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后罩房的赏赐源源不断,院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李侧福晋与唐格格开始经常从畅春园送回一些自制的香囊荷包,嘴上说是给众人祈福,实际上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林庶福晋开始花大价钱找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带话,至于程格格,她的做法就比较有意思了。
她也学太子,给张请冬送礼。
孩子的玩具、里衣、孕妇爱吃的小点心……虽然不贵,但能看出用心。
张请冬不解,这是闹哪出?
“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与格格结盟的。”齐嬷嬷检查了下送来的东西,确认无误后让荷香放进库房。
后宫人员众多,你跟我好我与你坏的,依照性格家世搞小团体都是很正常的。程氏家里条件还行,长相普通,刚进宫时原本李氏想要招揽,结果发现其人不像是个安分的,最后也就罢了。
“程格格性子好强,主子要是与她一起,平日里遇到什么怕是得听人家的了。”齐嬷嬷在旁帮着分析。
“这倒是无所谓,”张请冬皱着脸,随手拿了个桂圆干放到嘴里,自打“怀孕”,院里的干果饽饽就没断过,宫里的吃食都是精挑细选纯手工天然的贡品,味道比上辈子记忆中的好很多。
张请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出头的,与人交往也往往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对此看得很开。
但问题是,程格格的合作都是建立在两人都有孩子,有望成为太子后院一大山头的基础上,而她……
她是赝品啊!
怀着不安的心情,张请冬命人准备了回礼,并未再与对方多做接触,程氏又送了几回,见没有回应也消停了。
原本以为老老实实就能把这段日子熬过去,结果半路还是出了差错。接连几日被困在屋里,张请冬憋得不行,趁着周围不注意,想到院子里透透风。结果就在几个时辰前,太子差人送来两条西域地毯,荷香他们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精美物件,立刻就炫耀似的铺到外面石阶上了。
张请冬一个没注意踩了上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
如此可给众人吓了够呛,直接将格格抬了进去,此消息甚至传到太子那儿。
胤礽原本被成山的政务弄得疲惫,听此二话不说,直接兴致勃勃地走到后罩房。
才刚进屋,就见张请冬脑袋上裹了块儿红布,床铺上铺着一层干草,被一群人围着,生无可恋地倚在床边。
胤礽:他果然没有来错。
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将屋内宫人打发光,接着来到张请冬跟前,深情款款道:“请冬,孤来看望你了。”
张请冬给了他一白眼,板着脸道:“谢过太子,请恕奴才身体不适,没办法起身给爷行礼。”
“无妨无妨,你为大清开枝散叶,我应该感激你才是。”胤礽随手搬了把椅子,有些嫌弃地看着满床杂乱的干草,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这个在满人的习俗里叫‘落草’,是保佑放上这些能保佑我成功生娃,最少得睡七天。”张请冬苦涩道。
女真人本是渔猎文明,最早在东北山林里,孕妇很多直接在草席上产子,所以,不少人为了保胎,都习惯在床上放些干草,以求老祖宗保佑。
“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声,少搞这些封建迷信。”科学分娩不好吗。
“这个嘛……我考虑一下。”胤礽回答得一本正经。
张请冬不疑有他,好不容易见到人,直接将自己这段时间的不满倾泻而出,“还有,虽然很感谢太子爷的赏赐,但您送得也有些太多了,我这儿就这么大,几乎都要装不下了,就好比那两张地毯,那么贵的东西我哪敢用,再者……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个杏脯堵住了嘴,她只能先把东西吃下去,完事儿之后又来一个、又一个……
就这样,两人一个塞一个吃,好半天,整个屋子只能听到张请冬嚼嚼嚼的声音。
直到一碟子干果见底,胤礽方才有些遗憾地收手。他感觉对方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兔子,投喂还挺有成就感的。
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后张请冬擦了擦嘴,“就是说……呃、我要说什么来着?”
胤礽失笑,四处打量了下,有些嫌弃道:“你这屋实在太破了,每次来感觉进了山洞一样,给你东西你就拿着用,那点玩意儿也值得说一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有孕,我不大加封赏反而是怪事。”
见小格格鼓着脸不说话,胤礽又保证过几日送她个大礼,她见了指定高兴,旋即慢悠悠离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张请冬气个半死。
他到底是干嘛来了?!
……
好说歹说,总算是在齐嬷嬷的配合下,将身边这一套保胎装备收了起来,张请冬这下子算彻底老实了,每天也不嚷嚷着要放风,就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任由肥肉蔓延滋生。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眼看李氏唐氏就要回来,忽然,一道旨意将后罩房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太子下旨,特许张格格家人进宫会亲。
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实际上清代宫廷规定,只要高位妃嫔,每年或者隔几个月都可以与年迈的父母相见。但像张请冬这般才当上格格的就能会亲的确实是少见。一时间,整个后宫议论纷纷。
虽然是皇家恩典,但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嫔妃家人不能进来,双方只能在顺贞门某个小隔间,周围还必须支起慌的的帷幔。
张请冬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目的地,才推门进去,便见一中年妇人在两个小太监的陪伴下站在屋子中央,见了自己,激动得热泪盈眶:“冬儿……”
旁边太监轻咳两声,妇人回神,低身行礼道:“给格格请安。”
张请冬连忙将人搀扶起来,齐嬷嬷塞给小太监两个荷包,之后与他们一并离开,将场地交给这对母女。
等人走后,张请冬也松手,沉默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眼前的脸在原主留下的回忆中出现无数次,使她既熟悉又陌生。
妇人仔仔细细检查了她一番,冷不丁开口:“咋胖成这样?”
张请冬:“……”
“你第一句话就跟我说这个?!”
张请冬悲愤交加,是她想长肉吗?是她吗?!每天光吃不动她有什么办法!
“我是怕你吃太多生孩子遭罪,”妇人嫌弃道:“而且当年生你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儿都没长肉,所以你才能出落得有我几分姿色。”
她颇为自得,这倒也难怪。张母名叫额林珠,在满语里是“珍宝女孩”的意思,从小就生得花容月貌,艳光四射,也正因容貌太盛,担心进宫后引得主子分心,当年选秀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不过好女百家求,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最后张父凭借着还算不错的皮相以及旗人里少见的举人身份才抱得美人归。
“早知道那死鬼那般短命,我当年就随便找个人嫁了!”额林珠恨恨道。
“额涅,你又说这些,都过去多久了。”张请冬无语,但并未多说什么。母亲属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态度不好,这些年却一个人拉扯大她跟弟弟,为了两人没少吃苦。
额林珠用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满满的金叶子、金瓜子,差点闪瞎张请冬的狗眼。
“这、这么多钱是从哪儿来的?”自己家里并不宽裕,从小虽说衣食无忧但也没什么闲钱了。
额林珠看着自己的傻闺女,无奈道:“还能是哪儿来的,你娘我一点点攒的呗。本来前阵子买了个铺面,想着等你出宫了,添做嫁妆,结果谁料到能成为格格。收到消息那天我一宿没睡着,宫里都是人精,你这性子怕是让人连皮带骨吞得一点儿不剩。无论怎么样,银子都是管用了,别怕花,只要有用就成,不够我再去挣!”
张请冬听完眼泪汪汪,眼前的妇人逐渐与自己上辈子的母亲形象重合,她也管不了其他,一头扑进对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额涅,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好日子!”
妇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语气依旧充满嫌弃,“我用你?顾好你自己就得了!”
张请冬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收敛起情绪,一边擤鼻涕一边打听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你玛法那老不死的在你进宫后又开始嚷嚷着要找小妾,被我收拾一顿老实了,你弟弟还是老样子,文不成武不就,混账东西一个,你额其克……”
张母顿了下,接着故作若无其道:“他跟着万岁爷打仗去了,说要挣个官身,去年跑到参军就差点没命,要不是有贵人相救,顾及连尸首都送不回来,还不长记性,管他呢。”
额其克在满语里是叔叔的意思,张家一共两兄弟,大儿子张父几年前病死,小儿子只比张请冬大八岁,从小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母亲,张请冬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额涅,要不你就答应小叔,跟他过吧……”
额林珠听罢脸颊“腾”地一下烧得火红,狠狠拧了张请冬一下,怒骂道:“胆肥了是吧!大人之间的事儿也敢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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