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丙班众人紧张地坐好。
周复走到自己用的案桌前,将默写的纸张放好,继续冷声开口:“本次月考默写的三、百,这些但说实话,作为你们的夫子,我很不满意。”
丙班两年一招,这已经是学堂丙班第二次招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复只觉得今年招收的蒙童远不如前年的。
“瞧瞧这上面的默写,背了这么久竟然还有记不全的人。”
丙班众学童在心中低着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钻进去,但面上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看向周夫子。
身为学子,他们从来没有勇气和夫子对视,他们怕看见夫子那深邃的目光,夫子的眼睛是学子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尤其是在考校过后。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
“现在我先把名次念一遍。”
“第一名,黄修文,字优,无错。”
“第二名,陈世峰,字优,错一处。”
“第三名,魏平安,字劣,无错。”
“……”
“第二十三名,赵文元,字劣,错三十七处。”
听到名次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魏平安听到自己的名次后很是高兴,虽然不是第一名,但好歹也是个第三名,何况他才入学后才一个多月!整个丙班有二十三人呢。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字还是要继续练习,还有先前周夫子送的冯翰林仿帖,他也需要多加揣摩,还有笔墨纸砚的钱,也要多谋划一下。
呃……
魏平安突然发现他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农门少笔墨,下笔愁断肠。
“你们当中有些人,都入学半年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半路入学的,连背都背不清楚,若是碰上我当年在林中书院读书时的夫子,最基础的要求便是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无一错字,达不到便逐出书院。”周复继续说道。
“不过如今还是蒙学,我亦不会像林中学院的夫子那样严格,一切按刚入学时所说规矩,错几处便打几戒尺,方才错了的自己上来。”
周复记得他曾在丙班刚入学时说过相关规矩,便用目光扫视下去。
丙班月考有错处的众学童,俱是垂头丧气,然后老老实实地上前挨戒尺,就连名次位于第二名的陈世峰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周复重重地打在学童的手心。
尤其是最后那名,连打三十七戒尺,整个右手掌都是红肿一片。
等教训完丙班众人后,周复才放戒尺,拿起《千字文》。
“接下来来讲《千字文》,顺道提一句,若是讲授得快,丙班便要提前讲第二年的内容,《承天正韵》,《名贤集》,《千家诗》,《对韵》,《论语》,这五本尽量提前备好。”
“好了,我读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良久。
伴随着一声“散堂”,周夫子离开丙班,丙班的学童们则拿出五花八门的膏药,熟稔地为自己涂抹,消肿止痛。
魏平安则是想起方才周夫子所提到的五本书籍,然后又想到富文斋那对于魏家来说昂贵的价钱。
一册书一百文左右!
扫过一眼看着正为自己上药的同窗,魏平安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
他记得资料库里面也有几副膏药药方,要不要以后在学堂兼职卖消肿止痛的膏药,来赚取书籍钱。
毕竟读书好费钱!
但又想起周夫子手上的戒尺,顿时熄了火。
周夫子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何况魏家处理药材已是费时费力,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绝对不是他从心了。
赚钱还是先靠药材。
想着,魏平安收拾桌子的速度加快,几步便将笔墨纸砚放进书袋,打算追上去向周夫子告假,今天下午他还要去仁和药堂。
只是身后隐隐传来的交谈声吸引住魏平安。
“方才周夫子提到林中书院,这不是四大书院之一吗,周夫子竟然是林中书院出来的?”
“对呀,难道大家不是知道周夫子是林中学院出来的才来的吗?我家里专门打听过,周夫子在林中书院专门治《易》,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在乡试时多次生病,才回到桐乡县开学堂。”
“周夫子原来这般厉害!”
“……”
林中书院是什么,四大书院又是什么?
魏平安只觉得心里十分思绪中便有八分不解。
总感觉他孤陋寡闻至极,连一个蒙童都比不上,但魏平安还是拎好书袋,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外走去,去找周夫子告假,只是魏平安他不知道,当他离开丙班后,身后议论的焦点也顿时一变。
开始讨论起他来。
“这个人不是才入学一个多月吗,魏平安,功课似乎不错,要不要结交一下?”有学童好奇地向好友询问。
“听说他是一个农家子。”
“那就算了。”最开始问话的人一阵叹息惋惜。
家中藏书无万卷,谁敢去做读书郎。
清静堂。
“夫子,我要告发……我想下午告假!”
魏平安熟门熟路地进入清静堂,在经历过周夫子抽背今日初学的《千字文》内容后,成功地向周夫子告假,还拿到一份周夫子亲笔写的告假书。
谁知道刚出清静堂几步,魏平安就看到堂外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穿着绫罗绸缎,挺着胖墩墩的身子,踩着一个假山正努力地向墙外探头。
那屁股还在那一晃一晃的,极为搞笑。
魏平安一眼就看出这是之前乙班的罗学兄,罗应山,家里富贵到一百二十文一只的鸡顺便吃,还吃得很香。
刚告假成功的魏平安心情愉悦,便悄悄来到罗应山身后,幽幽开口,“罗学兄,你在干什么?”
吓得罗应山连忙回头蹲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后才看向魏平安,瞧上两眼便顿时又想起当初被他爹打的事情。
一脸忧愤地扯上魏平安衣角。
“我记得你,你是平安小弟!之前竟然骗我,害得我以为你也是被周夫子天天留堂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长得好看的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害我被我爹打了一晚上。”
“你知道我那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睡觉我都不敢侧着身子,吃饭我都不敢多吃两口,最关键的是!后来丙班月考那天我愤怒地看着你,你竟然熟视无睹!”
魏平安沉默了,原来月考当天罗学兄对他挤眉弄眼是在表现愤怒。
“都是我的错,那我走?”
只是语气无端有几分落寞,惹得罗应山心底一阵愧疚。
他是不是刚才说话太重了,毕竟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于是咬咬牙,一摆手,“算了算了,我跟一个小孩置什么气。”
“我打算暂时离开学堂,悄悄去祭祀一下五脏庙。”
“可现在不是上学时间吗?”魏平安问道。
“对啊,否则怎么能叫悄悄去。”罗应山回道。
只是罗应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对啊,现在是上学时间。
疑惑的目光顿时转向魏平安,心中一惊,暗暗想,完了,他不会是把平安小弟带坏了吧!
便连忙急忙解释:“喂喂喂,平安小弟,你千万不要学我,我家可是桐乡县的最大的布庄,我不上学是因为我爹托着,另外周夫子打人也是很疼的,抓到无故离堂的人便是二十戒尺,真不值得。”
“没事,罗学兄,我是经过周夫子的同意之后才出来的。”然后魏平安向罗应山展示了周夫子签上的告假条,看着上面周夫子亲笔写着“时年戊寅七月十六日”。
罗应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若是让我爹发现我带坏学堂里的人,又要几天下不了床。”罗应山捂着屁股心有戚戚然。
另一边魏平安看着罗应山身上不重样的绫罗绸缎,以及他上次自己一口一大块鸡肉的富贵模样,又听说他家是桐乡县最大的布庄,便突然想到今日的问题,四大书院。
作为一个学子任谁听到四大书院都会好奇。
“罗学兄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罗应山立马拍着胸口应下,“这就没有我罗应山不知道的事!你说吧。”
“我今天听到四大书院,罗学兄可以给我讲一下四大书院吗?”魏平安好奇地问道。
“我也只是听我爹说过,四大书院分别为东陵、江右、林中、祁山书院,四大书院之首是东陵书院,在江南地区,林中书院在我们宁北地区,其余不是太了解,我又不是学习的料……”
罗应山越说越局促,后面干脆停住。
“原来是这样。”魏平安恍然大悟。
“那罗学兄……”
只是魏平安还没问出口,就看到周夫子走出清静堂,望向他们。
这些花花草草根本遮不住人,更何况罗应山还是一个心宽体胖的体格,周复一出堂屋,便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一个是刚向他告假的魏平安,另一个,熟悉的惯犯!
周复拿着戒尺的手顿时移到一个适合的位置。
“怎么不继续问了?下一个我一定清楚!”罗应山又拍着胸口保证道。
“罗学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吗?”魏平安看着悄然走近的周夫子无奈说道。
……
午后。
从学堂告假回来后,魏平安便和他爹带着药草前往桐乡县中城翠玉坊的仁和药堂。
之前相对于上次前来,此时的仁和药堂魏平安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来往的学徒腰上挂着一块白布。
“你是当初那个来卖药材的?你等着,我这便去找掌柜。”一个眼熟的学徒靠近,又急冲冲离去。
魏平安也认得他,是当初算药钱的那个学徒,因为算钱的声音太过悦耳,他记得很清楚,久久不能忘怀。
不过,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魏平安心中疑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