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下好了

    姜洲站在关卡前, 急得不断用手拍打车头,室外温度低,他还只穿了件短袖, 冻得嘴唇都在发抖。

    两个当地打扮,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跟他说:“                    ”

    姜洲听得满头雾水, 连忙叫停:“你别, 别说了。”

    看向另一个年轻点的男人, 问:“他刚才在讲些什么啊,叽里咕噜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叔说, 昨天就跟你讲过了,要先去联系人报备,没报备,不能进。”

    姜洲是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到的,自己一个人, 带着部手机, 租了辆车, 别的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来了。

    那守关的人肯定是不能放他进去的, 两个人跟他好言相劝,先联系人,联系好了再放行。

    姜洲非不听,非要就这样进,那他们也没办法,三个人就这样僵着吧。

    曲之意收回脑袋,笑道:“居然是姜洲, 他没提前报备,被拦在关卡门口了。”

    丁宴澄点点头, 他也认出来了。

    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担心,姜洲会不会冲动之下又做出什么逆天的事情来,这下算是放心了,虽然他的进度比他们快,但中途卡壳了。

    一行人下车,毛安娜和楚岑走在最前面,姜洲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后面有车有人,还想继续跟那个年轻男人掰扯。

    年轻男人视线越过他,在看见毛安娜以后,眼眸一亮:“安娜姐?!”

    毛安娜淡淡的表情上多了丝笑容:“小周。”

    周晟一扫刚才对姜洲时不耐烦的表情,笑着跟毛安娜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又瞅了一眼跟在她后面的人:“他们是?”

    毛安娜解释说:“我妈走了,回来安葬她的骨灰,他们是我朋友,跟我一起的。”

    “安葬?”周晟满脸诧异:“贺阿姨她”

    提起母亲,毛安娜就忍不住想哭,她低头看向旁边,眼眶瞬间就红了,楚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洲想要掰扯的劲儿还没过呢,‘主角’跑去跟别人说话了,这他大少爷脾气能忍?

    他重重吸了一口气,回头,张嘴就想理论。

    然后,看到了站在毛安娜他们后面的丁宴澄。

    “我靠,阿澄!”

    宛如见了亲生爹娘一般,姜洲大叫着跑到丁宴澄面前,一把抱住他肩膀:“阿澄!能在这儿见到你我真特么要哭了!”

    丁宴澄一路赶来,胸口憋着一口气呢,他推开姜洲,没一来就发火,只是问:“你怎么想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没发脾气,反而是姜洲,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了半步,再加上被拦在关卡外面十几个小时,心里窝火得很,他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啊,我荒唐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你让我怎么等,我等不了!”

    丁宴澄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这么个破地方,没高铁没地铁的,连个公交车都没有,我下飞机光租车都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开了十几个小时到了,还被拦外面,手机也没电了”

    姜洲越说越激动,声音里都带鼻音了,他就是这样,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耍脾气,不管关系多好的人都这样,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平时丁宴澄都忍他,随他去了,结果他做事是越来越没脑子,那总不能别人说他是傻子,他就真当傻子吧?

    “原来你也知道这地方偏,那你知不知道一个人野外出行,不报备,不和人联系有多危险?路上车子抛锚怎么办?找谁来修?信号不好,路线错误开错方向怎么办?你怎么重新找回去?”

    “我”姜洲努努嘴,‘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下半句话来。

    曲之意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连忙拉了丁宴澄一把,自己插到两人中间。

    “好了好了,都先别说了,”曲之意皱眉,摸了摸姜洲的手臂:“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件短袖?”

    周晟在旁边插话:“我们可是给了他外套的,他自个儿嫌弃,没穿。”

    姜洲呢,他被丁宴澄怼得整个人都气鼓鼓的,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丁宴澄发火,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了,但他又没办法怼回去,因为本来是他妈的自己理亏。

    曲之意看着他俩,又是皱眉又是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毛安娜调节好了情绪,轻轻拉了一下周晟的衣袖:“小周,我们都是认识的,到时候我安排他们住我家,你跟阿叔说一声,放行吧。”

    周晟爽快地点头:“安娜姐你在那肯定放啊,不过登记册还是要填一下的,身份证号,车牌号这些,都要填。”

    毛安娜:“好,谢谢了。”

    周晟带他们去填好登记册,确认无误后,朝阿叔比了个ok的手势。

    阿叔高喊了一声:“!”

    一声‘嘀’后,红白相间的横杆抬了起来,前路由此放行。

    毛安娜对这里熟,便让楚岑开车在前面带路,曲之意和丁宴澄则是坐的姜洲的车,跟在后面。

    车子开车驶过关卡,继续往前走,蜿蜒小路两边的白桦树开始减少,更多的是绿油油的草原,以及伴随他们一路的额尔古纳河。

    再往前,道路旁边就没有白桦树了,开始能看得见房子。

    全木质房子,前后卯左右卯,上下挤出一个脊,横排一加固,就是上个世纪才有的,俄罗斯老式木刻楞房子。

    前面的车停了,楚岑从车上下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曲医生,我们到了,下车把行李什么的都搬进屋吧。”

    在来的路上,曲之意有跟毛安娜打听过村里的情况,也问过她们村里是不是有戴映雪这一家住在这,这会儿到目的地了,毛安娜从后面走过来,对曲之意他们说:“你们要找的戴伯伯,他们的房子在前面。”

    她抬手指了个方向:“第四栋就是。”

    周晟骑着摩托车,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听到毛安娜说的话,警惕起来:“安娜姐,他们是来找戴伯伯他们的?”

    这个边陲小村拢共也就住了六七户人,门户之间离得也近,邻里之间有什么都很清楚的,尤其戴映雪他们一家又是从外地过来的,所以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平时能帮帮,能瞒就瞒。

    这么多年都没事,如今突然有人专门为他们家来,周晟以为是过来追债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甚至懊悔刚才怎么没问清楚。

    毛安娜连忙道:“别担心小周,他们不是来追债的。”

    “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周晟依旧没放下戒备。

    姜洲早就已经等不及了,他推开车门就要往戴映雪他们家去,被周晟一把拦住。

    “喂,你还没说呢,找阿雪他们一家干什么。”

    “阿雪?”姜洲看周晟莫名其妙:“你跟她什么关系这么叫她,放开!”

    周晟收紧手上的力气,不依不饶:“你先回答。”

    事情一茬接一茬,都不带停歇的,曲之意认命地推门下车劝阻。

    手刚搭上车把手,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

    “阿晟,是你回来了吗?”

    小路前方,一个穿着朴素,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在朝这边挥手,风从她身后吹过来,衣角纷飞。

    听到声音,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纷纷灭了气焰,姜洲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

    周晟收手瞪了他一眼,转头的时候脸上没有刚才的怒气,满是阳光开朗的笑容,朝女生小跑过去:“阿雪,安娜姐回来了!我接她回来的。”

    “真的啊?”戴映雪眼里有惊喜,视线却依旧是在周晟身上的,等他走近以后,注意到他的衣领有些乱,便很自然地抬手帮他理顺:“哎呀你怎么总是这么急啊,衣领乱糟糟的,站好别动。”

    “啊?又乱了吗?”周晟乖乖站好,身姿挺拔:“那你帮我理理吧。”

    这

    第六感告诉曲之意,现在情况是真的不对了,他连忙跟丁宴澄对视一眼,对方也和他一样,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62章 门里

    曲之意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

    在感情这件事上, 有两种悲哀,一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找到对的人, 另一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找到对的人, 结果那个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搁以前, 曲之意觉得这话是矫情, 但搁现在,他觉得这话放在姜洲身上, 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同样的,此刻姜洲的心里也是万马奔腾。

    在来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比如说,戴映雪他们在这里生活得这么艰苦, 那他就可以在生活上帮他们, 给他们钱。

    再比如说, 他们不是欠了债,这些年他自己攒了些钱, 也可以帮着一起还,再不济,还可以回去让他爸帮帮忙,反正以前大家关系这么好,他爸肯定不会拒绝的。

    等解决完了戴映雪家里的事,他们一家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前的地方生活,重回正轨, 他们也能像以前一样……

    他想了很多,计划了很多, 甚至都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景象了。

    但就是没想过,他们都不是以前那个背着书包,谈个恋爱拉个小手就会被叫家长,写检讨的高中生了。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各自有各自的生长环境,人脉关系,谈恋爱结婚成家,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没有人一直站在原地,都在向前走,向前看。

    丁宴澄推开车门走到姜洲身边,曲之意轻轻拍了拍姜洲的后背,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姜洲,我们先把东西搬下车吧。”

    姜洲鼻翼翁动,没说话,也没动,眼睛死死盯着戴映雪的那个方向看。

    他这么苦大仇深的,谁能忽视得掉,戴映雪微微歪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不过她有一点近视,刚才听到停车的声音就跑出来了,走得急没戴眼镜:“诶?是有外地人过来玩儿吗?”

    周晟摇头:“不是,说是来找你和戴伯伯的,跟你们认识。”

    “找我?”戴映雪眨眨眼,牵起周晟的手:“走,过去看看。”

    他们越走越近,姜洲依旧站着没动。

    毛估估算,他们有十来年没见面了,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变化,但也没到认不出来的程度,戴映雪在离他们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了一下来,视线不断在姜洲和丁宴澄身上来回转。

    “你,你们……”戴映雪迈不动腿,整个人震惊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丁宴澄越过姜洲,走到戴映雪面前,同样情绪复杂。

    “阿澄哥?是你吗?”戴映雪不确定地试探。

    丁宴澄很轻地叹了口气,点头:“是我们。”

    北方的风不养人,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戴映雪没有以前那么精致了,衣着朴素,皮肤有些干燥,也没有以前那么白了。

    但丁宴澄并没有从她身上看出艰苦,亦或是压抑,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甚至更喜欢笑了,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小心思。

    “好久不见,映雪。”

    戴映雪眼中蓄泪,她抓住丁宴澄的肩膀,笑里带哭:“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丁宴澄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眼泪:“这么久没见应该笑才是,哭什么。”

    “那我就是忍不住嘛。”戴映雪笑着自己擦掉眼泪,看看他,又看看姜洲,还是觉得不真实。

    姜洲也已经缓过劲来了,一双眼睛沿着戴映雪,通红的:“映雪”

    戴映雪笑着点头:“姜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姜洲声音颤抖,脸上的表情在慢慢融化。

    这一路过来,又是坐飞机,又是开车的,个个都是一脸疲态。

    戴映雪带他们回家,和周晟一起去收拾空房子。

    行李箱在出发前轮子坏了,曲之意打算抗进去,丁宴澄拦了一下,说:“你去里面坐会儿,我来。”

    说完,半蹲下,轻轻松松抗起行李箱走了,曲之意怕箱子掉下来,连忙跟在后面‘保驾护航’。

    戴映雪他们住的房子也是木房子,但相比起那种老式木刻楞,又更现代化一些。

    他们把行李搬进客厅,戴映雪也从旁边的房间出来了:“阿澄哥,我们家空闲的房间不多,只有这两间了,你们可能得挤挤。”

    丁宴澄笑:“没事儿,到时候我们自己分一分就好了,你也别忙了,房间我们自己收拾,又不是没手。”

    “阿澄哥还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戴映雪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又瞥了姜洲一眼,道:“喂姜洲,我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这么不待见我,你来这儿干嘛。”

    姜洲当即反驳:“我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我明明——”

    “嗯好好好,”戴映雪向来是没耐心听姜洲说话的,没等他说完,就笑着对丁宴澄说:“阿澄哥,我爸妈去外面放牛了,得晚上才回来,你们先坐,我去准备准备,晚上啊咱们烤肉吃!”

    丁宴澄欣然点头:“好啊。”

    如此一来,戴映雪就去屋里把周晟叫出来了,两个人去了外面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留丁宴澄他们自己分房间。

    姜洲此刻可谓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备受打击,也没等丁宴澄问,说了句“我要一个人静静”,就拖着行李箱选了左边的房间。

    关门锁门的声音一气呵成。

    曲之意:“”

    丁宴澄:“”

    “咳,”曲之意扭身,假装找自己的行李箱:“要不,我去问问楚先生,他们家有没有空的房间。”

    “enn,”丁宴澄也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会不会太麻烦,而且他们那边应该挺久没住人了,估计收拾起来会比较久。”

    “这”曲之意为难起来。

    这确实也有点道理啊,而且楚岑和毛安娜应该也是还没有复合的,他现在掺进去多少有些不合适,可

    曲之意悄悄看丁宴澄,说实话,两个男的睡一起,这没什么,大学那会儿,他和李望舒跟着导师在外面跑,酒店房间紧张的时候,也是睡过一张床来着,都是男的,这有什么呢。

    但同样一件事,放在他和丁宴澄身上,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他俩,一个跟另一个表过白,送过花,还在车里咳,总之,以他俩现在这个关系,睡一个房间一张床,那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曲之意又往半掩着的门里看了看,确实只有一张床。

    “额,那,我们?”

    丁宴澄思考了两秒:“等会儿我问问映雪,还有没有多的被子,我自己打个地铺一样的。”

    “啊?”曲之意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这白天温度都才十度,等到了晚上肯定会更低的,打地铺多冷啊。”

    “也不一定,到时候多垫两层就好了。”丁宴澄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开始往房间里搬:“我先去把屋里打扫一下,灰尘有点大,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这种时候曲之意怎么好意思自己偷闲:“不用,我跟你一起收拾,这样快点儿。”

    和南方地区不同,内蒙古这边到晚上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太阳太下山,戴映雪在房子门口的草坪上摆好桌椅碗筷,周晟架起烤肉的架子开始烤肉。

    吃内蒙草长大的牛,肉烤出来都是奶香奶香的,刷上孜然和辣椒面,香味被风卷起来,飘得很远。

    戴映雪的爸妈也是很久没见到过丁宴澄了,拉着他一口肉一口酒,聊得不亦乐乎。

    “哎呀,真是一转眼,你们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在我的印象里,你和姜洲啊,还是穿校服的样子呢。”戴爸爸感慨道。

    回忆起以前,丁宴澄和姜洲心里也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像埋在地里酿了半辈子的酒,不用喝,光是闻着就醉人,太美好了。

    丁宴澄轻笑一声,说:“都一样,我记忆里,戴伯伯你也很年轻,白头发没这么多。”

    “哈哈哈,”戴爸爸摸摸自己的头:“老了呀,岁月不留人。”

    丁宴澄抿了一口酒,沉默地点头。

    岁月不留人。

    平时很爱说话活跃气氛的姜洲今晚一直在闷头喝酒,戴爸爸见他已经开始微醺了,劝他:“姜洲,这里的酒度数比较高的,你少喝点。”

    姜洲脸颊红彤彤的:“好。”

    手上却没停,又仰头灌了一杯。

    戴爸爸看着不对劲,问丁宴澄:“哎哟,这孩子怎么了?”

    “没事,他平时就爱喝酒,不用管他。”

    “那这喝得也太多了,”戴爸爸伸手去拦:“姜洲啊,快别喝了,吃点菜。”

    “不,我要喝”姜洲往旁边躲。

    戴爸爸毕竟比他清明,动作也快,抢走了他手里的杯子,又在他盘子里放了几串周晟刚烤好的牛肉串:“快吃点肉垫垫胃。”

    姜洲没动,酒被拿走,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抽走了,他推开面前的碗筷,趴倒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地盯着一处看。

    曲之意顺着他看的方向找过去,是戴映雪在的位置。

    她和周晟今天忙了一晚上了,刚得到空坐下来一起吃,拿了一串牛肉递给周晟,两人脸上都有笑,时不时还会耳语两句。

    曲之意看见了,姜洲一样看见了,他趴在桌子上,感觉鼻子阵阵发酸,不仅鼻子酸,眼睛视线也模糊了,像是隔了一层水帘一样,他抬手狠狠去揉眼睛,大声嚷嚷:“什么东西进我眼睛里了,看不见了!”

    “啊?”戴爸爸连忙抽了一张纸给他:“可能是飞虫,你快拿纸擦擦。”

    姜洲将脸埋进纸巾里,纸巾肉眼可见地被蕴湿了一块,渐渐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声音也抖:“不行,还是有,我眼睛里有东西”

    第63章 你没笑?

    姜洲一直嚷着眼睛里有东西, 把戴爸爸戴妈妈吓了一跳,纷纷让他仰起头,说看看是不是真有虫子飞进去了。

    室外灯光暗, 戴映雪也让周晟回屋,找了个手电筒出来, 递给戴爸爸。

    看了半天, 什么都没看出来, 姜洲又一直嚷着有,把在座的人整得一头雾水。

    只有曲之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姜洲眼睛里确实是进东西了,不过不是虫子,是刺。

    这根刺,从见到戴映雪和周晟走到一起的时候,就扎进了眼睛里, 轻易拔不出来。

    他向丁宴澄使了个眼色, 想让他把姜洲带走, 不然他现在喝醉了,等会儿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场面不好控制。

    而丁宴澄在接收到他传递过来的信息后,也立马就懂了,他起身对戴爸爸说:“戴伯伯,他没事的,就是喝醉了,我带他去房间里休息。”

    “但我看他好像有心事啊。”

    丁宴澄笑:“他你还不了解,整天没心没肺的, 能有什么心事。”

    戴爸爸依旧半信半疑,丁宴澄弯腰, 把姜洲的一条胳膊搭自己肩膀上:“我先带他回去。”

    “好。”

    戴爸爸叮嘱他小心点,曲之意也赶忙过去帮忙。

    沾了眼泪的纸巾掉在地上,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又因为两条手臂都被架着,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便只好低下头,这样才不会暴露自己的狼狈模样。

    曲之意和丁宴澄一起,把姜洲半抗半拖带回房间,扔到床上。

    可能是知道周围没有外人在,姜洲也彻底摆烂不装了,他蜷缩在床上,抱着被子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那是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曲之意没忍住,真笑了出来,被姜洲听到,顿时不乐意了,哭嚷道:“我都这样了,你们居然还笑我,出去,都出去!”

    “没有没有,”曲之意忍笑,解释道:“我刚才是在打喷嚏,哪儿有笑啊,你听错了。”

    姜洲从床上坐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笑没笑我看不出来?你明明一直在笑!”

    曲之意连忙收敛,想憋住。

    但是吧,怎么说呢,就姜洲现在这个样子,头发乱,衣服乱,脸上的表情更是他真的,忍不住。

    “不好意思!”曲之意破功了,专业如他居然在姜洲面前破功了,他转身捂住脸,笑得停不下来。

    他一笑,姜洲也没绷住,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挺搞笑的,但他又不能笑他自己,这不纯纯傻//逼?

    别别扭扭了几秒,姜洲大叫一声,又一头栽进了床上,用被子蒙住脸:“你们真是太烦人了,我不想见到你们,出去!出去!”

    丁宴澄看着他一前一后两个人,一个在憋笑,一个在边哭边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上前在姜洲蒙着的头上拍了一巴掌:“消停一下吧,我们是到人家这里来做客的,你不给笑脸也就算了,还哭,戴伯伯他们本来也是很朴实的人,你让人家怎么想?”

    被子下面传来姜洲的声音:“那是我想这样吗?我等了这么多年,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寻找初恋,结果还没开始恋呢就失恋了,我能怎么办啊,我是能跑过去把姓周的一脚踹开吗?我心都要痛死了,你还不让我哭!丁宴澄你真是我兄弟吗?”

    丁宴澄怒极反笑:“你如果这么问,那我跟之意就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吧。”

    说完,他拉起曲之意的手:“走。”

    “别——”姜洲从床上弹起来,直接扑了下来,攥住他俩:“哎呀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你们别走啊,真的!”

    姜洲嘴角抽搐起来,刚才是耍脾气地哭,这会儿是真情实意哭了:“阿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真的喜欢映雪,以前就喜欢,一直到现在,我原本还想着,等找到她以后,帮他们家解决了债款的事情,我跟她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她跟姓周那男的看着挺好,我怎么去开口,我开口了,就是插足人家感情,我不开口,我怎么办啊,就这么回去吗?我不甘心,我不想”

    丁宴澄看他许久,给不出答案,最后默默叹了口气。

    姜洲放开他俩,坐回床边,可怜兮兮地自己抹眼泪。

    见他俩都沉默不语,曲之意在姜洲旁边坐下,递了张纸给他。

    姜洲接过纸巾,越擦眼泪越多。

    曲之意就又抽了一张帮他擦:“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最好的答案就是把这件事情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引发很多不可控制的后果。”

    纸巾带走眼角的眼泪,姜洲低着头,哭到伤心处了,肩膀时不时会抽两下:“但是我不想啊,我都没有说出来,她都没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这怎么能算是结果呢,说不定,说不定她以前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她也没来得及说,后面就忘记了,然后错过了呢?”

    姜洲说得有些乱,但曲之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心理学上来说,这其实就是遗憾心理。

    因为某一个时刻,没有做出某个决定,多年后再次想起来,心中就会悔恨不已,为什么当时没有这样做,同时,他也知道,再怎么后悔都是没有用的,时间不会倒转,过去的始终是已经过去,没办法改变。

    于是,后悔在心里累积,没办法释怀,最终成为遗憾。

    姜洲现在还没走到这一步,却也正好处于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节点。

    说,还是不说。

    说了,会得到一个答案,好坏暂且未知,但有很大可能是不好的,后果无法估量。

    不说,姜洲自己一个人,带着遗憾离开,一切都相安无事,就像他们来这里之前。

    这个选择该怎么做,姜洲没想出来,曲之意也没办法帮他做决定,他拍了拍姜洲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咱们也不是就在这里待一两天对吧?”

    姜洲抬头看他。

    “那既然这个决定这么难做,你急也没有用,不如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姜洲用力吸了下鼻子,问:“什么意思啊?我待这里看他们恩爱,我自己找罪受吗?”

    “当然不是啊,”曲之意无奈道:“让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足够的时间,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说。”

    姜洲表情懵懂。

    曲之意道:“你喜欢戴小姐,肯定也更希望能看到她真正过得幸福快乐。”

    如果喜欢的人觉得当下更幸福更快乐,那谁又会去打搅这份美好呢。

    第64章 睡吧

    姜洲听得懵懵懂懂的,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很疑惑。

    曲之意想再跟他说明白点,话到嘴边,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当初林树跟他说的话。

    “这个啊,得你自己去悟了, 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都不做数

    虽然他老师有时候吧, 性格是古怪了点,但说的话却是很有道理的, 这种事情必须是要自己去体会,别人说出来的,只能叫道理,不能算是自己的答案。

    如此,曲之意话音一转, 道:“好啦, 赶了这长时间的路,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明天醒了再说。”

    姜洲一边吸鼻子, 一边用力点头:“行,你是心理医生,我听你的。”

    曲之意唇角微弯,本着活跃氛围故意逗他:“所以,你现在是我病人?”

    姜洲下意识地就要点头,脑袋刚有了那么一点儿弧度,就立马反应过来了, 疯狂摇头:“不是,我没有!”

    他一边摇头, 一边偷偷看丁宴澄,心虚得很。

    “嗯,那看来你不是。”曲之意笑着,配合他点头。

    丁宴澄没看明白他俩在干什么,只是奔波了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也有些累,又想起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还得问戴映雪多借两条被子,便不动声色地出去了。

    外面夜色正好,草原和大城市到底是不一样的,天高地远,晚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月亮又圆又亮,星子散落满天,一颗一颗的,清晰到真可以数清楚的地步。

    戴爸爸他们正在烧酒,戴映雪和周晟后入座,没怎么吃,这会儿也还坐着,边吃边聊。

    丁宴澄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这会儿过去。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跟姜洲的想法出入不大的,那就是来之前,他也以为戴映雪他们躲到这里,日子应该是过得比较艰苦的。

    毕竟远离了人群社交,生活环境和以前相差太大,气候也比南方霸道许多,有落差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管是戴映雪也好,还是她的父母,丁宴澄都没能在他们的脸上找到他以为的东西。

    尤其像现在,他深刻觉得,他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他上前,便是扰乱了他们的氛围。

    热过的马奶酒香味全都迸发了出来,入口酸酸甜甜的,有米酒发酵的味道,戴映雪仰头饮完一杯,又往杯子里倒满了。

    周晟看她喝,就把自己杯子也凑过去:“阿雪我也要。”

    戴映雪拿起酒壶,往他杯子里倒酒,视线错了位,酒倒偏洒了一桌子。

    “哎呀”周晟拉着戴映雪站起来,防止酒顺着桌子边流到衣服上:“有没有沾到你身上啊?”

    衣服是干净的,但凳子没能幸免,落了酒,周晟让她去旁边坐,自己打扫残局。

    戴映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乖乖去坐好,余光撇到站在房屋下的丁宴澄,她刚想挥手打招呼,对方先跟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就转身进屋了。

    丁宴澄回到房间,屋里已经亮起了灯,曲之意背对着他,站在床前摆弄被子枕头。

    室内气温比室外要高些,穿外套就会稍微有些热了,于是被脱了下来,随意扔在板凳上,只剩一件浅黄色的衬衫,扎在黑色长裤里,腰细腿长的。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曲之意也没回头看,猜到是谁了:“你平时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我”丁宴澄停在离他不过三步远的位置,身高挡住了一半灯光:“我都可以。”

    曲之意点点头,转身看他:“那你就睡外面吧,我喜欢靠墙睡。”

    丁宴澄看看他,又看看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曲之意歪着头看他,以为他是有什么意见:“那要不你睡里面?”

    “不用,就你刚才说的那样,挺好的。”

    曲之意轻咬口腔右侧的软肉,表面镇定点头:“那行,时间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两人先后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半个小时后,关灯躺下。

    但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好眠的夜晚。

    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外面还有东西挡着,关灯以后只有一点可怜的月光照进来。

    曲之意侧躺着,在黑暗中睁眼‘看’面前的墙,耳朵不受控制地在听身后的动静。

    丁宴澄应该也是背对着他睡的,所以他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真是要命了,月黑风高夜,他们两个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共睡一张床,这怎么能睡得着呢。

    不过,曲之意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来,尴尬地闭上眼,他怎么能把人往那方面想呢?丁宴澄现在应该还是‘带病在身’的,那他俩睡一起也是没什么的啊。

    对,没错,就是这样,是他自个儿想得太多了。

    曲之意伸手掖了掖肩膀处的被子,睡觉睡觉!

    然而,身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人突然动了,原本两人之间空出来的地方被占满,冷空气挤到外面,只剩下温暖。

    曲之意睁眼,想往旁边让,肩膀就和墙来了个不轻不重的碰撞。

    耳边传来丁宴澄的声音:“你怎么了?”

    曲之意深吸一口气:“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突然睡过来。”

    丁宴澄沉默了两秒:“被子有点小,侧躺后背是空的,冷。”

    曲之意:“”

    他说得,有点对,确实冷。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丁宴澄没听到他说话,动身又往外挪:“那我睡出去一点。”

    身边的人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是小得跟蚊子一样的声音:“算了,就这样吧。”

    尽管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丁宴澄还是本能地扭头看他。

    曲之意感觉耳朵很烫,他放开丁宴澄,又反手将他的脸摆正:“你不睡觉,看我干什么啊。”

    丁宴澄任由他摆弄,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平静地问:“不能看?”

    曲之意:“”

    他到底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丁宴澄又问:“光说我不睡,你不也没睡?”

    曲之意说:“我等会就睡了。”

    枕边传来丁宴澄很轻的笑声,低低的,有些挠耳朵,曲之意看他:“笑什么。”

    “也不能笑?”

    曲之意:“”

    听着耳边的沉默,丁宴澄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这样的曲之意,很可爱。

    温暖的棉被下,手掌摩擦床单牵住曲之意的手,医院里把脉的手,手指很软很细,骨节分明。

    丁宴澄说:“睡吧,曲医生。”

    第65章 两个人在一起

    内蒙古不仅气温和南方差异大, 天亮得也早,四点左右太阳就出来了。

    牛群坐卧在牛棚里,悠闲地看着天边鱼鳞状的浮云, 尾巴打着旋儿转了两圈,赶走烦人的蚊子。

    草原上树木植物多, 夏天的时候绿油油一片, 到了秋天就会有变枯变黄, 稍微沾点火星子,就有火灾的风险, 因此生活在这里的,除了那七户人家,还有驻扎的消防部队。

    周晟就是部队里的,平时跟着队伍训练,只偶尔会被安排去守关卡, 这好像是他们队里轮流的任务, 怕村里的村民一个人守, 出意外了发现不及时。

    丁宴澄有晨跑的习惯,这边早上太阳出来得又早, 曲之意睡不着,就会和丁宴澄起来跑两圈,正好能遇上晨练的部队。

    “怎么样,跑得习惯吗?”丁宴澄放慢脚步。

    曲之意喘着粗气,逞能:“还好。”

    丁宴澄笑笑,跟他并肩。

    周晟原本在前面的,注意到他们跟在队伍后面, 也放慢了脚步:“早啊。”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说了句:“早。”

    “等会儿跑完, 去我们食堂喝牛肉汤,还有牛肉包子。”

    “好啊,”曲之意气喘吁吁道:“我刚到呼伦贝尔的那天,毛小姐他们带我去早餐店吃过,很香。”

    周晟摆手:“不一样不一样,这边的人做牛肉,一个村一个味道,等会儿你们去吃了就知道了,那叫一个绝啊。”

    曲之意挑眉,丁宴澄也被说得来了兴致,两人一致点头。

    “不过你平时吃饭都是去食堂吃的吗,我以为你是在戴伯伯他们家吃。”丁宴澄说。

    “没有啦,还没到时候呢,”周晟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偶尔吃吃还行,哪儿能天天去呢。”

    丁宴澄问:“为什么?”

    毕竟戴爸爸戴妈妈他们也不是那种,别人多吃几碗饭就不待见的人。

    “偶尔吃一次,叫客人,天天都吃,那是家人,我跟阿雪还没结婚呢,我就天天跑人家家里,这不像话,对阿雪影响也不好。”

    前面有牛群在吃草,他们跟着部队往旁边绕了点路,曲之意笑着插话道:“你和戴小姐在一起,早晚会是一家人的。”

    周晟笑得腼腆:“那肯定的,就是结婚证不太好办。”

    周晟说,当年戴映雪他们一家为了躲避高利贷的追债,直接托人把户籍销掉了,因此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一家都是黑户。

    而结婚是需要登记户口的,戴映雪没有户籍,得要先办理户口,才能登记结婚,录入身份信息。

    “如果重新办理户口,那些人不就可以根据他们录入的信息找到他们吗?”曲之意道。

    “对啊,”周晟笑着叹了口气:“所以我们一直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曲之意去看丁宴澄。

    丁宴澄:“这个事儿不太好办。”

    对于大多数来来说,高利贷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因为当你还不上的时候,它会利滚利,让雪球越滚越大,你越够不着,内心的压力就越大。

    而这笔债务,当时的戴家都偿还不起,就更不用说现在了。

    曲之意问:“那要是一直没有解决的办法,不就要一直拖下去吗?”

    “当然不会。”周晟一口否定。

    周晟停下脚步,跑了这么久,他和丁宴澄都只是微微有些喘气,曲之意却是满头大汗,他弯下腰,双手拄着膝盖,艰难地呼吸。

    丁宴澄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刚才问你就是想让你停下来休息一下,结果你倒好,逞强说还行。”

    周晟也说:“这边海拔高,你平时肯定不怎么跑步,得慢着点来,感觉累也不要坐下,你就保持这个动作站会儿。”

    “我,我没事”

    曲之意咳了几声,脸颊跟脖子通红的,额头青筋看得也很清楚,有几滴汗顺着太阳穴滑落下来,丁宴澄抬手,帮他擦掉了。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好像就该是这样,周晟狐疑地多看了丁宴澄一眼,只是狐疑,没往深处想。

    曲之意保持这样的动作大概两分钟,终于是缓过劲来,他抬头看周晟,问:“为什么不会?”

    周晟一愣:“啊?”

    曲之意努力平复呼吸:“刚才我们说到的那个,你说不会一直拖下去。”

    周晟梗了半秒钟,反应过来了:“你说这个啊。”

    “对。”

    周晟先是笑,然后说:“对啊,肯定不会一直拖下去的,因为我是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向她求婚。”

    “可是,不是不能领结婚证?”

    “哞——”

    身后传来牛群的叫声,晨风吹过,地上的青草像大海一样,随风卷起一层层浪,草尖扫过脚踝,痒痒的。

    周晟双手叉腰,抬头望天:“在这个村子里呀,有一对老夫妻,就住在村门口那家,还记得吧?”

    “那个爷爷啊今年八十九了,奶奶也要八十五了,奶奶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太平,很乱,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没有人会去管你是谁。”

    “他们上面没有父母,下面没有子女,从头到尾就他们两个人,而支撑他们走到现在的,也不是那张结婚证,是他们自己。”

    晨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周晟笑着看他们,眼里有光:“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看的不是那张证,而是彼此之间的心,我喜欢阿雪,是喜欢她这个人,跟她在一起,也是因为她这个人,而不是为了那张证。”

    这话说得太透彻,太合曲之意的观念,听得他都共情了。

    他朝周晟竖起大拇指:“说得好!”

    周晟哈哈大笑了两声,他们停下来的这么点时间,部队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周晟拍拍手,继续跑起来:“再跑一圈,我带你们去食堂吃饭。”

    望着周晟欢快的背影,丁宴澄朝曲之意伸出手:“走吧。”

    草原上的生活是悠闲漫长的,站在山头吹吹风,闻闻青草的味道,去光脚踩踩额尔古纳河里的石头,抓河里的小鱼。

    平时感觉时光飞速,在这里,却像是被按了减速键,每一秒都有新事物,很有意义。

    戴爸爸戴妈妈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所以每周戴映雪就会带着他们家的牛,去更远的地方吃草。

    戴映雪挥动手里的鞭子,打算带着牛群出门了,姜洲从后面追上来:“映雪,映雪,你等等”

    “?”戴映雪回头看他:“干嘛啊?”

    姜洲拿过她手里的鞭子:“我们跟你一起去呗?”

    说着,他指指坐在屋檐下的曲之意还有丁宴澄:“是阿澄,阿澄说每天在家里太无聊。”

    第66章 丁宴澄真想

    戴映雪挑眉, 看看正在和曲之意聊天,浑然不觉的丁宴澄,再看看姜洲:“你, 确定是阿澄哥说的?”

    姜洲一本正经点头:“百分百确定。”

    “阿澄,阿澄, ”姜洲大喊着朝丁宴澄他们这边跑过来, 地上的路不平, 他没注意,脚下还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绊了一下:“阿——”

    眼看脸就要摔地上, 丁宴澄抬腿拦住了他:“你慢点儿,跑什么呢。”

    知道戴映雪还在看他们这边,姜洲连忙挡住视线,求丁宴澄:“阿澄你帮帮我呀,求求了。”

    丁宴澄没理解他的意思, 帮什么忙, 怎么帮?

    姜洲小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 为了不让我自己以后后悔,我一定要说出来。”

    “这几天我一直在找机会, 今天时机正好,”他握住丁宴澄的手:“阿澄,你和之意可一定要做我辅助啊。”

    闻言,丁宴澄和曲之意对视了一眼。

    这些天他们没去管姜洲,每天不是跟着周晟他们部队满草原转悠巡逻(看风景),就是跟着戴爸爸戴妈妈学烤肉(吃烤肉),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本来曲之意以为自己这次的假白请了,现在想想, 那真是不要太值。

    他们整日悠闲悠闲的,把日子过成了旅游度假,作为这场戏的主角,姜洲,可以用怨妇上身来形容,一见到周晟来找戴映雪,两个人走在一起,整个人就很幽怨,要不是有曲之意和丁宴澄看着,他高低得整出些事来。

    曲之意暗笑,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那就走呗,”曲之意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枯草:“在家里确实有点无聊。”

    戴映雪他们居住的这个村子,面朝蜿蜒的额尔古纳河,背靠一座长满白桦树的山丘,因此平原地面积就不大。

    牛群认得路走在前面,戴映雪他们就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沿路风景。

    大约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山丘被甩开了,放眼望去,只有辽阔无边的草原。

    曲之意看见远处有牛群在慢悠悠吃草,还有和戴映雪穿着风格差不多的人,挥着手里的鞭子,在唱歌,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很好听。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平时大家要赶牛去村外面,都是来的这里。”戴映雪说。

    “啊?”姜洲问了个傻问题:“是这里的草比较好吃吗?”

    旁边的三个人都被他这个问题杀到了,纷纷笑出了声。

    姜洲不明所以:“笑什么啊,我问的有问题吗?”

    曲之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姜洲:“”

    “我怎么觉得你们在笑我傻啊。”

    戴映雪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出声:“姜洲,你怎么还跟以前小时候一样啊,老是问这种傻不愣登的问题,你今年都多大了。”

    “我,”姜洲想反驳,但看见戴映雪笑得这么开心,反驳的话就变了样:“我这叫单纯,不像你们,就知道笑我。”

    他这样一说,三个人又开始笑,等平复下来,曲之意想起奶奶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掏出手机,找角度想拍几张风景照,戴映雪手握鞭子双手背在身后:“诶?曲医生喜欢拍照啊?”

    曲之意笑:“没有,就是想拍几张发给我奶奶看。”

    戴映雪说:“那你应该多拍点你自己啊,光看风景有什么意思呀。”

    “我,”曲之意稍微又些犹豫:“我不是很喜欢自拍。”

    戴映雪挑眉,笑道:“那我来给你拍,再叫阿澄哥还有姜洲跟你一起合照,这样不就不是自拍了吗。”

    “好啊!”

    姜洲最爱凑这样的热闹了,没等曲之意说“不用”“没事”这种话,直接就一边手揽住一个肩膀,开始对镜头笑:“茄子~”

    远处的村民还在唱藏歌,黄牛时不时叫两声,戴映雪举着手机,四四方方的手机屏幕里,天空碧蓝如水洗,云朵被风吹着走,她将镜头对焦到他们三个人身上。

    咔嚓一声,按下拍照键,三人的笑容由此定格在屏幕中。

    戴映雪看着自己拍的照,啧啧道:“你们三个这张脸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曲之意接过手机看,果然拍得很好看。

    他笑着对戴映雪说:“谢谢,戴小姐。”

    戴映雪也眯着眼睛笑:“瞎客气。”

    这张合照曲之意真的很喜欢,三个人都穿着藏服,脸上的笑比身后的阳光还要明亮,像是他还在读书时,才能拍出来的照片,有一种青春的味道。

    他转手把照片发给了奶奶,发完又觉得不太妥,把之前自己拍的那些风景照也发了过去,然后附上一串字:

    ——奶奶,我和朋友在内蒙古玩,给你看照片

    这个时间点奶奶估计还在和隔壁老太唠嗑,曲之意没等到回复。

    不过没关系。

    曲之意收起手机,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辽阔的草原,寂静的村落,连牛都这么寂静,有认识戴映雪的村民过来送水果和肉干,曲之意跟着他们围坐在阴凉的地方,听村民跟他们讲草原上的故事。

    到了中午的时候,原本的晴空万里骤变,乌云盖住了大片蓝天,风也吹得急了。

    先是有几滴雨落在手臂上,紧接着就听见牛群低沉的叫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雨倾盆而下。

    “哎呀,这雨怕是要下大,我们先去后面的山洞躲躲。”戴映雪拿起鞭子给他们带路。

    姜洲用手挡雨:“那那些牛怎么办?”

    戴映雪无语:“它们淋一下雨又不会生病的咯,赶紧走吧!”

    丁宴澄脱下一件衣服盖在曲之意头上:“走。”

    “等”曲之意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丁宴澄牵着,往戴映雪说的山洞的方向跑了。

    哗——

    雨势越下越大,他们跑进山洞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打湿了,曲之意平时锻炼还是少了,跑这一段路,真是又累又重。

    山洞里面没多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还有小凳子,丁宴澄让他赶紧坐下休息。

    戴映雪站在洞口看外面:“这边的天气变得很快的,像这种情况经常有,我就会来这里躲雨。”

    “啊?”姜洲蹙着眉,一边拧衣服上的水,一边问:“这环境也太差了,怎么受得了啊。”

    戴映雪不认同:“环境差怎么了,活得开心不就行了。”

    姜洲撇嘴:“每天不是放牛就是放牛,下雨躲个雨还要往山洞跑,戴映雪,你都快活成山顶洞人了。”

    “”戴映雪双手叉腰,看他有点不爽。

    丁宴澄拍了下姜洲的肩膀。

    姜洲嘟囔道:“拍我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此时此刻,丁宴澄真想给这死孩子一巴掌,这就是他说的,找到时机了?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人家女孩子都要生气了,他还在这说。

    “映雪,这雨要下多久啊?”丁宴澄主动岔开话题。

    戴映雪脸色稍缓:“以我的经验,起码要下到天黑,不过没关系,山洞里我准备了手电筒,等会儿可以打手电筒回去。”

    说着,她转身在山洞里找到一个小布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大手电筒:“喏。”

    丁宴澄笑了笑,看戴映雪的眼神有些心疼。

    准备得这么充分,还能观测天气,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尤其刚才听到她说,平时都会来这里躲雨……

    丁宴澄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些是在心里想的,没说出来,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说。

    但姜洲就不一样了,藏不住事,有什么直接就说了。

    “要我说,当年你们就不该这么着急着就跑,我们三家关系多好啊,肯定会帮着你们的,这样,也就不用躲这过这种苦日子了。”

    姜洲口直心快,丁宴澄想拦他的话都没机会拦,坐在旁边喘气的曲之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去看戴映雪的表情。

    本来刚才戴映雪就有点小情绪上来,现在听了姜洲这句话,脸色直接垮下来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就冷冷地看着姜洲。

    丁宴澄站在他俩中间,倍感无奈。

    全场只有姜洲毫无察觉,反而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本来就是啊,当时我们爸妈关系多好啊,我爸经常约你爸一起徒步,还教你爸打高尔夫,我们平时也都是玩在一起的,你都忘了?”

    戴映雪依旧没说话,丁宴澄去拉姜洲:“走,去坐会儿。”

    “哎呀不用,我又不累。”

    姜洲扒开丁宴澄的手,继续道:“那些忘了就忘了吧,都没关系,但有件事情你不能忘啊。”

    “你们走的前一个星期,五月二十号那天晚自习,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呢。”

    “答案?”戴映雪冰冷的面庞稍有一丝变化。

    姜洲以为是自己说到点上了,双眸也亮了起来:“对啊,那天晚自习我让你去教学楼天台找我,我跟你表白,但当时你说你需要时间考虑,不能马上给我答案。”

    戴映雪眉心舒展,想起来了。

    姜洲的眼睛也更亮了:“你想起来了是吗?”

    戴映雪点头,反问:“所以呢?”

    姜洲微怔:“所以这就是你欠我的答案啊,你说你要考虑几天,结果还没等你考虑好呢,你们家就全部搬走了,我为了等这个答案,一直等到现在。”

    “……”戴映雪:“所以,你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姜洲点头:“对。”

    山洞再次陷入安静,只剩洞口外面传来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戴映雪说:“那你完全可以当时就来找我问啊?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姜洲一时语塞:“我爸不让,说会给你们惹麻烦。”

    “哦,你爸不让,”戴映雪似笑非笑道:“可是我们家的麻烦,不就是你爸给的吗?”

    第67章 姜洲

    “什, 什么?”

    “你爸没跟你说过吗,哦也对,你从来不管这些事, 他不跟你说也正常,那我告诉你吧, ”戴映雪表情淡淡的, 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当初我爸投的那个项目, 是你爸推荐的,后面评估是否追投, 那些数据资料,也是你爸提供的。”

    姜洲呆愣愣地看着戴映雪,脑子里在过她刚才说的这些话。

    他理解东西慢,丁宴澄不一样,他不可置信问:“你的意思是, 姜叔叔在那个项目里做了手脚?”

    戴映雪点头:“对啊。”

    “这不可能!”姜洲一口否决:“我们, 我们三家关系这么好, 我爸怎么可能会害你们!”

    “这是你爸亲口说的,而且他还说, ”戴映雪挑眉,道:“那份数据,阿澄哥也看过。”

    说着,戴映雪看向丁宴澄:“阿澄哥,你高中就开始跟着丁叔叔学公司里的事了,应该知道我没有乱说吧。”

    姜洲求证一般看向丁宴澄:“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

    丁宴澄顿住,他们家的公司属于家族企业, 所以他确实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父亲学公司里的事情了,也会接触一些比较简单的项目。

    戴映雪说的这件事情他蹙眉沉思, 一些远古的记忆慢慢在脑海浮现。

    “叩叩——”

    “进。”

    丁宴澄推开办公室门,丁父正在看资料,姜父坐在他对面悠闲喝茶,见他进来,笑呵呵放下茶杯:“阿澄来了。”

    “姜叔叔。”

    丁父放下手里的资料:“什么事?”

    “有个项目文件需要你签字,”丁宴澄将文件递给丁父:“你看一下。”

    “是城东的那个项目吗?”

    “对,大哥已经敲定团队了,你这边签好字就可以落地实施。”

    丁父接过资料,低头看的时候习惯性扶了下眼镜框:“嗯,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是你自己做的么。”

    “合同排版这些是我做的,但内容很多都是大哥想的。”

    丁父“唔”了一声,点头,仔细阅览文件内容。

    姜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哎呀老丁啊,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要是我家那臭小子能像阿澄这样,我睡觉都能乐醒,也不用每天这样东奔西走讨生活了。”

    丁父视线依旧在文件上,笑道:“男孩子嘛,贪玩一些正常,我们家这个,事业心太重,该玩的年纪不玩,反而本末倒置。”

    这话听着像是在批评,但姜父又不傻,知道人家是在自谦,于是笑呵呵地问丁宴澄:“城东那个项目现在是你和你家老大在负责吗?”

    “对,”丁宴澄的注意力从父亲身上转移到姜父这里:“大哥在带我。”

    “年少有为啊。”

    丁宴澄笑笑,这种夸奖他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没什么感觉。

    姜父越看他越欣赏,他拿起刚才丁父在看的资料,问:“会看数据表吗?”

    “会一点,前两天大哥才带我看过。”

    “嗯,”姜父手一扬,一副想要考验他的样子:“看看这个。”

    丁宴澄瞥了一眼最上面那一页的数据,刚要接过来。

    “你给他看这个干什么,”丁父刷刷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好了,你先出去吧。”

    父亲发了话,丁宴澄也不好说什么,点头说了声“好”,便带着资料走了。

    在关门的时候,他听到丁父说:“这个事情我们家不想掺合,你如果想做,就自己去弄吧。”

    “为什么,钱你都不想赚了?这件事要是成了,咱们这后半辈子可就真的不用愁了。”

    丁父沉默不言,在门关上即将关上的那一秒,他听见父亲说:“老姜啊,这种钱,我确实不想赚,我劝你”

    陈年旧事一点一点被打开,然而这些旧事宛如一颗无形的,正中眉心的子弹。

    他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虽然当时只潦草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那页数据,但就是这一眼,也让他发现了上面有好几个错误的地方。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很单纯地以为,姜父是故意拿着出错的数据想考他,毕竟他们经手了这么多生意,没道理发现不了。

    而且他当时不知道戴爸爸投了哪个项目,事发的时候又太突然,他就根本没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眼看着丁宴澄的脸色难看起来,曲之意过去,手悄悄扶上他的后背:“阿澄。”

    丁宴澄自顾自摇头:“没事。”

    “老姜啊,这种钱,我确实不想赚”

    父亲的话萦绕在耳朵边上,丁宴澄看看戴映雪,又看向姜洲。

    姜洲也在看他,以往干净的眼睛,此刻里面满是疑惑跟焦急:“阿澄?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丁宴澄嘴唇微张。

    姜洲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跳都加快了。

    他感觉这段时间他一定是水逆,死老天总跟他作对,玩一样的,他大老远跑过来找人,结果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好不容易决定要问个清楚,答案没问出来,反而又捅出来了另一件事

    妈的,之前那些事儿都算了,造化弄人,他认了,可刚才戴映雪说,他们家出事儿是他爹干的?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阿澄,你说话啊?!”半天听不到丁宴澄说话,姜洲急得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丁宴澄神色复杂地看着姜洲,艰难道:“我,当时,姜伯伯确实带着一份数据去找过我爸,我也确实看过那份数据,上面有几个地方,是错的。”

    姜洲犹如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不可能”

    他给他们做假设:“可能,可能那个是别的项目的数据呢?你怎么能确定就是戴伯伯他们的那个?”

    戴映雪面无表情:“这是你爸亲口说的。”

    姜洲后退一步,手扶住身后的墙:“这不可能你亲耳听到的?他面对面跟你说的?”

    戴映雪面容松动:“姜洲,你别再这么小孩子脾气了。”

    姜洲猛吸一口气:“我没有小孩子脾气!”

    他情绪很激动,脚下差点儿没站稳,丁宴澄去扶,被他推开,外面还在下大雨,他看也没看就要往外冲。

    “姜洲!”丁宴澄一个大步追上去,用力攥住他胳膊:“你干什么去!”

    姜洲想甩没甩开,红着眼睛道:“我要回去!我要问爸爸到底是不是这样,我要问清楚!”

    “问清楚,”戴映雪转身看姜洲的背影:“然后呢?”

    “如果问出来是真的,你要怎么做?把我们家的钱还回来吗?”

    姜洲咬牙:“如果是真的,我会还给你。”

    “你要怎么还?”戴映雪半嘲半笑:“我记得你不在你家公司上班,也没有别的工作,吃穿用玩,全是花的你爸的钱,你怎么还?用你爸的钱还吗?”

    不怪戴映雪字字带针,以她的性格,能像现在这样跟姜洲说话,是她的大度。

    而姜洲的肩膀在颤抖,面对戴映雪的这番话,他无言反驳,因为戴映雪说的句句属实。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吃喝玩乐,没有像丁宴澄那样接手家里的公司,也没有去外面,发展自己的事业,他就像个没有目标的蛀虫,整天躺在纸醉金迷里。

    哪怕之前说要帮戴映雪解决债务的事情,他也确确实实是想用他爸的钱去还

    姜洲吸了吸鼻子,眼眶里有眼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这次我过来,你们不赶我走?反而还留我这么久?”

    戴映雪轻笑着摇头:“因为怪你没有任何意义啊?就好像你现在回去问你爸,也没有任何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时间也不会倒流。”

    “至于你想要的那个答案,”戴映雪叹了一口气:“现在再来说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呼——”

    山洞外面狂风呼啸,将冷空气卷入山洞里面,姜洲感觉到脸颊上一片冰凉,用手背擦,原来是眼泪。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我们生活在这里真的挺好的,比以前开心快乐多了。”戴映雪说:“以前爸爸忙公司的事情,整天整天见不到人,妈妈也跟我说,不要跟你打架吵架,要好好相处,说我们三家关系不能闹僵,尽管当时我很不能理解,但也还是照着做了,不开心就不开心吧,只要不给爸爸妈妈他们添麻烦就行了。”

    “后来公司破产,家里的东西全都没带,三个人东躲西藏跑到这边,没有亲人也没有钱,就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村里的人好心给的,但我反而觉得,这样挺开心挺轻松的。”

    “这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爸爸不需要天天出去应酬喝酒,我随时可以看见他,妈妈也不用熬夜等爸爸回家,闲了就出去放放牛,冬天坐在门口烤肉,比起以前,这样的生活就像在做梦一样。”

    戴映雪握着鞭子的那只手叉腰,一边回忆,一边往山洞外面看,眼里有平和宁静。

    姜洲的情绪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激动了,但曲之意看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担忧。

    让一个平时没心没肺,傻里傻气的人突然听到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物,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

    好在戴映雪不是一个小心肠的人,就像她自己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

    她对姜洲说:“这件事跟你没有直接关系,我跟我爸妈也没想过怪你,但是姜洲啊,你还是得学着长大吧,毕竟也不能什么事都想着靠别人,对吧?”

    第68章 番外

    “映雪。”

    肩膀被同桌拍了下, 戴映雪放下笔:“干嘛?”

    同桌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问:“上周晚自习的时候,你去天台了是不是?隔壁班的姜洲也在?”

    戴映雪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哼哼, 这你别管,他干嘛啦, 跟你表白了?”

    戴映雪的脸刷一下红了:“哎呀没有没有!”

    她推开同桌, 抓起笔用写作业来掩饰自己:“你乱说什么啊。”

    “真没有?”

    “真没有。”

    同桌不相信, 但也没有戳穿她:“行吧行吧,就当没有吧。”

    戴映雪低着头, 笔握在手里,却落不到纸上。

    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其实是不富裕的,至少在她七岁以前,他们一家都是生活在农村,每天跟村里的小孩成群结队满山跑, 无忧无虑的。

    到了七岁以后, 爸爸做投资赚了钱, 他们从农村搬进了城市,红砖房换成了大别墅。

    身边的朋友也换了, 不再是以前那些,可以和她一起爬树,田里捉泥鳅的小伙伴,而是变成了两个跟她差不多年纪,但一看就比她金贵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尤其是姜洲,被家里人惯着, 比女孩还要娇气。

    脾气很大,很挑食, 喜欢吃甜的,但太甜的不吃,动不动就哭,明明抢不过她,还非要跟她抢玩具,打架打不过就告家长。

    可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最讨厌的人就是姜洲了。

    但姜洲虽然娇气讨厌吧,有时候又有一点讨喜。

    会记得她的生日,提前给她准备礼物,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留一份,等她来了给她,会在她午睡的时候帮她当太阳,送她最新的偶像唱片,整天都围在她身边打转。

    有一点讨厌,也有一点让人喜欢。

    “戴映雪,戴映雪在不在教室。”

    门口传来老师的声音,同桌推了她一把,抬头:“她在的!”

    老师快步朝她走来:“戴映雪,赶紧收拾一下东西,你们家司机在校门口等你。”

    “啊?”戴映雪不知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他就说让你赶紧回去。”

    戴映雪稀里糊涂收拾好书包,又稀里糊涂出了教室。

    姜洲和丁宴澄在隔壁班靠窗的座位,看见戴映雪,姜洲兴冲冲朝她打招呼:“映雪,映”

    对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奔着楼梯口去了。

    姜洲:“?”

    他拍拍同桌丁宴澄的肩膀:“她怎么了?”

    “不知道。”丁宴澄翻开书本下一页。

    “奇奇怪怪的。”姜洲撇嘴,头探出窗外,往戴映雪离开的方向张望。

    戴映雪在校园间奔跑,越靠近校门,心跳速度就越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良叔,”戴映雪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会儿让我回家?”

    司机良叔透过后视镜看她:“家里出事了,太太让我赶紧接你回家。”

    “啊?”

    戴映雪想问清楚是什么事,但良叔也说不明白,他不过是个司机,雇主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车子飞速穿行在马路上,戴映雪望着车外,眉头紧皱。

    五月底六月末的季节,还是下午,室外温度最高的时候,良叔刚将车停好,戴映雪就打开车门冲下去了。

    她一进客厅,就看见父亲和姜父在对峙,母亲则坐在沙发上,表情极为愤怒。

    “妈!”戴映雪跑过去抱住戴妈妈:“你怎么了?”

    戴妈妈摇头,紧紧抱住了她。

    “姜学海,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姜父无奈道:“老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也投了钱,有什么理由去动手脚?”

    “你不承认?”戴爸爸抓起茶几上的文件砸在姜父身上,纸张散开落得满地都是。

    只是,白纸打人,不痛不痒,姜父笑了下,没说话。

    戴映雪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一脸迷茫:“爸,你们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戴爸爸捂着胸口,退倒在沙发上,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

    “爸!”戴映雪连忙扶住他:“爸?”

    戴爸爸气到说不出话来,戴映雪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抬头问姜父:“姜叔叔,你们在吵什么啊?你跟我爸爸怎么了?”

    姜父依旧还是往日那副慈祥模样:“映雪啊,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懂的好。”

    戴爸爸脸色铁青,指着姜父:“滚,滚出去!”

    姜父点头,道:“公司还有事情,姜叔叔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爸妈,遇到事情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戴爸爸歪在沙发上,胸脯剧烈上下浮动,纵然戴映雪年纪小,不懂他们公司的那些事,她也能感觉出来,他们家和姜家怕是出大问题了。

    而当天,姜父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高利贷的人找过来。

    带头的那个将合同拍在茶几上,歪着嘴笑:“戴老板,哥们儿几个来问你收点儿零花钱用用。”

    “不过我听说你公司倒了,你现在也还不上吧?”

    公司戴映雪震惊地看向戴爸爸:“爸爸,公司倒闭了?”

    戴爸爸咬牙,强装镇定:“我跟你们签订了合同,现在还没到还款的时间。”

    “嗯,对,确实还没到时间,但就算到时间了,你也还不上吧?”那人伸出手跟他算账:“不算利息,五千万的贷款,你能拿出一千万,我这趟就不算白来。”

    “当然了,”那人笑着看向戴映雪:“还不上也没关系,我看你女儿还挺年轻的,趁着这个年纪多努力几年,说不定也可以。”

    “你,你”戴爸爸一口气提到喉咙,目眦欲裂。

    而那人身后走出来两个高壮的男人,直径走到戴映雪面前,想要带走她,被戴妈妈死死抓住。

    “放开!你们这是犯法!我要报警!”

    戴妈妈刚摸出手机,就被人一掌拍开,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被人狠狠踩碎。

    “妈妈!”戴映雪被拖到客厅中间,胳膊在挣扯的时候勒出一条条红印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戴爸爸哪里能忍受女儿被人欺负,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想去跟那个带头的人谈判,被对方侧身躲开,戴爸爸没站稳,整个人摔到在了地上。

    “爸!”戴映雪瞪大眼睛,声嘶力竭:“爸!”

    “吵死了,把她带上车,送到大哥那里去,看大哥怎么安排。”

    戴映雪被人一左一右架起就要往外面走,戴爸爸强撑起身体,怒道:“你们放开她!给我时间,十天,给我十天的时间,我一定凑出钱给你们!”

    “十天?”那人发笑:“十天你要凑五千万?做什么梦呢,带走!”

    “不行!这个别墅是全款买的,值两千万,剩下的三千万,我会去想办法,但你们要是带走她,就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戴爸爸抱住他的裤脚,牙齿都要咬碎了,那人转了下眼珠子,颇有些犹豫。

    “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十天时间,到时候没有就是没有,我都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架着戴映雪的那两个人松了手。

    “那我就十天后再来,希望戴老板说到做到。”

    说完,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戴映雪趴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板上,戴妈妈跑过去抱住她,两个人相拥而泣。

    “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公司怎么会倒闭?是姜叔叔做的?”

    戴妈妈没说话,只是一边哭,一边抚摸她脸上的泪。

    戴爸爸坐在地上,望着满屋狼藉:“走,收拾东西,走。”

    第69章 不用原谅我

    对于商人来说, 利益大过一切。

    这是姜父经常说的一句话,以前姜洲以为父亲是做生意做魔障了,又或者就是一句表面的, 挂在嘴边的人生铭言,装装逼, 显得自己很牛。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这就是他的做事逻辑, 没有夸张,十分贴切, 且生动形象。

    而回忆起整件事情的经过,姜洲只觉得寒意由脚底直冲背脊。

    戴家出事,父亲跟所有人说的,是戴映雪他们自己连夜走的,也不让他去找, 一是不好找, 二是怕会暴露他们的方向。

    可实际呢, 高利贷如果真的追债,会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不会找人盯着?所谓的不好找,结果李望舒只花了一个多月就找到了,还有暴露方向吗?既然这么好找,为什么这些年戴映雪他们在这边生活得这么平静?

    原因只有一个,高利贷是他爹找的,目的就为了逼戴映雪他们一家走,他们走了, 留下来的钱就不会再有人拿。

    姜洲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

    曲之意有些担忧:“姜洲,你没事吧?”

    姜洲木讷地摇头, 他抬头看戴映雪,刚才她说他们没有把恩怨算到他头上,因为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恨他也没有意义。

    但

    这些年他用的全都是家里给的钱,那些钱里面,是不是也有从戴映雪他们家拿来的?

    姜洲握紧拳头,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罪恶,他的父亲做了这么离谱的事情,而他到现在才知道。

    在天快要黑的时候,雨停了。

    那天他们回去以后,姜洲就买了机票,连夜开车走了,曲之意和丁宴澄追上去拦过他。

    丁宴澄攥住姜洲的胳膊:“姜洲,你别冲动,你这么回去问你爸,不会有结果的,甚至被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再来找映雪他们的麻烦。”

    姜洲却异常冷静:“我没有冲动,我回去也不是要找他闹的,我就是”

    这句话姜洲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嘴太笨,他只知道,这一趟他必须要回去。

    “阿澄,放他走吧。”曲之意拍拍他俩的手。

    姜洲朝曲之意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转头对丁宴澄说:“阿澄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虽然我脑子确实不太聪明,但什么事该做能做,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丁宴澄依旧不是很愿意放手,但姜洲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知道他是拦不住他的。

    他叹了口气:“回去跟姜叔叔好好聊,我们明后两天也会回去的。”

    “嗯。”姜洲坚定地点头。

    下午刚下了雨,晚空气比平时更冷一些,还有一层薄薄的雾,姜洲点燃车,手探出车窗挥了挥,便开车扎进了前方的薄雾里。

    这一场雨下得又急又久,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又在山洞里坐了一下午,整个人都很疲惫。

    曲之意洗完澡,拖着沉重的脑子躺床上休息,脑袋挨上枕头的那一刻,紧绷的精神都松弛了下来。

    他将被子拉到耳朵处,在靠墙的位置团成一个团。

    丁宴澄在门口跟丁宴绮打电话,尽管他可以压低了声音,也还是会有一点传到曲之意耳朵里。

    “嗯,我估计他最迟明天晚上就会到如果真是这样,可能需要你们去看看你和爸爸一起去吧,宋满就别去了,到时候让他听到这些事影响他嗯好”

    曲之意闭着眼,本来都快要睡着了,听见丁宴澄说起宋满,脑子就又不受控制地转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不在医院,以前看诊的那些病人进度也就停下来了,希望回去以后他们的情况没有后退,不然又有加不完的班了

    “之意么?他和我一起嗯你跟宋满说,不行,既然在家休息就好好休息,公司的事让大哥管一样的”

    宋满,曲之意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宋满是又要去公司上班吗?因为丁宴澄来了这边,公司没人管,所以他又要去接手工作?

    “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吧,挂了。”

    通电话的声音断掉了,不知道丁宴澄又干嘛去了,房间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旁边床垫陷下去,紧接着耳边传来丁宴澄的声音:“睡了么?”

    曲之意想回应,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一些画面闪电一般的速度闪过去,让他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之意”

    “之意”

    有两个声音在叫他,一个是丁宴澄的,一个是

    “之意啊”

    声音很温柔,由远及近,仿佛就在眼前,曲之意伸手去抓,又扑了个空。

    “之意对不起啊,以后你都得一个人了”

    曲之意在原地打转,不断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四周除了无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忽地,前方传来微弱的光,那个声音在光的后面呼唤他:“之意”

    他在黑暗里狂奔,越靠近,那束光就越强烈,直到跟前,才发现那是一道门。

    门是木头做的,很老,很久,最外面的那层漆都脱落了,正反面都画满了涂鸦,写了歪歪扭扭的字。

    但那些字仿佛是蒙上了一层纱,他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之意,好好跟着奶奶,不用原谅我,也不要记得我”

    门后传来呼啸的风声,曲之意猛地拉开门,清瘦的身影从他眼前一跃而下,白色的衣裙在空中留下残影,划出一道旧旧的痕迹。

    曲之意冲出天台,声嘶力竭:“妈妈——”

    第70章 我心里

    “曲之意?”

    身边的人睡得极不安稳, 丁宴澄手背覆上曲之意的额头,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曲之意, 醒醒?”

    曲之意没醒,反而是抱住了丁宴澄的腰, 丁宴澄愣了两秒, 小心翼翼地抬手回抱住曲之意。

    “之意?”丁宴澄低头看怀里的人, 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浑身都很烫, 嘴里还在喃喃叫着什么。

    他稍微凑近了些,便听见曲之意细微的,颤抖的哭声:“妈妈”

    屋内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故而曲之意的哭声就十分清晰,这一声一声落在丁宴澄的耳朵里, 心也跟着在颤。

    丁宴澄想要叫醒曲之意, 但见他脸上有泪, 眼睛也红红的,便又不忍心叫了。

    曲之意蜷缩着, 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说着糊涂的话:“不要走不要走”

    丁宴澄轻拍曲之意的背:“没事,我在,我不走。”

    曲之意被困在梦魇里,本来就很瘦的一个人,抱着丁宴澄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硌得有些疼, 丁宴澄低头跟他贴了贴额头,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肯定是下午那场雨的原因, 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再加上这边的气温又低,体质不好的人就是会发热的。

    丁宴澄腾出一只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本来想给戴映雪发信息,问家里有没有退烧药的,但想起这么晚,又是女孩子,不好去打扰,于是找到了周晟的联系方式,问他有没有。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有啊,你等着,我给你们送过来。

    曲之意依旧是迷迷糊糊的,缩在丁宴澄怀里,额前的头发都湿了,丁宴澄轻手轻脚地松开了他,下床拿了包湿纸巾帮他擦汗。

    周晟他们部队宿舍离这几分钟的距离,很快就把退烧药送过来了。

    “曲医生发烧严重吗?我听阿雪说你们下午的时候淋雨了?”周晟走近去看曲之意的状况,“嘶”了一声:“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光吃退烧药可能不太行啊。”

    丁宴澄接来一杯热水:“先吃一次药,两个小时后看看效果,不行就去医院,麻烦帮我扶一下他。”

    “好。”

    周晟扶曲之意坐起来,丁宴澄将退烧药塞进他嘴里,刚要把水送过去,曲之意就咳了起来,药吐出来了不说,半个身子歪在床边,开始干呕起来。

    丁宴澄连忙放下水,蹲在床边帮曲之意顺背。

    周晟吓了一跳:“这,要不还是送医院去吧,你给他穿好衣服,我去开车。”

    确实也只能这样了,丁宴澄点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这里位置偏,最近的医院也要一百多公里了,周晟开车带着他们往医院方向赶,还好,抵达急诊的时候,几乎没有病人在看诊,医生让丁宴澄将人扶到急救床上测体温。

    “哎哟,三十八度九了。”医生举着体温计:“怎么这会儿才送来啊。”

    周晟说:“没办法呀,我们从奇乾那边赶过来的,开车都开了好久。”

    “奇乾啊,那难怪了。”医生收起体温计,又检查了一下曲之意的瞳孔:“我给他开个退烧的药,得挂盐水,你们谁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周晟对这里熟,自告奋勇去了,丁宴澄和护工一起,推着曲之意的病床往住院区去。

    医生一共开了三袋点滴,护士给他插好针,又拿了个热水袋放在手下面,这样手放在外面不至于着凉。

    病房里有两张床位,周晟白天在部队跑一天,晚上又开车,这会儿已经去隔壁病床睡了,

    丁宴澄去热水房接了热水,又搬了根凳子,坐在病床前帮曲之意擦脸。

    或许是打了退烧的药,人已经没说胡话了,只是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看上去脆弱又无辜。

    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了解曲之意不是一个会主动喊疼的人,他好像时刻在坚守他医生的身份,会下意识去关注周围人的喜怒哀乐,却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

    明明都这么难受了,还一声不吭,就自己一个人躺在那,要不是他睡在旁边,要不是他多嘴问了一句,恐怕都不知道。

    湿润的毛巾擦拭过脸颊,丁宴澄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够细心,下午的时候光顾着劝姜洲那死孩子吵架了,都忘记去看曲之意的情况。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与煎熬,曲之意时而清醒时而沉迷,但就是睁不开眼,每次想睁眼的时候,脑袋就跟要炸开一样的疼。

    还有一只手,隔一会儿就会在他额头上贴一下,温温热热的,有点痒。

    意识混混沌沌的,就像是坐过山车,不断地在上扬下冲。

    忽然,眼前有一片白色的影子飞过,过山车被空气扭转,撕扯,再重组,最后变成了林立的高楼。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曲之意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失重感让他心生害怕。

    “之意”

    曲之意努力翻过身,在他的前方,有一个比他下坠得更快的身影。

    白色衣裙纷飞,让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伸手,努力想要去够,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总是差一点。

    等等,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

    丁宴澄睁开眼,附身去看曲之意:“之意?你还好吗?”

    “不要走,不要!”曲之意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

    丁宴澄帮他擦去脸上的冷汗,轻声细语:“好了没事了。”

    曲之意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惊魂未定,丁宴澄又用水沾湿纸巾,敷在他干燥的嘴唇上:“怎么样?还难受吗?头晕不晕?”

    “我,咳咳”曲之意话到嘴边,喉咙就像是含着刀片一样,撕裂一样的疼。

    丁宴澄连忙端了水给他。

    杯口有放吸管,曲之意咬住,温水顺着口腔流进喉咙,瞬间缓解了疼痛,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还想继续喝,丁宴澄收走了。

    “先就这样,不要一次性喝太多,半个小时后再喝。”

    曲之意握拳又咳了起来,丁宴澄就在旁边帮他顺气。

    可以大半分钟,曲之意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沙哑着嗓子问:“我感冒了?”

    “对,还发烧了,”丁宴澄不想在这个时候数落他,但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下次难受要说出来,自己憋着算什么?”

    曲之意的气息还不怎么稳,说话都是喘的,他道:“小病而已,说了白白让人担心。”

    “不对。”

    曲之意皱眉:“哪里不对?”

    丁宴澄说:“谁说是白担心,我心里急了一晚上,这是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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