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午饭时分,王雪照和大家一起吃到了豆腐。
不过,知青们没有太多的做豆腐的经验,现在也没有石灰水、卤子之类的……
昨天田丽和麦燕强做豆腐的时候,是用盐和醋来替代卤子的。
这就导致了,豆腐不像点了卤子和石灰水以后凝固的那样,是方方正正的,结结实实的。
知青们自己做的豆腐凝固了,也成型了,就是质地比较松散。
烹饪好了以后,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说它是豆腐也可以,说它是豆腐渣也没错。
豆腐呢,烹饪的时候不放油又不好吃。
许云山走到陈与舟身边,“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哈,人家大老远来找你……又正好是这个点儿,你也不问问人家吃饭了没?”
被昭昭的笑容给迷得七荤八素的陈与舟彻底呆住。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
急得他一蹦三尺高,朝着王雪照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还跑出了一道残影!
可是!
当他追究过到大马路上的时候,王雪照已经不见了,正好有辆公共汽车朝着远方驶去……
气得陈与舟要命,回去揪住了许云山的衣领子就单方面揍了他一顿。
鼻青脸肿的许云山怒吼道:“狼崽儿你踏马是不是有病!”
本来都已经沉着脸走开了的陈与舟又冲了回来,重重踹了他一脚。
许云山吃痛,暗骂了一声有病,不敢说出口了,唯恐又捱揍。
王雪照不会捱饿。王雪照没打算让大家回答,而是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咱们去年获得了蔬菜丰收,大家全都亲身体验过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
“那些蔬菜种籽,在咱们农场里大放异彩……”
“可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本地老百姓很少种菜?”
大家齐齐愣住。
宋成粤小小声说了句,“因为大西北的水土条件不是很好。”
王雪照肯定了宋成粤的回答,“是的,因为大西北的水土条件不是很好。”
“也加上资讯不到位。”
“我们是外来者,来到这里以后,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要怎么融入这个环境……而不是改变这个环境,这其实是我们的固化思维。”
“所以大家都没有想到,其实还可以利用大西北短暂的雨季,来种植南方的快熟蔬菜。”
知青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雪照继续说道:
“在去年夏天的那场种菜战役里——”
“我们种的鸡毛菜,没经过育秧的话,大约30-40天成熟,经过育秧的鸡毛菜,最快22天就能收获,超过30天它就老了,不水嫩也不好吃了,对吧?”
知青们连连点头。
王雪照提问,“那么还有哪些蔬菜的生长周期短,能让我们在短暂的雨季里,抓紧时间多种几茬呢?”
知青们踊跃发言,“在三个月的雨季里,大白菜能种两季!”
“萝卜挺好的!萝卜缨子也能吃,就是不能扯太多,扯太多,萝卜就不长了!三个月的雨季,萝卜也能种上两茬!”
王雪照给予了肯定。
然后她又问大家,“那我们可不可以改良现有的蔬菜,比如说,爬藤类的蔬菜,咱们只来得及种一季……”
“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尝试着让它们的藤长得短一点儿,果实结得大一点儿,生长周期快一点儿,或者更加适应大西北的环境和气候,最好冬天也能长呢?”
知青们目瞪口呆。
好一半儿,姚若男才小小声说道:“那不就是……关教授的研究吗?”
“关教授一共做了六期蜜瓜实验,将好多不同品种的蜜瓜嫁接在一起,得出了新品种的蜜瓜……”
“咱们的温棚里,现在还种着关教授的六期蜜瓜秧苗呢!”
王雪照朝着姚若男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对大家说道:“这就是温棚存在的意义。”
知青们陷入沉思。
先前大家被王雪照给催着、管着,像赶鸭子上架似的,一刻也不停地劳动、学习……
对她有怨言的人不少。
只是看在这个农场确实在她的管理下越来越好了。
大家才没说什么的。
而王雪照厚着脸皮找谭司令要来的温棚……
说实话,大家都把这里当成暖冬福利。
大冬天的,呆在温棚里都不需要烤火!而且温棚里的自留地还能产出新鲜的蔬菜!
但直到今天,知青们才意识到——
这个温棚,似乎并不只是大家冬日乐园!
王雪照开始了解说,“现在这个温棚,咱们只能以帮忙的性质,替关教授、华教授试种植他们的农业科研成果。”
“他们是研究蜜瓜的,是研究棉花的……这当然很好,也是民生相关的农产品嘛!”
说到这儿,王雪照话风一转:
“可是,大家不想吃上大米饭吗?我们能不能在缺水的大西水种上水稻呢?”
“啊对了,种植水稻需要大量的水,大西北最缺的就是水,对吧?”
“那我们能不能研究出旱稻?不需要大量的水也能种出稻子,也能让大家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大米饭呢?”
“蘑菇菌子只能在温暖潮湿的地方生长,那我们在大西北能种出来吗?”
“竹子可是个好东西,它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只要温度湿度合适,它一夜之间能蹿高好几米,是绝佳的建筑材料,它可用来编织筐子篮子,冬天还能拿来当柴火来烧,竹笋还是特别好吃的菜……大家不想改良竹子,让我们在大西北也种上竹子吗?”
众人全都惊呆了。
王雪照的发言,振聋发聩,直击人心!
知青们齐齐陷入沉思。
在这之前,大家被王雪照逼着学习……
已经学会了比较基础的《西北地理》、《植物嫁接原理》、《酸碱土壤性质原理》、《常见土壤病与植物病虫害的治理》和《基础植物学》等等。
如果他们完全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听了王雪照的话,只会笑她痴人说梦。
现在?
王雪照的话却让大家有种……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尝试一下的想法。
去年雨季时,他们已经在大西北种活了南方特有的蔬菜,长势喜人!
那为什么不敢畅想一下,他们可以在大西北,种活更多的南方植物呢?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买了几个馒头,还带了一壶凉白开。
再说了,她没想到来军营要花那么长的时间……
就算陈与舟要带她去吃饭,她也是不同意的。
她坐在公共汽车上,就着凉白开啃了一个馒头,就算是吃过了午饭。
一直到下午快五点了……
王雪照才终于抵达了北大。
同样的,北大校门口也有戴着红色袖章的人把守。
王雪照拿出介绍信给他们看,又拿出自己的农场工作证,很顺利进入了北大。
只是,北大校园太宽广,几乎无人。
过很久很久才能见到一两个戴着红袖章匆匆走过。
可这些人也不认识姚若男和秦宇新。
王雪照在校园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
一直没找到人。没了烧饼的干扰,化肥的气味变得明显多了!
虽然说,这里本就是大货车集结点,可能正好是拉化肥的车经过这儿……
但指不定就是梅局长仓库里的那二十袋化肥呢!
王雪照决定找一找。
这个地段是个面积超大的平地,常年有大货车来回在这儿行驶,早把地面压得平平的。
此刻乱七八糟停着十几辆运输重卡,另有人力板车、独轮车什么的。
王雪照循着味儿找到,最终她和小伙伴们停在了一辆板车面前。
板车上堆满了整齐又沉重的东西。
或者是水泥、或者是面粉、或者是化肥……
总之,码得整整齐齐的。
面上罩了一层黑色毡布,将下面的货物罩得结结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王雪照伸手戳了一下。
手感……
总之就是袋装的粉末状物质。
当宋成粤准备打开黑色油毡布时……
有人制止了他,“哎,你们想干啥?”
王雪照扭头一看,还遇上熟人了——梅局长的小舅子胡丰收!
胡丰收也认出了王雪照一众,他神色揶揄,“你们这是想干啥?偷人家东西?”
王雪照道,“这是什么?”
胡丰收,“我哪儿知道?”
王雪照,“是你的?”
胡丰收,“呃,不是!我就在这逛逛……”
王雪照,“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的?”
胡丰收笑了,“这些货物怎么可能是你的呢!明明……”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化肥。”
胡丰收脸色一变。
王雪照又问,“化肥又不是日化产品,产生不了个人利益,你要化肥干什么?”
胡丰收没吱声。
他是平县供销社业务员,但业务量一直不太行。
前段时间,他敏锐地觉察到,他姐夫梅西安好像成了大红人。
好多人赶来见他,听说是为了一批化肥来的。
而他姐夫更是为了保持这批化肥,直接把东西收进了物资局的小仓库里藏好了。
胡丰收觉得,这些化肥一定着过人之处。
听说数量也不多。
如果搞到手,囤起来……
说不定后续还能卖个好价格。
以及,昨晚也有人来打听这批化肥的下落……
这让胡丰收觉得,必须要马上动手了!
于是他立刻拿出偷配好的钥匙,半夜打开仓库门,把化肥全搬走。
他打算把这批好东西放在他平时囤货的地方。
但这玩意儿味道太大了。
胡丰收就想着,先放在外头散散味儿……
他没想到,竟然等来了王雪照一众!
他更加没想到,王雪照都没揭开油毡布,光是闻到了味儿,就知道这是化肥!
一时间胡丰收又急又羞,还无话可说,“你说什么啊……什么个人利益哈哈哈哈……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雪照说道:“你现在还回去,我看在梅局长的面子上不告发你。”
胡丰收立刻开始左右摇摆。
一方面,他想,要不就顺着小王给的台阶下来好了,保住他的铁饭碗工作才要紧!
另一方面,他又想,小王她们是外地人,他一本地的,还能被个外地来的给威胁住?
他内心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胡丰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货车集结处突然来了一群人。
竟然是梅局长!
梅局长正被气得半死,逢人就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二十袋化肥?”
胡丰收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王雪照朝着宋成粤使了个眼色。
宋成粤会意,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胡丰收,“别跑!”
王雪照则大声叫喊,“梅叔!我们在这!”
梅局长闻讯赶了过来。
王雪照,“在这里!”说着,她还拍了拍板车上的油毡布。
梅局长已经看到了和宋成粤扭成一团的胡丰收,然后快步走到板车那儿,伸手一摸货物……就什么都知道了!
气得他上前去,一把扯开宋成粤,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在胡丰收脸上,“胡丰收!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后来宋成粤在清华等王雪照等了很久很久,见她迟迟不归,怕她出事,急得要命,就找来了北大。
就这样,王雪照在北大校园里居然遇到了宋成粤!
宋成粤见王雪照无事,一颗心儿终于安定了下来,然后又不可思议地问她,“你一大早八点钟过来……到现在还没找着他俩?”
王雪照:……
可她也不好解释她上午去找陈与舟了啊!
她甚至都不能说出陈与舟的存在。
最终她只能违心的点点头。
宋成粤埋怨道:“我看你平时也挺聪明的,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找个人也找不到?”
刚说到这儿,宋成粤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瞬间惨白,“雪照!你、你找了他俩那么久也没找着你……你、你说,他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雪照也被吓一跳,急道:“你可别吓我啊!”
正好这时,有人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雪照!成粤!”
王宋二人定睛一看——
来人正是秦宇新!
王雪照和宋成粤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秦宇新跑到二人跟前,喘了好久的气儿,这才平静下来,拍了拍宋成粤的肩膀,说道:“我和若男……隔老远看到雪照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的,总觉得像、又不敢认……”
“后来看到你了,才知道真是你俩!”
“我立马就跑过来了……就怕你俩走远了。”
“快!你俩跟我来。”
说着,秦宇新带着王雪照和宋成粤七转八弯地绕了好长一段路,走了差不多快半小时,才走到一幢高楼前。
王雪照说道:“隔这么远……也难为你俩能看到我俩了。”
秦宇新看了看左右,直摆手,“别提了!哎,咱们上去再说。”
王雪照和宋成粤对视了一眼。
大家好歹是一块儿工作了很久的伙伴,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北大校园里空荡荡的,秦宇新却还要东张西望?
这样子,分明就像是……
秦宇新或者姚若男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似的。
王雪照和宋成粤跟着秦宇新上了楼,一直来到天台。
姚若男急急地迎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王雪照,哽咽着喊了一声“雪照”……
王雪照愣了一下,挣脱姚若男的拥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问道:“若男,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宇新说道:“若男,你先带他们进屋里去。”
姚若男抹了把眼泪,拉着王雪照急急地朝着天台上的一排屋子走去。
王雪照一边跟着姚若男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秦宇新将天台的门关上,还在门板下拉了根绳子?
她又顺着那根细绳看去,发现秦宇新做了个机关——大约是这门要是被人推开了,就能带倒一把椅子。
王雪照心里开始不安,心想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跟着姚若男进了屋,发现这是一间杂物房,里头堆积着好多摞起来的课桌和椅子。
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放着秦宇新的铺盖;
宋成粤沉默了一路。
刚才车队一到,蒋大姐只是问多了一句莲姣你怎么来了;
赵莲姣立刻对蒋大姐说,昨天宋成粤对她怎么了怎么了,今天也是宋成粤带她回来的,她甚至还胡说八道什么宋成粤打算和她结婚成家……
宋成粤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也顾不上,就飞快地跑来找队伍。
他真的被赵莲姣给搞怕了!
第 32 章 第 32 章
听说了宋成粤的遭遇,王雪照整个人愣住了。
其他的小伙伴们也是目瞪口呆。
主要是,大家都认识赵莲姣。
大家都知道,赵莲姣虽然奸滑势利、还爱占小便宜,但应该不至于……就变成了宋成粤嘴里的样子吧?
可是,宋成粤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就更清楚了。王雪照去找妈妈了。
谈露和畅畅刚刚才安顿下来。
谈露选了一间客房。
因为客房是用家庭房改的,放下两张单人床也绰绰有余,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用来储藏她的私房——那些比较珍贵的滋补药材。
谈露问王雪照,“在你们这儿吃住得花多少钱啊?”
王雪照答道:“客房八角钱一天。伙食的话,是按我们农场的人均口粮来算的,差不多一个月六块五。”
谈露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和畅畅在这儿吃住,一个月只花24元的住宿,外加每人6块5的伙食,合计37元钱一个月。
谈露连连点头,“还挺实惠!一会儿你给我办个手续,我和畅畅住一年!”
王雪照道:“先续半年吧!”她其实并不希望妈妈留在这儿过冬,确实太冷了。
但谈露不同意,“我就续一年!”
王雪照叹气。到最穷最偏僻的地方去,好好建设国家,这本来就是姚若男的初衷。
当初她刚下乡时,也跟人说过实话……然后被人嘲笑。
就像现在裴霖的讥讽一样。
但后来,姚若男遇到了王雪照,又和109农场的知青们慢慢有了共鸣。
她也就不再对自己的初衷感到羞耻了。
现在,她可是在首都!
这个裴霖自己还是宏小兵呢,这政治觉悟怎么这么低啊,居然还嘲笑她?
姚若男生气了,她和秦宇新埋头工作,再也不想理会裴霖。
裴霖呢,估计是自尊心挺强的。
他用热脸贴了姚若男的冷屁股,刚开始还念及救命之恩,到了后来……就有点儿不耐烦了,“姚若男你什么意思?”
姚若男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不想处对象!我就想好好工作!等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我就要回大西北去了!这就我的意思!”
裴霖怒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姚若男不可思议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救你,而是应该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裴霖,“你要是对我没意思,你……你会那么细心地照顾我一整夜?”
姚若男急道:“我照顾你还有错了?当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你,秦宇新也照顾你了!再说了,我们农场里……不管谁生病了我都会照顾他的!”
裴霖也急了,“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情!”
姚若男破防了,“我都不认识你,我……我要对你有什么感情啊?”
裴霖大约觉得面子扫地,冷笑道:“好!好……那你这种女人,就是随便看到一男的,就能贴上去的呗!要不是你同事在,你是不是还想对我做点儿什么?”
姚若男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气得她一扬手,狠狠抽了裴霖一巴掌,“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裴霖也怒了,朝着姚若男扬高了手。
秦宇新及时过来,把姚若男挡在了身后,“裴霖,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裴霖冷笑,“还说你俩没有猫腻呢!谁信啊!”
姚若男气哭了,“你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裴霖冷哼,“我看,也是时候好好调查一下你们俩了……”
“谁不知道现在所有学校全都已经停课了?”
“偏你们还跑来转移什么项目……而且还是从大西北来的!真是笑话!大西北什么情况,你当我是傻子、完全不知道呢?就那么穷的地方,年年都饿死人……国家怎么可能把已经停掉的项目转移到大西北去?”
“你俩……是特务吧?”裴霖冷冷地他俩,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
姚若男和秦宇新惊呆了。
幸好当时,有人远远地喊了裴霖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事儿。
裴霖盯着姚若男,一字一句地说道:“姚若男,你可别跑了……”
姚若男强行压下心中的害怕,说道:“我一个基层农场职工,我来这儿工作,有介绍信在,我为什么要跑?”
裴霖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一直这么嘴硬。”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昨天晚上,秦宇新和姚若男分别回男女寝室去了。
半夜,有人在女寝室门口喊姚若男的名字。
但由于住在女寝室里的女青年们,大家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认识,也就无人应答。
姚若男被吓醒,久久不敢吭声。
今天一大早,姚若男把这事儿告诉了秦宇新。
秦宇新也很担心姚若男出事,两人一整天都没敢去实验室,就找到无人的那幢高楼,先躲了进去。
——因为这幢楼比较高,能看到东门和南门。
二人商量着,先观察一下,看看裴霖他们那一伙的人是守哪个门的,然后等天黑了,他俩就从另外一个门出去,上清华找王雪照和宋成粤去。
没想到,王雪照和宋成粤正好今天找了来!
秦宇新在讲述的时候,姚若男一直在小小声哭泣。
王雪照想了想,说道:“这也太危险了!这样吧,现在正好是饭点,我们马上走……行李就别拿了,扛着行李还招人注目呢!”
众人齐齐点头。
就这样,一众四人下了楼,准备离开——
王雪照又叫住了他们,“等等!”
她从斜挎包里掏出几个红袖章,递给大家。
宋成粤奇道:“雪照!这玩意儿你从哪儿搞来的?”
“在西宁火车站广场看合门英雄事迹展览的时候拿的……快,大家都戴好了!”王雪照催促道。
众人赶紧把红袖章戴好了,又匆匆往处走。
还好,这会儿天快黑了,视线不好,又正好是饭点,人也少。
大家很快就走到了东门处,王雪照冲在第一位。
只是,当大家疾步走下台阶,已经走出了北大门口时,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谈露让畅畅收拾客房,她则想要去参观王雪照的房间。
王雪照领着她去了。
谈露看到了一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但落了不少灰尘的屋子。
木板床上放着两副卷起来、还被包袱布捆得整整齐齐的铺盖。
谈露第一时间过去摸了摸王雪照的铺盖,心疼得直叹气,“哎哟你这铺盖也太薄了!你在这儿就睡这个?晚上不冷吗?”
王雪照失笑,“不冷的。”
遂解释道:“我去北京的时候不还带走了一副铺盖嘛!冬天的时候把那一副铺盖也垫上,然后我还有一块羊皮褥子……天冷的时候把羊皮铺在床上,很暖和的。”
谈露不听,“等咱们的行李托运到了,妈给你铺床!保证铺得厚厚的,软软的,能让你睡个好觉!一点儿不带冷的!”
王雪照笑着说了一声好。
她小半年没回来过,得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赶紧把铺盖解开,拿去外头去拍拍灰、散散捂味儿。
谈露过来帮忙。凭什么入乡随俗啊?
这个“俗”,连本地老乡也不喜欢好吗?
再说了,大家还没试过呢!
完全可以先提出大胆的想像,然后去做……在做的过程中,发现了问题、那就决定问题啊!
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那就用迂回的方式去寻求解决。
一个难题,一定不止一种解法!
渐渐的,知青们的表情先由诧异、变成了释然、再变成激动,最后变得自信起来。
姚若男说道:“我觉得雪照说得对!”
“我们不应该被局限了思维啊!”
“不是这块土地上能长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应该是我们想吃什么,就种什么!”
“要是种不出来,就问问为什么!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能尝试着种植出来那当然最好!万一真种不出来的,我们也应该留下点儿痕迹……让以后的人来解决!”
“就像咱们的地下城一样,一千多年前的先民们还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宝贝的礼物,我们也应该向他们学习,给后人留点儿……知识方面的遗产!”
知青们纷纷鼓起了掌。
这时,谭司令开口了,“小王,你再给我画个饼吧!你就说说,你这实验室建起来以后,要多少才能达到理想状态?”
王雪照认真答道:“给我二十年,我会把知青农场建成碧树繁花的渔米之乡!”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谭司令“嘶”了一声,笑道:“二十年?哈哈哈哈哈……二十年!我都已经死了!看不到了!”
二十年???
知青们面面相觑。
说实话,没人想过要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呆上二十年!
大家都打着如意算盘——先成为国营农场的正式职工,然后再由家里想办法,把人从大西北调到家乡去。
就是家里没那么大能量的,也在盘算着在农场熬几年资历,将来以降工龄的方式,调到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好一点的单位。
一时间,众人心里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年轻人!二十年后,我也才……快四十,不算老。”
“不过,到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找到了接班人。”
“我可能不会再参与农场的具体管理工作,我会醉心科研……同时,我可能还会致力于推广咱们知青农场的成功模式!”
“一个小小的知青农场的成功,代表不了什么。”
“能改变这片天地,让它成为适合居住的地方,才能体现我们这一代人的价值。”
“我,会坚守在这块土地上,直到我老去。”
“我,也会亲眼见证它的改变。”
不知为什么——
虽然大家都不太认可王雪照的话,但就是有些……激情澎湃的感觉!
姚若男第一个响应,“我,姚若男,非常同意王雪照同志的意见!我,愿意加入奋斗!成为新时代、新天地的见证者!”
周士允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家乡的,他也站起身,大声对王雪照说道:“王雪照!我听你的!不过我学习成绩不太好!注定我会成为你的累赘了!估计以后啊,我的学习成绩,比科研还难搞!”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人人的眼角蕴含着泪光。
这……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事啊!
和亲爱的战友们一起努力拼搏,一起见证从荒地里长出一座繁华的城,这个过程……想想都觉得很带劲儿!
可这又意味着,不但要和家人做长久的告别,而且还会长时间处于饥饿、贫困、劳累的黑暗中。
这时,文涛犹犹豫豫地问道:“王雪照,我、我可以把我妈妈接过来吗?”
王雪照柔声答道:“现阶段我并不建议。”
“因为咱们这儿目前的生活水平、医疗水平都跟不上。”
“但是将来可以。”
“你看,我们宿舍里的那些家庭房,可不就是为了迎接来这儿探亲的家属、或者组成家庭的职工们用的嘛!”
文涛放下了心,连连点头。
林灯灯也犹犹豫豫地说道:“雪照,如果我……以后会调走呢?”
王雪照说道:“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会替你感到高兴,因为你即将和家人团聚。”
“同时我也会为你感到自豪,谢谢你为农场做了那么多的贡献!”
“我更加希望你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再回农场看看……”
“看看你曾经打拼过的地方,农场的后辈也会感谢你当初的奉献!”
王雪照知道,强行留人,只会失去人心。
只要曾经停留在这里的人们尽全力参与过建设……
母女俩人一抱着一副铺盖下了楼。
没一会儿,文涛、秦宇新他们也过来晒铺盖。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
刘慧被赶出办公室后,无处可去,便坐在食堂里。
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跑出来看了看……
刘慧一眼就看到了容貌美丽、气质高贵的谈露——毕竟在这平均年龄二十岁不到的农场里,只有谈露看起来年长些。
刘慧盯着众人,又听到王雪照喊谈露“妈”,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这时,谈露正在问小年轻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们雪照屋里全是灰,你们屋里也是吗?”
知青们笑着点点头。
“不如我来替你们掸灰,你们打了水上去洗地吧!”谈露爽朗地说道。
知青们摇头,“不了不了,我们来,谢谢阿姨。”
王雪照笑道:“你们去吧!”
知青们这才向谈露道谢,匆匆回去打扫卫生了。
王雪照拿出手帕,给妈妈做了个了“口罩”,
她自己也做了一个,将口鼻遮住,
然后母女俩一块儿拿着木棍子不停地击打着平挂在晾衣竿上的棉被。
很快,畅畅也从楼上下来了,“昭昭姐,我来帮你吧!”
王雪照挥手赶她走,“我来我来!你走开些……这儿灰好大!”
谈露也捂着口鼻说道:“畅畅你要是干完了活儿,就去三二四房帮昭昭洗洗地!”
“妈!一会儿我自己去洗地!”王雪照嗔怪道。
可是畅畅已经飞快地跑了。
等到王雪照把铺盖处理好的时候,畅畅已经提着水桶来回好几次,直把王雪照的房间给洗涮得干干净净……
王雪照满身满面满头都是灰,恨不得先去洗头洗澡。
但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她只好带着妈妈一块儿去洗手池那儿洗手。
谈露看着洗手池,觉得特别惊讶。
洗手池一共有六个水槽,是用水泥砌的。
有三个水槽上方挂着木牌,写着“无油净水”,另外三个水槽上方挂着的木牌,写着“厨房油荤”。
看起来很好理解——要洗有油的,就在“厨房油荤”这边儿洗;要洗没油的,就在“无油净水”那边儿洗。
但这是为什么呢?
谈露指着木牌问王雪照。
王雪照笑道:“洗有油的那三个水槽,下水道的水会被收集起来,拿去喂鸡喂猪喂驴子。没有油的那三个水槽,下水道会把水引到后面去……哪儿种了葱姜蒜,方便做饭的同学随手采摘。”
谈露恍然大悟。
接下来,谈露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洗手的“水笼头”上。
谈露一早知道109农场不通自来水也不通电,那么洗手池里的水是从哪儿来的?
王雪照拉着妈妈过来看——
原来,一旁有两个大水箱,里头穿着满满的清水。
他性格温和,彬彬有礼,对谁都很客气。
这一路行来,到现在为止大家已经认识他小半年了,从没听他说过谁一个坏字。
就连他和周士允因为意见不同而吵过架、动过手……
宋成粤也从未说过周士允一句坏话!
他许云山也是个很厉害的猎人。
他会造房子,也会拆。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好了机关。
只要他一拉绳子——
陈俏妞家的院墙就会倒塌。
衣衫不整的她,就会被所有来参加赛马会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至少还穿着肚兜不是吗?
也不算太不堪。
再说了,一会儿院墙一塌,他就冲过去护住她,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身体就是了!
这么一想,许云山狠着心肠,用力拉动了绳子。
此刻宋成粤正气得面色铁青!
这人吧,一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
他本想赶紧补好裤子的……
可脱下裤子认真一看——老天,这裤子爆裆的原因,是挂纱呀!
众所周知。
挂了纱的布料,基本没有补救的可能性。
也不是不能补,但会很麻烦——得找块同色的布料当成底子,再把挂了纱的布料缝在底布上……
那现在怎么办呢!
也没办法啊,只能补。
于是宋成粤把自己的一只裤脚剪了下来,准备当成底布。
但这不是一个小工程,而且宋成粤的针线功夫很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飞针走线……
然后,他突然听到了女人哭泣的声音,以及细碎奔跑的脚步声。
宋成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甚至还在想,可能是村里哪个小孩儿受了啥委屈……
他没管,只是心急如焚地希望赶紧缝好裤子。
直到有人推开了院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宋成粤被吓得……捏在右手的针,狠狠戳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上。
当他看清楚来人正是陈俏妞,且她满面泪痕、双手掩胸……很明显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时,
宋成粤吃了一惊!
双手一划拉——
针尖直接从他的手指划到了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在这一刻,宋成粤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气得两眼通红,站起身问她,“俏妞,是谁欺负了你?”
陈俏妞呜呜地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盛满了惊恐、痛苦、屈辱与绝望。
就在此时,变故再次发生!
也不知从哪儿传来咔咔咔的声音……
宋成粤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这布满了裂纹的房子终于要塌了!
他急忙喊道:“俏妞!快跑!”
见俏妞呆愣住……
急得宋成粤第朝她猛扑了过去!
他拼命地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带着她想从院门那儿逃出去!
只听“轰”一声,建筑物轰然倒塌,发出极大的震动与沉闷的声音。
霎时间黄沙扬满了天。
可是——
为什么倒塌的不是那幢布满了裂痕的房子,而是是院墙?!
宋成粤与陈俏妞惊呆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同时露出了迷茫、震惊、恐惧、无助的表情……
他们甚至还保持着逃跑的动作——宋成粤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抱住陈俏妞,他将陈俏妞抱在怀里,一手紧紧地护住她的头,以防有落石砸向她;一手护在她面前30厘米左右,以防前方有不明物体倒向她。
而陈俏妞缩在宋成粤怀里,微微侧过身——她想借用他的身躯,掩藏住她的不堪,她的左手抱住他的劲腰、右手抱住他的臂膀……
这其实是标准的求生动作。
可看起来,却像是——感情甚笃的一对小情侣亲密相依偎在一起。
当俏妞家的院墙轰然倒塌的一瞬间,村里村外都被这动静给惊吓住。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俏妞家。
于是,所有人全都看见了——当沙尘散尽后,一对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女正抱在一起。
谈露办事有条理,王擎天收养的那些孤儿,她以前年年都会见他们一次,所以她今年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她的笔记本上还注明着每个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多大了,读几年级,身高体重大约多少……
谈露给王雪照挑了好几身看起来挺不错的厚衣裳裤子。
王雪照觉得妈妈的眼光真好!
转念一想,妈妈出生名门,解放前还曾经是个公费留学生呢!
难怪气质好,衣品好。
于是王雪照就按照妈妈手里的孤儿名录,为那些孩子挑选合适的衣裳。
谈露给女儿挑够了衣裳以后,再一看女儿给那些孤儿挑选的衣裳……不由得笑了。
“我孩子就是随我!”谈露笑道,“哪怕咱们就是分开了,你的眼光也随了我,选的这些衣裳也算洋气。”
王雪照抿嘴一笑。
而这时,隔壁仓库突然发生了喧哗。
王雪照与谈露对视了一眼。
——陶明暖就在隔壁仓库忙碌呢!她不会出事吧?
王雪照与谈露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去隔壁看了看。
还真是!
准确说来,是王九彩在找陶明暖的麻烦。
王九彩是工业柜台的,平时负责自行车、半导体收音机、缝纫机这些商品的销售;
而陶明暖是负责日化柜台的,也就是香皂、雪花膏、洗发膏这类型的商品销售。
这会儿王九彩正在骂陶明暖,因为陶明暖只顾着盘点日化柜的货,不帮她盘点工业柜的货。
王九彩昨天在王擎天家吃了亏,这会儿憋着一口气要找回场子,便跺着脚地骂陶明暖……
说陶明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就该一早溺死在粪桶里云云。
工友帮着陶明暖说了几句,也被王九彩一块儿骂了……
陶明暖在一旁委屈得呜呜直哭。
谈露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皱着眉头想过去看看,却被王雪照拦住。
“妈,昨天在我们家……那还是我们的主场呢,王九彩都敢当着我爸的面,欺负我们。现在,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儿,我们何必在这儿丢不必要的脸!”
“咱们别声张,先回去想个办法,争取一次性把事情处理好。”
“越低调越好,动作越快越好。”王雪照说道。
谈露连连点头。
周士允和秦宇新也吩咐自家组员赶紧吃饭。
霎时间,营地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
赵莲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第 33 章 第 33 章
今天这顿饭可不得了!
因为今天是三组成员董建国的生日。
之前大家曾经商议过,轮流做饭时,要遵守什么样的规则。
其实最大的难题,就是物资不丰。
讨论这个,是为了让轮流做饭的同学节省粮食。
三人去了菜园子。
真的很难想像,三月份大家来到这儿的时候,这里还是荒芜的一片黄砂世界,如今竟然变成了一片绿意葱葱的草原。
这明明是个充满了生机的世界啊!
所以?
入冬以后,就算那些牧草会变黄,也总该留下些干涸的根茎吧?
为什么春天知青抵达时,这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呢?
王雪照问起了陈俏妞这个问题。
陈俏妞答道:“我们这附近的草根,干透了以后就被人捡回家当柴烧了。”
“远一点儿的地方,枯草虽然没人收,但会被会风卷起来的砂子掩埋掉。”
“又或者这些枯草会被大雪压住,春天雪化的时候它们也跟着腐烂了,全都渗进了松散的砂子里……”
王雪照又问,“听说以前这附近会有放牧的人赶了牛群、羊群、马群来?今年怎么没见?”
陈俏妞说道:“我听村长爷爷说,是建设兵团的人不让他们来。”
“说从今年起,放牧的队伍不能靠近砂村十里地。”
“因为要保护知青农场的菜园子!”
“那些牛群、马群、羊群……要是看到了我们的菜园子,肯定会搞破坏的!”
“雪照你放心,这对放牧的队伍没啥影响,不光我们这儿牧草多,其他地方也一样。”
“而且他们不来也好。”
“他们一来啊尽招狼……”欣慰的是,女儿重视程晓健这件事儿,并且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主动解决;
好笑的是,她也知道怕危险,还主动提出要看着她……
谈露忍不住笑道:“那你也别去井边啊!”
——枯水期的水井并不危险。
623兵团打出来的水井是长方形的,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半,井深三米左右。丰水期,水井里的水位最高不超一米五。现在是枯水期,水井里的水位大约只有五六十厘米左右。
王雪照说道:“井边人多,他只能跟我说话,不能对我做什么!”
——现在是枯水期,但也是农忙时期。知青们需要不停地从水井里取出水,装在木桶里,再用驴车运送到麦田那儿去浇灌。
谈露说道:“知道了,你和他先走一步,我和畅畅跟着你俩。”
王雪照心下大定,朝着程晓健的方向挥挥手。
程晓健立刻跑了过来。
“王雪照,你找我?”程晓健惊喜地问道。
王雪照道:“是你找我有事儿吧?”
程晓健瞬间涨红了脸,“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真没有?”王雪照问道。
程晓健手足无措。也有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留守,但人不多。
见孙秀英回来了……不但被绳子绑着,身边还有俩穿制服戴大盖帽的公字押送?
大家惊得目瞪口呆。
好几个妇女跑了过来问长问短:
“公安同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村的孙秀英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村长!这是咋回事?你们不是下山去接花儿吗?咦?怎么花儿一家没回来?秀英她这是怎么了?”
“秀英!秀英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
其他的妇女们则嘀嘀咕咕:
“这是怎么一回事?秀英还真犯了事儿?可她在咱们村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连门都很少出,又能犯什么事儿呢?”
“其实我一直想说,她不出门、不干活……就凭着让花儿去上工,挣回来的工分,够她俩吃么?”
“你是不是傻?秀英有钱着呢!先前细花说亲那儿她就得了一百块钱的彩礼……”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你就没想过王细花的条件吗?她长得又不好看,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天天被孙秀英拘在屋里,也不干活……所以一个不会干活还长得不好看的姑娘,就因为是被寡妇养大的,有人愿意拿一百块钱来娶她?依我看,要么就是对方有残疾人,要么就是……细花被孙秀英给卖了!”有人大声说道。
众人皆尽称是。
王雪照看着孙秀英,孙秀英面色惨白,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妇女们说的话。
不过,公安已经交代过村长,所以村长出面安抚了一下妇女们的情绪,又严令大家不要随意讨论。
王雪照带路,领着大家直接去了孙秀英家。
王明曦则站在孙秀英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旁,张望了许久。
公安已经开始办案了。
东西了。”
孙秀英这才看到,战士怀里还抱着个极漂亮的小女婴。
女婴不哭不闹,乖巧得很,睁着一双莹润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孙秀英只看了那女婴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直到年轻的战士喊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赶紧去煮了一锅米粥。
仓促之间,米粥煮不烂,她又用勺子头把米粒压得烂烂的,混着米汤吹凉了,端了出去。
那战士手法娴熟地喂孩子吃粥。
孙秀英又去添了一大碗浓粥过来,让战士吃,她则尝试着喂那个小女婴。
小女婴盯着孙秀英,很警觉。
孙秀英喂她吃粥,她不肯吃,还看着战士露出想要询问的眼神。
年轻战士笑了。
他很有礼貌、也很认真地向小女婴解释了好几遍。
小女婴认真地听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还是看懂了战士的意图,小女婴终于放下防备,很配合地吃起了孙秀英喂过来的米粥。
孩子大约是被饿极了,居然将一大碗米汤吃完了。
战士也捧着粥碗吃了几大碗稀粥,简单地问孙秀英这村子叫什么,村长叫什么,下山的路要怎么走……
吃饱以后,他放下了一点儿钱,抱着孩子准备离开孙秀英家。
孙秀英劝他,“你在我家歇一宿,明天天亮了,我领着你去见村长。”
战士不同意,“谢谢大嫂了。可你家里现在就你一个,我在你家过夜……这不太合适。这样吧,我就在你家门口坐着,天亮以后麻烦大嫂带我去见见村长。”
就这样,年轻的战士抱着小女婴出去了。
孙秀英有些不放心,追了出去,本想问问要不要让孩子跟着她在家里住。
可小女婴已经很乖巧以抱着战士睡熟了。
孙秀英只好回了家,上床睡觉。
可躺在床上的孙秀英,再也睡不着了。
她一直想着刚才的那个小女婴。
战士说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了,可小女婴依旧干干净净,白皙漂亮。
小女婴还很聪明,看着最多也就一岁大的样子,却已经会看人脸色了。
再想想徐敏养的那个女孩子……
又干、又瘦、又丑,还病歪歪的!
哪有这个女娃娃玉雪聪明!
其实让孙秀英最难受的,不是她在情敌徐敏面前的一无是处。
还因为——
王梓寿参军以后,居然每个月都会寄钱给徐敏!
这让孙秀英疯狂嫉妒。
她去闹过徐敏很多次,逼问徐敏是不是还跟她的丈夫有勾连,不然为啥她的丈夫不寄给她、反而要寄钱给徐敏?
徐敏每一次都很耐心的解释,并且否认王梓寿有寄过钱给她。
孙秀英被气得不行。
偏偏旁人还都向着徐敏。
孙秀英就在想:如果她也能收养一个孩子……尤其是,收养一个女孩子,就能和徐敏打擂了!
到时候,徐敏养的女儿,处处被她收养的女儿给比下去……
她倒要看看,别人还能怎么夸赞徐敏!
这么一想,孙秀英就更加热切地想要得到刚才被年轻战士抱在怀里的小女婴了。
他飞快地瞥了王雪照一眼,垂下了头,耳尖绯红。
从他知道王雪照的父亲,是华北军区司令王擎天开始,他就起了心思。
尤其是,当他被继母刘慧连累,被记了个大过之后。
被记了大过,等同于断送了前途……
从今往后他所有的例如“当官出人头地”的梦想,全都与他失之交臂。
所以他这些天根本懒得去上工。
反正上了工也挣不到太多的钱,不上工也一样天天有三餐饭吃。
但是,如果能当上王擎天的女婿,那就不一样了!
当王擎天的女婿、当王雪照的丈夫多好!
首先,王擎天可是连他爸都得退避三舍的大人物!当了王擎天的女婿,他还怕什么记大过?随随便便都能当个大官儿!
其次,王雪照长得多漂亮啊,而且她还才华有能力,娶了她,那多风光!
最后,王雪照厉害,他要是真娶了她,能把刘慧活活气死!
就冲着这些,程晓健也想试试。
王雪照道:“我可以给你半小时的时间,过了这个点儿,你再想找我也没办法了。”
程晓健呆了一呆,苦笑了起来。
果然,王雪照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他面子。
见王雪照已经朝着水井房的方向走去,程晓健连忙跟了上来。
“王雪照,你……是哪一年的?”他没话找话说。
王雪照思忖片刻,答道:“我是五零年的,今年十九岁。喜欢农业科研,爱看书,梦想是把大西北打造成渔米之乡。目前没有对象,十年内也没有想处对象和结婚的打算……怎么样,我说得还算清楚吗?”
程晓健目瞪口呆。
这……
这王雪照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啊!
程晓健急了,“王雪照,你怎么这样啊!你……那你说说吧,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对象?”
王雪照说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我目前没有对象,十年内也没有想要处对象和结婚的打算。”
程晓健不可思议地说道:“十年不处对象……那十年以后你可就二十九了!”
王雪照点头,“这很正常。”
程晓健:……
“这不正常!”程晓健焦急地说道,“男女青年十八九岁处对象,谈上三四年再结婚,三十岁的时候都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这才是正常的!”
王雪照继续点头,“你说的对。”
程晓健先是一呆,继而大喜,“所以你……”
“所以我们的婚姻观念不一样,你应该去找和你拥有相同观念的女青年,才能达成一致。”王雪照说道。
程晓健又愣住了。
他深呼吸,然后问道:“王雪照,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倒是想问,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
“是!”钢铁直女.王雪照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肯定答案。
程晓健愣住。
他吃惊地看着王雪照。
好家伙!
她也太公事公办了!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他对她的小心思的呢?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摘菜。
不大一块儿,三人的背篓都沉甸甸的。
于是三人又结伴往回走,和值日的知青们一块儿做饭。
当周士允他们回来的时候,王雪照她们已经做好了晚饭。
主食是蔬菜卷饼——薄薄的面饼,里头铺上烤熟了又撕去焦衣还擂碎了的青椒泥、清炒大白菜、生黄瓜丝,以及炒香了又擂得碎碎的黄豆末。
吃在嘴里,口感咸辣鲜香还嘎嘣脆,可好吃了!
汤么,就是蔬菜汤。
切块西红柿炒成泥,焖煮一会儿后,再把丝瓜块、鸡毛菜什么的投进去,汤汁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归来的知青们都很兴奋。
王雪照一边给大家分饭,一边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说给我们这些没去成的人听听。”
最爱看热闹的鲁娟开口说了起来。
大家直接去了砂村。
来参加赛马会的人们差不多已经离开了。
村里人不多。
但结伴而去的知青们,足有一百来个!
大家直接去了许家。
许云山柱着拐杖从家里走出来,铁青着脸问知青们想干什么。
周士允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叫周士允!”
“我跟陈俏妞不熟!”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场工人!”
“同时我也是光荣的无产阶级!”
“听说陈俏妞家房子的裂缝是你弄的?”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想来问问你……当初你是怎么弄的?”
说着,周士允重重地推搡了许云山一把,直接把他惯到了墙上!
“还是说,你是这么干的?”
“或者是这么干的?”
“你看看,你家挺结实的嘛,是不是我没用力气啊……这样呢?”
“或者说这样!”
周士允每说一句,就提溜着许云山胸口的衣裳,将他往墙上狠撞一次。
许家人都在,但无人阻止。
村里人也都围了过来,大家却只是看、无人吭声。
就连许云山的妈妈也不说话,坐在一旁默默地淌眼泪。
直到许云山被打得吐了血——
宋成粤才让三大宝塔拉住了周士允。
秦宇新告诉许母,平时许云山是怎么欺负陈俏妞的。
跌坐在地上的许云山满面惨白。
而整个过程,许母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反驳,只是垂泪摇头,“我晓得那孩子受了委屈,可我家这个……他真没坏心,他其实……”
许父打断了妻子的话,对秦宇新说道:“我们会把许云山送到他舅舅家去养伤。”
殊不知,赵莲姣一听这个车队是送粮食的,她就什么也不管,非闹着要跟车走。
姜帼英怕她出事,还喊来了刘主任、丁书记和蒋大姐他们。
没想到赵莲姣把他们仨骂了一顿,还主动爬上了运粮队的车斗,死活不下来!
耽误了车队不少时间。
最后车队的人说,要不他们就把赵莲姣送到青山县的知青站去。
就这样,莽撞又无知的赵莲姣走上了一条茫茫的未知路。
第 34 章 第 34 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王雪照和大家已经在这里慢慢安定了下来。
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兵团可能是运送物资不太及时。
王雪照向温政委提了好几次意见,主要是说水不够……
后来她又问温政委,大家的口粮供应到底是怎么一个标准。
温政委立刻在给大家开会时,明明白白说了:
“这些水是从井里打来的,”王雪照指了指不远处的水井,“瞧,那就是水井。”
“前年我们刚来的时候,这口井还没打,我们过得可苦了。”
“后来打了这口井,我们才能用上水。不过呢,这儿又分枯水期和丰水期。枯水期的时候,这水井也不好用了,没水!”
“不过,后来我们又复原了地下城供水系统,就再也不缺水了……嗯,明天再带你去看地下城,咱们在那儿还有个小型的地下农场。”
“现在咱们在生活上还是喜欢用水井里的水,因为距离宿舍和食堂近么!值日的同学会负责打水。”
“现在枯水期,这口水井里的水估计撑不了几天,过一段时间我们连生活用水也要去地下城取水了……”
谈露点点头。
她拉着女儿回到洗手池那儿,指着既像水笼头、又不像水笼头的竹筒,问道:“这是啥?怎么用?”
王雪照笑了。
这其实就是农场里的水笼头。
用竹子做的。
现在农场还没有培育出新鲜的竹子。
所以这些竹筒,其实是用报废的建筑材料制成的。
这些竹筒,是以前623兵团工程处,援建109农场宿舍和仓库时用的脚手架。
后来竹竿裂了,也就不能用了。
这些报废品也被知青们收集了起来,将一截一截的竹节筒锯了下来,先变成一个竹杯,再用烧红了的铁丝在竹杯底部戳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最后将这底部开洞的竹杯固在水槽上方。
想洗手的时候,就用拿个水瓢,揭开水箱的盖子,舀上一勺水,再倒进竹杯里。
细水的水柱缓缓从竹杯底部流下。
趁现在,赶紧洗手啊!
王雪照三下五除二洗干净手,又转头看着妈妈笑。
谈露眼里露出惊艳的表情,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们昭昭太棒了!真聪明啊,居然想出了这么好的流水洗手的方法!”
王雪照啼笑皆非,“妈妈!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大家一起讨论着做出来的东西!”
谈露立刻改了口,“我们昭昭,还有昭昭的朋友们可太厉害了!”
这时,知青们上完工回来,也排着队来这儿洗手。
大家已经听说王雪照回来了,很高兴。
再加上小半年没见着王雪照了,王雪照在北京家里也被妈妈给养胖了一点……
以及王雪照和谈露实在是太像,只是谈露更高、更瘦,面相更显老些,但母女俩的背影也稻像,导致站在她身后的知青们认错了人,亲亲热热地朝着谈露的背影打招呼,“雪照你回来了!哎呀你提前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啊?”
然后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野菜口感苦苦涩涩的。
吃上两口,他就吃不下去了。
程晓健破防了,气急败坏地说道:“王雪照!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王雪照把萝卜和兔肉挑出来,放在饭盒盖上,然后把饼子撕碎,蘸着饭盒里的红烧酱汁,吃得心满意足。
再时不时喝口清甜的蛋皮丝瓜汤……
惬意!
听了程晓健的话,王雪照奇道:“我们怎么了?没饿着你啊!”
程晓健气恼道:“你们不能这样!我也是农场职工!我也是无产阶级,你们怎么还搞区别对待?我也不吃野菜!我要吃和你们一模一样的饭菜!”
“啪!”一声——
全场安静了下来。
姜帼英的火暴脾气压制不住了,“程晓健是吧?”
“我告诉你!讨饭吃,就要有讨论吃的觉悟!你以为你是谁?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我们109农场蹭吃蹭喝,我们给你一碗野菜,都已经是看在革命战友的份上了!”
“怎么?你还看不上野菜?红军长征三万里的时候连野菜都吃不上呢,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这么爱挑三拣四的,你不如去蹲监狱啊!监狱里包吃住,你想住多久都行!”
知青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晓健又羞又窘,又转头质问王雪照,“你做为一个领导,就是这样让你的下级欺负人吗?”
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帼英哪一句说错了?”
程晓健:……
王雪照将自己堆在饭盒盖上的一大块红烧肉,挟进了姜帼英碗里,“刚才辛苦了,多吃点!”
大家都知道王雪照的饮食喜好,姜帼英也知道,所以没拒绝。
不过,今天的肉,含量多,她也不缺,便转头对周余平说,“余平,上回你帮我挑了一担水……来,这块红烧肉给你,当做是谢礼!”
说着,姜帼英还挟起了那块肥瘦相间还带着骨头,油光发亮的红烧兔肉……肉块随着姜帼英的动作,颤颤巍巍的。
程晓健忍不住张大了嘴,恨不得一口叼住。
周余平一听,飞快地端着碗跑了过来,往姜帼英面前一递,“谢谢姜帼英同志,下回要挑水请一定要喊我啊,你喊别人我会不高兴的。”
知青们哈哈大笑。
姜帼英把肉块放进他碗里,也乐得不行。
程晓健又急又气,还很眼红109农场里的知青们,关系居然这么融洽。
再一看,坐他对面的文涛正用筷子戳着红烧肉舔……
是的,文涛在舔肉。
他不吃。虽然牺牲的不是623兵团的大兵。
但设身处地的想,如果真有一天知道身边熟悉的人不幸去世……
这种感觉可太糟糕了。
姚若男拭了拭泪,说道:“那孩子也可怜,才出世没多久呢!”
周士允也说道:“那两个大兵也已经很拼命了吗?他们就两个人,干掉对方十来个……”
鲁娟问道:“也就是说,只有那年轻小媳妇儿还活着?”
胡大牛摇头叹息,“年轻女人落在那群马匪手里,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姜帼英则疑惑地问道:“那对小夫妻是怎么落到马匪手里的啊?”
胡大牛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王雪照说道:“我应该知道……不过,我也是猜的。”
众人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说道:“咱们要是想搭乘顺风车去远的地方,那就得拿着介绍信,去建设兵团的运输大队问。能有直接去的,那当然好。如果没有直达的,就只能找个就近的兵团。到了另外一个兵团以后,再拿着介绍信去问,再找个距离目的地更近一点儿的地方。”
“其实就是这样,一趟又一趟的转车,最终才能抵达目的地。”
“但是在中部战区医院,其实没有这样的条件。”
“那会儿我和阿兰从中部战区医院回来,特别顺利……是因为那会儿马上就要大雪封关了。来往的运输车队特别多,特别密集。”
“我和阿兰拿张纸,在上面用毛笔写着623三个字,只要一有军用大卡车路过,我们就举起那张纸……等了差不多四五个小时吧,还真让我们等到了623兵团的车!我们才顺顺利利的回来了。”
“开春以后的情况不太一样,那两口子可能是归家心切,没有搭乘部队的车,而是搭地方上运输车队的顺风车……”王雪照说道。
知青们齐齐缄默。
去年他们一路西行,当然也见识过地方运输车队的真面目。
地方运输车队的主管部门,一般都是地方上的县政府之类的。
司机们不是军人,没有组织约束、也没有严明的纪律约束……
他们平时也愿意带人,但得收点儿好处费。
好说话的,给包烟、几个果子都行;
不好说话的,必须给钱!
还有些心狠手辣的,把人拉到偏僻的地方,然后漫天要价。给得起钱,那就跟他的车继续走,给不起钱,那就滚下车去!
当然了,之前给的钱还想要回来?
做梦!
要不然,为啥大货车司机是时下最最最吃香的职业呢!
除去私下倒货,这赚路费都不知能挣多少!
姚若男突然想起来了,“啊对了!我记得……去年咱们来了这儿,还在废墟那附近安寨扎营的时候,赵莲姣来过。”
“那会儿她一来,还搞三搞四的,不但抢了我们的饭吃,还想留在我们这儿……”
“后来她应该是看我们都不理她,不愿意接收她,她呢又即将被建设兵团给遣返,然后她就生气,跟着一队送粮食的车走了。”
“那个车队,好像就不是建设兵团的车。”
“当时那些司机上我们这儿讨水喝,我还听到他们劝赵莲姣,说他们不是去623兵团的,而是去隔壁县的,跟623兵团是反方向。”
“可赵莲姣不听,非要跟着走……”姚若男努力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姜帼英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啊!对对对……我们不是要说赵莲姣的事儿吗?”
“怎么还没说到呢?”
然后她问胡大牛,“大牛叔……不是,大牛哥,你快说说吧!赵莲姣她到底怎么了啊?”
胡大牛说道:“赵莲姣啊,她应该是疯了!”
“她……”
看起来,他正准备好好说一说赵莲姣的事儿,但刚说了个她,就顿住了。
胡大牛看看姜帼英,又看看王雪照,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
姚若男疑惑地问道:“她怎么了?”
胡大牛期期艾艾地说道:“没、没什么……反正就是、就疯了呗!乱说话乱发疯这样!”
姜帼英问道:“具体怎么个疯法?”
胡大牛支支吾吾,最后被逼急了,才说道:“反正不该你们这些正经姑娘家应该听的!”
知青们齐齐惊呆了。
姜帼英双手叉腰,“胡大牛你几个意思?”
“什么玩意儿不该我们正经姑娘家应该听?”
“也就是说,你觉得男的就能听了呗!”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啥叫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胡大牛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就是男的听了也会觉得恶心的!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姜帼英不满意地说道:“你要是真为我好,那你就赶紧说吧!吊了我半天味口了,到现在还不说!”
胡大牛深呼吸,“这可是你逼我说的哈姜帼英!”
“这么多人都见到了!”
“一会儿你要说我耍流氓呢,那我可是不认账的!”
他就把红烧肉表面的肉汁舔光以后,再放进酱汁里蘸一蘸,然后继续舔!
这谁受得了!
气得程晓健站起身,心想你们都不给我吃,那我就自己过去拿。
于是他朝着灶台走去。
是的,灶台上的锅里,还放着一些红烧萝卜和烙饼。
这是109农场的传统——是防着周士允、张春明这些大胃王吃不饱,所以大家每顿饭都会稍微多做一点。
如果他们不够吃,还能加餐。
如果他们吃够了,那么一百多人分几张饼子和一点儿剩菜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程晓健刚走到灶台前,周士允就目露凶光地走过来、挡住了灶台,“想偷我们农场的食物?”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饿了……”程晓健说道。
周士允,“吃你的野菜去!”
程晓健气恼道:“我不想吃野菜!”
周士允冷冷地说道:“那就饿着!没干活的人不配吃好饭!”
程晓健快要崩溃了。
他扭头一看,看到了姚若男。
他知道姚若男心地善良,便哭唧唧地说道:“姚若男,我肚子饿,我想吃红烧肉。”
姚若男温柔地说道:“你还是吃野菜吧!想吃红烧肉啊,明天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干活吧!”
“只要干了活,你就能吃上和我们一样的饭菜了!”
“再说了,你不是说,也想成为我们农场的一份子?那我们一起劳动吧!”
程晓健不想劳动。
他在617农场都从来没有劳动过,凭什么要来109农场劳动?
程晓健是万万没有想到,109农场的知青们居然真那么狠心!硬是一块肉、一口饼子也没给他留!
他们把所有的食物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程晓健只好委委屈屈地吃了半碗又咸又涩的野菜,又心想:没事,等他在单身宿舍里好好睡上一觉,缓一缓就好了。
没想到——
知青们吃完饭以后,就在图书室里开始学习。
讲课的人是王雪照。
他们说的话,都是程晓健听不到的,一听就是很高级的专业词汇,全都跟什么种植、养殖有关……
接下来,让程晓健感到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王雪照居然给他们发卷子?!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就住在战区医院的招待所里。
睡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一个床位五角钱。
拿出介绍信在招待所登记了以后,工作人员发给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一人一副铺盖,床单被套也是洗过的,需要自己铺床、套被子。
大通铺分男女间,进门就是一条两米宽的走廊,两边靠墙壁就是砖砌成的大通铺。
一边睡十个人。
估计宿舍已经睡满了人。
王雪照和姚若男进来的时候,至少有十来个年轻、中年、老年妇女正在叽叽呱呱的说着话。
二人找了一下,竟然没有空的铺位了?
没办法,王雪照只好去找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冲进来,直接将其中两个铺位上的铺盖给掀飞了,骂骂咧咧地说道:“我说了多少次了!睡这些铺位是要钱的!没人睡的时候给你们睡一睡,有人来的时候就要把铺位让出来!”骂完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被扔了铺盖的病人家属也不恼,笑嘻嘻过去捡起了铺盖,还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饭盒,揭开了盖子很和气地问王雪照和姚若男要不要吃。
王雪照看了一眼。
饭盒里是黑乎乎的不知道啥玩意儿……
她赶紧摇摇头。
大通铺上乱七八糟的,行李、衣物、凌乱肮脏的铺盖……
床下全是鞋子。
房间里弥漫着脚臭、袜子臭、长期不洗澡的酸臭,还有……不知什么臭气,混合在一起,几欲令人作呕!
王雪照和姚若男呆了不到五分钟,连铺盖都没办法整理好就跑了出来。
她俩刚一跑出来,就看到住对面男寝室的周士允也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跑了出来。
大家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
王雪照想了想,带着他俩离开医院,“走吧,咱们出去找点吃的。”
周士允向姚若男吐槽,“若男姐我跟你说,刚一进这大通铺的时候我都惊着了!还以为我回到家了!我家就这么乱……真的!”
“然后我的第二个反应就是想吐!”
“老天爷!我本来想把隔壁铺位挪过去一点儿,好铺我的铺盖,结果一掀被子……那人的被窝里全是没洗的袜子!差点儿没熏死我!”
“若男姐,你们女生宿舍干净多了吧?”周士允问道。
姚若男:……
周士允又叹道:“真是不出门不知家里好哇!”
“平时还怨你们天天搞宿舍的卫生检查……什么被子铺盖要整好,床上不能堆衣服,鞋袜要放在固定的地方……”
“现在才体会到一句话——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今天见识了外头的大通铺,才觉得在家的时候,虽然宿舍规矩多,但每天做惯了卫生,十来分钟就能整好,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周士允碎碎念。
姚若男意识到,周士允这里说的“家”,并不是前一段话里的“家”。
他应该是把109农场当成了他的家。
姚若男看了王雪照一眼。
王雪照无奈笑着摇头。
看吧,她在农场里宣布宿舍卫生管理条例时,知青们还不是在背地里说她多管闲事,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了,怎么还搞学校里的那一套?
周士允以前也骂过。
王雪照佯装听不到罢了。
结果现在他出门一趟,立刻就理解了她的苦衷。
姚若男嗔骂周士允,“你也不想想,咱们那儿一窝单身汉,足有百来个!”
“一个懒,肯定个个都懒!”
“要不是雪照这么管着你们,你们能这么干干净净,帅气好看吗?”
“你们要是不帅气好看,将来怎么找对象?”
听了姚若男的话,周士允很吃惊,看着王雪照,“这么说,以后我们要是……成家了,你就不管我们了吗?”
王雪照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姚若男也哈哈大笑。
她指着周士允,对王雪照说道:“你瞧瞧,他们还真把我们当成妈了!”
王雪照笑着对周士允说道:“以后你成了家,让你媳妇儿管你啊!”
周士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大医院附近由于人员的密集,势必会变成集市交易中心。
——无论在什么时候,疾病都会成为拖垮一大家子的罪魁祸首。
所以好多病人家属会在附近摆摊,摆卖的都是些并不值钱、但等着换钱救命的东西。
当地的政府、军区对此心知肚明。
109农场里的知青们不但需要学习,还需要考试???
先是尴尬,继而看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大家全都愣住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为大家介绍,“同学们,她是我妈妈谈露。谈话的谈,露珠的露,大家叫她谈阿姨就好。”
知青们都知道王雪照的身世——知道她养父叫王钊、养母叫许灵芸。
却不知道王雪照的亲生父母是谁。
毕竟在过去,连王雪照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看到了两张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而且王雪照还亲口承认那是她妈妈?还说她妈妈叫谈露?
知青们都高兴坏了,知道王雪照找到了亲妈。
他们先和谈露打招呼,“谈阿姨好!”
然后又高兴地拉着王雪照问,“你找着你妈妈了?哎呀太好了!”
见大家为她找到亲人而感到高兴,王雪照又感动又开心,只好先告诉大家,“这事儿说来话长,等有空了我再告诉你们。”
知青们连连点头。
王雪照匆匆赶到食堂。
米教授他们带着学生也来到了食堂。
王雪照过去接待。
米教授把109农场给夸成了一朵花,“……真的!我去了十几年的项目,大大小小的农场去了不下十五六个!你们农场的硬件确实很不错!房子好,还收拾得好!”
王雪照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您就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养好了精神,明天我再陪着您几位在农场里转一转……”
米教授连连点头。
很快,开饭了。
知青们在饭堂里都有固定的座位,以前按组分的。
米教授他们也被安排了座位。
谈露和畅畅的座位被安排在客桌那儿……
王雪照端了饭菜去了妈妈那一桌。
她下午打过招呼,所以晚饭特别丰盛!
荤菜,是一人一个的猪油煎鸡蛋,
半荤菜是香菇焖鸡肉,当然了,鸡肉少,每人只能分到一块带骨头的鸡肉,香菇的分量倒是很多。
素菜,是温棚联合地下农庄出品的辣椒炒蔬菜什锦,
汤是鸡骨白菜汤。
主食是大米饭。
这样的伙食标准,放在谈露家,真属于不怎么样……
但要放在公家食堂来说,简直就是丰盛到了极点啊!!!
而且谈露也十分惊讶!
她盯着饭盒里的菜,一脸的不敢置信。
“王雪照!你看看李桢啊!”
“哪有人像他这样……自己的事还没搞好,却为了某个人,把所有的假期都赔上了!”
“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陪我去城里买东西,他不去还说他有急事要办!”
“我寻思着他能有什么事儿呢!今天过来了我才知道!”
“原来他还是冲着王雪兰来的!”
说着,宋漫愤怒地冲着李桢大喊,“李桢!你要点儿脸行吗?人家王雪兰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年!你一个二十多的男青年,一天到晚守着人家才十四五的小姑娘……你到底几个意思?!”
李桢:???
陈与舟:!!!
第 35 章 第 35 章
除了宋漫,大家都很尴尬。
李桢很震惊地看向了陈与舟。
从他的视角看来,王雪兰还是个小孩子啊!
虽然这一个月来,阿兰真是见风长,从军营初见时的一米五几,到现在好像一米六了……
而且她皮肤变白了变细腻了,脸上也多了些肉,不再像以前那样瘦成了麻杆儿,但还是挺苗条的。
以前的王雪兰总是包着头巾……
“他居然跟我说……靠烧柴火升温!哈哈哈哈哈哈……”
老首长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雪照一脸的尴尬。
等老首长的笑意渐渐止住以后,她才轻声说道:“是的首长,谭司令他们援建的那个温棚,就是建在我们农场那儿了。”
首长的笑声戛然而止。
气氛有点尴尬。
半晌,首长开了口,“你们那个温棚,是真的靠着烧炭来升温?”
王雪照点头。
“那一天得烧少炭?”首长问道。
王雪照面露难色,“这不好说。”
首长说道:“别和我打马虎眼。”
王雪照笑了,实话实说,“谭司令给我们的是柴火,并不是木炭。”
“所以第一步,咱们在做饭的时候,要把握住一个度。先得改造我们炉灶,改造好了以后,做饭的时候先点燃柴火,塞进半密封式的炉灶里,就赶紧盖上炉灶上方的铁盖。”
“这其实就是在烧炭。”
“同时,我们利用焖炭的余温,把整个农场的饭做好。”
“烧出来炭,会再送到温棚去,做二次燃烧用。”
“所以您问我一个天要烧掉多少炭,这我觉得不太准确。”
“只能说,我们一百三十四人的农场,冬天一个月要烧掉差不多三千斤左右的柴火。”
“这个数字,包括了我们农场的日常使用,也包括温棚需要的木炭在内。”王雪照解释道。
首长瞪圆了眼睛,“多少?”
“一个月三千斤木柴。”王雪照答道。
首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们有一百多人……大冬天的,一个月只用三千斤木柴???”
王雪照点点头。而现在又是集体劳动制,所有的土地归国家所有,任何个人都没有倒卖化肥的意义。
只能是集体。
什么样的劳动集体会来倒卖化肥?
倒卖,意味着只能动私账,或者由个人瓜掏腰包。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可惜,对方似乎觉察到有人靠近,选择了闭嘴,不再交谈。
王雪照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她走在第一个,姚若男和宋成粤跟在她身后……啥也没听见。
王雪照大大方方地走开,直到过了转角处,她才吩咐宋成粤,“成粤,一会儿我和若男先走,你就站在这儿守着,看看跟在我们后头出来的,是不是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刚才找我们搭讪的黄牛,另一个是个……”
她根据刚才那男人说话的声线揣测了一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
“你不需要理会那个黄牛,只观察一下那男的到底往哪儿去。”
宋成粤愣住。“啪啪啪啪啪啪啪!”陈与舟一口气扇了他十几个巴掌,“你要是再不说,老子成全你!”
这人被陈与舟眼里的凶气给吓住,先是拼命捂着脸,然后哭着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又飞快地缩回手继续捂着脸,“裴霖住那个屋。”
陈与舟看了这人一眼,又是一巴掌狠狠扇过去,“你踏马早说不就行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傻逼玩意儿!”
然后他带着许云山大摇大摆地走了。
走远了,许云山才朝着陈与舟竖起了大拇指,“我看你是越来越有宏小兵的气势了!”
陈与舟横了他一眼。
陈与舟走到了裴霖的房间门口,一脚踹飞了木门。
裴霖算是有点儿身份地位的,所以一个人睡一个单间。
大半夜的突然被人破门而入,裴霖是懵逼的,他从床上支起身子,喝问道:“谁?”
陈与舟道:“你爷爷!”
裴霖:……
落后一步的许云山拉亮了灯,还体贴地关了门。
——许云山守在屋子外头。
住在隔壁几个房间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开了门,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许云山抱臂而立,流里流气地说道:“跟你们没关系,听劝呢,就继续回去睡觉。不听劝的、想打听的……来来来,快过来,你红爷爷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当兵的人,身上多少带着点儿杀气。
再加上许云山还跟着陈与舟干过卖命的勾当,眼里煞气也重。
他身材高大,穿着破褂子,露出两条肌肉贲张的粗壮手臂……
没人敢招惹他。
大家又默默地关上了门。
而此刻,呆在屋里的陈与舟也终于看清了裴霖的长相。
——可能是因为在睡觉,裴霖没穿上衣,露出了绑着纱布的上半身。他脸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
嗯,这人的特征和昭昭说的一样。
应该没错。
说实话,裴霖长得也还算周正,就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戾气。
陈与舟痞笑着问他,“裴霖,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自从来了北大,裴霖一直被人捧着,已经养出了一身的傲气。
“不知道。”裴霖说道。
他正准备问你是谁、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可陈与舟已经狞笑着,一巴掌扇了过来,“不知道就对了!”
毫无防备的裴霖生捱了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脑子也浑浑噩噩的。
陈与舟已经动了手。
他一边狂揍裴霖,一边怒骂,“你踏马还想问老子是谁,为啥找你……是不是?是不是?”
“你还有脸问!你还有脸问!”
“老子是谁,你踏马心里没点儿数?”
“那你就好好想想,最近都干了些啥伤天害理的事!”
“说!你都干了些啥?说啊!”
起初裴霖还颇有风骨。
他还想反抗……
可他怎么可能是陈与舟的对手呢?
何况陈与舟还专门往他的伤处下手,不过三五下,裴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条件。
可裴霖还长着一张嘴呢!
于是他开始打起了嘴炮:
“瘪三,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打我?”
“我是陈嘉行的人……不,我是谭自立的人!”
“今天你敢动我,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谭自立不会放过你的!”
挨了一顿揍以后,他连嘴也软了,
“大哥……好汉!手下留情啊……”
“别打了别打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钱吗?我有钱,我有钱!”
“大哥,求求你别打了,再打……我就要死了!”
“呜呜救命啊!救命啊……”
王雪照飞快地解释,“刚才我听到他俩在商量着要倒卖化肥呢!”
宋成粤与姚若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宋成粤立刻点点头,“我一会儿要跟上去吗?”
王雪照想了想,“这县城不大……咱们来招待所办理入住的时候不是问过了吗?”
“平县一共只有三家招待所,县政府附近有一个,长途班车站附近有一个,县人民医院附近有一个。”
“我和若男先回我们住的县政府招待所去查一查……”
“你就站在这儿,要是那人出来了,你看清他的样子,然后看他往哪个方向走。”
“回头我们再问问,长途班车站和县人民医院都在哪个方向……”
“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他是住在哪个招待所了。”
宋成粤懂了,“我明白。”
姚若男不放心地交代他,“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宋成粤点头,“放心吧,我又不找人打架。”
王雪照和姚若男急急回了县政府招待所。
姚若男问王雪照,“那,如果买化肥的人跟我们住同一家招待所的话,又要怎么查呢?”
王雪照直接去找了招待所前台,“同志,你们的入住登记册能给我看看吗?”
招待所前台服务员皱眉,“怎么了?什么事?”
王雪照道:“昨天我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好像写错了名字。”
招待所前台服务员打量王雪照片刻,问她,“你叫什么?”
“王雪照。”
“哪个王、哪个雪、哪个照?”
“一加一的王,瑞雪兆丰年的雪,明月松间照的照。”
招待所前台服务员愣住,“瑞雪兆丰年的……雪兆?姓姚的姚去掉女边?”
王雪照很客气地解释,“不是,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照。”
招待所前台服务员:……
啊,头好晕,好烦!
她把入住登记簿和笔递给了王雪照,让王雪照自己改。
姚若男在一旁闷笑,心想雪照也太会忽悠了。
也多亏了现在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才会被她忽悠住。
王雪照不知道姚若男在想什么,而是喊她一块儿来翻看入住登记簿。
在这个时代,没有介绍信是没办法在外面买长途车票、或者办理入住手续的。
同理,在招待所办理入住手续时,也要凭着介绍信,在入住登记簿上填写供职单位。
就比如说,王雪照昨天办手续的时候,就在入住登记簿上写了三人的名字,注明性别,还写了供职单位是623-109,
招待所工作人员分配好大通铺以后,还会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备注一下床位编号。
王雪照和姚若男睁着火眼金睛,飞快地扫描着入住登记簿上的每一个名字。
准确说来,她们是在看工作单位那一栏。
比如说祁县劳动局、遥县公路局……工作单位是这类的,基本可以置之不理。
因为他们的工作注定了与化肥无关。
可看了一圈儿,最近三五天内入住招待所的人,基本都来自机关单位。
难道说,那个想买化肥的人没有入住这家招待所?
很快,王雪照发现了端倪。
——在入住登记簿上,王雪照的名字第一个当先,工作单位写的是623-109,
姚若男和宋成粤的名字依次跟在她后头,所以工作单位那一栏,只画了两个小点。
这意味着,姚若男和宋成粤的工作单位和王雪照一致。
首长奇道:“你们……不怕冷,不用烤火的吗?”
王雪照说道:“烤火的呀!我们在温棚里取暖。”
冬天的时候,大家全都挤在温棚里,人多了,自然会产生二氧化碳效应;
但温棚是五面封闭、一面是完全镂空但砌了四层镂空挡风墙的,不可能存在缺氧的情况。
冬季的白天,只要大家呆在温棚里,其实炭都可以少烧用一些;
主要是到了夜里,知青们全都回宿舍睡觉了,才需烧旺了炭盆来升温。
首长:……
首长又问,“那你们在那温棚里……到底种了啥?为啥偏偏要在冬天种东西?就不能等到开春以后吗?花那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是,就算不怎么费木材和木炭,可老谭当初为了建那个温棚,简直就是不遗余力地在各个兵团里薅各种建材!
真的值得吗?
一说起这个,那王雪照一路奔波的疲倦与辛苦全都不见了。
她浑身有劲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温棚的用途,以及农业科研实验是多么的重要……
听得首长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最终,王雪照还诚恳地邀请首长,“等您有空了,一定要来我们农场玩。”
“我敢向您保证,只要您去看一看我们的农场,就一定会改观。”
“每一个农场都有自己的管理学问,种植也是一样……不同的农场,就应该根据不同的情况,来种植合适的农作物!”
“至于我们的温棚、将来我们的实验室,都是为了解决种植方面的问题!”
“首长,我们欢迎您来!”王雪照认真说道。
首长愣住。
他看着这个身材瘦小、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女青年,默默点了点头。
王雪照笑了,“好!那我等您三个月!要是您不来,我会请温政委催您来!”
首长哈哈大笑,“好!三个月内,我一定会去看看!”
是夜,王雪照和姚若男做为队伍里唯二的女性,被安排着睡在皮卡车的车斗上,四面都是抱着枪支歇息在车轮处的大兵。
有点冷,但安全感爆棚。
第二天一早,车队出发了。
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车队在城郊处分道扬镳。
运输车队继续东上,皮卡车直接开到了中部战区医院。
王雪照带着姚若男、周士允,向首长道谢、告别。
然后就带着姚周二人一块儿去找去年帮她诊治的医生。
医生一见王雪照,还没给她复查呢,先是看着她风尘仆仆但不失红润的面庞,明亮有神的眼睛,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也没含糊,直接开了一系列的单子,让王雪照去抽血、去化验。
一直忙到了当天下午下班时候了,王雪照的几份报告单还没出来。
医生让她明天再来。
他的昭昭,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昭昭!
绝不接受任何反驳。
宋漫继续说道:“要是李桢喜欢的是你姐,那我还无话可说……我甚至可以高高兴兴地退出!”
“像你姐那样的女孩子,又美又飒,又有文化又有本事,谁不喜欢啊?”
“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她!”说着,宋漫面上露出了钦慕的表情。
陈与舟:???
不不不!求求你!你还是继续喜欢你的青梅竹马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隔了一天,宋漫果然一大早带了五个穿便服的大兵,过来帮王雪照挖河道了。
而且这一次,宋漫学乖了。
她还带来了六个人的干粮。
说是说干粮,可宋漫呆在部队里都是管吃管住的,她也没地儿买大米什么的。
所以她带来的“干粮”是:
一包二斤重的冰糖,
一包二斤重的白砂糖,
一包大庆奶粉,
一包大白兔奶糖,
一包水果硬糖,
一包茶叶,
他有时候看姚若男的时候,眼神很温柔?
是不是因为俏妞在?
宋成粤有点儿慌,不敢再多问了,唯恐自己喜欢俏妞的那点儿心思被鲁娟给知道了。
幸好鲁娟已经说起了王雪照,“雪照呢我确定她是没处过对象的,至少她喜欢的人不在农场里。因为雪照看我们的眼神,就是把我们当成傻子来宠的那种无奈……”
王雪照卟哧一声笑了。
宋成粤也乐得不行。
鲁娟认真问道:“雪照你别笑,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常常觉得我们很蠢?”
王雪照趴在小桌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压住嘴角的笑意,说道:“当然不是,你们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当然了,还是比不上前世她带的那些研究生学生们。
但现在农场里的知青们普遍只有高中学历……
他们虽然资质差了点,但对学习的热情与追求还是很不错的。
已经很难得了。
王雪照又问鲁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李诫的啊?我们都没看出来。”
顿了一顿,又问,“刚你说……以前喜欢,所以现在不喜欢了吗?”
鲁娟幽幽叹气,“雪照,你有没有发现……我们109农场里的人,已经处得很像一家人了?”
“一开始,谁也不服谁……你就说吧,像不像一个大家庭里的很多兄弟姐妹,谁都有自己的想法,谁都希望别人听自己的……”
“后来分了组,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在的。”
“希望其他组比我好,拉着我们起飞。”
“又希望其他组的人不能比我好……”
“更希望他们别差到拖我后腿!”
“到你当上副场长以后,我们的心态又有点变了。开始觉得不管是一组二组还是三组,大家都是一个大集体,是一个家。”
“大家都好,这个家才能好。”
“有一个人不好,这个家也别想好。”
说到这儿,鲁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对李诫的喜欢……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的问题。”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把他当成家人了!”
“本来我还觉得他挺帅气,个子高高大大,很会干活,脾气还很好……我才喜欢他的。”
“可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我知道他晚上睡觉前不刷牙,每顿饭吃完以后他为了饭盒不沾油好清洗一些,会把饭盒舔一遍……他的毛巾已经用得脏兮兮的,还破了洞,可他还不换!还有,他没拖鞋,所以每次去洗澡也穿着布鞋去……”
“我知道,这些都是小事,可就因为这些小事,让我觉得他……好像又不是那么的好。”
“如果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爸爸是我哥哥是我弟弟……我可以忍受。”
“但如果他是我的对象的话,个人卫生做到这个程度,我是真不能忍!”
鲁娟的话,让王雪照和宋成粤很是惊愕。
王雪照和宋成粤都没有恋爱经验。
所以鲁娟的话,听起来……角度特别刁钻。
因为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处对象,多数还是要看门第儿是不是门当户对,双方父母谈得怎么样……
除此之外,大家好像更看中男女双方的性格、品德、样貌之类的。
而鲁娟注重的却是个人卫生。王雪照几乎要怀疑花儿的胃里是不是有个无底洞!
花儿吃完早饭,感叹道:“好久都没有这样吃饱过了……”
王雪照忍不住问道:“她不给你吃饱吗?”
花儿冷笑,“一口也不给!”
说着,花儿眼圈红了,“我就像个专门侍候她的奴才!”
“上工挣来的工分,年底分粮全归她!所有家务都是我干,她就天天挺尸似的躺在家里……我顿顿只能做她一个人的饭,我一口不许吃。”
“她每次吃饭前都让要我漱一口水,再吐在碗里,她好检查我是不是有在做饭的时候偷吃。”
“我饿得不行,只好回家讨吃的,大姐小妹还不让,说我已经别人家的人了!只有我奶奶,总从她的口粮里省下一口,偷偷拿给我吃。再加上我拾柴火、挖野菜的时候弄些野果子吃,我才没饿死!”
“我跟了孙秀英两年,衣裳鞋袜没添过一件!所以我只能光着脚……”
“她甚至不允许我洗热水澡,说浪费柴火!所以我一年四季都只能洗冷水澡。”
“我住的屋子……姐姐,你是亲眼看到的!我冬天也是那样住啊!只能自己多找点干草回来!”
花儿哭了起来,“姐姐你说……我像不像是孙秀英养的牲口?”
“不,我是一头养活了孙秀英的牲口!”花儿大哭起来。
王雪照皱紧了眉头。
花儿的遭遇,让她生出了共鸣。
她想起以前的她,也是小小年纪就要东奔西走的讨生活,养活一大家子。
但她的境遇要比花儿强些。
毕竟生活在人口聚集的城市里,自己种点儿菜,或是做点儿小买卖,搞钱的门路总是多一些。
而花儿被困在大山里,年纪还小,实在太难了!
“花儿,你想离开村里吗?”王雪照问道。
王雪照看着花儿,就像看到了年幼无助的自己。
能不能扳倒孙秀英还不好说,就算扳倒了孙秀英,花儿也未必能回到亲生父母家。
花儿点头,哽咽着说道:“我不想再呆在那儿了……可我又能去哪儿呢?”
王雪照定定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可去参军!”
花儿不可思议地说道:“参军?可我是女的啊!”
王雪照说道:“徐敏也是女兵!”
花儿愣住。
半晌,她才喃喃说道:“对!对……我可以去参军!到了部队里,我就能吃饱了!”
然后她又问王雪照,“我要怎样才能参军?”
王雪照道:“咱们先去医院,总要做做样子……等应付了孙秀英她们,到时候我们去武装部问问。”
花儿连连点头。
两人收拾好了,去隔壁屋喊了周余平,三人赶到了县人民医院。
王雪照昨天“拐走”花儿时留了张纸条,言明她发现花儿晕倒了,就带了花儿下山去县医院看病,让花儿的亲人去县医院接人;或者等花儿病好了,再送她回村。
王雪照推算过:孙秀英对花儿的生死不甚在意,花儿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很在乎……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当天追来。
因为过午以后再追到县城,就得在城里过夜,吃饭住宿都要花钱!
所以他们就算想来找花儿,也一定是第二天一早出发,大约中午能赶到医院,下午再回去,晚上能到家。
这么一来,他们最多也就只需要花来回路费钱就好了。
王雪照带着花儿去看了急诊科,理由是:花儿的一双脚板受了伤。
花儿常年赤足,再加上她尚年幼,新陈代谢快,脚板与脚面很难形成粗茧……导致她的脚底脚背长年累月都是鲜血淋淋的!
昨天王雪照已经给她买来了一双旧布鞋。
这会儿在医院,花儿刚一脱下鞋,脚板底就撕掉了一层薄皮,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花儿可能是习惯疼痛了,面不改色的。
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王明曦去派出所是为了打点的。
他借用了派出所的电话,先是给在北京的父亲王擎天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然后又说道:“爸你再帮我批几天假,让明暄和秀雅赶紧过来。”
——母亲谈露一共生育了三个孩子,因为前头两个是儿子,母亲就更偏爱昭昭一些。
没想到昭昭丢了。
这令母亲精神恍惚,看到适龄的孩子就把人当成昭昭,如果别人告诉她那孩子不是昭昭的话,她就会情绪失控、会发疯。
父亲陆续收养了部队下属的遗孤,一共二男一女,母亲轮流抚育这三个孩子,把他们当成昭昭,精神状况才正常一些。
可现在,现在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已经长大了,母亲又开始郁郁寡欢。她会日夜哭泣,念叨着她那视若珍宝却又丢失了的女儿。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妥当,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健康,实在没办法再照顾小婴儿了……
也就是说,加上昭昭,现在家里一共有六个兄弟姐妹。
大家都已经成年了。
目前能抽空出来的就只有排行第三的宋明暄,以及王明曦的妻子风秀雅。
不过,王明曦想了想,又改了口,“爸,你让明暄直接到信丰来,跟进孙秀英的案子。秀雅还是留在北京照看妈吧……妈那边离不了人。”
电话那边头的王擎天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王明曦追问了一句,“爸?”
王擎天这才回过神,“嗯”了一声……
结果,又是半天没吭声。
王明曦耐心地等着。
良久,他听到父亲颤抖的声音,“她像我还是像你妈?”
王明曦笑道:“她像我!”
“我、明曜和昭昭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仨的脸,简直长得一模一样!爸,我第一次见到昭昭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男扮女装的我!”
“昭昭个子矮,估计没够着一米六。她还瘦,我估摸着她的体重撑死了也就八十斤左右……应该是小时候吃太多苦头了,营养没跟上!”
花儿爹娘朝着王雪照千恩万谢,跟着周余平去吃饭了。
花儿的眼泪这才淌了下来。
“我何止说过一次!可我每次说,她都说孙秀英打得好!还说只有孙秀英打我打得越狠,我的名声才越好……”
“姐姐你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我娘还怪我,说我和孙秀英朝夕相处两年多,怎么就没发觉王细花是被她卖了出去的?还说要是我一早发现了,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不说,也不用像现在这么丢脸!”
“她还说,她现在都不敢回村里去,怕丢人,怕人家笑话她把女儿送给孙秀英作践……还说当初送了我去,也是想着以后我嫁个好人家,风光了,家里的姐妹也跟着有个好名声!想不到现在我还拖累了她们……”
说着,花儿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雪照心里堵得难受。
连着王明曦、陈与舟听了,也觉得一言难尽。
花儿哭了一阵,问王雪照,“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等我养好了伤,你帮我报名参军去吧!我、我不想呆在家里了!太难受了!我身体素质好,我也肯吃苦……姐姐,你帮帮我吧!”
王雪照一脸为难,“可你才十二周岁,太小了。”
花儿听了,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明曦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商量商量?”
——刚才他去另外一间病房看望了战友李森的父母。
李家一共六口人。
住院的是李森的父亲,老爷子得的是风湿性关节炎,膝骨变形,由李老太照看。
李森的妻子要上班儿,还负责做饭,给老两口送饭;李森的妹妹李晶一边上学一边和嫂子轮流照看小侄儿。
如果花儿愿意,王明曦可以把花儿托附给李家人,以后花儿就寄宿在李家,和李森的妹妹李晶一起上学,等到花儿成年了,就去报名参军。
至于花儿在李家的生活费么,王明曦会出。
如果花儿愿意,那他现在就去跟李老爷子、老太太说说这事儿。
听了这话,花儿吃惊地看着王明曦。
王雪照也有些吃惊——这笔资助费用可不小!
花儿颤抖着嗓子说道:“可、可以吗?叔叔,我、我……这得花不少钱吧?”
王明曦笑道:“我是王雪照的亲哥哥,你喊了她姐姐,就得喊我哥哥。钱,肯定要花不少,可你救了我妹妹,我感谢你是应该的。何况你也没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也有能力帮扶你。怎么样,想好了吗?想好了我就上去跟人说说。”
花儿有些茫然,求助地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对王明曦说道:“要不,你先去问问人家吧!万一人家不肯呢?”
王明曦站起身,“成!我这就去问问。”
王雪照安慰花儿,“别怕,就算李家谈不拢……实在不行,过完年你跟着我去大西北吧!虽然没有工资可拿,好歹能吃上饭,到时我再教你识些字,到了年龄你也一样能报名参军。”
说着,王雪照有些发愁,“只是,大西北确实太远了,而且条件不如这边……就怕你父母不同意。”
花儿的眼泪扑赖赖地流,“那我也不回去!”
很快,王明曦就领着一个很精神、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老太太来了。
李老太看起来比较年轻,面相大约五十左右,但头发白得厉害,一丝不苟的拢到脑后挽了个鬏。
她一来就打量着花儿,见花儿这么小,又瘦,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你、你叫花儿啊?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
花儿怯生生地喊了声婶子好,小小声回答她的问题。
李老太显然已经从王明曦那儿听说了花儿的际遇,抓过花儿的手,浅浅地捋起袖子一看,顿时心疼了,“这孩子真可怜!”
然后她冲着王明曦说道:“主要是我们家的条件也很一般,就怕花儿不习惯。这样吧,要是不嫌弃呢,等花儿出了院,先去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花儿跟我晶晶住一个屋,要是花儿习惯呢,以后就等于我多了个女儿,要是花儿住不习惯,咱们再想办法解决。”
王明曦又解释了一句,“李婶子是妇联的退休干部,我刚一说起花儿的事儿,她就说她知道,她同事小张和小小张前几天还来处理过花儿的事儿……”
这话一出,连王雪照也放下了心。
年轻的女护士在帮花儿清创的时候,眼圈儿都是红的,气得她拼命骂王雪照,说王雪照没良心、虐待花儿。
花儿三番四次想解释,都被王雪照制止了。
就这样,花儿的一双脚板被护士姐姐给包成了两只大粽子!
王雪照看了看腕表,觉得如果村里会来人的话,估计差不多也快到了。
她在急诊科的临时病房看了看,挑中了一张临时病房,让周余平把花儿抱了过来。
——这张病床旁,立着个吊针架。
大约是刚才有人在这儿躺着输了液,这会儿针架上还挂着药水瓶儿。
但这会儿是中午十二点半,护士大约赶着吃饭去了,没人收拾。
王雪照让花儿躺在这病床上,跑去找护士要了两根用来固定纱布的胶布,又跑回来将医用胶布在花儿的手背上贴了个X……
这么一来,花儿就更加像是刚刚才打完点滴的样子了。
一刻钟以后,花儿她们村的村长、孙秀英,以及花儿的亲生父母果然齐齐赶到。
看得出来,除了村长之外,其余几人都有些局促不安,像是头一回来到县城的样子,不住地东张西望。
说到这儿,鲁娟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雪照,成粤,其实我知道,如果我不说这事儿,你们可能根本看不出来,我曾经喜欢过李诫。”
“可我还是告诉你们了……”
“我是希望,万一咱们到了鄂省农大以后……要是你们看出我在面对李诫的时候有点儿别扭或是什么的,可得给我留点儿脸面,别起哄、别声张。”鲁娟说道。
宋成粤诚恳地说道:“其实你要是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过他……真的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鲁娟抿嘴一笑,又道:“我喜不喜欢他,这都不重要,其实他条件挺好的,喜欢他的人还挺多的呢!”
宋成粤没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有点紧张兮兮地说道:“你们女同志……在挑对象的时候,会很在意男同志的个人卫生情况吗?”
鲁娟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喜欢叫花子?”
宋成粤小小声说道:“有没有可能,李诫也觉得农场就是他的家,所以他在自己家里,为啥不能想多放松就有多放松呢?”
“他干了一整天的劳动,不想花太多时间在洗碗上,所以先把碗舔一遍,是因为他太累……”
“他毛巾破得不像话也没换,没有拖鞋也不买,是因为他想省钱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家里的时候没有养成好的个人卫生情况,是因为没人教他怎么做。说不定谈了对象、成了家以后,有了对象的约束,他知道要怎么做了呢?”
宋成粤提出的这一系列解释与可能……
成功地让鲁娟陷入沉默。
半晌,鲁娟恼羞成怒地说道:“处对象怎么这么多事儿啊!烦死了!还不如不处呢!”
宋成粤一向脾气温和。
见鲁娟发火了,他也就不吭声了。
王雪照却很能理解鲁娟——至少证明着鲁娟对伴侣是有要求的。
那么,她对伴侣的要求又是怎么样的呢?
大兵连连点头。
王雪照也喜出望外,“可以可以!”
知青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宋漫不太开心,“可惜我的假期全休完了!”
“早知道这样,上半年的假期我就不该浪费在李桢那儿!”
“烦死了!”
“还得攒上半个月才能休一天!也不知道有没人愿意和我换班儿……”她陷入了无尽忧愁。
第 37 章 第 37 章
第二天,宋漫单位的那个大兵果然领了三个肌肉男,搭乘过路的顺风车,一大早赶到了砂村知青农场。
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口粮、饭盒、水杯和铺盖。
有二十斤大米,二十斤面粉;
一小袋土豆,约摸七八斤左右,以及四五个个头不大的西红柿;
一根麻辣腊肠,大约半斤左右;
用小竹篓装起来的半篓子香菇干和蒜瓣、生姜;
用竹筒装起来的大料、香叶、八角、草果、花椒、小茴香、干辣椒之类的香料。
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第二天一早,先是跟着轮休进城的知青们一起搭乘胡大牛的驼队去了623兵团,才和胡大牛挥手告别。
知青们又结伴去了兵团运输大队。
去县城方向的车队还是要多一些,其他知青们很快就搭上顺风车,走了。
王姚周三人只蹲守到了隔壁兵团的车队,也跟着上了车。
当天夜里,三人凭着介绍信,在隔壁兵团领到了免费的豆子饭,住上了不要钱的大通铺。
周士允捧着饭盒,刚吃了一口豆子饭,便一脸的惊诧,“肯定是623饭堂的大厨跟着我们跑来了411!”
又吃了一口豆子饭,“不然这俩大厨肯定是同门师兄弟!这411的豆子饭味道……简直和623一模一样!”
王雪照和姚若男也赶紧试了一口豆子饭……
然后笑得东倒西歪。
还真是!
都是一样的豆子没焖烂,还无油无盐的!
真是难以下咽啊。
王雪照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她去窗口问了问,还有没有别的吃的,然后买了三张烙饼、五个大馒头,还买了一份豆腐乳、一份炒腌菜。
烙饼很大,王雪照和姚若男分吃了半个,再分一个抹了豆腐乳的馒头,加上炒腌饭和一小半豆子饭……
就能吃得很饱了。
周士允饭量大,吃了两张半的烙饼和王姚二人给他的豆子饭,也吃饱了。
还剩下四个大馒头,王雪照和姚若男把馒头掰开,将豆腐乳抹在里头以后又合上,再用干净的帕子一只只绑好,收拾好了。
这四个馒头可以当成明天的早饭。
毕竟到了明天早上,大约他们也只能在食堂里领到免费的豆子饭。
一夜无话。说起这个,那鲁娟可就不困了。
她从头说起,告诉王明曦知青们刚到大西北时候条件有多艰苦……吃不饱肚子是常态化,就连水也不够喝!
王雪照是怎么带着大家利用几个脸盆发豆芽、种冰草,又怎么想方设法地用豆子磨豆浆、做豆腐、制作淀粉来做成凉粉给知青们改善生活……
王雪照又是怎么带着大家在最恶劣的环境里拼命挖河道、大着胆子畅想出截留一个堰塞湖,
又是怎么指挥着大家一砖一瓦的建设好宿舍,怎么厚着脸皮到处写信给各大高校要求对方援助……
以及王雪照是怎么带着大家在喀昆布力废墟下找到了地下城入口,又是怎么发现的地下河,怎么修复好阴阳池,恢复了千年前的供水系统,让109知青农场彻底摆脱了枯水期的禁锢。
刚开始时,王明曦听说妹妹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干重体活时,难受得连眼圈都是红的。
可随着鲁娟的解说,听到妹妹和知青们的日子慢慢越来越好时,他又欣慰的笑了。
而当他听到鲁娟说,王雪照为了保留农业科研,去求了卫星城的金教授,最终,金教授想办法帮王雪照办成了,而且还是特事特办时,他震惊了。
等到鲁娟说完,王明曦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热血沸腾的故事。
一群阳光少年扎根劣土,为梦想燃烧自我!
而他们的带头人……“那就让她等啊!”王雪照说道,“你们几个就在我们家好好休息几天,让你妈在外头等!等到天荒地老好了。”
畅畅苦笑。
不过,畅畅姐妹既不敢得罪王雪照,再加上也是饿得慌,有点儿想留下来吃顿饱饭……便也顺势留下了。
这间临时的会客厅里,几乎挤满了和王雪照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子,都是大院子弟。
闹了这么一出,年轻的女孩们有了共同话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自家的极品亲戚……
又人问畅畅姐妹,“你们在家的日子怎么过的呢?”
畅畅十五岁,已经懂事,有了顾忌,不太敢讲家里的事。
但她的妹妹们却还小,难得有人向她们释放出善意,她们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
衣,王九彩从没给她们添置过衣裳,都是她们自己厚着脸皮找邻居要点儿破布,或者去垃圾堆里捡,再自己胡乱缝一缝,美观根本不考虑,能遮蔽身体就行。
食,自从杨天宝出生以后,畅畅她们就再也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王九彩还要她们去找吃的回来,她们找回来吃的,还得先紧着杨天宝和爹娘,他们仨吃饱了以后,剩下的才能给畅畅姐妹吃。
住,姐妹四个挤在没有门窗的厨房里睡觉,唯一的取暖工具就是干草。
听了畅畅姐妹的话,大院子弟们都气得不轻。
几个脾气好的姑娘开始商量着要怎么帮扶她们。
这个说我家有几件旧衣,可以送给畅畅她们穿;
那个说我姥姥给我做了一双鞋,码数小了穿不进去,也可以送给畅畅姐妹……
还有人说,我给畅畅她们一些饭票吧,可以上咱们食堂去打饭吃。
几个性格要强的姑娘则在商量着要怎么教畅畅她们回击王九彩。
“不如报警吧,就说王九彩虐待孩子……再不济也得找妇联出面!”
“依我的经验来看,报警和找妇联根本没用!当着公安和妇联的面,她可以答应得漂漂亮亮的,人一走、门一关……畅畅她们会更惨!”
“那,不如给畅畅她们安排工作?只要离开了王九彩就好。”
“你想什么呢!畅畅是大姐,才十五,她最小的妹妹才十岁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工作呢?”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也没了主意。
王雪照开了口,“领袖都说了,哪儿有压迫、哪儿就有反抗!”
众人一愣。“或者女同志一人一个馒头,剩下的男同志分!”
“同志们你们说,对不对?”
根本没人理她。
刘慧更加生气,点了魏鸿光的名字,“魏鸿光!你这样分馒头公平吗?你连个馒头都分配不好,你配当什么副场长?”
魏鸿光转过身,看着刘慧,“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不想在农场呆呢,那就回去当你的市长夫人去!别在这儿逼逼赖赖的,耽误大家的工作还影响大家的心情!”
刘慧:……
她快气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自从她陪着儿子来到了大西北,就一直诸事不顺。
巴结奉承她的人没有了,嫌弃憎恶她的人比比皆是!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还都是小年轻!!!
刘慧忍不了,她质问魏鸿光,“怎么,你工作干得不好,还不许人说话了?那我问你,你凭啥这样分配?”
517农场女知青刘丹琳冷笑,“主要是因为没分到你头上,所以不公平,是吧?魏鸿光,我看啊,大约是要你把馒头分给废物,才能轮到刘慧和她的废物儿子头上,你就说吧,是不是这样?”
魏鸿光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慧炸了,“刘丹琳,你说谁是废物?”
“谁是废物,难道废物的心里还没点儿数?”刘丹琳鄙夷地说道,“人贵自知不懂吗?”
知青们大笑了起来。
魏鸿光皱眉,赶大家去吃饭。
然后反问刘慧,“我怎么个分配不公了?”
“王雪照是农场的客人,不是她帮我们出了这个点子,我们的新育秧大棚、我们的新水井不可能这么快就建成。我分给她一个馒头怎么了?她的贡献配不上这个馒头?”
“刘伟汤爱民都是农场的积极分子,也满分工,因为春耕抢活不小心受了伤成了病号,我分给他俩一个人一个馒头又怎么了?”
“春耕期间,壮劳力需要付出大量的体力消耗,我让他们每两个人分一个馒头……又怎么了?他们不配吃馒头,你配?”
还有几个女知青不肯走,留在原地看热闹。
魏鸿光问她们,“同志们,你们觉得我分馒头分得不公平吗?”
女知青们大声答道:“很公平!”
魏鸿光问刘慧,“听到了吗?”
气得刘慧叉腰大骂,“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小蹄子!你们是不是傻!我是在给你们争取福利啊!”
没人理会她。
大家嘻嘻哈哈地结伴去了食堂,直把刘慧气了个仰倒。
王雪照回食堂回得早,甚至不知道魏鸿光分馒头的事儿。有人给了她一个馒头,还说是魏鸿光分的……
王雪照不相信。
直到魏鸿光走进了食堂,王雪照亲口问了他,这才高高兴兴地拿了那个馒头,又一分为四,给了谈露一块、畅畅一块,赵婷婷一块。
赵婷婷惊呆了。
因为她和王雪照真的不熟。
现在王雪照突然递给她一块馒头,她有点儿受宠若惊,又有点儿不敢置信,“王雪照,你干什么呀,你、你……”
王雪照笑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喉咙疼?我看你都不怎么吃东西。现在可是春耕啊,时间紧、任务重,能吃就多吃点,也好应付工作,别把自己累病了。”
赵婷婷眼圈儿红了,点点头,“谢谢,”遂接过了馒头,蘸了面汤,等到馒头化软了才慢慢吃下。
王雪照也和妈妈、表妹吃起了馒头。
老实讲,517农场的伙食……就很难评,要说伙食不好呢,人家一天三顿都是面疙瘩汤,比前两年好多了。
但也不能说好,一天三顿面疙瘩汤,而且天天如此,确实吃烦了。
517农场负责做饭的知青也有意见,“我们的任务可不只是做饭啊,我们还领着不少活计……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大家吃上面疙瘩汤。等到春耕任务结束,我们会改善一下伙食的!”
王雪照现在吃上了馒头,觉得馒头真香!
不过,她饭量不大,一会儿回了宿舍还有吃上妈妈做的加餐,她就把自己饭盒里的面疙瘩分给了就近的两个男知青,只留下面汤用来蘸馒头吃。
男知青们很感谢她,但也很震惊,“你就吃这么点?”
谈露叹气,“是啊!所以你们看看她,瘦得像只猫儿一样!我这个当妈的要是不跟着她,她身体能好?”
一旁的刘慧本来都快要嫉妒死了,这会儿听谈露说起了这个,顿时来劲儿了,“这么说,你还给王雪照开小灶了?”
谈露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那当然了,不然我跟着来干啥?打扫公共厕所吗?”
刘慧:……
虽然谈露不理刘慧,可刘慧还是忍不住问,“你给王雪照开什么小灶了?”
谈露,“我每天给她炖一只鸡。”
刘慧愣了一下,“真的?”她心想,她怎么没发现呢?
殊不知,知青们哄堂大笑了起。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农场里有没有鸡,一眼就能看出。
刘慧愣了一下,突然看懂了谈露眼里的揶揄,被气得满面通红。
大家吃完饭,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王雪照没住大通铺。
魏鸿光把她当成客人,让她住在农场里的“招待所”,不过,517的条件不如109,说是说招待所,其实是用办公室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
又因为谈露和畅畅是交了食宿费的,所以她俩也跟着王雪照睡这间房子。
床铺不够大,谈露找来几张板凳接在床边,生生把一米五的床,接成了两米。
三个人挤着睡,也算凑和。
现在又是枯水期,517正在限水,每人每天只有一壶开水可用,包括饮用水、洗漱在内。
谈露和畅畅都不习惯。
但王雪照经历过缺水的日子,告诉她们说,吃饭的时候要把面汤喝饱,饮用水别省,该喝就喝,再省一点儿水下来,每隔一天洗一次小澡。
为此,谈露和畅畅难受(物理意义上)了一天,也慢慢习惯了。
可谈露跟着王雪照来到517,是为了照顾女儿的身体。
王雪照继续说道:“……反正报警、找妇联也没用啊,当面调解的时候就说好好好,关上门继续打不就行了。”
众人呆了一呆,突然齐齐爆发出大笑!
“对对对!畅畅啊你们就该这样!虽然你们姐妹年纪小,又都瘦,可你们有四个人……他们只有三个人!”
“不对不对,畅畅啊,你们应该这样,永远都是四个人一起动手,但目标呢,永远是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们要动手,就选他们落单的时候,四个人对付一个人,那岂不就是稳操胜算!”
“对对对,要是他们敢对你们动手,那你们就跑出去大喊大叫,向邻居求救!别怕不好意思,就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也是他们!”
……
畅畅愣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们……是我们的父母啊!”
王雪照说道:“那他们有当你们是自己的孩子吗?”
畅畅沉默了。
王雪照说道:“咱们也就是提个建议,日子还是你们自己过……过成什么样儿,取决于你们自己。”
“是你自己想去做的事,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行;你不想去做的事,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
畅畅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其他的大院女孩子们都跑回家去,拿了自家的旧衣来,想送给畅畅姐妹。
一时间竟然也筹到了十来件!
谈表妹翻看着这些衣裳,说道:“这些衣裳都没有补丁!你们猜猜,没有补丁的好衣裳,能落在畅畅她们那儿么?怕是一转手就拿去卖了!或是拿去做人情送人了!”
大家一合计,觉得谈表妹说得有理。
也就主要是大家刚才想着,拿点儿好衣裳来送人……
倒忽略了这一点。
于是大家又拿着各自的旧衣回去,又换了些更破烂的、打了补丁的。
这样的旧衣更多,大约有个二三十件。
但大多数都被洗得褪了色、变了形、挂了纱,还打了不少补丁,有的衣裳甚至已经坏到没法儿补了!
不过,畅畅她们看到这样的旧衣倒是两眼放光,显见得是很喜欢了。
“谢谢!谢谢姐姐们!”
后来大家又轮流去吃了饭。
畅畅她们捧碗吃饭,连肉不敢挟,只敢在米饭上浇点儿肉汤,就着汤泡饭、再扒拉点儿炒腌菜吃。
女孩子们给她们烫菜、烫肉、添饭,倒是让她们吃了个饱。
畅畅她们吃了个肚皮滚圆。
临走时,蔡阿姨听从谈露的吩咐,给畅畅她们做了十来个饭团。
——将晒干的干桐叶铺开,在上面铺上一层米饭,再铺一层炒腌菜,做成饭团,用干桐叶包起来。
蔡阿姨交代畅畅,“现在天气冷,放上两天也不会坏,但两天之内一定要吃完,还是怕馊呢!还有,这些饭团一定要收好,千万别被你妈你弟弟翻到了!”
畅畅两眼含泪,“蔡婶婶,麻烦您跟舅妈说一声,这个恩情我们不一定能还……”
蔡阿姨说道:“你们过得好,就是在报答你们舅妈了。”
畅畅直点头,带着妹妹们向大家鞠躬言谢,然后抱着大家赠予的旧衣,拎着饭团离开了。
王擎天的生日宴过后半个月,就到了小年。
谈露带着王雪照、陶明暖和陈与舟去了谈大舅家走亲戚。
谈大舅忙于公务,一向是神龙见首不尾。
虽是过节,但家里也是女眷多,男人们要到下了班儿才能回来。
正是他那冷静理智的妹妹!
王明曦突然能理解到,为啥一说起王雪照,陈与舟就常常露出那样骄傲的、与有荣焉的表情了。
他看着妹妹,眸光带泪。
原来如此冷静的人,拥有一颗如此炙热的心!
这样瘦弱的人,拥有那样大的能量!
现在他也为妹妹感到骄傲与自豪。
王雪照倒是不以为意,她没有打断王明曦和鲁娟的聊天,也就没注意王明曦正看着她笑。
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和陈与舟说起了种籽的事儿。
“哎,上回你寄给我的那种籽,你到底打哪儿得来的?”
“我让人寄了好几回,你说的是哪一回?”
“你连你自己寄了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托战友寄的,战友托他家里人或者认识的人寄的……怎么了?种籽不对?”
“有一次给我混着寄来,连是什么种籽也没说,就一大包,七八种种籽混在一块儿,我到现在都还没空处理!”
“那你别理那些种籽了!昭昭,我托人寄给你的种籽,有你需要的吗?”
“当然有!我告诉你呀,你托人寄来的竹笋可好了!我把它种在地下城……一开始呢,是先盆栽,等它长大一点儿,我就把它种在地下城旁边的菜园子里!这次我出门前还去看了,长势还算不错,但估计扛不过这个冬天……”
“但这也没关系,冬天的时候我让他们催苗,挪到温棚里去,到了明年再重新种。”
“竹子是禾本科竹属植物,只要施肥和水分能跟上,一年就能长成!它可是上好的建筑材料,还能成做箩筐、筛子和家具,咱们农场能种活竹子的话,那建材可就实现了一半儿的自给自足!这也太好了!”
说着,王雪照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陈与舟问她,“我应该前前后后托人捎了好几次竹笋给你,就想着全国各地的竹子品种应该不一样……到时候你想办法杂交培育一下,看看能不能培育出适合大西北干旱土地种植的竹子啊!到时候再推广给村里人!我感觉肯定能提升大家的生活质量!”
王雪照笑得眼儿弯弯,“我正有此意!”
王明曦看着这对正在热烈讨论的小儿女,忍不住也笑了。
从他的视觉看来,在陈与舟面前,昭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与松驰,显得特别放松,时刻紧绷着的清醒理智完全消失不见;
她像个毫无防备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孩子。
陈与舟呢……
老实讲,王明曦觉得在这小伙子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割裂感。
陈与舟俊美活泼,是个阳光少年,
可他也城府极深。
那天深夜,王明曦和他一起跟踪小河村村民时,亲眼看着村民把孙秀英扔在石井村村口就跑了。
是陈与舟蒙着脸过去,直接一记耳光打醒孙秀英,然后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生生削下了孙秀英的右臂。
刚醒过来、连人影都没看清就断了一条手臂的孙秀英被痛得惨叫,惊动了石井村的男人们。
陈与舟还躲在暗处,扔了几块小石头,打晕了几个男人……
这让王明曦十分震惊。
事后他才想明白——陈与舟这么做,是在故意激怒那些男人!那些被打晕的男人清醒过来以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捱打,但凭空出现的孙秀英会让他们觉得,是因为她的出现他们才会挨打。所以他们会往死里折磨孙秀英来报仇!
可这会儿,陈与舟和昭昭在一起,也是个少年感特别强的人。
他活泼热烈,总能把气氛带到最好——
这时,陈与舟觉察到,王明曦对他、对王雪照的注视。
他立刻拉着王明曦聊起了天。
其实就是很随意地拉起了家常。
王明曦趁机把家里的情况说给王雪照听。
可怜他和妹妹朝夕相处了快一个月,也只是见证了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妹妹有多忙!
再加上她平时还总躲着他……
他就是想跟她说说家里的详细情况,那也找不着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王明曦告诉王雪照:
不过,一大早在411兵团运输大队蹲车的时候,大兵们见她们一众是二女一男,就很仔细地盘问王雪照一众。
王雪照听了胡大牛的提点,知道411兵团不久前出了事,才会对出门在外的年轻女性特别仔细。
所以大兵怎么问,王雪照就怎么答,还按大兵说的,把自己上次看病的病历也拿了出来。
大兵拿了她的病历本,跑去找领导了。
没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就不是排长就是连长的军官,拿着王雪照的病历过来了。
“小王同志,你要是去中部战区医院看病的,是吗?”
王雪照连连点头。
军官说道:“这样吧,咱们老总正好也要是去中部战区医院,坐车斗你们愿意吗?主要是敞篷车斗,没顶的。”
“我是怕你身体情况不允许,如果你觉得不行,那也没事儿,咱们还有车队去762兵团,你们上那儿去转车也行。”
王雪照看了看姚若男和周士允,见他二人没啥异议,连忙对军官说道:“那我们就蹭首长的车好了,谢谢你!”
军官把病历还给了王雪照,去安排去了。
过了半小时,一辆吉普开了过来,把王姚周三人接走。
十来分钟以后,王姚周被安排着上了一辆皮卡。
皮卡的车头是两排座,后排座坐着个穿了绿军装但没系肩章的上了年纪的长者。
长者慈眉善目的,打量了王姚周一会儿。
王雪照朝着首长敬了个军礼,姚若男和周士允也后知后觉地跟着她,也向首长敬了个军礼。
警卫员过来,安排她们仨爬上皮卡车车斗。
王雪照带了个包袱。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套外头穿换洗的衣裳,两套内衣内裤,外加多一件外套,外加一些零碎东西。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三块大围巾。
大围巾平时用来当包袱皮用,夜里睡觉的时候,用来垫一下大通铺的枕头、被子头什么的,好隔绝一下不洁气味。
现在,这大围巾就派上用场了。
她拆了两块围巾下来,自己拿一块、递给周士允一块。
姚若男自己有带。
这种大围巾都是本地老乡自己织的,厚实、大块。受众就是本地妇女,所以围巾的中心偏下一点儿的位置,被刻意开了条短短的缝、开口处还用针线缝好,以免挂纱。
把围巾罩在头上,那条刻意开的缝要正好对准眼睛,校正位置以后,再把围巾的四个角整理好……双手平抬,正好,每只手腕上都会搭上围巾的两只角,再将每两个围巾角上的流苏绳系好,这围巾就变成了一个蒙面斗篷!
防风、防沙、保暖的效果特别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在迎着风的时候,风会刮着砂子,从眼睛处的那条缝里往里钻。
王姚周三人你帮我、我帮你的刚刚系好大围巾,车子就启动了。
三人这才知道,其实这也是个车队,前前后后一共七八辆车呢!但只有这一辆是皮卡,其他的车都是重卡。
王雪照盯着紧随在皮卡车后头的重卡看了一会儿,不明白411兵团为啥不安排她们坐重卡的车斗。
算了,人家的车队,这样安排,肯定是道理的。
干坐了一会儿,王雪照和姚若男就开始打瞌睡了,两人相依偎着睡着了。
周士允把包袱当成枕头,直接躺在车斗上,脑袋上罩着围巾,也正睡得香。
也不知车队开了多久,
更不知道,车队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只要能买到几本相关书,到时候她就能以挟带私货的方式,把最新的知识传授给大家。
可是,这个县城看起来太小了。
估计大家来的也不是时候,没撞上赶集日。
县城看起来人口不多,特别萧条。
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才能搞些专业书来。
就在这时,几个女人急匆匆跑进供销社,张望片刻,朝着王雪照跑去。
有人指着王雪照,惊喜地说道:“她!就是她!”
王雪照愣住。
第 38 章 第 38 章
王雪照倒是认出了这个指着自己的女人。
就刚才花钱雇她写信的那个。
“大嫂,有什么事儿吗?”王雪照问道。
大嫂拉住了王雪照的手,“小妹子,你还能帮我们多写几封信吗?”
王雪照看了看跟大嫂身后的几个人。
“可以啊!”王雪照爽快地说道。
十块钱吧!”看起来,这里应该就是623兵团的指挥部了。
平房的门口已经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二三十个小板凳。
王雪照好奇地盯着那些小板凳。
她以前没有接触过军人,但听说过部队纪律严明。
严明到什么程度呢?
他面庞微红,近距离看着这个娇小漂亮的姑娘,努力压抑住完全不受控制的心跳,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怎么还不去准备表演节目?”
王雪照:“报告首长,我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劳动者,也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然后拉着姚若男就跑。
李桢愣住。将手里的证据一一展示完毕后,李桢看着赵莲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造谣烈士遗孀,恶意中伤军人形象……”
说着,李桢转头对温政委说道:“政委,我建议把赵莲姣移交给军事法庭,咱们一定要维护图海烈士与其遗孀的名誉,并且追究赵莲姣的法律责任!”
不远处,姜帼英很震惊,也很害怕,小小声问王雪照,“我的天,赵莲姣要上军事法庭啊?那她……会不会被木仓毙啊?就像那、那山本五十几来着……”
“山本五十六。”姚若男小小声补充道。
姜帼英,“对对对,那个日本鬼子山本五十六就是被军事法庭给毙了的……现在赵莲姣也要上军事法庭?那……”
王雪照叹气,“被日本军事法庭处死的那个叫东条英机,不是山本五十六。”
姜帼英:……
姚若男:……将手里的证据一一展示完毕后,李桢看着赵莲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造谣烈士遗孀,恶意中伤军人形象……”
说着,李桢转头对温政委说道:“政委,我建议把赵莲姣移交给军事法庭,咱们一定要维护图海烈士与其遗孀的名誉,并且追究赵莲姣的法律责任!”
不远处,姜帼英很震惊,也很害怕,小小声问王雪照,“我的天,赵莲姣要上军事法庭啊?那她……会不会被木仓毙啊?就像那、那山本五十几来着……”
“山本五十六。”姚若男小小声补充道。
姜帼英,“对对对,那个日本鬼子山本五十六就是被军事法庭给毙了的……现在赵莲姣也要上军事法庭?那……”
王雪照叹气,“被日本军事法庭处死的那个叫东条英机,不是山本五十六。”
姜帼英:……
姚若男:……
王雪照继续说道:“咱就看看热闹呗,上军事法庭是李桢吓唬赵莲姣的。”
“赵莲姣一不是军人、二不是特务……”
“她哪够资格上军事法庭!”
“何况她最大的过失就是辱骂烈士,但这样的罪名最多也就是写检讨什么的。”
闻言,姜帼英一脸的失望。
姚若男小小声说道:“能给她一个教训也挺好。”
那一边,赵莲姣一听到李桢说,要把她送上军事法庭……
她整个人立刻瘫软了下来,两眼发直。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我哪知道她是烈属啊?”
“是她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的……”
“呜呜,邝励红和王雪照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二个的给我挖坑呢……”赵莲姣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桢寒着一张脸,冷然说道:“再编排别人,就再多一个罪名!”
赵莲姣大哭。
这时,被姜帼英抱怀里的小恩恩突然咿咿咿地哭了起来。
姚若男连忙抱过小恩恩,又吩咐姜帼英,“孩子估计是饿了,我和雪照先带着孩子回去,你去找励红,让她赶紧回来奶孩子啊!”
当下,姜帼英跑去找邝励红了,姚若男和王雪照便回了营房。
没一会儿,邝励红红着眼圈儿匆匆赶回来,抱着女儿去一旁喂奶。
姜帼英跟着邝励红一块儿来的,这时风风火火跑进来,“雪照!雪照……外头有人找!”
正在收拾东西的王雪照愣住。
什么?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有人找她?
王雪照继续说道:“咱就看看热闹呗,上军事法庭是李桢吓唬赵莲姣的。”
“赵莲姣一不是军人、二不是特务……”
“她哪够资格上军事法庭!”
“何况她最大的过失就是辱骂烈士,但这样的罪名最多也就是写检讨什么的。”
闻言,姜帼英一脸的失望。毕竟只要每周赢上一次,就能拿到十五斤脱水蔬菜,泡发之后就是五六十斤,足够全村每户人家分到一斤多的!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能吃上口感与新鲜蔬菜有七八分接近的脱水蔬菜……
这是多大的幸福啊!
而知青们也为了能吃上新鲜的羊肉,卯足了劲儿!
必须冲啊!
可王雪照说,比赛不及工作和学习重要,她甚至不允许大家去练习——除非大家提前完成了学习任务和工作任务。
这可让知青们急得抓耳挠腮。
好!王雪照解释了一下孙秀英、徐敏和王梓寿的感情纠葛,又道:“……村里人认为,孙秀英年轻守寡,是贞洁忠诚的。所以她养大的细花,才能嫁给好人家。”
“花儿的爹娘把她送给孙秀英,也是希望能沾上孙秀英的‘贞洁忠诚’的光。”
说到这儿,王雪照话风一转,“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的人……想法还是挺封建的。”
陈与舟和王雪照朝夕相处了许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所以咱们要以毒攻毒!”
王明曦开始感兴趣了,“怎么个以毒攻毒法?”
= =
王雪照的计谋并不高明。
她借鉴了《乌盆记》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接下来,大家忙碌了起来。
不过,就他们几个人可不行。
王雪照去找了村长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
是夜,拒不交代的孙秀英被关在她的卧室里。
当然了,不是只有她一人。
应公安的要求,村里的妇女主任秋嫂陪着她,在孙秀英屋里打地铺,陪着她睡。
秋嫂早早睡着了,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孙秀英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在想,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在一天前,她还是受村里人尊敬的贞节烈妇!
一天后,她就沦为阶下囚。
一想到大家不会再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己,而是会用鄙夷的目光看待自己……
孙秀英就觉得如坐针毡。
她想逃。
并且确实这么干了。
孙秀英悄悄下了床,踮着脚尖越过睡在地上的秋嫂,还轻轻地打开了房间门——
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吓了孙秀英一跳!
她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幸好秋嫂还在呼呼大睡,毫无觉察。
孙秀英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准备逃离。
然而她刚走出堂屋,就愣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
一个穿着旧式军装、却缺失了右臂的军人跪在地上,伸出一只右手在不停地到处摸索。
阴冷、恐惧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看到——我的手臂了吗?我的手臂——不见了!好——痛啊。把我的手臂——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孙秀英满面惨白。
十几年前的那一幕重归眼底,又涌上心头!
“你、你不要过来!”孙秀英尖叫道,“你已经死了!就不能再来找我了!”
那人跪在地上,呆愣愣地不动。
那阴森可怕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是解放军!我是保护老百姓的解放军——”
孙秀英尖叫,“因为我想要那个孩子!我就想要那个孩子!”
那平静无调,阴森可怕的声音又问:
“所以你就能杀了我,我的手臂在哪?把我的手臂还给我!还给我!”
孙秀英被吓得软软跌倒在地,还忍不住失禁,“你、你的手臂……被我、被我埋在柿子树下了!”
“哎哟!孙秀英跑了!”秋嫂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孙秀英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想要逃跑的意图被秋嫂给发现了。
可转念一想,活人总比恶鬼强。
孙秀英想回屋里去,好避开恶鬼,可两条腿像软面条似的,根本迈不开。
她只好大喊,“秋嫂,我在这!”
奇怪的是,秋嫂却迟迟没有吭声。
这时,属于女性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梓寿,你去看看秀英吧。”
陡然听到“梓寿”这名字,孙秀英呆住。
她缓缓地转过头……
之前跪在地上寻找丢失手臂的独臂军人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大大打开的院门。
一对年轻男女站在她家大门口:
男的穿着崭新的军装,戴着军帽,帽沿压得很低,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女的穿着条纹上衣,留着一头短发,还绑了个斜斜的小辫子,腋下柱着拐杖,一条腿完好无损,但另一条腿只有半
那就提前超额完成学习任务和工作任务!!!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开始了日以继夜的劳动,与废寝忘食的学习。
每天一大早,王雪照给大家开早会的时候,会简洁清楚地告诉大家,今天的劳动任务和学习任务是什么。
开始劳动以后,知青们……那是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大家就是拼着一口气在,本来计划一整天才能完成的工作,差不多下午三点左右就能完工。
这还不算,午饭时分,大家会抢跑,会提前温习昨天的学习内容,或者预习今晚即将要学习的内容……
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大家抓紧时间去堰塞湖练习,甚至还要研究一下战术。
晚上学习任务开始以后,因为大家都提前预习过,学习任务也能很轻松地完成……
当晚间学习任务完成后,王雪照会依惯例再开一次总结会。
大家也会竖着耳朵听明天的工作安排和学习计划,散会以后大家还会商量着怎么调度时间。
体力劳动问题不大,闷头干活就行了。
主要是学习计划比较费脑子,有时候不会、就是真的不会。所以必须要温习和预习,才能跟得上王雪照的讲课。或者大家也会提前找课代表帮着补习一下。
不少知青是参加过高考,但没考上的。
他们私下吐槽:
“我当初参加高考的时候,要是能有现在这劲头儿,说不定真能考上!”
“那会儿是爹妈求着我考,现在我为一口羊肉发愤图强……”
“但话又说回来,你们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比较有奔头吗?”
“我们高考那会儿,是不知道为什么何而学。虽说现在是下乡了,可这也是另外一条路子么!咱们现在好好学,说不定能爬上另外一座高峰呢?”
“我可没你们想得那么远!我现在啊,就想吃一口新鲜的羊肉!”
“对对对!赢比赛!吃羊肉!”
不管怎么说,农忙还没开始大家就这么努力。
这就是王雪照想要的结果。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中旬。
大西北的天空,又悄然有了些变化。
因为不再下雪了,灰白的、雾蒙蒙的天空,开始在日出时,悄然绽出浅浅的蓝色。
水井里的水位悄悄上涨了一点儿。
地面深厚的积雪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变薄。
二月下旬的时候,由知青农场和砂村联合举办的冰嬉季赛拉下了帷幕。
获奖者是——知青农场!
这是可以预见的。
砂村足有二百多人,但有老人、妇女和儿童,壮劳力并不多;
知青农场一百三十几人里,平时上满分工的壮劳力足有一百多个……
砂村的桑爷爷还真的赶来了一头大肥羊,头上顶了朵大红花,亲自把羊赶进了知青农场。
而王雪照呢,在征得了知青们的同意之后,也赠送了五十斤脱水蔬菜给砂村。
要知道,在周赛里知青们就是赢多输少,老乡们拿到的蔬菜并不多。
这下子,砂村老乡们也都高兴坏了!
足足五十斤脱水蔬菜呢,合着一家能分到一斤多,泡发以后就有五六斤的菜,省着点吃,能吃好久呢!
接下来,知青们在陈俏妞的指点下,慌慌张张、但也算顺顺利利地宰了羊。
所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土豆炖羊肉。
二月底,天气开始急速升温。
每天一早,太阳就很准时地挂在头顶,天空湛蓝湛蓝的。
哪儿哪儿都是嘀嘀答答的积雪融化的声音。
要命的是,大风也开始刮起来了。
人站在旷野中,身上必须穿件羊皮袄子,还得往头上包块头巾……
不,最好要从头顶武装到脚底。
否则,狂风卷着半融不融的积雪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时候,但凡身上有一处没有防护到的,那寒风就会卷着冰雪灌进来,能活活冻死人!
没有风的时候,那能被头顶的太阳给晒死!
再加上羊皮袄子不透风,真能捂着一身的汗,像被水泼了似的。
姚若男小小声说道:“能给她一个教训也挺好。”
那一边,赵莲姣一听到李桢说,要把她送上军事法庭……
她整个人立刻瘫软了下来,两眼发直。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我哪知道她是烈属啊?”
“是她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的……”
“呜呜,邝励红和王雪照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二个的给我挖坑呢……”赵莲姣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桢寒着一张脸,冷然说道:“再编排别人,就再多一个罪名!”
赵莲姣大哭。
这时,被姜帼英抱怀里的小恩恩突然咿咿咿地哭了起来。
姚若男连忙抱过小恩恩,又吩咐姜帼英,“孩子估计是饿了,我和雪照先带着孩子回去,你去找励红,让她赶紧回来奶孩子啊!”
当下,姜帼英跑去找邝励红了,姚若男和王雪照便回了营房。
没一会儿,邝励红红着眼圈儿匆匆赶回来,抱着女儿去一旁喂奶。
姜帼英跟着邝励红一块儿来的,这时风风火火跑进来,“雪照!雪照……外头有人找!”
正在收拾东西的王雪照愣住。
什么?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有人找她?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王雪照,直到看见她拉着同伴在不远处坐下,这才笑了。
——这姑娘真有意思,也很聪明。他都已经摘下了军衔肩章了,她居然还能猜出他是一位“首长”?
李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王雪照。
片刻,他嘴边噙着笑意,抬腿朝着王雪照走去。
然而这一幕,全被正在司令办公室里的陈与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狼崽子冷冷一笑。
王雪照和姚若男手牵着手走回到指挥部门口的空地那儿,重新坐回到小板凳上,小小声聊天:
姚若男担心地问道:“赵莲姣那傻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王雪照毫不在乎,“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因见姚若男忧心忡忡的样子,王雪照解释道:
“我们来的时候政审过,要是她的思想和家庭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她也来不了这儿。”
“再加上知青下乡是新政策,各地的政府和组织都需要配合政策来照顾我们……”
“建设兵团驻扎在这儿的目的就是戍边安民,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们,更加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何况我们还不是军人,他们有什么立场处罚一个不是本单位的人?”
“只能说,赵莲姣带来了不好的风气,他们最多就是吓唬吓唬那傻子……”
姚若男点点头。
“卖书的那人……也是个苦命的,家里孩子生了重病,正等钱买药救命呢!”
王雪照掏出了怀里的手绢儿。
手绢里包着二十二块钱,是她所有的身家。
她拿了十五块钱递给婶子,“你快走吧!”
婶子点头,也没敢多说,接了钱就匆匆走了。
王雪照立刻吩咐陈与舟,“咱们赶紧把这东西拿回去!”
第 39 章 第 39 章
王雪照和陈与舟将所有的书全都搬回了知青站。
陈与舟在外头放风,王雪照在屋里收拾。
几十古籍被拿出来一本一本摆好。
几乎全是明初铜版印刷的小说拓本。
《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鲁斋郎》、《单刀会》、《牡丹亭》、《西游记》、《三国演义》……
看来,藏书者是关汉卿的铁杆粉丝。
是的,今晚这场戏,是王雪照导演的。
她向村长和妇女主任秋嫂表明了身份,并且将她把对孙秀英的猜测说了,
村长亲眼见到花儿浑身上下都是被孙秀英毒打的痕迹,亲耳听到孙秀英说把王细花卖给了一整个村子,还亲见孙秀英想杀王雪照,更加目睹了孙秀英为逃避调查还想跳车寻死!
村长将事情的经过说给秋嫂和其他的村干部听。
大家全都惊呆了。
要知道,孙秀英因为“贞洁忠诚”的好名声,把收养的女儿嫁到好人家还收回来一百块钱的彩礼钱……固然让人艳羡,
可若她不是把养女嫁出去、而是卖出去的话,
会得到全村人的唾弃!
何况,孙秀英还涉及到虐待孩子,王雪照在绿皮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一醒来,她睁眼就看到了一张……看起来特别顺眼的脸。
迷迷瞪瞪的,她还以为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她剃着个寸板头,英姿勃勃,俊美飒爽。
王雪照呆呆的,眨了眨眼。
“镜子里的”她笑了。
王雪照恍然大悟——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哥哥!
她有些不好意思,面红了。
王明曦笑得很开心。
他的妹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女,但她情绪稳定,过于冷静理智。
刚才她迷迷糊糊睡醒了,
然后——
他亲眼看着她傻傻睁大眼睛看着他,可能是惊讶于两人过于相似的容貌,她呆呆地看着他,先是露出迷茫疑惑又惊讶的眼糖果,然后开始做起了皱眉、眨眼这样的俏皮动作?
她是不是以为在照镜子?以为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男版的她?
最后她终于恍然大悟!
她似乎被自己蠢到了,不由自主露出羞赧的表情。
妹妹实在是太灵动太可爱了!
王明曦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不是说冷静理智型的妹妹不可爱,但现在妹妹表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天真……
他更喜欢这样的妹妹。
想着想着,王明曦又忍不住想,如果妹妹没有走丢,一直和妈妈呆在一起,那妹妹的性格可能又和现在不一样。
而妈妈……
也不会神智不清。
王明曦深呼吸。
王雪照已经将视线移开了。
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和王明曦相处。
说真的,经历过王钊那样的家庭,她不想再指望什么。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么!
何况她也不缺家人。
只要好好过完这一生,不留遗憾,她总能回到白富美妈妈身边。
王雪照起身去了厕所。
王明曦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难受。
他何尝不知,妹妹心里有隔阂呢?
毕竟她在王钊那儿体验过不被爱、被放弃、被轻视……
所以她对认亲很消极,甚至有逃避心理。
王明曦转头看向了鲁娟。
他和鲁娟聊起了天。
主要是问王雪照在大西北的情况。
十八年前很有可能杀害了人民子弟兵!
她还丧心病狂地换掉了别人的孩子,
甚至徐敏也有可能因她而死!
一听到自己身边竟然潜伏着这样心肠狠毒的人……
所有人都淡定不下来了!
尤其是如今的村干部,大多都受过徐敏的帮扶与恩惠,徐敏的人品是一等一的好,一听说徐敏有可能是被孙秀英给害死的,大家恨得咬牙切齿!
于是大家听从王雪照的安排,排练了两场戏。
第一场戏,就是独臂战士冤魂寻手记;
领衔主演是陈与舟。
因王明曦太强壮,断臂不好演。
而陈与舟的个子还没长开,精瘦精瘦的,王雪照将他的左边肩膀垫宽,右手紧紧地绑在身体一侧;而让他跪着演完整场戏,是因为只有跪着,才能让孙秀英无法判断他的身高。
不至于被拆穿。李老太还要照顾老伴儿,和王明曦约定好了以后,就回她老伴儿的病房去了。
王雪照抓紧时间交代花儿几句。
不多时,周余平和花儿父母在食堂吃完饭,拎着几个盛满了饭菜的饭盒回来了。
王雪照接过饭盒,一边快速吃饭一边花儿爹娘说起这事儿,“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们在这儿陪护着花儿,耽误了上工吧?”
“不如这样,你们回去顾一顾地里的活计,花儿这边你们就别担心了。她替我捱了一下子,我来托人照顾她,这是应该的。”
闻言,花儿爹娘对视了一眼,满眼的惊喜!
花儿娘不好意思地对王雪照说道:“这、这怎么好……”
花儿垂下了眼。
王雪照了然地笑笑,“你们看看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花儿娘朝着丈夫呶了呶嘴。
夫妻俩走到一旁去商量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对花儿说道:“前几天你奶奶也说不太舒服,现在家里事情也多,不如我和你爹今天就回。等忙完了地里活计,再来接你回家。”
花儿听从王雪照的吩咐,没多说,只是点点头。
王明曦写下战友李森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递给了花儿爹娘,“我们委托这户人家帮着照看花儿,如果你们忙完农活,想来看看花儿,按这地址找去。”
考虑到这两口子不识字,便又口述了一下李家的地址和李老太的名字。
花儿爹娘忙不迭地收好纸条,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儿看着父母远去的背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王雪照安慰了花儿一番。
她留给花儿五块钱,又留了她在清华的地址和大西北109农场的地址,告诉花儿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想办法联系她,可能联系的速度会慢一点,但总归是可以联系上她的。
花儿攥着钱和写了地址的纸条,含泪点头。
接下来,王雪照和陈与舟去了医院的小卖部,买了点儿生活必须品给花儿,好让她去李老太家里寄居的时候,不至于什么也没有。
王明曦则去找李老太,一口气先付给李老太一笔钱,足够花儿在李家生活一年的。
王雪照又在医院里花一天五角钱的代价,请了个护工大姐,让这护工大姐每天陪着花儿打针、买饭吃……
忙完花儿的事,王雪照、王明曦、陈与舟和周余平这才一块儿搭乘晚上的长途班车,前往省城。
王雪照在赣省省城呆了两天,将赣省的工作处理完,搭乘火车去了鄂省省城。
在鄂省省城呆了三天,处理完工作后,又回了湘省省城。
在湘省省城也呆了三天,终于处理完所有的工作……
王雪照一众终于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连续小半个月的奔波,强度极大的工作量,导致她一上火车,屁股刚捱着椅子,就已经困倦得不行。
可惜还买不到卧铺票。
王明曦有军官证,能买到卧铺,可他也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睡在卧铺……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事都不知道。
最后只好大家一起儿坐硬座了!
王雪照和鲁娟都被困得不行,一上车,两个女孩子就相依偎着,你靠着我、我靠着你……
睡着了。
而王明曦的内心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他坐在妹妹的对面,看着妹妹酷似自己的面容,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他心想,只要妹妹一回到北京,就意味着他们终于一家团圆了!
那妈妈的病情会不会因为妹妹的回归而好转呢?
王明曦十分期待。
群演则是村里的村干部们。
是的,为了制造出“阴森恐怖”的效果,王雪照写好了台词本,让村干部们用不带感情、不带停顿、不带节奏的齐声念出来。
当时孙秀英家的每个角落外头,全都有人扛了桌子,站在桌子上,大家一起拿着台词本齐声念。
这么一来,声音就显得……四面八方都有,声音还不是很大,不算特别整齐(这样更加使人如置身噩梦之中)。
第二场戏,是徐敏和王梓寿叙旧戏;
领衔主演是王雪照和王明曦。
王雪照穿了徐敏的旧衣,剪去长发,将左腿向后曲,用绳子捆起来,再柱上拐;
王明曦扮演王梓寿。
因为村民们说,王梓寿也是高高大大的。
同样,群演是村干部和村里的妇女们,他们主要也是念台词。
至于台词本,是王雪照和陈与舟、王明曦商量着写出来的。
第一场戏的台词,基本就是扮鬼,主要是为了吓唬孙秀英;
可公安还是不解,“你养了王细花十六年,就对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而且你也不是很缺钱,部队每个月给你五块钱,每年的清明中秋重阳春节还给你送米送面,你也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要把女儿卖掉?”
孙秀英一声不吭。
公安便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可以去找王细花了解情况……王雪照知道王细花的下落。”
孙秀英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王雪照……是她的名字吗?就是之前说她是赵晴的那个?”
公安点头。
孙秀英笑笑,面色惨白。
主要是为了突击审案,他俩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了。
只是——
半夜时分,一个个村民举着火把站在孙秀英家门口,人人都盯着孙秀英家的院子,目露凶光。
他们群情激愤,小小声吵嚷了起来:
“孙秀英就是个渣滓!她连解放军都杀!还搞死了徐敏,调换了两个小孩子,害得人家骨肉分离十来年!她还把王细花送进了魔窟……”
“这种人,让她吃枪子儿都便宜了她!必须让她尝到自己做的恶!”
“我们把她送到石井村去!听说王细花已经跑了,石井村的男的肯定还缺个媳妇儿……”
“但是,把她送进石井村,她就吃不上枪子儿了!这么恶毒的人,根本不配活着啊!”
“你是不是傻!我们今天先把她送进石井村,天一亮,公安就会发现孙秀英不见了,到时候我们就说不知道是她自己跑了的……过几天我们去举报,说我们发现孙秀英逃到了石井村,再带着公安去石井村抓她不就得了!”
“啊!还得是你小子聪明啊!”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进去,把孙秀英敲晕了,赶夜路送她去石井村!”
村里人商议的时候,陈与舟和王明曦就蹲在一边。
王明曦压低了声音问陈与舟,“你教唆的?”
陈与舟一脸无辜,“没有啊!我就问了下石井村在哪,赶夜路好不好走而已。”
王明曦嗤笑。
眼看着村民们就要闯进孙秀英家……
王明曦实在没忍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蒙个面吧!一会儿见了孙秀英也别说话,免得被她认出来啊!”
村民们齐齐愣住。
于是,大家又手忙脚乱地找手帕子、找毛巾什么的,纷纷遮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又相互交代一会儿不能说话。
遮住面容以后,村民们这才冲进孙秀英的院子。
几个守在孙秀英院子里的村干部低声喝问了村民们几句,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突然,
孙秀英尖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在静谥的夜色笼罩中,她那尖锐恐惧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没一会儿村民们就扛着已经晕掉的孙秀英出来了。
为了好赶路,村民们甚至还准备了一头小毛驴!
他们用绳索牢牢绑住陷入昏迷的孙秀英,把她放在小毛驴上,然后二十几个村民打着火把,牵着小毛驴匆匆离开。
等到队伍走远了……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是个中老年妇女。
王雪照不认识她。出了王九姑这样的亲戚……
王雪照已经抱着必走的心态,在面对王擎天时,就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只不过,王雪照打定主意就算走,也必须是王九姑先走。
她拖延了一会儿,顺便问了句,“王首长,她真是您亲妹妹吗?”
殊不知,这句话给还没离开现场的王九姑造成了多大的杀伤力!
王九姑当时就痛哭流涕,跺着脚疯狂地喊道:“是亲的!是亲的!就是亲的!!!”
王雪照一脸的莫名其妙,心想是亲的就是亲的呗,有必要这么癫狂吗?
想不到王擎天却焦急地说道:“当然不是亲的了!”
王雪照一愣。王雪照和谈露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
父兄他们还没下班儿,
但大嫂风秀雅在家,正帮蔡阿姨做饭呢!
见婆母和小姑子回来了,风秀雅连忙迎了过来,“妈,小妹……外头冷吧?”
谈露说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冷。”
又问,“家里准备木炭了吗?”
风秀雅点头。
军区家属大院是有集体供暖的,只要后勤锅炉房一烧开水,别墅一楼的暖气片就能供暖啦!
但二楼是没有暖气片的。
所以往年的冬天,谈露总会在孩子们的房间里放盆炭火,时间大约是晚饭后到睡觉前。
如果太冷,那就全家集体去一楼客厅打地铺睡觉。
风秀雅也是谈露看着长大的孩子。
以前谈露还没失忆的时候,婆媳关系很融洽,风秀雅嫁过来以后,很快履行长媳长嫂的职责,成为谈露的左右手。
这对婆媳俩很快就讨论起家务事了。
王雪照也没打扰她俩,在一旁整理今天她和妈妈去供销社扫荡回来的战利品。
王雪照略一看,觉得那两人有些眼熟。
疑惑间,她又认真看了那对夫妻一眼……
王雪照认出来了。
他俩是王钊和许灵芸!
王擎天一进屋,就吩咐蔡阿姨,“多整两个菜,家里来客人了。”
蔡阿姨应了一声。
王擎天又喊妻子,“谈露,你看看谁来了!”
谈露一笑,牵住王雪照的手,迎了上去。
对于丢失了记忆的谈露而言,王钊和许灵芸这对夫妻……她在十几年前见过几次。
当时是因为她在赣省娘家带孩子,王钊在赣省歼击白党残余流寇,许灵芸随军还怀上了孩子,过来拜访谈露。
那会儿谈露还给了许灵芸一些滋补药材呢!
此时再见到这两口子……
谈露皱起了眉头。
本来她还有点儿嫌弃王擎天,嫌他老。
这会儿见到王钊两口子,她又觉得,王擎天算是保持得不错了。
一个大男人,从不保养,但头发浓密,俊脸依旧,只是略微有些发腮。且他身材依旧高大挺拔,气质么,虽然少了些当年的尖锐与戾气,多了些沉稳大气。
而王钊两口子……已经长残了。
王钊已经是个秃了顶、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人。他两眼浑浊,满面皱眉,牙齿泛黄,脸上还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许灵芸可能是因为病痛的缘故,她瘦得可怕,人也苍老得厉害,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脸上皱纹很多。
谈露带着王雪照和风秀雅走到了王钊夫妇跟前。
王钊夫妇一眼看先到了王雪照,愣了半天。
谈露笑道:“王营长,好久不见!”
顿了顿,谈露又笑着对许灵芸说道:“好久不见!”
许灵芸惊诧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雪照。
王明曦急得不行,“昭昭,她不是我们的亲姑姑啊!”
王明曜也急得词不达意,“是她歪曲事实!昭昭,是我们爸养活了她!跟她没关系!”
傅明时也着急,“妹妹,她和我们家没关系!我们不欠她的你别惯着她!也别搭理她!”
王雪照:……
王擎天见王九姑还赖在自家,狂吼了一声,“你还不滚?”
然后高声喊道:“警卫!把王九彩给我赶出去!”
守在院子里的警卫员听到了,急忙冲了上来,将嚎啕大哭的王九姑、杨天宝拖了出去。
王雪照立刻抻长了脖子从窗户那儿看下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王九彩很爱面子。
她能让警卫员赶她走?
一会儿她会变脸吗?
还真变了!
但可以大约推断出这妇女——应该是王擎天的妹妹王九姑。
卧室还挺奇特的。
极宽敞,但更像书房。
一进去先看到几个大书柜,书柜里全是书。
大床倒是委委屈屈地放在墙角,也被书柜隔开。
陶明暖解释道:“这屋里的书柜,放的都是妈妈的书。旁边还有一间书房,是爸的办公室。以前妈没犯病的时候,他俩一到晚上就各钻各的书房,有时候看书能看到天亮……”
王雪照翻看了一下谈露房间书柜里的书,全都是农学相关。
一眼看去,竟然还有几本是她一直想找、又没找到的。
陶明暖问她,“你想看?”
王雪照点点头。
陶明暖领着她走到谈露的书桌前,拿出便笺纸和笔,递给她,“你把书名写在上面,再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把便笺纸贴在柜门上就行。以后看完了把书归还原位,再把便笺纸揭了。”
王雪照连连点头。
照办之后,她将那几本书放在了自己的斜挎包里。
然后陶明暖又带着王雪照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两间大,两间小。
大的约十六七平方米一间,小的十平房米左右大。
陶明暖解释道:“咱家男孩儿多,女孩儿少,所以呢,我俩共用一间,四个哥哥睡三间房。”
她先领着王雪照去参观了一下哥哥们的房间。
四个哥哥,每两人睡一个小房间。
摆设都一样,基本就是两张床靠墙边放,中间放个床头柜,床尾各一个瘦瘦窄窄的衣柜。
两个大房间呢,其中一间是四个哥哥的共同学习室。
里头放着四张书桌四把椅子,以及四个大书柜。
剩下的一个大房间,是陶明暖的房间。
但陶明暖强调,“这是我俩的房间。”
呃,好吧!
王雪照走进了她和陶明暖的房间。
十五六平房里的房间里,依着墙头摆放着:
衣柜——单人床——床头柜——单人床——衣柜;
床尾对着墙的地方,摆着
书桌——书柜——书柜——书桌;
十五六平方米的房间被收拾得整齐干净,热闹又清爽。
但王雪照的视线落在靠窗的那张床上。
床单上铺着白底小绿叶的鲜亮床单,连着枕头套、叠好的被子也套着同样花色的被套。
陶明暖指着靠窗边的那张床,“昭昭,那是你的床。”
“其实现在天气冷了,配这个颜色的床单被套,瞧着有些冷。可这一套是妈犯病前亲手为你准备的,所以我还是翻了出来……喜欢吗?”
王雪照点点头。
王雪照蹙眉。
陈与舟才站起身,也跟了上去。
王明曦问,“你干啥去?”
陈与舟笑笑,“她砍了刘坚强一条手臂……等到了地儿,我也砍她一条手臂,为刘叔报仇!”
王明曦沉默片刻,“我和你一起去!”
公安静默片刻,问道:“现在交代一下,你是怎么捡到王雪照的吧!”
这一次,孙秀英死活不肯开口。
【名字:周芸】
【年龄:24】
【工作单位:无】
【籍贯:北京】
【入住原因:带孩子看病】
第 40 章 第 40 章
“可你们想啊,出门在外的时候,要是遇上了这种亡命之徒,你们害怕还是不害怕?”胡大牛问道。
知青们全都齐齐点头。
王雪照说道:“大牛哥,你说的那是西行吧,我上中部战区医院去,那应该是东边儿,是反方向啊!”
胡大牛摆了摆手,“小王,你别心急,慢慢听我说。”
“我刚才举的那些例子,说白了……就是个铺垫。”
“我的意思是,每一个建设兵团都有戍边安民的责任!”
“各大兵团之间划分了管辖区以后,那些马匪、土匪啥的,就成为了各大兵团清剿的对象。”
“可这些马匪也不是傻子……”
“兵团要清剿他们,他们就不会跑吗?”
“呐,提坦没跑……所以他被623给灭了么!”
“朋友们我就问你们了,如果你们是马匪,兵团要清剿你们……你们往哪儿跑?”胡大牛抛出了一个问题。
周士允,“那我可能就不当马匪了,我回家种地去,不行吗?”
胡大牛嗐了一声,“老弟!那些人之所以要当马匪,就是因为已经没办法回去了嘛!一回去就等着被枪毙吧!”
宋成粤沉吟道:“那我可能会跑到两个兵团管辖区的交界处去。今天祸害这个兵团的地儿,然后我跑到另外一个兵团那儿躺着……过几天我又换回来。这样,两个兵团都拿我没办法了……”
“对啦!”胡大牛一拍大腿,“所以啊,像我们这种一天到晚在外头跑的,最害怕就是过境。”
“大家也都达成共识了,一旦需要过境了,咱们先不慌着走,在附近等一等。马队、驼车多了咱们再一块儿走。”
“或者遇上了兵团的汽车队,那也挺好的,我们就跟着他们走。他们也知道,会把车速放慢,陪着我们走过边境线以后再加速……”
“出门行走,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啊!”胡大牛说道。
鲁娟想了想,说道:“可是去年赶冬集那会儿,不是阿兰陪着雪照去的中部战区医院吗?”
胡大牛说道:“那会儿是因为提坦刚死,把其他的马匪给震慑住了吧?”
“再加上,小王她们……当时应该是一路跟着建设兵团的车,对吧?”
王雪照点头,又道:“这次我们也还是会跟建设兵团的车。”
胡大牛摇头,“不妥当,不妥当啊!”
他犹豫再三,低声说道:“这话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听了也别外传……兵团交代过,就怕这事儿会引起大众恐慌……”
知青们顿时齐齐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胡大牛说道:“那是隔壁兵团的事儿……”
“就是开春雪化以后,不知哪个单位的年轻小媳妇儿要生孩子,说是什么胎位不正啥的,一定要送医院,小两口就搭乘了建设兵团的车,去了中部战区医院。”
“生完孩子以后,他俩不还得回来么?”
“两口子抱着孩子搭乘了建设兵团的车……”
“可那辆车抛了锚,半夜被迫停在荒郊野外。”
“结果马匪来了……”唐壮壮应了声好。
林灯灯是农场会计,她也外出接项目去了,走之前林灯灯向王雪照推荐,让唐壮壮代理她的工作,于是唐壮壮就成为了农场临时代理会计。
王雪照在和小伙伴们交代工作的时候,刘慧和程晓光呆呆地坐在一旁,面前放着一大堆早餐,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雪照没理会这对母子俩。
没一会儿,几位教授和他们的学生们也赶来吃早饭了。
负责值日的知青们带着教授和师兄们熟悉怎么打饭……
大家谈笑宴宴,气氛融洽。
王雪照见唐壮壮也吃完了饭,就叫上了他、又带着妈妈去了财务室办理住宿、伙食费的缴纳。
两个人一个月37元的食宿费用,挺贵的。
毕竟王雪照一个月才26元块钱工资……当然了,项目到位以后会上涨的。
可谈露又不差钱。
她的级别摆在这儿,工资不低。
但以前家里孩子多,她的工资要供一家人吃喝拉撒、要供孩子们读书还要顾着人情往来……
王擎天的工资更高,可谈露从没见过他的工资——他所有的钱几乎全都贴给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的父母、遗孀与孤儿们了。
也就是这几年,家里的孩子们长大了,王擎天供养的孤儿们也长大了,有能力供养母亲了,两口子才松口气。
这会儿谈露和畅畅在109农场住上一整年的开销,说白了也就是谈露的两个月工资。
所以谈露很爽快的掏了钱。不过王雪照也没说什么,只是全部一一记录下来……
终于到了下午茶时刻,黄玲一脸的期待。
然后,她拿到了值日同学递过来的下午茶和点心——搪瓷杯里桔红色的果汁,以及一块烤得表面微焦的馒头片?
这馒头片有点眼熟,好像是吃剩的早饭,被值日同学切成了厚片,烤得表面焦黄酥脆还洒了点儿盐末上去,一口咬下去……
这也太好吃了!
就是这份量太少了,就这么一小块,黄玲都舍不得大口吃。
然后就是这“汽水”了……
看起来,它的颜色很像桔子水儿,但比桔子水的颜色深点,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但绝不是桔子的香气。
黄玲喝了一口。
浓香、极酸!
她的脸都皱成了包子,“好酸!这是什么啊!”
王雪照和知青们都笑了。
鲁娟解释道:“这是沙棘果汁!沙漠特产,我们自己做的!”
米教授也喝了一口沙棘果汁,叹道:“哎呀这个可真解渴!好东西啊!”
王雪照教黄玲,“你用馒头蘸着果汁吃……要是觉得果汁太酸,再加点儿凉白开也行。”
吃过下午茶,会议继续。
一连好几天王雪照被忙得脚不沾地。
而这时,陆续有其他的知青们带着项目前教授也回来了。
农场陷入空前的忙碌。
一方面,农场这边已经开始了农忙前的准备工作,要浸种、育秧,要翻晒土地、堆肥……
一方面,农场入驻了那么多的项目,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王雪照忙得走路都带风,还没空喝水。
在这期间,谈露的行李被托运到了623兵团。
谈露也没麻烦王雪照,而是带着畅畅搭顺风车去了623兵团,辗转把行李全都搬了回来,又吭哧吭哧扛上宿舍楼。
至此,谈露看着满满一屋子的物资,终于安心了。
虽然农场的伙食还算可以,
但谈露觉得,昭昭一天的活动量和脑力劳动……就靠那点儿饭菜的营养,是真不行!
所以谈露在房间里生了个小炭炉,放了个小锅来煮鸡蛋。
每天一早,她先烧一锅开水,冲上三杯牛奶,再煮上三个鸡蛋,照照、畅畅和她一人吃一个。
畅畅说不要,却被谈露骂了一顿,“你还真以为是来给我当保姆的吗?你可是我的侄女儿!我和昭昭能吃,你也能吃……”
畅畅含泪拿了。
不过,谈露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昭昭的胃容量很小,如果一大早逼着她喝一杯牛奶再吃个鸡蛋,那昭昭就吃不下早饭了。
这样可不行。
于是谈露调整了策略,改为临睡前半小时,三人各喝一杯热牛奶、各吃一个鸡蛋。
这么一来,吃喝得饱足暖和再睡觉……
睡眠质量也能提高一个档次!
当然了,王雪照的睡眠质量得到到极佳的改善,还得解决于谈露的厚堆棉被这个办法。
用谈露的话来说,铺上五层棉被,就不可能再出现越睡越冷的情况了。
还真是这样。
以前王雪照每天晚上至少要醒两次,有时候是起夜,有时是被冷醒的;
现在她临睡前还要喝一杯牛奶呢,几乎是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大天光!
现在谈露每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生炭炉,煲煮一些给王雪照补身体的药材。
平时农场灰尘大,谈露就煮点儿百合石斛汤给昭昭喝,
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说昭昭的脾脏和肝功能不太好,
薏苡仁山楂水养脾,
杞子白芍三七汤,或者柴胡枸杞汤护肝。
不过,考虑到中药材也不能多服用,就怕量太多伤脾肾,谈露每天熬煮的时候只用上一小撮的药材熬上一大锅水,灌满三个水壶,给王雪照一个,她一个,畅畅一个。
大西北天气干燥,王雪照有时候一上午能喝完两壶药汤,
但是下午和晚上,谈露就只让女儿喝凉白开了。
一段时间后,王雪照觉得体质强多了!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体力好了很多
要知道,以前的王雪照是真的体力很差,提不动二十斤以上的重物,跑步只能跑上几分钟,当然可以强撑,后果就是差点晕倒,需要缓很久才能缓过来。
现在的王雪照,可以一口气跑上楼跑下楼不带喘气儿的,有一次她因为赶时间,一路从地头跑回办公室,飞快地跑了半小时也不觉得很难受。
最重要的是,她胃口变好了些,对于饭菜的口味也有了点变化,不再抗拒荤菜,人也长胖了点,越来越漂亮了。
不过,王雪照还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
唐壮壮认真地数过钱,又认真的写好收据,递给谈露,“阿姨这单子您收好,要是您回北京去探亲,空出来的房间钱和伙食费可以扣出来,我再退钱给您。”
谈露一听,很高兴,“好啊好啊!”
王雪照对谈露说道:“妈我们走吧,我带着你和教授他们去参观一下我们农场……我也好久没回来了,特别特别想……”
没想到母女俩刚从财务室出来,迎面就走来了两个穿蓝裤白衣制服戴大盖帽的公安。
秦宇新陪在公安身边,正在说什么,抬头见了王雪照,连忙向双方引见。
王雪照过去了。
和公安同志打过招呼以后,李公安问王雪照,“是说有人来你们农场闹事儿是吧?”
王雪照点头。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刘慧的尖叫声突然响了起来,“王雪照!你有病啊你还真报警?”
说话之间,刘慧冲过来冲着两位公安大吼大叫,“没事!公安同志我们没事……没有矛盾也没有冲突!请你们回去!回去!”
所有人全都皱着眉头看刘慧。
刘慧急性得团团转,一个劲儿的埋怨王雪照,“王雪照你几个意思啊!犯得着这样对我们晓光吗?我们晓光可是农场职工啊!你是农场领导,你为什么不照顾晓光?”
说着,刘慧又去赶公安,“你们走吧!我们这边儿没事儿!真没事儿!赶紧走赶紧走……”
公安可没理会刘慧——又不是刘慧报的警!
王雪照说道:“公安同志,是我报的警。”
“现在我委托秦宇新、付爱戎和姜帼英这三位同志向您二位解释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成吗?”
“另外,秦宇新同志有把这个案件、以及我们的诉求列成了单子,一会儿你们可以看一看。”她口齿清晰,两个公安点了点头。
而王雪照一边说,刘慧就一边吼,“你们别听她的!别听她的!她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王雪照转头看着刘慧,说道:“刘慧,你能有点儿素质吗?你不是说你爱人是市长吗?如果没办法跟你好好沟通的话,是不是这事儿我们要去跟你爱人说?”
刘慧一下子哑了。
她忿忿不平地看着王雪照。
一旁,姜帼英已经愤怒地说了起来:
“刘慧和程晓光来我们农场当大爷来了!”
“也就是昨天,我们农场领导出差回来了么,所以昨晚和今早她都没好意思要求别人给她加餐……”
“之前我们领导没回来的时候,她顿顿都要求我们给她儿子开小灶!”
“我们这儿的早饭都是自取的,她和她儿子就光逮着好吃的拿,这也就算了,她还要我们给她儿子单独煎鸡蛋,说什么她儿子身体不好要补一补,必须顿顿有肉有蛋有牛奶!”
“我们这儿的午饭和晚饭,都是一人一盒饭,她倒好,一个人拿四五份饭,只吃带肉的……我们这里的饭都是按人数来的,她多拿了几份饭,就会有几个人没饭吃!我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啊,不吃饭哪有劲儿啊!”
“还有!她还擅自跑到我们的养鸡场去捉鸡,说她儿子身体弱,要熬鸡汤给她儿子吃!”
姜帼英越说越生气!
付爱戎也说道:“还不止这些呢……”
“刘慧把她和她儿子的换洗衣裳扔给我们,说让我们这些女同志帮她们洗,还说我们是女性,迟早要结婚要嫁人,要侍候婆婆和丈夫的,现在是她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先学一学要怎么当好儿媳和妻子……所以我们必须要按她说的办,谁不同意,谁就不识好歹!”
“她还说她爱人是市长,我们要是不听她的,那我们整一个农场谁也别想好……”
刘慧老脸通红,嘀嘀咕咕地说道:“我是在跟你们开玩呢!这些人也真是的,怎么就当真了呢?”
秦宇新也将昨晚他写好、又被王雪照修改过的案情介绍书拿了出来,递给李公安。
刘慧不知道那份案情介绍书上写了什么,急得不得了,拼命地凑了个脑袋想过来看——
却被其中一个公安给瞪了一眼。
刘慧蔫巴了。
“据说啊,开车的两个大兵,连着小媳妇的男人、刚出世的孩子全都死了,现场打斗痕迹很严重。那俩大兵开了枪,估计得干掉了十来个马匪,可他们也……”
众知青们齐齐愣住。
大家赶紧问道:“一般兵团不都是好几辆车一块儿出发吗?”
胡大牛一拍大腿,“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兵团认为这样的事件会引起民众恐慌,所以不让说……”
“咱们打听到的内部消息,是说那辆车本来就是要开去修理的。”
“然后大半夜的,那小两口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在路边要搭车……”
“那你们说说,建设兵团的任务就是戍边安民,有老乡向他们求救,这深更半夜的,他们能扔下人不管吗?”
此言一出,众人陷入沉思。
胡大牛继续说道:“这就是建设兵团不让咱们乱说乱传的原因了。”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确实不能乱说,对吧?”
“但你们想啊,去年秋天的时候,提坦被623给干掉了,导致其他的地区的马匪全被震慑住,销声匿迹的……全都不敢出来抢粮了!”
“那他们一整个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一开春,他们还不得像个饿红了眼的狼?!”
“根据我们的猜测啊,估计那对夫妻早就已经被马匪劫持了……”
“可能马匪盯上了这辆落单的大卡车,以为车斗里装着粮食还是什么的,就让这对夫妻抱着孩子跪在路边。”
“马匪的目标,就是这辆车!”
“听说那俩大兵用对讲机发出的最后一段话,就是——‘坐标啥啥啥,有马匪劫持老乡,速求增援’……”
“结果啊……诶!太可惜了,当兵的都年轻,跟你们差不多,最多二十出头!”
“估计都还没结婚!”
“这半大的孩子,可都是老娘的心头肉啊,他们的老娘要是知道了,还不知多伤心呢!”
胡大牛自己也供养着一个病歪歪的老娘,特别感同身受。
知青们也难受。
他们几乎已经认识623兵团的运输兵了,大家确实年龄相仿,特别有共同语言。
王雪照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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