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蛇
邱秋失眠了。
因为等天一亮, 他就要和裴斯礼一起出去逛街,但是他真的太没有经验了,绞尽脑汁也只知道出门可以吃饭。
紧张, 忐忑,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邱秋扯下蒙住脑袋的被子, 辗转后又突然有点后悔。
早知道不那么急切了……
计划好了再开口是不是要好很多?
裴先生会不会被自己吓到,他会怎么想, 现在他睡着了吗?
伸脚踢了踢被子,邱秋索性打开壁灯, 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首先,他要做好出行攻略……不能让裴先生开车。然后,要吃饭,不对, 不能只是吃饭啊, 要干其他的……
其他的……
另一边,裴斯礼坐在床边, 垂着眼睑直勾勾看着手里的手机,属于邱秋的对话框顶部, 那句“对方正在输入中”闪闪烁烁, 却一直没有消息过来。
随意支在地上的长腿被浊伸出后腿踢了一下, 像发条机器终于松动, 祂这才散漫地掀起眼看过去。
体型巨大的黑狗紧张地来回踱步,粗//黑的尾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
窸窸窣窣很是吵。
裴斯礼蓦地站起身, 三两步走到门口, 开门,把浊赶出去, 然后关门。
等祂复又坐回床上,手机已经黑屏了,而邱秋仍然没有发过来任何话语。
“……”为什么没有给他发消息?
裴斯礼神色阴郁,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疯狗,得不到主人的垂怜就要发疯焦躁,而一旦得到……
叮——
黑色四方的人类电子文明发出震动,裴斯礼低头,那唯一的聊天框终于有了反应,仅与祂一墙之隔的邱秋发来了一句干巴巴的“晚安”。
弱小脆弱的小动物睁着大眼睛给漆黑庞大的食肉野兽发出安抚,裴斯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明明该觉得好笑,却实诚地秒回。
——“晚安,秋秋。”
祂得到了垂怜,但是越发心痒难耐。
祂觉得浑身发麻,发痛,甚至想长出利爪使劲挠一挠极其干渴不适的脖子。
秋秋,怪物在喉间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好想得到秋秋。
……
秋冬季,天气已经渐渐湿冷,冷气呼进肺腑,很快就会变成白雾吐出来。
裴斯礼变得有些散漫,身上透着股让人腿软的慵懒。邱秋起床的时候没叫醒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早上十点,睡饱的怪物眯了眯眼,终于清醒过来。
公寓里变得空荡,甘甜的气息也在逐渐变淡,空气里满是即将从云层落下来的,雪的味道。
邱秋出门了……去了哪里?
为什么不叫醒他,现在多少时辰了?
心脏跳动一下比一下更重,裴斯礼孤零零站在客厅。
因为冬季的到来,祂反应开始迟钝,过了好一会才想起给邱秋打电话。
铃声在门口响起,公寓的门正好被推开,甘甜的味道也随之涌入鼻腔,裴斯礼丢开手机,喉结重重滚动。
门口处是被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邱秋,他似乎被站在客厅的裴斯礼惊了一下,条件反射伸手去摸脑袋。
裴斯礼视线紧跟着他。
——邱秋剪头发了。
原本过长的,总是被扎成一个可爱小揪揪的碎发被剪短,不需要上撩就能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以及那过分精巧的耳廓,衬得他脸越发小。
或许只有自己一掌大。
裴斯礼想。
他的视线太直白,邱秋有些紧张地往门后躲了躲:“我今早上去剪头发了,剪短……”
本来是想原样扎起的,但到底还是没能抵抗住“展现魅力”的诱惑,邱秋思索了一整晚,最终还是起了个大早去剪了。
理发的tony说这样很好看,约会的话能死死拿捏对方,但现在,邱秋有点揣摩不清裴斯礼的心思。
他伸手抓了抓变短的发尾,红着脸忐忑地小声问:“不……不好看吗?”
不好看?
怎么可能不好看。
秋秋不论什么样都很好看。
除却这些,邱秋是为了祂而剪短头发这一点更让裴斯礼兴奋。
祂目光紧盯着邱秋开合的红润唇齿,从喉间泄出低笑,像被猎物取悦到的野兽。
毛骨悚然。
邱秋捂着毛绒蓬松的脑袋,心里很是难为情,想着如果实在是不好看,他出门就戴个帽子遮一遮。
蓦地,他那被剪短的发尾被男人指节触碰,被轻佻地卷在指腹,复又被松开,裴斯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很漂亮。”
怪物垂眸掩住眼底快要爆发的侵占欲,这样夸赞:“很适合你,秋秋。”
话落,门口的漂亮社恐眉眼舒展,微微弯起,杏眼湿漉漉的,像小动物一样晃了晃身后的尾巴讨好眼前的捕食者。
他向着裴斯礼举起手里的东西:“裴先生,我顺道买了面包。”
原来不是逃跑。
裴斯礼后知后觉地想。
于是祂心安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墨绿色眼瞳直勾勾盯着像兔子一样雪白漂亮的小社恐上上下下。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唇边被递来一片面包。松软,带着小麦和青草的混合味道。
面包末尾,是邱秋的手指。
细长,白皙漂亮。
让人想要虔诚地吮吻。
喉咙又开始发痒,裴斯礼从喉间泄出难以忍耐的闷哼,好在,正处于后悔和羞赧状态下的邱秋并没有注意到。
他从伸手给男人递面包那刻就后悔了,但又不好意思收回来,一时间进退两难。
邻居间过分的亲昵是越界,邱秋有点怕裴斯礼发现自己那不易见人的小心思。
但——
“我……”字甫一出口,他手里那块面包就被裴斯礼接过去。
男人慢条斯理撕咬咀嚼着小麦制品,修长皙白的指节和棕咖色的面包片形成一个稍显情-/色的反差。
吞咽的时候,那凸起而大的喉结会重重上下滚动,发出细碎的进食声。
邱秋觉得心痒,又觉得脸皮发烫。
他匆忙别过脑袋,企图转移注意力给快要烧起来的耳朵降降温。
但是……
裴先生真的好性感!
邱秋晕乎乎地想。
——
冬天快要到来,街边外出的人也渐渐变少。
邱秋穿上了压箱底的过冬棉服,又挑着搭了件白色毛衣,半截脸蛋埋进火红色围巾里,整个人显得蓬松又可爱。
一路上,裴斯礼的视线都牢牢落在他身上。
地铁……这是裴斯礼第一次坐这种四下封闭的金属盒子,空气里混杂弥漫着人类各种难闻的气味,并且吵闹。
他不耐又躁郁地低头,耸动着鼻尖去嗅闻邱秋身上的,从皮肉里散发而出的香稠味道。
果然,相比于外出,他更渴望能在冬季卷着秋秋在巢穴里睡觉。
等吸饱,裴斯礼便安静地垂着眸子,视线紧盯着邱秋那从火红围巾处挣脱的小半截白皙脖颈,又兀自往上,落到邱秋漂亮的发旋。
接近,嗅闻,然后不动声色地窥探。
口齿生津。
邱秋的目的地是动物园。
他提前买好了票,现在只需要把裴斯礼带进去就行。
初冬季的动物园没夏天那么燥热和晒,倒是天空昏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下雨。邱秋没忍住偷偷去看身边的裴斯礼。
男人穿着简单,黑色长领毛衣堪堪遮掩住一半突起的喉结,侧脸立体而俊美,羊绒大衣适体,更是衬得他宽肩腿长。
本就清俊的人,穿上这身衣服后,似乎更好看了。
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像是一只肥胖的小兔子拿着比它脑袋还大的木锤子往邱秋心上敲呀敲,让小社恐整个人又羞又紧张。
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约会,邱秋手足无措,就连来动物园都是查了半晚上手机深思熟虑的结果。
怕裴斯礼不喜欢,又怕男人觉得自己烦,他一路上都在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见男人没有露出兴致不高亦或是失望的表情,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动物园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约会地点吧?看攻略上都说,动物园是最能让小情侣感情增进的地方之一了。
真希望裴先生可以和自己一样开心。邱秋红着脸想。
这个动物园不大,但仔细地分了食草和食肉区。
邱秋从昨晚上就惦念着漂亮呆萌的扬子鳄,甫一进园就往肉食猛禽区走,不过很可惜,他眼巴巴站了好一会,扬子鳄一只也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旁边支着的黄色牌子:
——扬子鳄冬眠啦,明年春天见。
他有些失望,把半截脸蛋埋在红色围巾里,悄声叹了口气。
裴斯礼喉咙压了压,视线落在他轻颤的眼睫:“如果喜欢肉食野兽,这里还有其他的,秋秋。”
这里是猛兽区域,在扬子鳄小池塘不远处就是老虎狮子熊和猎豹,再往里走,还有蛇馆。
裴斯礼指尖微颤,耳畔是黏腻鳞片从枝桠间攀爬发出的细碎声响,那一条条睁着冷戾竖瞳的家伙,缠绕在树上,吐着猩红的信子,兴奋地询问邱秋是不是祂的伴侣。
说邱秋身上有祂的味道。
昨晚那股痒意又卷土重来,从心脏蔓延到喉头,大脑,而后像触电般遍布全身。裴斯礼眸色越发暗沉,没有回答那群急切又无礼的家伙。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邱秋,就连小社恐抬头看过来时候也丝毫不知避讳。
四目相撞,还是邱秋率先挪开视线。
他实在是对裴斯礼没有抵抗力,光是对视都让他脸颊和耳廓滚烫,头脑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我们进去看看(?)”
邱秋红着脸指着前面的区域。
那里正是蛇馆。
冰冷黏腻的冷血动物发出窸窸窣窣的欢呼,绕着枝桠攀爬窥探。
裴斯礼微不可查地皱眉。
“安静。”
他无声吐出两个字。
不要吓到他的小兔子。
霎时,原本窸窣的声音消失了。
蛇馆一片寂静,只有周围的石像雕塑死死缠绕着石块,睁着巨大的石刻竖瞳直勾勾盯着过往的行人。
甫一踏入这片领地,邱秋就感觉冷。
他哆嗦一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眼前厚实的玻璃后,是条长且庞大的黄纹蟒,它从光秃的枝桠上“碰咚”一声砸下来,冰腻的鳞片划过枯叶发出瘆人声响。
在这个大家伙周围还分散着好几个区域,里面的蛇个头不如它,颜色各异,猩红的蛇信吐出又吞进去,竖瞳直勾勾看着闯进来的“客人”。
很难以形容这种“注视”,像又回到很久之前,曾经历过的,那股黑暗中暗暗窥探着他的黏腻视线。
一样冰冷,一样令人寒颤。
邱秋不自觉后退一步,却蓦地将自己送进身后裴斯礼的怀里。
男人胸膛硬实,身材高大,这一下,就像是觊觎猎物许久的恶劣肉食动物终于把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卷在腹下。
裴斯礼稍稍俯身,在邱秋耳边问他:“很害怕吗?”
热气随着唇齿的开合尽数打在耳廓,邱秋觉得耳朵痒,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那白玉般的耳尖就这么一点点染上绯色。
勾人垂涎的,让人总想伸舌拨-/弄-/舔舐一番。
这姿势太过暧昧,邱秋怕被人看到,慌乱从裴斯礼身形下逃出来:“还,还好。”
他本来是不怕蛇的,但自从经历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变-/态怪物,他再看到与其类似的生物,难免会心生芥蒂。
裴斯礼看出了他的不喜。
男人眼睑颤动,扭头去看玻璃内的黄纹蟒,神色难辨:“不用怕,秋秋。他们不会伤害你。”
寂静里,邱秋能听到自己越发重且快速的心跳声。
裴斯礼:“它们虽然长相鄙陋,但在某种蛇类里,对伴侣的忠诚度并不会亚于狼。”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条黄纹蟒悠哉悠哉地在水边盘成一团,闭上了眼,周围的其他蛇类也都渐渐安静下来。
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窥视感再次消失了。
厚重的玻璃格子面前,是高大俊美的裴斯礼。他双手随意放进大衣口袋里,稍稍垂着眼睑,五官立体深邃。
他在看玻璃格子里面那条体型巨大的黄纹蟒。
邱秋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脖颈上的围巾,张张嘴想说自己不怕,但又不想欺骗对方:“如果……体型小的话。”
小体型的蛇,那他肯定就不会那么害怕的。
而且,他们现在居住在城市高楼里,身边也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大体型的冰冷蛇类。
小体型……
裴斯礼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眼,薄红色的唇角细微地向上扯动,他侧身看向惴惴不安的邱秋,眼瞳里闪过躁渴。
“不要紧张秋秋,这没有什么,谁都会有害怕的东西。”他安慰着慌乱的小兔子,“我也一样。”
第42章 非人感
不知是不是裴斯礼的安慰奏效, 邱秋再次看向玻璃柜门里的蛇时,心里抵触少了许多。
至少在顺利通过蛇馆时不曾脊背发凉。
冬季的动物园和其他三个季节相比要显得冷寂得多,但路过的时候, 仍然可以看到些许游客在打卡或者合照。
邱秋捏了捏衣兜里的手机,手心微微冒汗。
——他想和裴先生拍照。
但是社恐天性使然, 他做了半天措辞,耳根越来越红, 但是却始终说不出那句要合照的话。
怕被拒绝,又怕自己陡然的过界惹得对方不自在。
想了想, 邱秋还是把话咽下去,但到底心里有点失落
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裴斯礼视线轻轻落在邱秋冒汗的鼻尖,开口:“秋秋,我有些不受小动物待见。”
这话没头没脑的,邱秋疑惑地抬起脑袋看他:“??”
裴斯礼没过多解释, 因为他甫一进入这片区域, 小动物们都有些躁动,躲得离他们远远的。
邱秋有些愣住, 回头看裴斯礼时难得见男人面上浮现窘迫和无奈。
说是不受待见,结果真就一点不受待见。
邱秋觉得好笑, 他眉眼微弯, 刚刚心里那里郁闷全都一扫而空。
空气里的味道再次变甜, 裴斯礼轻耸动鼻尖, 墨绿色眼瞳急剧收缩又扩张,他放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下, 最后若无其事插/进大衣口袋。
相比于垂着脑袋的苦涩失落, 祂还是更喜欢笑着的秋秋。
邱秋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明白了所谓的不受小动物待见, 其实是男人稍显笨拙的,拐弯抹角的逗他开心。
他把滚烫的脸埋进围巾,轻轻摸了摸发痒的耳垂,心脏被小兔子找准了时机,正挥舞着巨大的木锤使劲砸。
鼓噪的心跳声里,邱秋听见自己颤抖着声线让裴斯礼稍稍站远一些,他想看小熊猫。
男人没动。
只是把目光落在邱秋绯色的眼尾。
过往的岁月里,祂不甚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亲吻喜欢的人的眼尾或眼睑,在祂眼里,那也只不过是一块平常的皮-/肉,既不能果腹,也不能解渴。
但现在,裴斯礼好像蓦然懂了人类为什么会有那种多余的情感。——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想亲吻秋秋。
想用分叉的舌尖舔舐他微红的眼尾,留下情-涩暧昧的水痕,再用尾腹卷住他,到死也不放开。
越是想,骨骼越是在发痒。
滚烫又直白的目光几乎要让邱秋自燃,他也没心思去管裴斯礼并没有离开,只是慌乱地转身去看林子里探头探脑的小熊猫。
圆滚滚的小家伙们忌惮地张望,直到那股不舒服的天敌气息消失,它们才眼巴巴走到围栏边,好奇地和游客互动。
因为太萌,小家伙们甫一出来就吸引了大波游客的视线,邱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前面,稀里糊涂和好几只小熊猫击个掌。
等他好不容易从人群挣脱,就看裴斯礼站在另一边的兔区,微垂着眼睑注视着草地上的垂耳兔。
那张好看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下颌线稍稍收紧,沉着眸和地上的兔子莫名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邱秋踌躇好一会,最终还是心底的渴求打败羞耻。他轻手轻脚摸出手机,把镜头聚焦到裴斯礼身上,而后又急又慌地按下快门。
细微的咔嚓声让裴斯礼回过头。
他微微侧身,墨绿色眼瞳深邃,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微妙地非人感。
像是一直模仿人类行为的大型冰冷怪物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被发现了不属于人类的部分。
邱秋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不知是因为被抓包的羞赧,还是被自己那个可怕的念头惊到。
裴先生会是怪物吗?
邱秋这样问自己。
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因为在光线下的裴斯礼温和俊朗,整个人毛绒绒的,没有一点怪物的冰冷黏腻。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裴先生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威胁自己,伤害自己的怪物。
邱秋定了定神,主动朝着裴斯礼走过去:“裴先生。 ”
他绝口不提自己偷偷拍对方的事,聪明地转移话题,“你喜欢兔子吗?”
从邱秋出现,裴斯礼的视线就没偏离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好像看得很认真。”
裴斯礼垂眸注视着面前比自己娇小许多的脆弱人类,视线微妙地在他把皙白的后颈停留一瞬:“我只是觉得它们和邱秋很像。”
外表可爱漂亮,性格温吞有礼貌,但又有棱角,逼急了会咬人。
不,或许还是邱秋更勾人。
他像是一个多面体,越是了解,裴斯礼就越是深陷,越是喜欢,觉得不论怎么看,对方都吸引祂的视线。
让祂焦躁,让祂不安,让祂无时无刻想打上标记,就连过往自己不屑的交-/配本能也会在某些时刻像海浪一样涌来。
想要,很想要。
直白又露骨的话让邱秋脑袋上炸开了小烟花,他耳朵红透,不敢抬头去看裴斯礼,只好蹲下身去看垂耳兔。
园里的小兔子根本不怕人,看到邱秋蹲下来,它们甚至还凑过来闻了闻,睁着黑溜溜的眼看起来傻乎乎的。
哪里像了?
邱秋红着脸在心里反驳。
他才不是傻兔子!
——
电影在晚上六点开始。
进场前,邱秋买了份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裴斯礼分到一杯,他伸手接过,耸动鼻尖嗅了嗅气泡接触到空气炸裂后的碳酸味道,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劣质的,味道不好闻的东西。
祂不懂人类为什么喜欢这种饮料,但因为邱秋喜欢,所以祂什么都没说,跟着邱秋检票进厅。
影片和位置都是两人一起选的,片子是新上的爱情片,位置在第五排。
有些靠后了,邱秋后悔地想。
黑暗里,他尽量去忽略后座情侣那细微的亲吻水声,想不通明明电影才开始十来分钟,他们怎么就亲上了。
有那么急切吗?
空气随着后座的声响变得燥热暧昧,邱秋僵硬地动了动腿,浑身不自在。
好尴尬……
裴先生也听到这声音了吗?他心里会怎么想?
或许是好奇,又或许是真的很想看看裴斯礼的脸,趁着拿爆米花的时候,邱秋真就这么偷偷转过脑袋。
——裴斯礼在看电影。
影厅是黑暗的,但屏幕随着情节发展泛着光亮,反射的白光影影绰绰打在男人优越的脸颊上,衬得这张脸尤为好看。
额头山根饱满,鼻梁高挺,眼睫偶尔颤动着,视线安静落在屏幕上。
似乎,他并没有注意到后座情侣的动静。
邱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不算安静的影厅,原本吞咽的动静不会引人注意,但落在裴斯礼耳边就变了质,成了伴侣对自己的渴求。
从骨骼里透出的痒意得寸进尺,沿着尾椎骨往上钻进耳蜗里,让祂下意识扩展背脊,恶劣地别过脑袋俯身凑近邱秋。
“怎么了,秋秋?”
祂明知故问。
热气随着他唇齿的开合打在邱秋脸侧,让原本就烧得慌的地方烫得快要自燃。身体里小动物自保本能大作,邱秋慌乱后仰,随手指了指爆米花桶:“爆爆爆,我拿爆米花!!”
只是拿爆米花,他绝对不是故意偷看的!
声音磕磕绊绊,但从皮肉下溢出的香甜味道更浓,暴露了他绝非毫无波澜。
周遭人群在裴斯礼眼里和普通座椅并无差别,对祂来说,和邱秋待在这种密闭的,紧挨的,温暖的地方更令祂觉得刺激。
下颌线微微收紧,祂喉结下压,恶劣地故意学着邱秋的模样吞咽:“嗯,爆爆爆米花。”
——怦怦怦……
邱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拙劣的借口被裴斯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只觉得又羞又后悔,脸烫得可怕。
眼看着就要一次勇敢换来终身自卑,邱秋放在衣兜里的电话适时震动起来。
他立马站起身:“裴先生我去接个电话你不用在意我……”
说完,他急匆匆又轻手轻脚地拉开影厅的门出去。
昏暗被白光刺破,裴斯礼耳朵动了动,听到前排人的小声议论。
——他们在夸赞秋秋好看。
同模仿着人类行径不伦不类坐在影厅的冰冷怪物一样,贪婪又焦渴地觊觎俏生生的社恐。
裴斯礼直勾勾盯着被合上的门,眉眼阴翳。
影厅出门左拐,有一处开阔的露台,邱秋冷静片刻,接起电话。
来电的女声甜美温和,询问邱秋是否要今天就取走定制的东西。
邱秋说要,又拜托对方给了地址和电话,这才礼貌挂断,转而给陈景拨去。
嘟嘟两声,电话被对方接起。
“喂,秋秋?”
“陈景,你现在在忙吗?”
“不忙,有什么事你说。”
“好……”
露台的冷风吹得邱秋冷静不少,他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变得冰凉的腮帮子,转身回了影厅。
电影来到中后段,开启了爱我还是他的纠葛,偶尔会夹杂一些稍显情-/色的镜头。
后座的情侣又在接吻,邱秋没敢看,下意识在人群里搜寻裴斯礼。
五排靠中,高大的男人安静半靠着椅背,手撑着额角,眼底折射淡淡的微光,形态散漫,似乎有些兴致缺缺。
邱秋悄声回到位置坐下,抬起可乐喝了一口,小小声说:“裴先生,我回来了。”
他盯着屏幕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裴斯礼的视线是否又落回到他身上,只是听到身边传来低沉的一句嗯。
电影结束,影厅灯光乍亮。
还未出影院,邱秋就收到了搭讪,他有些惊讶为什么是平平无奇的自己,而不是身边高大俊美的裴斯礼,迷茫地确认了两遍对方是否认错人。
女生说没有,因为全场就他最好看。
邱秋听到这话有些害羞,漂亮的小蜗牛难得红了耳朵。——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夸赞。
人多,就这样直接拒绝女生不好。于是邱秋给对方留了联系方式,打算如果加上再给对方私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女生笑眯眯记下,但很快察觉到邱秋身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她看过去,在发现对方脸那刻惊艳一瞬,又在别过脸那刻瞬间忘记男人的脸。
真奇怪,刚刚怎么有股冰冷的视线。
女生和朋友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昏黄,车流淅淅沥沥,说不准什么时候昏沉的天空就会下雨。
邱秋往前走了一分钟,发觉裴斯礼并没有跟上来。
祂站在原地,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不知是否是错觉,邱秋觉得裴斯礼的眼瞳似乎扩展了许多,眼白渐小,绿意几乎占据大半瞳孔。
空气里的不安因子极速震颤,邱秋竟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割裂感,眼前俊美的邻居好像突然间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野兽,极具攻击性和非人感。
“裴先生……”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邱秋想问,但又无法开口。
裴斯礼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瞳孔已经恢复原状,他垂着眼睑,沉声询问:“你喜欢她吗?秋秋。”
没来由的,邱秋觉得此刻的裴斯礼侵略性很是强,所以,他见周围没人注意这里,诚实地摇了摇头。
刹那,空气里的阴郁因子消弭得无影无踪。
裴斯礼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很短。
“回家吧,秋秋。”
——
冬季的街道清清冷冷,就连路灯也蒙上层水雾,昏黄黄,不易看清。
裴斯礼走在外面,手垂在身侧。
他骨骼生长堪称完美,每一处骨节,每一根筋络都生长得恰到好处,皮肤白,手掌宽大,看起来就很适合牵手。
邱秋偷偷观察了许久,心里在暗暗打鼓。
要不要牵?
能不能牵?
裴先生会是什么反应?
邱秋实在是太好奇了。
于是他边和男人搭话,边悄悄靠近,想用手背偷偷试探,如果裴斯礼发觉或者不喜欢,他就可以说是不小心碰到的。
但是真的可以吗?如果裴先生觉得很冒犯或者是厌烦怎么办?!
脑海内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一个要牵,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一个怂唧唧说不要,不希望让裴斯礼失望生气。
两个都很有道理,邱秋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想搏一搏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颤颤巍巍的,像只初次犯错紧张至极的小狗,哆哆嗦嗦把手往裴斯礼那边碰。
一寸两寸……
可惜在即将碰到那刻骤然落空。
——裴斯礼突然收回手,将手插进大衣口袋。
这算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吗?
邱秋心脏漏掉一拍,感觉那里住了好久的那只爱捣乱的兔子终于死掉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死掉了。
他尴尬又失落地收回手,眼尾悄悄红了。
搞砸了。
这下子裴先生肯定会知道他心术不正,说不定还会把他赶走,因为他是个觊觎对方的可怜的gay。
“裴先生,我……”
“秋秋。”
两人同时开口。
邱秋嗯了一声抬起头,决定还是让对方先说。
四目相撞,裴斯礼眼眸晦涩难懂。
路灯裹着雾,不远处是汽车的喇叭声,风吹动枝桠,街道的银杏扑簌簌落下黄叶。
“你的手冷不冷?”裴斯礼问。
邱秋愣了下,随即诚实地摇摇头:“不是很冷。”
比不上此刻的心冷。
他焉头巴脑以为裴斯礼要说什么,都准备不管怎样都答应,就听面前的人低笑一声,说道:“我的手很冷,有些难受。”
“??!!!”
这是什么意思?
邱秋瞳孔一缩,感觉心里那只刚死掉的兔子瞬间满血复活,他红着脸眨巴眨巴眼:“我我,我来帮裴先生捂热!”
说着,邱秋抖着手晕乎乎去抓裴斯礼的手。
甫一抓上,男人就攥紧他的指尖,用了巧劲将拘谨的抓握变为十指相扣。
指腹紧贴着指腹,掌心紧贴着掌心,这时,邱秋才发觉:
——原来裴斯礼的手是热的。
*
就算走得再慢,也还是到了公寓门口。
邱秋后知后觉感到害羞,他松开裴斯礼的手,转身去拿挂在公寓门上的东西。
除却他拜托陈景送来的,门边还有一幅画。
是蒋岐送来的,大意是感谢他。
邱秋心蓦地一软,觉得暖烘烘的。
他把画收好,接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裴斯礼:“裴先生,这个给你。”
给这个词汇在尚未衍生的时候叫献祭,裴斯礼过往的时日里,收到过许多人的献祭,他们把祭品胡乱摆放一通,接着就是嘈杂恶心的各种祈愿。
人性都是这样,那邱秋呢?
裴斯礼垂眸看着那条被包装得很好的灰色围巾,耐心等待着。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
耳畔始终没有出现祈愿声。
不是有所求。
这条围巾,是邱秋不含任何索求的祭品。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唯一的秋秋。
邱秋眼神晶亮地看着裴斯礼,耐心等待着男人伸手接过这个礼物。
但在下一刻,裴斯礼伸手轻轻捻了捻他的后颈,那前不久还和邱秋十指相扣的修长骨节将后颈那块皙白的皮-/肉捻起幅度,指腹缓慢又情+/色地摩擦着。
祂想咬邱秋的后颈。
想把他卷入腹下,然后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如果是在千百年以前,那祂一定能在万千来祈愿的人里一眼就能找出他。
裴斯礼感到亢奋。
祂甚至想不管不顾,用黏腻非人的尾将邱秋卷进巢穴——嗅闻,标记,占有。
理智在此刻就是高悬在桌边的玻璃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贪欲扯下来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裴斯礼喉结狠狠下压,却没接那条围巾,反而是伸手取下邱秋脖颈上那条,沾满了甜香味道的火红色围巾,牢牢攥紧。
“谢谢秋秋。”
他视线紧盯着邱秋,脸上泛起古怪的潮红,偏生又及其礼貌:“我很喜欢。”
第43章 人情味
没课的时候, 邱秋偶尔会去田甜的店里帮忙,切着熟悉的柠檬,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有时候会遇上邱枫, 男生每次来就点一杯茶,接着坐到一边打游戏, 下午就走,或者被找来的沈观云拎走。
12月下旬, 天气已经彻底冷了,田甜准备关店回家过年。
临走时候, 邱秋请他们吃饭。
邱枫不知道从哪听说,死皮赖脸跟了过来,堂而皇之坐在邱秋身边。反正知道对方本性不坏,邱秋就没管他。
等菜的时候,田甜问为什么想到请客。
邱秋脸颊一热:“因为很感谢大家。”
要不是因为遇到田甜, 他不会有好工作, 也不会咬牙决心买房从而遇到裴先生,要不是陈景帮忙, 他也不会和裴先生那么快在一起。
想到裴斯礼,邱秋心口有点热。自从上次从电影院回来, 他们的发展就有些不可控, 而且邱秋还发现, 长着一张禁欲淡漠脸的裴斯礼, 超级喜欢贴贴。
就像只黏人的大猫。
不仅不讨人厌,还会让邱秋面红耳赤, 手足无措。
看到邱秋绯色的耳根, 邱枫心情不太好地冷哼一声,不太懂为什么长相漂亮的人会喜欢上平平无奇的裴斯礼。
他记性好, 只要长得好看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忘记,而他脑海里没有裴斯礼的脸,那说明对方长得根本就不好看!
但邱枫不想干预本就不待见自己的哥哥,想了想也只敢哼两声,其他什么也没说。
12月下旬,天色灰蒙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酣畅淋漓落下一场雪。
和田甜他们分开,邱秋独自回公寓。邱枫倒是想送,但饭吃到半路他就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很不好地离开了。
隔老远,邱秋见到楼下站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浅灰大衣,脖子上缠着条不伦不类的火红围巾,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一手放在身侧微微卷缩,墨绿色眼瞳直勾勾盯着前方。
——是裴斯礼。
邱秋脚步不自觉加快,到后面更是小跑到男人身边:“裴先生!”
裴斯礼瞳孔跟随他从大到正常,视线紧黏在他身上:“秋秋。”
祂俯身嗅闻邱秋身上的味道,神色阴郁:“今天一天没有见到你,怎么才回来。”
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在男人嘴里就变成了一整天,邱秋觉得这样的裴斯礼很可爱,于是他红着脸带着讨好意味地去牵对方手。
甫一握住,邱秋第一反应就是冰冷。
也不知道男人在这里等了多久,将原本突起隽秀的指骨冻成了硌人的冰柱。
但不可否认,邱秋被触动到了。过往的无数记忆里,除了过世的母亲和外婆,再没有人会站在冰天雪地里等自己回家。
裴斯礼,是长久的天光里的第一个。
心里酸胀,邱秋松开裴斯礼的手,想摸摸男人的脸和耳朵,顺便暖一暖。但只来得及撤离三寸,很快就被追上来的大手重新握住。
手指指节被寸寸侵占,连指缝都被填满,裴斯礼眼睑微垂,对这种皮肉紧贴感到餍足,他贪婪的想得到更多,是以他的视线直直落在邱秋身上。
“一起回去吧,秋秋。”
……
12月尾,黄历大吉。
林秘书结婚,特意给裴斯礼送了两张邀请函,他对男人会不会来不抱期望,但毕竟是上司,该有的礼节要有。
裴斯礼收下了,但没说去不去。
林秘书熟知自家老板的不近人情的性子,想了想,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如果邱少爷愿意的话,裴总可以带他来婚礼玩。”
他和女朋友一路走到礼堂也不容易,就想着热热闹闹的,凡是认识的,林秘书都厚着脸皮送了请柬。
私心里,他其实希望裴斯礼能来。
一是他蛮喜欢这个不多话但多钱的上司,二是裴斯礼能来,他脸上有光。
话完,林秘书给裴斯礼鞠了一躬,开着车走了。
裴斯礼注视着手里两张火红请柬许久,还是将它们带回了家。
邱秋这时候正盘着腿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裴斯礼回来,他眼睛一亮,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趾。
他现在有些怕和裴斯礼对视,因为他总会不自主盯着男人劲瘦的指和腕,还有那偶尔说话时开合的唇齿……
说实话,秋秋也没想到这才半年时间,他们就从刚刚认识的邻居成了对视都会害羞的暧昧对象。
“裴先生……”他小狗一样探头,看到男人手里的请柬,“林秘书要结婚了吗?”
托裴斯礼的福,邱秋偶尔还是能遇到林秘书,也知道他前不久刚刚和女朋友求婚,幸福得明明还在送上司回家,下一秒眼泪就能哗哗流下来。
只是没想到,婚礼会那么快。
裴斯礼把请柬放到桌上,紧挨着邱秋在沙发坐下,低声询问他的意见:“嗯,想去吗?”
想不想去其实不需要考虑多久,邱秋诚实地摇摇头。他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作用,不会说话,又怕人多的场合,到时候只会吃和鼓掌。
还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裴先生去吧,顺便帮我给林秘书说句新婚快乐。”说着,邱秋起身钻进卧室,不一会拿了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出来。
他递给裴斯礼:“这是份子钱。”
钱不多,但心意却是足足的,也拿得出手。
裴斯礼定定看了他好一会,蓦地伸手拉住邱秋的手腕,把人拽到跟前。
居家的毛绒睡衣暖烘烘的,衣缝间偶尔会透出馥郁的甜香,裴斯礼一手揽住那薄软的腰,一手将邱秋手里的红包接过放到桌子上,仰头看他。
“嗯。”
明明只有极其短的一个字,但字尾就像是带了钩子,让人心痒痒。
气氛无端变得黏腻。
邱秋不自在地吸紧小腹,红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既觉得他们还没有正式确定交往不可以这么亲昵,但又舍不得挣开裴斯礼的怀抱,只能红着耳尖低垂脑袋,期望男人会自觉放开。
裴斯礼自然不会。
因为在祂的思维里,邱秋是他的伴侣,而且邱秋和他牵手了就是答应交-/配,祂们可以做任何亲昵的事。
所以他堂而皇之将脸埋进邱秋的肚皮,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般嗅闻侵占。
而被他拥抱的小社恐,早就变成了红彤彤的番茄。
*
婚礼当天是今年的初雪。
鹅毛状的雪花洋洋洒洒,是个很适合结婚的浪漫天气。
邱秋起床的时候,裴斯礼正不慌不忙从面包机里取出松软的麦面制品。
“早上好,秋秋。”
“裴先生……”
邱秋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然本该出现在林秘书婚礼上的人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窗外的雪花不知道独自下了多久,久到楼下的矮灌木丛上都堆了白薄一层。林秘书的婚礼,大概已经开始有一会了。
为什么裴先生没去?还是说已经去了回来了?!
邱秋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来:“裴先生,婚礼已经结束了吗?”
正在喝水的男人闻言抬眸盯着他。
对方有些散漫地靠着中岛台,长腿随意支楞着,淡声反问道:“婚礼?”
“对,婚礼……”心里有了猜测,邱秋微微蜷缩手指,“你没去……吗?”
他知道这话很像质问,但邱秋不理解为什么前一晚上答应得好好的,裴斯礼怎么说反悔就反悔。
裴先生,不像是这种人。
陶瓷杯被放到中岛台,瓷与瓷碰撞,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
一室清寂里,邱秋听到裴斯礼略带疑惑的反问:
——“为什么要去。”
他似乎是真的不懂,言语很是淡漠。就好像林秘书不是跟他许久的下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冷血得让人心寒。
邱秋一时无言,只能睁着眼看着裴斯礼从中岛台绕到他身边,弯腰拉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亲昵异常。
粗糙冰冷的指腹贴上热源,裴斯礼舒服得几乎喟叹:“吃早餐吗?秋秋。”
明明刚刚还冷漠十足的人,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半倚在邱秋身边,耸动鼻尖嗅闻小社恐身上馥郁的香气,向他推销自己烤得极好的面包。
邱秋没动,是以裴斯礼也没动。
男人极其擅长等待。
他企图等待着那漂亮得手指像以前一样递来面包,他能趁机含住那白瓷般的指节吮吻。
怪物的喉咙并不像人类那样狭窄脆弱,祂可以吞进邱秋全部指节,并且利用喉壁上的软肉以及分叉的舌裹住,舔舐和侵占。
裴斯礼这般陌生又荒诞的做派让邱秋感到不适。
小社恐拧着眉思考半晌,那双水润的杏眼直直看着对方:“裴先生,我们要去林秘书的婚礼。”
话题又被绕回来。
裴斯礼肉眼可见地沉了眼,他不明白自己的伴侣为什么不集中他,反而去关心一个脆弱自私的人类。
为什么?凭什么??!
“你喜欢林秘书?”祂问。
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悦和厌妒色彩。
本该冬眠的怪物睁着瞳孔直勾勾盯着合该属于自己的伴侣,思索长相平平的林秘书到底是哪里勾引到了邱秋。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邱秋脑袋空白一瞬。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正十指相扣的手,又看了看裴斯礼那张阴郁俊美的脸,顿时哭笑不得。
“不是的。”
邱秋松开裴斯礼的手。
男人表情愈发阴郁。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垂眸注视着邱秋,大而突的喉结滚动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秘书特意来送请柬,而且裴先生是他上司,不说久待,露个面也是好的……”
“毕竟以后还要一起工作……的。”
说着,邱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止住了话头。他知道自己干预不了裴斯礼的想法,再说多些就是僭越和指手画脚。
才刚刚认识自己心意不久,他不想被裴先生讨厌。
裴斯礼始终低垂着眼睑,不知道是否再听。但就在邱秋准备乖乖闭嘴的时候,男人的指腹悄无声息爬上他的后颈,暧昧又情//色地滑动着。
他似乎心情好了许多,漫不经心地将整只手掌张开卡住那细白的脖颈,甚至恶劣地用拇指指腹把/玩邱秋小巧的喉结。
力道不轻不重。
却又让人奇痒难耐。
裴斯礼瞳孔晦涩,内里是难以窥见的黏腻贪婪,他视线紧黏那转为赤色的耳尖,声音低又哑:
——“继续说。”
“……”与皮/肉相贴的指腹太冰冷,邱秋没忍住瑟缩脖颈,脊椎发麻,“不能让林秘书觉得裴先生,没有人情味。”
大概是社畜本能作祟,邱秋理解林秘书,又担心裴斯礼会因为这件事让员工寒心。
人情味……
裴斯礼暗自咀嚼这个陌生的词汇。他在人类社会的时间并不长,虽然一直在学习,但也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祂本能厌恶人类没用又多余的情感和礼仪。
——但如果是秋秋……
如果是秋秋的诉求。
祂会听。
祂愿意那么去做,如果秋秋开心。
……
下着雪的天气,邱秋裹了条暗红色格子围巾。他把小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棉料里,和裴斯礼一前一后出门。
走廊上,他安装的摄像头还在不知疲倦地运作着,睁着猩红的眼机械地来回转动。而走廊另一头,是拿着伞的裴斯礼。
邱秋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是裴斯礼。
因为对方,他不再受不知名怪物的侵扰,有了安稳的工作,也遇到喜欢的人,以后说不定会一直这么平淡快乐地生活下去。
万幸。
另一边,察觉邱秋没跟上来的人停下脚步,稍稍侧身,耐心等待。
邱秋不再多想,吧嗒吧嗒小跑到裴斯礼身边:“走吧,裴先生。”
第44章 试探
邱秋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没有想到林秘书婚礼会来那么多人,多得让他腿软。
各类气味混杂,再加上若有若无投过来的打量视线, 让邱秋倍感紧张。
蓦地,身边的人伸手过来牵他:“不舒服吗。”顿了顿, 裴斯礼亲昵地用指腹蹭蹭他的指尖,“回家吗?”
想了想, 邱秋摇摇头。
裴斯礼:“好。”
因为去得稍晚,林秘书已经和新娘交换好了戒指, 正抱着新婚妻子亲吻。邱秋从裴斯礼掌心抽出手,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手里的温热骤然消失,裴斯礼垂眸,视线落到邱秋合起的手掌,有些不开心。
靠前的酒桌明显留了位置, 但邱秋和裴斯礼都不太想这么引人注目, 干脆站在靠后方,只等待会和林秘书说说祝福话和送点份子钱就离开。
——邱秋原本说这么想的。
但所有的想法都被终结在裴斯礼那句:“他们在□□, 秋秋。”
男人脸色淡然,丝毫未见在这个场合说出这种情/色词汇的羞耻。
好在他说得平淡小声, 二人又站得偏僻, 除了邱秋, 没人听见那两个灼人的字眼。
人类把动植物雌雄//交//合进行受-精繁殖的行为称为交/配, 而人类只含爱意不含情-/欲的亲吻似乎并不在这一类。
邱秋头脑空白一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好在裴斯礼很快抛出了新的问题:
“他们变得好吵。”
头脑得到再次运转, 邱秋看了看四周, 发现是新娘要抛捧花了,气氛被再次炒热。
他把这件事告诉裴斯礼, 男人稍稍侧过头来,墨绿色瞳孔扩张着:“为什么喜欢捧花?秋秋也喜欢吗?”
他在花和喜欢上咬重了音,像是在问捧花,又好像是在问其他。
想到对方是日理万机的总裁,平日里很忙。邱秋想了想还是温声和他解释:“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吧,接到捧花的人会很快和心上人结为伴侣,结婚。”
很快结为伴侣,会结婚……
裴斯礼指尖轻颤一下,随即大步绕过厅桌上了台。
邱秋瞪大眼想去拉他,但没来得及,只眼睁睁看着男人仗着一米九的个头在一群伴郎伴娘中稳稳当当接到新娘捧花。
“……”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大概都没想到接到捧花的不是伴郎伴娘中的一个,而是恨嫁的裴斯礼。
聚光灯下,俊美高大的男人甫一拿到捧花,就回头在台下找着什么,看到邱秋,他眉眼顿松,好看得不像话。
无法否认,邱秋觉得心动,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裴斯礼,这样莽撞恨嫁的裴斯礼很是可爱。
试想一下,一个在外不近人情,清冷淡漠的霸总,在你面前又可爱又生涩,像只黏人的猫……
喉结滚动,邱秋红着脸看着裴斯礼笑了。
虽然社恐的本能让他想逃离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但此刻,他更想看着拿着花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裴斯礼会怎么做?
这件事似乎成了现场所有人都关注的问题。
大家目光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期待在尽头,会看到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向一个漂亮的女性求婚或者诉说爱语。
但等裴斯礼脚步停下,他们才发现男人面前的不是漂亮高雅的女性,而是一个过分漂亮乖巧的男生。
他杏眼圆而湿润,小半截脸埋在暗红色格子围巾里,耳尖是红的,脸颊白皙精致。裴斯礼在他面前站定,接着把捧花递过去:
“给你,秋秋。”
不是大家想象中的爱语,硬要说的话,男人更像是对邱秋嘴里那句结为伴侣更感兴趣。
——捧花抢了,送了,这下子,祂会很快和邱秋变成合法伴侣。
这个举动像是按下开关的按钮,周围人吸了口气重新活跃起来,有些认识裴斯礼的公司员工,更是干脆站起身来。
“……裴总?!”
“真的是裴总来了!”
他们不敢说是裴总和他的小男朋友,只敢和裴斯礼打招呼顺便对邱秋友好地笑笑。
多起来的注视和善意让邱秋后背冒汗,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他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不喜欢太引人注目。
好在林秘书很快赶过来,二十好几的人眼眶还是红的,看到两人时候又感动又高兴。
邱秋向他说了祝福话,给了份子钱,接着要走,裴斯礼顿了许久,也学着邱秋的样子,说了句新婚快乐,并且给了份子钱。
林秘书这下是真红了眼尾,他连说好几声谢谢,又知道两人的性子不会留下,只能急匆匆抓了把喜糖塞邱秋怀里,然后笑着亲自把人送出酒店。
回去的路上,是裴斯礼撑伞。
苍白修长的指节与漆黑的伞柄形成个稍显情-色的反差,邱秋一手抱着捧花,一手拿着喜糖,觉得心里麻酥酥的。
特别想把关系做实。
冲动之余,他问:“裴先生,为什么要送我捧花?”
男人脚步未停,伞面依旧向着邱秋倾斜,外面胡乱飘着大雪,伞下倒是温热干净。
“不喜欢?”裴斯礼反问。
没有听到想听的回复,邱秋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又很快振作,反正来日方长,裴先生也不是对自己没感觉,迟早会说出来的。
“没有的,……我很喜欢。”
——
纷乱的大雪接连下了三天,气温降得厉害,外面都是白茫茫一片。
如果是平常,邱秋会在被窝里多呆一会睡个懒洋洋的回笼觉,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不一样……
他的视线被遮住,有人明目张胆睡在他身后,挨得极进,呼吸尽数打在他的后颈。
“呼——”
“呼——”
“呼——”
头皮发麻,黏腻恶心。
邱秋甚至害怕下一秒会有尖锐的犬牙刺穿自己的喉咙,又或者那东西会用黏稠反胃的声音低声叫他的名字。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裴先生呢?裴先生在哪里?他会不会连累到裴先生……
一瞬间,邱秋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像是回到半年前,被怪物初初盯上的日子,恐惧,害怕,又绝望。
他颤抖得太厉害,牙齿哆哆嗦嗦碰撞着发出声响。像只被野兽咬住命门的小动物。
真可怜。
裴斯礼想,他松开遮住邱秋视线的手掌,竖瞳变回正常人的模样:“你在发抖,秋秋。”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裴先生。
邱秋在瞬间红了眼尾,在某一刻,他真的以为在自己身后的是那甩不掉的不知名怪物。
好在,是裴斯礼。
他没有转过身,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眼里的水雾和未褪去的恐惧:“我以为有……坏人闯进来了。”
以为他一辈子都逃不掉,以为要再次和裴斯礼分开。
空气里的香甜渐渐被从皮/肉里溢出来的恐惧取代,裴斯礼垂眸看着怀里单薄瘦削的小社恐,心里像被刺了一下。
“你很讨厌祂吗?”
邱秋点头又摇头,他像是还没完全脱敏的过敏患者,头晕目眩,根本不知道裴斯礼嘴里那个祂是谁,只是遵循本能动作。
“讨厌……害怕。”
在这一刻,裴斯礼尝到了人类口中的后悔。
他眸色暗沉,讨好般把脸埋进邱秋肩窝蹭了蹭。
不要讨厌我,秋秋。
……
早上无端被吓了一跳,中午时候邱秋就开始发烧,吃了药硬生生躺到半夜。
公寓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听到空调的轰鸣。
裴斯礼不在。
邱秋起床喝了水洗了澡,觉得冷又把空调打开,这次舒服许多。
也不知道裴先生去哪里了,多久会回来。
邱秋放空着自己的大脑。蓦地,他听到阳台传来撞击玻璃门的声音。
咚,咚,咚——
是旺福和来财。
大概是怕两个小家伙吵到邱秋休息,裴斯礼把它们关到了阳台,甚至贴心地放下了防盗网。
邱秋点了点旺福不住耸动的鼻尖,觉得身体暖洋洋,心里软乎乎的。
他真的好喜欢裴先生。
把两个小家伙赶回窝,邱秋站在阳台吹了吹风。雪已经停了,黑漆的夜里只有冷风呜呜刮着。
目光往下,他在楼下垃圾站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男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没有撑伞也没有戴围巾,有些僵硬地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在半夜,这样的行为诡异又惊悚。
为什么要半夜扔垃圾?
邱秋突然觉得冷。
他在裴斯礼转身时候快速离开阳台,接着穿上外套作出一副要下楼的模样。
在三楼楼梯间,他遇到裴斯礼。
男人一如既往不是很喜欢电梯,大多数时候都和邱秋一样靠着两只腿走上五楼。
看到邱秋,裴斯礼驻足:“好点了吗?”
他理所当然地关心让邱秋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但又很快被男人身上那件薄薄的黑色衬衫吸引了注意。
对了,裴先生似乎是这样,不论天再热也不会流汗,再累不会大喘气,甚至再冷也不会打哆嗦。
诡异到……好像不是人类。
这是合理的怀疑吧?你想想,谁看到喜欢的人在下雪的冬天半夜去扔垃圾并在垃圾桶旁边注视超过半小时,都会觉得诡异吧?!
更何况……是曾在裴斯礼身上感受到强烈非人感的邱秋。
“我好多了。”邱秋笑了笑,身体在细微地颤抖,“就是有点饿了,想去楼下便利店看看有什么吃的。”
“饿了,我会做饭。”
“不用麻烦了裴先生,我去买桶泡面就好!你先上去吧。”
这样的理由,其实难以说服一个正常人的,因为没有便利店会在半夜还售卖。这句话,与其说借口,不如说是邱秋的试探。
但很可惜,裴斯礼信了,他微垂着眼睑,楼道灯光下,他的身影扭曲又阴森:“好。”
不太熟悉人类社会,所有知识都是学来的怪物,怎么可能知道人类的谎言。
裴斯礼上楼了。
寂静里,他的脚步声很是不明显。
邱秋觉得更冷,他拢紧外套,径直下楼走到垃圾站点。
黑色塑料袋里,被裴斯礼扔掉的是两束干枯的花,一小部分灰暗的的黄石头,还有几张写着字的卡片。
邱秋捡起卡片,在手机微弱的灯光里,看清了上面的字眼。
——“希望不久我将把你紧紧地搂在怀中,给你无数个如赤道般炽烈的吻。”
熟悉得让邱秋头晕目眩。
这是半年前被他丢掉的,不知名的花束卡片,也是从那之后,他被不知名的怪物缠上了。
他喜欢的裴先生是曾经让他厌恶恐惧的怪物。
祂只是换了张俊美的人皮,就将邱秋耍得团团转。
为什么呢?怎么可能呢?
邱秋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裴先生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绅士有礼貌,对人温和,就连自己这个陌生邻居,他也会伸出援手不是吗?
这一刻,邱秋又冷又委屈,甚至有些悲哀。
而在五楼露台上,裴斯礼直勾勾盯着那个黑色身影,竖瞳泛着幽幽绿光。
浊蹲在一边甩着尾巴,狗脸上是难得的紧张。
祂们都在害怕,害怕邱秋发现了祂们的秘密,害怕邱秋会离开。
好在,没过两分钟,邱秋回来了。
小社恐眼尾是绯色,身体单薄,他在门口换了鞋,然后有些僵硬地走进门。
“裴先生,你没有开空调吗?屋里好冷。”邱秋说。
裴斯礼端坐在沙发上,眼瞳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在打量。
半晌,祂开口:“我忘了,抱歉秋秋。”
忘了……
邱秋快要克制不住手抖。但他若无其事笑了笑,脱下外套:“我骗你的裴先生,家里很暖和。”
人类的体温对外界温度十分敏感,只有怪物感觉不到,只有怪物感觉不到……
咽下快要脱口的大声质问和受伤,邱秋走到裴斯礼身前,他俯身像之前一样把冰冷的手放在男人颈侧,悄声问他:“裴先生,你喜欢我吗?”
怪物没有回答,因为他不太懂喜欢,只知道邱秋亮晶晶的,他想独占,想标记,想侵占所有,只允许自己一个。
喉结滚动,裴斯礼没有说话。
邱秋突然觉得可悲。
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现在种种,都在告诉他,他脑海里那个荒诞又可怕的猜测是真的。
——他喜欢的人,其实是他一直害怕想逃离的怪物。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或许明天也是个大雪天,而且快过年了,这个镇上,不属于他的幸福会再次涌起。
宛若献祭,邱秋低头亲了亲裴斯礼的唇。
像试探,也像是一个急切的证明。
和想象中不同,裴斯礼的唇是软的,带着草木淡香和温热。
真可怜,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跟前的怪物因为这个吻而躁动,邱秋抬起头,与祂明显缩小许多的瞳孔相对:“裴先生,我很喜欢你。”
可惜他的爱意不合时宜,悲哀又滑稽。
突如其来的吻和告白让裴斯礼浑身滚烫起来,他迫切地伸手禁锢住邱秋的腰,生涩又贪婪地仰头回吻过去。
从唇瓣相贴到吸着舌尖吮吻不过短短一分钟的事,怪物无师自通,搜刮着邱秋口腔里的每一处黏膜和香气。
邱秋喜欢祂。
邱秋没有发现。
祂马上就将完全缠绕占有邱秋。
这个发现让裴斯礼更加愉悦,他好心情地舔着邱秋兜不住而滚落的口涎,心脏前所未有的鲜活。
原来这种就是喜欢。
祂想,那么祂也喜欢秋秋,很喜欢很喜欢。
邱秋有些痛苦地闭上眼,被迫吞咽承受,直到他感觉自己吞进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张嘴想问,但很快又被急吼吼地亲吻打断。
尝到好处,睡前时候裴斯礼仍旧要爬床。
但这次,邱秋没准。
小社恐脸色很白,看起来有些可怜,说出自己很累想一个人睡的诉求,让裴斯礼无法拒绝。
但是睡前,祂缠着邱秋,再次得到了一个吻。
壁灯熄灭,黑暗笼罩着卧室,邱秋呼吸渐渐平稳,裴斯礼站在他的床边,好一会才生涩地回应:“我也是。我也喜欢秋秋。”
黏稠的黑暗里,裴斯礼感到后悔。
——对自己差点掉马,还有前面毛骨悚然的入侵。
但祂以后一定会更小心。
一定不会再让秋秋发现端倪,会好好藏一辈子。
第45章 掉马
从住进裴斯礼的公寓伊始, 邱秋就懂得该给这个领地的主人留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打扫的时候,他不会私自进裴斯礼的卧房甚至是书房,哪怕最开始两个人一起住的两晚, 他也克制着不多看,不询问, 不过界。
在他的观念里,对爱人要足够的尊重。
但这些都建筑在他的爱人真真正正是一个人类, 是他所认识的,绅士温和, 话少但让人安心的人类裴斯礼。
邱秋在书房外驻足许久,久到脚边的白兔子没忍住顶开房门,试探着钻进沾染怪物味道的领地。
如果是平常,邱秋会用新鲜菜叶把旺福哄出来,然后替裴斯礼关好门。
但在此刻, 他想推门进去。
裴斯礼一向不会把房门上锁, 他很快进去就出来——把旺福抱出来,顺便证实对方是人类, 这一切荒诞的猜测都是他因为感冒所产生的错觉。
越想,邱秋胸口就越发闷重。
他希望裴先生只是个人类。
他不喜欢被欺骗, 甚至不知道如果揭穿了这件事, 他应该怎么办。
书房门扉被轻轻推开, 露出里面的构造。
似乎只是个很普通的书房。
圆拱形的落地窗, 光斜着照射窗边的绿植,地上铺着软毯, 后方和墙壁周是深木色书架, 内藏着数不尽的书籍,梯子静静伏趴在其上。
中央放着沙发和书桌, 桌上有一个香炉,似乎是走得匆忙,男人放在桌上的书籍忘了放回原处。
邱秋垂眸看了名字。
——《理想国》。
除此之外,房间再没有任何痕迹。
伸手拿起那本书的时候,邱秋才知道自己手抖得有多么厉害,他稳住自己的身体,轻手轻脚在沙发坐下,随手翻了翻书本。
大概是国外著作,裴斯礼买的也不是译本,上面尽是晦涩的外文符号,邱秋很难看懂。
但能想象到裴斯礼日常坐在这里看书的场景,他应该会交叠有力修长的双腿,修长的指托住书脊,一手撑着额头,闲适安静。
邱秋头往后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合该如此。
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好的。
裴先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是真心对待他的,他很喜欢的人。
真是万幸。
如释重负后,邱秋感到口干舌燥,他爬上梯子帮忙把书本放回原位,这才安心去抓逃走的旺福。
白兔子狡猾,待在一个紧挨小沙发的角落里,邱秋伸手去抓,只薅到它温热的耳朵尖。
于是,邱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把小沙发移开了。
像是摩斯密码被破解,下面的机械终于开始运作,一阵细微的咔嚓声过后,中央那块软毯下,露出黝黑的地下室。
这样说或许不够妥当,因为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室,只是被裴斯礼买了并打通的四楼房间。
石梯黝黑,阵阵冷气裹着风直直往上灌,静下来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软毯之下,是未知的深渊。
但只要往下走,邱秋就能窥探到被裴斯礼埋起来的秘密。
心脏跳动一下比一下更沉重,邱秋没有纠结太久,他打开手机电筒,一步步踩着石梯往下。
越往下,他觉得越冷。
目的地只是一间略微宽敞的卧室。
房间幽暗,玻璃窗却开着,拉紧的窗帘偶尔被风吹动,泄进一两丝光。
邱秋复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最中央的是一张床。
没有被褥,上面只散落着几件皱皱巴巴的衣服,灯光下,布料是邱秋前所未有的熟悉。
——是半年前,他无端消失的睡衣。
床的左边是一个柜子,上面整齐放着一排早就过期的柠檬水和一个白色陶瓷杯,金灿灿的石头胡乱堆在角落里,旁边是无数张撕掉的卡纸和几束干枯的花。
白炽灯扫过墙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邱秋的照片,或者被邱秋丢掉的怪物又悄然捡回来的东西,祂将他们放好,每日痴痴瞧着,躁动的时候……
躁动的时候……
会做什么呢?
用那偷来的,邱秋的衣服自渎吗?
诚然,裴斯礼通风做得不错,房间里并没有难闻的怪味,但邱秋仍觉得反胃。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阵阵干呕。
——“呕……”
可惜并没能吐出什么,倒是脸色惨白,浑身都是冷汗,生理性的涎水争先恐后,让他觉得浑身发软。
这半年多时间,他一直在和自己惧怕的怪物同处一室,甚至牵手亲吻,做情侣才会做的亲密事情。
他满心欢喜,那怪物呢?
是不是觉得他蠢,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愚蠢人类,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都在思考什么时候该露出獠牙和滴着涎水的口器,把自己扒皮拆骨。
不是喜欢,只是饲养。
裴斯礼饲养他,只是为了吃掉。
毕竟怪物怎么可能懂得人类情感。
用纸巾擦掉唇边的水色,邱秋决定要逃。
他要从这巢穴里逃跑,离开怪物的领地,最好躲得远远的,一辈子不要再遇到对方。
心里下了决定,邱秋转身想走,这时候,楼上传来阵阵漫不经心的脚步声。
“秋秋?”
“秋秋。”
邱秋猛地捂住手机灯光,躲在房间里大气不敢出。
——怦怦怦。
冷汗从顺着额角滚落,后背湿了一大片,他屏息凝气,静静去听裴斯礼的脚步声。
——吧嗒、吧嗒……
男人似乎在公寓里转了几周,最后停下来:“不在家吗,秋秋。”
祂言语里有些遗憾,未几,耳边响起轻微的关门声。
裴斯礼出门了。
邱秋这才松了口气,他慌乱抓住手机,尝试着迈开软得一塌糊涂的腿。
要走,要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找到!!!
蓦地,敲门声从他身后响起。
咚咚咚——
周围的气流瞬间凝固。
怪物似乎对猎物的垂死挣扎毫不在意,仍旧披着绅士端庄的人皮,礼貌地敲着门。邱秋动了动手指,忘了动。
门口得不到回应的家伙安静下来。
邱秋惨白着脸回过头去看。
浓稠的黑暗里,他的呼吸急促又大声。
门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推开了。
高冷禁欲的人终于撕掉假面,露出自己贪婪疯狂的,属于怪物的真面目,神色阴郁地站在逆光处。
鸦青羽翼封锁门扉,怪物睁着冷戾的竖瞳牢牢注视着一步步踩进陷阱的可口猎物。
——“找到你了,秋秋。”
头脑在这瞬间变得空白,邱秋甚至连质问都做不到,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裴斯礼,心中的恐惧越发膨胀。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他这样央求对方,抱着脑袋蹲在原地,像只濒临死亡的幼兽。
被骗了被骗了……
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面前的怪物撕破人皮,露出腌臜的内里,又怕对方恼羞成怒,要用黏腻恶心的触手或者是什么其他将他撕碎入腹。
越是想,邱秋越是反胃,头晕目眩。
裴斯礼停下脚步,那因为害怕邱秋逃跑而展开的羽翼也被尽数收回去,祂低垂眼睑,竖瞳直勾勾盯着颤抖的邱秋。
明明昨晚还在温柔亲吻着祂的伴侣,现在在抵触祂,害怕祂。
这个情绪让裴斯礼觉得糟糕。
“我喜欢你,秋秋。”
祂仍旧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多么恶心的事情,直白又贪婪地对邱秋说着情话。
好半天,祂听到了邱秋小小声的反驳。
——“……不是,你不是喜欢我。”
怪物怎么可能懂得喜欢。
都是假的。
“我喜欢你,秋秋。”
裴斯礼再次重复,但过度的恐惧让邱秋没有听清也不想去听。
在祂蹲下身来那刻,受到惊吓的邱秋恶胆从生,他用力推开裴斯礼,站起身就要沿着楼梯往上跑。
但人类的挣扎在怪物眼里不异于蚍蜉撼树,裴斯礼很快抓住慌乱逃跑的邱秋,掐着那细软的腰把人按在床上。
眼前是自己皱皱巴巴的旧睡衣,邱秋一想到这东西不知道被怪物做过什么,顿时挣扎得更厉害。
裴斯礼从他背部压下来,与邱秋抓紧床单的手十指紧扣。
祂似乎也很是急躁。
头顶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更重。
固执地重复着:“我喜欢你,秋秋。”
病态黏腻,以为这样就能让人类留下来。
邱秋觉得厌恶,但体型和物种差异让他根本挣脱不了裴斯礼的束缚,只能徒劳地昂起脆弱的脖颈,企图用后脑去撞开一线生机。
滚开滚开滚开……
不要靠近他,不要。
裴斯礼因为他的挣扎闷哼,同时,邱秋感受到了那生机勃勃抵在后腰处的石更物。
怪物石更了。
多可笑,这种冷漠凶残的生物,竟然对他怀有下流肮脏的欲望。
只愣了不过几秒,邱秋挣扎得更厉害,他偏过头恶狠狠咬住裴斯礼的小臂,眼尾通红,又委屈又恨。
人类在进化中,最坚硬的地方变成了牙齿,咬合力强得可以咬破比之更坚固的东西。
邱秋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他死死瞪着面前褶皱的睡衣,说什么也不松口。
——这只被伤透的兔子,正在进行临死前一搏。
裴斯礼没去管那被咬伤的小臂,他竖瞳紧缩着,内里倒映着邱秋一脸恐惧厌憎的模样。
这不对。
这不对。
祂要的不是这种。
身后的呼吸声变得越发粗重,怪物稍稍俯身。——嘴里的小臂消失了,邱秋没来得及出声,脖颈和下颌被捏住上抬。
下一刻,他唇齿被堵住。
这是个血腥至极的亲吻,铁锈味道在舌尖蔓延。
邱秋抵触着裴斯礼的进攻,咬了对方好几口。怪物似乎也不再伪装,猩红的舌变得细长分叉,裹着邱秋的舌尖嘬吮。
黏稠的血液滑入喉咙,邱秋被迫吞咽了几口,他觉得恶心,强忍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落下来,滚烫灼人。
裴斯礼浑身一颤,动作顿住,开始舔舐邱秋唇边的血水和泪。
“秋秋。秋秋。”
邱秋推祂,推不动。
怪物肌肉紧实,像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裴斯礼。”邱秋感觉嘴巴好痛,他柔软蓬松的头发变得乱蓬蓬的,神色灰暗恐惧,“我要走。”
这是邱秋第一次叫裴斯礼的全名。
却不是作为情人的呢喃。
“走”这个字眼明显触动了裴斯礼本就紧绷的神经,祂急躁,悔恨,又恐慌,以至于下意识又急切地扑倒邱秋,并用尖牙刺穿邱秋白皙的脖颈。
啃食,撕咬。
打上自己的标记。
不让邱秋离开。
野兽,又是只做错了事惹伴侣不开心的野兽,就连挽留都做不好,只敢标记占有,又凶又黏腻,然后含含糊糊让邱秋不要害怕,不要逃走。
沉甸甸,又毛骨悚然。
“秋秋。秋秋。”
脖颈被带有倒刺的舌尖舔舐,邱秋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痛苦地望着黝黑的天花板,甚至在想,为什么裴斯礼不处理干净些,让他一辈子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的冷风把拉紧的窗帘吹飞,昏暗的室内陡然泄进了光。
最初被欺骗的恼怒和恐惧慢慢消弭,邱秋渐渐冷静下来。
裴斯礼是怪物,这点毋庸置疑,虽然不知道祂嘴里的喜欢有几分真,但邱秋莫名觉得,对方不会想吃掉他。
至少,不会想杀掉他。
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滚了滚,邱秋哑声询问还在舔舐自己脖颈的裴斯礼:“我的睡衣,你有没有……”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邱秋没说。
裴斯礼却懂了,祂抬起脑袋,墨绿色竖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眼尾潮红,病态可怖:“没有。”
只有未开化的野兽才会作出那种事,祂只不过是嗅闻,仅仅只是嗅闻……
“你太香了,秋秋。”
“身体也很软,很温暖。”
“腰也细,嘴唇很好吃。”
亮晶晶的,又香又漂亮。
祂忍不住是理所当然的,谁都忍不住。
这些痴汉的话从那张沾着血色的薄唇吐出,让邱秋浑身僵硬。怪物很会装饰自己,披的人皮俊美异常,就算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厌烦。
邱秋第一次厌恶自己是个颜控。
他别开脑袋不去看裴斯礼的脸,想了想,安抚地开口:“好,我不会走。”
“你先放开。”
裴斯礼自然懂得见好就收,他垂眸,指腹摩挲着邱秋颈侧的牙印。
“我相信你,秋秋。”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邱秋滚到床底的手机亮起来。
上面是邱枫发来的两条消息。
——「我草,老头子疯了,要你过年回邱家,要把你送去联姻!!」
「哥,你要不跑吧,去国外躲躲,我给你钱。」
在这两条消息前面,是灰暗又小的两个字。
——已读。
第46章 邱秋骗了祂
从一开始, 裴斯礼就没有掉以轻心。
祂虽在口头上放过,但心底并不相信窥见祂真面目的邱秋不会逃。
祂在等,邱秋也在等。
一连几天, 小社恐都没有再出门。
裴斯礼不在公寓里,祂似乎在考验邱秋, 看他是否是真的愿意留下来。
公寓空旷安静,但即使肉眼见不到踪迹, 邱秋仍然能感受到那股非人的黏腻视线在暗处牢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工作那边自然是找了个机会辞了,也和田甜隐晦地打了招呼, 剩下的时间,邱秋偶尔窝在阳台看雪,偶尔回房睡觉或者逗兔子,没有表露出一丝要逃跑的迹象。
不知过了几天,黑暗里的视线悄然消失了, 转而厨房会多出很多水果蔬菜。
邱秋来者不拒, 通通塞进肚皮,吃了睡, 睡了吃,整个人都白润了几分。
大雪又接连下了三日, 空气干又冷。
邱秋蓦地在半夜惊醒。
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 他的后背处贴上来一具冰冷的身体, 裴斯礼一手按住他的腰腹处, 低垂着头颅细细嗅闻他的气味。
喘息声粗重,重欲又躁渴。
浓稠的黑暗里, 人类的视线很难视物, 邱秋滑动喉结,睁着眼小心翼翼想要挪远些, 却在伸手的瞬间摸到一片湿黏。
坚硬的,呈现倒三角重叠排列,冰滑滑的,像玉雕更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鳞。
蛇……是蛇吗?
邱秋咬着牙想。
裴斯礼本体是蛇,所以才会不受小动物待见,然后在蛇馆,他才会说蛇类忠诚,让他不要害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眼眶又烫又痛,眼球咕叽转动着,邱秋像只被叼进巢穴的兔子,身体微微发抖,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裴斯礼此刻醒来,对他是食欲还是情。
真坏啊,一直欺骗他不说,还是他最害怕的物种。
藏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就不藏了,还拿尾巴欺负他?
似乎是感受到邱秋的挣扎和不满,将他严丝合缝地禁锢住的巨大蛇尾窸窸窣窣开始在他身上游离。
每一次摩挲,都带来一阵要命的颤栗。
尾部最为狡猾,它顺着主人的心思,挑开那碍事的睡衣,悄然钻进去,贴着那香甜的凸起暧昧情-/色地蹭了蹭。
“……哼。”
邱秋没想到那截尾巴会这么不老实,他捂着嘴小声呼吸,一边强迫自己忽略身上的畸形怪物,却又越想越觉得可怖羞耻。
本能告诉他对方是一只冷冰冰的怪物,重欲贪婪,残忍非人,他要逃要远离,却又在裴斯礼接近的时候诚实地软了腰和腿。
太讨厌了,喜欢上一只狡猾的怪物还不够,还会对对方的挑逗怀有反应。
不可以这样邱秋,你是人类,裴斯礼是只处心积虑的怪物,怪物怎么会有真感情呢,说不定只是把你当做好玩的玩具。
——就像之前那样,明明前脚才吓唬舔舐过他,后脚又变成了绅士温和的邻居,让他一无所知地踩进他罗织的陷阱。
骗子。
下作的怪物!
邱秋越想越觉得难受,他呼吸着卧室稀薄的空气,伸手扯掉钻进睡衣里的那截不要脸的黏腻蛇尾,安静把自己往床沿挪去。
还未挪开一米,腰腹被尾巴一卷就又砸回裴斯礼怀里。
“!!”
怪物占有欲极强,对于猎物的逃脱感到分外不满。甫一接到甜软的身体,祂便伸手牢牢禁锢住邱秋的腰,将头埋进香香的肩窝,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小社恐的耳垂和后颈:“秋秋,醒了吗。”
每每嘬吮过,怀里的身躯就会颤栗。
而他每一次颤栗,都让怪物兴奋愉悦。
祂知道邱秋醒着,是以恶意满满地得寸进尺,慢条斯理侵占着邱秋的身边空间。
鼻腔里的草木淡香变得浓郁,邱秋闭上眼想了想,主动将身体往裴斯礼怀里送去,装作刚睡醒的模样蹭了蹭对方的下颌。
柔软,依赖,没有攻击性。
漂亮又香甜,没有谁不会被迷惑。
裴斯礼垂眸半晌,蓦地伸手把他抱紧嵌入怀里。
严丝合缝。
睡衣薄软,脊背处怪物的心脏跳动分外激烈。
怦怦怦——
一声大过一声,渐渐与邱秋的心跳隔着皮-肉与骨骼重叠。
室内复又安静下来,耳畔是夹着雪呜呜咽咽刮着的风声,邱秋来回蜷缩着手指,最后轻轻坐起身。
他一动,手腕就立刻被抓住。
裴斯礼泛着冷光的竖瞳直勾勾盯着他。
不需开口,邱秋就懂了祂的意思。
“喝水。”想了想,他又补了句,“很快就回来。”
水吧台离卧室不过几步路,喝口水而已,即使侵占欲再膨胀,裴斯礼都不至于亦趋亦步跟上去讨嫌。
祂松开手,只是不曾挪动视线。
邱秋下了床,汲着拖鞋出去,藏在暗处的黑狗动了动鼻尖,晶亮的绿色竖瞳直勾勾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
呼哧呼哧……
像是老旧的风箱重新运作,黑狗的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邱秋没开灯,他和着从玻璃窗反射进来的霓虹灯光,冷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两粒安眠药,在水杯里搅匀后又放了三粒。
药是提前买的,怪物不知道。
他用勺子把打湿的药碾碎,然后搅拌,最后含了一口在嘴里,开始往卧室走。
五粒药,或许有用,又或许没用,可能裴斯礼会毫无察觉这是安眠药,又可能来不及察觉。
卧室里,裴斯礼打开了壁灯。
浅黄色的灯光下,祂安静坐在床沿,黑色睡衣领口敞开,锁骨挺立,五官立体,眉眼深邃,赤着脚踩在木色地板上。
单看外形,没有谁会想到这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四目相撞,邱秋心头一颤。
卧室变成了湿潮囚笼,坐在床沿的裴斯礼变成了张满獠牙的有尾怪物,而邱秋,是被盯上的,弱小的献祭食饵。
脊椎发麻,邱秋蜷缩着手指,恨不得上手挠一挠,或者原地恶狠狠地跳一跳发泄。但最终,他还是一步步踏入裴斯礼伸手就够得到的领地。
怪物一直看着他。
用和以前一般无二的墨绿色人类瞳孔。
祂甚至稍稍翘起嘴角,蛊惑着邱秋再近些,再靠近些。
腮帮子已经开始发酸,因为顾忌着嘴里的药,邱秋连普通的滑动喉结也不敢,他睁着湿润的杏眼,乖顺的,带有讨好意味地弯腰捧住裴斯礼的脸。
他要亲吻眼前的怪物。
只有那样,他才能顺利把药渡过去。
唇瓣甫一相接,手腕便被扣住,裴斯礼反客为主,焦躁地贴上他的唇齿。
碾磨,吮砸,水声连绵。
那口药也自然而然被邱秋送进怪物嘴里,再顺着喉结的滚动进了祂的胃和脏器血液。
“秋秋秋秋秋秋。好喜欢秋秋。”
“……”邱秋呼吸一顿。
他垂眸观察着裴斯礼的反应。
五粒安眠药,一只可怖的怪物,他拿不准会不会有用。
后背被冷汗浸湿,邱秋呼吸都短暂停了一刻。
他看着裴斯礼的人类瞳孔渐渐转变为绿色竖瞳,再被一层白色虹膜覆盖又睁开再被覆盖。
唇齿被松开,邱秋后知后觉下唇被咬破,层层叠叠的痛意正翻涌着前仆后继。
或许是裴斯礼想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但昏昏沉沉咬错了地方……又或者,是祂吻得太粗暴太用力……
邱秋站起身,任由怪物倒在雪白的被褥里。
怪物狡猾,但人类更甚。
邱秋是人类,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不知过去了多久,被独自留在黑暗里的家伙眼球滚动着,祂微微仰起头,耸动鼻尖寸寸寻找着邱秋的气息。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邱秋骗了祂。
——
京都,邱家。
邱枫找遍所有房间,终于在后院找到正在挖苹果树的人,他手里拿着个锄头,挽着裤脚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吭哧哧刨树根。
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些,四肢更显修长匀称,皮肤白净漂亮,再加上这段时间邱宇别有用心的喂养,整个人倒真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如果不是他这会正孤零零又惨兮兮地一个人挖树的话。
“你挖苹果树做什么?”
邱枫踢了踢半人高的苹果树苗,问他。
“喂兔子。”
自从搬到京都,旺福就有些病殃殃的不开心,没事总喜欢窝在邱秋怀里撒娇或者挠门,听说兔子可以吃苹果,再加上苹果枝也是好东西,邱秋就想哄哄它。
旺福邱枫知道,那只邱秋走哪带哪的笨兔子:“老头子准你挖?!”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知道自己的便宜父亲性格多么糟糕,重利控制欲强,刚愎自用对内又严苛,怎么会准许刚回家的儿子动自己的东西。
邱秋见挖得差不多了,伸手把整颗树连根带泥地刨出来,小心翼翼撞进口袋又把坑填平。
“嗯,他最近不是忙着把我推出去联姻嘛,一颗苹果树而已,他再不愿意也会答应。你找我有事?”
邱枫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虽然他一直都不懂邱秋为什么还要回来。
总不能真是喜欢那个顾颂吧?!
他巴巴跟上拿着苹果树出门的邱秋:“今晚上有个宴会,老头子让我带你一起去……顾家的,顾颂回来了。”
说到顾颂这个名字的时候,邱枫下意识放轻声音,小心观察着邱秋的反应。
顾颂?
邱秋在脑袋里搜刮一圈,终于找到对应的脸。
他知道顾颂。
——在原书里,他是原主的竹马,可惜高中时候人突然出了国断了联系,原主联系不上他,又被赶出门,一来二去,就把对方也恨上了。
唔……得去瞧瞧。
不单因为对方给邱宇提出要联姻,他也要替原主问问顾颂为什么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期间还怎么都联系不上。
带着苹果树一路从邱家走到自己的小院,邱秋翻出买来的大花盆,利落地挖土种植浇水。
邱枫不好打扰他,只好躲在一边看,时不时和他搭话。
院子是邱宇给的,倒不是他直接把不待见邱秋摆在了明面上,要把人赶出去。相反,他甚至让阿姨收拾好了家里的房间。
——是邱秋不想要住在邱家。
他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一方面是因为社恐拘谨,另一方面,是他不想对着别有用心的邱父,冷淡的继母虚与委蛇。
整个邱家,唯一和他说得上话的,只有邱枫。
他讨厌社交,更讨厌无用的社交。
整理好一切,邱秋拍拍手站起身。他站在原地看了探头探脑的邱枫好半天,这才略带犹豫地问:“……宴会的话,裴斯礼也会去吗?”
回京都那么久,这是邱秋第一次提及这个名字。
本以为会分外艰涩难以说出口,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裴斯礼裴斯礼裴斯礼。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明明最开始邱秋会非常惧怕夜晚对方悄无声息出现,但很久不见,他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除了厌恶,更多的是自己也不清楚的复杂心绪。
大概还是害怕和生气的,但是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时隔几月没听到这个名字,邱枫还反应了半天:“谁?”
“哦!裴斯礼。”他想到自己以前故意招惹对方,希望回绝邱宇提议联姻的蠢事,一时间表情无语,“应该会,但又应该不会,听人说他前阵子不知怎么生了场大病,在医院昏迷了好久,估摸着怕是来不了。”
生了场大病……昏迷。
邱秋心脏一紧,想到了自己喂男人吃的五颗安眠药。
蛇……也会被人类的安眠药药倒吗?
他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听到裴斯礼不会去,邱秋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不会遇到。
第47章 我很想你
豪门晚宴, 说白了,就是名利场。
大厅灯火通明,穹顶上繁复精致的水晶吊灯将中央的桌椅和浅色地毯笼上一层暖意, 偏台上,不知名的乐队兢兢业业拉着巴赫。
觥筹交错, 衣香鬓影。
一楼是长辈们交谈的场所,二楼才是公子哥们玩的地儿, 邱秋本想跟着邱枫上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坐坐, 没想到被邱宇叫住。
男人穿着得体的正装,继母温婉地搭着他的小臂。这一叫,霎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楼梯旁的邱秋。
大概是只听说过邱家有一个不在家的孩子,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在场所有人脸色各异。
一楼倒是没什么, 但二楼那些尽管小声却带笑的“弃子”“不受宠”“挺漂亮”还是钻进耳朵。
邱秋没觉得难过, 一来他不是真正的邱家弃子,二来他没觉得人家说错。他只觉得宴会吵闹又人多, 想找个安静地方待到可以走。
最好在走之前还能见到顾颂。
邱宇目标明确得很,他之所以叫住邱秋, 倒不是他多想让不受宠的大儿子露面, 而是想着这门联姻不能黄, 项目要合作下去。
他要让人瞧见, 起码让主动提出想联姻的顾家看看,他邱宇这个儿子生得不错。
邱秋抿抿唇, 因为社恐, 他没有多说话,漂亮的脸蛋瞧着清冷勾人。
主办方是顾家, 邱宇拉着邱秋给人打了招呼又寒暄许久,最后还是顾母瞧着邱秋两口香槟下肚烧红的脸让人上楼去休息。
“顾颂在上面,秋秋去找他说说话。”
邱秋正是头晕的当口,想跑的欲望达到顶峰,听到这话,他急忙把酒杯放到托盘上:“谢谢您。”
相比一楼,二楼更为开阔豪华,少爷小姐们聚在上面喝酒打桌球,邱枫被人簇拥着,捏着球杆正以一个花哨骚包的姿势击球。
邱秋没有打扰他们,兀自拉开露台的落地窗走了出去。
三月初,天气还没彻底暖起来,风吹在脸上有些凉,邱秋紧了紧衣领,低头去看花园里开了灯的喷泉。
不知道过了多久,露台的窗又被人拉开,来人站在邱秋身边,学着他的姿势倚靠在栏杆上低头瞧那座小喷泉。
“……”
起初,邱秋以为是邱枫。
但对方太久没说话,又让他否定了这个可能。
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穿着合身正装,头发明显用发蜡特意打理过,脸白俊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
是不认识的人。
邱秋又移开视线,这时候,他听身边的男人轻笑了下:
“不认识我了吗?也是,分开太久了。”他顿了顿,有些亲昵又紧张地叫了邱秋的名字,“秋秋。”
听到这话,邱秋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顾颂。
“我记得你,顾颂。”邱秋捏了捏发烫的小指,尽量让自己头脑清晰,“你高中出国了。”
“嗯,被爸妈强制送走的。”
“……哦。”
“你都不好奇为什么吗?”说着,不等邱秋回复,他又生硬地转开换题,“我以前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信?”
“对,我寄到你家去……但是你一直没回。”顾颂踌躇着,喉结滚动着,“虽然在你看来我提出联姻很冒昧,但是我是真心的。”
他真心喜欢邱秋,从小就喜欢,所以才会被知道这件事的父母强行送出国,又在回来时候听说邱秋过得不好又立刻提出联姻。
“我……我不知道你过得不好。”
听到这话,脑子里的所有都串成了一条线,从邱秋混乱的脑海里提取出来的,是顾颂不是故意忽视原主的求救。
但他不是原主,原主在被赶出家门的第二年就去世了,他是邱秋,他只能帮原主问问,讨回公道,但不会背着这个身份责任一直过。
“谢谢你,我知道了。”
“你……”
“顾颂,我没有答应联姻,你也没有很对不起我,我今天来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邱秋抿唇,狠了狠心,“我不喜欢你。”
顾颂脸有些发白,他安静注视着邱秋,片刻后笑开:“嗯,好。”
不想和人多待,邱秋又从露台绕回二楼,邱枫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整个宴会厅嘈杂不堪。
人好多,好想回家。
不知道旺福这会在做什么,精神好点没有,找不到人会不会害怕。
这么想着,邱秋走到二楼栏杆处独自站着休息,大约是他冷着脸又刚从外面回来,豪门的公子哥们都不太关注他,也没人来烦他。
但很快,玻璃掉地上的碎裂声再次扰了邱秋的清闲。
他听到身边人群的吸气声,又听到了一句句“裴斯礼”。
激动,惊讶,他们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名字的主人。
二十来个台阶把宴会厅切割成两个部分,邱秋在上头,裴斯礼在下头。他越过繁复的水晶灯,一眼就望到宴会中心,姗姗来迟的人。
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穿着黑色正装,梳着背头,在一众中年老总里格外出挑。
白玉栏杆有些凉,邱秋后背冷汗直冒,他不敢再待在原地,却又在看到怪物的瞬间腿软地不听使唤。
终于,在他直白的目光下,裴斯礼抬头。
视线毫无预兆地交汇,邱秋连躲藏的机会都被剥夺。他捏紧栏杆,有些警惕地瞪着下方的怪物。
甚至,他开始想如果从露台跳下去,他会不会摔死。
就这么短暂对峙一会,裴斯礼似乎笑了,他微微侧过脑袋,让邱秋能清晰看到他的嘴型。
——秋秋。
祂说。
邱秋顿时酒醒,他摸出电话给邱枫打过去,在嘈杂地背景音里说要先走,让他帮忙给邱宇说一声。
邱枫说好,又说找个兄弟送送他,免得老头子怀疑。
想了想,邱秋点头答应。没多久就见着顾颂走了出来。
“……”
“走吧,秋秋。”
虽然心里抵触,但邱秋知道,只有顾颂亲自把自己送出去,这样才是最合理的。
为了快点远离裴斯礼,他答应下来。
好在顾颂是个很懂眼色的人,他把邱秋送到离家稍远的地方,又叮嘱了邱秋注意安全,这才转身回去。
路灯昏黄,街道边的黄桷树扑簌簌落着叶,风卷着干枯地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没走两步,邱秋就发觉了身后跟着人。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那时候跟着他身后的是不知名的真正恶人,而现在在他身后的,不需要回头,邱秋就能嗅到风裹挟而来的草木淡香。
吧嗒、吧嗒、吧嗒。
邱秋加快脚步。
但他是真的低估了裴斯礼的脸皮。
怪物没有丝毫的廉耻心和羞愧,堂而皇之进了邱秋的家门,掐着那薄软的腰把人按在门板上,像只狗一样将脸埋进邱秋锁骨处啃食嗅闻。
“为什么要跑?”
邱秋沉默。
瞧着可口的伴侣身上再次被自己的气味沾满,裴斯礼眼底闪过愉悦,他低头舔邱秋的嘴唇,掌心越发用力,让邱秋动弹不得。
“秋秋,你知道我在感受到欺骗的时候想了什么吗?”
虽然是问话,但祂似乎根本没打算让邱秋回答,自顾自说着心里的打算:“我想着如果抓到你,我要把你锁起来,用铁链,脚上,脖颈上都要有,不给你钥匙,你不能出门,不能见朋友,只能赤身睡着,吃饭上厕所只能求我……”
“我会狠狠//干-你。”
一般人说这话可能邱秋笑笑就过了,毕竟这是法制社会。
但是这话从裴斯礼嘴里说出来,邱秋不得不信,别说祂本身就是个不正常的疯子,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他妈的连人都不是。
喉结上下滑动,邱秋感受着身上滚烫的身体,心里是真害怕对方那么做。
就这么沉默半晌,裴斯礼突然神经质地低笑一声。
他捏住邱秋的下颌用力往上抬,垂眸看着面前这张漂亮至极的脸,声音嘶哑:“但是我不会那么做,秋秋。”
“我怕你会讨厌我,会再次逃跑。奇怪的是,我也不想你难过。明明我当时那么生气,但看到你的时候,我又好像不生气了。”
“……”
多难得,怪物因为一个脆弱的人类学会了顾忌。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地鼓噪跳动,邱秋强压下那阵悸动,伸手抓住裴斯礼的头发用力往后扯:“……走开。”
他没有用滚,已经是礼貌至极。
但裴斯礼不但不走,他甚至将邱秋抱得更紧,从玄关径直抱到卧室,边走边作乱地在人脸上啃咬。
“……你做什么??”
“秋秋,我想和你□□。”
小社恐无端被闯进家门,又被一阵恐吓,现在更是要被迫做恨,本来就又怕又气,现在更是生气。
“你神经病。裴斯礼,你有病!”
屁股接触到软绵绵的床铺,吓得邱秋立马坐起来,他抓着裴斯礼的衣领:“我不要!”
不要□□,更不想。
谁要和一只狡诈的怪物□□??
好在,裴斯礼并没有进行什么无礼的举动,祂半蹲在邱秋跟前,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眼瞳直勾勾盯着他:“那么,不□□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吗。”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只是商量。秋秋,你如果生气,可以打我,甚至可以用刀,我不会还手,但是不要赶我走。”
听到这话,邱秋终于好好看了裴斯礼一眼。
可能真如邱枫说那样,男人大病初愈,现在脸色很是苍白,只有眼尾和唇是不正常的潮红。
但最吸引邱秋视线的,是祂左耳垂上那不知多久出现的黑色耳钉,指头大小,上面刻着繁复的奇怪纹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没来由的,邱秋伸手摸了摸那枚耳钉,然后问道:“真不会还手?”
裴斯礼点头。
好好好。
这可是你说的!
邱秋到底是一个有尊严的男性,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同性,结果就是一个骗子怪物,甚至为此担心受怕那么久。
越想,心里怒气越盛。
或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逃不开的气愤,邱秋扯住裴斯礼的衣领把祂掼在床上,骑上对方的腰腹,接着一拳打到男人左脸。
而后又是一拳。
看着对方一声不哼全受着,邱秋觉得心里又爽但又不得劲。
一拳接着一拳。直到手酸得抬不动,邱秋这才停手。
裴斯礼是皮糙肉厚的怪物,人类的拳脚与他而言不痛不痒,邱秋泄恨似的一顿殴打,仅仅只让他嘴唇破了条口。
“……”
动作太大,他的和裴斯礼的衣服全乱了,皱皱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进行了多么激烈的运动。
四目相对,邱秋唇齿微张喘着气。
哪怕是生气,他仍旧漂亮,明晃晃亮晶晶的,让人心软又想侵占。
裴斯礼直勾勾盯着他,视线黏腻渴求。
而后,祂仰头凑近邱秋。
邱秋心里憋着气,别开脑袋躲过他的亲吻:“别碰我。”
裴斯礼自然没听。
祂伸手按住邱秋后颈,强制人低下头来,配合他的亲吻。
粗糙分叉的舌牢牢裹住邱秋的舌尖嘬吮,搜刮着香甜的水//液。邱秋还没学会换气,又生着气,不舒服了就狠咬了口嘴里的舌头。
裴斯礼略带遗憾地收了舌,转而牵起邱秋的右手,伸出舌头寸寸舔舐着打红淤血的指骨,只是那双眼瞳仍然舍不得挪开一寸,直勾勾盯着邱秋。
原来怪物也就这样。
原来没有什么好怕的。
邱秋紧盯着裴斯礼的动作,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裴斯礼太神经病偏偏要搞马甲吓唬他,就以一个普通的,温和的正常邻居来接触自己,他照样会喜欢祂。
也根本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秋秋。”
湿热的舌尖扫过指缝,带来阵阵颤栗,吞咽声,舔舐声,呼吸和心跳声在此刻无限放大,大得邱秋能感受到身下怪物的躁动。
真奇怪。
明明这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好姿势,裴斯礼温顺地像只家养的犬。
但无端的,在这个视线,这个举动里,邱秋就是莫名觉得,男人尽管将姿态放得低,但猎物和盘中餐始终没有变,始终是他邱秋。
“……放开我。”他说。
裴斯礼这次极好说话,立刻就送开人,但没等邱秋从祂身上下去,对方就用了巧劲,扣住邱秋的脚踝,拉开他的腿,同时欺身上来,把人牢牢抵在床头,把身体强硬挤进他的双腿之间。
“现在是该我了吗。秋秋。”
这个姿势太可怕,邱秋不敢乱动,他甚至连气都没了,就怕裴斯礼犯病要和他做恨。
但好在,怪物目标是他的右耳耳垂。
祂先是用指腹摩挲着那小块软肉,又伸出舌尖-濡//湿,接着把一枚冷硬的针状物抵,上去。
“痛就咬我。”
话落,一股刺痛从右耳耳垂蔓延到四肢百骸,邱秋像条骤然被宰的鱼,扑腾着,痛得额头冒汗。
这个过程极度难熬,要生生忍着那耳钉刺穿好好的皮-/肉。或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又或许是想让怪物和自己一起痛,邱秋逮住身上的家伙就不管不顾地张嘴咬下去。
是祂说的,痛就咬祂。
他现在很痛。
“……”
卧室里,抽气声和呼吸叠加,这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一起”,刺激得邱秋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落。
不知道过去多久,皮-肉撕裂的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方在耳垂上轻柔又怜惜地舔舐和啄吻。
大概蛇的唾液有缓痛修复功能,几分钟后,痛感也彻底消失。只余下右耳上极具存在感的,刻有繁复花纹的耳钉。
和裴斯礼的是一对。
大概是情侣款。
邱秋颤栗着感受片刻,这才感觉再次活了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然后松开口。
——他咬穿了裴斯礼的衬衫,估摸着也咬穿了对方的锁骨,嘴里有铁锈味道。
但怪物一声未吭,甚至爽得脸上尽是古怪的潮红和餍足。
“……变/态。”邱秋骂祂。
“……”
裴斯礼并不觉得羞愧。
他喜欢在邱秋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也毫不吝啬将这些印记展现给别有用心的偷猎者看。
指腹轻轻揉着刚穿上耳钉的可怜耳垂,裴斯礼低头把又溢出来的最后一丝血液舔进肚子里,衷心夸赞:“真漂亮。秋秋。”
“……”
祂掐着还在颤栗的人的腰,换了姿势躺在床上,从身后锢住邱秋的腰腹,语气不满:“我们被迫分开了三个月零十天……”
“我很想你。”
第48章 我喜欢你
次日, 裴斯礼就搬了进来。
忙上忙下跑的是打工人林秘书,他见到邱秋,有些高兴地笑了笑:“小邱先生!”
邱秋这会正被裴斯礼困在怀里, 两人叠叠乐一样窝在软软的沙发里,他推不开, 只能尴尬地对林秘书点点头:“您好,好久不见。”
确实过了好久, 林秘书想,已经三个多月了。
虽然不知道邱秋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但林秘书一直记得那天接到裴斯礼电话时候男人那种暴戾。
祂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听到动作时候费力昂起头,脖颈处青筋暴起:“秋秋呢?”
祂问。
林秘书说:“没有看到小邱先生。”
话落,卧室死一样的寂静。
裴斯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疯了一样翻找家里各种地方, 客厅, 卧室,书房, 厨房,甚至神经质地翻找着根本藏不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小角落。
在终于确认家里少了人类的时候, 祂兀自在邱秋喜欢的露台站了许久, 这才在林秘书的目光下昏过去。
昏迷近三个月, 醒来又处理了一堆事, 人还没好全,偏偏听说顾家晚宴邱家大儿子会出现, 拔了针管就往那走, 拉也拉不住。
好在,找到了。
不然, 他真怕裴斯礼会发疯。
把箱子尽数搬过来放好,林秘书还帮着摆放了几个重的物件才离开。
人一走,邱秋立马就跨下来,他后面紧贴着裴斯礼的胸膛,前面又被两只手禁锢着,像只被男人抱在怀里的人形娃娃,天知道有多难受。
该死啊,人活到他这个年纪还那么窝囊的,他应该算是头一个了吧?!
裴斯礼在捉着他的手把玩,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手指沿着指缝塞进邱秋掌心,然后十指相扣,放开,再十指相扣。
像是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手指居然有那么多可以活动的骨节。
末了,祂又低头去亲邱秋的腮帮子。
空间只有那么多,邱秋就算吸紧腮肉使劲昂头也躲不开,硬生生挨了好一顿亲。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你不去放行李吗?。”
裴斯礼没说话,但好歹松开了手。
手长脚长的男人站起身,安静地收拾着搬进来的行李,鞋要放在玄关,牙刷和毛巾挂在洗漱间,至于衣服……
裴斯礼抱着衣服直直往邱秋卧室走。
看到他的动作,原本解放后在沙发摊成兔饼的邱秋猛地蹿起来,汲着拖鞋恨恨地吧嗒吧嗒跟上去:“裴先……你睡客房。”
他还没有原谅这只可恶的怪物呢,才不要和祂睡在一间房。
裴斯礼垂眸看他,视线落在他抿地发白的唇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祂伸手撬开那可怜的,被主人抿白的唇肉,毫不客气地把拇指按在那嫩红的舌尖。
而那颗饱满的唇珠,不偏不倚落在拇指指骨处,烫得让祂心悸。
“为什么?”
邱秋简直恼羞成怒,但他嘴又笨,对方还是只不懂人情世故的怪物,他恶狠狠把裴斯礼的手拿下来,又擦了擦嘴:“反正不可以。”
“你说喜欢我。”
“???”
高大的男人低垂着眼睑,墨发乱蓬蓬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秋秋,你说过喜欢我。”
这种事被明晃晃摆到明面上,邱秋心脏狠狠一跳,条件反射就开口反驳:“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
“算了,”他红着耳根别开脑袋,右耳垂上黑色耳钉晃眼,“我还没有原谅你。”
裴斯礼捻着指腹沉默了好一会:“那怎么才原谅我?”
怎么做才能被原谅,邱秋没想过,事实上,看到裴斯礼这张好看的脸,他气就消了很多,而且,他并不奢求面前的怪物会作出什么哄人的行径。
与其说生气不原谅,倒不如说是他还没有做好和一只怪物在一起的准备。
人类,怎么可能和怪物天长地久呢……
——
裴斯礼最后还是如愿以偿进了邱秋卧室,他把衣服分类挂在衣柜,又嫌弃这样太楚河汉界,于是把所有衣服拿出来,他一件邱秋一件的挂。
遇到贴身的,祂就卷起来挨着整齐放进盒子里。
角落里邱秋捂着发麻的嘴单手和邱枫打字,他有点事想问,现在约在家也不方便,干脆约到外面。
本想安静点出门,没想到裴斯礼听力极佳,邱秋人还没走出卧室,他就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邱秋有些心虚。
“要出门吗?多久回来。”
这话一问,更显得邱秋是找了借口花天酒地的老公,裴斯礼就是他家里的糟糠夫。
“不知道多久回来。”
要看邱枫这家伙准不准时,还要看聊的东西有没有价值。
裴斯礼手里动作彻底停了,他侧头看着邱秋,墨绿色眼瞳直勾勾的,平静又疯狂:“秋秋,某些时候,我不介意真的给伴侣戴上锁链。”
这个时候的裴斯礼似乎又回到刚刚被邱秋撞破秘密的时候,祂危险,狡诈,有着极重的贪欲和占有欲。
祂是认真的。
邱秋气血都往脸上冲,脑袋嗡嗡作响,他红着脸,像只煮熟的虾,又气又急:“晚上回来!我最迟晚上回来!!”
裴斯礼仍旧注视着他,半晌,他低笑一声,眼底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快慰:“我相信你,邱秋。”
*
地点是邱枫定的,包厢在二楼,玻璃窗外就能看到明晃晃的一条街,对面楼顶亮着灯,马路边是一家被黄桷树挡去一半的甜品店。
邱秋准备待会去买点甜品回家,正巧家里的吃完了,还多了张嘴。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裴斯礼,他干脆抓着手机催迟到的邱枫,没发上两条信息,被取消置顶三个多月的家伙来了信息。
裴斯礼:「我等你回来。」
邱秋想了想,没回。
不过这手机也玩不下去了,他有些苦恼地瞪着窗外落叶的黄桷树,尝试把因为裴斯礼一句话又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安抚下去。
别想了秋秋,他是骗人的怪物。
说不定活几百几千年,专门骗想你这种大傻蛋。
这么一想,心脏确实是快不跳了,闷闷地不好受,好在邱枫这时候来了人,急吼吼的,就是身边跟了个顾颂。
“路上遇到了,正好他说有点事想和你说,就一起过来了。”邱枫大喇喇坐在对面,招呼着服务员点餐。
顾颂等了片刻,最后紧挨着邱秋坐下。
“我会打扰到你们吗?”他问。
来都来了,这时候才问会不会打扰好像太晚,邱秋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没有打扰到,相反,或许还能帮上忙。
“你找我要问什么?”
“我是想问问你多少岁到邱家的。”
“多少岁啊……”邱枫眯着眼回忆,“啊,十四岁左右吧就,你那时候应该是高中生,不待见我,我俩基本上没见过面。”
“那时候邱……父亲对我怎么样?”
“挺好的吧,”邱枫戳烂鱼腹,夹了块最嫩的肉放进碗里,“那时候我妈还让我多讨好老头子,说不能让老头子目光只在你身上。”
听到这些话,邱秋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原主一直不得邱宇喜欢,所以才会只有十来岁就被赶出家门自生自灭,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文章。
但既然以前那么宠爱,那又为什么会把人赶出去,不问不顾这么些年,要利用了才又找回来。
见邱秋一脸凝重,顾颂给他倒了杯温水:“怎么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邱秋才想起身边还有他这个人,相比于那本他没有读完的书,那三两句笔墨带过的炮灰原主,面前的两个人无疑是更熟悉原主和邱宇的人。
他抿了抿唇,主动凑近顾颂:“顾先生,您对此有印象吗?”
随着他的靠近,馥郁的甜香似乎穿透皮-/肉不断往男人鼻腔里送去,顾颂垂眸看着他,视线下落到他鼻尖那颗褐色小痣上,半晌后又不动声色地别开脑袋。
“抱歉,”他说,“我的印象里和邱小少爷的一样,邱先生以前十分看重邱秋。”
这样啊。
邱秋略带遗憾地坐回原位。
那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导致邱宇在短时间内改变了态度?
“不过,”顾颂有些愧疚地笑了笑,“我高中就出了国,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
也是。
那么多年没见,连零星的消息都不曾有过,就算顾颂发觉了点什么不对劲,估计这几年过去也早就记忆模糊了。
“抱歉,”顾颂声音很低,“要是我不出国就好了。”
邱秋摇头。
“出国?啊对!”对面,邱枫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顾颂出国没多久,你闹着要去找他,骑车出去时候被撞摔了腿,当时说要输血还是什么,给了张单子,老头子认真看了半天脸都绿了,后面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
邱秋和顾颂同时抬起头,前者一脸无语,后者脸色一白。
“……我知道了。”邱秋搓搓脸:“谢谢。”
这书里该死的追人必出事定律,还真是狗血。
知道了想知道的,按理说邱秋应该在甜品店买完甜品就回家。但想到家里那不知道会在做什么的缠人怪物,邱秋又不太想那么早回去。
“去打球吗?”他问,“斯诺克。”
“现在?”邱枫抬头看了眼天色,“行。”
上次宴会没打过瘾,又难得没被沈观云盯着,他说什么都要玩过瘾。
末了离开的时候,邱秋看向顾颂,男人脸色有些白,琥珀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某一处,似乎是在走神。
不叫人不好,但到底没有多熟,邱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他:“顾先生,您回家还是……?”
顾颂身体一僵,他回过神来,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温和地笑笑:“一起吧。”
一起。
……
小型球馆没有包厢,大型球馆距离又稍远,顾及着来回怪折腾人的,邱枫就选了个中八的桌。
一个场,四张桌,人不多不少。
他倒是人堆里滚惯了,哪里都吃得开,再说了打斯诺克要是打得好没人在耳边叫两声彩,他反倒是觉得闷得慌。
顾颂原本是坐着陪邱秋说说话的,但还没说上两句就被邱枫吆喝着来一局,他只好作罢,起身和人打得有来有往。
邱秋对斯诺克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坐在球桌旁的沙发上,听着阵阵叫声有些后悔。
怎么头脑一热就提了这个馊主意,来这里人又多又闷不说,还只能眼巴巴干坐着,比在家和裴斯礼大眼瞪小眼还要受折磨。
想到裴斯礼,邱秋莫名觉得嘴巴干燥,他舔了下,刚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面前就被人放下一瓶水。
来人坐到他身边,身上的尼古丁味道很重,熏得慌。邱秋别开脑袋,没管对方也没管那瓶水。
“小哥哥一个人来的吗,多大了?”男人翘起腿,嘴里吞云吐雾。
被迫吸了二手烟,邱秋觉得胃里犯恶心,咳了几声后那漂亮的杏眼水润润的,看得男人更是躁动。
他不死心:“帅……”
“四十多了。”
“??骗……”
“家里有两个孩子。”邱秋冷着脸,转过头认真看着对方,“我妻子占有欲很强,希望您不要和我说话。”
男人沉默了,他烟也不抽了,目光在邱秋那张漂亮又嫩生生的脸上看几个来回,干笑道:“叔你保养得还挺好……”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男人吃了闭门羹,想搭讪的心思也熄了,起身接着和朋友们打球,没再过来。
顾颂看了全程,被邱枫拦住不让管:“你别小看了他,他可不是菟丝花,这种小事就当是给他练练胆儿。”
再说了,他家里那人可恐怖,你现在凑上去找揍吗?有这胆子不如再陪他打两局。
顾颂怔怔地看了邱秋好一会,复又收回目光,沉默着擦杆架杆,伏身打球。
这个小插曲并不足以让邱秋立刻离开,他又安静坐了会,打开手机联网。
下一秒,他收到了数条信息。
裴斯礼:「还不回来吗秋秋。」
「我帮你喂了兔子。」
「你说最迟晚上,现在天已经黑了。」
……
最近一条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只有三个字:「你在哪」
连标点符号都省了,看来气的不轻。
莫名有点可爱。邱秋想。
来的时候已经结过账,要走也方便,邱枫有点没尽兴,但也没多说什么,吊儿郎当地跟在邱秋后头出去。
半路再接个电话,这留下的就只有邱秋和顾颂两个人。
一个社恐不太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脑子里全是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路过中午那家甜品店的时候,邱秋进去买了甜品,出来时候顾颂仍旧等在外面,他长身玉立,小臂上搭着外套,鼻梁上的眼镜泛着暖光,一副端庄贵公子的模样。
邱秋想到了中午时候对方说有话要说,可惜吃完他们又去了球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口袋,问顾颂要不要蛋糕。
“不了,”顾颂笑着婉拒,他看得出邱秋并不亲近他,只是在维持礼貌,“谢谢。”
邱秋抬头看他,一两秒后又挪开目光,沿着种满黄桷树的路慢悠悠往家走:“顾先生,你中午说有话给我说。”
黄桷树在落叶,路灯很高,顾颂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站在一个离邱秋不近不远的地方。
“其实来见你的时候,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我想着要给你留下好印象,要给你解释,要求得你的原谅……”高中到现在,几年的光阴似乎把他和邱秋分成两个世界,顾颂摩挲着袖口,神情踌躇。
“秋秋,你高中时候想找我,为什么要找我?”
这个问话邱秋其实回答不上来,他不是原主,没有经历和顾颂的十几年竹马时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个偏僻小镇,记忆里只有书里几句话,几个笔墨。
他不知道原主为什么要去找顾颂,所以他只能沉默。
“我很喜欢你……我一直想着我们再次遇到,我要告诉你一切,和你结婚。但是……”但是面前的人让他有点陌生。
仍旧是那张漂亮的脸,水润的杏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唇齿漂亮,声音脆生生的,皮肤白又高挑……但就是莫名的,顾颂觉得陌生。
他张张口,没能接着说下去。
而后,他听到邱秋的声音。
——“顾颂,我有喜欢的人了,有自己的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没必要把自己束缚住……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的。”
啊喜欢的人,裴斯礼算吧,虽然祂不是人类,又缠人还变态,但和祂在一起,自己很放松很安心,甚至看到他就会开心。
“好,我知道了。”顾颂声音很低,很闷,以至于邱秋要仔细去听,“我会去找伯父解除这个联姻……”
“谢谢你,邱秋。”
是邱秋,不是秋秋。
——
顾颂离开后,邱秋踩着黄桷树的落叶往家走。
隔老远,他瞧见了无声站在路灯下的裴斯礼。白色冷光把阴影割裂得张牙舞爪,男人就站在顶点处,穿着黑色贴身毛衣,身形清俊。
邱秋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
那边,听到熟悉声音的怪物抬起眸子凉凉地看过来。
撞进那墨绿眼瞳的时刻,邱秋耳边响起一声毛骨悚然的低笑,接着,他陡然被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心跳如鼓,但这次邱秋没想着要跑。
他莫名觉得裴斯礼有点乖巧,像只委屈巴巴等主人回来的大狗。
腰腹上的手臂很用力,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肩窝处男人气息冰凉,□□:“我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秋秋。”
祂从没有想过不被自己看重的时间竟然过得那么慢,祂甚至在这段时间里滋生了叫害怕的情绪,害怕邱秋和三个月前一样,一声不吭地离开。
听到熟悉的,被碾过唇舌吐出的带有缠眷色彩的名字,邱秋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果然,很喜欢裴斯礼的声音。
但到嘴边的“你先放开”还没吐出去,这厢裴斯礼就像逮住丈夫出轨的原配一样,耸动着鼻尖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烟味,酒味,不知名香水臭味……
越是细数,裴斯礼的呼吸就越发重,他喉咙干涩发痛,心里的占有欲像即将点燃喷发的火焰。
祂讨厌伴侣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要覆盖掉要覆盖掉要覆盖掉。
看到裴斯礼眼睛变成竖瞳,邱秋直觉要遭,本能转身要跑,但很快被掐着腰勾回去,旋即脖颈一痛,被男人恶狠狠咬了一口。
“……痛。”
祂的伴侣在说痛。
裴斯礼松口,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牙印:“冷吗?”
邱秋摇头,但俩大男人在这路上抱着啃也太不像样,他戳戳裴斯礼的手臂:“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家……
裴斯礼眯了眯眼。
“秋秋,闭眼。”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邱秋照做。下一秒,他听到有翅膀震动的声音,风从他耳边刮过,又在瞬间被男人手背挡住。
裴斯礼将他抱得很紧,所以在半空,邱秋就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整座京城在他脚下缩小,栋栋楼层鳞次栉比,湖面映着暖色的霓虹灯和高架桥,车水马龙,灯火通明,暖灯和冷色建筑交相辉映,像末日题材电影里赛博朋克的场景。
邱秋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会飞的小蚂蚁,一步步翻越着城市上空。
身后是裴斯礼,风里,两人心跳同样剧烈。
不知道哪家有喜事,彭的一声,烟花在脚下炸开,是五颜六色的花。
邱秋被吓了一跳,随即眉眼一弯就笑出声,他往后仰着脖子,脸颊紧挨裴斯礼的嘴唇擦过。
“害怕吗?”裴斯礼问。
邱秋摇头,他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但瞳孔晶亮,里面倒映着无数灯火。
漂亮至极。
裴斯礼合拢翅膀,将两人困在里面。
风呜呜刮着,翅膀形成的黑暗里,祂抬手拖着邱秋的下颌,侧头和他接吻。
水声连绵,唇齿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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