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直直地砸碎了约翰构筑起的心理防线。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伊薇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约翰几度张口,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尤其是他对面站着的是代表了枫丹最高正义的审判官。


    那维莱特踱步到约翰的面前,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凛冽:“请如实交代一切,约翰先生,你知道撒谎的后果会是什么的。”


    约翰很想狡辩,但被那维莱特盯着,加上伊薇特说的全都是事实,他根本无从辩驳。


    最终,他耷拉下了肩膀,整个人颓然地倒回沙发中,满脸沮丧和难过。


    这一次,他的难过是真实的。


    但不是因为弟弟的死亡,而是他的罪行被人揭露了。


    枫丹是个追求正义和真相的国度,杀人者必将接受严苛的审判和刑罚,况且他杀害的还是自己的手足至亲,甚至还利用警备队的队员,三项罪名叠加在一起,约翰的刑罚只重不轻。


    在那维莱特凌厉的目光下,约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如伊薇特所言,这个密室确实是伪造的,他只需要在杀了肯尼之后,将胶带裁好,一半贴在门上,出门时用力将门关上就好了。浴室里有热水,热气聚集在了这件狭小的屋子里,和室外形成了压强差,所以门才如此难开。


    约翰今早上在肯尼的早餐里加了令人昏睡的药物,等到药物起效后,他就将肯尼拖到了浴室里,用刀割开了他的手腕,制造了密室,然后将工具丢到了垃圾桶里,出门假装买东西。


    回来后,他又算准了警备队的巡逻时间,在那个点出门求助,借口自己家的浴室打不开,好像他弟弟把自己关在里面了,然后带着肖恩一起把紧闭的浴室门撞开,两人一起成为了第一目击者。


    那维莱特不解地问:“你们是手足至亲,为什么要杀了他?”


    约翰眼里燃烧着怒火,看不见半点悲痛。


    他说:“谁和他是至亲?从小到大,明明他哪里都不如我,可是父亲就是偏爱他,给他安排工作,甚至就连这栋唯一的房子也留给了他,我住是需要支付租金的。真是可笑,我住自己的家还需要支付租金。”


    “这个家伙……从小我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我小时候喜欢画画,他说他也要画画,然后父亲就送他去学习,并且不准我再画画。后来,我喜欢写作,他说他也要写作,然后父亲又为他请了名师,勒令我不准再进行创作。明明做得更好,更聪明的人是我,可就是因为他,我喜欢的事情全都被禁止了,凭什么?!”


    “我成为一个医生,并不是我多爱治病救人,有多伟大的理想,而是肯尼身体不好,父亲要我当一个医生,好照顾他,为他调理身体。所有人都说肯尼有个好哥哥,呵,我哪里是哥哥,分明就是父亲为他留下的一个管家,一条狗罢了。”


    他咆哮着说出了自己压抑在心里的不满。


    有人同情他,有人觉得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那维莱特却对他无半点怜悯,目光冷冷:“你成年后完全可以脱离你的父亲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你选择听从你父亲的话,一边照顾你弟弟,又一边怨恨着他。你恨他是利益既得者,也恨他得到了你父亲全部的爱,但这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因为你本可以摆脱。”


    他冷眼看着约翰:“既然交代了,那就跟警备队走吧,届时谕示裁定枢机会裁定你的罪行。”


    约翰的手被铐了起来,在被警备队羁押离开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直站在那维莱特身边的伊薇特,问道:“这位小姐,你是怎么这么快推理出一切的?”


    伊薇特说道:“因为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这不是一起自杀。你对你弟弟充满了恨意,所以在割开他的手腕时,泄愤般将伤口割得很凌乱。”


    确定并不是自杀之后,其实就很好推理了,顺着逻辑一盘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伊薇特看过这种手法的案件,她根本就不需要推理,只要回忆起那个穿着蓝色小西装,戴着一副眼镜的小侦探是怎么说的就好了。


    从案发现场离开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接近下班时间。


    夕阳渐斜,黄昏铺开天幕。


    伊薇特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最高审判官的工作很多吧,你一下午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这个案子上了,公务没问题吗?”


    那维莱特摇了摇头,道:“虽然公务繁多,但也不至于连一下午的时间都没有。”


    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只是一个要去沫芒宫,一个要去蒸汽鸟报的报社。期间那维莱特提出要请伊薇特吃个晚饭,当做是她帮忙破案的感谢,伊薇特笑着婉拒了。


    “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何须感谢。”


    拐过一个弯后,面前是一道长长的楼梯,。


    伊薇特穿着的是高跟鞋,踩在楼梯上会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笃——


    笃——


    笃——


    她余光扫过一旁屋子的玻璃窗,干净的玻璃上反射着人影。


    垂眸看着地上的阶梯,嘴角微微勾起。


    在踩一级阶梯时,伊薇特“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身躯晃了晃,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顺着惯性往前栽。


    一只手赶忙扶住了她的胳膊,沉稳而有力,带着她重新站稳了。


    等到伊薇特重新站稳之后,那维莱特又迅速松开了手,一举一动极为绅士。


    伊薇特拍了拍心口,赶忙道谢:“谢谢你,那维莱特。如果不是你,我怕是要摔倒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那维莱特摆了摆手。


    有了这个小插曲,伊薇特上楼的动作更加小心,步子也更加慢了一些。而那维莱特也分了些注意在她的身上,怕她又不小心摔倒,所以他虽然个子比伊薇特高,但却和她一个步调,慢慢悠悠地走着。


    索性平稳地走完了这一段楼梯。


    “虽然这么问很冒昧,但……”


    眼看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那维莱特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伊薇特,你为什么要和莱欧斯利分手呢?”


    他看着这位美丽的女士,眼里满是疑惑不解:“你看起来并不像不喜欢他。”


    “那维莱特看起来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


    那维莱特垂眸:“只是好奇。”


    伊薇特并不意外那维莱特会这么问,但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是莱欧斯利告诉你的吗?”


    见那维莱特眼里露出疑惑,她又补了一句:“我和他交往过的事。”


    那维莱特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伊薇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伸出手拉住了那维莱特的衣袖,见他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情绪,这才笑吟吟地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那维莱特看了眼被伊薇特拉住的衣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他很好奇人类的情感。


    好奇为什么明明看起来还有感情的两人会选择分手。


    伊薇特轻扯了一下手里捏着的布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周围人来人往,确实不适合谈论这个。


    那维莱特不疑有他,顺从地朝着伊薇特的方向,半弯下腰。


    伊薇特拉着他的衣袖,一手作挡,凑到了他的耳朵旁。


    “那维莱特先生,在人类的交往中,很多时候光靠‘喜欢’二字是没办法维系关系和感情的,理性也同样重要。”


    “我之所以和莱欧斯利提出分手,是因为我需要理性,需要想清楚。”


    她还喜欢莱欧斯利不假,并且在这段恋爱中非常上头,但正是因为太上头了,所以分开冷静一下。


    她需要想清楚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她继续维系。


    理性告诉她,莱欧斯利忙于工作是应该的,这是他的职责,是他实现自己价值的方式。


    可是她的感性告诉她,作为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她觉得委屈。开始和莱欧斯利交往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思,毕竟一个脸正身材正的帅哥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极品不谈恋爱太可惜了,没想到交往后,伊薇特也一点点沦陷在了这段感情里。


    正是因为她太喜欢莱欧斯利了,所以那种委屈在一次次成为第二个选项时,被不断叠加。


    伊薇特说话时,故意说得很小声,为了听清楚她的话,那维莱特非常专注地去辨认她的声音。


    等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那维莱特才恍惚觉得他们这样的动作好像过于亲近了。


    她说话时断断续续的气流,呼吸时洒出的热气,都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那维莱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可还是觉得耳朵很热。


    不仅是耳朵烫,还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像是有一只小猫伸出了她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心脏。


    痒痒的。


    但他又不排斥这种感觉。


    眼看着那只藏在白发下的耳朵染上红色,伊薇特有种调戏了纯情少男的愉悦感。


    她还挺想看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落入凡尘,被世俗红尘纠葛的样子呢。


    伊薇特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最高审判官是个正直的人,他知晓自己和莱欧斯利的关系后,肯定不会被轻易撩拨的。


    不好钓。


    不过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某个一直藏在暗处不肯露面的家伙看到了她想让他看到的一幕。


    那道视线愈发灼热了,像是要将她和那维莱特看穿一样。


    她松开了那维莱特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答案就是这样,我先告辞了。下次再见,那维莱特。”


    伊薇特礼貌地和他告别,然后走向了蒸汽鸟报报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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