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对于上辻祐希这样警惕心过高的人而言,随意的聊天也能被解读出不同的可能。


    问喜欢什么动物,上辻会下意识地猜测这是不是基于动物的种类来推测自己状态;询问今天吃了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被探问行踪。他倒是想逼迫自己配合,但坂口医生在几句对话之后就确认他在过度紧张的状态,无奈地停了下来。


    他们艰难地交流了二十分钟,然后坂口典子停止了继续提问的打算,开始给他分享阿图莱斯的照片、并讲述一些自己的养子的故事。


    “我很幸运,能遇见阿图莱斯。”这个也说不上多年长的女性在提到自己的孩子时微笑起来,“我是不婚主义者,我也曾经担心自己无法正确地教导孩子……然后阿图莱斯给了我惊喜。”


    她意识到自己选择了正确的话题。


    “……他很幸运能遇见你。”那个年轻人绷紧的态度微微缓和了一下,坂口典子没有刻意去观察,但她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对方放下了本能的伪装,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感。


    ——像是感谢,又像是更强烈的哀恸。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一个非常特殊的案例。


    缓慢地通过日常交流建立和患者之间的信任关系对他而言太过困难;但他心中有强烈的牵挂,这让他愿意直接跳过信任这一步、进入治疗的阶段。


    坂口典子知道这样不太合乎正常的做法,但她在最开始面对阿图莱斯时,面对的也绝非正常的情况。


    在学会信赖、依赖她之前,那孩子先学会了服从她。


    “——那么,”她放轻了声音,“你愿意讲讲那些……不那么幸运的故事吗?”


    年轻人抬起头注视着她。


    然后他稍微僵硬了一点,但没有拒绝。


    *


    这天晚上八点二十,当临时遇到案件的伊达航因为额外加班而赶到警察学校附近的那家居酒屋时,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同期、加上一个上辻祐希已经都到了。


    “我还以为我不是唯一一个迟到的。”他故作苦恼,“降谷和诸伏应该比我更忙啊。”


    松田干脆地给他面前的杯子里倒酒:“迟到了,先喝一杯。”


    伊达航笑哈哈地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不客气地先挟了好几块炸鸡:“快下班的时候刚好又来了新案子。不过运气不错,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遇到工藤君,他已经把谜题解开了快一半。”


    萩原笑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更经常撞上工藤君的是三系的目暮警部。”


    伊达航艰难地把一块过大的炸鸡吞下去:“确实,还是目暮警官他们遇到的多。不过米花町这边犯罪率确实居高不下,工藤君和女朋友交往之后又整天放学之后到处约会……一有风吹草动就赶往现场,米花町也就那么大,撞上的次数也就多起来了。”


    他一口气把桌上的那盘炸鸡啃完,看着降谷又喊服务员来加了点菜,才终于缓过气来:“饿死我了。”


    “午饭也没吃?”


    伊达航挠头:“我中午回家了一趟,毕竟要准备结婚。”


    “诶,没干脆请假?”


    伊达笑呵呵地回答:“一年的假期就这么多,我想都攒到结婚后,陪娜塔莉多出去玩一趟。她是老师,可以调整出来的假期更多,我只能尽可能前面少请假了。”


    松田阵平:“……”


    他竖起一根拇指:“还没上岗就已经想这么多了啊。”


    伊达航说到未婚妻就笑得快要脸上开花了:“松田你如果谈恋爱了——”


    降谷吐槽:“——他谈过恋爱了,然后迅速被甩了。”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咬牙:“我们那是双方都认可的正常分手,不是我被甩!而且你这家伙,恋爱都还没谈过吧!”


    降谷零冷静:“但我很受欢迎。”


    诸伏景光:“确实呢,zero在那边的时候轻易地就能讨到各种女性的欢心——虽然都是在骗人就是了。”


    降谷零:“……”


    幼驯染之间可以相互支撑也可以相互拆台。而过去的所有相处经历都告诉他,在诸伏景光拆他的台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尝试报复回去。


    ——毕竟hiro有时候真的超可怕的。


    他把那句“不知道高明哥会不会有催促你谈恋爱的念头”给咽回去,然后咳嗽了一声:“之前的卧底状态也不适合这些,总之我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肯定不会像松田这样。”


    松田:“……”


    ——想掀桌揍人。


    萩原在旁边“哧哧”地笑,上辻又低头挟了一筷子毛豆,然后侧过头和萩原爆料:“降谷之前还在组织的时候差点在一次任务中被其他组织留下来,因为那个组织的头领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


    萩原:“噗哈哈哈——!”


    上辻继续:“诸伏君……嗯。任务中也遇到过对他一见钟情的女性——不过和降谷君那边的二十一岁大学生不太一样,这边是六岁的小女孩。”


    “……”餐桌上因为低声的爆料而安静了下来。


    诸伏景光抬起手捂住脸。


    上辻:“那孩子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松手,被他带出去五米。对方的长辈大概也没想到这孩子会偷偷跑出来,然后问苏格兰考不考虑跳槽。”


    松田抬起手背挡住嘴——能看出他真的快要憋不住了。


    诸伏景光带着点生无可恋地开口:“……后面的我自己说吧。那位和我们交流的——长辈,大概是真的很宠自己的孩子,他问完我之后问了上辻君,有没有意转让——下属……我当场表演了一下对组织的忠心都没用,最后只好恐吓了一下那孩子才终于把她吓跑。”


    降谷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怔愣了半秒钟,然后把脸埋在手臂中,开始发抖。


    ——这个经历,好像比他那时候要更加倒霉。


    他那时候还顶多是被枪顶着后脑勺问是不是真的不想留下,之后又可能经历了半个月的逆追求……这么一想好像当时也挺辛苦的。


    松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发表感想:“辛苦了,你们俩都是。”


    萩原笑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诸伏的肩膀:“没关系,联谊说不定还能遇到可爱的女孩子。我虽然已经不参加了,但我知道警视厅这边还有别人在组织。”


    诸伏:“……”


    诸伏景光保持微笑:“谢谢。”


    ……倒不是说他对这点完全没有兴趣。上辻今天才终于去见过心理医生,他和降谷零则是在之前的卧底工作中就间断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评估情况,坂口医生给他们的建议都是结束这些事情之后要多感受正常人的生活,花一段时间调整心态,给出的建议中包含了“谈一场恋爱”,居然还写成报告发到了他们手中。


    年纪比他们都大、但还颇有幽默感的上司:“谈恋爱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诸伏君,我这边刚好有认识的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女生……”


    诸伏景光落荒而逃。


    所以他现在保持住表情,试图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班长,你婚期定了吗?”


    伊达航笑呵呵地:“啊,最后的日期还没敲定,不是十一月底就是十二月初,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把时间空出来啊。”


    松田懒洋洋地举起手:“没问题。”


    降谷:“啊,我和hiro都没问题。”


    萩原:“当然啦。”


    上辻:“伊达警官,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


    正常当然不应该这么直接问,但上辻说的显然也不是明面上的实质性礼物。


    伊达航:“……唔,上辻君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正好……嗯,手里认识一个人,头脑很灵活、也很擅长调查一些东西。”上辻托腮,“和警察的调查方向不一样。他最近试探着问我有没有可能给他牵个线,给他加个官方线人的身份。”


    ——确切地说,那个基本上是他亲自发掘、又带着培养了一段时间的年轻的情报贩子,开始思考洗白的问题。


    ……为了他最近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诸伏知道他说话有时候会比较委婉。能被上辻祐希放在眼里的人必定拥有某一方面相当优秀的能力,他眼睛一亮:“公安这边——”


    “对方的父亲生前是个走私犯,交易过程中死在了日本公安手里。”


    “……”


    “不过他对警视厅搜查课没什么意见,而且还看过伊达警官的新闻报道——去年警视厅的年末表彰不是还特意请了电视台过来拍摄吗?伊达警官当时还挺抢眼的。”


    伊达航笑了一声。他对于这方面倒是挺灵活变通的,有个能探听到警察听不到的消息的线人确实也不错。


    “除开想要官方的身份,他对报酬怎么算?”他非常专业地询问。


    “可以比市价略低一点。”上辻说,“但他要有你们给协助人的那张有效力的证明书。”


    “……”


    ——那张东西,大部分线人反而会拒绝,因为他们跻身灰色地带,手里有什么证据被查到了反而麻烦。而警方的人通常而言反而比他们正常要打交道的人可信得多,有些时候也不缺这一张证书。


    出于谨慎,降谷零举手提问:“所以他要这张东西是为了……”


    ——给自己未来的女朋友证明自己真的是一个……半个好人。


    但这种事情涉及个人隐私,上辻含糊地回答:“他有用处。伊达警官可以等足够熟悉之后再问。”


    他低头挟了一颗毛豆——萩原发现他好像格外喜欢这家的毛豆,于是非常愉快地接手了剥毛豆的工作,这会儿刚把成果的一部分倒到他的碗里——又补充:“这个人的脑子确实很灵活,虽然行为处事不太喜欢守规矩,但有底线,有时候意外地会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线人。


    伊达航:“……嗯,你所说的意思是,想把这个人的名字给我?还是直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


    上辻微笑了一下。


    “他自己有几个选项,目前还没确定。如果你感兴趣,我就把你推荐给他了。”


    ——作为新婚礼物或许会比较奇怪,但他确实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说动对方。


    伊达航没犹豫。


    “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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