出去?”
林澹摇摇头,“不是,尊上他,说把这灵植,送我了。”
古茗一听,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来。
他太了解自己的掌门了,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送灵植,而不是把壮壮连人带草轰出来,那就是心情不错。
想到这里,古茗微微怔住。
……心情不错?
今天可是寒灯真君的百年忌日。
往常这种时候,他们寒玉宫里的修士们,能不被掌门无意中散出来的凌冽寒意冻伤,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壮壮进去一趟,非但没有惹恼掌门,反倒……让掌门变得心情不错了?
古茗领着林澹往玉石长阶上走的时候,忍不住问:
“小犬道友,可是做了什么,让掌门竟愿意在这个时候,送你这神焱芦苇草?”
林澹赧然笑笑,“也没做什么,就是聊了两句闲话。”
古茗跟着笑起来,“想来,哪怕是闲话,也应当是掌门十分受用的,宽慰的话吧。”
林澹想到古茗刚才话里的深意,又问:“你刚才说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说着,又抬头,看向寒玉宫正上方突兀地浮现的那巨大的冰雪做的“祭坛”。
听到林澹的问题,古茗怔住,“你……原来你竟不知道?”
林澹更懵了,“知道什么?”
古茗垂下眼,轻声说:“三百年前的今天,掌门的师尊,寒灯真君,身消道陨了。”
林澹哽住,很轻地从喉咙里叹息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个伤心?
古茗看他那样子,忍不住问:“小犬道友,连掌门为何事摆的明镜台,竟然都不知道,那刚才,如何能想到去宽慰掌门的?”
林澹被噎了一下,只能如实回:“我就是,看到尊上伤心,不想他那么难过……”
古茗一时无言以对。
寒玉门之所以能成为北斗大陆最大的门派,屹立百年不倒,是孤月真君一手撑起来的。
整个宗门上下,记挂掌门安危的修士,不胜枚举。
他们之中,有像玉水峰峰主那样,定期为掌门献上万寿阳灵丹,帮助掌门减缓修炼的痛楚的。
也有像左右护法那样,愿意随时为掌门拔刀迎敌的。
还有像古茗这样,勤勤恳恳服侍掌门日常起居的……
他们景仰、敬重、忌惮、乃至惧怕掌门,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自己对掌门,对寒玉门的忠诚。
可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在祖师爷百年忌日这一天,有胆量走到掌门身边,讲一句宽慰的话。
他们从未想过,或许做到孤月真君那个位子上,这么久了,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锦衣玉食,而只是,一句问候。
像朋友,像亲人,像爱人那样,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的话。
古茗怔怔地看向林澹,深吸一口气,鼻息之间,萦绕着对面至阳道体修士身上那独特的火烧旷野的味道。
古茗忽然明白过来。
之前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整日只知道在小菜园子里种杂草的低阶修士,会那么与众不同。
因为,这个修士,他并不遵循他们这片大陆固有的陈规旧制。
他虽然也会跟着其他修士一起跪拜掌门,也会在掌门释放威压时,本能地打抖,可是打从心底里,这个修士眼中的掌门,与他们眼中的,是不同的。
所以,一个最底层的练气境小修士,面对北斗大陆最顶级的渡劫期大佬,却能抛开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境界鸿沟,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神情。
靠近那明镜台,其他修士看到的,只有极寒之气和无尽威压,林澹眼中,却只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和对方脸上的伤心和难过。
想通这一层,古茗笑了,轻声说:
“谢谢你,小犬道友。”
林澹有点懵,“谢我什么?”
古茗想说,谢谢你出现在掌门身边,但话到了嘴边,又换成:
“谢谢你,这样关心掌门。”
……关心?
……这便是关心吗?
……他只是下意识送了一朵小红花出去,想逗掌门开心,这样就算是关心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回去小菜园,躺在田埂上,看着夜空中悬浮的那座冷森的宫殿时,林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在那冰冷的大“祭坛”中央,对掌门做的事,说的话……
林澹腾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脸烧得滚烫,抬手用力抓了抓头发。
他那时候,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那时候上头说的话,做的事,想的东西,现在回忆起来,羞耻得林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不想看他一个人伤心难过”,什么“还想要留住那个漂亮的笑容”,还送什么小红花,这都什么啊……
这怎么,像十六岁的纯情男高中生碰到初恋了似的?
他凭什么会对掌门生出这样的心思?
“啊……”
林澹重新躺回地上,视线放空,看向远天,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真的在关心掌门?
可他为什么要关心掌门?
他爸妈走的早,除了那些工地上来来去去如过眼云烟的兄弟们之外,林澹这辈子,唯一真正关心过的,只有一手把他拉扯长大的奶奶。
很多年前奶奶离开之后,林澹一直以为,从今往后,他想要无条件地关心爱护的人,就只有他那个还没出现过的媳妇了。
可是现在……
媳妇没出现。
他怎么……反倒把这些心思,全用在掌门尊上身上了?!
第040章 第40章
月亮高悬。
吴超从阳灵花园边上的酒桌下来, 腰间别着个酒葫芦,一手捏着个长颈酒瓶,一路哼着歌,晃晃悠悠地往小菜园子里走。
刚推开木栅栏门走进来, 远远地, 就看到那新来的修士仰面平躺在地上, 苦闷地哀嚎。
吴超拐去那田埂边上,顺势在对方边上的泥巴地上坐下来——林小犬现在躺在田埂上时,已经不会专门铺凉席垫着了,吴超知道, 那是因为这年轻修士现在已经学会清洁咒,不需要那些凡人才用的东西了。
吴超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林小犬挺得意的, 修为涨得飞快, 跟炮仗似的, 一飞冲天,而且赶上了好时候,正巧遇到寒玉门积功德,公开了一大批低阶功法秘籍,所以跟着学了不少小法术。
这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 有什么苦闷的地方呢?
所以吴超凑到凑过去, 拿胳膊肘怼了怼对方, “咋了,小老弟, 有心事?”
说着, 把自己腰间的酒葫芦拽下来,递到林澹面前去, “有什么不开心的,讲不来,让老哥我开心开心?”
林澹把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拿开,就看到送到面前来的酒葫芦。
他心里烦闷的点,一个也没办法讲出口。
他能讲什么呢?讲自己对高高在上的靳掌门,生出了一些只有对未来媳妇才会有的奇怪心思?
这种事情,打死他也不可能讲出口的。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将那酒葫芦接下来,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地往肚子里灌。
吴超见状,乐了,
“别光喝酒啊,说词啊。”
林澹瞥他一眼,只闷闷地喝酒,仍旧一言不发。
吴超见他三两下把自己葫芦里的酒喝了大半去,有些心疼,忍不住说:
“别怪老哥没提醒你,这酒喝着清甜爽口不辣喉,实际上后劲大着呢,就你这境界,喝多了,未必受的住。”
林澹闻言,咧嘴笑了笑,仍旧没说什么,只是把那酒葫芦还给了吴超。
吴超宝贝似的把自己的酒葫芦接下来,重新别回腰间。
虽说刚才提醒的那一句,确实主要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好酒被喝光了,但吴超说的,也是实话。
修士的境界越高,越难醉。
像吴超这样的元婴境修士,喝凡界的酒,那就跟喝凉水没有区别,把肚皮撑破了也醉不了。
反之,吴超现在这葫芦里的酒,他喝一瓶未必能醉,可是林澹这么个练气境,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那半葫芦酒下肚,没多久,林澹的双眼就开始变得混浊。
穿越之前,林澹虽然不爱喝酒,但是酒量很好。他并不知道这片大陆上,连酒精度数都要按境界分个三六九等的。
所以虽然脑袋早就被酒精熏蒸得不太清明了,林澹却毫无所觉,满心以为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仍旧在做着理智而克制的事情。
他曲着两条腿,坐在泥土地上,手伸进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啊掏,掏了许久,最后,掏出来一捧芦苇草,草叶子上,还盖着一片白色的细纱。
吴超认得那片白纱,手指着,揶揄:“怎么,害相思病了,想念你那相好的仙子了?”
林澹把那白纱从草叶上揭下来,小心地放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叹气,
“他要是仙子,该多好?”
“谁?”
吴超闻到一股浓浓的八卦气息,很快凑上去。
林澹没回话,只是摇头,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他是仙子也好,男人也罢,那都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说罢,林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中的芦苇草丢去了一边。
吴超看向手边的那一捧草,这时候才忽然认出来:
“嚯,这不是仙山上的神焱芦苇草么?这可是上品灵植啊,在外头有价无市的,你不要,我可拿去了?”
眼见着吴超的手指就要碰到那神焱芦苇草,林澹忽然像只护食的狗子,欻一下将那灵植重新抢回来,抱进怀里,警觉地看向旁边修士。
吴超噗嗤一声笑了,“吃独食啊?你刚才还喝了我半葫芦的酒呢,现在就给我尝一口,也不行?这上品灵植,我整天隔着那结界远远地看着,还从来没尝过,不知是什么味呢!”
吴超说着,手就忍不住又往林澹怀里的灵植伸过去,打算趁着对方不太清醒,薅两根草过来,尝尝鲜,解解馋,反正对方酒醒了也未必记得,就算记得,以对方的脾气,想必也不会跟他计较。
可是谁能料到,平时看着老实的林小犬,护食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吴超手刚伸出去,对面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那一张嘴顷刻间幻化成了巨型黑洞,深渊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把吴超整个吞进去,骨头渣都不剩。
吴超吓得慌张调动灵力于脚下,飞身往后跳出去十多米远,直跳到菜园子门口去,远远地看向那一张深渊巨口,
“不就是抢你一根草么,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
林澹仍旧气呼呼的,嗷呜一口,将一整株神焱芦苇草吞进肚子里去。
吴超见状,摆摆手,“行行行,不抢你的了。”
说罢,转过身,重新往阳灵花园边上的酒桌走去,准备再去续摊。
黎明之前,菜园子里。
“嗷——”
一声嚎叫。
林澹蓦地睁开眼,腾一下从田埂上跳起来。
他升级了?!
他成功突破练气境,正式进入筑基境了!
林澹满脸欣喜地看向指尖流窜的灵力,开始回想前一晚发生的事——
他……把掌门送的那株灵植吃了?
林澹来这仙山做临级短工,也有一段时间了,哪怕古茗没有明说,可是从那一株芦苇草里散发出来的灵气的浓郁程度,林澹大概也能猜出来,那是一株上品灵植。
林澹自己种的“甜甜根”,有仙山的灵脉滋养,每一株差不多都能达到中品。
可是,没想到,他之前一次性吞掉将近十万株“甜甜根”的根茎,都没能成功升级的,如今,只吃掉一株上品灵植,竟然就轻松做到了?
直到吃进肚子里,林澹才真正意识到,不同品级的灵植,其体内蕴含的灵气,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也难怪,寒玉门的这座仙山,能成为那么多修士觊觎的宝地。
想到这里,林澹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他之前还在想着,怎么能想办法增加仓储能力、提高产出效率,来做产业升级呢。
可是,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株上品灵植,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是,他怎么才能再得到一株上品灵植呢?
林澹抬头,望向隔壁的阳灵花园。
而同时,阳灵花园里的几个园艺师,也正朝他看过来,目光对上,园艺师们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进来。
林澹知道,这是要他去花园里除杂草去了,他立即远远地应了一声,然后扛着农具,熟门熟路地溜进阳灵花园里去了。
关于林澹一个隔壁小菜园种地的,整天违规溜进阳灵花园里除草的问题,仙山巡逻队,自然是第一天就发现了。
不过巡逻队的弟子们,都很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林小犬这个修士,实在是太特殊了——
一个低阶修士,带着掌门的令牌,被破格招收进仙山。
一个千年不遇的天级至阳道体,竟然没有用过那冷月寒玉石,而且似乎对自己的特殊道体一无所知。
一个阴差阳错做了托盘童子的临级短工,似乎格外受到掌门的青睐,每次去一趟寒玉宫,回来了,他们整座仙山都能“鸡犬升天”,得到不少好处。
这么多条叠加起来,仙山的弟子们,不把这香饽饽供起来都算克制了,香饽饽做一些无伤大雅的违规小事,他们自然都不予理会。
至于阳灵花园里的园艺师,他们对林小犬更是十分满意。
这些园艺师之所以会放林小犬进花园里来,又偷偷借给他土地,无非是想要偿还林小犬每天送给他们的那大批的固灵丹的人情。
这本是个两清的事。可林小犬却像是欠了园艺师极大的人情似的,总想要再做点什么补偿。
一来二去,最终园艺师们达成一致——林小犬每次进花园里来除杂草的时候,顺带着也帮他们打理打理园子里的灵植。
这事园艺师们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指望一个菜园子里的临级短工,能帮多大的忙,只要不毛手毛脚地把他们的上品和臻品灵植给误伤了,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谁能料到,看着平平无奇的一个低阶修士,竟然……在种地这方面,有这么大的本事!
经过那林小犬的手栽种的灵植,就没有一株长势不好的。
那些上品灵植也就罢了,甚至很多极为精贵、非常难存活的臻品灵植,竟然都能被他妙手回春,奇迹般地盘活。
有这样的本事的,在他们花园里,都是甲级园艺师,这些园艺师通常都只守着那么三两株最顶级的臻品灵植,每天工作不到一个时辰便早早地收工了。
其他园艺师如果有养坏了的灵植想要求助那些甲级园艺师帮忙,他们往往都会将鼻孔仰到天上,满口拒绝,再出言嘲讽两句,说低级园艺师连一株花都种不好,就不要留在这花园里丢人现眼了。
可林小犬就不同了,这修士耿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做的是高级园艺师才能做的工作,他大包大揽地,把花园外围的低级别园艺师的工作全做了,每天忙到太阳落山,才摸黑回自己小菜园去。
后来林小犬升级了,体力和耐力提高了,又学了几个提升种地效率的小法术,便越发变本加厉了,直接把中间乙级和丙级园艺师的工作也一起包圆了。
如此一来,这阳灵花园里,每天除了正中央专门种植最高端的臻品灵植的那一片“孤岛”之外,剩下的所有土地上,都遍布着林小犬身上洒下的辛勤的汗水。
其他园艺师每天就揣着袖子,磕着固灵丹,喝着酒水,看着那老实的修士忙前忙后,一面辛勤地教他各种专业的种地法器怎么用,一面还不忘打趣:
“小犬道友,快些升级吧,等你到了分神境,同时变幻出好多个林小犬来,一起帮我们养花种菜,往后咱们这园子,恐怕要遍地都种满臻品灵植了!”
林澹累得脸上汗水一滴一滴往土里落,闻言,手上活计一刻不停,只咧嘴笑着,回说:
“分神境不敢想,只是希望前辈们多照顾,往后再教我些养花种草的法诀妙术。”
其他园艺师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林澹这样,自然是引得花园中央的甲级园艺师的不满,每天明嘲暗讽没少送,也有往巡逻队告状的,可是巡逻队包庇得厉害,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控诉,那些甲级园艺师便开始直接动手使坏了。
都是正经的园艺师,他们自然不敢对记录在册的仙山灵植下手,但林澹种的那些杂草,他们破坏起来,倒是一点不手软。
林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甜甜根”,常常睡了一夜起来,就被连根拔了半数去。
知道是那群甲级园艺师动的手脚,可林澹到底是违规在这花园里偷偷种杂草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也没有立场替自己据理力争,便只能由着那些园艺师去了。
他不怨那些甲级园艺师,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种的“甜甜根”。
还没成熟就被拔出来的野草,没什么收割价值,但林澹还是会很认真地把那些被拔出的野草都收拾归拢在一起,然后找块空地,挖个坑,把小草苗一根一根地埋了。
如此一来二去,拉扯了几次,那些甲级园艺师们肆意破坏,林澹闷闷地受着,一边种一边埋,不管收成如何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对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仿佛拳头都砸在了棉花上,时间久了,那些甲级园艺师也觉得没意思。
他们都是自视甚高的修士,放在仙山以外,他们无论是道体天赋,还是修为境界,哪个不是最顶级的,何必要与这么一个低阶修士一般见识呢。
因而慢慢地,那些甲级园艺师也就不再为难林小犬。
唯独有一个修士,从头至尾,不曾放过林澹和他的“甜甜根”。
那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一身火红的衣裳,看着光鲜亮丽的,大家都叫她连翘。
林澹一点也不讨厌连翘,相反,他还挺稀罕的。
这么水灵的一个年轻小姑娘,看着修为境界又很高,却愿意在这园子里养花,风吹日晒的也不怕,林澹觉得,挺难得的。
就是林澹有点怵她。
他不太懂得如何跟异性相处,更不要说像这样看着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姑娘,跟林澹这种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粗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因而林澹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手足无措的,根本不敢靠近。
连翘每天会准时在阳灵花园里巡逻一圈,看心情拔个几十上百株“甜甜根”泄愤,然后回到自己的园子里,双手抱胸,高扬起头颅,看向花园入口方向,等着林澹过来。
林澹每次进花园里来,远远地就能看到连翘站在那里,像只宣誓领地的小鹦鹉似的,背后的羽毛都要一根根立起来。
林澹总是会好脾气地冲她笑笑,然后去地里把被拔出来的“甜甜根”收拢好。
连翘的这一点小破坏,林澹全当是在帮他间苗了,并不在意。
不过最近,林澹却有些在意了——
连翘已经好几天没有来拔他的“甜甜根”了。
每天林澹来花园里,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竖起羽毛骄傲地宣誓领地的小鹦鹉,而变成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背影。
如此过了几天,林澹犹豫再三,还是站在连翘负责的那片田地边上,朝里面喊:
“需要帮忙吗?”
连翘头也不回,丢过来一句:“你走开。”
“哦。”
林澹带着农具,回自己的地界干活去了。
直到太阳落山,园艺师们都收工了,相约出去喝酒,花园里安静下来,林澹收拾好农具,正要回去,余光瞥见连翘依旧是原来的姿势,蹲在自己的田地里,一动不动的。
林澹又走到她的田地边上去,远远地看过去。
许是四下无人了,连翘便也没有把自己的秘密捂得那么紧了,林澹这才看到,她手里捧着一株仙灵兰草。
那是最上等的甲级臻品灵植,而且是最难存活的那一类。
如今连翘手中捧着的那一株幼苗,眼看着便要枯萎了。
林澹轻声说:“我帮你试试吧?说不定,能盘活。”
连翘身体微微一僵,仍旧没有搭理林澹。
但是第二天,林澹来到花园里的时候,看到在连翘负责的田地边界上,多出来一株快要枯萎的仙灵兰小幼苗。
那幼苗用一个小小的阳灵保护罩护起来,刻意越过一点点边界,被摆放在了连翘负责的地界以外。
林澹轻笑,放下农具,蹲在那边界处,开始一门心思地照料那株小幼苗。
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林澹险些把自己丹田处所剩无几的灵力都耗干了,这才总算将那小幼苗盘活。
之后他将幼苗重新种回连翘的地界里,然后一言不发,离开了阳灵花园。
耗费了太多灵力,林澹回到小竹屋里,在藤屉床上打坐调息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是缓过来。
刚从床上下来,他的小菜园里,便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连翘依旧是一身火红的衣裙,抱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子,来到林澹门前。
来者是客,林澹虽说有些拘谨,但还是将对方迎了进来。
连翘开门见山,将抱着的箱子塞进林澹怀里,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想必现在体内灵力空虚得厉害吧,这里头的灵植,都是我的私藏,你随便挑一个,拿去吃。”
说着,她手指一抬,将那木箱子打开了。
林澹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那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全是品相极好的灵植。
林澹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他咽了咽喉头,问:
“你……怎么有这么多灵植?”
这些灵植,一看就是仙山上产的,那就都是那位掌门的东西,为什么掌门会给一个小姑娘送这么多灵植?!
连翘没打算回答,只是催促:
“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那么多问题,这灵植我最多就送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如果不选,我就拿走了。”
送到嘴边来的灵植,林澹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他现在确实饿得厉害,灵力也空虚得厉害,便没有犹豫,从那箱子里挑了一株品相最差的拿出来。
当天晚上,林澹成功借助那一株上品灵植,再次升级。
坐在藤屉床上,感受着指尖跳跃的灵力,林澹感慨万千。
他又升级了。
筑基境,第二层。
依旧是紧紧凭借一株上品灵植,就轻松做到了。
看起来,只埋头种中品杂草,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想办法弄到高品级的灵植才行
这件事之后,林澹和连翘意外化敌为友。
连翘心思单纯,她认定林澹是朋友,便与他无话不谈。
两人偶尔各自种完地,不远不近地在田埂边上休息的时候,连翘会看着远处的那些低级园艺师,嗤之以鼻,
“林小犬,你有时候实在是很笨,那些园艺师,根本就是在拿你当牲口使,你还拿他们当朋友?
“你的技术,早就够格做甲级园艺师了,轻轻松松就能骑在他们头上的,结果现在却要被他们呼来喝去地,让他们骑在你头上炫耀?”
林澹便嘿嘿嘿地笑,
“我奶奶以前说过,吃亏是福,你要是都觉得我在吃亏了,那不是说明我马上要享福了?”
连翘瞥他一眼,然后叹息摇头,
“你是榆木脑袋吗,怎么这么傻的?”
林澹这时却收敛了笑意,正色说:
“其实,我也没那么傻,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连翘一双眼睁圆了,“你明知道他们在占你便宜,你还让他们占?还说你不傻?!”
林澹又笑了,细数了一遍自己这些天从那些园艺师那里学到的专门用在种植灵植上的高级法器的用法,还有小法术,
“这些技术和经验,我没有,他们却有,我帮他们干活,他们把这些我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技术教给我,帮我往后给自己的小菜园子产业升级。
“这买卖,怎么听,都是我赚大了吧?
“怎么说是我傻呢。”
连翘一听,忍不住和林澹一起笑了,
“有时候觉得你傻,有时候又觉得你挺聪明,可聪明人又怎么会把自己过得像你这么惨,到现在还只是个底层筑基境?”
林澹笑笑,“我笨嘛,没有连翘前辈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元婴境大圆满了。”
连翘这时却自嘲地苦笑,“有这样的境界,有这样的至阳道体,有什么用呢,想要的,还不是得不到……”
林澹想到连翘那一整箱的灵植,“还有你想要得不到的东西?”
“嗯。”连翘抬起头,看向头顶悬浮着的那座白色宫殿,“我想去那寒玉宫,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林澹顺着她的目光望上去,“怎么会想到要去那座宫里?”
“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箱子上好的灵植?”连翘抬起下巴,指了指头顶,“都是掌门师叔,给我的。”
“掌门?师叔?”
林澹预感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他拿起水袋,喝了口水。
连翘继续说:“你知道吧?我喜欢掌门师叔。”
“噗——!”
林澹吓得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咳了半天。
连翘看他那模样,眉头皱起来,“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喜欢他呢。”
“咳咳咳咳。”
林澹咳得更凶了,脸都红了,半天才缓过来,问:“你才多大的小姑娘啊,就说喜欢,还是你掌门……师叔?”
连翘闻言,越发生气了,“我八十六岁了。”
“咳咳咳。”
林澹又咳起来,心想自己往后可能应该叫一声连奶奶了。
连翘又说:“我是极为罕见的地级至阳道体。这整片北斗大陆,几乎所有的地级至阳道体,到了年纪,都会收到一块掌门送的冷月寒玉石的。
“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了,也能收到那寒玉石,可是,直到现在,我连那石头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我不甘心,就来这花园里,做了托盘童子。
“我隔三差五就找机会去宫里给掌门师叔送灵植,每次送灵植,都会顺带提一句,说我想留在那寒玉宫,想守在掌门师叔身旁……”
说到这里,连翘不说话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林澹轻声问:“后来呢?”
连翘苦笑,“后来,你看到了,就是现在这样。
“我每次去寒玉宫送灵植,只要开口提出想留在宫里,掌门师叔就会送我一株上品灵植,将我打发走。
“我讲一次,他便送我一株。
“直到我攒够了一整箱的灵植,我师父,咲天尊者关沧海,知道了这事,大发雷霆,给我下了道毒咒,让我未经他的允许,再不得踏上那玉石长阶半步。”
连翘讲完这些,便不再说话了。
林澹蹲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一时也陷入沉默。
过了一阵,林澹试着开口,想要讲些什么,却见头顶上,一队侍卫落下来,不偏不倚,停在林澹面前。
是掌门传令下来,要林澹去送灵植
寒玉宫,偏殿。
靳言斜倚在床榻上,掌心托着那一朵指甲盖大小的小红花,脸色却黑得能滴出墨来。
有修士上前禀报,说林小犬在殿门外等候了。
靳言冷冷说:“本座要调息,让他候着吧。”
林澹得了令,恭敬地立在殿门外,默默等着。
他们两个,一个立在殿外,一个躺在殿内,以林澹的修为,感受不到任何掌门的气息,可是以靳言的修为,却可以清晰地嗅到那股火烧旷野的味道。
这让靳言越发怒不可遏。
——哼!先前忌日的时候,讲出那许多漂亮话来,说要本座等等你,可后来呢?
——本座在这殿内等了你这么多日,你却在那园子里种花种草,过你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了,将本座彻底抛诸脑后?!
——既如此,你便也尝尝这苦等的滋味吧!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澹立在那门外,看不出任何异样,靳言却乱了心绪,越想越气。
这场单方面的对峙,也不知到底是对林澹的惩罚,还是对靳言自己的惩罚。
靳掌门感到很累,他闭了闭眼,抬起手,淡淡道:
“罢了,让他进来吧。”
林澹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地作揖。
“将灵植放过来吧。”
靳言声音冷淡。
林澹应了声,熟练地用出新学的御物之术,隔空将那灵植放在了床榻边的矮几上,从头到尾,都没有靠近那床榻半步。
成功了!
林澹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靳言的目光从那矮几上的灵植,缓缓挪到离他有五十米远的笨蛋修士身上,周身的寒意变得越发浓重了,
“……你很得意?”
林澹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异样,意识到掌门又生气了,慌张收敛了笑意,
“不是,没有,我……”
“不用靠近本座,就让你那么开心?”
靳言又问一句。
“没有,我……”
“这些天,不用靠近这座冷冰冰的宫殿,可以安心待在那园子里种地,你便满意了?”
靳言不给林澹开口的机会,继续咄咄逼问。
林澹不明白自己怎么种了几天地下来,又惹掌门生气了,
“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靳言又说:
“本座给你的那寒玉钗,你分明随时都可以用,随时都可以来找本座,为何,却一次也不曾用过?”
“我……”
“你什么?你怕本座?不愿意见本座?还是不愿意靠近这座冰冷的宫殿?”
“不是,尊上,我、我想留在这寒玉宫,想守在您身边的。”
话音落下,偌大的宫殿之内,陷入沉寂。
许久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尊上,我瞎说……”
“好,本座许了。”
林澹蓦然抬头,满脸迷茫,
“啊?”
靳言再次开口,语气中,已经全然听不出任何恼怒,只是带着些奇怪的鼻音,像是在刻意压抑着笑意似的,
“本座许了,择日不如撞日,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寒玉宫。”
“啊?”
林澹恍恍惚惚地,手中便被塞了一张掌门令。
那是正式入驻寒玉宫,成为长驻修士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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