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学习不易,魏平安叹气。
不过一想到村里田地间的各种虫蚁,尤其是水田里常年蠕动的水蛭,黑溜溜地趴在腿上,像是要钻进肉里扯都扯不出来的样子。
魏平安立马又支棱起来。
翻书翻书!
这点痛苦算什么,魏平安你真是堕落了,在古代农家可以读书,就已经比其他人不知好多少倍,你竟然还觉得月考默写太累,今夜入梦必须多背十遍《千字文》!
魏平安在心中唾弃自己。
不过想起前几日阿爷提及山上药草越来越难寻,魏平安心底忧伤。
今日学堂月考后正逢十五,月休一日。
他早已经跟他爹说好了,准备等他提前散堂后就一起回魏家村看看,他也正好上山去寻找可以卖钱的新药材,于是在周夫子宣布提前散堂后,魏平安就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回到在庆玉坊租住的房屋。
庆玉坊。
屋外,回魏家村的驴车已然备好。
这是他爹专门到驴市租借的。
魏家本打算买一头驴,可这驴也忒贵,一头健壮有力的驴在驴市就要十两来银,次一些的驴也要五六两,虽说魏家这两个多月卖药材赚了不少钱,但比起买一头驴花费的钱,魏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只能租借。
“平安!你还有没有东西要带回去,快收拾一下,我们好趁早回去!”
魏元仲看着刚从学堂回来的自家儿子问道,自己则站在驴车旁打理着准备带回家的各种东西,像是带着家里小娃娃的零嘴儿,刚割的一些肉……
他还给自家媳妇儿花十文钱买了一把木梳。
嘿嘿,这都是他自己在县上做散工挣的钱!他的钱!
魏平安无奈地看着他爹嘿嘿傻笑。
不知为何,他爹留在县上做散工比在村里干农活还黑了不少,幸好他额头上没有月牙印记,否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包青天农活plus版。
“好嘞,我马上出来。”
魏平安冲进屋内,收拾好笔墨纸砚,从案桌上拿起这段时日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书袋,确保不会被弄脏,然后就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坐上驴车。
不过他爹的赶驴车技术,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从北直门出去后,魏平安感觉自己不是在坐驴车,倒像是在被驴坐,一路上癫个不停,半路停下来,驴喘他也喘,甚至他喘得比驴还重。
想到这魏平安不禁默默对天竖起中指。
他前世去某著名公交车狂飙城市出差,那一路上都没有他爹驾驴车恐怖,他爹真应该去大叔公家进修了。
近三个时辰后,魏平安艰难回到魏家村。
因在路上多耽误了一些时间,魏平安和他爹回到魏家村时,已近日落,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徐徐向上,尤其是村头,更是围坐着一圈刚吃完饭闲着无事的大婶子。
她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保证任谁过去身上都得少层皮。
“咦,你们瞧,那边驴车上的是不是六三叔家的老二,还有他那个三孙子?乖乖,看着就装了挺多东西回来。”一个大婶说道。
“好像是六三叔家的。”
“确实是的,我听说六三叔家经常在山上采着一些花花草草背回去,然后拉到县上去卖,卖了挺多钱,每次回来驴车上都是大包小包。”
“卖钱?就山上那些破烂玩意儿还可以卖钱吗?”其中一人一惊,声音顿时上扬。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每月都会去县上卖东西,都是从山里采下来的。”
“不过六三叔家老二和三孙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都没在村里见过面了。”
“提起六三叔家的三孙子,我就想起一事,前几个月我家娃哭得厉害,听说就是被六三叔家的三孙子坑了,说什么明明说好去他家等着,却一天都不见人影。”
“咦,你这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就春耕那月,经常说什么其他人都有的东西,就他没有。”
“……”
看似在悄悄说话,可那大嗓门着实洪亮。
路过的魏平安脸上莫名羞愧,似乎想起某件事,连忙扯着他爹的衣角让他爹快点回家。
魏家小院。
此时的魏家小院,到处都摆着新做的木架子或者是竹架子,里面晒着各类药材,整个小院里面都是一股浓浓的药材味,都快要把院子给沁入味了。
“娘!”
魏平安看到院内熟悉的身影双眼一亮,大声地喊叫着,一下马车就立马直接扑上去,抱住王氏就不撒手。
心里是浓浓的思念。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王氏吓得立马将手中药材放好,左瞧瞧,右看看,捏着魏平安小脸仔细观察,然后才一把抱住魏平安,高声道:“我这莫不是在做梦,爹!娘!是平安回来了!”
口中却不停心疼着说好像长高了,变瘦了。
听着王氏的话,魏家众人放下手中活计儿,在小院里聚成一团,魏元仲也安置好驴车,拎着各种东西进来放好,然后互相询问起各自的生活。
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阿爷阿奶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大家变化都不大,就是面色相对于之前来说更好了,倒是魏小四那小子变化挺大,魏平安看着他像是又长高了一截。
“魏三儿怎么样,我听说学堂那些夫子都会拿戒尺打人,你被打了吗?”只见魏平江跑得贼快,一来到这边就好奇地问道。
听着小堂弟的话魏平安满头黑线,就这样希望他挨打,不愧是和他臭味相投的老冤家。
“承蒙好意,魏小四你被打哭,我都不会被夫子打。”
然后魏平安简单地将自己在学堂的生活说给魏家人听,魏家小辈则新奇地围在他旁边听着。
见孩子们聊得正欢,魏六三听了一会儿,发现魏平安在学堂过得还不错,周夫子也对平安多加照顾,便放下心来,带着众人又开始忙活起药材来,阿奶刘氏则去灶房继续准备饭菜。
不远处。
魏元仲悄悄地将王氏拉到一边,有些别扭地将木梳塞到王氏手里。
“媳妇儿,你那把木梳都好几年前的,上面还断了三根齿,不好看。”
前些年魏家因为翻修屋顶的事过得扣扣搜搜,王氏的木梳子已经好久没换新的,到现在用的时日久了,已经变得灰暗灰,梳齿也逐渐钝了断了。
“怎么?你嫌弃我?”
王氏听着习惯性皱眉反问,而后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魏元仲要送给自己一把新木梳,顿时心头一羞,这么大人了还送来送去,老不正经。
“我哪敢嫌弃你。”魏元仲嘟嘟囔囔。
惹得王氏一挑眉,扫了一眼魏元仲,指着爹处理药材的房屋就道:“憨货,看什么,还不快点进去帮忙。”
待魏元仲进去后,自己则乐滋滋地将木梳收好才去。
另一边。
魏平安聊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停下来。
带着魏家的小辈,在院内寻了一张平整的桌子放好,然后拿出笔墨纸砚,以及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张。
上面是这段时间他学习的《三字经》里的内容,这是魏平安在学堂时特意留下的,零零散散可以凑出两份完整的。
“魏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知道那个叫孔子的人多厉害,怎么学堂内都挂着他的画像。”
魏平江问道,但还是接过纸张,翻来覆去地看起来,虽然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魏平安却没有回答,而是郑重说道。
“这是我在县上学堂读书时默写的《三字经》内容,里面没有一个错字,我想着这些正好可以带回来给大家,趁我回来时可以教大家认字。”
“家里供我读书,我们是一家人,我想让我们大家可以一起识字,至少,可以认识自己的名字。”
魏平安说着就摆好笔墨纸砚。
众人哑然失笑。
“三弟想这么多做什么?”
魏平夏摸上自家三弟的头,温声道:“这么小就跟阿爷一样,天天想这想那的,现在你只要管读书的事就好了。”
魏平安却是不管不顾,往日节省的纸张如今却不心疼,磨开墨便用笔在上面写上几个大字,一笔一划都格外慎重。
“二哥,这是你的名字,魏平夏。”
“大堂姐,这张是你的,魏秋。”
“魏小四,这是你的,魏平江。”
“……”
最后,魏平安拿着剩下两张来到阿姐魏喜和小妹魏苗这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将纸递过去,“阿姐,小妹,这是你们的名字!”
众人面上觉得胡闹,指尖却不断摩挲着纸张,看着那尚未干透的墨迹,心中欣喜如同雨后溪流,涓涓流淌。
原来他们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吗?
“哥哥好厉害!”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纸有什么用,但魏小苗依旧蹦跶着两条小腿,用钦佩的眼神望着魏平安。
顿时让魏平安内心的满足感犹如九层楼那么高。
不愧是我!
接下来这《三字经》我是一定要讲下去了。
“二哥,大堂姐,阿姐……”
“我这段时间在学堂里学习《三字经》,《三字经》是读书习字的开蒙书籍,我也想教给大家看看,你们看这两份,这是我在学堂专门留下来的,开篇这一段字是:人之初,性本善……
“接下来这一段是……”
良久。
魏家众小辈越听越觉得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深身不自在,这些方方块块的黑字也看得他们脑袋昏昏沉沉,直到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传来。
“进来吃饭了!”
堂屋内魏家大人们喊道。
听到这句话魏家众小辈如获大赦。
“三弟,饭菜好了,我要先去放好木凳,就先走了。”
“三弟,我要去拿碗!”
“阿弟,娘喊我去盛饭呢。”
他们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小心翼翼放回自家屋里,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堂屋那边。
待魏平安回过神来,周围只剩下他和他四岁的小妹魏苗,小妹一双眼睛半眯着,又艰难地被主人撑开,然后泪水汪汪地盯着他。
“哥哥,天亮了吗?”
自己讲课真这么催眠吗?
魏平安无奈地牵着小妹的手,“好嘞,我们先去吃饭吧。”
来到堂屋,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一大盘被猪油浸透的野菜,一看就油水十足,看起来一点也不干巴;特地放了山茱萸和山薤白调味的一盘猪肉,肉被炼到酥脆,加上大块山薤白,看着一点也不油腻……
魏平安带着小妹也寻到熟悉的位置坐好。
被肉的香味吸引到放下心事,魏平安和魏家众小辈一样捧着一碗粳米饭,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肉。
待到长辈先用筷子,他们便迫不及待开动,一口菜一口饭,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饭菜虽然种类不多,但大家却吃得很香。
一晚上魏家都其乐融融。
魏平安心中感慨。
要是魏家人能像这样永远和睦团结,就算是让他一辈子吃香喝辣的他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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