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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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我没有……”喻白翊第一反应是否认, 他失控地揉眼睛擦去眼泪,“我当时只是,只是……难过。我只是很害怕。”
严楚揉着他的头发,缓声承认:“其实我也是。”
说到这严楚胳膊用力将喻白翊直接抱起来——他后背和裤子都被地上的雪沾湿了。这突如其来的腾空吓得喻白翊惊叫一声, 双臂一下揽住严楚的脖子。
“我?抱歉!”
严楚用力把人在怀里颠了一下:“别动, 我身体可没完全恢复, 给你摔了。”说着严楚站了起来。
喻白翊感觉自己此时此刻还处于信息过载之后的混沌期,严楚近在咫尺的脸都显得不真实:“那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的。”
严楚一笑,稳稳抱着喻白翊迈出花坛, 向住院大楼走去。
喻白翊靠在人怀里,他一方面觉得世界都四平八稳,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似被风吹着飘在云端。他能听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和严楚胸口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十三年前他是躺在病床上被带回病房的, 那时的他手里捏着那个男孩递给他的一片四叶草。
喻白翊的手探进胸口, 攥住那条项链。
他抬起头:“你当时为什么要给我这片叶子?”
严楚垂眸:“因为你那时候一直在揪地上的草。”
喻白翊眨了眨眼:“啊?”
严楚抱着他进了电梯, 没有走路的需求,两个人突然被迫直视着对方。严楚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他顿了一下,“我只是看到你的表情。我记得你说,你不想住院了。”
“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当时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难过。”
严楚的声音在过大的金属箱柜里形成一种微妙的环形回声。他话音落下, 便听到怀里喻白翊的一记抽噎。随后便是领口上湿润的触感。
他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他下意识想说“别哭”, 可话到嘴边, 又默默收了回去。
电梯到了楼层。严楚走出去,路过值班前台时, 他无声地对护士闭了闭眼, 以回应对方震惊不已的表情。
他是昨天傍晚时睡了一阵,到接近零点时醒了。他去喻白翊的病房想看看那人, 一推门,床上空荡荡没了人影。
文潇已经陪护了好几天,今夜是管理局里实在有工作做不完了,必须回去加班,顺便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严楚脑海里电光火石了一瞬——他并没有极度惊慌。他突然就想,喻白翊是跑下楼去了。
护士站里没人,严楚就披着衣服下了楼,走出门,他鬼使神差的开始侧耳倾听,找寻着不知名的声音。
他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和十三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他或许也需要一段沉默时间来消化他和喻白翊的这段故事。
他将人抱回了病房,放在床边:“把湿衣服先换了。”他说着赶紧把被褥拉过来。
喻白翊低着头,沉默着换了一身病号服,严楚双臂拉着被子将人裹住。喻白翊的一只手从被子缝隙里弹出来,拽了拽他的衣角。
严楚抬眼。
喻白翊觉察到严楚没动,皱了皱鼻尖,悄悄抬起眼眸,那目光湿漉漉的,严楚只一下便心软。
他抬腿也上了床,和喻白翊一起裹紧被子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喻白翊终于开了口:“所以这个四叶草,只是你随便给我的东西,对不对?”
严楚显露出不满:“这怎么能是随便?”
喻白翊贴着他的肩:“这其实不是四叶草,是你把叶子撕开了,假装的。”
严楚觉得他的抱怨,又觉得他在撒娇。
“那你还不是一直留着?”说到这儿严楚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火气,“你把这东西宝贝的不离身,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盘,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喻白翊一抬眼:“可他不就是你送的吗?”
严楚一噎:“……我之前又不知道。”
喻白翊:“吃醋了,吃你自己的醋。”
严楚几次张嘴欲义正严词几句,可刚才还委屈着的喻白翊忽的沉下声音:“我也知道,这篇四叶草其实是假的。”
“我今晚跑出去其实是想,我是不是能在哪里找到一片真的四叶草呢?”说着他抬眸,圆润的眼睛眨了眨,“我是不是很傻?”
严楚肃穆了面色:“不傻。”
喻白翊咬着唇笑,他把脸埋在严楚颈侧:“我找了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可是……我找你了。我好像觉得,十三年前这片假扮的四叶草,在今晚成真了。”
“就是你,严楚。”
他没有在草地上找到四叶草,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那片假四叶草就不是故事的重点。故事的重点从来都是那个月色下出现的男孩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十三年后,他在月光下终于找到了那片真正的幸运的四叶草。
严楚已经开始吻他。
喻白翊闭着眼,全身心感受着此刻。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惶恐不安都落了地。
男人的气息太长,喻白翊被折腾的生理性落泪。他在喘息间隙里找到一点话口:“我今天去找之前,我和自己做了个承诺。”
严楚肆意的抱着他:“什么?”
喻白翊:“我和自己说,如果真的找到了,我就一定会勇敢一点。”
“严楚,标记我,好吗?”
—
“怎么就突然决定了?”文潇震惊的眼神在严楚和喻白翊之间来回闪动。
严父严母相互对视了一眼,先看自家儿子:“医生怎么说?”
严楚:“我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如果去警局,我的主治医师也会随同过去,确保我和小喻的安全。”
喻白翊拉过文潇的手,冲姐姐点了点头。
这幅表情,这种眼神。文潇心里也有了答案:“好,决定了就去做。”
警局,特殊监护室。一张医疗床,和配套的比上次还要多的监护仪器。
“这次信息素采集不会注射刺激性药物,不会用针管提取。在开始之前所有相关人员会撤出。不会有录像设备的,但严先生和喻先生都会佩戴身体特征监护装置。得到的数据也仅用于法庭诉讼,绝对保密。”
“严先生,这张图是检测题的数字图示,后面的数字就是正常人的范围。”
“事情开始后您肯定是相对冷静的一方。我们需要您关注好这些指标。只有在正常范围内被提取的信息素才是有效的证据。”
警局的医护说完这些,严楚和喻白翊双双点头。
医生转过头,老警察为首的几位警员一齐走了上来。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老警察和严楚握了手。“谭许彪,这次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吧。”
严楚手上加了几分力:“会的。”
一切准备就绪,严楚和喻白翊带好了设备并排坐在病床上。其余所有人员都离开了房间。
严楚扫视了一圈这里的环境,这就是上一次喻白翊被提取信息素的地方。那时他一个人,就这么被摁在这张床上。
光是幻想一秒便已经足够心痛了。
喻白翊十指扣着,他此刻心跳的极快,浑身有股无名的热流在烧。
身边的人转身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先开始吻他。
“放松。”严楚的嗓音低哑,“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
喻白翊闻到了龙舌兰酒的香味。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长。每一口闻到的酒香都好像能钻到他身体的深处,钻进他的每一个细胞,刺激的他浑身酥麻。
喻白翊贪恋的揪住严楚的衣袖,那种龙舌兰酒的香味他禁不住想要更多。
严楚的吻落在他皮肤的各处,每一次亲吻都像是一个火热的烙印,点燃着他的身体。
后颈的腺体开始胀痛起来了。
“严楚?严楚……严楚!”喻白翊脑海中只有那个人的名字。
龙舌兰酒的气息中逐渐开始添加进一抹玫瑰花香。
“我……”
严楚没等喻白翊说下去,他下一步堵住他的嘴,继而抬手遮住了喻白翊的眼睛。
“不要看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严楚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加大。喻白翊仰面被摁倒在床上。严楚的手指撩过他的头发,指腹推进他的发根,拖住他的头。
“跟着我,小喻。什么都不要多想,我在。你只需要看着我。”
……
前一天过得好像很慢,又好像太快。
第二天的中午,喻白翊站在严楚病房前。严家父母和文潇在喻白翊身后,轻声鼓励他:“进去吧,没事的。”
喻白翊推开门,看到躺在床上的严楚和床边围着的医生团队——哪怕现在他后颈腺体上是刚拆封的强效抑制贴,但还是对伤到严楚这件事心存焦虑。
“喻先生别紧张。”主治医生回过头,脸上是轻松的笑意,“严先生的情况一切平稳,腺体检查也都正常。”
说完,医生团队先离开的病房,床边只留下一人,是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她望着喻白翊:“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不。”喻白翊很果断的摇头,“我……我记得,您是我小时候,第一次来京市住院的时候的医生?”
吉玲很意外,但随即又释然一笑:“是,真神奇啊。”
她最近几年去了国外攻读博士学位,也是突然接到严楚的电话。听完这个离奇的故事,她下决心要回来一趟。
喻白翊在床边坐下,他近乎贪恋的描摹着严楚安睡的容颜。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看起来确实一切平稳。显露出的皮肤上没有过敏反应的可怖红斑。
喻白翊鼻子有点酸,他犹豫了几次,还是忍不住抬起手,从被褥里圈过严楚的两根手指,小心的团在掌心里。
他后颈的腺体还有点涨,一个真实存在的临时标记真的格外神奇。此时此刻明明环境中没有任何信息素,他和严楚的肢体接触也仅有一点点,可只是这一碰,喻白翊却突然有种扑上床去狠狠将人抱住的冲动。
不行,好想哭……太丢脸了,忍住。
“我是小严母亲的同学。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别人打架,大晚上跑来我这里让我给他处理伤口。”
喻白翊惊讶地抬起头:“是您?”
吉玲笑了:“是我。你俩误会半天的所谓胎记,其实是我给他涂得红药水。这也说不清我到底是你们的红娘还是绊脚石了。”
“那次我算是私下给他处理的,没有就医记录,所以后来他让人去查你所谓的那个Beta……其实如果当时留下了记录,其实大概率能查到他头上的。”
事情阴差阳错,兜兜转转,说不清搞笑和感动哪个更多。
喻白翊忍不住笑,他下意识托着严楚的手背去贴面颊,又害怕似的不敢真的触碰。
吉玲觉察到,轻轻一笑:“没事的,你不会伤到他。”
“我刚才也看了小严的检测报告,其实这一次他标记你,明明接触的信息素是更多的,但他的过敏反应程度却比之前那次要轻。”
喻白翊一怔。
吉玲点头:“真的。数据不会骗人。”
喻白翊嘴唇微抖,他甚至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所以他不要紧对吧?他的过敏症状会好起来的?”
他的这份紧张落在一群长辈眼里就带了个可爱的意味。
吉玲一推眼镜,颇有意味的笑了:“怎么说呢?虽然没有经过详细测试,但是从现有数据来看,我不觉得是小严的过敏症状有好转哦。”
喻白翊带着水雾的眼睛闪烁着迷茫困惑。
“倒不如说,小严只是越来越适应,是身体和心理主观上的适应你的信息素了。这是一种先天性的,科学没办法解释的天生一对哦。”
喻白翊反应了一秒。
“啊!”他轻叫了一声,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的抖了几下,面颊涨红着,舌尖下意识舔过嘴唇。
“可是这个……也,不一定。可能就是……科学上能解释。”他结结巴巴的挤出几个字。
“科学解释啊。一定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吉玲眨眨眼,“病患的心情和意志从来也都是医疗中需要被纳入考量的因素之一啊。这算科学解释的哦。”
“毕竟他这么喜欢你对吧?”
“好了好了,让小喻单独陪着吧。小严什么时候醒了要是看到我们一群人都在,心里要骂我们的。”
吉玲俯身,狠狠按了一把喻白翊和严楚拉在一起的量子手,随即推着严家父母和文潇都出去了。
喻白翊涨着脸,手足无措的把大家都送出去。病房门一关,室内安静下来。这时候他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更加明显了。
喻白翊扭身将目光落回严楚身上。他深深望着那人,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到床边缘坐下。
他用自己的双手托起严楚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面颊上蹭了蹭。
快点醒过来吧。
他又在严楚指尖落下一个吻。
这时,眼角余光感受到一抹温暖的亮色。喻白翊抬起眼,原来是窗外出太阳了。这么好的阳光,几乎让人忘记此刻已然是深冬了。
借着阳光,喻白翊才忽然看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放了一个慰问花束。
阳光撒在新鲜的花朵上,上面喷洒的细碎露珠都透亮的像是宝石一般。喻白翊一打眼看去,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的是其中仅有一朵的粉色玫瑰花。
明明……只有一朵。
喻白翊第一次感觉,玫瑰花真是格外显眼啊。
他把严楚的手塞回被子里,站起身走到柜子边,小心地从花束中抽出了那朵玫瑰。
新鲜的花枝是柔韧的,上面的尖刺并不危险,反而只是戳的人皮肤痒痒的。抽出来时花瓣颤动了一下,玫瑰的香气钻进鼻腔。
这是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
喻白翊眼前闪过严楚的模样——男人温和的吻着自己,轻声对他说:“我喜欢玫瑰的味道,我喜欢你的味道。”他全身都陷在龙舌兰酒和玫瑰花交融着的气息中。
所谓记忆覆盖的理论确实有效。
喻白翊闭上眼,脸往前一低,嘴唇捧在玫瑰花瓣上。
湿湿的,软软的,鼻息里都是花香。
“喻白翊……”
“啊咳咳!”喻白翊惊的手剧烈一抖,花瓣直接给摁在了他脸上。
他缓缓转过脸看向床上。
严楚的头歪向这一侧,眼睛半眯着,一只手伸向自己:“你怎么站那么远啊……”
“严楚!”喻白翊一个箭步扑到床前。
“砰”的一声,他双腿可以说是跳上去的。躺着的严楚感觉好像半边床架都艰难的呻吟了一下。
他另一只手赶紧扶住喻白翊的腰:“当心。”随即他目光一篇,看到喻白翊手上拿着的,此时按在自己枕边的东西。
玫瑰花啊。
严楚长吸了口气——是玫瑰花的味道。
喻白翊的手指轻触过严楚的睫毛,点过他的眉骨和鼻梁。严楚回以一个笑,又抬手拭去喻白翊眼尾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我醒了。”他说,“没有睡很久吧?”
“挺久了。”喻白翊一开口,嗓子里的哭腔就绷不住了。他揪着严楚的衣领口,咬了咬唇,一俯身,颇为无赖的压在病号身上。
严楚感觉自己胸口拱了个又热又软的小猫。喻白翊半长的头发就蹭在他脸侧和脖颈上,勾的他心尖一阵痒。
“别哭小喻,我看看你……诶啊。”
喻白翊一惊:“压到你了?”
严楚:“没有。”
喻白翊猛然直起身时,他脖子上的项链从领口掉出来,那个吊坠就在二人之间晃晃悠悠。窗外的金色日光把那片叶子照的透亮无比。
喻白翊和严楚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知道的,你在。”喻白翊轻声说着,自己抬手勾过那个吊坠,将他拨到了领口后侧。
他俯下身,与严楚吻在一起。
——The End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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