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回来了!”


    就在这一片诡异之中,打扮华贵喜庆好比年画娃娃的贾宝玉快速走了进来。


    乍一见屋内这么多人都在他还愣了一下,旋即就一一行礼问安。


    乖巧喜人的模样着实与一般的糙小子、纨绔公子大不相同,也难怪他在这宁荣两府之中皆人气旺盛,还尤其讨中老年妇人的喜欢。


    眼看着,贾母、王夫人、尤氏等一众人的神色瞬间就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却唯独一个人是例外。


    只见贾政骤然脸色一沉,张口便是厉声质问:“你不是上学去了?为何这个时辰家来?莫不是又逃学?”


    贾宝玉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眼神飘忽四处乱瞟,支支吾吾道:“我……我听茗烟说家里有了大姐姐的消息,心急之下才跟先生告……告了假……”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


    尤其他还是个不大会撒谎的,有点什么几乎都摆在了脸上。


    是以一见他这明晃晃心虚的模样,贾政当下就冷笑起来,“茗烟说了你大姐姐的消息,莫非不曾说是好消息?既是好消息你如此急于往家赶作甚?我看你分明就是借口逃学!


    这些日子眼见你日日按时上下学,老实本分得活像变了一个人,我还只当你长大了懂事了,却原来也不知是装相与谁看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借口,你就立即按捺不住暴露出来,可见骨子里仍是烂泥扶不上墙!”


    贾宝玉顿时白了脸,心虚的眼神儿直往林黛玉身上瞟,弄得她一脸莫名。


    贾母亦有意无意扫了眼贾敏。


    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端坐于人群之中的薛宝钗不禁目光闪烁,两只眼睛在这三人之间来回流转,若有所思。


    而本就极其烦躁憋闷的王夫人就没那心情去注意其他了,听罢贾政这话当场就翻了脸。


    “宝玉自来与元春关系好,乍听闻他长姐的消息急于弄清事情原委有何不对?分明是姐弟情深的好事,多少人家想求都求不得这样的和睦友爱呢,如何到老爷这儿竟落得个劈头盖脸的斥责及无端揣测?”


    顿了一瞬,冷冽厌恶的目光瞟了眼林家姐妹两个,讥讽道:“我知晓老爷今日心中有气,不过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老爷打哪儿受的气就打哪儿出去啊,何苦拿宝玉来出气?没这个道理。”


    “你!”也不知究竟是被戳穿了事实而恼羞成怒,还是当众被自己的媳妇冷嘲热讽感觉到丢人,贾政的脸瞬间涨红如猪肝,指着她憋了半天,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哪里……”


    “够了。”贾母头痛极了,黑着脸怒骂:“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已经是八九十的人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帮子小辈都还在这儿杵着呢,你们夫妻两个倒也不嫌丢人!”


    两口子顿时都老实下来,齐刷刷低头不吭声了。


    “宝玉上我这儿来。”


    早已被父母争执吓得不知所措的贾宝玉立即应声上前,蹲在床榻边轻轻伏在老太太的腿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贾母最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满是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叹道:“你大姐姐当年在家时对你十分疼爱,若知晓你如此担忧心疼她,想必亦会深感欣慰,到底她不曾白白疼爱你一场,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方才贾宝玉那般心虚的样子瞎子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偏老太太这会儿竟还能如此一本正经地给他找补,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旁人皆只以为老太太是为着贾宝玉的名声好听而已,遂也就顺着话捧了两嘴。


    左一个“好孩子”右一句“爱护姐妹”“情深义重”,落在贾敏的耳朵里只觉好笑极了,连忙垂下头不敢看人,生怕抑制不住流露出讽刺来。


    紧接着,贾母又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你如今还不过只是个孩子,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好好努力读书,旁的事不必你管。便是果真有点什么事儿,也还有我们这帮子长辈撑着呢,轮不着你瞎操心。


    你只放宽心就是,哪天若能学有所成叫我达成所愿,我便是死也总算能瞑目了。”


    “老太太……”


    贾宝玉的神情中仍有些不情不愿,甚至显露出几分委屈的表情来,可在老太太认真严肃的眼神之中,他还是乖乖点了头。


    “老太太放心,我会好好努力读书的。”


    “那就好。”贾母松了口气,又对着众人说道:“我有些乏了,今儿就不留你们了,各自去了罢。”


    早已坐不住的众人连忙起身告辞。


    临走前,薛宝钗不禁悄悄转头再次瞧了眼那对祖孙,目光幽幽,也不知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刚好踏出门就看见袭人早已在外等候,心念一动,就上前拉了她的手。


    亲亲热热地寒暄两句过后,薛宝钗忽的轻笑两声,调侃道:“先前我还一直奇怪,那人本也不是耐得住性子的,缘何近来竟老实了许多,日日早起上学也不见贪玩惫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摸换了个人呢。


    方才看来他却似乎也并非十分情愿的模样,可见他还是那个他,绝不曾被调包过的。”


    闻言,袭人就一脸好笑地说道:“哪里就是真转性了,日日清早喊他起床得喊八百回,非得磨蹭到最后才肯委屈巴巴地爬起来,晚上下了学回家做功课也是抓耳挠腮磨叽得很,嘴里一直念叨国贼禄蠹有什么好。”


    薛宝钗眼底精光一闪,状似好奇道:“这可就更叫人不懂了,老太太究竟是怎么说服他的呢?莫不是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你素来与他亲近,可曾听说了什么?”


    袭人摇摇头,“你要不说,我还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细想下来倒还真有那可能,若不然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话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薛宝钗笑盈盈地告辞离去,却是将好奇的种子埋进了袭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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