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恋人
悬崖边, 冷风呼啸,黑河滚滚,三口棺材悬在半空,中间那口棺上卧着一只毛色漆黑的巨虎, 它偏过脑袋, 悠悠舔着爪, 仿佛已经恭候多时了。
刚才炭炭离奇消失,季云琅就猜测,它是不是来了这里。
此刻看黑虎这副样子,他碰了碰身边的江昼, “师尊,小猫这样, 是不是要跟我们打架?”
“不知道,”江昼推着他的腰上前, “你去,问问它。”
“为什么让我去问?”
“你会小猫话。”
季云琅笑,从乾坤袋里掏出小零食来,“喵喵”两声, 扔给黑虎。
黑虎没张嘴接, 也没跟以前一样喵喵叫, 反而一爪子挥开,凶恶地吼了他们一声。
季云琅被它吓到, 后退一步, “这么凶啊。”
江昼盯它卧着的那口棺材看了一会儿,飞身过去, 不等黑虎出手,三两下就把它抓起来甩到了岸上。
他提前不说, 季云琅差点被砸到,还是炭炭紧急把自己变小,扑进他怀里,才没把他整个压住。
季云琅不高兴了,看也不看就砸,江昼怎么能这样?
江昼已经掀开了中间的棺盖,他垂眸,盯着里面静躺的女人,视线停在她脖颈的缝合处。
接着,他又分别掀了左右的棺盖。
这下终于见全了爹娘的尸体,他准备叫岸上的季云琅过来。
说要亲,他就一定会亲,有本事这两人气活来骂他。
只是抬眸才发现,岸上空空,一人一猫早不知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左边和中间两口棺里同时有大量黑血涌出,瞬息包裹住他,让他跟着棺材直直坠入下方汹涌的黑河中。
那两口棺停下后,江昼从黑血中挣出,刚准备观察四周,就感觉脑袋一软,像是有什么人在轻柔抚摸他的发顶。
他伸手去头上一抓,抓到一缕金光。
“阿昼,”那缕金光开口,“把我放进棺里,打开门窗。”
江昼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面无表情把金光往手边的棺材里一塞,金光又开口,“不是这个,这是你爹。”
江昼又默不作声把她换到另一个棺材里,接着站在原地,垂眸盯着这口棺材,掌风震开了门窗。
门窗一开,大量金光便一涌而出,汇聚进棺中,不出片刻,黑血尽消,云征月缓缓睁开了眼。
江昼:“……”
没气呢,就活了。
云征月动着僵硬的躯干,有些艰难地坐起身,看到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温声叫他,“阿昼。”
江昼没应声,不用她说,过去把她抱出来,脚底生风,进了房间。
云征月坐到小榻上,又让他去关门关窗,接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过来坐。”
江昼一声不吭坐过去。
云征月偏过头来看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奈何胳膊实在太僵硬,抬不了那么高。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江昼。
江昼瞥了他一眼,俯身微微低下头,让她能摸到。
云征月牵动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问:“你这些年在仙洲,开心吗?”
江昼不答。
云征月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冰凉僵硬的触感让江昼眉心微皱,他抬眸,目不转睛地观察面前这张苍白的脸。
云征月的手从来是温暖的,柔软的,脸色也红润,笑时眉眼弯弯,像春风拂面。
而现在,她只是一具连牵扯嘴角笑一下都困难的僵尸。
江昼依然不说话,却把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了出来。
云征月微怔,原本准备覆上他手背的另一只手也停在了半空。
她动作僵硬缓慢,江昼等不及。
“阿昼,”她收回手,“你从前很喜欢仙洲,总想离开八方域,来仙洲居住。如今你在仙洲住了这么久,为什么开始讨厌这里了?”
“我不讨厌,仙洲。”江昼开口。
“那是讨厌爹娘?”
江昼又不出声了。
云征月问:“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爹娘做得不对?”
江昼僵着脸,依然不理她。
不然呢?
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还想让人夸你们做得真好?
云征月缝过的脖子又松了,她不久前刚用过身体,此刻不太撑得住,做什么都艰难,手指僵硬得拿不起针线。
江昼拿起针线来给她缝,缝得歪歪扭扭,很难看。
云征月摸了摸脖子,夸他,“长大了。”
“当年如果知道带你走的是云晏,”云征月说,“我会去找你回家的。”
江昼问:“云晏是你,什么人?”
“家族旁支的一个表弟,”云征月垂下眼,“天生残疾,出生起就饱受病痛折磨,很可怜。”
江昼皱眉,想直接问云征月,他那样对你,你还觉得他可怜,你脑子是不是……
他没开口,他不能说这种话来骂自己的娘。
等什么时候见到江逝水,骂爹吧。
云征月缓声道:“他母亲去得早,爹和姨娘都不喜欢他,我就把他接到了家里,让他跟主家的其他孩子一起长大。”
“家里事务多,我每日帮衬爹娘,没空管他,只从仆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很有礼貌,也很懂事,跟其他孩子相处融洽。”
云征月垂眼,“他越是这样,我越放心,觉得不需要操心他,不久后我忙起来,便成年累月地在外面,很少回家。”
“几年后回了趟家才知道,从他来的第二年起,家里每年,都有小辈的孩子离奇死亡。”
“上到刚出世的婴儿,下到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接手家里产业的青年,无一幸免。”
“各家都死了孩子,那段时间家里很乱,很多叔伯闹着要分家,却没人会怀疑到他,他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自己活着都很困难,是没有余力去杀人的。”
屋里的香快燃尽了,云征月停了停,让江昼续上。
江昼点上香,说:“云晏杀人,从不靠自己。”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早在少年时,他就假借云家嫡系的身份,联系上了五大派,他每次想杀人,都会写信求助五大派。”
“那时的云家不结仙缘,有机会修仙的族众很少,家里全是凡人,仙门派人来杀,轻而易举。”
“云家和五大派来往向来简单明朗,只做生意,对他们发出的其他暗示一概不理睬,那时的云家,绝不会接触八方域。”
“云晏最初跟他们聊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匿名,信又是从主家发出的,久而久之,对方便相信了他是云家某位有意向合作的嫡系子孙,他便顺理成章跟五大派中负责八方域的那部分人牵上线,拖整个云家下了水。”
她说着话,脑袋又想往下掉,江昼只得去给她扶,沉下脸,说:“你和爹,变成这样,是云晏做的。他很早就,和五大派联系了?”
“很早,我常年不在家,有一年我外出办事,恰好路过蓬莱岛,便回家修整。当年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云家不知何时开始培养的他,他很聪明,不出几年便从一众孩子中脱颖而出,接手了云家的小半事务。”
云征月轻声叹气,“也正是那次,我带了一个好友回家,前一日还住在隔壁房间的人,第二日便离奇失踪。她在家里失踪,我查了很久,在家中一角发现了她留下的记号,提醒我危险,快走。”
“记号的位置,是云晏的房间外。”
“后来我顺藤摸瓜,发现他和五大派的一些来往不太干净,那时才开始一边查,一边了解八方域,也是那段时间,认识了你爹。”
“我当时已经查到,我那好友是因为无意撞见云晏的秘密,被他送进了八方域。”
“我要寻找方法进八方域,你爹恰好也要去,他有朋友在五大派里做事,专门负责这些,可以送人进去。”
“我和你爹一起进到了八方域,那时刚认识,我并不信任他,进去之后各找各的,没有走在一起。”
“后来在一个月隐日,我找到了那位好友,她正在发狂,和一个小孩子撕打。阿昼,就是我们相遇那天。”
江昼一怔,“那时,你和爹,是一起出现的。”
所以江昼才一直以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没想到当时的两人还不熟悉。
云征月点头,“我当时,想去阻止你们,刚走近几步,你爹就突然冲了出来,叫着我那好友的名字,把她抓到了一边。后来……”
江昼打断她:“你别说了。”
云征月继续道:“后来,你见没人能打了,就想来攻击我,还没有冲过来,我就听到你肚子叫,朝你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然后……”
江昼僵着脸,重复:“别说了。”
“你吃完后,又要打我,我就继续给你塞,就这样塞到月隐日结束,一路把你塞回了家,你吃得很饱,还打了嗝。”
“……”
江昼猛然起身,想走,又坐下,僵着脸说:“那时,爹也跟着,回了家。”
“嗯。”云征月说,“他来八方域,也是为了找我那好友,后来的事,你知道。”
江昼点头。
那时他和花珈风洵住在一起,爹娘带着另一个人,三人跟他一起回了家。
花珈当场拔出匕首,犹豫要先杀哪一个。
结果娘看见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又拿出了吃的来喂,喂着喂着,把人喂饱,就在他们洞里住下了。
爹娘当时有办法进八方域,却并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失了忆,早就不认识他们了,爹娘却都对她很好,每天找她聊天。
娘说,跟她是好友,爹说,跟她未婚夫是好友,让她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记起他们。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也是在一个月隐日,江昼和花珈风洵三人从外面打完架回来,只见洞里满地血腥,爹娘坐在一旁,脸和身上都溅了血,面色沉郁,看起来已经整夜没有说过话了。
花珈兴奋地想去摸地上的血,被风洵拽走了。
江昼过去,抬起手想给他们擦脸上的血,可他也刚从月隐日恢复过来,同样满手的血腥,连衣袖都不干净。
后来爹娘谁也不说话,一起带那个女人的尸体出去掩埋,外面全是刚打完架的八方域人,江昼跟着他们,防止他们被人攻击。
后来发现他不用担心,爹很能打,不用他动,爹就先把人打退了。
爹娘埋了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看天上的血月,江昼本来不吭声地站在一边,娘却突然招呼他过去,让他坐到了两人之间。
两人商量了半晌,最终摸摸他的脑袋,给他起好了名字。
回去的时候,他们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
江昼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他垂头看,自己的手和身上都沾满了血,很脏,再看爹娘,发现他们身上也不干净,这才放心了。
“那时,”云征月突然开口,江昼回了神,听见她说,“我那个朋友,死在月隐日。”
江昼点头,没问怎么死的,他当时不好奇,现在也不关心。
云征月却偏要告诉他。
“那段时间,我们整日找她说话,想让她想起来一些东西,她却很戒备我们,总找机会攻击。”
“我和你爹强行把她留在了洞里,月隐日那天,她很痛苦,我们绑住她,不让她出门,就是在那时,她短暂地恢复了记忆。”
云征月搭在桌上的手紧了紧,“她说,跟我回家那日,原本是要等未婚夫来接,可未婚夫被好友拉去喝酒,误了时辰,那时天色太晚,她这才答应了我的邀约,跟我回家。”
“她恨我和你爹,恨你爹拉着他未婚夫喝酒,恨我带她回家。”
“她说,她在这里已经变成了疯子,我家里藏着鬼,凭什么偏偏是她倒霉碰到,没有我们,她不会遭遇这些。”
“她让我们解开她的绳子,要一人给我们一巴掌,打完就原谅我们。”
“我去给她解开,她没打我,抱了我一下,然后,”云征月停顿,“手里攥着刀片,抹了自己的脖子。”
江昼说:“刀片,是花珈给的。”
爹娘带那个女人回来第一天,就清掉了她身上一切能伤人的东西,鬼鬼祟祟接近过那个女人的,只有花珈,他总要见血才满意。
江昼不会做这种事,在当时却也不理解爹娘。
在八方域本就痛苦,爹娘还总锲而不舍想让那个女人恢复记忆,恢复了又能怎么样?在月隐日依然会发狂,那时她以仙洲人的意识来杀戮,沾一手的血,只会比过去更加煎熬。
云征月点头,“我和你爹,后来知道了,花珈亲口告诉我们的。”
江昼扯了扯唇,没说话。
他不光亲口说,语气一定还很得意,只等着爹娘夸他做得好,不夸,他就会心生怨恨,想把爹娘全杀掉。
“你们一直知道,”江昼说,“八方域人,很惨。你们留下,是想救人,可事实是,全死了。你们也死了。”
江昼停了停,继续道:“你们失败了,证明那样的方法,没用。一开始,就该听我的,把人全部放出去。”
“失败不代表错了,”云征月看向他,“我们那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边戒备五大派,一边等你当上领主,然后……”
“所以你觉得,都怪我,”江昼打断她,寒声道,“我没有当上领主,离开了家,让你们失败。”
云征月一怔,“不是,我……”
她停住,似乎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江昼心里泛起凉意,风洵这么说他,云征月也这么说,什么叫“没有别的办法”,他的办法不是办法?非要弄得那么麻烦。
当年让八方域人直接闯出去,五大派根本来不及应对,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爹娘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陈年旧事,放到现在,还能拿出来吵。
“阿昼,”云征月语气平和,叫他,“很多事情不能这么绝对。当年的那些八方域人,他们中有很多仙洲的罪犯,加上被关得时间太长,血气重,贸然放出去,只会……”
江昼从小听她这些话,早就腻了,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角,离她很远,她说什么都不往耳朵里进,等她说完了,凉凉回道:“你现在,管不到我。”
“……”
云征月走近他,问:“你是因为心里怪爹娘,在赌气,对吗?”
“你在仙洲住了很久,阿昼,还能把云琅好好养大,你是喜欢这里的。”
听她提到云琅,江昼问:“他在哪?”
云征月没回答他,拉起他的手,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温声道:“爹娘没有怪你,今天让云琅找你来,也是想告诉你,做事……不要……太冲动……”
她讲话突然变得断断续续,脖颈同时往外溢出金光,缝合的线一根根崩开,脑袋倏地掉了下来。
江昼一惊,急忙抬手接,就是这一抬手的动作,让云征月成功把手里的锁灵链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其实江昼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了,可他要是躲,就会接不住云征月的脑袋。
眼睁睁看着娘的头滚到地上,江昼做不到,她就是看准了这点,才……
江昼冷着脸把脑袋给她按回去,带她到桌边,拿起针线来缝,期间,盯着自己手腕的银链,问:“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而且还充满了能量。
他明明戴给了季云琅,总不能是季云琅给的她。
下一刻,云征月就回:“是云琅给我的,他让我想办法给你戴上。他很懂事,你把孩子教得不错,阿昼。”
江昼给她缝合的手一顿,目光微凉,确认道:“他给你的?”
“嗯。”
云征月抬起手,摸了摸这条手链,“阿昼,你从前要戴,娘不给你,现在戴上了就乖一些,听娘的话,好不好?”
“你都是死人了。”江昼说,“这个东西,困不住我。”
轻易就能弄断。
云征月抬起缝了一半的脑袋看向他,“娘只剩这些元神了,阿昼。”
江昼缝线的手彻底停了。
云征月用自己元神的能量给锁灵链充能,他要是想弄断,除非亲手撕碎娘的元神,云征月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江昼把针线摔到桌上,问:“云琅,在哪儿?”
“他不会见你的,”云征月说,“你好好考虑,答应娘,无论如何都不毁掉仙洲,我就给你摘掉。”
又催他,“你现在答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摘掉。”
江昼不会骗爹娘,只要他现在答应了,那必然会重新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江昼不答应。
他避开这个,又问:“云琅呢?让他来。”
“你要毁了他从小长大的家,他不会见你的。”云征月见他很在意云琅,故意说,“云琅一直很敬仰你这个师父,给我讲了很多你们在仙洲师徒情深的故事,再加上你是兄长,更应该多关心他,不要做让他失望的事。”
“师父,兄长,”江昼重复,看向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没错,所以……”
“他没告诉你,我和他,是恋人?”
“咚”得一声,云征月缝了一半的脑袋重重落到了桌上。
江昼不紧不慢抱起来,又给她按回去,接着拿起针线来给她缝,垂眸道:“娘,他不说,我可以说。”
他停了停,“就从他十六岁那年说起。”
江昼在楼上添油加醋地讲自己怎么欺负诱骗他们的儿子,不准他找媳妇,只准跟自己好,从小教他要喜欢师尊,听师尊的话,永远跟师尊在一起,一字一顿,句句清晰。
楼下,季云琅被大猫整个抱在怀里,捂着嘴,早已挣扎了许久。
他听着上面江昼乱编,心想,江昼要是真有这些觉悟,才不会让他单相思那么多年,也难过那么多年。
江逝水的金光元神在屋里焦虑地乱窜,吼道:“十六岁!十七岁!十九岁!他倒还知道循序渐进!禽兽!白养他那么大了!禽兽!”
季云琅本来胸口就闷,被大猫这么捂着没一会儿就要晕了,一看他晕,炭炭就急忙松开捂嘴的爪子让他喘气。
季云琅躺在大猫怀里,看着乱窜的金光,叹了口气道:“爹,你别骂他,是我先喜欢他的。”
江逝水猛然冲过来,对着他的脸和脑袋一通乱揉,“别给他找补,二仔,你才多大,他多大了?是不是他骗你?强迫你?你说,爹给你出气。”
“不是,”季云琅让他揉得烦,抬手去挥他,“我先喜欢他,先强迫他,什么都是我先,他上面那些都是乱说的,他没欺负我,就是想气你们。”
金光闻言蹿得更厉害,“他为什么要气我们?长大了就这么不乖?”
“因为他生气了,要让你们也生气,心里才舒坦。”季云琅在大猫怀里挣,“你放我上去,我替你们哄哄他,爹。”
“不可能。”江逝水说,“这事你娘不会同意,二仔,一会儿等你哥走了,你得先去哄你娘。”
季云琅警觉:“他走去哪儿?”
金光不回答他,往上飘,自语道:“我也得去教训他几句,跟你娘一起,来一出双人棒打鸳鸯。”
“你……”季云琅气得想去抓他,却被大猫紧紧禁锢在怀里。
他强忍怒意,掐了把大猫的爪子,问:“你们为什么这样?我根本没骗江昼过来,更没有跟你们合作,你想跟爹娘联手拆散我们?”
大猫摇摇头,脑袋蹭了蹭他,“喵喵~”不要生气啦,听爹娘的话~
季云琅拿脑袋撞它,骂:“坏小猫!”
紧接着又用猫语骂了一句,“讨厌你!”
炭炭变成大猫了,要更成熟一些,闻言没有跟以前一样委屈,而是继续亲昵地拿脑袋蹭他的脸,“喵喵~”喜欢你~
季云琅向后躺,脑袋往它怀里砸,不满道:“你喜欢我有什么用?江昼快不喜欢我了。你们这么骗他,又不让我去解释,他肯定气死了。”
他抬起脑袋,又躺回去,砸大猫肚子,冷声威胁道,“我告诉你,要是真的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就剃光你的尾巴毛,让你每天秃着尾巴上街。”
炭炭得意地拿肉垫拍拍他的脑袋,“喵喵~!”你这么小,是打不过大猫的!
楼上,江逝水蹿出来,骂人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江昼的讲述。
反正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江昼闭上嘴,收起针线,缝得歪歪扭扭,把娘的脑袋缝好了。
金光过来狂敲他的脑袋,骂他“流氓”“坏小子”“不学好”,又骂,“看看你这张脸,给自己整成什么样了,变回去!”
爹终于出现了,江昼攥住那缕金光,本来准备直接丢到一边,感应到他元神比较虚弱,没丢,从乾坤袋里找了个小瓶子装进去,倒扣到了桌上。
金光:“?”
瓶子剧烈摇晃起来,江逝水在里面喊道:“乖仔,呸,坏仔,你怎么能这么对爹?”
江昼按着瓶子,不让他出来,又问:“云琅,在哪?”
云征月摇头,显然已经被他刚才那些话气到了,看他的眼神很冷,“你一直在办错事,他不会跟你一起,江昼。”
“他和你们不一样,”江昼手上松了力道,放金光出来,“他不会和我分开。”
接着,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束花,跟上次送季云琅的一模一样,放到桌上,仿佛知道季云琅正在某处听着,说:“云琅,爹娘马上要开始,教育你了,你不要管,听师尊的,应付完他们,就去找我。”
金光又过来敲他脑袋:“别想带坏你弟弟!”
他把瓶子一凑近,金光就跑了,在不远处涌动,“吓唬爹是吧?”
他垂眸,摸了摸桌上的花,又说:“我给你送了,十朵花,你记得来拿,少一朵,就跟他们闹。”
语罢,他转身就走。
江逝水在身后骂他,云征月却始终静静坐着,没反应。
江昼走到门口时止步,对季云琅补充了一句:“这几天先不亲,等见面,补上。”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来找我,咱俩就再也不用亲了,你看着办吧。
季云琅回应不了他,江昼低头看着手上的银链,自顾自地说:“喜欢你,云琅。”
他告完这句白,身后,云征月的手终于忍不住“啪”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江昼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云征月给他戴上了锁灵链,却还没有发动它,这证明她并不想真的让自己弱到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想借这个警示他,爹娘还没完全消失,爹娘在看着你。
江昼心里烦,又止不住地庆幸,他们竟然真的还在。
只不过还是这么喜欢管人,现在也要开始管季云琅了。
他们要管,江昼也没办法,他们自己的孩子,本来就该他们管。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季云琅都会向着师尊,乖也只会对着师尊乖。
想到刚才爹娘一个比一个虚弱的模样,江昼上了岸,直接离开密室,去找神医-
楼下,季云琅紧紧抱着大猫不撒开,脸埋在它怀里,嘴角的笑忍不住,耳朵红红的,整个人向外冒着心形的粉色泡泡。
江昼真是的,又是喜欢又是亲的,还送花,当着爹娘的面能这样吗?
这下好了,爹和娘都知道他有多喜欢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让全仙洲知道?真是一点也忍不住。
真烦人,真不要脸,真……
“喵喵!”炭炭拍拍他的背。
抱得太紧了!
季云琅不撒开,夸炭炭:“好小猫。”
炭炭被夸了,脑袋蹭蹭他,回道:“喵喵~”你也好~
接着它松开季云琅,催他去找爹娘。
季云琅到楼上时,云征月正坐在桌前,江逝水的元神飘来飘去摆弄桌上的花,季云琅想过去拿,他说:“二仔,站那儿,先让你娘问话。”
季云琅不,先过去拿花。
一数,就九朵,他没说什么,拿了起来。
金光疑惑:“你数了没?”
“嗯,”季云琅说,“他就放了九朵,想故意让我数不够,跟你们闹。”
金光惊叹,“可以啊,二仔,这么了解你哥……”
他突然噤声。
这有什么好问,搞一块儿去了,当然了解。
“跟他的事,我本来没打算说,但是他想让你们知道,那……”季云琅低下头,弯了弯唇,“那就这样吧。”
“云琅。”云征月叫他,让他坐过去,问,“你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支持?”
季云琅摇头,盯着手上的花,“不一定。不过就算我不支持,也不会反对他,我太喜欢他了,没办法的。”
云征月跟着去看花,沉思了片刻,握上他的手,温声道:“爹娘没能教养你长大,阿昼他又不通感情,容易乱来,云琅,你和他在一起,如果有不情愿的事,不要委曲求全,一定要拒绝,你讲出来,他会思考的。”
“?”
季云琅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你们立刻分开”之类的话,都想好了话来应对,现在她这么说了,他就只能回:“哦。”
“他如果不讲道理,欺负你了,不要忍着,可以来找爹娘,爹娘教训他,他会听的。”
季云琅点头。
“他从小就是一个爱安静的孩子,不太会表达自己,但是想对谁好,是不会藏着的,所以……”
季云琅越听越不对,云征月这些话,不像是在教育他应该怎么谈情说爱,反而更像是自家孩子找了恋人,做父母的生怕人家嫌弃他,极力为孩子找补,疯狂说好话的模样。
而季云琅此刻,就是他们家孩子找回来的那个“恋人”。
他暗自叹了口气,听云征月说着,不时点点头,应和两句。
别的不说,这种时候,“血浓于水”的亲情还真的没什么用。
爹娘亲手把江昼带大,自然跟江昼更亲,而季云琅是被江昼带大,同样跟他更亲。
因此在云征月讲完之后,他也开始说:“没错,爹,娘,你们也知道,江昼从小就是这样,他其实很想你们,只是没有表达出来,所以他刚才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要往心里去……”
漫长的交流后,两边都说完了。
云征月让季云琅跟江昼谈情说爱时多包容。
季云琅让爹娘在跟江昼相处时多理解。
在旁边沉默听了半晌的江逝水:“好话都让你们说了,轮到我就只能骂他,怪不得跟爹不亲近。”
季云琅说:“那爹可以不骂他。”
“那怎么行?”金光涌动一阵,“他做错事了,就该骂!你到底懂不懂带孩子?等你以后有了……”
他噤声,心中一阵悲凉。
哪还能有。
老大老二都不能有了。
听他提起这个,云征月还有问题,问季云琅:“你那个怀胎三月的……”
季云琅:“我编的。”又强调,“我跟江昼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不会欺骗他的感情。”
云征月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表现出一副“虽然娘不太能接受,但也管不到你们”的样子。
季云琅问她,“你给江昼戴锁灵链,他在外面,会不会危险?”
云征月说:“那是你的链子。”
言外之意,不归我管,你看着来。
季云琅低下头,小声道:“我本来不想给他戴的……”
“戴着能约束一下,”云征月说,“他小时候还乖,长大后变得有些不听话。”
季云琅起了兴致,问:“他小时候,多乖?”又自顾自回忆,“他说过,从前很喜欢娘,会给你送很多东西。”
云征月点头,带他去看。
季云琅起身跟过去,见金光独自在旁边飘着,问:“爹,你不过来?”
江逝水:“不了。”
江逝水:“哈哈。”
“……”
他哈的这两声有些心酸,季云琅想了想,凑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
金光晃动一下,“真的?”
季云琅:“当然,马上了,你可以等等。”
楼顶,金乾站在大珍珠前眼冒精光,搓着手犹豫道:“这不太合适吧?”
江昼没说话,倒提起乾坤袋,对准这颗泛着灵光的大珍珠,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有些小法宝当场就熔了,太大的进不去,摔到一边,只能等着人工熔炼。
金乾站在旁边,一边估摸着要叫多少人上来收拾,一边感叹道:“太豪横了,太孝顺了,我得抽个时间,跟你爹娘好好夸夸你。”
“嗯。”
江昼倒完法器,收起金乾给他拿的药,转身欲走。
金乾问:“云琅呢,你们不一起?”
江昼没跟他多说,回道:“不了。”
随后离开。
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金乾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
想谈就藏起来谈,还偏要去爹娘跟前晃,被棒打鸳鸯了吧?
小年轻,真禁忌,真冲动。
第072章 捉弄
跟娘一起看过江昼送的小礼物后, 季云琅羡慕了,他也想要心形的石头。
可他又不能跟娘抢,更没必要吃娘的醋,只能先把这点羡慕压下。
他捂着心口坐下, 云征月见状, 问:“怎么了?”
季云琅给她讲了江昼病根挪到自己身上的事, 云征月让他解开衣服,要摸摸他的心口。
季云琅手刚放到领口,就顿住,说:“别了。”
云征月也没强求, 掌心聚起一点能量,隔着衣服摸了上去。
季云琅一愣, 他们自己元神都很虚弱,怎么还这样用?
他去抓云征月的手, 说:“不用……”
“别动。”云征月手掌盖在他心口,微蹙起眉,片刻,叫了炭炭来。
炭炭又变回了小猫咪, 哒哒哒跑过来, 跳进她怀里。
云征月用不出更多灵力了, 捏着炭炭的小爪子,让季云琅掌心向上, 亮出些灵光来, 又说,越多越好。
这话听着像在考验他这些年的修习成果, 季云琅难得有些紧张。
这跟面对江昼的感觉不一样,面前的这个娘, 既温柔又有些严格,让人吃不消。
他掌心聚起一大团灵光,云征月划破了小猫爪子,捏着往他掌心滴血。
嘴上指挥着他翻转手掌运转灵力,融合小猫血拍进胸口。
季云琅照做,忽觉胸口一轻,瞬间舒畅了许多。
他不解,抱过炭炭来,掏出纱布给它包小爪子,问:“这是什么缘由?”
云征月在他身边坐下,问:“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
季云琅给炭炭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揉揉它脑袋说:“小时候好奇过,因为我是紫眼睛,总被爹娘和邻居当怪物。”
云征月知道他十岁之前是养在别人家,轻声说:“对不起。”
“没事。我后来碰到江昼,一切都好了。”
季云琅清楚这两人的遭遇,就算他们想要养孩子,也有心无力。
况且对他来说,比起自己爹娘,这更像是江昼的爹和娘,江昼喜欢他们,那季云琅也不会怪他们。
云征月跟着揉了揉炭炭脑袋,轻声道:“你的紫眼睛是因为,你和炭炭,一母同胞。”
季云琅:“?”
他摸小猫的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终究没忍住,神色复杂,问:“……什么?”
“我怀上你时,或许是因为长期待在八方域,受那里的影响,身体产生了变化……”
云征月停了停,说,“你并不像普通胎儿,反而是一团灵气,我总能感受到你在和其他灵气较劲,我有需要用灵力的地方,你总是第一个蹿出来,要是哪次没用你,你还会闹,特别活泼。”
季云琅:“……”
“我跟你爹当时有些害怕,总觉得是修炼走了火,融合出了怪东西,又觉得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与众不同了一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奇怪,决定想办法除掉。”
“后来机缘巧合,在驯服一只怀孕的黑虎时,你仿佛知道自己要被爹娘除掉了,在我用灵力时跑出来,硬挤进了人家腹中那胎里。”
季云琅:“……娘,你是不是怀我的时候做噩梦了。”
“不是,”云征月捏了捏炭炭的小爪子,“你进去前,那只黑虎肚里有两胎,进去后依然是两胎。”
“它第一胎生了炭炭,天生有灵力,很乖的小老虎,生长得还特别快,我跟你爹就把它送给了江昼。”
“第二胎却迟迟不降生,我能感应到,黑虎腹中你的气息很强烈,还专程去找你道过歉,让你不要怪爹娘,好好降生。”
季云琅想了想,问:“这些,你们没有告诉江昼?”
江逝水的元神这时飘了过来,“我们连你娘有孕的事都没敢让他知道,不然他一准生气不理我们。这小子,别扭得很。”
“后来还是他不在了,我们才敢把黑虎接到家里去,”金光拍拍他脑袋,“二仔,说真的,爹当时真怕你出来后是只小虎崽,那咱家就乱套了,幸好你是个人模样。”
“就是这眼睛……你刚出生的时候可不是紫眼睛,后来变的?”
“嗯,”季云琅回忆,“据他们说,没几年就变了。”
江逝水突然哈哈大笑,把季云琅和他怀里的小猫一起揽住,“那真要说起来,你跟炭炭分别算我们半个儿子,你俩还是兄弟呢二仔!”
炭炭兴奋地在季云琅怀里扑腾:“喵喵!”
江逝水又说:“那只黑虎算你半个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认你。”
季云琅回道:“我在你们住的地方见过它,它见到我就舔,很热情。”
江逝水惊讶,“你还去过我们住的地方,江昼带你过去的?”
“嗯,他一直很想你们。”季云琅抬手,碰了碰面前这缕金光,“爹,你感受感受,这楼里的能量是不是变多了?”
“刚才起就多了,”云征月把炭炭抱下来,让它去打开门窗,跟江逝水说,“快去吧,阿昼专程喂的法器,让你能用自己的身体跟云琅见面。”
江逝水“哼”了一声,“他是专程为了我?”
云征月强调:“是专程,为了让你和云琅见面。”
季云琅笑:“是为了你,爹,来之前他说了,很久没见爹,特别想你。”
管他真真假假,反正江逝水信了,元神乐乐呵呵过去钻进自己身体里,又迈着僵硬的大步走回来,张开双臂要抱季云琅,“来!二仔,看看爹帅不帅……”
说着话,脑袋就开始歪了,云征月让他扶着脑袋坐过去,给他缝。
江逝水嫌弃江昼给云征月缝线缝得太丑,又开始隔空念叨他。
季云琅不想看他们互相缝脑袋的模样,背过身去,看到了正在玩自己腿上蝴蝶结的炭炭。
其实它的小伤口很快就恢复了,不需要包扎,而且腿上包了纱布,跑起来会有些不方便。
但是炭炭实在太喜欢季云琅给它绑的蝴蝶结,也就没让季云琅知道,它其实已经没有伤了。
黑小猫腿上绑着纯白色的蝴蝶结,变成了一只蝴蝶小猫,季云琅蹲下身来逗它玩,故意捏着它的小耳朵,用猫语叫它,“哥哥?”
炭炭羞得不好意思看他,垂下脑袋背过身来拿屁股对着他。
季云琅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炭炭耳朵尖动了动,转身跳到他肩头,对准他的耳朵喵了几句。
季云琅压低声音,问它:“江昼在召唤你?”
炭炭点点脑袋,又喵了两声跟他解释,说自己本来就是江昼的小猫,江昼这样找它了,它就要过去。
“哦,”季云琅把它拎下来,酸溜溜道,“知道找小猫,不知道找我,就会拿几朵花应付我。你说,他刚才要是用心找,是不是就能把我从你们的魔爪中救出去了?”
小猫抬起爪子看了看,又怼到他眼前,“喵!”粉粉的,不是魔爪!
季云琅往它小脑袋上拍了一下。
小猫耳尖忽然灵光一亮,季云琅一愣,直接抱着小猫出门,关好门窗,走远几步后轻声叫:“师尊?”
“嗯。”小猫耳尖亮闪闪的,传出江昼的声音,他问,“爹娘,骂你没有?”
季云琅刚要说“没有,爹娘让我好好跟你在一起”,想了想,改口,声音很轻,带了些委屈,说:“骂了,可难听了,说我跟着师尊不学好,你干的都是坏事,让我别学,还说要让我们分开。”
江昼意料之中,安慰他:“没事,别放在心上。”
季云琅:“嗯。”
又说:“不行,师尊,毕竟是爹娘,他们那么说,我心里难受。”
江昼沉默片刻,接着哄他:“他们要是再骂你,你不舒服,告诉我。”
季云琅突然笑了,语气一改之前的委屈,“然后你替我跟爹娘顶嘴?真坏,江昼。”
江昼没说话。
季云琅问:“你真的走了?离开梅庐了?”
“嗯。”
江昼这样说走就走,季云琅心里不太高兴,把小猫抱到脸前,问:“那我呢?师尊让我找你,也不说自己去哪儿,现在还准备叫炭炭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炭炭一过去,我就感应不到你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借爹娘甩开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
江昼等他一连串质问完后,回:“你跟五大派,是不是还有约?”
“有,怎么了?”季云琅以为他要反过来质问自己,已经做好了抱着小猫跟他吵架的准备。
江昼问:“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还没定好,看心情。”
“现在定。”
季云琅不喜欢他这么说话,话又少,语气又生硬,还在命令人,他拒绝道:“我不。”
又说:“你求……”
“云琅,”江昼声音放缓,“你跟他们,约在三天后,他们会主动,给你地址,那时你再过去。”
“三天后?”
“嗯。”
季云琅想了想,坚持道:“师尊求我,求我我就答应。”
江昼:“……”
江昼说不出那种话,只能从小猫耳尖不停飞灵气,啾啾啾往他脸上撞,撞出一连串的亲亲。
季云琅让他亲得烦,偏头去躲,嘴角弯起,说:“行了,我现在约。”
“好。喜欢你,云琅。”
季云琅笑着点点小猫耳尖,回道:“我也喜欢……”
耳朵突然暗下来。
季云琅一停。
江昼走了。
他话都没说完,江昼就走了?
季云琅在外面,思索江昼到底在忙什么。
炭炭先是跑进房,跟里面两人告别,接着出来朝季云琅喵喵两声,表示:我走啦~
季云琅点头,过去从它身上摸了几团猫毛下来。
他本来准备跟炭炭一起走,可爹娘就是怕他走,专程出来拦他。
季云琅无奈,走近两人,问:“爹,娘,你们留我还有事吗?”
“有,来,二仔你过来。”
江逝水抬起自己僵硬的手臂,揽上他的肩,把他往屋里带,让他坐下后问:“你哥,刚才给你传信了?”
季云琅脱口而出:“没啊。”
停了停,改口,“是传了。”
江逝水问:“传的什么?”
季云琅想了想,“他要是知道我告诉你们,会生气。”
江逝水以为他不想说,正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季云琅就拉他坐下,又拍拍自己另一边的位置,朝云征月喊,“娘,过来坐。”
不久后,江逝水揉着他脑袋,朝云征月感叹,“小的就是好,太乖了,太懂事了。”
云征月点头,说:“云琅,你现在可以跟上炭炭,去找江昼。”
问完就让他走,季云琅疑惑,“你们没什么要说的?”
“有,”江逝水又夸他,“真乖,二仔,太乖了。”
季云琅:“……然后呢?”
“你哥要是欺负你,尽管来跟爹娘告状,把他带过来,爹娘替你教训他。”
季云琅沉默片刻,“还有吗?”
比如教育他要识大体,分清对错,不要耽于情爱跟江昼同流合污。
道理季云琅都懂,只要爹娘再多点他几句,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去阻止江昼,告诉他,这都是爹娘的意思,自己只是在听爹娘的话。
否则就会显得他不够喜欢师尊,都不愿意跟师尊站到一起。
季云琅的确不愿意,但是他不能直接对江昼表现出自己的不情愿,这中间,就需要爹娘来盘活。
从现在开始,他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师尊、要跟师尊作对,而是因为他受到了爹娘的教育,害怕爹娘不接受他,不答应他跟江昼在一起,只能听爹娘的话。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师尊好好在一起。
本来也是,季云琅想,要是真的放任江昼,等仙洲毁了,他们连买菜的地方都没有,还过什么日子?
想到这里,他问江逝水,“爹,要是你现在给我一巴掌,江昼知道了,会怎么样?”
江逝水不清楚季云琅在江昼心里的重要程度,但想到江昼又是送花又是告白的模样,勉强把他和云征月对上,说:
“这大概就相当于,爹给了你娘一巴掌,你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只会轻轻还给爹十个巴掌。”
季云琅点头,问:“要是娘打我呢?”
“你娘不会打你,她不打人。”
季云琅点头,不打人,才有效果。
他回头,脸朝向云征月,“娘,你打……”我吧。
后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娘的巴掌上来了,说是巴掌,其实只是轻轻一拍,季云琅都不用照镜子,当即说:“不够,娘,你用力打,打出印子。”
云征月找出镜子来给他看。
季云琅随意一瞥,顿住,只见刚被拍过的侧脸上明晃晃地留着一个指印,像是被什么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大力扇出来的。
季云琅摸着脸惊叹,夸娘,真有一套。
见她这样,江逝水专门把云征月拉到一边小声嘀咕,季云琅听到几句“你这样就不怕激怒他……”“大的本来就跟咱们不亲近了,再让他知道我们打了小的,那……”
那边嘀嘀咕咕讲着,季云琅在桌边坐,跟五大派约好了三天后去面议,对面当即就给他回了地址,说三天之后恭候大驾。
季云琅才不会等到三天后,脸上的掌印趁热打铁,他现在就得去给江昼看。
不然江昼要是跟上次一样,在这三天里假替他赴了五大派的约,那他就又被师尊捉弄了。
第073章 蝴蝶结
清晨, 微风阵阵,江昼站在一片水域前,身后停靠着不少船只。
他垂眸,跟面前一只腿上绑着蝴蝶结的小胖猫对视。
这手法, 一看就是季云琅绑的。
他拎起小猫, 抬手要把它腿上的蝴蝶结解开。
炭炭不让, 小爪子去拍他的手,“喵喵!”
江昼才不让它绑着季云琅的蝴蝶结在自己跟前晃悠,正要强行拽下来,炭炭就急中生智, “喵”一声化身黑雾,融进了他的锁灵链里。
江昼现在颈上腕上各有一条锁灵链, 炭炭上去后,颈上这条跟原来一样变成了黑色的颈环, 至于腕上这个……
江昼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黑色蝴蝶结手环,默不作声放下了手。
他在岸边等船,手就垂在身侧, 有小孩被父母牵着路过, 看见他手腕上的蝴蝶结, 闹着也要。
小孩父母犹豫半晌,过来问他手环哪里买的, 江昼头都没偏, 目光平静盯着水面,当没听见。
父母尴尬地拽着孩子走了, 小孩一步三回头,盯着他的手环恋恋不舍。
这时, 手环中飘出几缕黑雾,跟上小孩,在细小的手腕上轻轻一卷,绑出了一个蝴蝶结。
小孩远远欢呼起来,江昼回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多管闲事的小猫,傻小孩。
有一艘大船靠岸,风洵站在船头,撑船的是几个八方域人。
江昼刚上去,风洵就瞥到他手上的装饰品,嘴角溢出一抹讥讽的笑,刚要开口,就感觉手腕一紧,自己手上也多了条黑雾凝成的蝴蝶结。
“……”
与此同时,船上的几个八方域人也都抬起手来惊呼。
炭炭高高兴兴给他们每个人都绑了蝴蝶结,这样大家都一样,江昼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非要让它弄下来了。
然而它还没高兴多久,江昼就出手,掐灭了其他人手腕上的黑雾。
季云琅的蝴蝶结,才不给他们戴。
船动了,风洵问:“你的感情,又没问题了?”
何止没问题,都见过爹娘、要成亲了。
江昼不跟他讲,反正他听了也不懂,体会不到自己的幸福。
风洵跟他一起迎风而立,看向水面,又确认道:“不会再出意外了?”
江昼:“嗯。”
当然不会,徒弟现在乖巧又懂事,让做什么做什么,十分听话,能出什么意外?
听他答得这么肯定,风洵扯了扯唇,没出声。
现在江昼说话,他只信一分,剩下的九分不出意外,都会是意外。
江昼出梅庐后,刻意给八方域传了信,让风洵带几个人过来。
信是林霄接到后传达给他们的,据风洵所说,林霄见他们不识字,本来胡编乱造了一些话,没告诉他们正确的内容。
还是云姝夺过他手里的信,又念了一遍,他们才能及时来找江昼。
“那个女人很像云征月,”风洵说,“你从哪里找来的?”
江昼不回答,两人沉默片刻,风洵又问:“你信上说爹娘还在,是在骗我?”
“不是。”
“他们在哪儿?”
江昼不告诉他。
风洵凑近来闻他,试图闻到爹娘的气息,离得这么近,江昼烦,抬手要揍他,刚抬起手,风洵就闻出他手上的锁灵链里充满了云征月的气息。
风洵刚抓住他的手,江昼就反手把他带倒,一脚踹进了水里。
风洵扒着船沿上船,不顾自己全身湿透,过去攥住江昼的手腕,问:“他们在哪?”
江昼强行把他手抓下来,嫌弃道:“别碰我。”
又掏出针线和一张空白的帕子丢给他:“爹娘的头掉了,总需要缝,你今天,开始练。”
怕他不会,还专门拿出一个自己绣了小花的帕子,让他照着绣。
风洵沉默着接过去,坐到船头一角,开始摆弄手里的针和线。
江昼数了数,除他二人外,船上还有十个随行的八方域人。
他过去,分别问了他们的名字,拿出卷轴来一一对应,接着问:“兵器,带了没有?”
这些人空手来,也不知道带没带打架的家伙。
这几人闻言,纷纷从船舱里拿出自己的兵器给他看。
江昼收起卷轴不再多说,走去船头指导风洵绣花了。
五大派一直锲而不舍想跟季云琅合作,这次见面必然会想尽办法许他好处,说不定还会邀请他进“阁”里参观。
江昼不想让季云琅去,那种地方不干净,里面的人,心跟手都脏。
季云琅一旦去了,就会知道五大派这么多年是如何挑选犯错的人流放进八方域、如何操纵那里、又是如何从中寻求刺激、得到快感。
他们会邀请季云琅尝试,季云琅是仙洲人,只要五大派给了他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他也可以体会到这种高高在上尽情摆弄一个“世界”的快感。
季云琅会不会真的那么做,江昼不考虑,他只知道五大派肯定会带季云琅接触那些,就像当初带他那样。
那些年,他常跟云晏去“阁”里,云晏自己进去,让他在外面守着。
他每次都等云晏离开后,自己从另一边潜进去,没少跟“阁”里的人正面撞上。
一开始被当成贼,两方剑拔弩张,江昼都准备要灭口了,紧接着有人认出他,喊了他的名字,对面就熄火了。
那时,在云晏的大肆宣扬下,仙洲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他,自然也清楚他和云家主的关系。
他们态度瞬间变得毕恭毕敬,甚至主动安排人来带他参观。
期间,那里的人问他,是不是自己来的,没让云家主知道。
又说,他们问了云家主很多次,为什么不邀江仙师一起来,云家主每次都说江仙师不感兴趣。
江昼回道,自己很感兴趣。
那群人大笑,请江仙师感兴趣就多来,他们帮着一起瞒云家主。
后来他潜入过很多次,每次都有人热情地为他讲解,邀他体验,当着他的面在半空铺展开大幅的八方域地图,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讨论这次月隐日要死多少八方域人。
数量由他们定,什么时候死、让谁死也看他们心情。
死了多少,就要补上对应数量的羔子,以保持这个蛮荒世界的正常运转。
羔子只能多,不能少,毕竟还要舍弃那些一进来就死掉的。
随着江昼来的次数增多,他们也抛出了橄榄枝,问江昼愿不愿意加入。
条件很简单,只要他借着在仙洲的名气广招弟子,多弄些羔子来,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建设八方域。
那时江昼已经收了季云琅当徒弟,有人催他再多收一些,不限年纪,越多越好,到时候喜欢的可以自己留着,不喜欢的就给他们送来。
又试探着说,大家都知道江仙师现在的这个徒弟爱惹事,在清霄门名声很差,如果江仙师不想养了,也可以……
江昼忍得难受,一掌拍上他的肩,当场吐到了他脚边。
那人一惊,急忙扶住他,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昼擦擦嘴,说,身体还好,耳朵不太舒服。
又问这个人,在“阁”里干活累不累,天黑前能不能干完回家。
他这么贴心,把那人感动得眼泪汪汪,边擦眼泪边说最近忙着安排月隐日,好几天没回家了,等处理好那群八方域人,热闹完,就回家看看。
江昼点头。
当晚就把他分批次送回了家。
后来听说,那段时间的月隐日来得晚了些,因为有人干活干到一半撂挑子死翘翘了,新顶上的人不熟悉,还得磨合。
“阁”里查了几天凶手,查不到,也就作罢。
后来江昼再去,就换了新的人来带他参观,陪他聊天。
江昼回回去,回回表示自己感兴趣,回回不接他们的橄榄枝。
偶尔还要挑几个不辞辛劳,狂热工作的人,送他们回家。
船靠了岸,风洵也绣完了小花,江昼拿他绣的跟自己的对比,暗自叹息,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跟他一样的绣功。
不过江昼没有嘲讽他,而是把自己的针线和帕子都送给他,鼓励道:“继续努力。”随后下了船。
季云琅跟五大派的人约在三天后见,等三天后季云琅到了,五大派必然会像曾经招待江仙师一样,热情招待他。
江昼想到就恶心,他不知道季云琅会不会同样恶心,反正他不想让季云琅跟五大派凑到一起,不想让他体验里面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狂欢。
江昼每天都要亲季云琅,徒弟但凡沾上一点那些东西,江昼都怕自己亲不下去。
他带这些八方域人直接闯到了“阁”前,拦住一个刚出来的人,让他去叫他们胡总管出来。
那人一下看到这么多八方域人,各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连忙点头答应,软着腿往回跑。
过了很久,胡总管才笑眯眯走出来迎他们,见到他身后这么多人也不慌,显然是在刚才那段时间里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只有十几个八方域人来,五大派是不怕的。
胡总管记得他,一边引他绕过这座楼,走向另一处远方的小筑,一边问道:“季领主跟我们约的三日后,这才第二日大人就来了?”
“嗯,”江昼回,“探路。”
“那季领主还来吗?”
“来。”
江昼说完,看到胡总管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们要等季云琅来了,带他到“阁”里参观,至于这些八方域人,“阁”里的人连大门都不会让他们碰。
不管是刚才胡总管身后的门里,还是现在的沿途,都有埋伏。
八方域人要比仙洲人警觉百倍,感应到周遭有杀意,身后那几个手持兵器的大汉早已躁动。
好在江昼提前知会过他们,没看到信号,别动手,他们此刻只是不停地摆弄自己的兵器,互相碰撞发出声响。
这点声响把胡总管听得冷汗直冒,他面上依旧笑眯眯,眼神却四处飘忽,一定要确保周围有很多人藏在暗处保护自己才放心。
快到那座小筑了,江昼突然开口,“你出汗了。”
胡总管一惊,抬起衣袖擦汗,看看天,“今天热,太阳毒,晒、晒的。”
“呸!”岛不大,沿海的凉风呼呼吹,一个八方域人抱起胳膊,“这破地方冻死了,哪儿热?”
“就是!你们仙洲人这么抗冻?”
“那把你衣服扒下来给我们穿穿!”
胡总管不情不愿被扒了衣服,只穿里衣抱着胳膊瑟缩在冷风中。
几个八方域人抢那件衣服抢上了头,当场起了冲突,江昼也不阻止,由他们闹,跟胡总管说:“多理解,我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
胡总管连连点头,快走几步请他进到那座小筑,里面已经摆满了酒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准备好来招待他们。
江昼入座,随意探了探,确保没问题,让那几人别抢衣服了,进来吃。
吃饱了好打架。
胡总管在他对面入座,又换上一张笑脸,试探着问:“大人,你们几位都是季领主手底下的吧?”
风洵刚要说不是,江昼就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点头:“嗯,我们都听他的。”
“太好了,”胡总管环视这满屋一看就很能打的壮汉,搓搓手,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又问,“那大人方不方便透露,八方域里,咱们这边一共有多少人?跟另一拨人差距大吗?”
他用了“咱们”,又说“另一拨”,江昼抬眼,接过他的酒杯,问:“哪一拨?”
胡总管叹气,“就是那拨野蛮凶残、总想着闯进仙洲的恶徒啊!”
几个正喝酒的八方域人听到这话,一摔酒壶,站起来。
胡总管一惊,急忙抬手安抚道:“各位吃,各位吃,不是说你们!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八方域人,我是说……”
江昼打断他,接着说道,“八方域里,没有另一拨人,所有人,都是一拨。”
胡总管想了想,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季领主在这段时间,已经收服了大部分的八方域人,那些野蛮的反动者已经所剩无几了?”
江昼不答,他可没说。
几个八方域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时刻让兵器靠在自己手边,在八方域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察觉得到,这座小筑从里到外,全是埋伏。
江昼默不作声,等他们吃完。
胡总管全程保持微笑陪着,不再多说话。
反正五大派要面谈的对象是季云琅,不是眼前这群八方域人,根本用不着上面的人露面,只让胡总管来好吃好喝招待,再派人守好他们也就行了。
这时,江昼当着他的面,拿出了一个卷轴。
胡总管眼睛瞬间睁大,猛地站起身,“这是!”
江昼不解,拿在手里翻转着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胡总管见他不懂,试探着问:“大人,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从领主手里,”江昼面不改色,“我陪他睡觉,偷来的。”
“……”
见到这个,胡总管不淡定了,再三思量,让他们坐着稍等,自己急匆匆出了门。
胡总管走了,风洵问:“新的,你拿到了?”
“嗯。”
“怎么拿到的?”
江昼淡定道:“我说了,陪他睡觉。”
风洵在桌下给了他一脚。
不多时,胡总管带着不少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个小木锥。
胡总管站到江昼面前,微笑着给他一一介绍,江昼听他挨个说名字听得烦,百无聊赖去数他身后的人头,一数,刚好十二个,跟在场的八方域人数量持平。
他视线扫过那几人手里握着的小木锥。
胡总管见状,解释道:“这是我们仙洲人见朋友的重要礼节,要拿自己最心爱的笔来记下朋友的名字,各位是季领主的人,我们跟季领主是好朋友,自然也跟各位是好朋友。”
江昼点头,“不错。”
“那……”胡总管眼珠子一转,瞅他放在桌上那个卷轴,“大人,我们都报上姓名了,您几位是不是也,礼尚往来一下?”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几人便拿出木锥,掌心聚起灵光,将它们浮于身前,蓄势待发。
胡总管又解释道:“这是他们准备运笔写字了,看,多热情啊!”
江昼回头,朝那几个八方域人说:“你们也热情,报名字。”
那几人闻言一个接一个报起名字来,胡总管给江昼倒了杯酒,又道:“大人,你桌上这个东西既然无用,不如展开来,让我们记一下名字?”
见江昼不吭声,他又强调道:“大人放心,等明日季领主来了,我一定跟他多多美言,说各位都是善良热情的八方域人,跟其他人不同,让他一定重用各位。”
江昼这才把卷轴给他了,提醒道:“记得美言。”
“当然!当然!”胡总管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双手接过卷轴来,看着江昼和风洵,最后问,“那您二位……叫什么呢?”
江昼:“胡夜。”
又指指风洵,“他叫林霄。”
胡总管重重点了下头,微笑着转过身,背对他们。
他身后那几个运灵浮起木锥的仙洲人眼中早已充满了讥讽,八方域人,蠢钝如猪。
有了新名单,连跟季云琅合作都能免了,先杀了现场这几个,再把剩下的人逐一灭除,就连季领主本人,都得被他们按死在名单里。
只见胡总管握住卷轴一端猛然一甩,将它整个在半空铺展开,随着卷轴铺展,密密麻麻的小字争先恐后从里面涌出,那几人运着木锥快速翻找,很快就锁定了除“胡夜”和“林霄”外的十个名字。
有两人找不到,另外十人却等不及了,随着卷轴完全铺展开,他们面前的木锥也蓄势待发。
胡总管原本笑眯眯在旁边站着,突然注意到卷轴某处有破损,定睛一看,是季云琅的名字,他大喝一声“不对!”
可不少木锥已经发出去了,只在瞬间,一把大刀斜劈过来,挡回所有的木锥,砍掉了最前面四个人的脑袋。
脑袋咕噜噜落地,鲜血从四个脖颈中喷溅而出的瞬间,江昼掌心运灵抓起卷轴,催动了最初就埋藏好的,能让八方域人狂躁的灵咒。
这里突发变故,屋里屋外埋伏的人就一起冲了过来,八方域人早就忍他们很久了,此刻战意勃发,怒吼着抄起兵器来开打,专挑脑袋砍。
血肉飞溅,没有一个八方域人落在下风,不少仙洲人运转灵力来束缚他们,都在他们近乎癫狂的攻势里被一一打散。
如果是平时的八方域人,或许还能被灵力束缚一阵,可现在是一群月隐日的八方域人,“阁”里这些人嫌乐子不够看,把他们的发狂症状弄得越来越厉害时,大概没想过,他们亲手造出来的疯子,在和他们的对战中,以一当十。
胡总管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肉,颤颤巍巍爬到门口,起身就往外跑,刚跑没几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一把淌血的大刀横到了他脖颈上。
江昼不知砍了多少人的脑袋,此刻一身血气站在他身前,垂眸问:“去哪?”
“你……”胡总管自知小命不保,咬牙盯着他这张脸,死前也要问清楚,“你不是季领主的人?!”
江昼跟他对视,他面上有血,眼底有杀气,淡声道:“我是。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吩咐。”
胡总管粗喘着气冷笑,“要不是今日看到那卷轴上他的姓名处有破损,我还真被你蒙骗了!胡大人,你当真不知道那卷轴是什么东西?只怕你清楚得很,所以才会试着去杀季领主,可惜你不懂方法,杀不了他。”
“说什么八方域没有另一拨人,我看你们就是另一拨人!”
屋里的人被杀得一个不留,浓郁的血气传出来,胡总管对死亡的恐惧到达了极致,他嘴唇苍白,语气愤恨,怒骂道,“你们这群蛮横的、凶残的野人!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们配吗?你们是奴隶!是野兽!不是人!”
说着,他翻过身往外爬,“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媳妇儿刚生了孩子,我死了,她们怎么办?我都好久没回家了……都怪你们,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好?你们凭什么要出来?过日子……我要好好过日子……我才不死……”
江昼本来想留下他,让他回去报信,告诉“阁”里那些人,季领主今天派人大开杀戮,已经表明态度了,不会跟他们合作。
可这个胡总管明显是看到卷轴上的破洞后想岔了,自然而然地把季云琅摘了出来,认为他是无辜的,那江昼这趟就白来了。
留着他没用了,江昼提刀跟上去。
他腿脚虚软,爬得很慢,努力想爬到“阁”前。
这边全军覆没,“阁”里现在紧闭大门,是不会再往外放人的。
除非他能努力爬过去,这样说不定还会有人愿意为他开门,救他进去。
可惜他爬不过去了,江昼已经在他身后扬起了大刀,劈斩下来前说:“没人不想,活着,过日子。”
突然眼前寒芒一闪,两把剑急速飞来打歪了他的刀,让他紧擦着胡总管的脸砍进了地里。
胡总管被削掉一层脸皮,捂着脸躺在地上打滚大叫,叫得太厉害,恐惧又缺氧,忽然全身一哆嗦,彻底晕厥。
江昼抬眼,一道红衣身影落地,召回自己的剑,走近两步,站到了他面前。
“前辈。”季云琅越过江昼,向他身后看,叹了口气,“你来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打着我的名号?把我名声搞臭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坏蛋,你就开心?”
江昼没理他,继续扬刀,去砍地上昏迷的胡总管。
季云琅干脆离他更近了一步,把胡总管踢到自己身后,跟他面对着面,看他脸上的血,“回答我。”
他离得这么近,江昼收了刀,刀尖在淌血,再扬着,会滴到他身上。
顺便也看到了他脸上那个泛红的巴掌印。
江昼目光在上面停了停,问:“你来干什么?”
“这我也想问你,”季云琅缓声道,“前辈,我跟五大派约了见面,只有我师尊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还专挑前一天来杀人、污蔑我?”
“而且……”季云琅垂眼,从他怀里抽出卷轴,“这东西,也该在我师尊手上。”
江昼把卷轴从他手里夺回来,收好,淡定道:“因为我把你师尊,抓了,他现在,就被我关在八方域。”
季云琅紧盯着他的眼睛。
江昼面不改色跟他对视,补充:“想救他,就听我的。”
他把刀尖指向身后的胡总管,“杀了他。”
季云琅拒绝,“我不杀。”
“你不杀,”江昼说,“我回去就,杀了你师尊。”
季云琅倏然抬眼,像是被他气到了,冷声问:“你要杀我师尊?”
“嗯。”
“你把他杀了我怎么办?”
江昼淡定道:“你跟我。”
“你前几天才说过……”季云琅停顿,声音放低,恶狠狠道,“我屁股不够翘,你不喜欢。”
江昼垂眸,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手,犹豫了一下,没去掐,回道:“只是不翘,没有不喜欢。”
季云琅握紧手里的剑,“我杀了他,就坐实今天这些事都是我干的,以后就算我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也不会对我手软,你就是想这样,对不对?”
“嗯。”江昼大方承认,转移话题,问他,“脸怎么了?”
“不用你管。”季云琅后撤一步,向他出剑,“我不会杀他,你要杀他,就来和我打。”
江昼才不会跟他打,江昼只会靠徒弟对师尊的爱来迷惑他,于是他收起刀,胸有成竹问道:“不管你师尊了?”
季云琅冷笑:“不管了。”
江昼面色霎时沉下来,向他确认,“你要为了,五大派的人,放弃师尊?”
季云琅:“……”
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他说:“不是。”
又强调:“我很爱江昼。”
见江昼依然一脸不快,他又补充:“我很快会去八方域救我师尊。”
江昼问:“很快是多快?”
季云琅仰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回道:“太阳落山。”
江昼一愣。
这么快?
“所以你最好赶紧放了我师尊,”季云琅说,“不然我晚上回去,跟你拼命。”
江昼什么也没说,踩过身后流淌到脚下的血,转过身进房。
季云琅拖起昏迷的胡总管,准备往“阁”的方向走。
“对了,”他突然出声,叫停江昼,视线落到他手腕的蝴蝶结上,夸道,“好看,希望晚上见面,我师尊也能戴一个。”
江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第074章 相公
季云琅拖着昏迷的胡总管来到“阁”前, 目送着那群八方域人上船离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到大门打开,里面来人抬走了胡总管。
紧接着又出来一拨人, 去清理远处那座小筑里的尸体残骸。
这期间, 有人邀请季云琅上楼一叙, 他拒绝了,只说,“转告你们上面的,五大派这么弱, 让我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愿。”
“贵派今天也领教了,八方域里那批动乱的人不好搞, 你们再不拿出诚意,咱们都得死。”
那人回去传信, 出来后说:“诚意当然有,不过还是要请您上去聊聊……”
季云琅拒绝,“不去,我孤身上去, 下得来么?”
“您这是什么话?咱们两方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说了, 季领主,我们阁里的神医可都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法子了, ”那人诱惑他, “只要把你师尊的尸体送来,我们保证……”
季云琅一脚把他踹进了门, 抬起头往这座高楼上看了眼,朝摔在门里的人道:“少说这些没用的, 就算救活我师尊,也解不了我现在的燃眉之急,你们没别的诚意了?那我走了。”
他转身欲走,楼上遥遥传来声音,“季领主留步。”
他不停步,又走了一段,才有一男一女两人脚下运灵,快步跟了上来。
“季领主留步!”
两人一前一后拦住他的路,那女子先开口,“季领主,今天事发突然,我们也始料未及,看这样子……咱们约好的明日面谈,你这边是不做数了?”
“废话,”季云琅冷笑,“今天才来了几个人,就把你们打成这样,贵派这么弱,我跟你们合作,不如回八方域跟他们和解,再带人收拾收拾来仙洲住。”
“这可不行!”
站在另一边的男子开口,他年纪轻轻,义愤填膺,看季云琅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季领主你也是仙洲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仙洲被毁,大家没有地方住?”
季云琅依然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自然是与我们联手剿灭八方域里那群恶徒!”这男子握紧双拳,眼中迸射出仇恨,“今日他们杀了我几十好友,明日我要一一奉还!”
“我也住在八方域,我的人也是八方域人,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恶徒,况且……”季云琅瞥了他一眼,“有仇报仇,又不是单独你有这样的觉悟。”
只准你仙洲人报仇,不准八方域人报?
那男子还想说什么,被那女子一声呵斥打断。
她面向季云琅,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和一个木锥,恭敬道:“季领主,诚意我们必然是有的,你不愿意上楼,我家长老专程让我二人来送上册子。”
季云琅接过,随意翻看了几下。
那女子在一旁解释:“今天那几人带来的卷轴名单对于克制八方域人有奇效,季领主既然是清霄门出身,会仙洲的法术,想必学习这些操作方法对你来说不难,待回到八方域,你设计从那人手里抢回名单……”
那女子抬眼,嘴角含笑,“杀一拨八方域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季云琅也笑,问:“一拨够吗?两拨一起杀了怎么样?”
“那当然好……”女子话音未落,便被一股灵气缠绕上脚腕,猛地一拽,摔了个狗啃泥。
“你!”那男子怒目瞪向季云琅,下一刻,自己也被绕起来,重重摔到地上。
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颇有节奏地摔着,哀叫声此起彼伏,一同骂起了季云琅。
但却不是季云琅出的手,他盯着他们脚腕处,感应到熟悉的灵力后,收起手册,转身离开。
他的船停靠在很远的地方,刚上去,就感觉船尾一沉,有人跟了上来。
那人从身后自然地抱住他的腰,把他带进了怀里。
“你往这边走,他们派了人,跟踪你,刚刚除掉了。”
季云琅不回头,垂眸看他手腕上那个黑色的蝴蝶结,问:“你没走?”
“嗯。”江昼身上已经没有血了,抱紧他,把脑袋搭到他肩上,“我留下,保护你。”
季云琅笑,“我需要你保护吗?”
“需要,他们派人跟踪,你都没发现。”
小船摇摇晃晃浮在水面,江昼手在他腰上流连,手指挑开衣带。
季云琅去抓他的手,不让他往里伸。
他才不是没发现,只是他知道江昼在。
耳畔是不属于师尊的、有些陌生的吐息,其实也不算陌生,早在胡夜蒙住他的眼把他按在榻上那次,季云琅就感受过了。
可那时江昼的身份是师尊,季云琅和师尊亲热,自然心安理得,现在让他在荒山野海的船上跟其他男人这样,他总觉得心里别扭。
除非胡夜能亲口承认,他就是师尊,那季云琅现在就在船上跟他大干特干,干到今夜回八方域,还要再轮三个满月。
可惜胡夜没这个觉悟,既想要,又不想亲口承认,嘴上还在说着“你听话,我就放了你师尊”之类的话,和他紧贴着,抵在他臀上。
他这样,就流氓得有些过头,季云琅回身推开他,独自走到船头坐下,读那本册子。
江昼跟过去和他一起看。
“他们说的,你信吗?”季云琅问。
江昼不出声。
“你刚才一直在,我知道。”季云琅说,“她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嗯。”
江昼从他手里接过册子来翻看,指着上面写杀人方法的那处说:“他们骗你,这里,跟他们今天做的,不一样。”
季云琅问:“他们怎么做的?”
江昼拿出卷轴来,刚要给他示范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胡夜,胡夜怎么能用师尊的灵?
可徒弟还在等他做,他不做,季云琅就会被这个册子误导。
“……”
他陷入纠结,季云琅看出了他的纠结,被他笨得说不出话,气了半晌,说:“我现在,真想一脚把你踹下去。”
江昼想通了,握住他的手,让他把木锥抓在手心用灵气催动,口头指导他。
江昼的掌心温热,包裹着他的手,季云琅还是想踹他,又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像小时候师尊手把手地教他东西。
虽然很多时候师尊自己都要停下来思考,但季云琅小时候什么都不会,也看不出师尊笨,只觉得他厉害,懂得很多。
小时候两人没磨合过,江昼教得慢,他学得也慢。
后来就好多了,他摸透了江昼,能懂他教学时每句话和每个动作的意思。
只有他能懂,江昼没收过别的徒弟,也没跟别人磨合过,季云琅是唯一,小时候是,现在当然也是。
江昼握着他的手,口头指导完毕,两人很默契,就算江昼说不清楚,季云琅也能理解。
教完就该松开手了,可季云琅还想跟师尊牵手,他把头偏向另一边,不去看这张胡夜的脸,在江昼准备松开手时,掌心收了收,把他握住。
“……”
江昼能明白,这是想牵手的意思,他回握住季云琅,两人并排坐,相牵的手垂在身侧。
天色还早,远不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江昼问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嗯。”
季云琅终于偏过头来看他,挑起唇,说:“我去临近的城里,买些东西。”
他们要回八方域,临近的城就是鹿溪城。
江昼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药膏,指尖沾了些,来往他脸上抹。
这药膏的气味太熟悉,季云琅直接黑了脸。
这不就是上次江昼打完他屁股,又按着他抹的那个药?
什么意思?
江昼觉得他的屁股和脸是一样的?
都被巴掌打出了印,所以都要涂一样的药?
他偏开脸,“我不涂,你手拿开。”
“不涂药,你脸肿,一会儿还上街。”
“肿就肿,我又不怕人看。”季云琅避开,“你现在涂了,好的快,我师尊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还等着找他告状,让他心疼。”
江昼闻言,收起药,“告什么状?”又问,“谁打的你?”
季云琅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昼换个问法:“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江昼皱眉,“她为什么打你?”
“还能为什么,棒打鸳鸯,让我跟我师尊分开。”
江昼问:“你答应了?”
季云琅不说话。
江昼等了半晌,他都不说话,不禁想,这是什么意思?真答应了?
他僵着脸松开手,不接着牵,坐得也离季云琅远了点。
季云琅偏过头看他,“当然没有,我要是答应了,还能挨这一巴掌?”
江昼又坐了回来,朝他伸出手。
季云琅不动,笑着看他手腕上的蝴蝶结。
江昼只好主动牵起他。
小船随风漂流,两人牵手坐在一起。
都这样了,季云琅想,胡夜到底什么时候承认自己就是师尊?今晚会吗?
今晚该怎么办,江昼想,他今晚要是用师尊的脸,戴着蝴蝶结过去跟季云琅见面,无异于理直气壮告诉他:对,没错,为师就是胡夜,胡夜就是为师,小小徒弟,你能有什么意见?
那季云琅会不会跟他生气?
可他今晚要是不去、或者不戴着蝴蝶结去跟季云琅见面,那也相当于直接告诉他:乖乖的小徒弟,傻傻的小徒弟,为师是不会承认的,继续被师尊和前辈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那季云琅绝对会跟他生气,毕竟……
江昼垂眼,看两人越挨越近的腿,越牵越甜蜜的手,又想到季云琅这一路对他的态度,心中基本笃定了。
胡夜哪能体会到这种幸福?这是师尊才会有的。
季云琅已经知道他是师尊了。
这事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季云琅现在愿意跟他牵手,这样亲密地靠坐在一起,是不是代表,在知道胡夜是师尊后,他并不跟以前一样排斥了,反而会爱屋及乌,爱师尊的全部?
那季云琅也太爱他了。
江昼想着,自己先幸福起来,他凑上前,想亲季云琅的脸,季云琅余光瞥见了急忙躲开,略显惊恐地看着他。
江昼:“……”
江昼:“亲一下,不愿意?”
只能牵手?
江昼把那点刚生出的幸福藏起来。
看来季云琅也没那么爱他。
他这么问了,季云琅就只能考虑。
现在不像刚才,都亲亲热热、心知肚明地牵了一路的手,师尊想亲,他却不让,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一对上胡夜这张脸,他就……江昼到底什么时候摘下来这层皮?讨厌死了。
季云琅多考虑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闭上眼,坚定道:“来,亲吧。”
“……”
江昼面无表情看着他。
好一个视死如归、嫉恶如仇、慷慨就义的小徒弟,师尊亲你一下,是能要你命吗?
师尊想亲的时候你不亲,现在师尊不想亲了,你又要亲,晚了。
不光不亲,江昼连跟他牵着的手也撒开了,在季云琅惊讶的眼神中,默不作声走到船尾,跟他隔开一条船的距离。
季云琅不解,怎么了?胡夜不是向来很喜欢跟他亲热吗?怎么现在让亲还不亲了。
之后的一段路程里,季云琅不停瞅他,两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偶尔对上视线,又双双移开。
直到船靠了岸,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们抄近路往鹿溪城去,手也不牵了,余光互相瞄着,较着劲比谁更快。
季云琅用灵力加持,快他好几步,江昼顾及着自己现在是胡夜不是师尊,不跟他一般见识,跟着他前后脚进了城。
季云琅进城后就四处晃,见到什么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然后买,买了往自己乾坤袋里塞。
徒弟花钱如流水,江昼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边观察他,心想,还不主动找师尊说话,等你钱花完了,看你怎么办,还不是要来求师尊?
到时候就算求着师尊亲你,师尊也不会亲。
可惜,季云琅这些年实在从他身上抖出过太多钱,怎么花也花不完,直接大手一挥包揽了整条街的瓜果蔬菜,小吃美食,敞开了乾坤袋来装。
摊主们认出他那双紫眼睛,各个出来惊呼,元宝仙人来散财了。
江昼见那么多人跟季云琅打招呼,还有说有笑,心里不舒服,本来站在一边不理人,现在直接冷着脸过去,把他拽走,离那些人远了一点。
季云琅任他拽着,走上了石桥,有小鱼扑腾出来,季云琅眼疾手快抓住,紧接着,小鱼在他手里一滑溜,拍到了江昼脸上。
“……”
江昼止步,看向他。
季云琅笑,灵气绕起地上扑腾的小鱼,扔进了水里,紧接着抬手,要给他擦脸上的水渍。
刚抬起胳膊,手腕就被攥住,江昼揽过他的腰,把他带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这么怼了过来。
唇贴上的时候,季云琅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胡夜这张脸,其实挺好看的,他想,要是胡夜最初不作弄他、骚扰他,没有那些糟糕的回忆,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应该会夸。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江逝水那样,帅就是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是不喜欢,也是真的不喜欢。
胡夜亲他,不是只想跟他唇贴着唇,是想让他张嘴,和他舌尖勾缠。
双唇刚感到一点湿润,眼看要吻得深,季云琅偏开了脸,说:“好了,有人看。”
大街上就亲嘴,不少路人都悄悄瞄他们,江昼注意到后,拉季云琅下了桥,问他:“东西买完没有?”
买完了就回八方域,跟师尊好好亲热,对着师尊的脸总不能还这么不情不愿。
“没有,”季云琅拐进一个药铺,跟他说,“在外面等我。”
季云琅不让他跟,江昼偏要跟,季云琅也没管他,大大方方买了自己要的东西。
江昼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他拿的那些色彩艳丽的瓶瓶罐罐,不正不经的软膏精油,猛然停步,转身出门。
这些东西他们以前没少用,季云琅都是这么厚着脸皮出来大批量采购的?
小小年纪,真不害臊。
江昼心里谴责他,鄙视他,又抑制不住地喜欢他,想亲他。
徒弟这么认真,精心准备这么多,就为了和师尊好好亲热,放浪是放浪了些,脸皮也厚了点,但是谁说厚脸皮不能可爱?
季云琅,真可爱。
徒弟都这么喜欢他了,江昼想,那他就不继续用胡夜的脸调戏季云琅了,今晚就绑上蝴蝶结,去找云琅坦白,然后……
他正想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男子搀扶着自己的妻子要进这个药铺,江昼在门口稍微有些挡路。
那两人撞到他,连忙跟他道了歉,江昼点头,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时季云琅也出来了,他看到门口两人,脚步一顿。
那两人也看见了他,男子眸光微动,激动地喊了声:“恩公!”
季云琅就算不记得他,也会记得他半边脸上那些狰狞的划痕,这是季兰那个长相俊俏的相公。
季云琅应了声,看向被他搀着的季兰,问:“怎么了?”
季兰许久未见他,本就激动,此刻听他问,面颊飘上一抹绯红,微笑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季云琅一怔。
江昼本来以为马上可以走了,没想到季云琅和刚碰上的女子走到一边聊天去了。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那边。
那男子注意到他跟季云琅是一起的,走到他身边,彬彬有礼道:“在下齐子修,是恩公的妹夫……”
“妹夫,”江昼重复,“那个人,是他妹妹?”
齐子修微笑点头,“没错。”
接着自我介绍完:“……在下是恩公的妹夫,兰兰的相公,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江昼不准备告诉这个妹夫自己的称呼,于是冷淡道:“我也是相公。”
“?”
齐子修问:“谁的相公?”接着恍然大悟,“兄台的意思是你也已经成家了吧?原来如此……”
江昼抬手,不偏不倚指向季云琅,“他。”
声音戛然而止。
齐子修的额角渗出几丝汗,勉强笑道:“兄台真爱开玩笑。”
江昼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齐子修不说话了,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擦汗,江昼余光不经意一扫,顿住。
粉色的帕子,绣着小花。
一模一样。
季云琅正在树荫底下跟季兰聊天,刚听季兰说到“子修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是待我很好”,就听不远处传来动静,某个不讲道理的流氓正抓着人家文弱书生的胳膊,从人家手里夺帕子。
“……”
季兰惊呼一声:“相公!”
季云琅也想惊呼一声“相公”!
还想顺便告诉季兰,江昼他虽然是个不讲道理的流氓,但是也,待我很好。
第075章 脸皮
江昼强抢人家帕子未遂, 被季云琅拦住拉到了一边。
“你做什么?”季云琅问他。
江昼拿出自己身上那块粉色帕子,“他的,跟这个一样。”
季云琅接过来看,不解道:“所以呢?”
“是同一个人绣的, ”江昼说, “不是他, 就是你妹妹。”
季云琅挑眉,这才仔细端详手里这条帕子,“他们绣的帕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从你身上拿的。”
“?”
季云琅思索一番, 摇头,“你记错了。我身上没带过这个, 我又不用。”
“我们第一次见,”江昼抬手, 捏上他的侧颈,“它在你怀里。”
季云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第一次见面,他就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咬, 从那之后, 不论是师尊还是胡夜, 都十分热衷咬他。
他拍开江昼的手,拿着帕子去询问身后两人。
见他还留着这个帕子, 季兰欣喜, 又想到自己相公手里握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有些尴尬, 抢先开口,朝季云琅解释道:
“上回兄长去家里, 关照完爹之后手上脏,我便拿这个来给你擦手。但其实……”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帕子我当时刚绣完,是准备送给子修的,只不过兄长收了起来,我当你喜欢,也就没说什么,又绣了块给他。”
季云琅没印象,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齐子修在旁边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恩公,我看你那位相……朋友,是不是误会了?他刚才问我,为什么成亲了还出门给人乱送帕子,还要跟我比绣功,麻烦你转告他,我是个教书的,不懂绣花……”
季云琅:“……”
丢死人了,江昼。
季兰想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吃个饭,季云琅拒绝了,说自己急着回家,家里有人在等。
季兰突然想到什么,“上回见兄长,你娘子就已经怀胎三月,算算日子,这时候是不是……”
季云琅记不清了,他这些年逢人就这么说,在他嘴里,他娘子已经怀了好几年的三月胎。
他点头:“没错,有机会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季兰闻言,高兴得脸都红了,她旁边,齐子修身躯一震。
他开口,“恩公,你都有孩子了?”
“对啊,”季云琅面不改色,“怎么了?”
齐子修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欲言又止,半晌,回道:“没事,没事,我再想想……”
又寒暄两句,季兰有些累了,他夫妻两人就先告了别,往反方向离开。
齐子修扶着自己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恩公看着不像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可他为什么会一边有相公,一边还有娘子?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那个兄台说他是恩公的相公,只是开玩笑?
边想着,他边回了头,遥遥看见那个自称相公的兄台,正把恩公按在树上亲吻。
“……”
季兰见他停步,也跟着回身,问:“怎么……”
他捂住季兰的眼睛,让她转回头,接着向前走:“没事。”-
季云琅不想跟他深吻,可江昼不管,强行把他按到树上。
他一条腿挤进季云琅两腿间,跟他紧紧相贴,手掐在季云琅屁股上,完全把他卡到树和自己之间,亲吻完后捏着他的脸问:“你哪来的娘子?谁给你怀,谁给你生?”
边问,还边故意用腿挤他,臀上的手掌跟着掐,前后夹击,上下齐攻,季云琅既讨厌又爽,直接起了反应。
要是师尊来这样对他,他现在绝对不忍,说什么也得跟江昼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干……
“唔!”
他不回答,江昼挤他挤得用力,季云琅疼,一只手抬起,抓上他的肩膀,低声道:“当然是……我师尊,我想让他生,他就得生。”
“前辈,”季云琅另一只手臂也搭上去,勾紧,像是主动抱住他,跟他脸对着脸,离得很近,勾了勾唇,“你这么问,是也想给我生?”
回应他的是侧颈突然的疼痛,江昼脑袋埋下去,朝着熟悉的位置,狠狠下了嘴。
这次不太一样,没有像之前那样惩罚似的死咬着不放,他只让季云琅疼了最初的一下,后面松了力,舔吻更像在调情。
季云琅感觉到了。
江昼也爽了。
都爽了,那就得回家。
太阳快落山了,八方域入口就在城外不远处,两人默契地推开对方,各自打理衣服。
季云琅被他又掐又挤的,衣料早就皱得不能看了,想换一身再走,江昼却直接拉上他的手,避开人,快步出了城。
换什么,反正一会儿都得脱。
季云琅不用脑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动了动手腕,反手抓住他,“你什么时候放了我师尊?”
两人现在一个比一个躁动,心里不干不净,牵手都像在调情。
江昼故意说:“你求求我。”
季云琅笑,甩甩他的胳膊,拉长了嗓音,“前~辈……”
没求人,却在撒娇,江昼勉强满意,还想逗弄他,又说:“你师尊知道,你为了救他,对别的男人这样?”
季云琅甩他胳膊的手倏然停了。
江昼偏头去看他,季云琅阴着一张脸,“你再说一遍?”
江昼不说。
季云琅都这样了他还说,他又不是傻子。
他改口,“回去就,放你师尊。”
“嗯。”
季云琅冷冷淡淡应了声,完全没了刚才的乖巧热情。
江昼怕他不躁动了,故意松开牵着的手,去他腰上捏了两把,顺势揽住不放开。
被他揽到身边走,季云琅依然反应平平,只低着头看脚下的路。
江昼真讨厌。
别的男人,亏他说得出来,要真是别的男人,刚才在树底下根本不会发生那种事。
不讲道理的流氓,又亲又蹭的,掐他屁股的那只手简直恨不得当场扒了他的裤子。
季云琅心心念念等着见师尊,连跟胡夜那样亲热都接受了,就是想着今晚跟江昼摊牌,小闹一下,江昼肯承认错误,他就原谅江昼,然后抓紧时间做点该做的。
可江昼呢?逗弄他还逗上瘾了。
真想现在就拆穿他。
两人默不作声进了八方域,踏入那片黑茫茫的沙漠中。
走了一段路程,到了无常桥,季云琅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这里的环境还是和以前一样,荒芜冷寂,黑沙漫天,血月高悬在头顶,可无常桥前却少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意,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普通的桥。
看出他的疑惑,江昼说:“藏在桥底的人,都叫出来了。”
季云琅皱眉。
那群人杀性极重,他们之所以日复一日藏在桥底,一边互殴、一边偷袭过桥的人,就是为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杀意。
八方域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人,不论强弱,只要杀意重,他们就来无常桥,一批人死在桥底,很快会有新的人填充上,季云琅在八方域杀过最多的,就是无常桥底的人。
无常桥是条宽大的长桥,他们刚上来没多久,视线依然漆黑一片,此刻全靠着多年过桥的本能往前走。
人都叫出去了,没了杀意,却消不掉桥底的血气,季云琅不想闻,正准备加快脚步,江昼就吐了。
“……”
季云琅也不知道江昼吐没吐到他脚上,才这点气味就受不了,再往前只会更腥臭,江昼以前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他摸黑给江昼拍了拍背,问:“难受?”
“没事。”
江昼声音很稳,带他接着往前,没走两步,又吐了。
“……”
季云琅去自己乾坤袋里翻,翻出能遮挡口鼻的面罩要给他戴上。
江昼拒绝,“我不需要。”
说着,启步准备继续走。
季云琅把他拽回来,强行给他戴,江昼偏头去躲,季云琅抓住他的手,警告道:“戴好,你再一边走一边吐,我就去告诉八方域所有人。”
江昼:“什么?”
“你怀了我的,两个。”
季云琅补充:“已经生了一个,现在这个,三个月了。”
“……”
江昼不躲了,乖乖让他戴。
季云琅给他戴面罩,碰到他的侧颊和耳朵,忽然心头一动,一边跟他说着“别偏头,还没戴好”,一边暗自从袖中浮出炭炭的毛毛,融汇在掌心,借着戴面罩的动作去他耳后摸。
季云琅想,要是现在就能揭下江昼戴的这层皮,那等下了桥,视线一亮,就能见到一个新鲜的、好看的师尊,不光见到,还可以抱到、亲到。
好想见师尊,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他就已经想得不行了。
一边想着,手一边摸了很久,不同于以前撕过的那些假脸,季云琅在他耳后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摸到,光滑一片,跟真脸似的。
跟真脸似的。
季云琅手顿住,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戴个面罩戴这么久,江昼不解:“好了吗?”
季云琅没说话,收回手,一个人往前走。
那应该就是好了。
江昼跟过去牵他,刚把他的手握到自己手心,季云琅就抽了出来。
江昼还想再牵,季云琅突然快走,跟他隔开了极长的一段距离,无声表示:离我远点,咱俩各走各的。
“……”
奇怪的小徒弟。
戴上面罩,闻不到这些味道,江昼果然不吐了,等下了桥,视线变亮,他又朝季云琅走去,准备问他跟师尊相约在哪里。
季云琅目光阴寒,回过头来盯他看,江昼被他看得心里一惊,下意识问:“怎么了?”
下一瞬,就见他眼中阴暗尽消,唇角带起笑,轻快道:“没事,前辈,你快去放了我师尊,告诉他,我在森罗兽骨殿等他。”
说完,就自顾自启步,朝森罗兽骨殿的方向走。
江昼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里觉得他有些奇怪,看着像生气了,又没生气。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先回了趟以前住过的洞穴,把炭炭揪出来交给它娘。
母子好久不见,大猫狂舔小猫,接着把小小版的崽子叼起来甩到自己背上,满洞穴跑跳,一颠一颠地逗它。
炭炭在娘背上滚来滚去,小毛绒摔进大毛绒里,全身的毛毛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江昼换好脸和衣服,出了洞,全身上下也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直到停在森罗兽骨殿门口,马上要进去找徒弟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绑蝴蝶结。
他从乾坤袋里摸出绸带,准备当场绑一个,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龙吼,骨龙猛地蹿出来,把他整个人一卷,卷进了大殿。
原本住了不少人的大殿已经空了,只有季云琅在前方坐着。
他提前回来清了人,连跟琥生说话、和云姝对骂都没心情,冷着脸让他们全滚。
琥生走之前担心他,问他怎么了,云姝抓着小孩儿胳膊往外拽,故意大声说:“不用问,一看就是失恋了。”
经过十一回合的鸽子大战,两人早已结下梁子,季云琅没跟她互骂,却没忍住揪掉骨龙身上的骨头砸了她。
没砸中,云姝捡起那块骨头砸回来,微笑着祝他幸福。
现在那块蕴含着美好祝愿的骨头就在他脚边,江昼被骨龙卷着送到了他面前,季云琅脚一踢,那块骨头就不偏不倚砸到了江昼身上。
江昼莫名其妙,把骨头丢开,想把自己身上缠的骨龙弄下来,刚一动作,骨龙就发力,把他整个人甩进了季云琅怀里。
被季云琅起身接住又抱着坐下的时候,江昼想,这样也不错,浪漫的小徒弟,用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来迎接师尊。
季云琅刚接他坐下就抬起他的脸亲吻,江昼压住他的后颈,让他头更低,吻得更深,另一只手摸到他的衣带,发力直接攥断,紧接着撕拉一声,扯坏了季云琅的外衫。
他扯季云琅,季云琅也扯他,两人吻得忘情,互相撕坏了对方的衣服,扔得地上一条一条都是碎布。
江昼这样被他按着亲久了有些憋屈,抓着他的腿一个反身,换了位置,他自己坐上椅子,让快被扒光的小徒弟跨坐到了自己腿上。
没完全坐,中途江昼一只手掌托住了他,另一手直接去他乾坤袋里,掏出那些不正不经的软膏精油。
微凉的触感激得季云琅躲了一下,又乖乖的不再动弹,双臂环抱着江昼,唇在他耳边啄,轻声叫他:“师尊。”
“嗯。”江昼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体上,想要看看真正动起情来,季云琅会是什么模样。
季云琅又叫了他一声,身体配合着他,手却不紧不慢地滑到他耳边,掌心藏着一缕黑雾,猛然一抓。
江昼受惊,手上动作直接狠了,惹得季云琅身躯一震,张嘴呼痛,呼完痛又喘着气看自己手上抓着的这层皮。
他要是想,现在就能把江昼的脸揭下来,可然后呢?让他以这副姿态,面对这张皮后的另一张脸,让他认清,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师尊戴的一直是张假脸。
而江昼真正的模样,就是胡夜那个凶狠的、蛮横的、惹人厌烦的流氓。
他这么抓着脸,既不摘,也不松手,江昼不舒服,动作的幅度刻意大,惹他回了神。
季云琅松开,没摘他这张脸,也没说什么别的,依然跟他缠在一处,在耳边轻轻喘,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接着不紧不慢地运转灵力,发动了他腕上那个锁灵链。
江昼吻着季云琅肩膀,刚觉得徒弟的反应可爱,就倏地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你……”
季云琅亲了他一口,很凶,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讨厌胡夜。”
他不说“我讨厌你”,只说“我讨厌胡夜”,江昼没被伤害到,心平气和地抽出手指,抬起手,把自己手腕上的锁灵链送到他面前,问:“云琅,什么,意思?”
季云琅只看得见他水莹莹的指尖,笑道:“真不害臊,师尊,你这就停,那我去穿衣服了?”
他避重就轻,意在告诉江昼,虽然我锁了你,但是你不要跟我聊这个,我不会接话的。
江昼莫名其妙被锁灵链禁锢住,徒弟还这个态度,直接沉下脸,朝季云琅臀上拍了一掌。
拍完不够,又来干别的,手自此没离过他的臀。
季云琅一开始还笑,在他耳边说些话,后面就慢慢变了调,江昼故意闹他,没让他好受。
季云琅不怕,见招接招,江昼一只手在他身上掀不起什么风浪。
江昼从刚才起就没兴致了,此刻想罚他,又怎么也罚不动,干脆冷着脸收回手,点评道:“宁愿,把师尊,手夹断,也,不愿,意,关……”掉锁灵链。
卡了,不光卡了,江昼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缓了缓,继续道:“云琅,你,”
这样,真,不,要,脸。
后面的话他不能说,说了就会丢死人,他总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跟徒弟交流,这像什么话?
不光江昼注意到,季云琅也注意到了,他垂眸,摸了摸江昼手腕的锁灵链,随意道:“可能是副作用,师尊,你适应适应,好好喝神医给的药,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江昼:“……”
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江昼这下浑身都不舒服了,他满心欢喜来找徒弟亲热,季云琅上来就给他这么一套,又是抓脸又是用锁灵链,现在他连讲话都变得比以前更不方便,还怎么心平气和跟季云琅亲热?
他还想在徒弟最舒服的时候故意逗弄他,停下来问,喜欢吗?云琅,喜欢就多叫师尊,抱紧一些,让师尊好好疼~爱你。
现在呢?等他刚艰难地问完“喜,欢,吗,云,琅”五个字,季云琅就会立刻变得不喜欢了,要是再一不小心把徒弟逗笑,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脸跟季云琅亲热了。
江昼彻底没了兴致,心里也不再幸福,想把季云琅从腿上推下去,然后走人。
区区锁灵链,爱怎么用怎么用,师尊就算没了灵力,在八方域也能轻松收拾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徒弟。
很显然,小徒弟现在就想被收拾,抱紧他不让他往外推。
他没兴致了季云琅有,故意戳他手心,咬他耳朵,问他,哪有这种事做到一半走人的。
江昼没有表达欲,也没有舌灿莲花的嘴,安静坐着,不想理他。
后来是季云琅缠得狠,江昼才终于瞥了他一眼,极其敷衍地帮他,冷眼看着他一个人舒服。
季云琅也不恼,还想留他,脸凑得很近,问:“师尊真的不要?”
离这么近,他脸上那个巴掌印看着扎眼,江昼从自己乾坤袋里拿出药膏,不由分说挖了一大坨,直接挖空一半,全糊到了他脸上。
季云琅终于变了神色,“你!”
剩下那一半也没浪费,揉在掌心,给放浪的小徒弟加了些刺激。
最后季云琅爽够了,没精力再缠他,只能趴在他怀里,任他把脸上的药膏抹匀,嫌弃道:“真难闻。”
江昼骂:“活该。”
让你锁师尊,让你不听话。
“我锁你,”季云琅开口,“是娘的意思。她让我离开你,我不愿意,就答应了她别的条件。”
“爹娘真的很爱管人,”他说,“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不允许我们成亲。”
江昼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骂他蠢,他们成亲,又不需要爹娘同意。
“你不懂。”季云琅不跟他多说,困了,想睡,问他,“你留下吗?”
江昼不留,把他抱进内殿,丢到床上。
刚出森罗兽骨殿,江昼就瞬息换了脸和衣,漠然离开。
他这么有诚意,想找徒弟坦白,好好聊聊,季云琅呢?根本不在意,就盯着他手腕上的锁灵链鼓捣。
都跟他说了,爹娘的话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这才几天就开始向着爹娘,帮着他们一起对付师尊,就这样还好意思找师尊亲热、跟师尊成亲,脸皮真厚。
第076章 坏蛋
江昼离开森罗兽骨殿后, 从家里接走炭炭,径直走向八域。
自从那个变态的八域主搬走,风洵就自己住过去了,江昼刚到沙洞外, 就听里面吵吵闹闹, 还散发出一阵食物的香气。
走进去一看, 沙洞里或站或坐围了不少人,中间架着一口大锅,正咕嘟嘟地煮着食材。
旁边琥生和几个八方域在忙着剁菜剁肉,这些厨具都看着眼熟, 全是他们在蓬莱岛那个家里的。
还真把家搬空了。
江昼今天本来就不太满意季云琅,再一看这个, 更心烦。
这里这么多人,都成饭堂了, 肚子咕噜声和咽口水声此起彼伏,还不停有新的八方域人被吸引过来。
江昼待不下去,转身出洞,刚转了个弯儿, 就偶遇了正互殴的风洵和那个变态八域主。
他找了个好位置坐下, 无声观摩。
风洵一落下风就会被骚扰, 那个变态总是逮着时机动手动脚。
再又一次看到他被扑进黑沙里时,江昼想, 风洵这些年弱了太多, 关在沙牢里,看似是折磨他, 其实是在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歇息,果然人一安逸, 就容易变成废物。
江昼又想到自己,他和季云琅住在一起那五年,是真的忘了很多,每天什么也不想,过得迷迷糊糊,偶尔舒心,偶尔难过,都是绕着季云琅。
可每当他要彻底沉迷,季云琅带回来的伤和血就会提醒他,还有一个八方域在。
江昼讨厌这个地方,可兜兜转转还是回了这里。
忽然鼻间传来一阵香,云姝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手里攥着一大把热气腾腾的肉串。
她这些肉串是烤的,江昼刚才去沙洞里看,那里面正在煮。
所以八方域里做饭的地方不止一个,还分了区,避免营养不均衡、口味太单一?
云姝自己握着串啃,顺便递到他手边,让他抽几串出来吃。
江昼不吃。
这群人都在八方域过起了日子,因为季云琅教了他们种菜做饭,养鸡养鸭,甚至还把自己在仙洲的家搬了过来。
就连今天下午回来前,也专程去鹿溪城给他们采购了食材调料生活用品。
云姝还想跟他分享,他不吃。
云姝没办法,打了个饱嗝,走向远处正打架的两人,把手里的肉串分给了他们。
江昼全程看她淡定地过去,淡定地回来,接着坐到自己身边,说道:“江仙师,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都吃习惯仙洲的饭了。”
江昼说不了什么话,掏出纸笔来跟她写:有事。
“忙着谈情说爱?”
江昼点头。
“那我看他回来还一副失恋的样子,你们分开了,还是吵架了?”
江昼:多管闲事。
“……”
云姝不说话了,江昼问她:宋扬在哪?
“他……”云姝笑了笑,“最近有些不正常,好像犯了病,关起来了。”
她指向森罗兽骨殿的方向,“关在哪儿都不放心,所以就关在了眼皮子底下。你们回来前,我住那里。”
“云琅今天赶我们出来,我走得急,”云姝停了停,“把宋扬落下了。”
“……”
森罗兽骨殿里,季云琅被江昼冷漠地丢到床上后,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最终坐起身,从自己乾坤袋里找衣服来穿。
他根本不困,就是想跟江昼抱着躺一会儿,可惜江昼不愿意。
刚穿好衣服,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原本一人高的柜子侧倒在地上,柜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从里向外被不停地撞击。
忽然,柜里飘忽出一缕微弱的灵光,缠绕上外面的锁,几番努力,想把锁弄开,奈何灵光实在太弱,怎么也开不了。
眼看他要放弃,季云琅指尖溢出一丝灵,不动声色地帮他开了锁。
锁落的瞬间,柜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被五花大绑堵嘴蒙眼的人从里面摔到地上,努力往门口爬。
等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口,季云琅开口:“宋长官要去哪儿?”
宋扬身子一僵,季云琅俯下身,把他塞嘴蒙眼的东西全摘掉,看他从头到脚被绑得严严实实,惊讶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绑你?”
宋扬半死不活地抬眼看他,哑声问:“你回来了?”
不等季云琅开口,身后就传来声音,“你还是离他远点吧,不然等一会儿他勾引你,有人该生气了。”
云姝踏入森罗兽骨殿,停到季云琅身边,“你不在,宋长官每天念叨你,想跟你……我听不了他那么侮辱你,就把他绑起来了。”
季云琅不解,“你对我这么好?”
云姝:“没错。”
季云琅道:“他侮辱我,必定也顺带侮辱了你,所以你才把他绑成这样。”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云姝看向宋扬,“他讲话很脏,有一回挣脱了绳子来扑我,有病。”
季云琅闻言,从自己乾坤袋里摸索一阵,拿出一张人皮,掰起宋扬的脸往上贴,问云姝:“宋长官当时假扮江昼跟你成亲,是想跟你入洞房,后来我闯进去,他又想跟我入……你猜为什么?”
云姝摇头。
贴完人皮,宋扬就变成了江昼的模样,原本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云姝问:“他怎么了?”
“这张人皮我找人试戴过,”季云琅起身,拍了拍手,“很厉害,能把佩戴者的皮和肉融到一起,自然不好受。”
宋扬在地上翻滚了一阵,好像终于适应了皮肉相融的痛苦,他勉强抬起头来,用江昼的脸朝季云琅扯出一个笑。
季云琅也笑,垂眼看他,“宋长官,你这样真像他。”
接着抬手,给他解了绳子。
一旁的云姝:“?”
她回头,看了眼从刚才起就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正牌江仙师。
宋扬被解了绳子,艰难地爬起身,看着季云琅,问:“你把脸还给我,是想通了,让我替江昼陪你睡?”
季云琅不回答,只是面向他,疑惑道:“你以前不这样,宋长官,你心里不是一直惦记云家主?”
“云晏都死了,”宋扬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江昼也活不长,你这么久找不到他,说不定尸体早烂在哪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了。”
季云琅沉吟,“这么久找不到他,的确是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他,没他在身边,我不舒坦。”
宋扬扯了扯唇,忽然抬手,把自己扒光。
“……”
云姝直接背过了身,准备出去,走之前跟季云琅低声说:“你们都有病。”又提醒他,“回头。”
你师尊在后面站半天了!
季云琅闻言回头去看,对上了江昼冷冰冰的眼神。
云姝出去了,江昼走近,跟他并排站在一起,漠然看着面前光/裸身体的江仙师。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八方域人,宋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朝他两人走近一步,问季云琅:“你打算一起?”
“不啊,”季云琅指指江昼,“他跟你来,我看着。”
江昼:“……”
宋扬:“……”
季云琅补充道:“宋长官你这么有诚意,我很感动,但是我只跟江昼睡,跟别人,我嫌恶心。”
“不过看看还是可以的,开始吧。”
宋扬直接黑了脸,后退好几步,捡起衣服迅速套上。
不光他,江昼也沉下脸,偏过头,目不转睛看着季云琅。
季云琅不理他,依然面向宋扬,“怎么了,宋长官,你这意思是只跟我睡,除了我,谁都不行?”
他顿了顿,笑,“你什么时候这么贱了,宋扬。”
宋扬知道自己被耍弄了,咬牙骂:“小畜生……”
季云琅从小被他骂到大,无所谓,但一般这种时候,他下一句就会接着骂江昼,他骂了江昼,季云琅才会揍他。
不等他接着骂,江昼就先把他劈晕,接着准备上手撕掉他这张脸,季云琅拦住他:“你干什么?”
江昼眉头微皱,无声跟他对视。
你说呢?
师尊就在你身边,为什么让他戴假脸,还聊那些恶心的话?
他手腕又戴上了黑色蝴蝶结,季云琅垂眸,给他解开,也就相当于把炭炭腿上的纱布解了开,黑雾不满,探出来打他的手心。
干嘛解小猫的蝴蝶结!
季云琅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前辈,我让你转告我师尊,来找我记得要戴蝴蝶结,可他刚才没戴,难道是你没传达到?”
江昼不想理他,心说,聪明的小徒弟,你都差点把师尊的脸摘下来,能有什么不知道,还在乎那个小小的蝴蝶结?
季云琅见他不出声,凑近了些,“你说啊,还是你不想让我师尊戴蝴蝶结过来,只想自己戴,然后勾引我?”
江昼:“不是。”
他指指宋扬,说:“杀了。”
“不杀,我还有话要问他,你就把他打晕了。”
季云琅把宋扬扔进柜里,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全撒进去,接着挂上锁,拖着横躺的柜子进了自己住的内殿。
这下江昼忍不了,跟着进去,把季云琅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
季云琅抓着他的手一带,把他也扯了下来,按着他脑袋,压在自己怀里,不看他的脸,嘀咕道:“前辈这是做什么?我师尊不陪我睡,你来陪我,这不是趁我们闹别扭挖他的墙角吗?”
江昼脸埋在他怀里,隔着衣料给了他一口,季云琅身躯一颤,低下头,蹭了蹭他发顶,“轻点,刚被我师尊咬过,还肿呢。”
江昼手撑在他身侧,抬起头看他,一对上胡夜这张脸,季云琅就不自在地偏过头,又把他脑袋按了回去。
他这样太明显,江昼已经确定了,他不光从前不喜欢胡夜,就连现在知道了胡夜就是师尊,也还是不喜欢胡夜。
其实没什么,江昼一直都知道季云琅喜欢师尊的脸,这也是为什么他留这张脸留到现在。
对江昼而言,这张脸的回忆关乎云晏,关乎爹娘的死,膈应又恶心,对季云琅来说,却是他从小就熟悉的、爱着的。
“云琅。”江昼叫了他一声,季云琅刚低头,就被扑面而来的被子蒙上脑袋。
他莫名其妙,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刚露出头,就近距离对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师尊的脸。
就这一小会儿,衣服都换了。
看到师尊,季云琅心里高兴,想笑,又努力忍住,故意问:“你怎么在这里,师尊,刚才那个男人呢?”
江昼:“走了。”
“哦。”季云琅抱住他,问,“那师尊过来,是要陪我睡觉?”
“嗯。”
他这么冷淡,季云琅垂眼看他,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没喝药?”
江昼自从治疗完到现在,讲话一直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今天刚催动锁灵链,他就严重了,怎么看怎么显得是季云琅的错,他要是不催动锁灵链,就不会让师尊这么尴尬,说不出话来。
季云琅抱着他,想去他乾坤袋里翻找神医给的药,刚打开,就看到了他装在袋子里的卷轴名单。
季云琅手一顿,江昼也一怔。
两人对视一眼,季云琅掌心聚灵,猛地把卷轴吸附到自己手心,江昼攥住他的手腕来跟他抢。
季云琅朝他胸口拍了一掌翻身下床,直接跳到不远处的柜子上,拿出自己乾坤袋来,刚要把卷轴装进去,江昼就追过来,从身后抱上他,握住卷轴一端跟他争夺。
季云琅腰被他勒得疼,说:“你放开我,师尊。”
“你先,”江昼夺卷轴的手更加用力,“松开。”
季云琅拿灵气跟他抗衡,稳稳抓着卷轴,任他用再大力气也岿然不动。
“不松,”季云琅说,“让你拿着这个,你就要做坏事,爹娘不会允许的。”
说着,他回过头来,亲昵地跟江昼蹭了蹭脸,“我们要是变成坏蛋,爹娘就不让我们成亲了,师尊。”
江昼呼吸重了一下,被气的,勒他腰的手更紧,在侧腰重重掐了一把,仍不解气,一字一顿骂:“你,本来,就是,坏,蛋。”
“我才不是。”季云琅掌心灵力更盛,倏地发力抽出卷轴,另一只手掰开他勒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把他整个人一掌拍回了床榻上。
被灵气裹着重重摔到床上的时候,江昼想,短短一小会儿,季云琅拍了他两大掌。
季云琅收好卷轴,给自己乾坤袋加了十几道禁制,接着回到床上,想抱住江昼,看他气得严不严重。
下一瞬,就被一脚踢回了柜子旁边。
“……”
看来气得很严重。
季云琅猛然落地,撞得柜子发出一声巨响,那一脚重,他摔得也疼,捂着肚子痛苦道:“师尊……”
江昼理都不理他。
“撞到脑袋了,师尊,我头好晕……”
“流血了……”
“我要死了,江昼……”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到了最后,气若游丝道:“……我永远爱你,师尊,我们下辈子再……”
江昼:“……”
他坐起身去看,季云琅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柜上揉肚子。
江昼下床,坐过去,问:“血呢?”
季云琅给他看自己手背的一点擦伤。
江昼瞥了一眼,没吭声,季云琅抓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朝他坐近了些,“揉揉,师尊。”
江昼给他揉,季云琅一直喊疼,扒开衣服一看,才发现真的踹得严重。
江昼既觉得他不懂事,活该,又心疼他,去乾坤袋里给他翻药,心想,以后再生气也不踹他了。
季云琅见他去翻药了,心里满意,上半身凑近,江昼边翻药,他边亲江昼的脸。
江昼让他亲得烦,隔一会儿啄一口,啾啾啾的,吵死了,以为这样师尊就原谅你了吗?
这时,身下突然传来声响,像是宋扬在拿脑袋撞柜子,两人立即起身。
他撞一下,会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喊叫,季云琅蹲到柜前,附耳贴近去听。
江昼没兴趣,继续给他翻药,紧接着就感觉衣摆被拽了一下,季云琅抬头看他,变了神色,“师尊,他在叫你。”
江昼:“?”
不等他反应,季云琅就起身,问他:“师尊,这个宋扬,在云晏身边跟了很久?”
江昼点头,“比我,久。
“我从小就知道,他喜欢云晏,因为每次你和云晏在船上约会,他都很生气,一边揍我,一边骂你,最后跟我强调,江昼跟云晏才是一对,让我不要肖想你。”
“你跟云晏那么亲密,他讨厌你,却又不准我对你产生感情,因为会破坏你和云家主的关系……师尊,你知道,他这代表着什么吗?”
江昼:“贱。”
“……”
季云琅解开锁,把宋扬拽出来,他神智混乱,额前撞得通红,嘴里还在喃喃,“江昼……”
“他这样子,”季云琅说,“让我想到你,师尊,你那时也是这样,除了云晏的名字,什么都不说。”
他又提这事,江昼不太高兴,不是都过去了?现在还能翻旧账?
季云琅捻起宋扬衣襟上的药粉给他看,“这是我专门找神医要的,我拿了宋扬假扮你时的脸皮去给神医查,让他看看,我除了和你之外,和这张脸皮会不会也有反应。”
“神医后来告诉我,这张脸,跟你体内异变的东西是同源,目的都是变得和云家主更适配,让他能够顺利地抢占身体。”
江昼想了想,开口,“所以,云晏,也,骗他?”
季云琅摇头,把宋扬丢回柜中,“他自愿的。之前他假扮你跟云姝成亲,在蓬莱岛大肆宣扬,还顺带抹黑我,你觉得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怕我找来?”
“我来与不来,他都能达到目的——那就是戴着你的皮,和有着特定血脉的人交合。”
“我去之前,他想强迫云姝,我去之后,他戴着你的脸勾引我,他知道我喜欢你,不会杀你。”
“不过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不对外宣扬,悄悄跟云姝成亲,还少了被我发现的隐患,他既然没这么做,就说明他比起直接跟云姝成亲,更想让我找来、跟我发生关系。”
季云琅盯着江昼,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只跟我睡过,他觉得只有跟我,才能产生一样的效果?”
江昼想了想,掏出了纸笔。
季云琅:“……”
师尊一这样,季云琅就想到他现在张不开嘴的窘境,从他乾坤袋里翻出药,正准备出门,就发现不远处的床底下露出半条黑黑的猫尾巴。
刚才江昼换脸换衣时顺便把炭炭拽了下来,它不小心摔到地上,看到腿上没了蝴蝶结,顿时气鼓鼓地把自己挪到床底,无声表示:小猫生气了!别来哄我!
可没想到,这么久了,真的没人找它也没人哄它。
它正难过,刚想回家找娘,季云琅就过来揪了一下它的长尾巴。
“喵!”
炭炭回头凶他。
季云琅把它抱出来,往它怀里塞了一包药,轻声说:“去找琥生,让他煎药。”
炭炭偏过脑袋拒绝他。
也不哄小猫,就会使唤小猫。
季云琅见它这样,握起它的小爪子,翻出一条好看的绸带,重新给它绑了蝴蝶结,用猫语夸他,“乖小猫,快去,煎完药给你尾巴上也绑一个。”
炭炭眼睛亮了亮,却故作稳重,勉为其难地“喵”了一声原谅他,带着药哒哒哒跑出去了。
江昼又听他喵喵叫,走近拿笔敲了敲他脑袋,递给他一张纸。
上面写:他这张脸,是从云晏脸上扒的,你可以现在送到梅庐,再让神医查。
“你的意思是,云晏的尸体长成你的样子后,被他扒了脸皮?”
江昼点头,又写道:云晏的尸体,我毁过,能复原。你给神医寄信,顺便让他看看,在药水里炸开的那些肉有没有重新拼合。
江昼抱了鸽子给他,季云琅过去扒下宋扬的脸皮,和信一起放进灵光,装进小竹筒里。
江昼又给他一张纸:乖。
顿了顿,划掉,江昼开口:“乖。”
季云琅:“……”
真该好好喝药了。
扒完宋扬的脸皮,季云琅垂眸看,他变得正常了,嘴里也不再念叨。
“师尊,刚才我给他撒的那些粉,可以模拟出交合时我的精血对他身体的影响,专程找神医要的。”
江昼写道:你为什么要那种东西?
“因为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想跟我做、做了会发生什么,我又不可能真的跟他尝试,就问神医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云琅收起江昼的纸,环腰抱住他,轻声道:“师尊,他刚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跟你当初一样,一直叫着云晏的名字。”
“我从前一直觉得他喜欢的是云晏,刚才那样,我又觉得他喜欢你。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在云家,真的跟宋扬没有来往?”
江昼:“没有。”
“还有,你跟云晏认识那么久,在你得知真相之前,跟他一直是好友,你愿意离开家,跟他一起到一个新的地方居住,对他没有过一点别的感情?”
江昼:“没有。普通,朋友。”
本来季云琅翻旧账来追问这些,江昼心里很烦,但是他又隐约发现,季云琅没像以前一样,做好了准备要跟他闹,反而就是随便问问,就算他说“有”,季云琅也只会回一个“哦”。
果不其然,紧接着,季云琅就说:“那我相信你,不会再问了。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在一起,未来的生活是好的,就一切都好。”
江昼:“嗯。”
季云琅又问他,“师尊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算好?是只有我们幸福,其他人都死掉,还是……”
“云琅。”
江昼打断他,不让他接着说。
感觉到江昼准备把他从怀里推出去,季云琅当即抱紧,接上,“没事,我不问了,师尊不用回答。”
还是把他推出去了。
季云琅心里不舒服,想往他唇上吻一下,没吻到,江昼转身往床边走,“睡觉。”
“……”
季云琅没跟过去,说:“那你先睡,我去端药,你睡醒喝。”
“嗯。”
季云琅情绪稳定地跟师尊告了别,走出森罗兽骨殿,五步后,拔剑劈烂了面前的三棵秃枝树。
江昼当初叫云晏的名字,宋扬现在叫江昼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膈应人,一个比一个让他生气。
神医查了那么久都没说身体异化时为什么会不停重复某个人的名字,神医查不到就证明不是病,那还能为什么?只能是心里念着。
他知道江昼跟云晏有仇,恶心云晏,可那是江昼知道真相之后,之前呢?江昼这么懒,还不爱理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跟着走,还在一起住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好感?
还“普通朋友”,江昼不是没有朋友么?江昼不是只有他么?云晏怎么就成“普通朋友”了?
抛开这个不说,他刚才心平气和跟江昼说话,江昼为什么那样对他?就因为他讲了师尊不爱听的?
江昼这样是不是代表从现在开始,只要他有一点不顺着师尊,江昼就不理他,对他冷淡,连亲都不让亲?
想甜甜蜜蜜在一起,就得什么都听师尊的,否则就自己难受去吧。
江昼就是仗着这点,故意这么对他,多来几次季云琅就受不了了,到时肯定不管不顾投入师尊的怀抱。
这也没错,是个策略,多来几次季云琅真的会上钩,管什么爹娘和仙洲,他只要江昼。
就是意识到这点,季云琅才生气,他正准备劈第四棵树,云姝就从树后走了出来,好奇道:“你真的失恋了?”
季云琅还是劈倒了树,近距离擦着她的背倒下,云姝脸唰一下白了,明显吓得不轻,却还是故作镇定往前走了几步,舒了口气,说道:“我想跟你聊聊。”
季云琅收起剑,往八域的方向走,他知道琥生把厨具都带过去了,那里能熬药。
“聊什么?”他问。
“先聊云晏吧。”
“云晏?”
云姝点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我记事起,就是他在养我。”
云姝撩开衣袖,给他看自己的手臂,季云琅记得,这里之前遍布伤疤。
“他身体很不好,需要我的血和肉入药,他养着我,我很感激他,认为这是自己该做的,甚至主动割肉给他,觉得自己能帮到他,很开心。”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血肉就是普通的血和肉,没有任何入药价值,他每次割完我的肉,都会直接喂狗。”
“我端着狗盆里吃剩下的血肉去质问他,他说我这样,治了他的心病,何尝不是给他治病。”
“那天之后,他不再伪装,把我关了起来,专供他治心病。”
云姝放下袖子,“他说我不该长成这样,看到我的脸,他的心病就会犯,所以他把我饿瘦,直到脱了相,他才满意。”
季云琅看向她的脸,“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我知道。”云姝垂眸,“我见过她的画像,云晏那些年就是比对着那张画像,一天天饿我,又不让我死,等终于不像了,他才把画像收起来。”
“后来他让我和江仙师成亲,把我送去了清霄门,我在那里吃了很多饭,都是你做的,很好吃,我会记住一辈子。”
季云琅:“我故意作弄你的,一般人不会觉得那种饭好吃。”
云姝:“谢谢。”
季云琅:“……”
“他那样对你,云家没人知道?”
“都知道。有人真的以为我的血肉有奇效,会趁他不在,进来割,有人喂给小孩子吃,吃了病更重,会来报复我。”
季云琅垂眼,“怪不得你想毁了云家,看来我那天不该拦那些八方域人,这样的仇,就是要报。”
云姝赞同,“就是要报。”
“后来江仙师来到云家,云晏靠他夺权,故意发动内乱,那段时间让我搬出了云家……”
“等等。”季云琅打断她,“江昼去云家之前,你就在了?”
云姝:“怎么了?”
季云琅神色有些复杂:“你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很大了,我给云晏治了很久心病,他不会让我老。”
季云琅沉默。
片刻,开口:“云晏的心病,是我娘。”
“你娘?”
“嗯。”
在神医密室的河底,云征月跟江昼提起云晏的时候,季云琅就在楼下听。
他讲给云姝,补充道:“他虐待你的那段时间,应该恰好是我娘在八方域跟五大派作对,挡了他们的路。他恨我娘,所以把你当成她……”
“不是,”云姝打断,“他恨你娘,不止因为这个,还因为你娘成亲了,跟别的男人。云晏喜欢那张画像上的女人,他曾经对那张画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你不会想知道。”
季云琅:“……”
季云琅:“想吐了。”
云姝:“我也是。”
第077章 热情
季云琅到八域时, 琥生还在小猫的指导下煎药。
沙洞里的很多八方域人吃饱喝足,陆陆续续离开了,剩下的几人突然变得界限分明起来。
琥生和楼沙以及几个打下手做饭的八方域人在一边,风洵和另外的八方域人在另一边, 不远处的角落丢着被绑起来的林霄和他爹。
刚进沙洞, 云姝就自然而然把脚尖转向了风洵那拨, 只等跟季云琅聊完就过去。
季云琅:“……你这队站得还真不犹豫。”
云姝点头,“你不也支持我报仇吗?我报仇,跟着江仙师,就该态度鲜明一些。”
反正也要等药煎好, 季云琅不想进去跟这么多人碰面,不然又要说个没完。
他转身出洞, 对云姝说:“外面聊。”
外面挂着半轮血月,季云琅抬头看天, 跟云姝说:“你想报仇,是想单对云家下手,但江昼的目标是整个仙洲,你觉得没关系?”
云姝摇头, “大家都很苦, 谁倒霉碰上了, 就是谁的是命。”
她也跟着看月亮,“江仙师愿意帮我报仇, 我自然也支持他。我从小过得就不好, 云琅,我苦完, 该轮到别人,八方域苦完, 自然也该轮到仙洲了。我理解江仙师。”
季云琅想了想,问她:“那你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吗?比如什么时候往外放人,一次放多少,先往哪里放……”
“你与其找我套话,不如去直接问江仙师。”
季云琅:“我不敢。我还没说什么他就生气了,问多了怕他不理我。”
云姝叹息,“你不去问他,那我可以告诉你,江仙师他们已经在组织人了,按这里的计时方法,两个满月之内,会有一拨人出去。”
“去哪儿?”
云姝:“你好奇是吗?可以去问江仙师。”
“……”
“你可以去其他几域看看,他们已经分了拨,你这么久不在,那个叫风洵的人每天跑到各域游说,现在除了喜欢种菜养鸡的还跟着你,剩下的……”
云姝轻声道,“都已经是江仙师的人了。”
季云琅:“巧了,我也是江仙师的人。”
云姝:“这种时候你还这么爱开玩笑,真乐观。”
季云琅:“当然。”
“我刚才好像看到林霄了,”他问云姝,“那个被绑起来的仙洲人,你知道他吗?”
云姝点头,“江仙师给我们传的信,他故意念错,被我戳破了。”
“因为他是仙洲人,”季云琅踢开脚边的石头,“不想助纣为虐。”
“你这话也可以当着你师尊的面说。”
“说了我就真失恋了。”
他接着问:“林霄旁边的是谁?”
“他爹,”云姝说,“好像以前是五大派的人,懂一些他们那里的东西,江仙师让留下他。”
“巧了,”季云琅摸到自己怀里的手册,“我恰好有五大派的东西要找人请教。”
这册子告诉了他该怎么通过名单杀八方域人,江昼却说是错的,他只看得出错,却不清楚哪里错,季云琅现在需要知道,如果他按照错的方法操作,会发生什么。
他进去把林霄和他爹一起带了出来,林霄见到他,刚要出声,季云琅就拔剑横到了他脖子上,低声道:“我要问你爹一些东西,你忍一忍 。”
林霄:“好的。”
林霄:“你直接问吧,我和我爹都已经习惯了。”
林爹接过他手里的册子翻看,皱了皱眉,问他:“这个,你,试、试过了吗?”
“当然没有。”季云琅问,“什么东西?”
林爹直接拿纸笔来写:这上面说,是五大派靠着卷轴杀人的咒法,可这实际上是一个转移法阵,你一旦用了,杀人的主动权就不在你,而在这个法阵背后的人身上。
林爹给他举例:比如,你展开卷轴准备杀某一个人,可你一旦对着卷轴施展了法术,背后的人就可以立刻对整个卷轴发动攻击,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季云琅点头,把册子收回来,“明白了。”
又看向他:“你懂这么多,对五大派很熟悉?”
“当然,”林霄替爹回道,“我爹,专业狗腿,什么事都听过见过。”
林爹低着头,没说什么。
林霄试探着问他,“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呢?这地方连太阳都晒不到,真的不好受。”
季云琅把剑从他脖子上挪开,“你问问你爹,为什么这里连太阳都晒不到。”
林霄问:“是因为五大派?”他碰碰林爹,“爹?”
林爹不吱声,站起身,回了沙洞。
林霄也准备跟着回去,季云琅问:“吃饭了吗?”
“吃了。”林霄摸摸肚子,“挺饱的。”
季云琅点头,“好。”
林霄走后,季云琅碰了碰云姝。
云姝问:“怎么了?”
“你既然那么了解云晏,我想问,在你跟江昼成亲前,也就是云晏死前那段时间,他是不是跟五大派闹掰了?”
季云琅虽然问了,却不指望云姝能知道,云晏跟五大派的来往不一定会让其他人了解。
云姝却点头,“是啊,比那更早就闹掰了,他们关系一直不好。”
“云晏天生残疾,加上身体实在太弱了,就算脑子聪明,五大派的人也从来看不起他,一边用他,一边背地里笑话他。”
聊起这个,云姝明显来了兴致,继续道,“他每次从五大派回来,都会把自己锁在屋里摔东西,就是关我的那间屋子。”
“他把屋里能摔的都摔碎,不停捶着自己的腿,对着那个女人的画像说,今天又有人议论他的身体被他听见了,他都已经是家主了,为什么还会经历这些。”
“那个女人回应不了他,他就架着轮椅来问我,让我回答他。”
云姝说:“他早就跟五大派离心了,五大派觉得他脑子好使,看不上他还一直用他,不知不觉就被他坑骗了好几次。”
“彻底闹掰那次,他让五大派元气大伤,还偷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回云家。”
“偷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回云家……”季云琅沉吟,“所以,五大派用以控制八方域最核心的东西直接被他偷走了,包括那个卷轴名单,可能还有别的。这就导致五大派现在没办法直接对八方域下手,只能耍这些手段,骗我来帮他们。”
这时,炭炭顶着刚煎好的药出来,季云琅端起药准备回去了,云姝最后跟他说:
“宋扬突然扮成江仙师,效仿当年云晏夺身体时的做法,必定是想让云晏借着他的身体复活,你们要小心。”
季云琅问:“宋扬这个人,你熟吗?”
“嗯,他追随云晏,很忠心,”云姝说,“他以前经常醉醺醺地跑去我房里骂人,你猜他骂什么?”
“什么?”
“他骂云晏,为什么割我的肉不割他的肉,又说,除了我是女人他是男人,他哪点比不上我,后来江仙师来了,云家内乱,云晏也是只靠江昼,没靠他……”
“他每天骂,骂来骂去无非就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云晏选了别人不选他。他想为云晏献出全部,云晏却从没看上过他。”
云姝说,“所以,云琅,他这样的人因爱生恨,想要弄死云晏,也是很正常的。”
季云琅:“怎么说?”
云姝回忆道:“云晏死的那天,有许多人作证,江仙师一直在前厅喝酒,根本没进洞房,因此没人怀疑到江仙师。当年要是没有你突然顶罪,云晏的死就会是一个谜。”
“可江仙师那晚明明在洞房,我亲眼看着他杀了云晏,所以前厅喝酒的那个江仙师,你觉得是谁?”
季云琅:“是宋扬?”
云姝点头,“我认为是他。”
季云琅垂眸,“你说宋扬是因爱生恨弄死云晏,我不赞同,不然他的目的只是让云晏死,没必要替江昼遮掩,更何况,他怎么知道江昼会杀云晏?”
“他这么做,更有可能是听从云晏的安排。”
“在云晏的计划下,洞房那天,他会顺利夺取江昼的身体,这之后,云晏本人的尸体和你的尸体都会留在洞房,这时‘江昼’再拿出不在场的证据,说自己一直在前厅喝酒,就把自己摘出来了。”
他这么说了,云姝思索,“是,这样看来,宋扬自始至终都在听云晏的话。”
季云琅点头,“这样的话,最好尽快杀了他。”
跟云姝告完别,抱着炭炭回去的路上,他跟小猫念叨。
“宋扬这么惦记云晏,甚至要拿自己的身体帮他复活,那刚才为什么要叫江昼的名字?除了让我听了生气,跟江昼吵架,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就像当年江昼叫云晏,他越叫,我越生气,对他越凶狠……”
季云琅一顿。
炭炭:“喵?”
从前季云琅听到那些,不由分说就会跟江昼急,不管江昼叫别人还是别人叫江昼,他都受不了。
可现在他跟江昼的关系比以前好太多了,虽说这种东西依然能刺激到他,但他不会再对着江昼发作了。
所以是谁在他和江昼的相处中一直刻意地、一次次刺激他?
季云琅每次被刺激到,就会跟江昼闹。
而在那些年里,他越闹,按着江昼亲热的次数就越多,江昼体内的异变也就越严重。
发生这种事后,最终的获益者,只能是云晏。
只不过一方面江昼戴着锁灵链,另一方面季云琅身上的血脉不纯粹,双重作用下,云晏无论如何都夺不到江昼的身体,只能到处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短暂操纵他。
就像刚才,季云琅撒过神医的粉后,宋扬的身体便开始小幅度地异变。
云晏那些残破的意识不管在谁的身体里苏醒,第一反应都是说些能激怒季云琅的话。
在他的潜意识里,季云琅怒了,就会对江昼更不客气,那他夺取身体的几率就会更大。
可惜云家主实在死了太多年,季云琅和江昼早就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
想到从前,季云琅觉得自己对江昼很不好,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讨厌江昼不说话、不热情,总是一边对江昼凶,一边说,“我不喜欢看到你不情不愿的模样,师尊,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等江昼情愿了,季云琅又觉得他在装,接着跟他说,“我不想看到师尊委曲求全的模样,师尊再这样,我就接着不客气了。”
等闹到江昼烦他,彻底不理他了,他才会开始难受。
就连现在,江昼热情了那么久,稍对他冷淡些,他也会受不了。
今夜江昼对他没兴致,只用了手,还很敷衍。
可回八方域前江昼明明还那么想要,季云琅早就做好了准备,江昼凶也好,狠也罢,他都会配合,让江昼舒服了,江昼才会更爱他。
现在完全本末倒置,显得他浪荡不已,缠着师尊要,师尊却没兴致,只为了敷衍他才做那些。
这么一看,还是他在强迫江昼。
季云琅想得心里酸涩,想一会儿见到江昼后抱抱他,和他亲吻,吻完他会跟江昼道歉,只要师尊别不理他,怎么都好。
还准备告诉江昼,自己想通了,以后再也不会随随便便误会他。
然而等他踏进内殿,看到空荡荡的床榻,直接端着药怔在了原地。
江昼什么意思?
不是在睡觉吗?
不是睡醒还要喝药吗?
他才出去多久,江昼就走了,为什么?因为讨厌他了,不想等他回来后一起睡,他要是闹腾,江昼还要抽出精力来敷衍他,干脆就直接走了?
炭炭这时落了地,咬着他的衣摆往外拽,“喵喵”两声表示自己知道江昼在哪。
季云琅把药放它脑袋上,拍拍它小屁股,轻声说:“你去吧,我不去了,记得让他喝药。”
江昼烦他了,他不想过去晃悠。
炭炭想了想,忽然变大,尾巴一卷把他整个人丢到背上,快速跑出了大殿。
季云琅扶着药,在它背上仍说,“放我下来,我不找他。”
炭炭才不理他,把他带到了江昼和爹娘一起住过的那个洞里。
来都来了,季云琅端药进去。
洞内很安静,微亮的萤火飘在半空,大猫窝在一旁,江昼靠在大猫身上闭目休憩。
他摘了那张师尊的脸,季云琅借着萤火的光,视线扫过更加凌厉的眉眼,落到他的唇上。
季云琅从前恨师尊的时候,胡夜总是不厌其烦地骚扰他,缠着他,对他表达爱。
他总说自己是单相思,胡夜也是单相思,可现在看来,好像谁都不是。
胡夜给他送帕子是因为误会了季兰的帕子,以为有人向他示好,所以会咬他,凶他,然后绣难看的帕子送给他。
胡夜第一次送的那块帕子,季云琅当着他的面从窗口扔出去,已经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江昼愿不愿意再给他送一次。
季云琅端着药走近,趁江昼睡了,在他耳边轻声念叨了几句,问还有没有帕子,再送的话,他好好收着。
他过去讨厌胡夜,讨厌和他拥抱,和他亲吻,他只喜欢师尊,只愿意和师尊亲热。
可现在师尊不理他了,冷冷淡淡,只有胡夜还可能会对他热情,要是胡夜也不理他,那代表江昼真的厌烦了他,季云琅就彻底没办法了。
他把药放到一旁,半跪到江昼身边,手撑在他身侧,倾身去吻他的唇,刚碰上,江昼就睁开了眼。
“……”
季云琅忍着尴尬,又坚持往他唇上啄了两下,无声邀请他:这么好的气氛,我们可以亲得更火热一点。
自从锁了江昼的灵,抢了他的卷轴,季云琅心里就一直很没着落,今晚要是再感受不到江昼的热情,还被赶出去了,那他就会想死,他一个人熬不过去的。
后来江昼没回应他的吻,只是冷淡地垂眼盯着他,戴锁灵链的那只手按住他的脑袋,攥紧了他的头发。
季云琅为师尊做过很多次,第一次被胡夜这样对待,没有想象中的凶狠,粗暴,却比师尊要更难应付。
他不急不缓,逼得季云琅要窒息,喉口收紧,嘴角涨得难受。
等季云琅到达临界点,忍不住要昏过去时,江昼手会松力,让他吐出来,偏过头来喘气。
季云琅被他弄出了泪,边呼吸,边抬眼看他。
“……转告我师尊,”他说,“抢了他的东西,我跟他道歉,让他别不理我。”
江昼没说话。
等他缓过来了,攥在他头发上的手稍稍收紧,提醒他,可以继续了。
江昼像在折磨他,每一次都想憋死他,季云琅比以往任何一回都痛苦,第一次觉得跟江昼做这种事这么漫长,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他会被江昼玩死的。
可江昼不心疼他,季云琅鼻间除了江昼的气息,就是他手腕上那个锁灵链。
他又把江昼锁住了,师尊从前没办法,现在却可以尽情宣泄自己的怒火。
后来季云琅实在不想再继续了,他后悔今晚跟着炭炭来找江昼,后悔偷偷亲他,也后悔帮他做这种事,江昼不是在和他亲热,江昼在虐待他。
他什么也没说,在江昼又一次放他休息时,直接跑了。
他缺氧,脑子昏,落荒而逃,刚出洞就撞到骨龙,骨龙疑惑地歪过脑袋看他,季云琅也不管它为什么在这里,抱住它的脑袋翻到它身上让它赶紧离开。
后来季云琅回了森罗兽骨殿,一个人坐在床上反思,觉得真狼狈,真丢人,他竟然跑了,江昼肯定会嘲笑他。
他躺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脑袋,感觉以后都没脸见江昼了。
江昼喜欢这样吗?要是以后都这样,那他绝对招架不住,会死在江昼身上。
他躺了很久,睡不着,满脑子江昼,他没让江昼舒服,不知道江昼会不会生气。
嗓子难受,突然呛了一下,他猛地掀开被子咳嗽,带得喉咙和嘴角都疼。
回忆起刚才的痛苦,他想怪江昼,又不敢,毕竟是他先锁了师尊的灵,抢了师尊的东西。
想着,他就打开乾坤袋,准备研究一下那个卷轴名单。
刚打开,他就愣在了床上。
是名单没错,可并不是他需要的,这是印有“江昼”和“风洵”名字的老名单。
他跟江昼抢了半天,挨了江昼一脚不说,还因为愧疚主动去被江昼那样欺负……他要老名单有什么用?他又不可能通过这个杀江昼。
停了半晌,他学着江昼之前在船上教他的,聚起灵气,让卷轴上的名字浮空,接着握住“江昼”的名字不停揉弄。
他想,反正江昼刚才也没尽兴,名单他不能白抢,总该发挥点用处。
他回忆起刚才江昼戳自己喉咙时的狠劲,手上动作更不客气,直到炭炭飞闯进大殿,嘴里叼着两张纸。
上面的大字龙飞凤舞,像是人在极度忍耐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第一张写:够了
第二张写:过来
季云琅刚跑出来,怎么可能过去。
他让炭炭回去,接着在“江昼”的名字上轻吻了一下,收起卷轴。
这时,他指尖溢出一丝灵光,五大派的人又给他来信了,上面全是问候的话,大概是想看他还活着没有。
他想了想,回道:人很好,还活着,只是八方域晒不到太阳,很烦,准备带兄弟们去外面转转了。
睡醒后,月亮从半轮变成了满月,季云琅出门,凭着感觉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正在打架。
云姝说,现在八方域里除了喜欢种菜养鸡的,剩下的全是江仙师的人。
季云琅走近他们,从他们的反应中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既不种菜,也不养鸡。
季云琅在八方域待得久了,跟这群人打起架来还算得心应手。
这几人一边攻击他,一边说,“我们已经跟了更加强大的新老大,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搬出森罗兽骨殿,迎接我们新老大进去住!”
又说,“新老大凶得很,他连骨龙都能驯服,不是你这个仙洲人比得了的!”
季云琅不久前刚被他们新老大凶过,自然比他们懂。
这群人身上有饭香,看起来像刚刚吃饱喝足,季云琅问他们,“既然跟了新老大,为什么还要吃我的饭,你们那边也有人会种菜做饭?”
这群人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就吃!”高扬起兵器来攻击他。
季云琅刚提剑准备上,忽然感觉腰被人扶住,江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夺了他的剑,攥住他的手腕,脚底一绊,托着他的腰一抬,就把他整个人掀翻在了半空。
眼看要摔,江昼出手去接,把他横抱在了怀里。
抱住不够,还颠了颠,手拍了他的屁股。
四周的八方域人举着兵器欢呼,“这下知道我们新老大的厉害了吧!”
季云琅:“……”
江昼冷冷淡淡地调戏他,依然不给他好脸。
两人对视,季云琅才不会说“放我下去”这种话,这时候他不怕丢人,他问江昼,能不能多抱一会儿。
还会来作弄他,证明江昼没有厌烦他。
刚说完,江昼就把他放下,往旁边一推,叫了几个人跟自己走。
“……”
江昼还是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样子,季云琅心里不舒服,去捡自己的剑,注意到了刚才起就站在一旁的风洵。
风洵见他看来,扯了扯唇,说:“他就该把你关起来,让你别惹事。”
季云琅恹恹道:“不需要,反正他也对我没兴趣了,你们想做什么都行,我影响不了你们。”
听他这话,风洵视线落到他襟口处,冷笑一声,启步离开。
季云琅顺着去看,看到了不知何时被塞进领口的一块帕子,拿出来一看,上面绣了很丑的小花。
他不久前刚说想要,江昼就给他送过来了。
季云琅握着帕子站在原地,唇轻轻勾了起来。
原先的烦闷、郁结通通消失不见,他看向江昼离开的方向,启步追了过去。
江昼正偏头跟风洵讲话,忽觉身后一阵快风袭来,季云琅整个人扑到他背上,不由分说往他脸上连亲了好几下。
“……”
周围几个八方域人都以为他刚才丢了面子,是来偷袭的,兵器都紧急亮出来了,此刻各个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他们仙洲人都流行这样偷袭?
季云琅来扑江昼,直接把跟他挨得最近讲话的风洵撞到了一边,风洵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冷着脸看向面前两人。
这么多人看着,季云琅扑到他背上来亲,江昼觉得丢人,回过头跟他说:“下去。”
他一回头,季云琅就亲了他的嘴,甜甜蜜蜜抱紧他,问:“你要去哪啊,前~辈?”
“……”
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
季云琅从来不是会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尤其还是他们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下。
他既然决定了要帮爹娘跟师尊作对,那江昼就打算刻意冷着他。
他一冷,季云琅是热不起来的,要么跟他急跟他闹,要么就不说话,这样江昼也乐得清静。
可现在季云琅厚着脸皮来黏,黏的还是他最讨厌的胡夜,弄得江昼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得僵着脸,又说:“下去。”
季云琅乖乖跳了下去,挤开刚走过来的风洵,跟江昼牵上手,又问:“前辈要去哪儿,我能陪你吗?”
风洵在他旁边冷笑,“合适吗?你不回去教人种菜,要插手我们的大业?”
他这话说得难听,季云琅直接阴了脸,灵气带起脚边一块石头往他脸上飞。
风洵反击,眼看要砸到他,江昼出手挡回去,对风洵说:“剩下的人,你去叫,出口见。”
接着牵季云琅快走几步,甩开了身后一群人。
风洵:“……”
风洵:“行。”
旁边有人帮他拿下砸到脑袋上的石头,关切道:“八域主,你疼吗?”
风洵接过那块石头,让左右都散开,让出一大块地方,瞅准前面两个牵手离开的身影,抡圆了胳膊……
没砸,反正也砸不到,还会被江昼打回来。
他收起石头,把周围几个八方域人分派到各域去叫人,说:“出口汇合。”
紧接着启步,追上了前面两人。
小时候云征月曾经教过他,仙洲有些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让江昼不被感情问题拖累,他就要先融入他们,关心他们,了解他们,再一举击溃他们。
风洵追上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俩走着走着要亲嘴之际,把自己的手掌竖到了他们中间。
江昼亲上了他的手背,季云琅亲上了他的手心,风洵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冷着脸关切道:“边走路边亲,容易摔跤。”
又说:“两个人走路太无聊,我、陪、你、们。”
“……”
第078章 醒悟
季云琅跟江昼牵手走, 问他:“你们要去做什么?”
江昼看了他一眼,“别管。”
“那我陪着你。”
江昼没出声,也不说行或不行。
季云琅握他的手紧了紧,又说:“前辈, 我惹我师尊生气了, 你觉得他会烦我吗?”
“不会。”
“会讨厌我吗?”
“不会。”
“那……”
风洵插嘴:“不会。”
“……”
季云琅绕到另一边, 又跟江昼牵上手,骂:“你烦不烦?别跟着我们。”
风洵凉凉道:“去出口的路就这一条,你能走,我也能走。”
“谁告诉你就这一条?我给你指条新路, 你滚过去。”
“我不去。”
“你非要跟着我们?”
“没错。”
“你……”
江昼在忍。
烦,真的烦, 这两人仗着自己嘴皮子利索,你一言我一语, 吵个没完。
本来只有他跟季云琅,还没那么烦,现在风洵跟上来,动辄就要嘲讽他们几句, 他一嘲讽, 季云琅就回击, 一来二去话就多了。
江昼不久前喝完药,讲话好多了, 没有之前那么困难, 可还是说不过这两人。
他松开跟季云琅相牵的手,默不作声加快脚步, 把他俩一起甩到了身后。
这下清净了,两人谁也没再来吵他。
江昼不清楚季云琅干嘛突然这么热情, 是不是有什么谋算,季云琅想跟他作对可以大大方方来,大家各凭本事。
要是让他知道,季云琅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来骗他,那他真的会把季云琅关起来。
等到了入口,骨龙正盘旋在近处的树上,江昼过去,拍了下骨龙脑袋,骨龙亲昵地绕到了他身上。
选定的八方域人陆陆续续过来了,人数不少,其中不乏从无常桥底叫出来的人。
五大派知道八方域即将有动作,提前从各派分别召了一拨人上岛,意在守住“阁”。
他们这么在意“阁”,无非是因为里面藏着他们操纵八方域的罪证,蕴含着他们多年的心血,不愿意丢弃,只能叫人来守。
江昼今天出去,就是要拦下这批人,顺便围住所有上岛的路,在阁里的一个也别想出来,全得死。
当年的八方域被堆成了尸山,如今这座岛也别想幸免。
一听说要去抓仙洲人,很多八方域人都蠢蠢欲动,八方域里喜欢仙洲的有,恨仙洲的自然也不少。
“前辈,”季云琅不知何时晃悠过来,抱住他胳膊,在他耳边试探着问道,“这么多人,全要往仙洲闯?”
“嗯。”
“那我能帮你什么?”
江昼瞥了他一眼,“你什么也别做,就是帮我。”
“这是什么话,”季云琅脑袋搭到他肩上,“我跟你过来,肯定是想帮你的,你先告诉我,你想去做什么?闯进临近的城里抢东西?还是杀了城里的每一个人,把他们的脑袋挂到家门口,以此向五大派示威?”
江昼捏他的脸,“你只能想到这些?”
季云琅朝他笑,不说话。
江昼松手,说:“都不是。”
季云琅松了口气。
江昼问:“你很怕我说,是?”
“嗯。”季云琅不否认,“我妹妹在家,刚怀了宝宝,你们要是往鹿溪城里闯,那我只能求你了。”
“……”
江昼在心里骂他,白长这么大了,没一点骨气。
江昼说:“有五大派的人,要上岛,我们去杀。”
“好,那我陪你。”
江昼看向他,“不怕他们生气?”
他们,自然是指爹娘。
江昼带一大群人闯出去杀仙洲人,江逝水和云征月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他们在,现在已经把他教训得狗血淋头了。
季云琅既然选择乖乖听他们的话,那……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好了?”季云琅去牵他的手,“我听他们的,只是为了和我师尊好好在一起,底线就是不毁灭仙洲,其余的,不管师尊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嗯。”江昼淡淡应了声,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可季云琅没什么别的能说了,他想让江昼留下仙洲,总不能直说“我不赞同你,我要跟你作对了”,这样他们还怎么过日子?
他只能告诉江昼,自己是在听爹娘的话。
可就算这样,江昼也还是对他很冷,自然而然把他划分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是锁了江昼的灵,抢了江昼的东西,说了江昼不爱听的话……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江昼就不能大度点?
就连现在,他主动来黏着江昼,江昼也还是不冷不热的,刚才路上好不容易说动他亲一下,那个风洵还来捣了乱。
越想越不舒服,他直接问江昼:“我觉得我师尊还在生气,你能不能替他原谅我?”
顺便补充道:“我不喜欢你对我这么冷淡,你能热情一点吗?毕竟昨晚,我都帮你……”
江昼捂住了他的嘴。
季云琅啾了口他的掌心。
江昼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收回来。
季云琅:“……”
季云琅:“现在连我亲你,你都嫌弃?”
江昼:“嗯。”
又说:“你这样,让我怀疑你的目的。”
季云琅凑到他耳边,“我哪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和你亲近。”
江昼:“哦。
江昼这样,季云琅更不舒服,在他身上靠着不出声了。
比起关心仙洲人的死活,他有更大的私心,就是想跟江昼在仙洲好好生活。
这江昼一直知道的,毕竟他们还没成亲。
既然现在江昼对八方域的事很上心,那季云琅也可以跟着上心,他不想再跟江昼闹别扭,过去那些年闹得够多了。
他知道八方域苦,所以要先想办法来让八方域变得不苦,这样江昼总不会怪他。
“前辈,”他轻声道,“我总听人抱怨,说这里连太阳都没有,没办法生活。你觉得八方域什么时候能有太阳?”
江昼看天,想了想,“下个满月。”
季云琅一愣,“……什么?”
他问这些,只是想勾起江昼对“把八方域变好”这件事的期望,江昼为什么突然许诺了时间?
“我小时候,”江昼说,“也问过你娘,这个问题,她总说,快了,可从来没有实现,云琅,你知道,是为什么?”
季云琅摇头。
“因为,不管星星还是太阳,都在五大派手心握着,拳头不硬,他们不会给。”
“我知道了,”季云琅说,“拳头硬了,就意味着要杀人,要流血,爹娘不愿意,所以八方域没有星星,也得不到太阳。”
“嗯。”
出了八方域,十几艘大船停靠在不远处的岸边,所有人都提着兵器上了船,江昼对季云琅说:“注意安全,现在他们,有了防备,跟上次不一样。”
季云琅正低头看自己指尖的灵光信,闻言“嗯”了一声。
手腕却突然被江昼攥住,江昼力气很大,声音带了怒意,问:“你在干什么?”
他指尖漂浮着五大派回的灵光信,信上说:八方域本就是蛮荒之地,你们需要太阳,我们可以努努力想办法,季领主可千万别带弟兄们闯出来啊。
季云琅:“……”
他刚跟江昼聊完太阳,五大派就给了回信来,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在通风报信。
可他的信是更早之前随手发出去的,跟江昼的行动没有任何联系。
季云琅刚准备调出自己更早的灵光信件给江昼看,就感觉手上一沉,挂了两个锁环。
江昼把他拽到空荡荡的船舱,往里一推,从外面冷眼看着他,“你敢解开,我就杀了你师尊。”
季云琅:“……”
他问:“你不听我解释?”
江昼本来就不信他,闻言转身,“少说话,乖乖待好。”
季云琅低下头,发现五大派又给他来了信,还是关于太阳,他们第二次强调:蛮荒确实没有太阳,季领主实在想要的话,我们一定努力,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季云琅让那点灵光消散,没理。
哪给得了他们时间,八方域这位很厉害的新老大只会等他们一天。
五大派这样回答,他想,是不是因为他们一开始操控八方域的时候,就隔绝了这里的太阳,现在突然要恢复,对他们来说有很多工作要做。
突然传来声音,船剧烈摇晃起来,外面开打了。
季云琅一个人待不住,刚准备拔剑出去,船舱里就突然被扔进好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带着锁环,穿着不同门派的制服。
“……”
船舱很大,陆续有人被扔进来,季云琅出不去,被挤到了角落。
他和这群人一样,被江昼当成阶下囚了。
有离得近的人认出了他,惊呼道:“是你!”
季云琅靠在船舱一角,也不抬眼,恹恹问:“你是?”
他不认识五大派的人,五大派的弟子却都知道他,有人惊讶道:“你不是八方域的老大吗?怎么也跟我们一样……”
他噤声,跟旁边人互相看了看手上的锁环,黯然叹气。
船舱里的人越丢越多,有的身上带伤,进来就骂骂咧咧,一口一个“野蛮人”“长得壮了不起啊”。
有的毫发无伤,一副自愿被丢进来的模样,有同门问起,就会羞愧地低下头,“投降了,反正打不过。”
船舱里吵吵闹闹,还有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在扩散,这个船舱满了,不再丢人进来,有人问;“他们会把我们抓到哪里?”
季云琅答:“抓去八方域住几天。”
“什么!”
“那得住几天?!”
“谁知道呢,”季云琅叹气,“说不定就是一辈子呢。”
这下连大哭的都有了,“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长老叫我来我才来的,明明昨天我还在家里背书!”
“我也是!师父说是历练,连课业都不用做了让我赶紧过来,提前也没说是跟八方域人打架啊!”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响起,季云琅被他们吵得实在受不了,挤到窗边探出头去,准备观察一下江昼在哪,刚探出去,就跟江昼对上了脸。
江昼正俯身,也想透过小窗来看他。
“……”
四目相对,季云琅放软声音,“前辈,人好多,好挤,吵死了。”
江昼冷脸,“忍着。”
“这些,全要抓到八方域?”
“嗯,”江昼很不耐烦,“派了群,废物来。”
都不用打,自己就蔫了。
季云琅脸往窗边靠了靠,悄声说:“这都是几个门派的小辈,一个比一个弱,那些年纪大、厉害的,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五大派的事,就算上面需要支援,也不会犯傻亲自来。”
江昼点头,又忽而一顿,屈指往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少说话。”
季云琅:“好吧。”
季云琅往外看,尽管这次杀得少抓得多,水面也依旧被染得猩红。
他这个视角,可以看到临近几艘船上也抓了不少人。
江昼脸上溅了血,季云琅飞出灵光,过去帮他擦了一下,问:“这群人,打算怎么处理?”
江昼瞥了他一眼,“关起来。”
季云琅点头,“我让八域主把沙牢空出来,你随便关。”又问,“先不杀?”
江昼“嗯”了一声,“他们没上岛。”
岛上的,一个也不会留。
季云琅:“好。”
江昼正要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响,季云琅眼被闪得眯了一下,问:“你又放烟花?”
“丢了炸弹,”江昼说,“我们人少,不上岛。”
“那该回去了?”
江昼摇头,“让一批人留下,守住这里……”
又忽而一顿,用眼神回答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云琅笑笑,善解人意道:“那我不问了。”
江昼想了想,还是说:“我跟他们说了,要太阳,下个满月没有,接着炸。”
“只要太阳,没要星星?”
江昼:“下次要。”
“好。”
季云琅双手被锁环束缚,此刻正扒着小窗沿跟江昼说话,指尖忽而又冒出一点灵光,一闪一闪,很急切,五大派又给他传信来了。
“……”
他不看信,仰头看江昼。
江昼又冷了脸,猛然出手把他脑袋推了进去,季云琅突然向后躺,压到好几个人,惹来一阵惊呼。
这几个人还算好心,被躺了也没骂他,反而关心他有没有事。
季云琅躺在这几个好心人身上,盯着舱顶,余光瞄着自己指尖若隐若现的灵光,心想,要被师尊关起来了。
但在那之前……他猛然坐起身,又惹来一阵惊呼。
他十分迅速地写完了一封信,手里攥着信封,把手伸出窗外,扯了扯最近那人的裤腿,他以为还是江昼,开口,“前辈……”
风洵回头。
“……”
瞥到他手里的信,风洵冷笑一声夺过来,不由分说要往水里扔,季云琅指尖灵光一挑,把信从他手里抢回来,直接飘到了江昼怀里。
“前辈,”他朝窗户外面遥遥道,“上面有地址,帮我送过去。”停了停,又补充,“不要偷看,爱你~”
风洵一掌拍过来,想把他脑袋推回去,季云琅自己先躺回去,闭上眼,觉得可以歇一下了。
他那声“爱你”声音不小,船舱里有人忍不住,问:“爱谁?”
“还能是谁,”季云琅说,“他们老大,谈好几年了,最近在吵架。”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惊道:“所以你不是八方域的老大,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季云琅给他看自己手上的锁环:“我像吗?”
“那你跟你师尊那些事……”
“这倒是真的,”季云琅淡定道,“我谈了两个。”
“……哦。”
江昼站在船舱外,把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垂眸看手里的信,是季云琅写给脸兄的,而这个脸兄,此时正在云家。
季云琅说了让他不要偷看,还说了“爱你”,风洵在他身旁冷哼,笃定道:“你不会拆开看。”
又自顾自骂:“你迟早栽在男人手……”
话未说完,江昼就把信拆开了。
风洵改口:“你醒悟了。”
江昼:“嗯。”
信刚打开,就有扑面而来的爱心灵光打到了他脸上,写信的人就知道他会偷看,故意藏了灵来亲他,再配合上刚才那句“爱你”,江昼的嘴角十分微小地上扬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面无表情。
风洵:“你没醒悟。”
第079章 热恋
八方域里, 楼沙正跟琥生商量着一会儿吃什么,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抬头一看,季云琅手上挂着锁环, 跟他说:“安排一下。”
楼沙:“安排什么?”
季云琅侧身让开。
楼沙猛地睁大眼, 跳起来激动道:“哪儿来这么多细皮嫩肉的小宝贝儿?!”
八方域没来过这么多仙洲人, 楼沙兴奋地凑过去左摸摸,右闻闻,吓得那群人惊恐不已,连连尖叫。
季云琅在琥生旁边坐下, 见他在研究菜谱,问:“最近做了不少饭?”
琥生骄傲点头, “没错,他们都说好吃!”
“是吗?我还没尝过。”季云琅说。
一听他要尝, 琥生就有点蔫了,“那等我再精进一下,八方域里他们都没吃过好吃的,所以才觉得我做的好吃……”
季云琅揉揉他脑袋, “没事, 一会儿做好我尝尝。”
他抬手, 琥生看清了他手上的锁环,眼睛瞪大, 问:“你怎么了?”
季云琅叹气, “你大哥把我锁起来了。”
“什么!”琥生咽了咽口水,有些兴奋, 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大哥人呢?”
“他没回来, 办事去了。”
“那你是不是准备接受大哥了!”
季云琅:“我可没说过。”
“哦……”
琥生想到什么,突然苦恼起来。
季云琅问:“怎么了?”
“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接受大哥,那你媳妇儿怎么办啊?他还怀着宝宝呢!”
季云琅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那……没办法的话只能问问大哥愿不愿意接受他了。”
“好,等他回来我问问。”
楼沙兴冲冲地准备去安排那批仙洲人,走之前看着锁环问季云琅:“用不用神先给你解开?”
“解开干嘛,”季云琅说,“给我也安排一间。”
“?”
蓬莱岛,云家。
江昼跟面前的“江昼”相对无言。
脸兄在云家待得很开心,这地方可以让他实现自我价值发光发热。
——他给季云琅回信的原话里是这么写的。
季云琅问候了他很多话,他很认真地逐条回复。
只在看到最后一行的“^3^”时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
江昼:“写给我的,你不用回。”
脸兄:“哦。”
脸兄:“为什么给我的信,还有给你的留言呢?”
“热恋,”江昼说,“把持不住。”
脸兄:“……”
脸兄写完回信,站起身,从床底下吃力地往外拖一个大箱子,使着劲儿道:“你把这个……交给云琅,我在这里待了挺久,借着视察的名义,哪个屋都翻过,各种小密室也都进去过。”
拖出来一半儿,他喘了口气,扶着腿往床上一坐,“太沉了,我歇歇……总之所有可疑的东西我全塞进去了,反正我也不认识,让他自己挑吧。”
江昼过去把剩下的一半拽出来,是个又大又长的箱子,打开后他看着满箱子东西,皱眉:“这么多?”
有纸张信笺,也有法器物品,整整齐齐摆在箱子中,也不知道脸兄囤了多久,才囤出这满满一大箱。
“云琅当初送我来这里,我就估摸着不能白来,这小半年里一天没歇,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用得上我。”
脸兄感叹,“这儿的日子真好啊,每天什么也不做就能被一群人供着,云琅他不光安置好了我爹娘,还真的送我飞黄腾达了。”
说着,他又摸摸自己的脸,叹气道:“就是每次摘下皮想透口气,都不敢照镜子,我借着别人的脸这么舒坦,自己的脸却没了,还怪吓人的。”
江昼把大箱子封好,直接搬起来装进乾坤袋里,随口问:“你的脸,最近疼过吗?”
脸兄摇头,“疼倒是不疼,就是经常痒,这位兄弟,你说是不是痒着痒着,我的脸就长出来了?”
“不知道,”江昼说,“他信上写了,给你介绍神医,你自己去问。”
脸兄点头,“好的。”
想到这个人刚说自己和季云琅在“热恋”,脸兄疑惑道:“他已经放下师尊,跟你在一起了?我可记得他还有一个江仙师的替身在身边,那个同行还挺有本事的,天天陪他睡觉。”
他赞道:“这墙角说挖就挖,你还真厉害。”
“没挖,”江昼面不改色,“我们两个,一起陪他。”
脸兄:“……”
江昼离开之前问脸兄,今晚有没有什么活动,脸兄摇头,“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给自己找事,除了偶尔帮云琅搜刮这里的可疑物品,我哪都不去的,等你走了,我就睡觉。”
江昼点头,递给他一副耳塞。
脸兄:“?”
不久后,“轰”得一声,云家被炸了大半,江昼从乾坤袋中抽出几把五大派弟子的兵器,零散地丢在四周,又在周围灌木处挂了些五大派中不同门派的制服碎片,营造出一种五大派上岛来奇袭云家的场景,转身离开。
云姝记仇,以前谁欺负过她、现在还活着没有、住在云家哪处全都门儿清,江昼把他们捆到一处,跟建筑一起炸成了碎片。
他捡起落在脚边的一块腿骨,上面沾了血肉,被炸得焦黑。
有些恶心,他没往乾坤袋里收,找了布来包好,拿在手里,回八方域后直接交给了正在吃饭的云姝。
云姝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后眼神发起亮,她跟江昼道完谢,哼着小曲儿,笑容满面地把这块腿骨洗干净,收进了怀里。
接着又添了两大碗饭。
江昼看着她这副模样,想,如果是云征月,现在该骂他了。
没爹娘管就是好,他做什么都没关系,没人会说他不好。
除了季云琅偶尔让他生气。
想起季云琅,他先去了森罗兽骨殿,没找到人,后来遇到风洵,才知道人被关进沙牢了。
江昼在心里骂他蠢,锁了他又不是真要关他,乖乖回家等师尊不会?非要往那种地方跑,倒显得他委屈了。
那地方不干净,味道又难闻,江昼怕他待得久了难受,径直走去,准备把他带出来。
去了才知道,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干净清爽的豪华单间,江昼不动声色走近的时候,他正套着锁环跟琥生一起吃饭。
他手不方便用筷子,琥生就喂他,一口菜一口饭,季云琅点评着口味咸淡,不时端起碗来喝口热汤,十分惬意。
江昼隐在牢房外的暗处,故意弄出了点动静,里面两人当即熟练地把饭菜收进食盒,琥生拎着食盒从旁边的暗门中离开,季云琅头低下去,让自己看着更孤单可怜些。
接着,江昼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听到声响,季云琅抬眼来看,见进来的是他,轻声道:“前辈……”
他刻意抬了抬锁环,露出手腕的勒痕。
江昼走到他身边,无视他故意装出的可怜,也忽略周围没散干净的饭香,从乾坤袋里搬出了那个大箱子,淡声道:“需要什么,自己翻。”
箱子离得不远不近,季云琅倾身去看,奈何他手上的锁环连接了墙上半长的铁链,只能支持他的手碰到箱子,却打不开箱盖,翻不了里面的东西。
“前辈,”伴着锁链哗哗的响声,他又叫,“你把箱子搬近点。”
江昼不,干脆直接坐到了箱子上,跟他说:“自己想办法。”
季云琅:“……”
他的手能摸到江昼的大腿,再努努力,整个人都能趴过去,“你这样子,”他说,“我想开箱子,还得先把你搬开。”
江昼:“搬吧。”
他耍无赖,季云琅也没客气,抱住他一条腿往下猛地一拽,把江昼拽下箱子,拉扯到了自己身边。
江昼顺势伸手,抓住箱子一侧的圆环,把它也拉了过来。
这下季云琅既能碰到箱子,又能抱上江昼,心情瞬间好了。
江昼本来被拽得躺到了地上,现在他撑着季云琅的腿坐起身,靠在他腿边,跟他一起翻箱子里的东西。
季云琅自己坐还知道找块干净的地方,不像江昼,刚被他拽来,沾了满身沙,此刻也是毫不讲究地坐了沙子。
季云琅既想搂他,又嫌弃,让他把外衣脱了。
江昼不脱,见他还嫌弃,故意起身跟他挤挤,坐到了他身边。
这也算江昼主动亲近他,季云琅犹豫了一下,忍,跟他靠得近了点,肩蹭着肩,腿挨着腿,一起翻箱子。
“云姝说,云晏跟五大派闹掰前曾偷了不少东西回去,让他们元气大伤。”
季云琅偏过头看江昼,“你那个卷轴恰好就是在云家翻出来的,所以,会不会不止那个,五大派还有其他东西也在云家藏着?”
“嗯。”江昼应了声,他翻得很快,没用东西的全丢了出来。
季云琅让他慢点,别落下什么。
“不用,”江昼说,“如果,有五大派的东西,我能发现。”
他这么自信,季云琅问:“为什么,你很了解他们?”
江昼动作停了停,随后继续翻,说:“了解。”
“那我想知道,你直接开口跟五大派要太阳,是因为什么,你很清楚他们能给这里太阳?”
“八方域是,他们造的,”江昼说,“这里,本来不存在,是他们专门,造来取乐的。”
季云琅向他确认,“整个八方域全是他们造的?我过去一直认为这是仙洲的某块地方,被他们单独分辟了出来。”
“不是。”
“好吧,”季云琅不翻了,有些东西他认不出来,得让江昼认,他问,“你为什么会熟悉这个?”
“我进过他们的‘阁’,听他们讲过,很多遍,也看他们,演示过很多遍。”
江昼翻箱子的动作放缓了,轻声道,“云琅。”
“嗯?”
“你对五大派,如何操纵八方域,感兴趣吗?”
季云琅想了想,摇头:“不感兴趣,他们上次邀请我上楼,我都没……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跟五大派,一直来往,还从我手上,救他们的人,”江昼说,“我怕你会了解那些,然后,喜欢上。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季云琅接上,“你会恶心我,讨厌我,再也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江昼低头,接着翻箱子,“嗯。”
季云琅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脑袋靠到他身上,指尖溢出灵光,把自己最近跟五大派的对话全给他看。
“这些年他们一直能联系到我,我不想收,信也会自己过来。”
江昼下颌也沾了些沙,季云琅去给他擦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舒服,我想办法,不收他们的信了,以后也不跟他们来往,好不好?”
江昼显然不太相信他这话 ,偏了偏脸,不让他碰,冷淡道,“你那天,救了那个胡总管,因为要跟我,划清界限。”
季云琅暗自叹了口气,师尊嘴上总说不烦他,其实一桩桩一件件全在心里憋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指不定骂了他多少句。
他解释道:“因为我不了解五大派,也不知道,你其实很了解他们,不然我没必要跟他们走得那么近。”
“我那天说了,要看他们有没有诚意合作,结果他们的诚意就是一个虚假的册子,他们这样骗我,我不会再跟他们来往了。”
他偏头,蹭了蹭江昼的脸,亲昵道,“界限都是划给外人看的,师尊,我的心永远跟你在一起。”
江昼:“谁是你师尊?”
季云琅:“……”
季云琅:“叫错了,前~辈。”
江昼:“嗯。”
他非要这样,季云琅觉得自己像在背着师尊偷/情。
可江昼现在不愿意拿师尊的脸来面对他,季云琅就只能先黏着胡夜来跟他保持感情,不然时间一长,就该淡了。
想到这里,他环在江昼肩上的手向下,搂住了他的腰。
胡夜的身材和师尊很不一样,摸起来真的像偷/情,季云琅既别扭,又觉得刺激,手钻进了他衣服里。
江昼翻到有用的东西了,正拿起来观察,注意到季云琅的手在身上不老实,他垂眼看了看,没出声。
他之前故意作弄季云琅,让季云琅吃得难受,自己也没尽兴。
最近都没跟季云琅太亲热,原本打算做了,也因为季云琅突然催动锁灵链而让他没了兴致。
想起来有些惋惜,可那种事就是要看氛围,看心情,季云琅搞坏了他的心情,他就一点也不想继续了。
正想着,季云琅忽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前辈,我觉得,你是不是比我师尊……”
他用气音说,江昼听清,脸霎时黑了。
这有什么好对比的,明明一样大!
厚脸皮,不害臊。
真当自己在偷/情了?
季云琅说完不算,还给他用事实佐证,说:“我嗓子现在还疼呢,前辈,这都多久了,跟我师尊就不会这样。”
江昼心说废话。
师尊心疼你,舍不得作弄你,才让你觉得师尊好欺负,要不是喜欢你,师尊能天天让你哭。
以前不顺心就发怒,借着锁灵链来胡闹,现在没事就装委屈,才稍微欺负一下就受不了,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季云琅怎么总有办法惹人生气?
江昼给自己想得心烦,猛然抓住季云琅的手丢开,冷漠道:“行了。”
季云琅被他丢得一惊,低头看了看,不满道:“行什么了?你这才刚……”
江昼整理衣服,“没兴致,聊正事。”
季云琅给他屁股上来了一掌。
江昼一震,偏头,“你……”
季云琅坐近,瞬间正经,心平气和道:“好,聊正事,你找到什么了?”
江昼收回视线。
他把箱子里多余的东西都丢了出去,此刻只剩几个形状怪异的法器和厚厚的一沓卷轴,季云琅疑惑,“怎么全是卷轴?脸兄是把云晏的书房搬空了?”
江昼展开了几个卷轴给他看,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点状物,很像那个写满人名的卷轴名单。
季云琅看得眼晕,移开眼,问:“这是什么?”
江昼从身后抓住他两只手,让他运灵。
季云琅说:“我自己可以,你这么抓着我算怎么回事?”
“你不会,”江昼说,“我看他们操作过,知道怎么,把地图引出来。”
“地图?”
“嗯。”
季云琅看向这一堆卷轴,在江昼的指引下,掌心运起灵气,箱中的卷轴纷纷在半空铺展开,上面的黑色痕迹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逐渐拼凑到一起。
不多时,面前落了一地的空白卷轴,而他们眼前的半空中,铺展出了一副巨大的长卷地图。
江昼还握着他的手,嫌锁环碍事,直接给他摘了,接着五指嵌入他指缝,指引着他运转灵气,将地图不断放大,最终指着某块地域的一角跟他说:“我们现在,在这里。”
季云琅微微惊讶,“八方域的地图,长这样?”
“这是云晏偷出来的,所以,分装在那些卷轴里。”江昼说,“在‘阁’里,这个地图会更有效果。”
“什么效果?”
江昼又带他把卷轴缩小为鸟瞰图,示意他看漂浮在地图上方的那个纯黑的半圆,“效果很多,比如,月隐日。”
季云琅一怔。
江昼说着,已经操控他的灵气卷起了箱中一个半开口的圆形容器,将地图上半圆的黑渐次引入到瓶中。
“现在外面,是半轮月亮,云琅,所以地图上,也是半轮。等这半轮全引出来,”江昼低声道,“月隐日,就该来了。”
季云琅心口倏地一紧,“别!”
他下意识收起灵气,让容器落回了箱里,同时,浮在半空的地图也消散开,渐次回到了卷轴中。
季云琅甩开江昼握自己的手,惊魂未定,偏头瞪向他,“月隐日又不是什么好天气,八方域都多久没有了,你刚才是想……”
他噤了声,江昼的表情很不对,仿佛从刚才握着他的手演示开始,就在忍耐。
接着,他猛然起身冲出牢房,在外面吐了。
“……”
季云琅起身跟到外面,给他拍背,问:“你很难受?”
“我记住了。”江昼说。
“什么?”
“五大派的人,给我演示过,我就记住了。”江昼单手扶在墙上,另一只手擦了擦嘴,“不止这个,还有,怎么用卷轴杀人,怎么让他们狂暴。”
他说:“我都学会了,还对八方域的人,用过这些。”
他从小就生活在八方域,月隐日和身体不受控制的狂暴都是他最恨、最讨厌、最恶心的东西。
可他第一次学的时候对风洵用过,不久前又对那十个八方域人用过,为了杀更多的人,让他们变得狂暴,不受控制。
就连刚才握着季云琅的手,给他演示月隐日,他也得心应手。
他厌恶这些东西,可他见过五大派的人操作后,不知不觉就印在了脑子里,轻易就能复刻。
他刚对季云琅说了不想让他沾上五大派,沾了,他会觉得恶心,可现在沾得最多的反而是他自己。
江昼又想吐了。
季云琅抱住他,手轻轻顺他的背,“没事,学会了又怎么样,你给我演示完,我不也学会了?”
江昼不出声,季云琅手向上,揉他的头发,“这都是五大派设计的,你用他们的手段去杀他们,没什么的。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帮你找到那天的几个人,看他们狂暴完后身体有没有问题,要是有,我们再想办法弥补,好不好?”
江昼沉默了许久,推开他,回到牢房,把箱子里有用的东西全装进自己乾坤袋里,出来时,跟季云琅说:“刚才的月隐日,只是会,让月亮消失。想让人狂暴,需要另外的操作。”
季云琅点头:“好,我知道了。”
又说:“我刚才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吓到了,毕竟我在这里经历月隐日的时候,回忆也不美好。”
江昼:“嗯。”
他启步要走,季云琅拉了一下他的手,问:“你心里一不舒服,就不想理我吗?”
“没有。”
江昼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离开了。
他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季云琅只得回去,把他翻出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往箱子里捡。
江昼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这样,他不懂。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江昼的脾气,不知道他伤心时是想一个人待着,还是需要人陪,也不知道他生气时是要乖乖跟他保持距离,还是需要厚着脸皮去黏他。
江昼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脸是假的,脾气也是假的。
季云琅捡着捡着就开始怕,江昼对他,还有什么是假的?
楼沙来自己的沙牢视察那些细皮嫩肉的宝贝儿们,刚视察没几个,就见季云琅迎面走来,他大喝一声:“站住!想当着神的面从神的地盘逃跑?除非给神摸摸你的小脸蛋儿……”
“蛋”字音还没发全,季云琅就无视他,径直从他身边过去了。
楼沙闭了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地眯起了眼。
那个男人刚走,季云琅就跟着出来,还这副样子,难道……
被搞哭了?
楼沙激动地捂上自己的心口,光是想象就让他热血沸腾,他狂奔出去,在黑沙中跳得老高,对着血月大喊一声:“哇呀!”
风洵路过,听到声,扭头就走。
下一瞬,身后传来了急速的踩沙声,楼沙发现他了,正在兴奋地跑来。
风洵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双臂提到身侧,开始奔跑。
血月下,秃枝树上,江昼一个人待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绕树嬉闹的两人打搅,一个逃一个追,不去别的地方,专来打扰他。
他冷着脸跳下树,一手攥住楼沙头发,一手扣上风洵后脑,把他俩嘴唇撞到一起,找了根绳子缠住脑袋,转身离开。
烦。
在哪儿待着都烦,他得找到下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发呆。
不管是谁,再敢来打扰他,江昼都会塞那人一嘴黑沙,吊到树上。
下一瞬,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季云琅对上了视线。
季云琅不走近,就站在血月下看着他,月亮是红的,季云琅眼眶也是红的。
又委屈了,江昼想。
可他现在不想理人,只想自己待着,就算季云琅可怜成这样,他也不想管。
谁来都烦,会哭的季云琅,更烦。
江昼很快就在黑沙里消失无踪了,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季云琅抬头看看天,转过身,出了八方域。
梅庐。
金乾正抱着一只大胖鸽子,刚往小竹筒里装好信,季云琅就推开门进来了。
他一惊:“我回信没那么慢吧,你都自己找来了?”
“没有,”季云琅说,“我来找爹娘。”
金乾见他情绪不好,当即领他过去。
河底如今能量充盈了,江逝水和云征月正抱着头聊天,季云琅突然闯进来,两人吓得不轻,急忙安好脑袋,看向他。
只见刚离开不久的小儿子神色恹恹,眼眶泛红,两手腕上还有可疑的勒痕,走近他们,开口就说:“爹,娘,江昼不理我了。”
“……”
季云琅红着眼眶,在爹娘的关切和再三追问下说,江昼最近对自己很冷淡,一点也没有以前黏糊,他想去哄江昼,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哄好。
“我催动了锁灵链,束缚了他的灵力。”季云琅说,“他没有灵力都很厉害,有了,我怕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我阻止不了。”
江逝水问:“你催动你娘的锁灵链,还让他知道是你干的?”
“对啊,”季云琅觉得没什么,自然道,“我以前也锁过他。”
江逝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二仔,你是不是傻?挨了一巴掌知道说是你娘,锁你哥的灵力,你也嫁祸给你娘不就行了?”
“你嫁祸给你娘,江昼顶多气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你要说是自己……”江逝水冷哼一声。
“你哥脾气拧巴,最爱一声不吭记恨人,你这么对他,他心里能一直记着,以后看到你就烦,时间一长,你就跟爹一样,被他当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
“没这么严重,”季云琅垂头,“他还愿意让我亲,让我抱,可我就是觉得他态度不对,跟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都是江昼黏他哄他,就连强迫江昼的那段日子,季云琅一闹腾,也是江昼顺着他,要么对他乖乖的,要么亲亲抱抱把他哄住。
可现在江昼连跟他亲热都兴致缺缺,明明对他还有反应,却总表现出一副“做不做都行,也不是很想”的样子。
季云琅后悔那晚逃跑,也后悔江昼让他回去的时候他没回去,不然他在当晚就能让江昼尽兴,江昼舒服了,他们关系自然也会融洽。
见他闷不做声,一副难过的样子,云征月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没事,阿昼他从小就是这样,再等等,他自己会好的。”
江逝水不赞同,反驳道:“怎么没事?有事!你当娘的没受过儿子冷眼,你懂什么。”
说着,他也去摸季云琅脑袋,把云征月的手挤下去,“别听你娘瞎说,二仔,放心,爹懂你,你哥的冷屁股那是真不好贴,厚着脸皮去贴了他还让你不好受,那眼神儿一瞅你,老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季云琅:“……”
江逝水说出了同病相怜的语气,季云琅问:“你以前,没少被他这么对待?”
“一年里有半年都这样,”江逝水叹气,“不像你娘,半年里面有几天被冷着都算多了,你哥再闹别扭,心里也惦记你娘,你娘一哄,准能好。”
季云琅:“哦。”
他有点酸,也怕江昼真的冷他半年,问爹娘:“我现在该怎么办?去缠他,他会不会觉得我烦?”
“烦就烦呗,多哄哄总没错,”江逝水扶了扶自己的脑袋,“你要是自己哄不好,就把你娘搬出来,让你娘给他写个信,他保准不冷你了。”
季云琅:“不用。”
又说:“我能哄好。”
江逝水笑了笑,“行,那你用不上爹娘了,你跟你哥在一块儿待了那么多年,该懂他。”
这话听得季云琅心里不是滋味。
哪懂了,一点也不懂,他和江昼相处,最得心应手的就是在宅子里那五年,他胆子大,不讲理,什么都敢对师尊做,江昼在他的攻势下简直毫无招架之力,乖巧听话,被他尽情摆弄。
但他跟师尊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江昼对他,也已经生出了不少别的欲/望。
他被江昼强压着用过嘴,用过腿,知道师尊有多想要他,也知道师尊要起来有多猛。
他期待了很久江昼能热情主动扑上来,对他凶狠,吻着他的唇、掐着他的腿尽情占有他,那他会爱死江昼的。
可江昼迟迟不来,季云琅忍不住想,既然如此,那变回原来的样子也好,江昼对他,要么凶,要么乖,就是不能冷冷淡淡,像是没了欲/望。
他倏然起身,跟爹娘告别。
江逝水问:“想好怎么哄你哥了?”
季云琅垂眸,微微勾唇,“嗯。”
他出了密室,去找神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神医一惊,悄声道:“这么多?这东西用少了助兴,用多了可伤身啊!”
“他跟一般人不一样,”季云琅说,“耐药。”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种……”金乾不想给,“你们爹娘还在呢,你俩要是因为这个伤了身体,又来我这儿治,不尴尬?”
“没事。”季云琅说,“你给我就行,后果我自己担。”
“自己担?”
“嗯。”
金乾犹犹豫豫给了他,又提醒,千万注意用量,用猛了上头,能把人掏空。
季云琅笑,让他别小瞧年轻人。
金乾悲悯地看着他:“一般说这话的年轻人,没几天就得回来找我。”
“……”
第080章 啾
江昼在八方域找了很多地方发呆, 总是有人路过打扰。
后来他回到洞里,靠着大猫睡了一觉,出门看天,发现已经轮完一次满月了, 五大派还没给到太阳。
他不紧不慢走到自己囤炸弹的洞穴, 装了满满一乾坤袋的炸弹, 一个人离开八方域,乘船到了那座岛前。
原先安排围岛的八方域人都还在,牢牢守着这座岛,岛内的人别想出来, 岛外的人也别想上去。
不过岛外也不会有人来了,五个宗派看到自家派出的人全军覆没, 不可能再派第二拨人来支援他们。
何况就算想派,他们也没精力。
云家被炸, 证据指向五大派,蓬莱岛的人会去挨个找他们讨说法。
五大派在这座岛上干着罪恶、见不得光的事,对外却个个是闻名仙洲的大宗门,最注重名声。
现在别说支援这座岛, 单是处理云家的事, 就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
毕竟他们的确委托过季云琅带八方域人去毁了蓬莱岛, 攻破云家,云家要是有心查, 他们在仙洲的好名声就维持不了。
他们想毁蓬莱岛, 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云晏偷他们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要把东西找回来。
云晏偷了地图, 又拿走了名单,没了最核心的能操纵八方域的东西, 面对八方域人时,岛上这群五大派的人才是“羔子”。
江昼拎着乾坤袋,叫了几个人,找了个好位置,分发炸弹,让他们随意开扔。
等扔腻了,这座楼的外壳也已经被炸得焦黑。
他让人给“阁”里的人带话,再等一个满月,还没有太阳的话,会炸塌他们的楼。
他们最初在造八方域时就没想过要给太阳,现在紧急来造,是要费不少时间。
江昼独自回去,乘着小船在水上飘荡,有大鱼跟着他的船,不停从水面跃出,尾巴溅他一脸的水。
江昼心想,徒手抓鱼费劲,他该学季云琅,用灵气去逮。
随后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锁灵链,放弃找鱼报仇的想法,默默跟鱼对视,无声威胁道:我家里有小猫,再往我脸上溅水,让他把你吃了。
然后又被溅了一脸水。
江昼漠然站起身,紧盯着水面,在大鱼再次一跃而出的瞬间,经过一番鏖战,徒手抓住了它。
他抱着大鱼回八方域,在入口,偶遇了抱着鸽子回来的季云琅。
四目相对,江昼依然不想理人,默然移开视线。
季云琅也出门了,江昼想,去哪儿了?因为师尊不理他,所以去外面找能理他的人了?
爱热闹的小徒弟,耐不住寂寞的小徒弟,师尊只是想一个人待着,这都不愿意理解一下。
余光瞥见季云琅朝他走近了,江昼抱着鱼往旁边挪了两步,神色淡淡,无声表示:你先走,我不跟你同行。
他知道季云琅肯定又得委屈,说不定还会厚着脸皮过来,问前辈是哪里抓的大鱼,问前辈想怎么吃,再问前辈能不能交给他来做。
这时候江昼继续冷着脸不理他,他就会故意往前辈身边凑,趁前辈不注意偷偷往脸上亲一口,再接过鱼,说一句“那我给你做鱼吃,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爱做饭的小徒弟,爱撒娇的小徒弟。
江昼心想,这样的话,他就理一下季云琅,不让他这么可怜。
正想着,季云琅就抱着鸽子过来,淡淡瞥了眼他手里的鱼,嘴角溢出一丝不屑的笑,径直从他身边掠过,进了八方域。
江昼:“……”
什么意思?
嘲讽师尊抓的鱼小?
你徒手抓这么大的鱼试试?
季云琅这态度,是不可能给他做鱼了。
江昼进八方域后找到抱着菜谱钻研的琥生,把鱼给他,说:“红烧。”
琥生刚要说话,季云琅就过来,把孩子拉走。
“不好意思啊前辈,我早就听说你把八方域分了拨,你们那边凶悍又能打,不像我们,只知道种菜做饭,还天天被笑话。”
江昼:“……”
“这样吧,你去告诉你的弟兄们一声,今天开始,咱们各吃各的,你的鱼……”季云琅笑道,“让他们做。”
琥生睁大眼:“可我们不一直都是一起吃饭的吗唔……”
季云琅捂着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江昼在原地停了片刻,转身离开。
风洵正和几个八方域人打架,见江昼抱着鱼过来,皱起眉,正要说话,江昼就把鱼丢给了他,平静道:“现在开始,别去那边吃饭。”
快到饭点了,几个耳尖的八方域人闻言直接:“啊?”
“我都闻到饭香了!为什么不能吃饭?”
“我们顿顿过去吃,领主也没说什么啊。”
江昼没理他们,只是让他们互相通知,又说:“饿不死,别去丢人。”
八方域人不懂什么叫丢人,他们只知道自己肚子饿,此刻看着江昼离开的背影,几个八方域人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着开口:“新老大跟咱们领主,上回不是还亲嘴儿吗?”
“就是!”一个八方域人举起兵器大喊道,“他们亲嘴儿,他肯定有饭吃,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那我们也去找领主亲嘴儿!”
“找!”
“亲!”
“走!”
一呼百应。
还没走远的江昼:“……”
亲去吧,亲死他。
江昼一个人安静待了挺久,已经够了,不再觉得所有人都烦。
他原本还想,季云琅再来找他,要是说话软一点,他就理理徒弟,顺便夸一下季云琅,告诉他,从云家要来的这些东西对师尊来说很有用,算你将功补过,只要以后乖乖的,师尊就还跟你好。
这样互相给个台阶下,大家都开心。
谁能想到再见面季云琅就变了个态度,小小徒弟,对师尊就只有这点耐心。
他走进洞穴,炭炭从他的锁灵链里跳出来,去和大猫滚成一团。
一大一小两个毛团子在嬉闹,江昼在石桌边坐下,从乾坤袋里翻出了那些地图卷轴和可供操作的容器。
不多时,洞外传来动静,林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感应到陌生人的气息,黑虎大吼一声,把林爹吓得直接钉在了原地,江昼给了炭炭个眼神,炭炭点点脑袋,扑过去安抚自己的娘,“喵喵”着让它放轻松。
“没事。”江昼对林爹说,“进来。”
林爹本来身子还僵着,看到桌上的东西,瞬间睁大眼,也顾不上害怕了,走进来,“这、这是……”
江昼问:“这些,你都认得?会用吗?”
林爹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桌上的几个法器,摇摇头,拿出纸笔来写:这些,我从前在清霄门跟着蒋长老的时候,有机会见过,但我不会用,他们操作时,都让闲杂人等回避,我这个级别,还不够格了解这些。
江昼想了想,开口:“你说你级别不够,但我第一次,拿到老名单,就是通过林霄。”
林霄说,那是他爹的东西,林爹却说自己级别不够,级别不够的人怎么能轻易接触到卷轴名单?
林爹摇头,又写:的确不够。你也说了,那是老名单,一直是蒋长老在保管,当年血洗八方域的事发生后,五大派便默认卷轴上的人全死光了,云家主亲自带人过去,亲自回来汇报,以他的身份,五大派不会怀疑。
“但其实还留着活人,”江昼垂眸,“留了三个。”
林爹写道:蒋长老跟云家交好,同时他也是“阁”里的人,老名单在他手上。
他发现云家主带人血洗完八方域,明明留下了活口,对上报的却是全军覆没,他借此找云家主要过几回好处,答应帮他隐瞒,伪造了全军覆没的名单来充样子。
那时“阁”里人都忙碌着准备重新建设八方域,老名单早就没用了,无人在意。
林爹急切地想跟他证明自己级别真的很低,换了张纸迅速写道:我以前帮着蒋长老做过不少杂事,所以知道他把名单存放在哪里。我听说他想把我们家送进八方域后,就悄悄偷了名单,藏到我一个凡人亲戚家,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我有危险,说不定还能借此要挟他。
“知道了。”江昼说,“所以这些东西,你并不清楚,该怎么运用。我想了解,就只能找,比你级别更高的。”
林爹猛点头,
江昼又道:“这样的人,一般都在‘阁’里。”
“那是当、当然。”林爹说,“你要是能去,阁里抓、抓、抓人回来,那办事肯定更、更方便。”
江昼看着桌上的东西思索,对林爹说:“你回去吧。”
林爹却没走,看着他的脸,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江、江、江仙师?”
江昼闻言,抬眸看向他。
林爹轻叹了口气,写道:第一次见面,我误会你是云家人,上回见,我发现你会清霄门的法术,我儿子最近刚告诉我,你跟季云琅关系不一般,符合这三项的,没有别人。
江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我是八方域人。”
林爹又叹息,递来一张纸,写道:我跟我儿子在八方域住的这段时间,每天看不到日月轮转,不知道过了几天,还要日复一日对着大片的沙漠,很难捱。
我从前总是觉得我们家苦,明明是凡人,却不想过凡人的日子,非要攀仙门的高枝,带儿子给人家一起做狗。
现在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过上正常凡人的日子都是难的。
江昼读完,想起什么,对林爹说:“你回去,告诉林霄,让他去沙牢。”
刚抓了人回来,有惊喜。
林爹话带到的时候,林霄正被云姝抓着跟季云琅对峙,她眉眼低垂,轻声道:“你看看,我们两个顿顿要吃饭的凡人,云琅,你忍心让我们饿肚子吗?”
季云琅不忍心,怜悯道:“那怎么办?你背叛江昼,来加入我们种菜做饭的队伍?还有,”他提醒,“你手上拎的这位,可不是凡人,人家是正经门派修仙的。”
云姝讶异地看向林霄,“真的假的?”
季云琅:“当然是真的,清霄门出身,如假包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给林霄听得脸通红,他低着头,羞愧道:“假的,别说了,假的……我没修过多少仙的,净挨打了……”
“挨、挨什么打?”林爹这时过来,刚好听到这句,林霄立马站正,顺便把自己衣领从云姝手里拽回来,对爹说:“没什么,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爹跟林霄说了江昼让他去沙牢的事,又说:“爹也不知道在、在、在哪,你找人带、带你去吧。”
还能找谁,只能找季云琅了。
季云琅正准备应下,忽而瞥见远处有人正往这边走,江昼过来了。
他悄悄勾起唇,转身去叫了楼沙来,让他带林霄去沙牢转转,云姝也要跟着去,林爹不跟他们年轻人凑热闹,找地方歇着去了。
季云琅面前走了一拨人,顿时清净不少。
这时,有几个八方域人凑过来,抢着要跟他亲嘴儿。
季云琅:“?”
这几人说外面现在都传开了,想吃饭,就得跟领主亲到嘴。
一人撅着嘴唇凑过来,“先亲我,领主,我嘴唇翘!”
季云琅神色复杂,后撤了两步,身后也有人撅嘴对着他,“别理他!领主,先亲我!”
“我嘴唇厚,先亲我!”
“先亲……”
快被一群撅着嘴唇的八方域人围起来了,正当季云琅忍无可忍准备拔剑时,离他最近的几人突然被甩开,江昼冷着脸走进包围圈,攥住了他的手腕。
结果圈刚破开,就有更多饿肚子的八方域人围了过来,见新老大在中间,有人不满,喊道:“你俩天天亲,还差这一会儿?别妨碍我们吃饭啊!”
“就是!老大你饿了就赶紧亲,亲完吃去,然后换我!”
“换我!”
“别墨迹了,赶紧亲!兄弟们肚子叫得比老大你的炸弹还响了!”
“亲啊!”
“快亲啊!”
“……”
江昼跟季云琅无声对视,看着都沉稳淡定,其实一个比一个尴尬。
他俩亲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群人围观,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亲嘴。
江昼没准备亲,他松开握季云琅的手腕,正要把这群起哄的人打走,忽然感觉领口一紧,季云琅把他拽近,吻上了他的唇。
江昼没回吻,心想,凑合亲一下就行了,这群人又看不懂,要亲热还是得回家,当这么多人的面,还是有点……
他还没想完,季云琅就松开他的领口,整个人跟他贴近,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撬开他的唇,伸了舌头。
尽管江昼心里想着要克制,可亲过这么多年,早熟得不行了,下意识搂上季云琅的腰,扣住他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俩吻得沉醉,旁若无人,给一众撅着嘴等亲嘴儿的八方域人整得沉默了,大家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收起撅着的嘴,散了。
饿一顿就饿一顿吧,反正以前不吃饭也死不了。
新老大和领主的关系,真不一般。
亲够了,两人还抱在一起,分开唇对视,季云琅轻喘着气,笑道:“前辈,我师尊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唔……”
江昼又抓着他亲了一会儿,结束后,唇在他嘴角蹭了蹭,淡声道:“我跟你亲,换他们来吃饭。”
季云琅:“……”
季云琅:“你跟我亲,是为了让他们吃饭?”
“嗯,”江昼没忘记季云琅今天的恶劣态度,还不给他做鱼,他心里不舒服,故意道,“你要么现在,跟我亲够,要么,让他们排队,来亲你。”
停了停,又补充:“你去数人头,有几个人,我们亲几次。”
说着,先朝他唇上“啾”了一口当热身,然后静静看着他,无声表示:数吧,数去吧,数完报个数,我们就开亲,当然,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我做这些全是为了饭,不是你。
季云琅:“你是不是……”
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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