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祭祖大典
“……呃, 大概吧?”陈秉江不好说,只能把这个事情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不是原主,往年不参加皇宫家宴都是父亲康王说的, 什么开国皇帝定下的诞辰贺年……他完全不清楚了。再加上现在这个狗血世界是很多本乱七八糟的小说混合到一起,没了剧情方面的加成, 陈秉江更是抓了瞎。
庆德帝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骚操作,他自己也很期待。
等到过年好了。
……
两个多月的时间一闪而过, 本身陈秉江穿过来的时间已经要入冬了, 又经历了大小的事后快到年关, 现在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 皇宫中果然一反常态的派人到了康王府宣旨,宣召他们第二天入宫去参与祭祖大典。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陈秉江就在不情不愿中被百枳喊起来, 摆弄着穿上一套华美的冠服,冠服上面绣了几条金蟒, 下摆坠着金镶玉片,蟒身旁还点缀着东珠与红宝石,是繁琐沉重得让陈秉江不愿意再穿第二遍的衣袍。
“真不知道宫里的人要怎么过……”他喃喃着嘀咕, 心有余悸。任由春橘帮他整理着被金冠束起来的头发。
自己现在这还算好的,那些宫中的娘娘,进宫的大臣和命妇,包括皇上, 要穿的更加繁琐和频繁, 那都是怎么熬的啊。想想都要命!
“江儿,好了没有?”这是康王妃坐不住了, 他们家头次遇上这么大的全家动员的事情。一大早整个王府都透着一股躁动的气息。
康王妃穿着更华丽沉重的一身命妇冠服,头上华光璀璨, 珠光宝气,坠得她只能直直挺着脖子与上半身,仪态万千的沉稳迈进院子门槛。被她的两个大丫鬟扶进门的时候优雅地像是正在上朝。
陈秉江看着她那一头一身的装扮都头皮发麻,不由得拼命庆幸自己不需要这样:“我快好了,母亲你先去看看洹儿吧。”
“不用看了。”康王妃僵直着脖子,依然优雅的一抬手。陈秉江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很有眼力的赶紧去挑帘子,门外站着一个眼熟的老嬷嬷——大概是洹儿的奶娘,洹儿被她抱在怀里,迷迷糊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眼皮都睁不开,偏偏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了,头发都被红绳编成了小辫,坠着喜庆的红宝石,分成几股硬是撑起了一个精巧的小头冠。
那老嬷嬷闻声看过来,带着恭敬笑意的对陈秉江点头致礼:“世子爷,我们洹哥儿已经好了。”
陈秉江:“……”
不、大可不必这么严苛吧?
“所以让你快点,今早咱们府必须赶在天亮前到宫门口!”康王府瞥了一眼外面乌压压黝黑一片的天色,催促道,“不光是咱们府,其他那些府也都该动动了。”
“正是这个理。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咱们快点……早饭就罢了,到路上吃点心垫垫。”康王的声音远远从院子里传过来,听起来也有几分焦躁,“刚才我让人去打探,东安庶人府,北怀庶人府……五叔爷府上,包括二皇子府,都有动静了。”
“什么庶人府?”陈秉江等着百枳给他整好头发,匆匆穿上靴子就出门跟着自家三口人离开,边走边问。他对这个字眼有些陌生。
“……”康王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晦涩。哪怕外面天色很黑沉,几乎看不清旁人的表情,陈秉江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就是你没见过面的其他叔伯……还有那些宗室远枝,叔爷伯爷们。”康王咽了口唾沫,嗓子有点发干的沉稳说道,言简意赅。
陈秉江的表情也变得很微妙了,想起来了。
……这些人大概就是庆德帝夺嫡上位后清算兄弟,杀的杀封的封,关起来还活着的那批皇家近亲了吧?连二皇子这个刚犯了大错忌讳的儿子都能出来,当年那些更犯庆德帝忌讳的人也能出来……这个祭祖大典的存在感真不小啊,连庆德帝都不敢违背。
老皇帝该不会是捏着鼻子下的旨吧?
别的不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妙。
这么想着,陈秉江的心情反倒好了,一大早被折腾起来的怨念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匆忙就跟着父母弟弟分别上了两辆马车。有怀的娘追了出来,老嬷嬷慈爱关怀的把一个精巧的小手炉塞进马车:“江哥儿,带上这个!路上冷,你莫要冻着。”
“……”陈秉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身强体壮,又年轻正是火力旺盛的时候,一点都不需要手炉。但他看着那双关怀柔和的眼睛,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收了下来,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内袋里。
——这冠服太大了,袖子也宽大得离谱,内里缝有大大的内袋,专门供应人往里面放一些琐碎必要的小物件用的。毕竟有资格穿朝服冠服入宫的人基本上都不能带丫鬟小厮,有什么要带的只能自己拿,过了宫门口的检查就是了。
马车走了约一刻钟,到了皇宫门口,又下车检查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太监领着大家进了狭长的甬道。
“还好我们来得早。”康王心有余悸的低声说着,往后瞥了几眼。他又悄悄叮嘱两句:“咱们走快点,再快一点。”
宫门外,他们的马车掉了头还没走得看不见,远远就能见到其他几辆马车往宫门口来了。这是其他人的速度也不落下风。
陈秉江有点疑问:“父亲,我们为什么要赶这个第一啊?这不是……赶着触霉头的。”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康王平时也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啊?
“现在不触霉头,等会就更遭殃了……”康王几乎不出声的动着嘴唇用微弱音量说道,“咱们府已经够不招皇上待见了,不能和那伙子人一起,更不能落到他们后面……”
陈秉江的表情垮了下去。
他算是明白了,今天这场祭祖大典,说是祭奠祖先的,实际上来的人全是庆德帝讨厌的,他们家只是其中相对不那么讨厌的一家子罢了。庆德帝迟早要出气,但最倒霉的倒霉蛋不能是他们家,他们家得争取表现好点。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今天真是煎熬啊。
陈秉江蔫了。
果然,接下来的流程变得冗长而枯燥。他们一家子被引到了后宫与朝臣们上朝大广场间的夹道里,后来陆陆续续到了更多陌生面孔,挤挤攘攘的缩在这里。一直到太阳出来,人才陆续到齐。洹儿都有些站不住了,想哭但硬是绷住了,表情怏怏的,情绪不大高,其他家的小孩子也大多如此。
庆德帝和皇子们几家到最后才姗姗来迟到场,这昏庸老皇帝的脸上也板着,耷拉得老长,一出来就先狠狠训斥了最晚到来的一家,出了口气,才率领众人一起前往摆放着各先祖灵位画像的寿福殿。
“咦?”到了那宫殿门口,陈秉江不经意的一抬头,差点惊疑出声。
出了夹道,到了寿福殿前的空地上,这里的地方大,视野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陈秉江才注意到现场来得人不止他们这些七零八落的皇亲宗室,那些朝中有名有姓的重臣,文人武将,女眷外命妇,禁卫军和认不出来的其他穿着的士兵们,皇上的宫妃们……
可以说,整个皇城里身份高贵的精锐今天都站在这里了,乌泱泱的一大片鸦雀无声。
陈秉江偷瞄了几眼,一直板着脸的庆德帝看到等在大空地上的其他人,这会儿脸色才和缓不少……
这倒也是,他们陈家的皇家宗室人丁并不兴旺,十里有八//九的人家也都被圈了,只让他们去参加祭祖大典,这祭祖大典也就直接废了。陈秉江刚才甚至看到了大长公主一家,还有宫妃们身旁站着的大大小小的公主们……
他不敢多看,只觉得那一片花枝招展的,看不清谁是谁,心中若有所思。
这书里的狗血世界平时是很值得吐槽,但这时候感觉挺好的,女性们也能参加祭祖大典……
“大兄,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洹儿的哈欠一个接一个,虽然他努力想忍,但还是忍不住,只好用胖胖的小手挡在脸前,偷偷扯了扯陈秉江的衣摆,委屈巴巴的问他。
“继续等着。”陈秉江嘘了他一声,说出一路上说过无数遍了的这句话。只有皇上和几个皇子家有资格刚进殿里去了,大概现在前面是宣读祭文之类的流程?反正他们离得这么远,能做的只有耐着性子等下去。
康王妃大概也很了解小儿子平时的状态,知道他是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低声转移他的注意力:“洹儿,你看地砖吧,数数这些地砖上多少花纹,再看看几个人踩一块地砖?”
洹儿还是小孩子,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老老实实数了起来,偏偏他还记得规矩,微低着脑袋不显得东张西望,只有一双眼睛在咕噜噜左右乱转的看着。
这也给陈秉江提了个醒,他不动声色的同样观察起了周围,权当是打发时间……
嗯?
陈秉江愣了愣神。
他怎么看着公主们那一列中,有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神情纠结的在找什么……
“看什么呢?”康王妃忍无可忍的出声提醒他,“那都是你妹妹!这些你可别想!没门!”
“我知道,当然不可能。”陈秉江不假思索的回答着,把他看到的内容咽了下去,没说出来,而是顺着那少女望过去的方向悄悄看向了另一边:
陈秉江的朋友……探花郎安之修,他神情恭谨的垂着眼皮,头都不抬一下的在那边拱手而立,正站在一个面带病容佝偻身形的中年男人身后。
第七十二章 庆德帝玩火
这是……
那位不知道排名的公主是在看这边的探花郎?还是在看探花郎前面站着的宰相?
陈秉江打量着探花郎安之修, 心中有了思量。
他暂时没想到公主有什么事会和宰相有交集,反之,看看安之修那张帅气过头的脸庞, 再想想公主如今正是豆蔻年华,这位公主堂妹该不会是看上安兄了吧……招探花郎当驸马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 反而正是般配。
可问题是……安兄的性别恐怕不对劲啊!!而且安兄已经有心上人了!
陈秉江越想越细思极恐,惊恐的忍不住连连用眼角余光隐晦去观察那位不知名的公主堂妹——不对, 按照他才十三岁的年龄来看, 说不定对方是个公主堂姐呢。
这下好了。
他没什么心思去关注祭祖大典了, 反而满脑子都担心起了探花郎安兄。
要是这位公主去求庆德帝赐婚, 那事情就完蛋了。别人在这种事上抗旨拒婚丢的是前程,安兄很有可能丢的就是小命加全家老小了!原本的剧情陈秉江记得不怎么清晰了,只依稀记得是探花郎接下来被状告揭发了身份。
原剧情中揭发他的那人也是因为一直嫉妒探花郎的才华成就, 再加上爱慕着探花郎的心上人,机缘巧合之下猜到蹊跷后就恼羞成怒, 想尽了办法要把他打垮拉下马来。这件事也导致了探花郎身败名裂,全家犯下欺君大罪,被棒打鸳鸯。她和她的心上人——另外一个女孩, 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
现在狗血故事融合以后,那歹人还没开始发难呢……直接变成了公主先对探花郎有意了吗?你在这里叠debuff呢?!
陈秉江心里打定了主意。
等祭祖大典结束了,或者途中有什么让他们松散的空档,他就赶紧去问问探花郎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认识公主了?如果两人没有交集, 纯粹是公主在刚才见色起意,那他就沉住气往后等一段时间, 看看会不会有赐婚。
总之见机行事,然后读档回“存档四”的时候!
陈秉江大致已经有了觉悟, 隐隐打算舍弃这一段时间线了。
“江儿,看好。”康王突然音量很低的出声提醒。陈秉江连忙抬头看向前面。
庆德帝领着最前排有资格进殿里的几个皇子大臣们出来了,空地上的氛围一肃,原本就没人说话,现在更是静得落针可闻。现在要进行下一个步骤了——众人将步行前往皇城郊的开国皇帝祖陵,这才是庆德帝不情不愿放出那些兄弟和二皇子的原因。真正的祭祖环节,当然是子子孙孙们一起进行。
皇城郊说是“城郊”,其实地界还归属于偌大的京城内,在东市西市之间的位置往北的一处小土包,以前是荒山,后来被定为了开国祖陵。多住着平民贱业的乐兴坊和多住着商户的福满坊之间的那条福满大路最终会通往这处尊贵之地。
看看这个地界划分也是很讽刺。
“我们都要走着去吗?”陈秉江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众人都调转方向,随着庆德帝等人往外走去,心有余悸的低声疑问。
“这确实有些……”康王妃面露难色,但只是一瞬间,她就顾忌场合不对,恢复了得体的平静神色。
在场的众人虽说没人敢有怨言,但陈秉江敢断言,在心里腹诽的绝不是一个两个。不是他瞧不起别人,陈秉江自己好歹是个健康的少年郎,身强体壮的,走到郊外没有问题。但是别人……
他的视线扫过僵着脖子琳琅满目一身珠宝华服的康王妃,扫过公主宫妃们纤弱婀娜的姿态,再看看被关了十来年的庶人叔伯们苍白瘦削的样子,还有那些大臣或是肥胖或是单薄的身形——其中又以探花郎的父亲宰相大人为首,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和蜡黄,摇摇欲坠,咳得让人以为他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听说病情也非常严重,强撑着来参加祭祖大典估计都是极限了,他真的能靠自己走到城郊吗?
陈秉江担心的瞧瞧探花郎。安之修神情果然有些凝重,如临大敌的抿着嘴唇微垂眼帘,紧紧跟随在他父亲身旁,用手不着痕的撑着安宰相的身体,看样子宰相大人的身体重量有大半都得靠他了。
这样子吃力的行走,别说探花郎身体单薄,他就算是身体强壮,都不一样能扛着他父亲走到城郊。没一会儿就见安之修的额上渗出了一层层细密的薄汗。
“这么多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走过去……”陈秉江看了一圈,愣是没找出几个看着有希望走到城郊的人。皇城太大了,从宫中走到宫门口就能让一批人累得半死不活,再去城郊……
果然。
庆德帝估计是看不惯他们这一堆人,想随机挑选几个送下去去见开国皇帝他老人家吧?
陈秉江深切的怀疑着这一点。
“……会有休息的!”康王也气喘吁吁的说,和他们一家四口一起随大流走着。他虽说保养的不错,没什么小肚子,但这才走了一会儿也开始喘气了。康王下定了决心,“我去找五叔爷商量,等到了宫门口找皇上祈求恩准好了,这是我们宗人令不能放着不管的事情。”
就算皇上不提,康王作为负责的人也不能不管不问,不然大家都是身娇肉贵的、谁万一出了什么事,以后就全都是他的过错了!皇上一抓就是一头小辫子,想问罪根本都不用找理由。康王这么谨小慎微,可不敢大意。
“太好了。”陈秉江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不想看到庆德帝在祭祖大典上搞事。
众人形成了一股洪流般的庞大队伍,陆续拉得老长,零零散散的走着。太子在这种时候倒是很辛苦了,不得不在最前面领着路,走快了不讨好,走慢了又怕耽搁吉时。庆德帝倒是没有心理负担的放慢了步子,在队伍里开始了他的操作。
“秉稷。”庆德帝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步行。他走着走着突然唤住了一个成年的皇子,脸上不辨喜怒,语气却很关心,“身体怎么样?能受得了吗?”
“……!”陈秉江警觉的竖起了耳朵,不着痕的悄悄走近试图旁听。
说起来,不管是庆德帝的皇子们,还是康王这些亲王们的子嗣,名字中间那个字的辈分如今都是“秉”。例如陈秉江和弟弟陈秉洹,又比如皇上叫住的这个皇子陈秉稷……
不过名字里叫“社稷”啊,这是几皇子?听起来挺受喜爱的。
他不着痕的抬眼打量着走到庆德帝身旁的那个成年皇子。
那个皇子和陈秉江见过的二皇子长相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面色苍白,目光冷凌凌的,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壮,头上戴了一顶毛绒绒的锦帽。他身形笔直的站着,走起路来不见疲累。闻言青年低调又孺慕的对庆德帝回答:
“父皇,不碍事,儿臣早已经彻底康健了,这点路正好能跟着父皇锻炼锻炼。”
站在他另一边的高大皇子有点不高兴了,直接出言挑衅:“我看四哥的脸色还很不妙啊,不会是硬撑着的吧?如果累了可以直说,身体要紧,你别不好意思,做弟弟的不会嘲笑你的!”
“多劳五弟关心,我没事。”四皇子陈秉稷不咸不淡的把话堵了回去,谁一看都能看出来这俩皇子之间暗潮汹涌,关系不怎么样了。
庆德帝看到这充满了火///药味、明争暗斗的一幕,一点都不生气,他反而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一扫之前的坏心情,又慈祥的环视周围的皇子皇女问:“你们都怎么样?累吗?华居?”
他既然这么问了,大家自然是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累走得正好——哪怕有几个体弱的公主确实有些气喘吁吁了。而公主们之间,陈秉江之前见到的那个白皙少女突然被点到了名,她就毫不避讳的撒娇说道:“父皇,还是很累的——我们什么时候歇歇嘛?”
‘这位原来叫华居公主。’
陈秉江在心中暗暗记下有用信息。
“你看看你,只有你娇气!”庆德帝点点她,倒也不气,笑呵呵的转头看向刚才的两个皇子,目露冰冷审视的打量了几秒钟。四皇子五皇子都暗中忐忑的绷紧了仪态,下一刻,庆德帝的目光停留在了五皇子身上,点了他的名:“秉瑞,你去接替你大哥,让他也过来歇歇。”
五皇子是个身形高大的健壮少年,这会儿在皇上面前收敛起了暴虐脾性,看起来只有咧嘴笑得开心单纯,喜出望外的说:“儿臣这就去!”
四皇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他很好的垂下了眼帘,恢复了平静。周围听到的人也有些骚动。陈秉江感觉这有些说头,他自己却不大明白,不由得把疑问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父亲康王。
康王谨小慎微的不着痕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凑过来用很低的音量给儿子解释:“……太子在前面率领祭祖大典的仪仗队,这是合情合理的,可从没听说过让哪个别的皇子在这种重要大事上替他效劳的……”
陈秉江恍然。
太子虽然辛苦,但之前估计甘之如饴,这会儿要把他换下来,估计才要错愕着急。
他来了兴趣,更加关注庆德帝周边的情况了。
不出一会儿,太子殿下就从队首过来了。经过这么久的耽搁,天色放明,太阳都出来了,晒得太子脸色发红,嘴唇干燥起了皮,他却只是大步流星的走回庆德帝身边复命,垂下头,平静中一副很是隐忍不甘的模样,试图再次请命:“父皇……五弟他从没率领过这种阵仗,儿臣不要紧的,可以继续下去!”
“没有率领过?试试就有了嘛。”庆德帝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这也是你弟弟们对你的体恤……好了。你就在队里歇会儿吧。”
说完这句话,庆德帝就没事人似的又看向旁边同样安静低头的四皇子,很是慈父心的体谅着他,开口安抚:“好了,这幅表情是做什么样子?你五弟身强力壮,让他去前面领一会儿队也是正常……我看大家走得也有些累了,等会宫外有銮舆在等着,秉稷,你就和华居一起上来陪陪我吧,啊?”
四皇子的脸上顿时放晴了。
陈秉江心里直呼好家伙。虽然五皇子代替太子去队伍前面领队,这个意味很是不妙,但是四皇子能陪同皇上一直待在銮舆里,听起来就是简在帝心,也不堪多让。可问题是……
陈秉江隐晦的偷偷瞥了太子那边一眼。
那位太子殿下全程安静的走路听着,没有异议的接受了,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攥紧了,眼底的神色也有点晦暗不明:“……”
陈秉江摇摇头。
庆德帝你这么操作完全是在玩火啊!!
第七十三章 绝症宰相
捋了捋思绪, 陈秉江总算是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后面昏招百出,自乱阵脚了。
……庆德帝这是从一开始就不给他活路啊!
嫡长皇子虽说从小被封为太子,但是庆德帝一直喜爱中意的儿子却是二皇子, 多年来致力于要把二皇子送上太子宝座。太子本身防守已经很摇摇欲坠,苦苦支撑了, 要不是二皇子这次自己出了事……按照这几年二皇子滚雪球似的扩大的势力,太子殿下估计早撑不住被拉下马了。
可能是这个氛围诡异莫测的年末给了外人很多错觉, 也给了太子殿下很多错觉。
大家都以为二皇子近来倒台后……皇上会失去心中的念想安静下来, 把目光重新投回太子殿下。谁知道短暂两个月的轻松后迎来的是另一波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高压。
——庆德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当着太子的面展现他的平衡手腕, 逗小猫小狗似的拉一把四皇子, 再拨一把五皇子。让太子殿下眼睁睁看着他两个年轻的弟弟都燃起了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被父皇鼓励着来抢他的位置。
这么长久下去,太子殿下以后怎么能不发狂?
但最悲哀的是, 不管他发不发狂,能不能忍, 这都不在庆德帝的关注范围内,因为他不是庆德帝所期待的新君,只是一个碍眼的、占着位置的、迟早要被某个可能不存在的对象顶替掉的备用品。
而对一个日渐年迈昏庸的老皇帝来说, 他不得不考虑后继之君的事,又看不惯自己的任何一个年轻儿子。所以庆德帝越发抓紧了自己手中的皇权,逗弄宠物似的把三个儿子玩弄在股掌之间,行为越发矛盾割裂了。
庆德帝真的想从四皇子和五皇子之间选出一个满意的新‘太子’吗?不见得。
他真的对自己哪个儿子感到满意吗?也不见得。
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矛盾行为, 都只不过是对他自己的老去感到不甘罢了, 为这种无法阻止的一点点逝去寿命的感觉感到恐惧的、一个拥有了整个国家的暮年男人最后的无力折腾报复。
“……”想清楚了这些,陈秉江对太子殿下感到更加怜悯了, 包括四皇子五皇子。这俩聪明又年轻的皇子野心勃勃,整日都在钻研皇父的言行吧, 他们未必不清楚这些,但是他们别无办法,就算知道,也只能削尖了头为那一丁点的希望拼命努力。
“——其他人也都去歇歇,一炷香后继续出发。”庆德帝大手一挥,宽容的对大家宣布。
听起来好像他们长途跋涉了似的,实际上只是大部队刚走到了宫门口,那些妃子公主各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在门口齐齐等候了,包括重臣大官们家里来的小厮门子,乌压压一群人都在宫门外。他们早早得到命令,可以在这时候服侍自家主子,虽说等会儿不能坐轿子或者骑马去皇陵,但丫鬟小厮们却可以一路帮忙搀扶或者干脆背着走——这也是庆德帝最后的体恤。
“世子爷!”有怀在人堆里钻出来,率先找到了陈秉江一家四口,他手中捧着托盘,上面点心茶壶琳琅满目,多亏少年灵巧——他一手把托盘举得高高的,挤得满头大汗,一路努力到了陈秉江身边,托盘上的东西还是纹丝不动的。
“总算能歇了!”康王气喘吁吁的席地一坐,就招手想要些热茶,但又克制得不敢多喝,只是润了润喉咙。康王妃碍于矜持,不能直接坐下,好在有怀记挂着这一点,变魔术似的从怀中拿出一张薄垫子,好歹铺在地上供人暂坐。
陈秉江看准时机,也不停下来歇歇,丢下一句话就溜了:“我去那边看看!”
“去做什么?!江儿……你别乱跑!”康王猝不及防,他就怕这种人多眼杂的重要场合上出点什么事,儿子还突然乱跑,他叫住都来不及,“真是的,怎么比洹儿还调皮呢?!”
胖乎乎的小兄弟陈秉洹昏昏欲睡的眨了眨眼,歪在康王妃怀里累得没什么力气说话。
“让他去吧,估计是发现什么了。”康王妃轻柔的说着,她一边慢腾腾的拍着怀中小儿子的脊背,一边拉住了丈夫。经过之前粮食案时的相处,她已经觉得儿子长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冒冒失失不着四六,这么行动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陈秉江是看准时机去找探花郎安之修了。
宰相府的下人们也在这里——那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武举人的打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种场合专门预备的。等会儿的路估计全靠他了,安之修终于不需要那么摇摇欲坠的辛苦支撑。
“安兄,还有……宰相大人。”在这位老大人面前,陈秉江礼貌的行了个晚辈礼打招呼。
“陈兄,你怎么过来了?”安之修刚才累得不轻,现在脸上的红润还没下去,正不顾形象的同样坐在地上捧着一杯茶水,诧异抬头。
“……”陈秉江欲言又止了一下,不着痕的转换了话题,“刚才我就见到你在我附近了,不要紧吧?”
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考虑不周了。这种场合下人多眼杂,别说他找到了安之修想问问,他真敢问也得防着有没有人会听见呢。安居公主的事只能日后再对探花郎提了。
“无事。”探花郎的脸色转暖,他反而主动转头对他父亲介绍了一句,“这位是儿子的好友,陈秉江陈兄。”
“咳咳,就是那次……?”安父说话时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他控制不住的咳嗽两声,望向陈秉江的目光却有些说不出的深意。
“是的。”探花郎默认了。父子俩目光交望,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好,好啊。之修……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转,为父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安宰相碍于起身都很困难了,只能歉意的抬了一下手,示意两个年轻人随意行动,不用在他面前拘谨。他的目光也投向了陈秉江,仿佛话中有话,又说得很是诚恳和蔼,“咳咳……世子,之修这孩子性子不坏,往后就多托你这朋友关照了啊。”
他的话多有些不祥之意。
陈秉江听得心中戚戚,努力绞尽脑汁开始回想。
说到底他对那些狗血文的细枝末节不怎么了解,夺嫡文里面执掌大权的宰相下场怎么样了来着?是早早病死了吗?还是说早几个月发现治疗的话,这病情就可以挽救……
他最早的一次“存档”是自己刚穿越那天,八月某日。虽说这几个月过得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但如果读档回最初能够救下探花郎的父亲,陈秉江硬着头皮还是可以重来一回的。
因为他想来想去,探花郎的身份危机为什么是最近几个月开始暴露,为什么探花郎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人盯上?根本原因还是他的最大靠山——安宰相将要重病不治了,树倒猢狲散。要是宰相大人没事,别说探花郎的身份危机,连公主想要下嫁这都不算什么事了好吗?
作为庆德帝这种皇帝麾下几十年的心腹重臣,处理朝政大小事最后都要经过宰相之手,安父这几十年的能量真的不是白混的。但与此相对,获取庆德帝信任带来的弊端就是他一直保持中立,导致他自己没有旁人那些可靠庞大的坚实党派当靠山,能在这种时候出来庇护他家。
陈秉江就和安之修一起闲逛到了宫门外另外一处稍微僻静些的地方坐下——不止他们不顾形象,别的王公贵妇也都不顾了,城门口这会儿混乱得很,大家也就都在不远处马车和宫门的阻挡下坦然了。
陈秉江趁机担心的问他:“安兄,不知道你父亲的病情是……”
“是肺积之症。”安之修语气沉重的回答。
陈秉江一愣,没听懂这种古代专有的中医术语。安之修见他神色茫然,便又转换了话语补充解释,“御医说,这是可怕的失荣。人得了就像草木枯萎失去生机一样,早先时候看起来几乎没有不妥,表面一如往常光鲜,也能如常活动,其实内里已经在渐渐枯萎了,只是不易被察觉。”
“等到了无可挽回之时,人才会咳血,各种病痛都涌了上来,露出了病入膏肓的模样。可这时候再去治,已经无法再通过汤药治愈了……”安之修脸上露出了萧瑟的悲哀之色,欲言又止,“家父,年初就在咳嗽,那时候还以为只是春寒受了冻,没料到后面居然……”
陈秉江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癌症晚期吗?!
“可惜,安兄……你要保重身体。”陈秉江只能惋惜的拍拍他的肩膀。
这就没办法了,春天安宰相就有病症的话,他鞭长莫及了。要知道陈秉江自己穿书也只是八月的事,管不了那么早啊。虽说粮食案的时候才听说安宰相突然病重倒下,大概是癌症晚期的症状爆发出来了,可那会儿陈秉江再去提醒也迟了。
唉,事情绕了一圈回来,他还是得想想怎么帮探花郎躲过明枪暗箭和公主爱慕吧。不过他总感觉……安之修的父亲好像是在托孤似的呢?把宝压在他身上了?
陈秉江满心疑虑的想着,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他想多了。
庆德帝的皇子们这会儿都还在呢,哪里轮得到把宝压在他一个皇亲宗室身上……
陈秉江想到这里,他的思绪突然被冻结了:“……!”
对了!
既然是祭祖大典,那原男主——庆德帝的便宜弟弟,皇幼弟陈秉章今天肯定也在现场啊!
他暗藏激动和警惕的抬起头,不着痕的扫视起了四周。
原男主的危险性过高了……这是陈秉江极力避免自己或者自己周边的人和对方在同一片环境下的原因。今天既然对方也在现场,陈秉江得马上确认对方的位置,然后判断安全距离才行!
第七十四章 初见原男主
“陈兄, 怎么了?”安之修很敏锐的问。他观察到了陈秉江不着痕打量四周的举动。
“……!”陈秉江也暗中一惊,对探花郎的观察力很是意外,短暂的沉吟了片刻后, 他决定把诉求说出来——虽然陈秉江因为知道某些原因,而不得不保持着过头的谨慎, 但他不认识原男主陈秉章,这次参加祭祖大典的高官重臣包括成年皇子家都携带有不少孩子, 十来岁上下的男孩在场不少。陈秉江靠自己分辨不过来啊。
“皇幼弟……啊, 陈兄你是说, 先皇的遗腹子?那位……九皇子殿下?”安之修被提醒了以后, 想了半天才恍悟过来皇城中还有这么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在宫墙后生长了快十年。
他皱眉思索了半天,口中先不假思索答道:“那位皇子殿下今天肯定在这里, 祭祖大典是宗室们都要参加的,不管是否封爵……”那位先皇的遗腹子又是从小在宫里长大, 今天大家都从宫里出发,不可能忘了带他。
陈秉江了然点点头,目光中带了点期待。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只是为了起这个话题的头而已,接下来,就该探花郎接话了。
“那位九皇子殿下怎么了吗?”安之修却没有顺着陈秉江的想法继续往下说去,而是平静中有点疑惑的询问。
‘啊, 原来如此!’
‘真是糟糕, 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陈秉江愣了一下,突然在心中懊恼起来, 嘟囔起了自己。说起来陈秉江和探花郎也没有那么熟,之前只观察出安兄是位聪明敏锐又才华横溢的傲气性子, 他判断两人在成为朋友之后,在没有利益冲突或者意趣相近的情况下,安兄会成为他看重的一股助力。
……但是他却没发现安兄的性格本质!
安之修,原来是个谨慎戒备过头的人啊!
这些早有端倪,陈秉江应该想到的!就像粮食案的时候大家群情激奋,探花郎却不声不响等到皇上的人去了南方许久,上层博弈尘埃落地,他就算说出真相也不妨碍大局的时候才对士子们吐露了内情……那不是交浅言深,而是探花郎的谨慎性格。
包括后面几次聚会……探花郎好像也从来不饮酒,都是以茶代酒。以陈秉江知道的原剧情反推来看,恐怕那也是探花郎不允许自己意识模糊,不允许自己失去对身体和理智的控制。毕竟他其实是女儿身嘛……这种大罪一旦暴露就完了。
——所以探花郎安之修,是个很明哲保身又谨慎过头的家伙,不会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贸然搭陈秉江的话,做出一些未知言行的。
这么想明白以后,陈秉江有些微微释然,笑着借自己父亲打掩护解释道:“那位说来也算是我未曾蒙面的小皇叔,你知道我父亲又是宗人令,负责打理宗室上下相关,这些天忙活着转悠了这么多地方,却唯独不知道小皇叔怎么样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得打听两句吧?”
他说的隐晦,安之修却顿时恍然了。
面若好女、俊美过头的青年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心中的警惕被打消了大半,也想到了陈兄家是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不再绕圈子,四处搜索了一下说道:“我父亲平时只关注朝堂之事,对于后宫……不甚了解。不过这不困难,那位殿下身边应该只跟着宫女或是太监,可能是独自一人……”
“找到了。”他很快有了答案,肯定的望向了一个方向,“看那个孩子。”
陈秉江隐晦的跟着望了过去,心中大定——没错,那人绝对是原男主!当今皇上的幼弟!
在四处休息的人群间,偌大的宫门口空地上,还有一小片没有马车牛车,没有铺地丝绸也没有来迎接的下人的地方,零零星星待着几个人——朝堂上某位很知名的朴素官员就坐在这里,虽然没有下人服侍,也没有茶水招待,他自己也一扫衣袖很怡然自得的直接坐在地上。
还有之前陈秉江见过一面的孔老。那位很有名望的三朝前太子太师,他也没带任何人,没有家眷下人,自己挺直了腰板很有精气神的坐着,倒是不少人都涌向这个角落,围着他客气的想请这位老大人去自己那里歇歇,然后都被婉拒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约十岁大的半大男孩。他没有像陈秉江这样过早的束冠,也没有简简单单拿发绳把长发束起,而是像其他幼童一样还梳着普普通通的两个稚气发髻。那发髻上一闪一闪的应该是发绳上串着的猫眼儿宝石,价格不菲。
男孩眉目端正,黑色的眼睛很深邃,正和两个围着他的太监打扮的少年说话。大约那是他身边亲近服侍的人,所以男孩说话时下意识流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态,才显现出了成熟的平静——
若是只看这副成熟清冷的神态,谁能料到他今年才十岁呢?但若是没看到他刚才说话的那一幕,换成任何一个陌生人去看他,谁能想到这个普通的稚儿背地里已经发展出那么大的势力了呢?!
错不了,这种神态的孩子,身边又没有别的大人,绝对是原男主。
陈秉江心生感慨了一瞬,下一秒,那男孩就神色敏锐的转头向这边望来,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偏偏他敏锐回望的时候,也作出了一副不经意的天真姿态,掩饰着自己的性情,没在那一瞬间暴露。
“……”陈秉江和原男主对上了视线,他心中剧烈一颤,脸上却很好的保持住了微笑,礼貌点头致意,像是随便看过去的陌生人一样。探花郎跟着致礼。
这一瞬间好似过得非常漫长,那男孩同样露出了没有攻击性的善意笑容,好奇的对他俩回望了一眼,就转走了目光。
“……呼。”陈秉江这才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老实说,他不是什么天才,仰仗的不过是自己知道剧情和多活了十几年的成年人经验罢了。可原男主是个实打实的天才加气运之子,以后要和这样一个人作对,初次见面时他的心里是很有压力的。
“放心了?”安之修自然而然的误解了陈秉江松气的意思,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因为常年扮男妆而修得狭长的眉眼显得多了几分化不开的阴鸷,安之修垂下眼帘,淡淡的说:“价值不菲的宝石发绳,昂贵的外罩蝉衣袍,还有两个大太监,这位皇子殿下看起来似乎是被精心养大的,过得很好。但……”
他语气淡淡的,话语中却在好心提点陈秉江:“陈兄,有些东西是可以粉面装饰的。”
“我知道,我会去进一步查明白的。”陈秉江会意的点点头,并不把话说全,他和探花郎两人心照不宣就行了。
表面看起来再华贵精致,也不代表这些年皇幼弟都被养的很好,探花郎这是怕陈秉江不经事被随便糊弄过去了。陈秉江应得很好,其实他敬而远之,肯定不可能再去细细探查的,刚才只是给出一个借口罢了,现在这个距离是他能保持的极限了。
不过……
今天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他对探花郎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陈秉江转头看了看探花郎精致漂亮到过分的女气脸蛋,微微笑了:“……”
他知道探花郎是个过分谨慎警戒的性格,因为从小要藏起来女扮男装。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探花郎没有失去青年人该有的血性和傲气。不然探花郎就不会参与粮食案或者刚才出声提点了——一直明哲保身,不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对于这样的探花郎,陈秉江很欣赏,也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所以他才给出了父亲那个理由,果然探花郎选择了帮助他分析情况,找到了原男主陈秉章:
达官贵族家里的孩子身边肯定有长辈在,能被长辈放手离开玩耍的孩子年龄不会那么小,能跑远和朋友玩耍的孩子又不会孤零零自己待着。再加上“宫女”或者“太监”这种指向性非常明显的标签,他们找到那位皇幼弟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就是探花郎刚才的考量。
陈秉江知道,如果狗血世界的情况没发生改变的话,在夺嫡文的原剧情中,原男主皇幼弟陈秉章的母亲,早年因事件去世了。就算那位庶妃没有去世,以她的低微身份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陪原男主来参加祭祖大典。
陈秉江又环视看了一圈周围——那些低调的公主们身边倒是陪同着她们的母妃,其中包括多位默默无闻的身份卑微女子。
“……”他摇摇头,感觉有点讽刺了。
也是人之常情,驾崩先皇的妃子确实不能和现任皇上的妃子的待遇相比嘛。也怪不得原男主在原剧情中处心积虑要造反,想自己去当皇帝,为此不占理的杀了“原身陈秉江”这个皇侄也在所不惜。
这是在他小时候心底就埋下诱因了。
……
不远处,和两个贴身大太监说完话的男孩、陈秉章背过人的时候冷下了脸,轻声吩咐:“我去接触一下宰相之子,你们两个老样子。”
“殿下放心。”两个大太监帮忙打掩护多年,手段早已经纯熟了,齐齐低声应下。在男孩状似无意的踢着草叶慢慢走远后,他俩互相使着眼色:
‘殿下这是又想去发展新势力了?’
‘不好说,是打听消息去了吧?殿下自己去比我们去探知的清楚多了。’
‘咱们殿下就是这个好奇性子……’
‘别想了,殿下什么都比我们清楚,照做就是。’
两个大太监中,一个是年长了几岁身形抽条的少年,一个是和陈秉章身形相仿年岁接近的孩子,那孩子散了发重梳,又从怀中取出一件薄薄的月蓝色罩袍披在身上——是和今天殿下穿的同色。另外一个少年就故意遮掩了孩子的身形,一转身往偏僻处去了,影影绰绰的,仿佛是那位皇幼弟殿下正在和太监玩耍……
其实也没有人注意他们,这只是最简单的防范。毕竟谁会去在意一个无利可图,身份令人敬而远之,又透明得悄无声息的宫中之人呢?
第七十五章 探花郎惨败线
——安之修就注意到了。
正如陈秉江以往所感觉的。
他、或者说‘她’, 从小到大养成了个过分警惕戒备的性子。安之修前段时间在赏花宴上被众人群起而攻之也不是意外,纯粹是因为安之修的温和有礼只浮现在表面,仔细探寻会发觉不达内心深处。给人一种‘看似亲切, 接触多了却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再加上他过人的才华,不可避免的被那些士子认为他是高傲, 是目下无尘了。
这件事敏锐的安之修早有察觉,但他知道自己改不了, 他不可能真的去亲近真心待人, 他是没办法解除心扉的。以前这些矛盾没爆发出来纯粹是因为他父亲还没倒下罢了。虽然这样活的很累, 无时无刻都在小心的感觉太累了, 但安之修也甘之如饴,并且在这些年中习惯了。
——这导致了他能敏锐察觉到旁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刚才那个孩子,朋友陈兄关注着的小皇叔、九皇子殿下……在对视上的那一眼起, 安之修脑中的警报就轰鸣了起来,告诫着他:那不是个简单的孩子!
但表面上他什么都没说, 而是叮嘱了陈兄。陈兄的身份本来就是皇亲宗室,比较敏感,牵扯进宫中这个大漩涡就糟了, 倒不如公事公办,简单相处即可。说出来只会让陈兄多想。
所以陈兄随即告辞后,安之修不着痕的又留意了一会儿,就注意到刚才还在玩的三个孩子不见了。在更远处几乎看不到的角落里, 依稀能看到九皇子和一个小太监玩耍的身影, 但……那不是九皇子,安之修肯定的想。
‘他凭他的眼力能辨认出不同。’
‘真正的九皇子去哪里了?’
这个疑惑随即而生, 安之修微不可见的拧起眉头,又很快抚平了, 他收起眼神,转开了视线恢复平静。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不着痕发现了什么隐秘。在这种时候最该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明哲保身,要明哲……
“你在找我吗?”一道熟悉的青涩年少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安之修的寒气猛然从背后窜了上来。他表面平静的转过头,看到那个男孩正站在不远处,漆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神情乖巧。
“殿下。”安之修垂下眼帘礼貌的唤了一声,语气却有点干涩。
他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事实上,对聪明人来说,刚才那个问题回答不回答都会导致有答案了。所以安之修答非所问的看向了一边的斑驳砖石宫门:“从这里走到皇陵,距离很远啊。”
“虽然很远,大家也能到吧。”男孩百般无聊的说,转开了头,盯着安之修沾了尘土的靴子看了几眼,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是安之修在辛苦托着他父亲走路时踉踉跄跄步子不稳导致的。
安之修沉默了。
说到底,他不擅长寒暄和热场子,也不喜欢这么做。现在这种尴尬而寡淡的氛围没有什么东西维持下去,对话也就要很快结束了。安之修不清楚九皇子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他搭话,他也不想探究这个原因,只想远离明哲保身。
‘快点结束吧。’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这么想着。
虽然这时候也可以由安之修想一个理由提出来径直离开,而不是僵在这里。但他从刚才就能感觉出,九皇子殿下是一个危险的孩子。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安之修都想要明哲保身,不愿意轻易得罪。
而按照安之修的判断,除非是九皇子殿下找他有事,不然在经历了这样的尴尬聊天后,他们的对话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位是……我兄长的孩子吗?我的侄子?”陈秉章抬起头,这个男孩老气横秋的问出了一个犀利问题。
“呃,陈兄是康王世子。”安之修此刻内心的吃惊程度和他刚听到陈兄莫名其妙去关注一个宫中透明的孩子一样。他同样很疑虑迷茫九皇子为什么也在关注陈兄,而且身份都能对得上号。难道这两人,在背地里其实有什么别的方面的联系或者缘由?
安之修开始意识到事情更加不对劲了,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线索在暗中存在着!
这个。
非常不妙的感觉!有大麻烦要来了的感觉!
——想逃!!
“果然是这样啊……”陈秉章低下头,表情很自然,却有些赧然的腼腆。
他用手指挠了挠脸颊,这稚气的小动作像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似的,能够化解人的戒备心,男孩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方才看到他就觉得面善,亲切得紧,但是从未说过话……皇兄也没有叫其他兄长进宫聚过,实在不相识。”
话说到这里,正常人都该识情识趣的接话满足男孩的要求了,况且他还眼巴巴看着,一副失落又努力隐忍着希冀的宫中小流浪儿似的可怜模样。
“……”安之修感觉自己的舌头僵硬了,连牙齿都彻底僵住了。他再次庆幸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性格,硬着头皮也能努力抹开面子。安之修面无表情的板着脸,很若无其事的把话堵住,假装自己听不懂,很云淡风轻的说:“那真是可惜啊。我和陈兄不久前才相识,还没听他说过这些。”
他的意思是‘我们刚认识的,不怎么熟,九皇子你就别费心想让我介绍你们认识了!’
安之修简直整个人全身都写满了“抗拒”和“敬而远之”。
陈秉章:“?”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陈秉章的第一句还有点委屈,第二句重复的语气就恍然大悟了。男孩一扫刚才的气场,很无害的笑了起来,笑容也很普通,他洒脱又轻松的纠正着:“安大人以为我在过度关注康王世子吗?不是这样的,我想结交的人其实是安大人呀!”
这次轮到安之修惊疑不定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他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往日熟悉的冷淡阴鸷模样,淡淡的拒绝道:“我不认为我和殿下……有适合结交的地方?”
这是实话,而且也不用怕得罪人,所以安之修堂堂正正点了出来——
不管是从年龄,兴趣,生活环境,利益或者任何一方面上,他们两个都泾渭分明,不像是可以站在一起的人。再加上他只是今科探花郎,潜力十足,却还没有被挖掘出来,还有一个马上要重病不治的宰相爹,正处于人生的低谷。
这样目测,未来起码三四年他都不会得到重用,想要起复也得以十年为目标往上熬了。在当前这种处境下……还想拉拢他的人,会是在想什么?
安之修不是那种一旦被赏识就会受宠若惊,生出好感的性格。他反而只会有无限的警惕和忌惮的猜想。
“……”安之修细细咀嚼着这些思量,心中生出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更加不愿意和这位九皇子接触了。
男孩无害的笑容却骤然变深了,他突然靠近了几步,超出了礼仪范围的距离,靠的离安之修很近。逼得安之修很不适的冷冷皱起眉头,嘴角下垂,后退几步试图拉开距离。
男孩却像是突然出鞘的刀锋,展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凑得仍然很近,用只有安之修一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幽幽的说:“怎么办,我觉得安大人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他说了些只有安之修能听到的话。
“……”安之修的脸色瞬间苍白,面无血色,他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身形不再像刚才那样看起来单薄而挺拔,现在只剩萧瑟的佝偻姿态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之言,摇摇欲坠着。
“安大人还请好好考虑一下……下次见面给我答复。”陈秉章诚恳的细声细气说着,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了。他仍然像个稚气孩子似的在踢着地上的土,把华贵的新靴子同样弄得脏兮兮的。
一切情绪和暖意都像是随着九皇子的离去而被抽离了。
安之修一个人定定的站在原地,感觉清晨的冷风如同刀割一样凌迟刮着他,呼出的气都要在肺腑间冻结了。他面色极为难看,铁青中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阴晴不定的思索了一会儿什么,转身快步离去了。
……可惜这一幕再没有被人看见。
陈秉江如果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及时作出什么措施或者恍然什么感想来。
但他不知道。
所以陈秉江艰难的熬过了祭祖大典冗长枯燥的流程,回府里后过新年的几天只感觉身体的能量都被掏空,想要倒在床上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来气了。
也因此,他错过了应接不暇出现、如同迅雷般的后续。
——新年假期中的某日,探花郎安之修的真实身份在朝堂上被突然告发,众臣一派哗然,怒斥他犯下欺君大罪。御前当场做出了亲笔批复,又据说……在捉拿满门之时,其父安宰相听闻缘由后,当场气绝身亡,重病不治。
整件事情的高//潮出现在,当日那位疑似爱慕安之修的华居公主,竟然不顾形势大胆的当众向她的父皇为安之修求情,痴情到惹得庆德帝勃然大怒,无法接受得把这位宠爱的小公主打落凡尘,一道圣旨剥夺身份发配去了清苦寺庙反省。
陈秉江:“…………”
陈秉江:“???”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但是,这世界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七十六章 探花郎死去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秉江难以置信的重复着追问, 从床上猛然垂死梦中惊坐起了,“全都是今天发生的?这么快?!”
硕表兄今天来府上送礼物——其实也就是从温泉庄子产出的瓜果蔬菜,在冬天很是稀奇, 产量也不多。作为走得近的亲戚家,范府得了后自然不见外的要给康王府分一半。硕表兄今天就来了, 而且不久前刚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急冲冲的就过来吐槽了。
虽说年节假日官员们也能休息, 可那件事太大了, 又牵扯朝堂, 稍微消息灵通的高层官宦之家都能打听到——也就是康王府这种无权无职的被再次落下了。
“嗯哼。”范硕抱着双臂, 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肯定的音节。
“没有预兆?有任何预兆吗?”陈秉江还在着急追问。
“没有,之前都没听过什么,风平浪静的, 谁能想到有人会选在年节里突然发难,还牵涉到了安宰相……”范硕说着说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感觉表弟情绪不太对劲,忍不住沉吟思索起来,探究的问,
“江弟,你……是不是和谁有什么关系啊?”
整个事件中的三个关键人物:安宰相,探花郎,华居公主。范硕竟然觉得他表弟和谁放在一起都好像没有违和感。
‘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范硕狐疑的瞥了一眼神情凝重的少年。
好像就是从今年, 表弟才蜕变成熟了, 什么都能谈论一番,也有他自己的主意。感觉他和安宰相放在一起都能变成忘年交的类型。这才搞得范硕一时间弄不清表弟这么关心这件事, 到底是和谁有交集。
“……”陈秉江含糊了一下,没有开口。他不太想说, 这种关头他同时在关心安家父子,甚至还想和华居公主有点交集,这说出来就得解释更多了。
范硕见他不开口也不逼迫,会意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少年继续在房间里转悠,手上还拿着一根他带来的胡瓜啃着,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又水分十足,他用那半根胡瓜点了点陈秉江:
“总之……这应该是有人在暗中蓄谋已久,才能以雷霆之势在今天骤然发难,那人是冲着斩草除根去的,花了好些功夫收集秘闻啊。”范硕意味深长的感慨着。
“…………”陈秉江还没说话。这件事简直震撼他一百年,让他瞠目结舌,久久无法回神。
他盯了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对了,有安!
陈秉江顾不上继续招待范硕表兄,腾地站起来疾步走出门,四处寻找着他的贴身小厮。
“怎么了?江哥儿在找什么?”有怀的娘,陈秉江的那位奶娘赵嬷嬷慈祥的抬头问。
今天阳光正好,空气也不冷冽,老嬷嬷就搬了椅子坐在廊下,让阳光晒着她疼痛的腿,那是关节上的老毛病了。她一边坐着晒太阳一边用针线缝着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套棉布做的贴身衣服。整个人的气场悠闲而舒适。
说着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大有想帮陈秉江找的意思。
“嬷嬷,你见有安了吗?”陈秉江也不见外,急切的向她打听。
“才出去不久,好像是……”赵嬷嬷回忆了一下,虽然她能发觉其中的蹊跷,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淡然的一五一十说了自己所见,“好像是前门几个人有要紧事找他,他就慌慌张张去了。”
前门?
平时有安和他那些线人联络的时候不是在角门或者后街吗?前门通往的方向是……
陈秉江心里一沉,想到了安宰相和探花郎家。
他胡乱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到了前门口,正撞上说完话折返回来的有安。圆脸小厮面上难掩焦急之色,一见他就惊喜得双眼一亮:“世子爷!”
“刚才我派出去的人来回话了!安家出事了!你让我盯着的……”有安还想急切的把消息说一遍,陈秉江已经叹了口气:“这些我都知道了,表兄来的时候说了。”
有安立时羞愧的垂下了头。
他忙前忙后那么多天,还是没能帮上忙吗……
陈秉江却暂时顾不上自己这边情报传递落后的毛病,他脑中极速飞转,脚下仍快步往外走着:“我要过去一趟,看看情况。”
表兄来说的情报都起码是几个时辰前的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必须得去打探第一消息,收集足够多的情报才行,不然就算读档了,也弄不清楚事情怎么回事。
“世子爷!”有安连忙叫住他,说了一个细节,“那条街口被封锁了,看热闹的人也被扣押了好久,刚才我那些人才被盘问结束,放出来……你这会儿去的话……”
陈秉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心中却生出了狐疑:“盘问他们什么?为什么要封锁?”
有安虽然之前情报收集紧赶慢赶没追上,但是细节部分他问的足够清楚,现在一听,连忙将功折罪似的补救回答:“好像是……安家牵扯到了什么阴诡私密的案子,不仅府上被抄了,一片纸都不剩,全被运走了。那些暗卫还反复问看热闹的人之前的行踪,有没有看到什么,并且他们要求这事回来不得乱传……”
陈秉江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是想尽力瞒下这桩大丑闻吗?事情是在朝堂上爆发的,众大臣们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但庆德帝可以尽量把整件事控制在高层!重臣们之间知晓。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说安宰相的死太不光彩了,他本人能量又大……这次的失败抓捕是丑闻上的丑闻?
“罢了。”陈秉江停下了脚步,放弃了过去打探的心思,心中生出一股烦闷之感。
他的世子之位虽然在很多事上带来了便利,但是也在这种时候卡得他难受,他是康王世子,没有任何出头之处,只能混吃等死,也不可能参与任何军政文武的实权,不然在这种夺嫡漩涡的敏感关头,会死的万劫不复。
这导致他有时候太被动了。
即便心急如焚……他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院子里啃着胡瓜走出来的范硕,等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闷闷不乐垂头丧气的表弟,定定的到庭院里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这是怎么了?”范硕温和了嗓音,像以前那样走过去,也在旁边石凳上坐下来,试图开启谈心时间,他感慨道:
“……江弟自从懂事后,不再让我那么操心了,可是物极必反,江弟的烦恼也变多了啊,没以前那么快乐了。”
陈秉江想到了“原身”,那种被从小娇惯到大的纨绔子弟,天真傻气又有自己的野心抱负,是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人能活成那样,至少会很舒心快活。
但那样的“原身”只会无知无觉的被卷入原男主带来的漩涡,最后落入带着家族万劫不复的处境……
陈秉江就坐着冰冷的石凳,闷闷的反驳:“还是现在比较好,我都十三岁了,该长大懂事了……不能永远都躲在我父亲母亲身后。”
他叹了口气,被表兄这么一搭话,心情也舒缓不少。陈秉江缓缓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他现在身边能打探到消息的人,只有范硕表兄了。
不得不说了。
陈秉江幽幽的开口:“其实之前赏花宴的时候,我与安兄结识,此后关系一直不错,上次祭祖大典,也与安宰相见过一面……还注意到了那位公主的事,我本来想问问安兄,后来还没找到机会就……”
范硕简直瞠目结舌:“江弟你这……”
好家伙!
他之前的胡思乱想居然没有猜错!他这个不得了的表弟果然是认识这个事件中的三个重要人物啊!
眼看着陈秉江眼巴巴的望过来,神情还是那副有些气闷的模样,范硕也是明白了。他无奈的扶住额头,像从小都磨不过表弟那些歪理由新花样似的,还是应了下来:“……好了好了,我帮你关注后续,我爹那边让碧儿打探口风。但是这件事好像还牵扯到了什么没明说的隐秘……”
范硕说到这处面色凝重,他是立志要成官做宰的人,哪能连这点异常都嗅不到:“所以我会点到为止,只能尽力。”
“我明白。”陈秉江郑重应了,带了感激。世上没有帮人反而要把自己拖下水的道理,表兄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现在其实很想马上读档,但手头没有一点线索的话,陈秉江还是只能按捺着努力耐心等待着。
“你这几天不要擅动,让我找人来。”范硕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他怕暗卫能神通广大的查出表弟这个和探花郎有关联的人,万一多想怎么办。
虽然范硕还不知道到底暗中出了什么事,才让暗卫们这么大费周章,但他一个完全没关系的局外人出面探听,风险会小些。
……
时间来到了三天后,年节假日过去,大小官员们陆陆续续回来,新年第一场大朝会要召开了,之前处置的安家父子之事必定要在今天有个结果——皇上想拖,大臣们估计都会催促。
范硕抓准了这个机会,在范大人下朝后向他询问了细节,加上他这几天在外奔波着发动人脉打听,拼凑出了一件事,那让他马不停蹄的直接拐弯去了康王府。
他一刻未停的过来先告知陈秉江消息了:“江弟!!我知道出什么事了!”
“……?慢慢说,你先坐下来别急——”
“别急什么,安兄!你认识的安兄他死了!”
陈秉江猝不及防,但这次他心里有读档垫底,反而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迅速震惊的询问:“什么时候死的?他不是犯下欺君大罪被关押起来了吗?”
“就是被关押起来的当天,在牢里。”范硕沉着脸说,“所以那之后的搜查才这么严密。”
第七十七章 义庄之谜
‘杀人灭口!’
陈秉江脑子一嗡, 心中先浮现出了这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他的神情瞬间转淡变得凝重严肃了。范硕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节哀:“江弟……”
“——硕表兄, 你知道更多细节吗?”陈秉江却不顾礼仪问题的直接打断问,他很急切。
“怎, 怎么了吗?”范硕心中疑虑,口中却不耽搁的继续道着, “旁的我不知晓, 但据大理寺官所说, 探花郎被捉拿的时候就病了, 昏昏沉沉的,到了牢里也是昏睡居多,当夜再去查看时, 人就已经没气了。所以朝堂上推断的结论是他之前就染了病,沉疴抱恙, 又在得知其父之死的重大冲击下才倒霉到……”
陈秉江沉着脸点点头,不言不语,不置可否。
他是看过原剧情的人, 哪怕剧情被狗血世界融合得再离谱,都不至于让身为主角的探花郎在这里就不明不白死去了啊?他可是主角!
安之修会在机缘巧合下被改判流放,在流放路上经历屈辱后积攒能量,在偏远荒地销声匿迹, 再出现时已经是几年后, 改头换面以女子身份出现的安之修在邻国重新大放异彩,凭借他的能力在邻国做官, 将内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自然,他喜欢的姑娘早已经被迫嫁人。他无法再回生存的故土。哪怕有通敌之嫌, 安之修的抱负也只能在邻国实现,他原本的国家对此颇有微词,也就成了故事里的反派方。
……
既然故事还有这么多后续,安之修怎么可能病死在牢里?大概只有狗血世界融合后的变动才能造成这一切。
可陈秉江记得一清二楚——表妹案的发生告诉过他,那些“变动”肯定是有原因的!
“有安!”陈秉江反应极快的‘噌’站起来,唤来小厮,“问问你那些线人,安兄下狱前这几天有什么人去过安家?找安兄或者找安宰相都算!”
有安反应也不慢,主要是他没听到相关汇报,他一愣神:“世子爷……这段时间安宰相重病都在闭门谢客,安兄也没有邀请谁去过府上,拜贴都是退回的,根本没有人……”
圆脸小厮说着说着又不肯定的补充道:“但要是夜间接触,小的就不清楚了……”
他的线人们也不是什么专门训练的探子,都是府内家里选出的可靠忠心之人,平日跟踪不被发现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半夜也去轮班盯人家墙头的能力和人数。
“……?”范硕虽然不明白陈秉江的思路,但听他这么询问,知道其中肯定还有内情,忍不住问,“江弟,你是怀疑他们父子中谁的死……有问题吗?”
“祭祖大典的时候我见过安兄,他那时候还没什么事,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安兄入狱当晚就病逝,和安宰相同天死去,这件事没了后续,不需要再进行处理……这结局实在太微妙了。”陈秉江转过头,用指腹抚着冰冷的石桌沿,在冰冷的触感中让头脑保持住清醒,他面露难色的这么说着。
陈秉江也觉得这么说有些牵强,但他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其中必有人捣鬼。
“唔……”范硕陷入了沉思,谨慎的想了想,本来有些畏惧这件事结束的如此之快,是不是抹不开脸难堪的皇上为了尽快结束影响才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又一想,安宰相之死也是预料之外,探花郎再无缘无故一死就是没了满门,多容易惹人非议。
现在这种小道猜测满天飞的状态可更难控制太多了。皇上大概不会这么做的。押探花郎入狱的人也不是暗卫,所以大概真的是他想多了。
既然没有皇上在里面参与的意向,范硕也就不再畏惧,他没管表弟的猜测是不是有点牵强,而是确认这件事自己能做,便许诺道:“你放心,我会再去探查其中的内情的。”
他也知道了事情的关键——最重要的就是那些押探花郎入狱的士兵和负责看守的大理寺狱卒,要调查这些人,看看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人参与其中,搞了阴谋。
“多谢硕表兄!”陈秉江心中暖洋洋的,惊喜的道谢。他没想到这样错漏百出的说辞表兄也愿意帮……
简直是,太无脑宠了!!
陈秉江忍不住暗中感慨:怪道原主养成个这么性子呢!看看他父母,看看他表兄表妹……养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啊!
如果他没有生在皇家宗室,又恰好适龄不得不和原男主撞上,他该过得多幸福。简直是醉生梦死,傻乎乎快乐被宠一生的状态了。
总之,陈秉江只能继续耐心等待消息了。失去了主动探查消息渠道的他没有发现……自己是在被温水煮青蛙,因为接下来的情形急转直下,一次比一次逼近了。
……
其实,范硕从这里开始调查,完全是无可无不可的状态,其实他心中觉得可能性不大,只是想哄表弟罢了。
他调查了几日,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现。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在偶然间意外听狱卒们聊到……安之修隔壁死牢里的犯人也在这两天死了,很戏剧性,那人是倒霉绊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板砖,脑袋磕到地上去世了。
虽然这没有任何关联,但平时擅长听说八卦的范硕很有警觉性的记了下来,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几日里连死两个犯人,真的那么巧吗?范硕更会阴谋论觉得这是暗中真的有人对探花郎下了手,现在跑来灭口当初的线索了。
他一边托小厮去告诉表弟进展,一边开始拿钱贿赂狱卒,让狱卒带他去了暂时存放死囚尸体的义庄,试图发现点什么线索。
——像这种突发死亡的死囚不会被直接下葬或者丢弃,防止有漏网之鱼的出现。除非是那种脑袋都和身体分家或者凌迟一类的处刑犯。
但……
“什么?安之修不在这里?”
范硕自己带了个仵作到义庄后,提出要先看看安之修的尸体,却惊愕的发现不在,“谁给他收敛走了吗?”
那管理义庄的人喏喏摇头,表示不知道:“有人夜里来领走了,这种时候一般我们是不问的。”
范硕眉头紧皱,感觉更想不通了。
安府都没了,虽说还没获罪,可这种时候也不敢有人给他们办后事,难道是安府的……管家之类的?
他把这个事记在心里准备稍后再问,先一招手,让他带来的那个仵作去检查一下隔壁死牢犯人的尸体。
“这是……”那仵作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了,也是经介绍从隔壁县城领来的,他一上手查看尸体的后脑勺,就动作一顿,随即目光锐利不少,闭口不言的仔细反复查看了半天。
“这确实是磕在地上摔死的。”老仵作给出结论,他刚才跟去牢里见过了那地面,翘起的地砖尖角角度和尸体后脑勺上的伤口可以吻合。
没等范硕有点失望,就听那老仵作话音一转:“但不能保证他是自己摔死的。”
“怎么说?有什么证据吗?”范硕来了劲,表面却沉稳淡定的追问。
“证据没有,只是根据这些症状猜测罢了。”老仵作见多了事,就算知道这里面可能有内情,也强调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他指向死尸身上一些很不起眼的痕迹,范硕壮着胆子,找了半天险些没看见,看见了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他生前疑似和人打斗过的痕迹,留下的轻微伤痕都很新鲜,分布在双臂,背部和胸部,因为这些地方不比头上脸上明显,痕迹又轻的几乎不见……”老仵作说到这里没了后音,算是话说完了,谨慎的留有未尽之意。
范硕明白了,面色猛然一沉。
老仵作他是在猜测,这死尸其实是被人搏斗着弄昏或者直接推倒在那致命的地砖上,才导致送命的吗?这是杀人灭口还是意外导致?
可惜现在这些确实不算证据……
范硕咬了咬牙,领着老仵作离开义庄,走了。
——看来想弄清楚事情的关键,还是得先找到安之修的尸体!
第七十八章 阴谋漩涡
眼看着范硕愁眉不展的领着老仵作走在郊外的田野间, 漫无目的的停在一处土坡前驻足发起了呆,范硕的小厮射御忍不住问他:“主子,咱们该上哪里找啊?”
“先去牙市打听打听吧。”范硕垂下眼帘, 眸光闪了一下,喃喃道, “寻一下安府的下人都到哪里了,可以的话我们最好找到管家。”
安府虽然犯下欺君大罪, 可毕竟没有下明旨, 事情尚处于调查阶段时父子俩就双亡了, 府中只余下姨娘下人们等一干人, 他们不好处置,但安府彻底倒了,暗中想等着落井下石的人恐怕很多——就如同当初倒下的靖勇伯府一般。
也不知道他们是自己悄无声息离开了, 还是如同获罪之家的下人般去自卖自身,都又回牙行了。
“辛苦你了, 你那边也帮忙探听一下,若不是安府的人带走尸体……你那边发现疑似的尸体记得告知我。”范硕又客气的告别了老仵作,却不大抱希望的说。如果是歹人带走尸体想毁灭证据, 那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好痕迹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老仵作慌张的摆了摆手,不敢受他的礼。这位满脸风霜的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多嘴提醒了一句:“尸体在城中总是不好处理的, 从义庄带走的尸体更不好办, 公子还是多注意……野外吧。”
“乱坟岗之类的荒郊野岭?”范硕脑中灵光一闪,被提醒到了。
要说怎么藏尸体的话, 藏木于林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就算真的知道人可能在那里, 在那种地方能准确找到自己要找的尸骨,也难了。所以那里可能性也不小。
“多谢老丈!”范硕再次充满感激的谢过了老仵作好意。他在科举和政治敏感性上都很有天赋,却不擅长吏治,所以注定不是一个实干派,而是像他父亲范大人期许的那样,未来很可能在为官之路上走得很远。
这一点导致他现在查东西就有些陷入劣势了,多亏老仵作两次好心出言,而不是像老油条似的中规中矩,才让他有了可以继续查下去的线索。
“走吧,射御,我们抓紧时间行动!”范硕不再耽搁,告别了老仵作后,就去了牙行,询问后才探查出安府的管家早在出事那几日就不知所踪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安宰相的尸体。不过这个好查,他们又花了一下午工夫,带着安府管家的画像走访了东西市的白事店,果然有人认出,最近此人在他们店里加急要了一块上好的棺木,后来又追加了一单。
但很奇怪的是,后追加的新棺木最终还是没要,订单作废了。这个雇主只让他们的伙计把买下的那副棺木直接送到了野外,却不见尸体,也不需要他们的后续打理,等于只做了一回力气活。
伙计们轻轻松松就回来了,完成了一单,所以对此记忆很深。
“对了,那里是镖局惯常通行的路。”有一个店里的伙计插嘴补充,“所以我们还在猜,那位雇主是不是打算扶灵回乡之类的。”
另外一个伙计跟着点头搭话:“估摸着是什么败落的大家,规矩足着呢!不让我们这等污晦之人去处理大概也是讲究。”
“……”范硕听到这里不由得心惊,转头和自己的小厮射御对视一眼。
不愧是各行各业出人才,就算是白事店里的小伙计,放在外面是不会被人注意的低贱之人,都有自己的绝活,能磨练出一番眼力。
瞧瞧刚才随口说的话,中个正着。
……安府管家既然是偷偷摸摸到店里这般买棺木的,就不可能不做遮掩。
范硕在这么想着,心中对于“看人”又有了新的体会。小厮射御却以为自家公子和他想到了一处,会意的暗中点头,眼睛发亮:‘主子,没错!那个方向是去安宰相故乡的路,安府管家是带着宰相大人的灵柩回家了!他应该是听闻少主的死讯,才紧急追加了一副棺木,后来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约是没领到尸身,只能放弃,先带着宰相大人走了!’
射御的眼中明晃晃流露出了这样的意思:‘安府管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知道些什么我们不懂的内情!’
“射御,你有什么想到的就说。”范硕拉了小厮出门,离了白事店不久后才忍不住开口。
他这个小厮眼里的神色变化的也太多了,真以为他能看懂那么复杂的情绪呢?
射御就把他的判断重复了一遍,范硕觉得有理:“回去打发个人告诉表弟,他们康王府的人手比我们足,这种去外地的差事更适合。咱们走,去乱坟岗!”
两边线索双管齐下,才是正理。
而且范硕判断,既然义庄里隔壁那个死囚的尸体还没处理,只是安之修的尸体不见了,恐怕就算歹人现在想清除所有线索,也还没做完。他们正应该抓准这个时机连根拔起,不然就要无功而返,等着那幕后黑手逃离了。
到了现在范硕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时候想杀探花郎呢?他本来就犯下了欺君大罪,不出意外也是要在秋后问斩的。现在杀岂不是太急切了?
“不过这些也可能都是我的猜测……”范硕喃喃,他们现在有的只是猜测,没有一丁点的证据。万一其实没有人想杀安之修,死去的两人是巧合,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主子,还是有可能的。不然怎么解释安之修的尸体不见了呢?”射御说出自己的猜测,“总不能是有人帮他偷梁换柱,让他在暗中活下来了?其实隔壁的死囚是不小心撞破了这点,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
射御说完自己都一愣,兴奋的觉得这个猜测也不无可能。
“对啊。”范硕也愣了愣,这是一个从没设想过的角度。说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见到安之修,所有状态都是听人说的,这怎么能行?
“我们去乱坟岗,就算可能无功而返,也要先找找安之修才行!”范硕当机立断,温润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决绝,挽起了袖子。
“啊,主……主子,就咱们俩吗?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射御面露难色,而且他还不太敢说。自己范家的少爷从没见过尸体,刚才在义庄看着都是强忍不适,直接去乱坟岗面对那些冲击人心灵的大范围场面,还得一个个亲自确认翻找……
这。
做得到吗?
“少废话,查案要紧。”范硕硬着头皮说,他怎么可能不怵,但是谁料到表弟彻底搅进了这一摊浑水里呢?虽说最近长进很多,人也看着成熟了。可这熟识的人突遭厄运,又是不明不白的这般下场,表弟心里能过得去?
那天他说出安之修死讯的时候,表弟一瞬间的那个表情让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快走吧!”范硕回忆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催促道。
一行两人匆匆离去……
至此。
范硕主仆二人便从这天起,也离奇失踪了。
第七十九章 乱坟岗
——陈秉江察觉事情不对劲的时候, 是在第二天傍晚了。
去乱坟岗的当日,硕表兄当时派另一个心腹小厮礼乐,到康王府中告知了陈秉江内情, 让他派人去查查安府管家那边的细节,而硕表兄自己还要继续追查乱坟岗这条线……
陈秉江当即就把有过一次经验的有怀暗中派了出去, 这又是需要跋山涉水好几日的外地之行。而为了低调行事,陈秉江只能沉住气继续在家等着表兄的时不时传信。
可是这一天晚上, 硕表兄没有从乱坟岗归来。
陈秉江心中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但没多想, 只是继续沉住气。因为前段时间表兄探查不到重要情报的时候, 也是一连几天不来和他接头。如果天天来康王府就太显眼和频繁了些。
所以陈秉江又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确信了自己心中的不祥预感是真的。硕表兄没有回府, 范府的人以为他昨日来康王府了,而陈秉江却清楚, 表兄是从去了乱坟岗后消失不见的。
‘硕表兄可能也危险了!!!’
陈秉江脑中嗡了一下,来范府询问出答案时还得为自己的说漏嘴找补。他装出一副冷静的平常模样,含糊着打掩护:“哦?姨妈, 昨天表兄是来找我了一趟,后来他说这两天有什么要事去办,比较重要,所以还没回来吧。”
“是这样吗?”有点担忧的范夫人半信半疑, 一回想这段时间儿子确实在外面匆匆忙忙, 忙碌着什么事,几乎都不沾府, 整日神神秘秘的,是在忙什么重要之事。
——且自家儿子的友人实属不少, 江儿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也正常。平日外面男人怎么去挣功名利禄,她又不懂,也绝不会去过问……
这么想着,范夫人在犹豫中放下了焦急。
旁边花厅里偷偷听着的范表妹也悄悄舒了口气,又透过博古架向陈秉江这边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还好父亲不在家,不然决计是隐瞒不过去的!’
陈秉江不着痕垂眼间,飞快回她一个眼神:‘既然知道,还不快出来帮忙?’
范表妹顿时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端庄优雅的姿态从花厅里自然的走出来,语气轻柔的唤了一声:“娘——大兄他最近忙得正要紧呢,大约是抽不开身回来交待一声吧。不用担心,他带着射御呢。”
“……是我总要操心。”范夫人脸上不显眼的几条皱纹都舒展开了,她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在女儿的搀扶下重新恢复了平静坐回桌边,掩饰尴尬的喝了一口茶。
“…………”陈秉江无言却又很惊奇的默默注视着表妹。
小小一个身量渐齐的女孩,之前还稚气未脱,天真又孩子气。订婚以来的这几个月深居简出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变了,现在猛然一见到,竟然觉得她气质变得成熟了许多,豆蔻年华的少女娴雅柔美的感觉已经有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这种感觉让陈秉江心情挺复杂的,尤其是一想到带来这些变化的,都是源自表妹有了夫婿,订了婚,他的心情就更加怪异别扭了。虽说他才穿越不到一年,但好歹也能称得上一句,是看着范碧表妹长大的……
虽说这个时间点不太适合,但陈秉江的脑中思绪还是没忍住发散了一下,恍然起来:怪不得硕表兄隔三差五就要拉着那位未来妹夫喝酒呢,然后捏住把柄把人一顿好打——未来妹夫酒后吐真言的坏毛病被打得改没改不知道,硕表兄看不惯那妹夫倒是真的。
原因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呵……臭小子!
花厅里。范表妹哄了半天范夫人,终于把这一茬事揭过去之后,她跟着陈秉江一起回了后边,在她和范硕院子之间的那条大路上站定——这里视野开阔,周围左右都没法藏人偷听,光明正大的在这里交谈反而更加适合。
到这里没了旁人,范表妹才满是担忧的急切问出了声:“江表兄!我大兄是怎么了吗?他昨天不是还吩咐了礼乐办事吗?”
陈秉江在这里顿了一下,心中有一瞬的迟疑。
穿越前他最讨厌哪种情节?就是那种互相有话不好好说,还有明明是亲近的队友或者同伴,却顾虑说出自己的险情害怕对方担心,从而让对方被瞒在鼓里更加提心吊胆的。范夫人不算在这个范围内,因为对方是长辈,小辈之间互相打掩护对陈秉江来说没有心理负担。
可范表妹的话……
到了这一刻,陈秉江心中也不由自主在审视了一瞬:范表妹就算知道了,这段时间要在家备嫁,只能白白跟着焦急担忧,告诉她真的好吗?
下一瞬间,陈秉江就下定了决心。他抿紧了嘴唇,然后开口,简洁的把他们这段时间在忙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说明了范硕表兄是在去查乱坟岗后失踪的。
——陈秉江没有忘记,表妹案的惨烈是怎么发生的。虽说眼前这个活泼天真如旧的女孩已经不记得那一切了,但陈秉江忘不了。
表妹之前的死,终究是因为陈秉江没把自己这边的情报分享过去,导致表妹不清楚情况其实是有部分掌控的,她可能只以为自己被两方陌生势力无休无止的盯上了,才在绝望惊惶中自尽了吧。
只要这个猜测有一半的可能性,陈秉江就无法原谅自己的做法。所以他这一次,不会再这么隐瞒表妹了。
“在乱坟岗失踪了?”范表妹喃喃着,瞳孔中有点放空,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她的神情变得有点飘忽,手中也紧紧攥住了帕子,似乎是努力陷入了回忆,“江表兄你说的是……城外西北处那边的乱坟岗吗?那边的荒山一直没有开发,有很大一片范围都属于乱坟岗啊。就算我们想找,也得找好久……”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在寒风中有点发颤。
陈秉江再次知识盲区了,只能向她请教:“有多大?”
他到现在也只大概知道北边是很多平民贱业的人住的地方,出了城外的山是皇陵。这听起来,乱坟岗所属的山脉难不成还在皇陵附近吗?
“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不过也差不多。因为这一带的荒山很多,乱坟岗只是其中几个小山包统称的名字,以前听我阿爷说,早年开国的太//祖皇帝领兵决战的时候,打得非常惨烈,在这里交战的几十万大军,最终多半都没能从那条山脉中走出来,后来平定后大家觉得那里是阴晦不详之山,平日也荒废着,渐渐地就约定俗成的把尸骨也抛过去,变成更加不详的乱坟岗了。”
范表妹边回忆边说,倒是补充了一句:“结果太///祖皇上他老人家开国登基以后,皇陵还是被定在了今天的位置呢。”
陈秉江听得若有所思,沉默了一瞬:“说不定,他不觉得那里晦气。”以前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下属和兵士们,长眠在他附近,估计只会觉得很亲近吧。
但是看后来,山脉变成了大家约定俗成的乱坟岗,就知道那位开国皇帝的后代们是什么想法了。陈秉江想着,不免有些惋惜。一直以来听各种事迹,他对那位开国皇帝还是很敬佩仰慕的。
陈秉江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只靠我们去找表兄,不太现实,也不安全。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整两天……我会发动我家所有的护院,希望能去找到什么线索。”
范表妹也沉默了。
她刚才讲了很多,扯东扯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陈秉江想到了一处。女孩仰起了脸,带了点不安,但更多的是笃定的小声问:“……江表兄,我大兄很可能是查出了什么,卷进了阴谋里,遇害了是吗?”
“遇害还不一定……”陈秉江语气同样很虚的回答她,“你们不是说过,射御这个小厮武力很高吗?说不定他们还在山里逃亡,等着我们去救呢。”
至于那之后……
陈秉江的心中止不住的揪紧了,陷入了内疚。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可以通过读档回到一切没发生之前,现在留在这里的意义也只剩下了追查出更多信息。可是,他无法面对这一刻仰着脸带着纯然疑问担忧而不责怪他的表妹。
……
陈秉江感觉,仿佛有一个神秘的幕后黑手伸出了看不见的大网,将他们都兜了进去,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原剧情中的探花案很简单,只是那个背后嫉妒探花郎以及暗恋他心上人的家伙在作祟而已,可是混合起来的狗血世界中,事态突然变得好复杂。探花郎是挡了谁的路,才非要在逼入绝境的时候马上杀了他?连秋后问斩都等不到。
又是怎样的秘密,才能让幕后的人冒着再次暴露的风险将追查这件事的范硕也拉入了危险……
幕后黑手到底是已知的人还是未知的人?
陈秉江一想到有这么大能量的暗中之人,条件反射会先想到原男主。可是他仔细想想,探花郎和原男主无冤无仇的,也没什么交际,不可能发展到不死不休的这种程度吧?难道是狗血世界中他还没想到或者没见过的哪个‘反派角色’登场了?
陈秉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回府,一边召集护院们一边想。
不,其实两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际……
陈秉江的思绪突然彻底凝固住了。
他想到了祭祖大典前,空地上原男主回头看他们的那一眼。
第八十章 连环套
‘会是这么回事吗?’
陈秉江准备动身的脚步在原地顿住了, 他的心中冒出了疑问,让自己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试图从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冰冷的审视起整件事情来。
他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 都在耐心等待着探花案的开端,某个小人物的谣言发难。他连从这一步开始怎么解决都想好了, 可是到来的现实分量却比他想的还要沉重和雷霆打击。这样的变化应该不是来自探花案故事内的反派——
陈秉江敢确定这一点。
因为他的影响还没深入到那一步。或者说,一种更强烈的不祥预感和熟悉感都让陈秉江倾向于相信, 这次的阴谋漩涡, 是夺嫡文原男主策划的!
无他。这种深沉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手段, 奇异到仿若预知的玩弄本领, 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出来了。但是陈秉江想不通,如果是原男主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安之修。在剧情中, 原男主在发难前都是好好蛰伏着的低调状态,不停在暗中拉拢其他势力而已。
陈秉江又想到了安之修有多聪明, 心中不由得迟疑:
莫非……该不会是安之修敏锐到察觉了原男主的不对劲吧?被揭破的原男主还不至于直接杀人灭口,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世子爷?”护院头领见陈秉江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的不动了,疑惑的叫了他一声。
“我没事, 大家出发!”陈秉江回过神,神情果断的冷然下令。
“哦,出发!保持安静,大伙分散行动!”护院头领招呼被召集来的几十号人, 众人虽然呜呜泱泱的站满了庭院, 却安静得一言不发,也没有骚动。他们没有穿统一的制服, 都是普通的粗布麻衣,也没有拿明显的兵器, 若不是他们一个个目光炯炯,精气神都极佳,带着锐利之色,谁都看不出这群人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一群战斗好手。
现在在护院头领的召集下,这群人低调的分散成零零散散的几人,准备不引人注意的慢慢出门,走各城门的大路小路绕到乱坟岗去。
陈秉江也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出发,不再多想。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猜想如何,他都打定了主意要去乱坟岗直面真相,走上这一遭。他要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哪怕他会正面对上原男主……也在所不惜了,他们两个的交锋总要有一个开端的。
“……”陈秉江转开眼,看到了墙头外枯萎的一丛绿植,去年快过冬的时候硕表兄还站在这里欣赏过那抹绿意,夸赞了两句。陈秉江回想着表兄一贯温和包容的语气,提腿快步出了门,带上有安也往乱坟岗的方向去了。
他已经不再畏惧接触!
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之后,陈秉江就到了那片乱坟岗的所在地——包括了好几个山包的一片荒山山脉。特别注意的是,为了防止有人暗中设圈套包饺子,陈秉江和护院们约定好的汇合地点是在绕了一大圈的另一头山脚,他们将要从这里悄悄上山,然后前往最通用的几片抛尸地寻找。
让陈秉江感到意外的是,汇合的时候,护院们中却仿佛有什么骚动,和谁发生着争执。
“世子爷……这位一定要跟来。”护院头领无奈的喝退了手下们,让开人群,暴露出来的人竟然是小厮礼乐和范表妹!
陈秉江吃了一惊,甚至有点生气,脱口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碧儿!”
“表兄,让我和你们一起吧。我和大兄相处时间最长,清楚他的习惯和心思,找人的时候能帮上忙也说不定。”范表妹恳求道,她大步走过来,展示自己的打扮,“我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礼乐会帮我。”
范碧绝对是偷跑出门的,她换了一身不合身的男装,松松垮垮又灰黑一片,很不引人注目,脸上也抹了大片泥灰,戴了顶男式毛帽子挡住发髻,把白皙细腻的肌肤也遮得严严实实。她脚上穿着一双打猎长靴,不带任何宝石和花纹,同样朴素到不显眼,很适合现在的登山运动。
大概是觉得自己出门会比较累赘……范表妹连丫鬟都没带,而是带了兄长的小厮礼乐。
“……你怎么说都不改啊。”陈秉江一想到表妹这个不喜欢带丫鬟出门的破毛病就头疼,但现在他也无言了,没好气的摆手让范表妹自便。
好在他打定主意要读档了,表妹来就来吧,说不定真的能察觉什么硕表兄留下的线索。就算不能,好歹也是多了份寻人力量。
一行人不再多话,开始登山。
“我认识方向。”范表妹似乎是理亏,登着山登着山突然凑到陈秉江身边,喘着气小声说,“那会儿礼乐说,大兄他们是从东南方向去的乱坟岗,对么?咱们现在正在往那边绕过去?”
抓瞎的陈秉江像是看救星一样意外的瞥她一眼:“据他们说绕过这个山包就要到了——可是,你竟然能辨认方位吗?”
“看天色和周围估计一下不就可以了吗?”范表妹也纳闷的回了一句,她伸手指了指,“大兄读书时教我的,那边是京城,那边是皇陵,这里是偏北边的山……我从小调皮捣蛋,像是男孩子一样喜欢淘着玩,在野外怎么办都缠着大兄了解过呢!”
小女孩清脆中透着柔和的嗓音在絮絮说着,陈秉江听着走了神,喃喃问她:“既然硕表兄也懂这些,他如果遇到了危急情况,会知道该怎么逃最佳吧?”
最佳的办法,当然是离开乱坟岗那一带山脚,前往有人的地方,就能脱困了。
“如果没人有心算无心,在暗中埋伏的话。”范表妹脸色黯然了下来,跟着说出了陈秉江担忧的后半句话。
他们现在上山就是在防这种情况。所以最好的估计是……硕表兄可能在遭遇危险时立刻往相反方向逃去,也就是上山,躲进了这片山脉里苟延残喘坚持至今。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当时逃向有人的地方,也就是乱坟岗山脚的下坡出入口,一头扎进包围网遇难了。
“别吓唬自己了,说不定硕表兄只是遇上了意外。”陈秉江语气轻松的开口打破这阵氛围,他也是在告诫自己。想的那么多阴谋论,万一硕表兄真的是巧合遇到了意外,那才是再好不过。
“世子爷,到了。”护院头领没多久就停下来,让几十号人都散开,该去树上和周围警戒放哨的放哨,去寻线索的寻线索。他自己则和有安,礼乐一起守着陈秉江兄妹身边戒备着,很紧张的在观察他们的情绪状态。
“呕……”有安看到面前这副地狱似的惨状,差点没吐出来,他干呕了一声,飞快转开了头,跑旁边无声吐去了,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世子。礼乐看清楚状况后表现也差不多。
“呜!”范表妹紧紧咬着牙,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前也不是没大胆的和大兄偷偷去义庄偷看过尸体,她以为自己是个足够叛经离道的女孩了,就算是来乱坟岗也没关系。可眼前的场面还是超出了她的预计,几乎是在看清楚的一瞬间,范表妹就弯下腰止不住的呕吐了起来。
“……”陈秉江也心惊胆颤的抿紧了嘴唇,面色有些苍白。
穿越前作为现代人,特别是有过相关经历的现代人,他对于尸体也不陌生,但是乱坟岗上不止是满地白骨,还有那些新鲜尸体,腐烂尸体,琐碎得看不出原貌,只知道曾经是人的一些物体……这些场景组合在一起,就很考验人了。
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陈秉江很艰难的撑住了,仿佛语气若无其事的说:“……我们各自去找找有什么线索,别翻动现场,注意观察一下哪里有很新的查看痕迹或者脚印之类的。”
“……?”圆脸小厮一抹袖子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抬头看过来,眼睛都钦佩得瞪圆了。有安好不容易在吐完给自己鼓了鼓胆气回来,就见自家世子一副没事人似的,还能头脑清晰冷静的嘱咐这么多细节。
这也太厉害了!
就连那位忠于康王的护院头领看向陈秉江的眼神都有了些微变化,更加认可和隐约钦佩了。
……总之,一行人在或多或少的适应下,陆续开始了对乱坟岗的搜查。可惜他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忙活了近半时辰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大致判断出最近确实有人对这些尸体进行了翻找,那只能说明范硕来过这里。
“一无所获啊,我们去下一个。”陈秉江叹了口气,但不气馁。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翻山加上寻找的时间,已经耽搁了许久了,再不抓紧时间寻找,天色就要黑了,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等等,江表兄,你看这个!”范表妹却突然惊喜出声。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怔怔的望向自己随手扶住的一棵树木的树干。
女孩松开了手,在她手掌刚才触摸到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道痕迹,那是用什么尖利之物匆匆刻下的记号。护院头领精神一振,连忙上前几步去摸了摸,回头对陈秉江承认道:“世子爷,摸起来的感觉很新!不会超过这几日。”
“大家快找找周围!”陈秉江吩咐,心中却提高了警惕,担心这是阴险狡诈的原男主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毕竟这只是一道划痕,没有别的证据证明。
护院们唰的四散开来,这次寻找很快就有了结果,有人从不远处的树下发现了碎裂的扳指碎片,那是范硕常戴的那一枚:“——世子爷,来看这个!”
“没错,是这个。大兄一定是用碎片在树上刻了痕迹想悄悄提醒我们!”范表妹确认了信物后兴奋又激动,她摸了摸发现扳指碎片的那棵树,树上也有一道隐秘的划痕。
“我们沿着痕迹走。”陈秉江说完,又谨慎的吩咐护院头领带着一半人隐藏在周围殿后,时刻注意情况,以防这是个陷阱。他不觉得自己是多虑,反正多藏一手总是好的。
那痕迹隔一段距离会留一道,果然是朝山里深处去的方向。
陈秉江一行人走走停停,在天色终于微暗下来之后,开始找不到新的线索了,只能在附近打转,艰难的在丛林中迈步走着。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的,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继续寻找线索的陈秉江猛然停下脚步,他们所在的这片位置是半山腰,介于树林和山石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陈秉江迈出树林,拐过山石的一瞬间,脚步就戛然而止。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处戒备森严的扎营营地,灯火通明。门口守卫的兵器反光和火把带来的光线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陈秉江的脸上仿佛没了血色。
“什么人?!”那些士兵们反应迅速,听到动静厉喝一声,转向了这边。
‘不好!’陈秉江尽管这一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反应了过来。自己这几十号人藏不住,逃不掉了。‘……这大概还是一个原男主设下的什么陷阱!’
是连环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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