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温德尔先是觉得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后来却又逐渐回过神来,思索着这个答案背后的意义。
传言中认为加勒德亚是导致雌虫失踪的幕后黑手,到底是因为加勒德亚极差的风评, 还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刻意引导?
加勒德亚的行为让全帝国的雌虫感到害怕和愤慨,但这在无形中降低了他们对于其他雄虫的期待值, 也让其他雌虫更容易接受雄虫的压迫。
这是帝国维护雄虫权威, 进而统治秩序的一种手段,也是加勒德亚的行为被贵族们纵容的根本原因。
那么, 会不会这一点同样被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利用了呢。
王室和贵族误以为是加勒德亚做下了这一些,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通雌虫早就对于加勒德亚敢怒而不敢言,这件事只会成为加勒德亚累累污点中并不显眼的一笔。
除非,加勒德亚本虫知道了这件事, 并且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根本和自己无关。
可话又说回来,谁会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还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才行。
温德尔故作害怕地向椅子后面缩了缩,表现得对于“有雌虫失踪”这件事非常恐惧,但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又透露着几分好奇的神情。
“真的有虫失踪吗,会不会只是伦多这段时间家里有事情没来啊。”
棕发雌虫亨利操作着光脑,记录温德尔随手点的食物,顺口说道:“我也不敢肯定, 但餐厅的常客确实有几个好久没来了。”
他从手上的工作中抬起头,忧心地环顾餐厅内部,还是没看到两个常来的老主顾, 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他们没事, 而且其实失踪的事情我也感觉站不住脚, 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
棕发雌虫的语气松快了些:“应该只是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 没有出门吧。”
温德尔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工作?”
他们所掌握的失踪雌虫信息,基本上都是对比着军部的退休工资发放进行筛选, 忒西弥的众人也一直以为这件事仅限于退休军雌内部,但既然亨利提到工作……
“你还记得那几位雌虫叫什么吗?”
亨利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说出除了伦多之外的两个名字。而听到这两个名字的一瞬间,温德尔的心往下沉了沉——在迪伦李找到的名单中,根本没有出现这两个名字的雌虫。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掌握的名单,很有可能是冰山一角。
到底有多少雌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偶然得到伦多的光脑,发现了伦多失踪的事实,那么忒西弥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雌虫失踪的故事,也很有可能被标记为一些谣言和都市传说。毕竟,忒西弥并不介意让加勒德亚的名声更臭一些,让加勒德亚庄园中的雌虫得到更好的庇护和掩护。
再问下去,亨利也不知道了。
毕竟,他只是餐厅中的一个服务生,知道面熟客户的名字和来餐厅的频率,但彼此之间并没什么交流。
在亨利接单离开后,温德尔又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直到他手肘下的桌子不知为何震荡了一下,差点让桌上的水洒出来。
温德尔侧身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虫崽不小心撞到了卡约斯的小腿,然后又撞到了一条桌腿。
小虫崽捂着红了的鼻子,正好的面无表情的卡约斯对上了“眼神”。
黯淡的银色眼睛闪着无机质的光,虽然没有焦点,却依旧让被注视的小虫崽有一种被极度危险的物种盯上的感觉。
小虫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温德尔突然想起光网上对于卡约斯的评价:“保守派的坚实拥护者”,“能为了雄虫的一句话杀了所有雌虫的家伙”,“没有同类感的怪物”。
虽然和卡约斯之间不算完全的陌生人,但温德尔完全摸不清卡约斯这只雌虫的性格。
从一开始的彼此猜疑警戒,到现在和谐得有几分诡异的相处,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却变化不大。卡约斯始终是冷淡而隐约傲慢的一方,而温德尔也一直留有余地,保有一定的疏离防备。
随着卡约斯的手伸向小虫崽,温德尔发现自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他不敢确定,这只有着杀死并分尸同类的雌虫,会对一个冲撞到自己的小虫崽做出怎样的举动。
在内心深处,温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是相信卡约斯不会对小虫崽造成威胁的。但令他加倍警惕的,正是自己的这份少有根据的信任和松懈。
他的视线紧紧跟着卡约斯伸出的手,看着那大理石一般光洁但泛着冷硬的手指,抵在了小虫崽和桌子的中间,以免小虫崽再次被桌子磕到。
卡约斯顿了顿,又伸出另一只手,用不温柔但绝对不会伤到小虫崽的动作,把小家伙揪了起来。
等到小虫崽完全站稳了,卡约斯冷淡的声音随之响起:“留神周围的障碍物,这些是学校会教你的东西。”
小虫崽的眼睛中本来含着一汪眼泪,被卡约斯严厉的语气说得打了个哆嗦,眼泪忍不住淌了出来,惊恐地抽了抽鼻子:“是,长官。”
他是军雌的后代,上的是军部开办的预备学校。理论上来说,有军衔的军雌都是他的老师,都有着管教责罚他的资格。
小虫崽害怕地闭上眼,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卡约斯的声音先透露出了一些无措,皱着眉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这么轻的磕碰,对于雌虫幼崽应该没事,何况他也没有闻到血液的味道,难道是被磕肿了?
小虫崽赶紧摇头:“我没事,对不起冲撞了您……”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看卡约斯没有进一步责罚他的意思,才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同伴身边。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原本紧张的姿势也变得松懈下来,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惊讶看向卡约斯。
“你对虫崽很好。”
卡约斯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算得上“很好”,也不知道温德尔为什么这么说。
“虫崽很珍贵,”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对于生育率越来越低的虫族来说,无论是雌虫虫崽,还是雄虫虫崽,都是种族的希望,都很珍贵。
“但你对长大之后的虫崽可不怎么友好,”温德尔促狭地说,“好几次都把你的虫翼抵在我的咽喉上,差点把我的脑袋削掉。”
“那点攻击,不会伤到你。”卡约斯无动于衷地说。
温德尔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有点冷酷啊。”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温德尔拿出光脑,在确保卡约斯感知不到他指尖动作的情况下,把打探到的消息发回忒西弥,并且着重强调了名单里没有的雌虫名字,拜托迪伦李查一查他们的情况。
“你知道暴/乱期没有雄虫信息素安抚的雌虫,最后会怎么样吗?”
卡约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温德尔的指尖一抖,差点打错字。
他迅速把信息发出去,不露破绽地接着卡约斯的话问道:“会怎么样?”
“先是发生严重的眩晕和剧烈的头痛,然后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但不时会发生剧烈的抽搐。”
“最先失去作用的是脖子附近的肌肉,处于暴乱期的雌虫有一部分是被活活憋死的,明明大脑还有感知,但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有的雌虫会拼命抓住自己的喉咙,试图让其恢复功能,但大脑的疼痛太剧烈了,让他们手上的力气失控。血管和青筋在脖子上越来越明显。
“最终在体内紊乱的信息素冲撞下,下巴肿胀鼓出,脸部发青,双眼爆裂脱落眼眶
“也有的雌虫是实在忍受不了体内的剧痛和逐步走向死亡的结局,想要主动寻死,但因为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所以只能一刀一刀地,片下自己胸前的肉,露出肋骨,然后俯身将刀尖加入心脏
“雌虫的体魄很顽强,所以不会死得很快,这时可以选择将刀尖在心口处旋转,破坏更多的心脏组织,也可以重新把刀拔出来,直接砍掉自己的一部分心脏
“这是出血量最大的方法,也是死得最快的方法,只是现场比较难以收拾。”
卡约斯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声波只是上面被微风吹过带起的浅浅波纹,真实的感受则是下面淤积多年的死水泥潭。不管说出的内容多么耸人听闻,他的语气始终是平静和漠不关心的。
温德尔愕然。
“这是威胁吗?”他平静地看向卡约斯,问道。
因为他之前说卡约斯把虫翼架在他脖子上的动作有点冷酷,所以卡约斯想让他知道真正的残酷是怎样的?
卡约斯却明显地愣了愣,好像完全不知道温德尔在说什么。
“我在回答的你之前的问题。”雌虫说。
“那个问题?”
“我的幼年期,会看什么样的动画片。”卡约斯淡然说道。
看雌虫挣扎着不想死去,却因为体内信息素的凶暴冲撞,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最后的意志崩溃,一心求死。
看一只完整的雌虫,是怎么变得七零八落,死相可怖。
眼中充满绝望,生命定格在最痛苦的一刻。
第032章 第 32 章
温德尔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种东西是能给小虫崽随便看的吗。
还是说, 这样的影片是一种残忍的、要从小抓起的科普教育?
不管怎么说,让幼崽看到血肉横飞、痛苦挣扎无果后惨死的画面,绝对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影响。但他看餐厅中的小虫崽们, 好像都挺活泼的样子?
温德尔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们的教育传统吗,难道是每个小虫崽都要看?”
“你也知道, 我是从偏僻的荒星来的, 对主星的教育体系一点也不了解。”他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不过似乎并没有引起卡约斯的注意。
银眸雌虫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他也不知道, 他从没有接触过小虫崽。
不管是以帝国二皇子卡约斯的身份,还是以卡尔的身份出现,平民雌虫对他的出现总是恐惧的,只要看到就会立刻把自己的小虫崽抱走。连被看上两眼都会觉得惊恐万分, 更不要提谈话,甚至了解小虫崽的日常教育问题。
卡约斯听得出温德尔的语气中,对于这个猜想的排斥和厌恶。
至于他自己,心下却是麻木无感的。因为那些画面伴随着他的童年,直到现在也充斥在他的梦中,卡约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在独处的时候,失明的他看到的不是一片黑暗, 而是循环播放的死前录像。
而在视力还在的时候,有时他看着普通的雌虫,也会幻视他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粘稠血迹, 手里拽着自己的血肉, 僵硬的尸体一片冰凉……
卡约斯动了动, 恍惚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死寂……
不, 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是温热的、有力的、充满生机的。
卡约斯错愕地回过神,黑暗的视觉中, 记忆深刻的雌虫挣扎画面被尽数抹掉,取而代之的是触觉系统模拟周围环境带来的影像重建。
叫做温德尔的亚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对面换位置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力度不大不小,有浓重的安抚意味。
卡约斯骤然把手抽出来,假装自己没有对亚雌手上的温度恋恋不舍。
他低下头,暗自咬牙,等着亚雌笑他太过软弱、不够坚定。
没关系,卡约斯告诉自己,这是从小到大已经听惯了的话语。
就算从温德尔的口中说出,从这个愿意给他上药、和他睡在一起度过夜晚、不畏惧厌恶的亚雌的口中说出来,他也不会感到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会的。
可温德尔说出的话,和他们刚才的话题半点不沾边:“张嘴,卡尔。”
他挑起一块柔软的甜品馅饼,确保它沾满了内部的鲜花酱汁,把沾有粘稠酱汁的那一面送到卡约斯的嘴边。
卡约斯迟疑地张开嘴。
鲜花的气味馥郁、浓厚、饱满,通过味蕾冲进他的感官,最后一点关于血腥味的记忆都被这股美丽的味道替代了。
久违地,卡约斯想起了幼年时曾经见到的一片鲜花。
那时他刚刚完成了追杀另一名雌虫的任务,恶心的血腥味在鼻尖挥之不去,被尊贵的雄子认为极其扫兴。
为了不碍其他雄虫的眼,他麻木顺从地离开了欢声笑语的宴会厅。
就在宴会厅的后花园,他看见了那一小片鲜花。栽种在一个贵族的花坛中,柔嫩的花瓣美丽光洁,枝叶繁茂充满生机,随着微风自在地摇动。
鲜花的芳香和鲜亮颜色对于虫族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基本每个小虫崽都能在生日得到属于自己的鲜花。
但那次,是卡约斯第一次见到鲜花在现实中的存在。
他呆住了。
鲜花的气味抹去了他内心翻滚涌动的恶心感和毁灭欲望,让他得到了片刻救赎般的平静。
就像现在。
“很有效对吧,比较浓郁的香味能转移注意力。”温德尔自然地说道,“有种植物叫做薄荷,那东西效果更好一点,不过我看主星没有种植。”
他侧脸看了看卡约斯的表情,抽了张纸,轻轻抹去雌虫嘴角残留着的一点点酱汁,不以为意地说:“怎么这么惊讶,不是推断出我上过战场吗?”
“不过这就是个暂时缓解的办法,不建议你经常使用,更不建议在杀戮的时候闻花香。”
温德尔温和地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语气平和坦然,像是在传授某种轻松的家务技巧:“会有甜腻到古怪的味道,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卡约斯沉默良久,冷冷吐出一句:“软弱。”
温德尔笑了:“没办法,我就是很软弱。”
他承认了,卡约斯却不安地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朝温德尔的方向倾了倾身体。
“没关系,我不在乎,”卡约斯的语气好像稍显急促了一点,“我足够强,可以保护你。”
温德尔古怪地看向卡约斯。
说实话,这还是温德尔的生命里,头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而不是让他保护自己。
温德尔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欣慰于从前那个随时威胁自己的傲慢皇子,竟然能对他这只“亚雌”说出这样的话。
他从善如流:“当然,卡尔可是‘白冠’,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雌虫。请务必保护我。”
“嗯。”卡约斯低声应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虫族在说他厉害的时候,没有夹杂着那种惊惧而厌恶的语气。
而且,温德尔的声音也很好听。听着他的声音,卡约斯在空无一物的漆黑视觉中,回想起了那一小片颜色缤纷的鲜花。
“再吃点吧,我可是点了很多。”
卡约斯摸到放着餐刀餐叉的位置,却被熟悉的温度按住了。
图里欧帝国的第一战力,曾经单枪匹马歼灭对方一整只军队的顶级雌虫,就被这样轻轻一点的触碰阻止住,完全停滞在原地。
“嗯?”
卡约斯和温德尔两人都没注意到,这无意识的声音是多么温顺柔软。
“你之前没吃过这些,尽管能模拟出形状,闻到具体的气味,但还是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吧。”
卡约斯默认。
温德尔笑了笑:“那,我喂你尝第一口,然后告诉你这些都是什么。”
“下次你自己来,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应该点什么了。”
他还是觉得自己和卡约斯的接触应该停止在这次——帝国最大的雌虫反抗组织的名誉“首领”,是不应该和拥护雄虫的保守派第一战力,有过多接触的。
他很高兴能带给卡约斯这一次不错的体验,告诉被童年记忆困扰的卡约斯,一些排解心情的方法。
但,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吧。
下次,就只有卡约斯一个人来了。
温德尔点到为止,每样甜品只给卡约斯喂了一口,以免增加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卡约斯以为他是性别相同的亚雌,但温德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雄虫,在和卡约斯相处的过程中,总感觉有些羞愧,感觉自己在占雌虫的便宜。
而且,他隐约意识到这种回避的心态也是因为,卡约斯的长相和气质,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战斗方式,都对自己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温德尔不愿深思这背后的意义。
在他走神的时候,卡约斯也一直默默无语,注意力似乎并不全部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在温德尔放下餐具的瞬间,卡约斯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恢复原来面对面的座位,肩膀和肩膀靠得很近,几乎挨上。卡约斯此时突然的动作,让本来就想着雌虫失踪事件心不在焉的温德尔,吓了一跳,差点弹出利爪。
卡约斯也意识到了温德尔一闪而过的杀气,皱了皱眉:“我不是要袭击你。”
温德尔:……这我倒是知道。
“抱歉,下意识反应。”温德尔说。
他好奇地看着突然离开座位的卡约斯,问:“怎么了,有急事的话你先走吧。”
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这是温德尔内心的愿望。倒不是说卡约斯的陪伴让他感到难受或厌烦,事实上恰恰相反——
他实在不应该对此感到平静和享受的。
温德尔一边在心中怒斥自己在卡约斯面前无故降低的心理防线,一边诚恳地表达着不介意卡约斯直接离开的想法。
“我去结账。”
温德尔轻轻拍了拍卡约斯的小臂,示意他坐下:“但我已经在点单的时候,通过光脑付过我们两个的钱了。”
卡约斯僵硬了一秒,缓缓坐下,声音生硬:“你的钱属于加勒德亚大人,不应该花在我的身上。”
果然还是因为要为雄虫奉献自己的那一套。温德尔在心中暗自叹气。
这就是他想尽量减少两人的相处时间,尽量规避和卡约斯见面的根本原因啊。卡约斯是如此坚定而实力强大的保守派拥护者,让他发现忒西弥的存在,简直就是把那些雌虫往死路上推。
“没关系,这是加勒德亚大人给我的钱,嘉奖我几天前的表现,让加勒德亚大人非常满意。”
温德尔已经能够非常坦然地往自己身上泼黑水,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前几天没有被蹲守在庄园外的卡约斯发现的原因,增添亚雌身份的可信度。
“我之前没有去找你,就是因为一直在床上养伤,直到今天才下得了地。”
旁边桌的军雌听见加勒德亚的名字,再结合温德尔所说的话,立刻向他投来惊恐而同情的目光。
温德尔:……
假装没有看到。
卡约斯好像凝固了几秒,声音中有着不自然的生硬,“你伤的很重吗?”
温德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但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卡约斯长得实在俊美,充满攻击性,让自己体内属于兽人的血液蠢蠢欲动。
他赶紧狼狈地撇开眼,含糊道:“……还行,这不是活下来了。”
“你太弱了,不过相对亚雌来说,也不算太差。”
温德尔:……
这话说得真是勉强,但从卡约斯的嘴里说出来……
“你这是在夸我吗?”温德尔饶有兴趣地问。
“不,我是在说,我能帮你变得更强壮。”卡约斯的下颌绷紧,勾勒出一条锐利的直线,像是雪白锋利的刀刃。
一只亚雌,变得更强?
温德尔差点思想滑坡,认为卡约斯是在提出可以帮助他反抗加勒德亚。
但这可是卡约斯,温德尔意识到。
应该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容易死掉,增加耐久度,防止尊贵的雄虫加勒德亚阁下过早失去乐子。
“没关系,加勒德亚大人喜欢雌虫柔弱一点。” 温德尔斩钉截铁地说,同时也是在暗示卡约斯不要再对加勒德亚搞什么夜袭的举动了。
毕竟身为帝国第一战力的卡约斯,算得上是最不柔弱的存在了。
卡约斯沉默着点头,看起来有些遗憾。
隔壁桌却传来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旁边桌子的高壮军雌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听到“柔弱”两个字的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块肌肉,确认自己和“柔弱”两个字一点也不搭边。
高壮军雌明显地松了口气,表情也松快了很多。
温德尔:……
他又一次地意识到了加勒德亚在图里欧帝国臭名昭著的程度。
第033章 第 33 章 倒V结束
回到庄园, 温德尔发现艾纳、阿布戴尔和迪伦李还没有回来,凯蓝玛拉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楼的昂贵地毯上,用光屏浏览着某个晚礼服高定的购买网站。
看到温德尔回来, 凯蓝玛拉双眼一亮。
美艳的雌虫脸上光彩照人,好像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快来, 雄主。”
“看看哪件比较适合我?”
光脑有投射现实影像的功能, 能够直接在消费者身上模拟上升效果。
凯蓝玛拉站起来的瞬间,一件水蓝色的礼服被投影在他的身上。礼服上面有类似于波纹的设计, 虽然因为投影的原因有些透明,但依旧能看出细节处做工的精细和顺滑。
凯蓝玛拉又换了几身礼服,都是奢华的款式,颜色鲜艳靓丽, 非常符合虫族的审美,而且一看就价值不菲。
温德尔看了一眼购物页面上的价格,被后面的一长串的零震撼到了。
虽然在庄园中是温德尔负责做饭,但食材都是有专门的供应商直接送货上门,这些款项都是从忒西弥的账户上直接划走,温德尔此前并不清楚虫族的具体物价水平。
和卡约斯去了一次餐厅,温德尔才对虫族货币的价值概念有所了解。他敢肯定, 凯蓝玛拉花在衣服上的钱足够买下半个餐厅了。
不过这些衣服确实很衬凯蓝玛拉,雄虫的脸美艳精致,在穿礼服的时候, 浑身上下的气质变成了一种几乎能够刺伤眼球的艳丽张扬。
“很漂亮。”温德尔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我就知道雄主最好了, 那你一定会给我买的吧?”凯蓝玛拉期待地问。
温德尔:“……”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好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到时候记在我的账户上就好。”
图里欧帝国的法律规定雌虫在婚后财产需一律上交雄虫,所以只要雄虫的雌虫数量够多, 就不会有贫穷的情况出现。
按照忒西弥的实际情况,雌虫的工资明面上会打到加勒德亚的账户中,但在一段时间后,会以另外其他的方式转移到雌虫名下的秘密账户中。所以加勒德亚的账户中实际上并不包括庄园中所有雌虫的工作收入,总金额并没有光网猜测的那么离谱。
然而,加勒德亚本身是图里欧帝国老牌贵族里昂家族的雄虫子嗣,他个人的资产也是一笔看不到头的惊人数字,这点温德尔在餐厅付账的时候就发现了。
见温德尔答应得这么爽快,凯蓝玛拉反而叹了一口气:“雄主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呢。”
温德尔迷茫:“我不是答应给你买了吗?”
“不,你应该非常震惊,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说这些是你的劳动所得,或者说你已经把这个月的钱全部花在买动画片周边玩具上了,又或者是一周后才回我的消息。”
“居然真的答应了,不愧是你啊,雄主。”凯蓝玛拉语气古怪地感叹道。
温德尔:……
原来是希望我拒绝吗。
“你是把迪伦李、艾纳和西恩都问了一遍吗?”
凯蓝玛拉耸耸肩:“是啊,不过他们知道我不会真的向他们借钱,居然还拒绝了我,真是恶劣的性格啊。”
温德尔:……
性格最恶劣的是你吧。
心里虽然有诸多吐槽,但老好人的性格还是让温德尔问了一句:“所以真的不用我帮你买吗?”
“不用,”凯蓝玛拉笑眯眯地说,调出光脑的付款账户给温德尔看,“我花的是阿布戴尔的钱哦。”
温德尔:?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阿布戴尔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就是他把自己的账户绑定在我的光脑上的哦,”凯蓝玛拉轻飘飘地说道,“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作为交换。”
“交换?”
“他给我买当季的漂亮礼服,作为交换,我需要在成年之后成为你的雌虫。”、
凯蓝玛拉眨了眨眼,“不过早知道雄主你这么好,我当时肯定不需要他提出交换,也一定会想成为你的雌虫的~”
温德尔已经能很熟练地忽略掉他故作娇羞的语气了,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原来这就是你进入忒西弥的契机。”
“但是,凯蓝,你明明是一个雄虫,为什么也愿意加入忒西弥,而且还是以雌虫的身份?”
这就是温德尔一直搞不懂的地方了,凯蓝玛拉和他不同,是图里欧帝国土生土长的雄虫,本来应该具有极高的待遇,受雌虫追捧,吃喝不愁,为什么还是会加入一个雌虫反抗组织呢?
凯蓝玛拉无所谓地耸耸肩,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说,“因为我不想恢复雄虫身份。”
“而且,阿布戴尔对我威逼利诱,我才放弃了更好的选择,加入了忒西弥哦。不过我也不后悔啦,能遇到雄主真的很幸运呢,说到这里,雄主要不要和我——”
温德尔明白他在回避某些内容。
他非常体贴地尊重同伴的隐私,并不打算问下去,只是因为凯蓝玛拉插科打诨的言语中的某些暗示,而感到微微尴尬。
正准备出言打断,却听到身后传来不祥的声响,而且目标并非他,而是冲着凯蓝玛拉的方向来的。
温德尔的眼神迅速变得冰冷,抬起手臂,将袭击物不偏不倚地拦下,并瞬间转身,勾起脊背摆出攻击的姿势,看向背后的偷袭者——
一头红发的英俊雌虫,脸上挂着气急败坏的表情。
是阿布戴尔。
温德尔默默收敛了自己摆出的攻击姿态,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
一款当季非常受雌虫喜爱的耳饰。
他顿时感到非常烫手,思索两秒后,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轻轻地顺着原来的轨迹扔过去。
不过偏了偏角度,原来阿布戴尔瞄准的是凯蓝玛拉的额头,温德尔下不去手,于是扔在了凯蓝玛拉手边的沙发上。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是下次再在加勒德亚面前颠倒黑白,我要你好看!”
在忒西弥的日常事务上,阿布戴尔是非常靠谱且沉稳的指挥官。但在生活中,雌虫的脾气就和他的发色一样火爆,一点就着。
尤其表现在面对高层守旧派贵族和凯蓝玛拉的时候。
就像现在,气得都开始喊加勒德亚的本名了。
凯蓝玛拉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唇边的笑意隐隐加深,摆弄起了装在精致小木盒里面的耳饰。
这进一步加剧了阿布戴尔的怒火。
红发雌虫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瞪着凯蓝玛拉,看起来想用自己的虫翼把凯蓝玛拉的脑袋削掉一样。
温德尔不得不出声调停:“我带了甜品回来,你们想尝尝吗?”
凯蓝玛拉看起来对他从餐厅中打包的甜品很感兴趣,阿布戴尔却兴致缺缺,转头看向温德尔,“雄主,我们打一架吧。”
温德尔:?!
可能是看出了温德尔发自内心的迷茫,凯蓝玛拉解释道:“他不是对雄主有意见啦,是因为我太弱了没法打,然后艾纳他们又还没回来。”
“而且雄主你的攻击路数对于虫族来说很新鲜,所以阿布戴尔之前也经常和你切磋。”
温德尔懂了,原来是用打架来发泄怒火,到也是一种比较健康的方式。
至于温德尔自己来说,其实也对和虫族的战斗很感兴趣。在翼斗场看到卡约斯和其他虫族的战斗方式之后,温德尔就一直在心中自行模拟应对方法。
在温德尔和阿布戴尔一起离开大厅之前,凯蓝玛拉给了温德尔一封信,说这是今天上午被送到庄园的。
信件上面有着繁复的花纹和过于浓郁的香气,上面盖着印章,是象征着皇族的徽章。
阿布戴尔皱起眉,“皇室的信?”
温德尔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这和卡约斯有关。看到信的内容之后,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和卡约斯没有关系,是三皇子邀请他去皇宫做客。
温德尔记下内容和邀约时间,在心中一边措辞回信,一边和阿布戴尔结伴朝着地下的格斗场走去。
此时,红发雌虫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似乎对接下来的切磋很期待的样子,连虫翼都早早放了出来,随着走动的步伐轻轻晃动。
温德尔问:“听凯蓝玛拉说,是你把他介绍进入忒西弥的。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是以雌虫身份生活吗?”
阿布戴尔的脚步顿了顿,“不清楚,但凯蓝玛拉很抗拒恢复雄虫身份,而且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看到温德尔疑惑的神情,阿布戴尔主动解释道,“很少有雄虫伪装成雌虫的案例,这种情况下雄虫不会受到惩罚,但帮助雄虫伪装的雌虫则会受到帝国的严惩。”
“凯蓝玛拉从小就作为雌虫生活,如果他是雄虫这件事被暴露出去,对整个家族都有很严重的影响。”
温德尔点头:“所以他同意加入忒西弥,是因为不想给自己的家人带来麻烦?”
阿布戴尔却笑出了声,做出一幅难以想象的表情,好像温德尔说了非常荒唐的话。
“当然不是。”
“他本来是联系了忒西弥,想亲手杀了自己的雄虫兄长,然后一颗炮弹和自己的整个家族同归于尽。”
第034章 第 34 章
温德尔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震惊, 但实际上,不知为何他并不是很惊讶。
也许是失忆前留下的印象,他总觉得凯蓝玛拉并不是会照顾自己家人心情的类型。
从最近的相处中温德尔也发现, 凯蓝玛拉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稍微有点疯疯癫癫, 但在大事上很可靠的同伴。
不如说, 忒西弥的成员精神状态都称不上稳定,各有各的离奇, 但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都出乎意料的靠谱。
都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他联系了忒西弥,被阿布戴尔你看中招揽进来,然后发现了他的雄虫身份?”温德尔顺着阿布戴尔的思路猜测道。
“大致上是这样,”阿布戴尔迟疑道, “不过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也一直知道他其实是雄虫。”
阿布戴尔的脑中闪过几个过去的片段。
小时候他就是一只完全不合群的雌虫。他对雄虫不敢兴趣,敢顶撞自己的雄父,面对雄虫至上的言论,总有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怒火。
因为出身没落贵族,阿布戴尔小时候做的雌虫检测等级很高, 家里一直想让他嫁给一位贵族雄虫,并以此为目标将他送进家政类小学。
他是军雌后代,以后还是要去上军校的。家政类小学是军校前的尝试, 阿布戴尔的家族试图把他培养成一名事事以雄虫优先, 毫无自我思想的雌虫。
在家政类小学中, 阿布戴尔的表现甚至算不上差强人意:只要是和伺候雄虫有关的课程, 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课。
成为了全校的负面典型案例,受到了许多学生异样的目光, 但他全部都无所谓。
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受到所有老师称赞的优等生——
凯蓝玛拉。
容貌精致美丽,完全知道雄虫喜欢什么,所有讨雄虫喜欢的课程都完成得得心应手,而且乐在其中。
被阿布戴尔视为毫无意义垃圾的《雌虫手册》,他甚至倒背如流。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所有老师称赞的宝贝优等生,却撞见了阿布戴尔从背后打倒在地,一比一复刻出这只雌虫对自己雌虫留下的伤口。
当注意到凯蓝玛拉的在场的时候,阿布戴尔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把他也一起打到失忆。
但凯蓝玛拉却好奇地用脚尖踢了踢昏倒在地的雄虫,对阿布戴尔展开了一个清纯美丽的笑容。
“可以让我也试试吗,我刚好带了针线呢,求求你了。”
他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因为不信任而戒备着的同时,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发生的一切,让阿布戴尔对这位“优等生”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雄主,你那是什么眼神?”阿布戴尔古怪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的过去,好像故事里会出现的情节啊。”温德尔感叹道,脸上出现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阿布戴尔微不可见地后退了半步,质疑:“你真的失忆了吗?”
温德尔:?
“为什么这么问?”
阿布戴尔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
后半截话消失在风声中,阿布戴尔完全展开自己的一双虫翼,飞上竞技台,暗绿色的眼睛中燃烧起斗志:“如果你失忆了,我会手下留情的。”
好像被小瞧了。
温德尔笑了笑,纵身跃上竞技台。
“请用全力吧,”他温和地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掉。”
——
阿布戴尔从高处降落,翅膀扇得呼哧作响,但并不是因为疲惫,纯粹是被气得。
雌虫火红色的头发已经完全像个鸡窝一样,乱糟糟地纠缠不清。
他咬牙切齿,俊朗的面孔显得略微狰狞:“加勒德亚!你这是在报复我刚才说要对你手下留情吗?”
明知道他是想畅快地打一架,但完全不和他产生任何正面冲突,反而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手和藏匿气息的本事,把阿布戴尔遛得团团转。
打了半天,也只在温德尔的衣角处造成了几道豁口。
“怎么会呢,我是不想你受伤。”温德尔无辜地说。
阿布戴尔不耐烦地拍了两下虫翼:“你伤不到我,所以快点和我打,别再躲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在军部的训练场上飞两圈。”
温德尔微笑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的爪子弹了出来。在此之前,他只把自己尾巴放了出来,在闪转腾挪中维持身体的平衡。
“那好,我——”
温德尔骤然察觉到一股异样——从躯干的位置向外扩散出一阵阵的汹涌热意,就像是有一股膨胀的热气想尽办法,要从身体中冲出来。
再一抬头,阿布戴尔的脸色变了,飞到了房间对角线的位置,和他保持尽量远的距离。
红发雌虫皱着眉,捂住自己的鼻子:“也对,到时候了。”
温德尔一脸茫然:“到什么时候了?”
“你的信息素该进行抽取了。”
红发雌虫已经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随意地做了个手势:“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凯蓝玛拉过来,正好你们两个一起去。”
温德尔还是有点不明白阿布戴尔是什么意思,但见阿布戴尔表情不好,于是按下了追问的心思,点了点头。
阿布戴尔转身出去,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因为从身体内弥漫出的热意,温德尔的脑袋进入了昏沉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对阿布戴尔造成影响的,好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在空中的,自己的雄虫信息素。
意识到信息素会对其他雌虫造成影响,温德尔尽力把信息素封存在自己体内,减少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在逐渐变得朦胧的视野中,凯蓝玛拉背着一堆管子走进他的视野。
凯蓝该锻炼一下了,这些管子不应该让他累成这样的。温德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心思来想这些。
他尽力睁开眼睛,看到凯蓝玛拉拿出一小只像碟子一样的东西,中间有一个圆钮。
按下后,凯蓝玛拉把小碟子甩到温德尔的脚边。
温德尔条件反射地想要把这东西踢走,但马上控制住了自己接近本能的自卫反应,任由小碟子膨胀变形,变成一个像是实验舱一样的透明圆柱体,把自己罩在里面。
凯蓝玛拉把手中拿着的管子全部接在透明圆柱体表面的凹槽上,对着温德尔做出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不要控制,把你的信息素全部释放出来。】
温德尔读懂了凯蓝玛拉的口型,立刻照做。
身体内的热意顺着皮肤散去,皮肤表面更加升温,温德尔能感觉到空气中雄虫信息素的浓度又提升上了几个台阶。但与之相反的,是逐渐清醒的头脑和冷静下来的四肢。
视野也逐渐清晰。
这时,温德尔才看清这些管子的另一个尽头,连着一只一只小小的玻璃罐子,细长透明,有点像是注射器的针筒部分。
在最中央的那只罐子上,连着的不再是玻璃罐子,而是一个标着不同数值的罗盘,上面的红色指针正在缓慢移动。
当温德尔感到自己身上的热意全部散尽,空气中也逐渐闻不到雄虫信息素的时候,红色指针的进度也停滞下来。
凯蓝玛拉按了一下罗盘上方的按钮,罩住温德尔的圆柱体透明舱室就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碟子,被凯蓝玛拉收进怀里。
疲惫涌上温德尔的四肢,他缓了缓,迷茫地问,“刚才那是什么?”
“信息素抽取。”凯蓝玛拉熟练地数着玻璃罐子的数量,将罐子从细长的管子上拔下来,然后看了看罗盘上指针的位置。
“雄主你这次的信息素好像稍微少了点,”他若有所思地说,“应该是因为之前给卡约斯殿下安抚了伪暴/乱期吧。”
温德尔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点心虚,“你们都知道了?”
凯蓝玛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屋子里留下那么大的味道,当然都会知道。只不过,没想到雄主安抚的居然是我们的二皇子殿下。”
“抱歉,”温德尔说,“我不知道会在屋子里留下气味,没有影响到其他雌虫吧?”
凯蓝玛拉耸耸肩:“没事,那间屋子本来就是做这个用的。”
“嗯?”
“雄主你不觉得自己浑身失去力气吗?”
温德尔点头。
“因为西恩制作的这种抽取舱压力很强,会模拟雌虫信息素引诱雄虫信息素出来,然后把这些信息素抽取压缩到罐子里。”凯蓝玛拉晃了晃手里的玻璃小罐子。
“信息素越多,就对雌虫的支撑效果越强。但也会造成雄虫身体一定程度上的透支。所以我们一般都是在屋子里,躺着提取信息素。
“我们在那排屋子后面修建了暗室,直接通向忒西弥的储存室。”
“正好我也要去抽取信息素,雄主你要来看看嘛?”凯蓝玛拉问。
温德尔好奇地答应下来。
——
出门,两人看到一头红发的雌虫正抱着手臂倚在对面的墙上,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看到管子和玻璃罐子全是温德尔拿出来的,阿布戴尔对凯蓝玛拉“啧”了一声,语气中含着微微的嘲弄,“真弱啊,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
“是雄主宠我,所以都帮我拿了。怎么,你嫉妒吗?”
阿布戴尔立刻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想起刚才阿布戴尔捂住鼻子不适的表情,又想到那是他的雄虫信息素,震惊得缓缓睁大双眼。
他还记得在安抚卡约斯的伪暴/乱期的时候,卡约斯露出的满面潮红的表情。
温德尔觉得这是对雌虫的不尊重,所以一直想刻意地忘掉,但那副画面总是扎根在记忆的深处,无法被强行抹除。
不对,现在不是想到卡约斯当时的表情的时候。
在阿布戴尔没有防备的时候释放信息素,这不就是……
职场/性/骚扰?!
“对不起,刚才你会不会很难受?”
阿布戴尔倒是神情如常地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点不好闻而已。”
温德尔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原来在伪暴/乱期之外,雄虫信息素不会对雌虫造成影响啊。”
“……”
“不对吗?”意识到阿布戴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德尔问道。
阿布戴尔的脸上带着很浅的红晕,不自然地别开脸,“不,释放在空气中的雄虫信息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对雌虫造成很大的影响。”
“那为什么……”
“除非,雌虫长期接受另一只雄虫的信息素,已经形成了标记,就会对另一只雄虫的信息素产生抵抗和微弱的排斥。”凯蓝玛拉笑眯眯地说。
阿布戴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反驳。
温德尔的目光在两只虫族之间转了个来回,明白了。
好刺激的设定,好磕。
他满足地想道。
——
三皇子邀请函上的日期如约而至。
忒西弥内部出任务一向崇尚人员精简,能省就省。
但加勒德亚正好相反,作为一个素来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的雄虫,他出门的阵仗必然声势浩大。
为了保持人设,温德尔开走了停机坪上最奢华宽大的一台飞行器,顺便带上了好几个所谓的“雌奴”。
因为凯蓝玛拉对外一直是加勒德亚最宠爱的雌虫,所以这一趟带上了凯蓝玛拉。又因为艾纳有皇室血统,虽然只是旁支,但总归和皇室沾亲带故,所以也一起随行。
飞行器上的雌虫都是自己人,不用演,大家都随意地坐在不同位置,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
温德尔坐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
这次带的人比较多,有专业的驾驶员操纵飞行器,艾纳就没有在驾驶舱,而是坐到了温德尔的旁边,摆弄着自己的光脑。
也许是因为失忆后第一眼看到的艾纳,温德尔对于艾纳的感觉非常亲切。并且也能感觉出来,艾纳也很亲近温德尔,算得上忒西弥中与温德尔关系最好的雌虫。
据说是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温德尔现在不记得了。
“你在看什么?”温德尔问。
艾纳侧了侧身,让温德尔能看到光脑上的影像:一个圆滚滚的小虫正在一艘卡通飞船上愉快地哼着歌,是非常富有童趣的画面。
“动画片。”灰发雌虫言简意赅地回答。
艾纳半长的黑发梳在脑后,露出冷硬的面部轮廓,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这样的外表和他盯着动画片、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样,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反差。
这是因为艾纳患有某种罕见的基因疾病,导致一部分的他,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幼年期。
这也是艾纳已成年,上层贵族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将他配给荒星雄虫的原因——因为艾纳的存在丢了图里欧帝国皇室的脸面。
如果不是失忆前的温德尔将他要了过来,并凭借自己的名声让贵族们打消了疑虑,艾纳现在很有可能在荒星遭受不知名雄虫的折磨。
和忒西弥所有雌虫成员不同,艾纳加入忒西弥不是因为想要反抗雄虫,而只是因为温德尔和阿布戴尔在这个组织里。
“小虫崽”的世界观里没有善恶好恶,也没有反抗的意识,只有自己的朋友们。
温德尔清楚艾纳的情况,用哄小虫崽的语气问,“艾纳,你们小时候会看那种动画片吗?”
艾纳歪头看他:“雄主说的是哪种?”
那么血腥的画面,说给艾纳听好像不太好,温德尔有点犹豫。但又想到艾纳是上过战场的军雌,其实也见惯了尸体,于是决定说的稍微清楚一些。
“关于雌虫暴/乱/期不能及时得到雄虫信息素的后果,你们小时候都会看这种动画片吗?”
“把自己血肉抓下来,或者直接掐死自己的那种画面吗?”艾纳平静地问道。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虫族都在给小虫崽看些什么东西啊,居然真的是很普遍的动画片吗?
“没有哦。”
“欸?”
“艾纳见过这些场景,但在现实里,没有动画片会是这种内容的。”艾纳说,古怪地看了温德尔一眼,“这些不是能给小虫崽看的画面吧。”
温德尔:……
被心理年龄是小虫崽的艾纳教育了。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温德尔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而是反反复复想着卡约斯当时说出那些话时的表情。
麻木,平静,无动于衷。
像是一块早就失去生机,已经形成几百年的坚冰。
原来不是所有的小虫崽都会看啊,也是,没有小虫崽有那么高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如果看了,恐怕会造成一生的心理创伤。
但卡约斯能够那么平静而习以为常地谈起……
飞行器落地的声音打断了温德尔的思绪。
雌虫们都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手头的事情收尾,或是收拾自己的样子,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社畜气质收敛起来,摇身一变成为贵族雄虫的宠物。
这是温德尔失忆以后的第一次看到图里欧帝国的皇宫。
从舷窗望过去,飞行器落在一片大得出奇的草坪上,直到视野的尽头才能看到一点点疑似城堡主建筑的尖顶。
“我们为什么不停的离城堡近一点?”温德尔疑惑地问道。
其实这距离在他看来并不长,兽人形态下的他,在地面上奔跑的速度几乎可以和虫族的飞行速度媲美。
但这是在皇宫,他的身份是养尊处优的废物贵族雄虫。
按照加勒德亚的设定,从飞行器的停靠点走到视野尽头的城堡,至少要花费两个小时。
驾驶着飞行器的雌虫听到温德尔的疑问,从驾驶舱探了半边头出来,说,“雄主,是三皇子发来的坐标让我们停在这里的。”
三皇子的意思?
艾纳慢吞吞地收起光脑,安慰道,“没关系,我可以带你飞过去。”
“.……不用了,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
温德尔捕捉到舷窗外一闪而过的某张熟悉面孔,僵硬地说道。
飞行器门缓缓打开,从庄园跟过来的雌虫各就各位,在温德尔身后站成两列,无比恭顺地垂着头,仿佛为温德尔服务就是他们生命唯一的意义。
艾纳站在温德尔身后,面无表情,像是一尊沉默的凶兽雕像。
在飞行器上睡过了一路的凯蓝玛拉此刻精神抖擞,微笑着挽着温德尔的一侧臂膀,头微微向温德尔的方向靠去。
看到飞行器外面的黑发雌虫,他故作震惊地往温德尔身后躲了躲,害怕地尖叫一声,“是二皇子殿下!”
温德尔:……
真的,戏过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去看卡约斯的反应。
银发雌虫今天依旧没有显露自己本来的发色,黑发黑眸,眼睛中的神情虽然淡漠,但一错不错地看向温德尔所在的位置,完全不像是失明的样子。
他今天穿了一身金色的袍子,上面还用褐色的纹路绣着繁复的花纹,鲜亮的颜色抹去了一些卡约斯身上一直缠绕着的凛冽气质,显得更加柔和。
更别提,卡约斯的姿势是标准的雌虫面对雄虫的驯服姿势,低垂着头,露出后颈,那里也是虫族的命门,彰显着对雄虫的绝对服从。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雌虫对他的恐惧态度,听见凯蓝玛拉的尖叫,头也不抬一下,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像是某种旋律特别的乐器。
“加勒德亚大人,王储阁下让我前来接您,希望您能容许我的陪同,一起前往。”
温德尔感觉很别扭。
不习惯卡约斯修饰后的容貌,不习惯看到他的顺从,不习惯听到雌虫刻意柔和下来的嗓音。
“你陪我走过去吗?”温德尔试探。
卡约斯的嘴角提了提,形成一抹微笑,“不,我将抱您前往。”
“请您放心,我的虫翼非常牢固,愿以生命担保,不会让您出现任何危险。”
温德尔:……
不,这也不是危险不危险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在担心这个。
只是前几天才以温德尔的亚雌身份和卡约斯见过面,就又要以加勒德亚的身份和他近距离接触,温德尔还是担心会发生纰漏。
他把犹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侧的凯蓝玛拉。
凯蓝玛拉心领神会,看似是在向温德尔抱怨,实则在话里话外点出了目前的情况,“可是雌虫抱着雄虫飞行,本来就是有婚约或者是已婚的雌虫和雄虫才会做的事情吧。”
“二皇子殿下,你跟加勒德亚大人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要抱,也应该让我和艾纳来吧。”
卡约斯平静无波地回答,“这是王储殿下的意思。”
王储,指的就是三皇子。
“何况你是亚雌,没有飞行的能力。”卡约斯平静地抬眼,看了凯蓝玛拉一眼,明明是在仰视飞行器上的凯蓝玛拉,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温德尔:……
多亏卡约斯对亚雌的无差别扫射,他一下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凯蓝玛拉像是被这个目光吓得打了个哆嗦,但温德尔知道他其实在思考目前的局面。
里昂家族虽然是势力很大的老牌贵族,但总要给皇室几分面子,何况是已经当上储君的图里欧帝国继承人三皇子。
再侧眼去看,凯蓝玛拉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隐地蓄上两汪泪光,“雄主!对不起,是凯蓝没用,身为亚雌,没有翅膀能带您过去。”
“但您最喜欢的还是凯蓝没错吧?”
温德尔:……
醒醒,卡约斯看不见,你这泪水是演给谁看的啊?
在心里默默吐槽,温德尔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轻佻地说,“当然,还是像我们凯蓝这样的漂亮亚雌更对我口味。”
卡约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啊,温德尔心中想到。卡约斯之前说过,他需要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的目的在于获取信息素度过暴/乱/期,随后他就会重返战场。
所以,他图的只是加勒德亚的信息素,对于加勒德亚本身喜欢什么样的雌虫,到底会不会喜欢上自己,卡约斯其实是完全不关心的。
“……不过既然是三皇子殿下的要求,我就勉强答应下来。”温德尔只能跟着人设走,用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飞得不稳,有你好看的。”
卡约斯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加勒德亚大人。”
“.……”
温德尔之前也被阿布戴尔和艾纳他们带着飞行过。
虽然兽人形态下的速度和雌虫们不相上下,但忒西弥的总部坐落在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旁边,要去那里,显然还是飞行的效率更高。
这也就导致他对于被雌虫带着飞行这件事有了一些心理预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亲密的事情。
但随着卡约斯扇动虫翼,不断在空中上升,温德尔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被阿布戴尔和艾纳带着的时候,好像自己的脸不会紧贴着他们的胸膛,身体部位也不会大片接触。
温德尔的脸紧紧地靠着卡约斯富有弹性的胸肌,几乎半边脸陷了进去,而且卡约斯放在他脑侧的手还在不断施压。
像是想让温德尔的整张脸都埋进去。
温德尔挣扎了一下,鼻尖却传来奇特的触感,仿佛扫过了某个凸起的小肉粒,小腿靠近膝盖的位置,正好抵在卡约斯倏然收紧的腰线位置,蹭了一下。
卡约斯闷哼了一声,飞行的节奏倒是丝毫没有乱。
温德尔表情凝固了。
他不敢再动,心中不住忏悔:这是被迫骚扰,他是被迫的。
他就知道卡约斯还没有放弃——雌虫能赤/裸着爬上他的床,就能在带他飞行的时候想尽办法进行肢体接触,他早该想到的。
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中的恼怒货真价实,“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卡约斯顿了顿,姿势正常了些,让温德尔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雌虫的问话又让温德尔紧张起来。
“听说,您更偏爱亚雌对吗?那您的庄园中,是否有一名叫做温德尔的亚雌呢?”
他在问温德尔?为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温德尔本虫不动声色地回答:“你问他做什么。”
卡约斯沉默两秒,低声答道,“我见过他,身体素质很好,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他加入军部?我会亲自训练他,让他成为您更得力的雌侍。”
温德尔噎住了。
虽然温德尔这个亚雌表面上没有工作,看起来很闲,但实际上他一个人要负责整个庄园的后勤工作,还要充当忒西弥成员们的陪练、在固定时间提取信息素。
更不要说隔三差五地,还要和成员们出去,在贵族面前转一圈演演戏,巩固巩固加勒德亚虫渣的形象。
忒西弥甚至是给他发工资的,因为温德尔身兼了太多职务。
他确实没有时间和卡约斯出去,更不能像卡约斯说的那样,接受雌虫的单独指导。
幸好,他现在是嚣张跋扈的垃圾雄虫,拒绝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加勒德亚的虫渣人设,也让他有更多发挥空间。
“你是不是搞错了。”
卡约斯听见雄虫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亚雌好玩,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弱,相比雌虫来说崩溃地更快。”
“这才是我喜欢亚雌的理由。”
“温德尔的身体素质不如雌虫好,伤口愈合的时间更久,也更经不起折腾,每次给到的反应都很好,所以我才勉强让他成为我的雌虫。”
温德尔的声音低沉阴翳,尾音拖长,像是某种黏腻冰冷的动物爬行后留下的水痕。
“你现在说要把他锻炼的身体素质更好,是要剥夺我的乐趣吗?卡、约、斯、殿、下?”
“不敢。”
“那,他应该已经度过暴/乱/期了?”
卡约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问出了这句话,明明已经能听出来雄虫的不悦,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在雄虫的怒火进一步升级前,顺从地就此闭嘴。
他在做什么?
冒着让雄虫不悦的风险,去关心一只亚雌的情况?
但卡约斯并没有立刻收回这句话,向雄虫道歉——而是沉默着,等待着不知道是否得来的雄虫的回答。
半晌,一道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来,雄虫淡淡地说,“我不会让这么好用的亚雌因为暴/乱/期死了。”
卡约斯难以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就像是即将濒死的时候,突然从水中浮上来,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氧气。
但再次,他的心中产生了疑问。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会得到雄虫信息素度过暴/乱期的是温德尔,而不是自己。所以为什么会感到如释重负?
但另一部分的他,却在模糊地想着——
太好了。
……
三皇子的真名叫做亚利克·图里欧,但很久已经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图里欧帝国的旧王已经进入生命的最后衰退阶段,在管理帝国和支配贵族上已经力不从心。
这一代皇室子嗣衰微,就只有一个雄虫。理所应当地,亚利克·图里欧成为了拥有实际帝王权力的王储,住进了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王宫。
当卡约斯带着温德尔缓缓降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有衣着华丽的宫廷侍者等待,旁边站着的,是早已经到了的艾纳和凯蓝玛拉等雌虫。
凯蓝玛拉看了一眼被卡约斯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温德尔,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温德尔知道他什么意思。
艾纳和其他忒西弥的雌虫也是飞过来的,凯蓝玛拉不会飞,所以应该也是被艾纳带过来的。但他们到达这里的时间远早于卡约斯和温德尔降落的时间。
已知卡约斯的实力在艾纳之上。可以得出,他刚才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尽量和加勒德亚多做接触。
温德尔:……
站稳之后,他刻意没再看向卡约斯。
温德尔一行在宫廷侍者的指引下进入王宫内部,在屋顶高耸的宽大走廊中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一间宽大明亮的会客厅。
三皇子亚利克穿着虫族传统袍式坐在正中,正细细品味着杯中的饮品。抬眼看到温德尔,他优雅地起身迎接。
“加勒德亚,好久不见,上次的雌虫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他指的是宴会上被加勒德亚要走的那只雌虫,不过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恐怕是对加勒德亚的劣性心知肚明,对雌虫现在还活着这件事不抱希望了。
正好,那只雌虫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体内毒素尚不能完全清除,完全是被西恩用医疗设备吊着一条命。
温德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太脆弱了,不是很过瘾。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还是让他物尽其用了。”
“不过,他应该对您来说无关紧要吧。”
他试探着三皇子的反应,看他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但三皇子却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悦或是被冒犯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论强悍,帝国之中还没有雌虫能比得上卡约斯。”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温德尔。
“加勒德亚,这次找你来,就是想继续和你商讨上次我提出的建议。”三皇子不紧不慢地说,目光从卡约斯的身上滑过,看不出情绪。
“你是图里欧帝国贵族中最年轻有为的雄虫,卡约斯虽然性格有些……木讷,但论实力,绝对是帝国中的翘楚,说是顶级也不为过。”
“你已经成年多年,但雌君的位置一直空置,不如就让卡约斯成为你的雌君。”
温德尔心中一紧,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三皇子继续说道,“里昂族长已经同意了,这次叫你来,是想商讨一下订婚以及公开的时间。”
温德尔:……
根本不是商量是通知啊。
他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既然雄父已经答应了,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嘴里答应着,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情不愿。
房间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艾纳等随行雌虫一开始就没有进入会客厅,而是在其他房间等待。温德尔身后的卡约斯低着头,就像这段对话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旁边的宫廷雌侍也低垂着头,对贵族与王室之间的秘闻好似充耳不闻。
几秒后,房间中响起了三皇子亚利克的轻笑声,仿佛完全没有把温德尔的态度放在心上。“放心,加勒德亚,虽然你在婚后需要收敛行为,但私底下的事情做的干净些,别留下把柄不就行了。”
“卡约斯成为了你的雌君,王室也会站在你那边的。”
温德尔若有所思。
一开始,他认为卡约斯是为了自己的信息素,所以一定要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而皇室为了束缚加勒德亚的行为,也听之任之,推波助澜。
但现在看来,加勒德亚出格的行为方法并不是根源所在,而且王室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紧迫坚决。
温德尔当然不会相信“最年轻有为的雄虫”这样鬼扯的说法,也并不觉得加勒德亚是王室联姻最好的选择。
最关键的是,根据三皇子亚利克的说法,是里昂家族的现任族长,也就是加勒德亚的雄父,同意了这件事情。
忒西弥的雌虫们曾给温德尔普及过图里欧帝国王室与贵族之间的关系,王室的地位的确尊贵不假,但并不是能够随意命令贵族的程度,尤其是像里昂家族这种历史悠久的老牌贵族。
所以,为了达成卡约斯和温德尔的婚约,王室应该也付出了一定的条件。
这就让问题回到了一开始:为什么王室会如此希望卡约斯成为温德尔的雌君?
温德尔把问题压在心底,百无聊赖地吃了一口糕点,表现得完全像个刚刚被告知自己荒唐的喜好要被迫收敛的废物贵族雄虫。
亚利克看他眉眼耷拉,兴致不高的样子,若有所指地说,“加勒德亚,你知道,卡约斯的资产可是有不少。”
“三皇子殿下,您不认为我会缺钱吧。”
“当然不会。”亚利克微微一笑,“不过卡约斯是王室的血脉,名下还有一个星球。虽然没什么居民,但好在景色美丽,是王室一直以来的度假地。”
“贝伦德应该已经通知了你,那里也是今年贵族雄虫聚会的选址。”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那里度假?也是为了弥补艾纳前段时间的越轨行为对你的损伤。”
温德尔的确记得,自己名义上的雄虫兄长贝伦德在几天前曾经给自己送过一封信——在光脑通用的时代,贵族们还保持着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礼仪传统。
不过他草草看了一眼之后,发现上面是邀请他去度假,没怎么看就写了封信回绝。
度假?身兼多职的温德尔可没时间度假。
他刚要同样拒绝亚利克,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座星球的名字叫什么?”
“雪祖星。”!
温德尔握住茶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在意识到茶杯即将出现裂痕的时候又骤然放松。他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这是雌虫科学家霍尔莱利最后为人所知的出现地点,也是基因编辑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怪不得在光网上查不到任何线索,原来,这里是图里欧王室名下的资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尔莱利会出现在那里。
“当然,如果我能多带些雌虫一同前去就更好了。”
“好极了,”三皇子满意地说。
“那么卡约斯会作为你的护卫全程伴你左右,正好你们也趁这个时间熟悉彼此,为以后的婚姻做好准备。”
温德尔:……
他现在说婚前保持距离营造新鲜感有利于婚姻的维护,还有用吗?
第035章 第 35 章
回到庄园后, 温德尔让阿布戴尔把忒西弥组织中等级比较高的几名元老,阿布戴尔、凯蓝玛拉、艾纳、西恩召集到一起。
在密室中,就他在王宫中得知的信息, 紧急开了一场会议。
首先就是关于去雪祖星的事情,这关系到基因编辑的可能性, 关系到改变雌雄失衡的局面, 进一步也关系到雌虫被压迫的现实。
可以说,这算是忒西弥成立以来, 最重视的一件任务,直接关系到组织想要完成的目标。
雪祖星属于王室财产,通行往来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查。能有正当理由到雪祖星上实地探查一番,是再好不过的选项了。
去雪祖星的行程全票通过, 定了下来。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卡约斯和加勒德亚的婚约。
说到这件事,温德尔有些原因不明的尴尬,但还是非常详细地把自己的疑问和顾虑全部说了出来。
凯蓝玛拉若有所思:“说起来,王室的确对于里昂家族非常重视——比其他老牌贵族都要更重视一些。”
“也许是因为,贝伦德太得民心,所以让三皇子感到忌惮。”
从实验室中被拽出来的西恩难得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轻轻点着桌子,边思考边分析道。
阿布戴尔摇头,“那就更应该让雄主的名声进一步恶化下去, 这样才能维系贵族和王室之间的平衡。”
艾纳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一只手, 耿直地补充道, “而且, 凯蓝哥哥的名声甚至比贝伦德更好,但王室对待他们家族的态度反而不冷不热。”
他顶着凯蓝玛拉的瞪视, 坚持把这句话说完,赢得了凯蓝玛拉的一声抱怨。
“你直接叫他蓝钦不行吗,我可不想和那种垃圾雄虫沾亲带故。说不定王室就是发觉了他的本性,才会觉得这种垃圾没有威胁性。”
话中的含义让温德尔有些意外,“蓝钦怎么了?”
凯蓝玛拉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对雌虫的态度好,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雄虫身份的优越和便利。”
“他在雌虫面前做好事是为了维护自己贵族雄子的形象,操纵舆论风向;在军校教书是因为能接触到更多有实力的好苗子雌虫,加深自己和军部之间的联系。 ”
“现在和他那个学生混的火热,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注意。”
话题有点偏了,西恩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规,提出了一个相对可行的建议,“雄主,不如你直接回家看看,试探一下你的雄父雌父对联姻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温德尔点头。他也觉得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找到突破口的做法。
不过……
他环视一圈,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蔡司?”
距离他失忆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在西恩确定他的失忆不会造成进一步对于智力和行动的影响后,温德尔也就顺其自然,不再强求马上找回记忆。
反正忒西弥的任务比他上辈子接到的暗杀任务简单了不止一个层级,没有记忆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只不过完全不记得自己一位重要同伴的事实,让他感到有些困扰。
凯蓝玛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温德尔,说:“蔡司在执行一项长期任务,最近都没有回到庄园。”
“而且,他听说你失忆之后,就要求我们不要给你看他的影像。”凯蓝玛拉饶有兴趣地说。
温德尔愣了:“为什么?”
凯蓝玛拉耸耸肩:“不知道。”
“你们关系一向很好,仿佛认识了很久,而且你之前一直很听他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顺着蔡司说的会比较好。”
温德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什么叫关系很好,什么又叫一直很听他的?
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可能性涌上心头: “等等。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在座的几个虫族你看我我看你,有点搞不清温德尔有些恐慌的语气是为什么。
还是凯蓝玛拉先反应过来,像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而后几乎笑得前仰后合,“别担心,雄主,你们没有任何爱情意味上的关系,不如说你平时都显得很怕蔡司。”
怕?
温德尔皱眉,他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情绪,尤其是对自己认可的同伴。
“雄主,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来着,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凯蓝玛拉的眼睛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笑意,“难道,是和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私会的雌虫有关。”
什么私会……
忽视凯蓝玛拉的随地大小演,温德尔无奈道,“我和卡约斯不是那种关系,不要开这种玩笑。”
随后,他又正色起来,“不过,的确有一件和卡约斯有关的事情,我想和你们商量。”
阿布戴尔点头:“你说。”
“我想完成对卡约斯的标记,帮他度过暴/乱/期。”
“……”
密室内一片寂静,本来就隔音好的空间,此刻更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温德尔的语气都严肃起来的雌虫们,表情渐渐变得一片空白,凯蓝玛拉的眉毛更是几乎要挑到天上去。
西恩目瞪口呆:“雄主?!你才说过你和卡约斯不是那种关系!”
温德尔有些困惑地解释:“他被标记后如果可以恢复视觉,就能重新回到战场,也不会对加勒德亚的另一重身份有任何察觉。”
也许理由不只这些,但温德尔并不想深想:那对于他和银眸雌虫都没有任何好处。
阿布戴尔面色凝重,“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愿意付出自己的身体。”
一向脾气暴躁、对雄虫这种生物恨之入骨的红发雌虫,竟然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感叹。
“……什么?”
温德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什么时候说要付出自己的身体来着?
“你刚才说标记。”艾纳提醒他。
“对啊,标记不是用那些抽取信息素的玻璃罐子就可以完成吗,为什么会涉及到我的身体?”
难道是卡约斯太强,所以要用的量非常大,所以会抽空温德尔的身体?
西恩的眼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雄主,你误会了。那些玻璃罐子只是更够帮助度过暴/乱/期和平复生理激素而已,还达不到标记的效果。”
“当然,像忒西弥的成员一样定期有规律地接触雄虫信息素,能够达到浅层标记的效果,对于陷入暴/乱/期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这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用到组织的特殊仪器才能实现。”
换言之,和他们立场完全相反的卡约斯没办法通过这种方法完成标记。就算完成,也只有像上次一样的浅层标记效果,能度过生命危机,但还不足以修复他的视力问题。
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不好的预感。
“和他交//合。”西恩的语气中带着属于研究员和医者的平和。
“……”
温德尔明白为什么其他雌虫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了。
“我不知道,不是这个意思。”他虚弱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们理解。”凯蓝玛拉十分快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这快乐完全是建立在温德尔此时的羞愧之上。
“不过到时候要做好准备,提前看看相关的影片和书籍什么的,没有的话我可以发给你。”凯蓝玛拉朝着温德尔眨眼。
“毕竟,雄主你作为‘拥有’无数雌虫的雄虫,太青涩也是会引起怀疑的。”
温德尔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两辈子的大龄纯爱党处//男听不得这些。
……
在启程去雪祖星之前,温德尔去了一趟里昂家族的庄园,见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雌父。
加勒德亚的雌父外表不到人类年纪的四十岁,长得斯文俊秀。在行动上也表现的非常关心加勒德亚最近的状态,对他所有荒唐的事情绝口不提,还主动询问他需不需要更多的钱。
非常溺爱。
但这只雌虫在和王室联姻的事情上态度非常坚决,基本观点和王室那边统一:加勒德亚不一定需要在婚后真的收敛行为,只要做个样子就行了。
话里话外,甚至暗示王室在婚礼尘埃落定之后,会定期往庄园里送雌虫,以弥补加勒德亚的损失。
“重点是,”加勒德亚的雌父认真地说,“你最好和卡约斯多生几个孩子,生的越多越好。”
“.……”
温德尔差点没呛死,接着茶杯掩饰自己震惊的眼神。
“王室那边需要虫崽的诞生,来增加王室继承人的选择。你和卡约斯一旦生下雄虫虫崽,里昂家族就有可能诞生出一位图里欧帝国的君主。”
温德尔顿了顿。他觉得加勒德亚雌父的这句话过于笃定,而且好像存在着某种暗示。
还来不及细想,温德尔就看见加勒德亚雌父的目光一路下滑,有点忧虑地看向某个十分隐私的部位,声音更是放低了一些。
“你的身边有那么多雌虫,但一个虫崽也没有……加勒德亚,如果你那方面有问题,一定要和雌父说,我们会为你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
“……”
温德尔忍无可忍,匆忙告辞离开。
“加勒德亚,还有一件事。”
温德尔回身,看到面容俊秀的雌虫嘴角弯出一个奇特的弧度。加勒德亚的雌父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插手你的生活,但——
“看好凯蓝玛拉。”
第036章 第 36 章
凯蓝玛拉和阿布戴尔等在里昂家族庄园的外面, 好像在争论着什么东西。
严格意义上,只有阿布戴尔情绪激动,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容貌艳丽的雄虫。而凯蓝玛拉则是毫不掩饰自己恶劣的性格, 情绪稳定地在一边火上浇油。
阿布戴尔颇具威胁性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凯蓝玛拉一脸无所谓。
好了, 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正要在街上打起来,最终名声受损的也只会是他们俩名义上的雄主加勒德亚, 也就是自己本人。
温德尔咳嗽了一声,示意两只虫族自己的存在。
“雄主。”
作为感官敏锐的军雌,阿布戴尔首先意识到了温德尔的存在,收敛了显露出真实性格的鲜活表情, 把自己重新套进“合格雌虫”的伪装中。
凯蓝玛拉则是和他完全相反,眼中的消极和倦怠被掩去,绽放出一个甜腻的微笑,冲上来挽住温德尔的手臂。
“雄主,你回来啦~”
温德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臂抖下去,但完全是徒劳的。
“凯蓝玛拉, ”阿布戴尔皱起眉,冷声道,“雄主感到不舒服了, 停下你的动作。”
凯蓝玛拉向他做了个鬼脸, “你明明就是嫉妒雄主对我的态度好吧, 你这种硬邦邦的军雌, 当然得不到雄主的怜爱啦。”
“雄主,你看, ”他尖着声音向温德尔撒娇,“阿布戴尔对我的态度好差啊。”
温德尔:……
跟我有一点关系吗?
这样的戏码已经在庄园看过很多遍,温德尔其实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今天的情况特殊——他们还在街上。
已经有虫族认出了他们几个,开始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声音,被兽人灵敏的听觉放大,一字不差地传入温德尔的耳朵里。
“那不是加勒德亚和他家的雌虫吗。”
“我没看错吧,长得特别好看的那只雌虫是凯蓝玛拉吗?!天呐他也太漂亮了吧,怪不得当初加勒德亚就算家族反对也坚持要他。”
“你们没注意到那个红发雌虫吗,那可是阿布戴尔大人,军部晋升速度快得创下记录的军雌。”
“不是吧,那居然是阿布戴尔?他在加勒德亚面前态度居然这么好,他不是曾经犯下过冒犯雄虫的重罪吗?!”
“性格那么暴戾的雌虫,竟然能在雄虫面前表现得这么温顺?”
“还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的那些手段吧……”
“竟然能让那两只雌虫……”
“快走快走,加勒德亚·里昂要往这边看了——”说着快走,实际上语气惊慌失措地像是在说“快逃”。
在三人中,作为货真价实的雄虫,凯蓝玛拉是唯一什么都听不到的那个。但他倒是也多少能感受到落在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挑了挑眉,半倚在温德尔的肩上,带着他转向了发出议论声的虫族,“喂,你们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雄主最宠爱的肯定是我吧。”
在温德尔转过头的时候,大街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没有虫族——尤其是雌虫——想被加勒德亚·里昂注意到,更别提有对视的可能。
温德尔:……
好极了,明天光网上又要出现雌虫为加勒德亚·里昂争风吃醋的新闻报道了。可能还会出现一系列关于加勒德亚调/教雌虫的手段的探讨。
以及痛斥加勒德亚是无可救药虫渣的发言。
理性上,他知道这是好事,代表着一部分的雌虫并没有被图里欧帝国的规则彻底驯化,保留着自我精神和反抗意识。
但感性上……
明明上辈子看到的虫族设定小说的主角都是万人迷,到了虫族世界不仅能找到唯一的纯爱伴侣,还能成为众多雄虫的榜样,雌虫们的梦中情虫——
为什么到他身上就变成了万恶不赦的虫渣人设,甚至被高层贵族利用,用来衬托其他雄虫没有那么糟糕???
温德尔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地推着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上了飞行器。
“你们说了什么?”凯蓝玛拉笑吟吟地问,完全不受刚才发生事情的影响。
“……虫崽。”
“?”
阿布戴尔向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温德尔感觉脸上有点发烧:“他让我和卡约斯多生一些小虫崽,最好能有雄虫后代,有希望继承图里欧帝国的那种。”
“还有……他认为我有这么多雌虫,但到现在还没有虫蛋和虫崽,是因为我的……那方面出现了问题。”
他尴尬而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换来了凯蓝玛拉的一声爆笑。
阿布戴尔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这也是个问题,不过也好解决,去荒星上收养一些和你外貌特征相似的小虫崽就行了。”
“我先和蔡司联系一下,他对荒星的情况比较熟。”
阿布戴尔掏出光脑点了几下,又后知后觉地看向温德尔,神情复杂,迟疑地问,“这件事肯定不能这么快地解决,可能会露出破绽。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什么,被人认为那方面有问题吗?
温德尔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当然不,我无所谓。”
“啪啪啪啪。”
凯蓝玛拉很给面子地鼓掌:“不愧是我看重的雄主。”
想起加勒德亚雌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温德尔将目光转向凯蓝玛拉,“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凯蓝的。”
阿布戴尔挑眉,问:“你们的对话提到他了?”
“准确地说,是我的雌父提到他了,”温德尔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凯蓝玛拉,“他叫我要小心你。”
其余的两只虫族均是一怔。
凯蓝玛拉的脸上难得泛上几分迷茫,他指了指自己,“小心我?”
“我已经是你名下拥有的雌虫中最没有威胁力的一个了吧——我甚至是个雄虫,连亚雌都不是。”
说着,他忿忿不平地指向阿布戴尔:“怎么看,都应该小心的是这家伙才对吧,他可是脑子里固定每天三遍有念头想要杀光所有雄虫。”
阿布戴尔:“……”
关他什么事。
温德尔摇摇头:“我不觉得是指武力这方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难道,他发现你和忒西弥之间的联系了?”
凯蓝玛拉略微思索片刻:“可能性不大,要是那样,我早就被抓走处死了。”
阿布戴尔瞪他一眼:“别随便说这种话。”
温德尔从另一个思路出发,问道:“凯蓝,你之前和里昂家族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凯蓝玛拉说,“不过我出生之前,好像我的家族和里昂家族的关系不错。准确地说,是他们想要攀附上里昂家族的势力。”
“原来是这样……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温德尔说。
“为什么我感觉里昂家族当家作主的是加勒德亚的雌父,而不是他的雄父,也就是里昂家族的家主?”
和加勒德亚的雌父说话的时候,温德尔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雌虫说话做事都是身居高位已久的命令语气,偶尔说出一些和家族有关的事情,也完全不像是被灌输了这种思想,反而更像是雌虫自己的决断。
“其实很多家族的实际掌权人都是家主的雌君,只是家主多由雄虫担任,这也是保证帝国雄虫权利的做法之一。”阿布戴尔说。
高层贵族很多都是雌虫,或者是被雌虫当做傀儡的雄虫。没有任何针对雄虫的强制学习措施,让他们从小就适应了养尊处优、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生活方式。
表面上看,雄虫一方掌握着经济和政治的权力,但其实这些背后很多都依靠雌虫运营,雄虫的存在只是一个名头,一个维系财产和权力的形式。
雄虫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提供信息素,提升雌虫的实力,安抚他们度过性命攸关的暴/乱期,并保证整个种族的延续。
这造成了雌虫和整个虫族的延续都要依靠雄虫的局面。雄虫稀少的数量更是让他们无比珍贵,也正是这样,形成了图里欧帝国扭曲的制度。
牺牲一部分雌虫取悦雄虫,换取整个种族得以延续。
温德尔透过飞行器的舷窗俯瞰着整座都城,看着雌虫展开虫翼飞翔在空中,看着小虫崽牵着雌虫的手走在街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一切都和他原来的世界区别不大。
有些难以想象,在如此平静而繁华的生活场景背后,藏着如此残忍的生存法则。
……
“雄主,打断一下你的沉思,你看着这个。”
“……嗯?”
温德尔从自己飘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凯蓝玛拉手指向的位置——非常熟悉的建筑,那里是飞行器降落的终点,是加勒德亚·里昂庄园所在的位置。
“怎么……”
哦。
温德尔诡异地沉默了。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庄园附近的一处二层房顶上。
卡约斯……又来蹲守他了啊,温德尔心情复杂地想。
“雄主,我们和你一起下去见他怎么样。”凯蓝玛拉唯恐天下不乱地提议。
温德尔本来想拒绝,但凯蓝玛拉又用严肃的语气说,他也想了解目前的卡约斯是什么情况,顺便试探一下他对于加勒德亚和温德尔的想法。
这是出于忒西弥的角度考虑,温德尔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但马上,温德尔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
察觉到温德尔的气息靠近,等在窄巷中的卡约斯猛地抬起头,却又发现,他的身边还跟着两只虫族。
卡约斯记得其中一只是之前在王宫见过一面的伽蓝玛拉,而另一只雌虫实力不俗,但卡约斯并不能马上识别出他的身份,只记得自己曾在军部接触过这只雌虫的气息。
不过,他现在是平民雌虫卡尔,不应该认识这两只雌虫。
三只雌虫是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看样子是已经发现他了。
卡约斯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所以对于自己的存在被注意到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温德尔身边有其他虫族同行的这件事,让他的心中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他听到温德尔略带惊讶地说,“卡尔,你怎么这里?”
接着,亚雌用他柔和磁性的声音向其他两只雌虫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卡尔。卡尔,这是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
朋友。
不断冲刷着心脏的腐蚀性潮水,终于温和下来,像是一股暖流浸泡着卡约斯的内心。
银眸雌虫的面色缓和下来,直到他听见——
名叫“凯蓝玛拉”的美艳亚雌,语带恶意,嗤笑道,“温德尔,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亚雌,居然也会有朋友。”
阿布戴尔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挡住了凯蓝玛拉
——在刚刚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卡约斯的冰冷杀意。
第037章 第 37 章
卡约斯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 和他的灰发银眸形成十分强烈的反差。
雌虫身上久经杀戮的气质更加突出,像是一把刚刚抹去血珠、闪着寒芒的锋利匕首,向对面的亚雌释放出刺骨寒意。
一无是处?温德尔怎么会是一无是处?
一股冰冷的杀意顺着脊柱蔓延, 让卡约斯浑身战栗。
阿布戴尔挡在凯蓝玛拉面前半步,面无表情, 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 警惕而防备地盯着卡约斯。
“你朋友倒是挺向着你,叫什么来着, 卡尔?”
凯蓝玛拉丝毫不顾阿布戴尔的眼神警告以及温德尔的阻止,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银眸雌虫释放的冷意和杀气。
他愉快地继续说道:“卡尔,你要想清楚,我是加勒德亚大人最宠爱的亚雌, 加勒德亚很重视我。而这只亚雌呢,在加勒德亚大人心中的地位可完全比不上我。”
“就算这样,你还要冒着让雄虫不快的风险,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温德尔对他皱眉。
他明白伽蓝玛拉想要做什么。这是一次对于卡约斯的试探,试探在他心中,温德尔和加勒德亚的地位孰轻孰重。
温德尔觉得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这种试探毫无必要。
卡约斯不可能选择冒着惹怒雄虫的可能性, 只是为了给亚雌温德尔出气。
果不其然,卡约斯紧攥着拳头站在原地,不出一言。
凯蓝玛拉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得意的笑声。
但在卡约斯看不见的地方, 雄虫脸上的表情却陷入了某种沉思, 和方才的轻浮表象截然不同。
凯蓝玛拉和温德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
温德尔向他平静地微笑了一下, 示意阿布戴尔和他先行离开。
阿布戴尔倒是很淡定,某种程度上, 他和温德尔一样预料到了卡约斯的反应。实话说,卡约斯会为凯蓝玛拉的话生气,就已经令阿布戴尔感到非常惊讶了。
红发雌虫回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一幕,雌虫惩戒所的鞭子如雨点一般落在他最脆弱的虫翼根部,无法忍受的痛苦也在不断的累积下变得麻木。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但始终看向监牢外的位置。
这里像是地狱一样,不断响起雌虫的哀鸣和痛苦。
一只雌虫在惩戒所工作雌虫的簇拥下走过,神情漠然冰冷,完全不受这些哀嚎所影响,仿佛这些不是自己的同类。
卡约斯一直是这样的雌虫,阿布戴尔再清楚不过。
他拽着凯蓝玛拉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温德尔总算松了口气,无奈地将视线再次落在卡约斯的身上。
“卡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去雪祖星之前,他还有一些忒西弥的任务需要交接,包括庄园中一些设备的特殊维护的排班表也需要提前安排好,而且他还需要自己收拾去雪祖星需要带上的一些衣物用品。
工作全部堆积在一起,这几天温德尔几乎不剩下什么空余时间。
温德尔抬眼,温和地看向卡约斯。他知道卡约斯能够感知到目光的重量。
卡约斯沉默着。灰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侧脸,加上雌虫站在小巷深处的阴影中,温德尔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自顾自地猜测卡约斯这一次来找他的原因。
受伤了?不像。卡约斯的身上没有血腥味的出现。
在温德尔探究的目光下,卡约斯每个字都说得十分缓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
他顿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一直以来都以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为目标。这是王室的愿望,也是卡约斯获得信息素回到战场的希望,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卡约斯并不感到开心。
不如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快乐的情绪,但能够确定,当时他心中的感受绝对和“快乐”无关。
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要和温德尔说,自己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找他了。
可温德尔完全不在意这个消息,卡约斯明白。
温德尔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一直都只有他抱着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不放,总是找温德尔的麻烦。
也许现在,温德尔的精力全部放在加勒德亚大人身上,为加勒德亚大人即将离开而感到不舍,正在为加勒德亚大人打包行李。
更别提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内心中跳动着的情绪是什么呢?充满破坏欲,像是毫无理智的野兽在嘶吼一样。
卡约斯感受着胸口位置的胀痛,茫然无措地想。
……
啊,原来是这件事。
温德尔了然,而且有点诡异的感动:卡约斯这是在和他报备行程吗?
原来这就是有好朋友的感觉。
在成为雄虫之前孤独了一辈子的温德尔,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我知道了,”温德尔微笑着说。
他点了点自己的光脑,“有需要的话可以通讯联系我,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立刻回复,看到我会第一时间回答你的。”
温德尔又等了一会儿,见卡约斯不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比了个离开的手势,“那,我先回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刚要抬脚,温德尔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捉住了。
他并不意外地看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来自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约斯——如果不是熟悉的气息突然接近,温德尔会本能地自动反击。
手腕传来的力度,显示着雌虫并不平静的心情。
“怎么了,卡尔,还有什么事吗?”
“你……生气了吗?”
银眸雌虫的声线沙哑,像是缺少机油后转动得生涩缓慢的齿轮。
他的语气逐渐急切起来,“我不是……只是……这里是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领地范围内,在这里动手会让雄虫阁下面上无光,温德尔,你能理解吧?”
“他在庄园里会不会欺负你?别担心——如果你希望,我会在其他地方帮你把他杀了,我保证,你想在哪里都行——”
雌虫扣着温德尔的手腕,却是把自己拉到了温德尔的面前。
虽然语气阴鹜狠戾,卡约斯洁白无暇的脸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纯净。
灰白色的睫毛颤抖着,像是经受着来自体内的烈火焚烧。
既笃信又犹疑,既强硬又脆弱。
既高傲又卑微。!
听到他说的话,温德尔差点没被自己呛死。
真应该把这句话录下来给凯蓝玛拉听,他想。最好能让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雌虫收敛一些,别再这么热衷于挑事和拱火。
至于杀不杀的,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温德尔上辈子的经验来看,杀人的确可以作为一种讨好人的方法。
不过,他倒没有想象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被试图用这种方法取悦。
他垂眸看向卡约斯攥着自己手腕的地方,那里已经形成了一圈浅浅的淤痕。这里还是要遮一遮的,温德尔琢磨着要不要去向凯蓝玛拉借一些修饰肤色的东西。
不行,再用力一点骨头就要断了。
这具雄虫的身体很脆弱,恢复骨裂需要很久,可能会被一同去雪祖星的其他雄虫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温德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住卡约斯的手,轻柔地说:“冷静点,深呼吸。”
卡约斯一愣,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用力太过,像被烫伤一样猛地抽回手,无措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想伤你——”
“深呼吸,卡尔。”
“我有很好用的药膏——”
“呼吸。”
“……嗯。”
“乖孩子。”
温德尔轻轻抚摸了一下雌虫的头发,感受着卡约斯慢慢冷静下来。在卡约斯意识到自己被抚摸着的上一秒,把手收了回去。
“……”
等等,他不小心把卡约斯当成小兽崽来安抚了。温德尔盯着那只手,沉思。
只是摸一摸头发,应该不算骚//扰吧。他严肃地思考着,下一秒却发现卡约斯把头伸到了他的颈窝附近,还顶了顶他脖子的侧面。
冰凉的灰发垂落在温德尔的锁骨附近,让他感到有些痒意。
“再摸一下。”卡约斯闷声说。?
温德尔大为震撼地看着前一秒还在计划杀人的雌虫。
他推了推,没推动,只好顺着卡约斯的意思多摸了两下,然后向后抽身,和卡约斯保持距离。
“……别那么看着我,我不走。只是我们得换个地方——这里毕竟在街道附近,会引起不必要围观的。”
……
卡约斯带他飞走了。
从加勒德亚庄园的大门前,向着相反方向飞走了。
在腾空一段时间后,温德尔心虚地向下瞟了一眼,看向庄园里面的位置——
不出所料,看到庄园内院站着几只眼熟的雌虫,全部仰着头,用视线追随着逐渐向郊区森林方向飞去的卡约斯和温德尔。
表情从疑惑逐渐转变为呆滞,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温德尔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作为温德尔还是作为加勒德亚,他的形象——终归全部都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第038章 第 38 章
温德尔努力辨别着周围的景物, 看着卡约斯前进的方向,怎么看都像是忒西弥总部别舍的方位。
他若无其事地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卡约斯好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形容那个地方,片刻后回答, “我住的地方。”
温德尔:?
雌虫是皇子,不应该住在王宫吗, 或者说翼斗场旁边的那层小二层楼中——为什么会住在森林里?
卡约斯意识到了温德尔的疑惑, 但他并不知道温德尔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只解释道, “你去过的地方是为了翼斗场准备,我不常住。”
言下之意,他即将带着温德尔去的地方,才是他经常居住的地方。
这倒是比较新鲜的信息, 温德尔想。无论是忒西弥的情报网还是迪伦李的信息搜查,都没有提到卡约斯竟然住在城郊的森林里。
想来奇怪,卡约斯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战力,同时也是王室的二皇子,竟然会完全消失在其他虫族的视线中。
无论怎么想,肯定少不了王室的推波助澜。
这背后,又是什么原因?
温德尔漫不经心地思考着, 片刻后感受到卡约斯的飞行路线改变了。
雌虫开始向下俯冲。他飞得很稳,几乎没有让温德尔感受到一点不适,降落的动作连贯流畅, 毫不滞涩。
高大的树木顶起茂密树冠, 挡住了自上而下的视线, 让温德尔看不清他们的降落点究竟是怎样的。
直到站稳之后他环顾四周, 才发现这里没有肃穆的庄园古堡,也没有漂亮的二层小楼——有的只是一方小小的院落。
几间歪歪扭扭的平房前面, 是一小片杂草蔓延的荒地,没有任何种植的迹象,倒是铺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小石子路,不过周围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看起来很新,像是不久前才铺上去的。
“这里很漂亮,对吧?有很多,很香的野花。”
卡约斯的声音硬邦邦的,说是冷硬也不为过。但他抿紧的嘴角却透露着几分期许,仿佛雌虫的内心正紧张地期待着温德尔的回答。
温德尔偏头看了看这方看成荒凉的小院。
这里很明显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不同种类的杂草纠缠在一起,匍匐着倒在地面上。
有一些野花从这些乱蓬蓬的一团一团中,顽强地探出头来,长得很瘦弱,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
大部分已经开败了,花瓣的边缘染上了或深或浅的褐色斑点,正在逐渐枯黄。
很难称得上漂亮。
温德尔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在没有视觉的世界里,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草木的清新气味,花朵衰败之前的香味反而变得更加浓郁馥馥,强烈辛辣,就像挣扎着要留下生命最后的痕迹。
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卡约斯眼中的世界。
“嗯,很漂亮。”
温德尔微笑着回答。
……
卡约斯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些,他带着温德尔进入房子里坐下。温德尔惊讶地发现,房间中的布置充满生活气息,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有生活情趣。
只除了,和外面的石子路径一样,全部泛着崭新的痕迹。
“你最近才搬过来吗?”
卡约斯好像愣了一下:“不。”
温德尔笑了笑:“我看这里很多东西都是新的,所以以为你是前一段时间才搬到这里。”
“不,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卡约斯平淡地说。
温德尔一愣,重新环顾了一圈这间房间。刚才因为礼貌原因,所以他只是轻轻扫过一眼这个房间的陈设便收回视线,注意到的就只有代表这些东西是崭新的、未经使用的迹象。
现在再看,他才发现那些柔软的座椅靠垫、颜色丰富外形精致的玻璃制品、从院外采来的鲜花和插着鲜花的漂亮花瓶,都是虫族社会的刻板印象中亚雌普遍喜欢的事物。
“光网上说亚雌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卡约斯僵硬地说。
温德尔:……
后面的形容词就不用加上了吧。
……因为卡约斯一直相信自己会去找他,所以决定把温德尔带回真正的家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开始改造这个地方了啊。
温德尔突然感到一阵迟来的愧疚击中了他的心脏。
院子中刚刚铺好的石子路,按照光网上亚雌们的建议大刀阔斧地改造了的房间风格,以及内间隐约可以看到的,一张完全不符合军雌就寝习惯的柔软大床。
光是想让人来家里做客,可做不到这个程度啊——意识到这一点,温德尔的心突然软了一块下来。
“谢谢,我很喜欢。”温德尔诚恳地说。
“不完全是喜欢这里的风格,毕竟我和其他亚雌的爱好稍微有些出入——而是喜欢你为此做的一切。”
他微笑着补充道,让自己的声音中也浸满笑意,直到达到能够让卡约斯直接听出来的程度
“你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讨好一位贵族雄虫的雌虫,这是《雌虫守则》中规定应该做的。”卡约斯生硬地回答,转头避开了温德尔的视线。
温德尔很体贴地没有提醒这个满口“雌虫守则”的银眸雌虫,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在试图威胁另一位更加受到贵族雄虫宠爱的“雌虫”。
卡约斯在屋子角落的一处破旧木箱中翻了翻,拿出一只药膏,递给温德尔。
“手腕,抹上它。”
“那你呢?”温德尔问。
卡约斯皱眉:“我没有淤伤,用不到这个。”
他具有催促意味地拉来一把垫有柔软靠垫的座椅,根据椅脚边缘处沾着的碎屑以及没有完全磨光滑的棱角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卡约斯自己动手的产物。
银眸雌虫按上温德尔的肩,想把他安置在这把椅子上面。
一只修长的手按上了雌虫的腹部,轻轻一推,没怎么用力就逼出了一声闷哼,带着痛苦和……一些潜藏在痛苦情绪之下的,更加私人的情感。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这股力量卸掉一样,卡约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和温德尔的位置什么时候互换了。
他用触觉系统去模拟温德尔此时的动作,发现亚雌正在他拿出药膏的柜子里翻找,背对着他,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卡尔,把你的衣服撩起来,伤口露出来。”
卡约斯挣扎:“.……但你的手腕。”
温德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回身去检查卡约斯的伤口,却骤然停止了思考。
雌虫修长笔直的两条腿露在外面,小腿并拢在一起,大腿肌肉紧绷,再往上,是布料稀少的内衣,略显松垮地挂在雌虫的窄胯上。
在露出的皮肤上,印有许多处伤疤。有的堪称狰狞,令人马上就能联想到当时的凶险,有的却很浅淡,只是肤色有所变化,就像是瓷器上无伤大雅的划痕。
在移开目光前,温德尔的心中划过一道思绪:那些浅浅的疤痕,似乎并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但这微小的疑虑,很快就被猝不及防看到雌虫裸//露的身体时震惊,冲刷了个赶紧。
温德尔僵硬在当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卡约斯穿的是一件在虫族中很普遍的袍子,如果想要露出腹部,必然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
温德尔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雌虫的伤处。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卡约斯腹部的皮肤看似毫无伤口,但色泽却是诡异的黑紫色,就像是从内脏周围渗出的大片淤血,填满了整个腹腔。
这么重的内伤,卡约斯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是温德尔的第一个想法,但随后,他意识到外层的皮肤泛着奇怪的光泽,似乎并不是卡约斯的真实皮肤。
温德尔说:“卡尔,把那东西拿掉。”
卡约斯犹豫着伸出手,从腹部扯下一片和自己皮肤颜色相近的塑料薄膜,于是鲜血瞬间从不再严密的接缝周围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圆形的粘稠红点。
就算再好脾气,温德尔也不禁被面前的一幕气笑了。
“你就这么放着这处伤口不管,还要来加勒德亚的庄园前面等我,差点和凯蓝玛拉发生冲突,又抱着我飞了半个城区的距离?!”
卡约斯皱了皱眉:“是加勒德亚大人。”
“……你真的认为我在乎这个?”
也许是听出了温德尔声音中的怒意,卡约斯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呐呐地低声说:“我习惯了。”
“那你一会儿可别喊疼。”
卡约斯的喉头动了动:“不会。”
虽然这么说,语气也足够暴躁,但温德尔清理血迹的动作却是细致而柔和的。他把血迹和已经干涸的血痂一点点清理掉,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伤口。
外翻的皮肉狰狞地横跨了卡约斯的左侧腰,一直连到他的小腹位置。
温德尔的动作骤然停滞下来。
卡约斯等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不是因为他觉得温德尔可能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举动,而只是因为单纯的紧张。
即使腹部传来撕裂的痛感,他也面不改色,像是对自己的疼痛毫无感知。
微凉的指尖搭在距离伤口很近的完好皮肤上,温德尔不辨喜怒的声音在卡约斯耳边清晰地响起。
“放松。卡尔,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约斯点了点头,尝试放松自己的腹部肌肉,手指却紧张地蜷起。
温德尔说:“这道伤口,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还有,你浑身上下的伤口,到底有多少是你给自己留下的?”
“在翼斗场上,你给对手放水延长时间,到底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让对方给你留下伤口?”
甚至从小养成的去翼斗场的习惯,是不是也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伤口和疼痛?
看到卡约斯煞白的脸色,温德尔顿了顿,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第039章 第 39 章
温德尔沉默地将伤口上好药, 沉默但轻柔地缠上类似绷带的虫族特有医疗产品,沉默地捡起卡约斯扔在地上的袍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不发一言地递给卡约斯。
卡约斯接过,不经意地擦过温德尔的手指, 雌虫的手腕立刻颤抖了一下。
就像没看见雌虫的剧烈反应一样, 温德尔平静地转过身,背对着卡约斯, 等着他把衣服穿好。
他没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反而听到了雌虫沙哑低沉的声音:“别生气,我有情报给你。”
“是关于你上次打听的雌虫,伦多。”
卡约斯小心翼翼地说, 像是递出一件不知道是否会受到喜欢的求和礼物。
“失踪事件不是个例,有一些……我认识的虫族也不见了,但他们的家里都没有出现打斗的痕迹,又没有熟悉的虫族,所以至今没有上报。”
实际上,这是他从翼斗场里面虫族的议论中听来的。至于那些失踪的雌虫,也不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虫族, 而纯粹是翼斗场里见过几面、或者听说过名字罢了。
但温德尔刚才提到翼斗场时的语气并不好,所以卡约斯谨慎地将这个信息隐藏起来,不希望让他更加生气。
“最近黑市上流通着一种药品, 可以造成虫族的失忆, 连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会忘记, 有可能用于绑架或诱拐。”
“……这些信息, 你和其他虫族说过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
一开始,他对这件事上心只是因为温德尔在餐厅问过。但独自调查了一点后, 卡约斯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
他一直独自一人,自从失明后,更是连军部都去不了。
王室是帝国的象征,但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老国王每天都陷入昏睡,新的王储也就是他的弟弟亚利克,向来只关注雄虫利益和奢华宴会。卡约斯知道他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甚至还会对那种黑市上流通的药感兴趣。
也许,告诉温德尔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毕竟……
“我知道了。”温德尔说。
卡约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半晌,温德尔长叹一口气,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卡尔,我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也很感激你所做的调查。”他说。
温德尔说:“我觉得我需要说明,我并没有在生气。我只是……有一点点的惊讶。也许还有失望吧,我猜。”
失望?
温德尔对他失望了吗?卡约斯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温德尔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声音软了下来,解释道,“抱歉,说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对我自己的失望。”
“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劲,起码是在翼斗场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你在做什么。”
而不是被虫族的战斗方法激起好斗的兽人血液,让本能控制了自己的理性,从而忽略了卡约斯的异常表现。温德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次的伤口也是温德尔上的药。他当时其实注意到了,伤口所在的位置都是不知名的位置,而且深浅完全不会不影响行动。
但当时,温德尔只以为这都是卡约斯在战斗中常用的策略——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像敌人暴露出无伤大雅的地方,从而保护更加要紧的部位。
位置确实是被预判并控制好的,但并不是在必须受伤的情况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恰恰相反,卡约斯完全是有意在给那只虫族提供机会,让他在他的身上造成伤害。
卡约斯还没有将外袍穿上,浑身的伤痕都露在外面,温德尔很快找到了上一次在翼斗场造成的那些伤口的部位,发现只有很少的地方留下了伤疤。
雌虫的强大恢复力,让多半的伤口恢复成了光洁的皮肤,看不到一丝痕迹。
但温德尔的心情反而更糟了——因为他意识到,这就代表雌虫受过的伤害,远不止身上的这些疤痕。
更多的伤口被雌虫天生的体质弥合了,但造成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
温德尔半蹲半跪在卡约斯的面前,说话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声叹息:“你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将手掌覆盖上了卡约斯的手,然后温和而坚定地,将雌虫攥成拳头的手掰开。指尖扫过雌虫的掌根位置,意料之中地在那里发现了不止一个月牙形的伤疤,以及刚刚造成的凹痕。
幸好,这一次还没有嵌进皮肉,渗出血迹。
温德尔把雌虫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雌虫仿佛是怕伤到温德尔一样,手指僵硬地伸直着不敢落下,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轻轻搭在温德尔的手背上。
“我需要这些,”卡约斯说,“不受伤的时候,很痛苦。”
温德尔安静地问:“受伤的时候就不痛苦吗?”
卡约斯摇头,哑声说:“也痛,但好得多。”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温德尔握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这里的痛苦更痛。”
不善言辞的他,无法描绘那种感觉:的确是痛苦,但并不是真的疼痛,而是更不舒服的怪异感。
膨胀灼热,像是要将他炸得血肉横飞,又让他有一种破坏一切的冲动。有时候,又像是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他像是被这片虚无吞噬,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真实肢体上的疼痛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温德尔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卡约斯记不清了。这个“习惯”在他有意识以来其实就一直伴随着他。但他不愿意让温德尔失望。
“小时候,”卡约斯说,“有一次在看动画片的时候昏过去了,被打醒之后,发现没那么痛了。”
卡约斯还在叫那种东西动画片,温德尔猛然意识到。
雌虫挣扎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死去的,那种违背人性的、残酷血腥的画面,不止一次地在卡约斯面前循环播放。
但那是卡约斯小时候,唯一在光屏上见过的东西。
他叫那种东西是动画片。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段描述过于抽象,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于温德尔来说,他很轻易就意识到,卡约斯的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温德尔的上一世,他见过这种“教育”,甚至自己也经历过,只不过不是在屏幕上,而是在现场。
温德尔人生中唯一一场坐在观众席的斗兽比赛中,一只豹子兽人在他的眼前被撕碎。
斗兽场的拥有者告诉他,这就是在斗兽场上怜悯别人、不用尽全力杀死敌人时会得到的下场。
他只看了一场,就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卡约斯的情况比他更加糟糕,很有可能看了成百上千遍,乃至于无法意识到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
在逐渐麻木的过程中,只剩下雌虫的生理反应忠实着提醒着他内心真实的感受。这让雌虫感到难以接受,只好借由肢体上的痛苦逃避。
温德尔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卡约斯小腿上最狰狞的一道疤痕,仿佛将整节小腿斜着一分为二地切下来。
他向雌虫露出一个浅淡的、安抚意味的微笑,问,“这里,是怎么伤到的?”
温德尔有足够的经验,能看出那道伤疤在愈合之前曾是一道整齐而深入的切口,不像是人为,更像是由尖锐机械造成。
卡约斯说:“做任务返回途中,飞船出事故坠毁。”
温德尔问:“什么任务?”
卡约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温德尔,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才低声地说,
“追杀雌虫的任务。”
他不担心温德尔会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毕竟追杀雌虫这种事情,普通军雌也可能被派遣。
但卡约斯绝不希望温德尔害怕他,远离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刺骨的寒意在他的周身蔓延。
他不安地盯着温德尔的面部表情,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那只雌虫是因为对雄虫示意暴力后背叛帝国——但你是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我没有伤害你的理由。”
温德尔忽然抬头,问:“那如果,我不止是加勒德亚的雌虫呢?”
卡约斯愣了愣,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有这种可能。”
两人之间的空气又陷入安静。
温德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劲,他还半跪在卡约斯的面前,一只手和卡约斯交握在一起,放在卡约斯的膝头上。
银眸雌虫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只有一片布料遮掩,毫无保留地向温德尔袒露着浑身的斑驳伤痕。
缠绕在腰部的绷带以及失血过多而泛白干裂的嘴唇,都让雌虫显得狼狈又脆弱。
偏偏他以一种极其信赖、毫无自保意识的姿势向温德尔的方向靠去,涣散无神的瞳孔“看”向对方,灰白色的睫毛不停地轻颤着。
不妙啊。
温德尔脑海中的警铃嗡嗡作响,他动了动支在地上的那条腿,想要站起来。
卡约斯伸手,拽住了温德尔的一片衣角。
他沙哑着声音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雌虫?”
温德尔问:“为什么这么说?”
卡约斯干涩地说:“我不应该凭自己意愿增添伤口,降低自己的战斗力——这会给受我保护的雄虫增加不必要的风险,也会削减帝国的整体战力。”
温德尔咬了咬牙:“你可太合格了。”
温德尔自认性格温和耐心,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只银眸雌虫近来总让他有一种火气上涨但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放弃了和自己较劲的想法,叹了口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早就精神失常,不是毁灭帝国就是杀光虫族。
哪里像卡约斯,就算有着顶尖的实力,也依旧会乖乖听从帝国的安排上战场,用完美无缺的礼仪顺从雄虫,遵从王室的意愿嫁给一只行事荒/淫/暴/虐的雄虫,对待亚雌看似傲慢强硬充满歧视,但从没有真正做出伤到他的举动。
编写《雌虫守则》的那些贵族雌虫,都未必达到这个水平。
温德尔知道被驯化已久的雌虫听不进任何关于平等和自由的大道理,但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减轻雌虫对自己的伤害。
“如果你真的担心那些伤口降低战力,以后对自己下手轻一点。”温德尔语重心长地说。
“也可以看看其他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
温德尔把自己之前看的那本小说推荐给了卡约斯,希望这种描绘雌虫和雄虫之间正常爱情的小说,可以有微不可见机率,让雌虫意识到加勒德亚实非良人。
尽管,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告诉温德尔这是个好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要把卡约斯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避免新的伤疤印上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这颗伤痕累累的灵魂。
第040章 第 40 章
当温德尔从检测仓中走出来的时候, 等在外面的是眉头紧皱的西恩和表情阴沉的阿布戴尔。
温德尔若有所感:“结果不好?”
西恩把光屏投影在半空中,指着标红的数据:“这些是雄主你体内的药物残留。”
他用手轻轻悬空拨了一下,光屏便换了一个界面, 上面正在形成一篇专业的医学检测报告,在报告的左下角写着一行字:
【药物确认为“清空”】
温德尔定定看了那个名字一会儿, 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果然。”
“清空”就是卡约斯之前提到过的在黑市上流通的药物。这种东西能够清空虫族的记忆, 让他们忘记自己的种族和过往记忆,变成完全的一张白纸。
这种药物只有很少的量流通在黑市上, 目前为止并没有真的出现过这种药物的受害者,因此帝国对此并不重视,忒西弥的情报网也只把这个信息归为普通的黑市交易类别之下。
毕竟,还有很多流通量大并且会对雌虫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药物在黑市上流通, 而那些才是忒西弥的主要打击对象。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清空’,信息栏确认更改,更改项目:受害者
增加数量:一个。
性别:雄虫
姓名:加勒德亚/温德尔】
温德尔不想面对这个事实,虚弱道:“能不要念出来吗,迪伦李。”
站在中控台前输入数据的迪伦李耸耸肩,岔开话题:“我黑进医院,发现雄主当初只治疗了外伤, 并没有进行药物检测。”
温德尔不确定地说:“这应该是正常的吧,毕竟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就是艾纳把我撞下楼梯。昏迷原因很明显,没有检查药物残留的必要。”
西恩摇头:“不是这样的, 雄主。无论是什么原因, 只要是雄虫接受治疗, 图里欧帝国的所有医院就必须为雄虫进行彻底的检查, 确保没有潜在隐患。”
换言之,当初医院没有对温德尔进行检查是违反规定的。
也许只是医生看原因确凿, 所以无伤大雅地偷了个懒——但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有虫族故意拦下了医院对于温德尔的检查。
如果是后者,就说明加勒德亚的失忆,是人为操纵的结果。
在场的所有虫族,全部都偏向于后面的这种可能,所以无一例外,都挂上了凝重的表情。
“是某个雌虫反抗组织干的?”温德尔问。这是他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
毫无疑问,“加勒德亚·里昂”是王室连同高层贵族们有意纵容甚至培养出的产物。
一方面,有如此无可救药的雄虫作对比,雄虫群体这个大垃圾场都显得干净可亲了一些。另一方面,他的存在也让其他雌虫反抗组织集中火力,让“加勒德亚·里昂”成为其他雄虫的挡箭牌。
所以“加勒德亚·里昂”这个身份,是不会对雄虫群体的利益造成什么威胁的,帝国和贵族们的态度支配着普通雌虫的态度,平民雌虫的威胁也不大。
想来想去,雌虫反抗组织是最合理的解释。
阿布戴尔的表情不太好:“问题就在这里。你记得你刚失忆不久的时候曾经遭受过一次暗杀吗。”
温德尔说:“记得。”
他们当时本来是要去接西恩的,但温德尔独自在会客室的时候感受到了杀意的靠近,为了不和来者搏斗起来暴露自身不属于雄虫的能力,他直接跳窗逃跑了。
王室得知这件事,甚至在几天后给他送了一批军雌过来,希望能保护“加勒德亚”的安全。如今已经被忒西弥潜移默化地策反了接近一半。
迪伦李说:“在那场暗杀后,我和其他反抗组织联系过,但他们所有都否认发起了那次暗杀。”
温德尔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是其他组织刻意隐瞒?”
阿布戴尔否定:“不可能,忒西弥是最大的反抗组织,其实其他组织基本等同于我们的分支,只是因为你身份敏感需要严格保密,所以才以不同的名义活动。其他组织的信息对我们是毫无保留互通的。”
“等等,”温德尔突然反映过,“也就是说以前针对我的暗杀,你们都是提前知道然后告诉我?”
阿布戴尔点了点头,然后又毫无悔意地摇头。
他说:“我们不会告诉你,这是对你的锻炼——而且你失忆前也同意了。”
温德尔:“……”
温德尔决定放过这个话题:“会不会是新生组织,你们还没有建立联系?”
阿布戴尔也否认了这种可能。
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解释说,如果是新生的反抗组织,不可能不和忒西弥取得联系寻求庇佑,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中销声匿迹,不对其他雄虫采取任何行动。
温德尔若有所思:“所以目前我们发现了两次袭击,两次都是明确针对‘加勒德亚’的,却不是由反抗组织发起。”
他沉思片刻,恍然:“难道是有平权意识的雄虫看不过‘加勒德亚’的所作所为,所以决心为民除害?”
在场的其他三只雌虫:“……”
无语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雄主,雄虫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完成潜入和暗杀。”西恩提醒他。
阿布戴尔的目光中带着鄙夷:“而且,像你和凯蓝玛拉这样的傻子不多。”
生为雄虫,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够对一众雌虫颐指气使。
即便是意识到当家作主的背后多半是雌虫在操纵一切,但图里欧帝国中的雄虫享有绝对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
西恩和阿布戴尔说的都有道理,但温德尔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他们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依旧毫无思绪。
“雄主,我和迪伦李留下继续追查这件事并同步跟进雌虫失踪的案件,让西恩和艾纳跟您去雪祖星。”阿布戴尔当机立断。
温德尔点头:“凯蓝玛拉去吗?”
阿布戴尔稍稍迟疑:“有蓝钦在,他的情绪可能受到影响。”
温德尔说:“我知道了,让他留在主星吧。”
不仅是因为凯蓝玛拉对自己雄虫哥哥的厌恶,而且温德尔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趟雪祖星之旅可能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危险出现。
凯蓝玛拉的长处在于打探情报和交涉,但武力值并不高,温德尔更希望他能够留在主星,留在忒西弥其他成员的保护范围内。
想到这里,温德尔看向另一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高壮雌虫。
虽然身量高大,面相凶悍不好惹,但真实的西恩是个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宅男科学家,除了因为雌虫基因而长出来的大块肌肉外,他的战斗意识微乎其微,只比凯蓝玛拉好上一点。
但这趟雪祖星之旅,本来就是为了让西恩能够收集到更多有关基因编辑的线索,所以西恩不可能像凯蓝玛拉一样留在主星。
温德尔叮嘱:“西恩,你在雪祖星上最好和艾纳一起行动。”
西恩有些疑惑:“为什么?”
温德尔说:“我对于雪祖星,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西恩继续追问,但温德尔却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完全主观的、没来由的抗拒心理。就像是——
刻在基因中的警惕。
……
图里欧帝国的科技非常发达,宇宙航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普通虫族乘坐飞船,从主星跳跃到荒星不过几天就能到达。
但贵族们有着足够挥霍的金钱、为其专门效力的科学家和贪图奢华享受的心理,所以总能弄出点新花样来。
王室尤甚。
每年一度的雄虫聚会,实际上就是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只不过比一般的聚会时间更长,能接触到的贵族也更多。
今年的聚会由王室主办,为了庆祝二皇子卡约斯·图里欧和里昂家族次子加勒德亚·里昂即将缔结的婚约。王储亚利克虽然因为公务繁忙留在主星,但十分慷慨地将王室独有的新型豪华飞船提供给雄虫们使用。
这艘飞船装修奢华,体积巨大,最关键的一点是能够和市面上所有型号飞船嵌合,将其变为一个个独立的房间串联起来。
带着大量的行李和雌虫侍从的雄虫贵族们可以选择住在主飞船上,或者住在各自的小型飞船上。
作为雌虫反抗组织的“名誉首领”的温德尔,这次旅程中带着的一众雌虫的真实身份全部是忒西弥成员,他当然选择后者。
得益于加勒德亚乖戾孤僻的对外形象,完全没有任何雄虫对此提出质疑,反而不少虫族看起来都是松了一口气的状态。
温德尔:……
竟然能让雄虫也产生恐惧,他失忆前的演技看起来是真的很不错。
怀着既苦涩又有点骄傲的复杂感情,温德尔和西恩、艾纳等雌虫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型飞船,成功与大型飞船实现了内部嵌合。
现在大型飞船上的雄虫不多,有一些会在中途加入。所以温德尔此时并不需要社交。
他待在小型飞船最大的一块透明墙壁前,看着主星的一切越来越远,飞船升空,驶入茫茫宇宙。
这是温德尔目前记忆中第一次看到宇宙的景象。
他上辈子所处的世界,科技水平远落后于虫族社会,宇宙甚至只是个天文学上的概念,从未有人亲眼见证过这个天外空间。
但那个世界的文学和艺术很发达,书本记录口头流传,人类社会从来不乏对于遥远未来的幻想。
虫族只是一种小说类别,实际上,从来没有人真的认为未来会是这样的。
在科技上遥遥领先,文明却倒退回人类文明之初。
身为兽人,温德尔深知那个世界从来也没实现过完全的平等,兽人始终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和无形的歧视,但起码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
但温德尔忘不了自己在斗兽场中的经历,也忘不掉走出斗兽场却意识到外面世界是另一个看不见血的斗兽场时绝望的心情。
即使失忆,温德尔也能理解,这就是身为雄虫的自己却创建了忒西弥的原因。
他从来没有逃脱过上辈子的阴影。
想来忒西弥中的另一个雄虫也是如此,凯蓝玛拉以雌虫的身份长大,身份与实际性别的错位让他更能体会到不公,让他深深憎恨图里欧的制度。
阿布戴尔和忒西弥的其他雌虫也许以为他们两人都已经天真善良到了冒傻气的地步,才会放着雄虫不当,反而加入雌虫反抗组织,一起推翻雄虫至上的制度。
但不是这样的,平静地看着舷窗外空茫浩瀚的宇宙,温德尔安静地想。
其实他们都是出于自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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