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宅。


    韦淮颓然地靠在桌边,面前摊着一本书。


    他试图看书来宁静自己的心绪,但那么多天过去,甚至卫云庭都剿匪回来了,他仍然连一个字都看不进。


    他想要心静,但是他做不到啊!


    除了他,以及之前没有到他这儿来商量要怎么对付郑含章的那寥寥几家之外,剩下全部的洛州豪强家主现在仍然被扣在刺史府抄书。


    郑含章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她一点都不想对洛州豪强们低头。


    那他所代表的这些豪强们呢?


    他们却犹豫得很。


    郑含章摆明了就出一招:她手里有兵。


    而豪强呢?他们能用的、可以应对“兵”这一招的也就只剩下停摆不配合这一条路了。


    但是这真的管用了吗?


    他们这些豪强出身的官员称病不去官署,真的让官府停摆了吗?


    郑含章稍稍提拔了下原本在他们手下做事的吏员,官府内的一切就都如常运转了。


    真·有他们没他们一个样。


    韦淮甚至觉得郑含章会随便选一天上门来,对他说:“别驾啊,反正这洛州官署有没有你都一样,我看你这个官也就别做了吧,还能省点月俸钱。”


    他在家中坐了这么长的时间,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应该站在豪强这一边吗?他们看起来赢不了。


    他应该向郑含章低头吗?那豪强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还是说他干脆应该请辞,让自己脱离郑含章和豪强的角力场……


    或许他应该什么都不做,或许……


    韦淮已经快要沦落到开始思辨万事万物、宇宙和自己是否都是无意义的境地,就在此时,管家从外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啦!七殿下带着一把弩上门了!”


    *


    韦淮不情不愿地出来见了郑含章,在看到她怀中那巨大的一台弩时抽了抽嘴角。


    他上前,对郑含章行礼:“殿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他发现郑含章非常诧异地看着自己,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一遍,咋舌:“别驾,你真病了啊?怎么瘦了那么多?”


    韦淮:“……”


    他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今日到访,所谓何事啊?莫非还是要见见老母?老母倒是在家,但她胆子小,殿下若是拿着弩去……”


    郑含章摆手:“不不,今天是为你而来,别驾,我要你做个中间人。”


    韦淮嘴里发苦:“殿下请讲。”


    郑含章:“洛州的这些豪强中,哪几家最近想做,或者正在做漆器生意的?还烦请别驾带我去看看。”


    豪强……哦,果然还是要从他入手对豪强下刀啊。


    漆、漆器?


    不是,等等,什么漆器?


    韦淮很不懂,豪强和漆器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和他吃的早膳与侍女摆放在窗下的花瓶似的,可以说是几乎毫无关系。


    郑含章:“漆器,一层一层上漆,有很多雕花,很漂亮也很昂贵的那种器皿。别驾应该不至于没见过吧?”


    韦淮自然不至于连漆器都未曾见过,他摇头道:“殿下,下官只是奇怪,为何您突然关心上了漆器。”


    郑含章道:“天下最好的漆器出自赵国。不论是赵国还是雍国的世家豪强,都很喜欢这种昂贵的器皿,然而漆器难做,产量极低,往往供给赵国内的世家后就所剩无几,咱们雍国这边得不到几件漆器,若是想要购买,则往往要付出比赵国那边的价格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金银。”


    “我知赵国君臣居心叵测,所以自来后便命令城门守吏记录进出车辆,盘查货物登记造册,并且说明由来。这不是,昨夜便有守城门的小吏上报说,不日前有个漆器商人带了不少的货物入城,而且在入城的时候说,是打算将这些漆器在凤凰城卖掉。别驾也是个聪明人,不如找找这话里的漏洞?”


    韦淮想了想,给出答案:“漆器难制,学徒出师也缓慢,所以几乎年年都只有那几个漆匠在制作漆器,不存在某年突然产出了大量的剩余,还能运到洛州来卖的情况;再者,既然都已经运到雍国境内,何必停在洛州。”


    去长安卖漆器嘛,那里一个个的要么是世家要么就是武勋,一种祖上传下来了好多钱,另一种祖上从战场上抢到了好多钱,总之就是很有钱,比洛州的这群矮子里面选高个儿的豪强们有购买力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人让利,一定是因为让利之后,他们能够从另一件事上获取更高的利益。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漆器的背后,是赵国的政局在推动。


    “能吃下漆器生意的只有豪门,”郑含章的手指敲在弩的木质把手上,发出轻但略脆的声响,“别驾,我这是担心有人行差踏错,到时候万一牵连到别驾,这就不美了。”


    韦淮此时也紧张起来,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家和洛州是怎样绑死的关系,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思考人生的意义,什么豪强和郑含章之间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反过来。


    他连忙道:“我且问问管家。殿下秋毫明察,英明神武,洛州臣民得殿下庇护,实在是洛州上下之幸。另外,殿下,那名小吏可要好好奖赏才是。”


    郑含章:“别驾放心。”


    话是这么说,她的表情看起来其实更像是“这还用得着你说”。


    韦淮命令管家前去查各家的生意,一边又忍不住继续咋舌:“殿下是怎么想到如此细致的,真天人也。”


    郑含章端着表情,假装自己真的有天人之姿,值得这样的夸赞。


    事实上,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没有想过像是漆器这样摆明了在当前这个时代下算是绝对奢侈品的货物背后可能藏着勾当。


    她一开始还是有点局限的,关注的大多是盐啊、茶叶啊、铁器啊……之类的她曾经在历史书上见过经典案例的,可以算得上是战略资源的物资。


    但是吃瓜系统提醒了她。


    那是一个来自赵国的瓜。


    【赵国皇后之弟,承恩侯淳于岫不能文不能武,从小最爱的就是经商赚钱。


    得知朝堂放开漆器对雍限量贩售的禁令后,他决定第一时间抢占市场。


    然而漆器匠人并非只他一家独有,因此为了防止赵都中其他人吃上这口只要运送到洛州就能多赚起码十倍的饭,他雇佣了二十个游侠儿,潜入每一个潜在商业对手宅中,用沸水浇死他们的发财树、把锦鲤从池子里捞起来干死……无所不用其极。】


    瓜的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比较领先的另类玄学商战而已,但其中的开放禁令这一句令郑含章非常在意——后面的“运至洛州”这四个字更是戳在了她的心尖上。


    两国很快就要开战了,这时候放开贸易上的禁令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指定地点在洛州又是有什么深意?


    其实也很简单啦,结合上漆器这种东西只能卖给有钱人这一点,这几乎就是在明说赵国打算通过金钱贿赂的方式捞到点洛州的内部信息。


    或者,如果豪强足够“能干”,又想要立功完成阶级跃迁,他们兴许会选择直接开城墙。


    所以,郑含章决定抱着这把新做出来的、威力尚待一试的弩,上每一户可能被赵国看中的豪强门口晃晃,瞧瞧她这个“紧要消息检测器”能不能筛查出来到底是哪家在碰这根红线。


    而且呢,对于那些尚且不知道漆器生意的豪强来说,她抱着弩上门的行为,怎么着也算是一种杀鸡儆猴。


    都到了豪强这一阶级了,绝对算不上光脚的,不想从头来过那是肯定的,因此会格外担心自己变成那只被杀来儆猴的鸡。


    *


    韦淮很快从管家那里获得了线索。


    从赵国来的漆器商人其实相当广撒网了,他们仗着漆器生意的暴利做为掩护,把凡是有机会接触的豪强基本都试了试。


    管家最后指出了几家,基本上都是家主还被关着抄书的。


    郑含章看了看名单,随后转手递给韦淮。


    “我不认路啊,别驾,劳烦带我这个外来者,拜拜山头吧?”


    *


    吃瓜系统一如既往地给力。


    当搜索框中的文字调换成了“柳”后,很快就跳出来了柳氏已经接触上了漆器商人的条目。


    郑含章于是下令,将马车停在柳氏宅邸正门旁。


    柳氏宅邸正门很是阔气,左右两只镇宅兽隔开约有两三丈的距离,令人怀疑柳氏子弟是否有着乘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出行的宏伟愿望。


    配得上如此正门的,自然是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


    因此,郑含章还特地让跟着前来的侍卫暂时先将左右往来的行人阻拦了下来。


    她毕竟是个生手,以前军训的时候摸过枪又怎么样呢?枪和弩也不是同样的东西,使用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万一偏了点呢,是吧。


    路人被侍卫拦下之后就站在一旁,抻长了脖子看了。


    大人物出行时身边仪仗如云,闲人需要避让,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今天遇上的这些侍卫只是把他们拦了下来却没有驱逐,甚至于似乎还挺乐意让他们围观……


    那当然得看这个乐子啊。


    吃瓜的血脉是藏在每一个人的骨子里的,不管是谁、不管平时看起来多么的冷静持重,只要能遇上对自己胃口的瓜,不凑近点上去看看才是不可能的。


    路人揣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侍卫后头。


    那边站着个看起来还小,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好抽条长高的少年。


    少年的衣衫贵气得很,虽然上头并没有什么太过繁复的绣纹,但日光落在绸缎上泛的光就带着些让路人差点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吹出去的气弄脏了这件衣裳的宝光。


    不过,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位贵人的眼睛好生有神,炯炯地看着前方,像是那扇门上画这个靶子似的专注。


    路人看见,那位半大少年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人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就端起了那只比她整个上半身还大的弩。


    少年的动作有些生疏也有些困难,但还是很成功地将弩举平了,箭矢的顶端正对着柳氏大门。


    嘣地一声,随着机括的活动,拉长的弦猛地回到绷直的状态。


    路人没能看见箭矢是如何切割空气的,也没有看见箭羽是怎样被那些风掠过的,他所看见的,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所来得及看见的、大脑能够处理的信息,就只有结果了:


    箭矢直接扎穿了厚达三指的红漆木门,炸了一地碎木屑。


    它钉在那扇门上,没入得很深,直到现在尾羽都还在摇摇晃晃。


    路人发出了惊叹、倒吸凉气的声音。


    郑含章志得意满地将弩转交给身边的人。


    此时已经有个侍卫提着两小桶颜料跑了过去,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提起沾满颜料的刷子,开始在墙上以箭矢落点为圆心画起了靶子。


    十环!


    正中圆心!


    就算这靶子是后画上去的,也无法掩盖郑含章正中十环的优秀成绩!


    郑含章心满意足,摆摆手示意侍卫们可以不用继续阻拦着人流了。


    她弩上没有第二根箭矢了,况且也没有上弦,不会因为她不够精确的射术误伤百姓,而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就不要再打扰群众生活了。


    而她本人,则保持着此时这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走上前去。


    ——柳氏的门已经开了。


    在方才那十分响亮的动静过后,柳氏的管家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来的。


    此时正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对郑含章露出谄媚的笑。


    *


    皇权。


    当这种权力可以被自己借用的时候,它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那些词汇之一。


    尤其是,此时的皇权尚且没有被限制在言官的那一套祖宗规矩礼法约束之下。


    郑含章做为皇权之下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她做出什么嚣张、过分的举动来,对面只要还不想和她撕破脸,就只能继续陪笑着来。


    柳氏管家此时就是这样。


    甚至比一般的赔笑要更低三下四,因为他们家的家主现在还被关着,正抄书呢。


    郑含章语焉不详地说了两句敲打柳氏的话,随后就离开了,也没有杀个回马枪,颇有一种虎头蛇尾感:刚才在柳氏大门上留箭矢的时候,她身边的很多人还怀疑她今天是不是打算直接把洛州柳氏元气重伤了呢。


    柳氏管家被郑含章那意思相当隐晦的几句话钓得心脏七上八下的。


    他回去与早就已经因为家主被“绑架”而焦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除了不合作外还能怎么反抗的几位主子说了前头发生的情况。


    然后柳氏的宅子中被钓得七上八下,眉头因愁绪而皱得完全抚不平的就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


    柳氏一名长老咬咬牙,巴掌恶狠狠地拍在桌面上:“那小殿下也太过无礼!我柳氏家宅——”


    家主夫人白氏连忙摆手:“吁,这可说不得!”


    她也是洛州豪强出身,哥哥现任白家家主,正好是个当时没有去韦淮家里,没被郑含章一网打尽的,这两天在外面活动,也算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其中就包括郑含章不知怎么的就得到了那些家主们在韦淮家中聚会的消息,甚至还能准确地把控住谁都没来得及走的那个时间点。


    白氏想起兄长紧张兮兮的声线和表情,很是赞同对方的观点:这位殿下是有点神异在身上的,最好别在背后提到她。


    柳氏长老:“……”


    他坐了回去,抱着拐杖不说话了。


    柳宅中众人愁了一整个下午,白夫人甚至连卖漆器的请人传话说打算这两天再约着谈谈价格这件事都直接摆摆手让人先下去,不要打扰到她发愁。


    一直到黄昏渐沉,那被箭矢钉穿后留下一个侗来的门前,有人整理了下显得颇为落魄的衣袖,敲了敲门。


    ——是柳家家主。


    柳氏上下并未期望过这位家主能被放归,至少没指望着这么快,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柳家家主请了进去,一边准备水和柚子叶,给他沐浴更衣顺便洗清身上的倒霉气,一边惊喜地问:“家主您怎么回来啦?”


    难不成,先前那位小殿下过来射的那一弩,是在发泄最后的怒火不成?


    若是这样的话,门坏了倒也不能算是坏事,毕竟换扇门总比换个家主容易多啦!


    柳家家主皱着眉:“殿下说,我柳氏若不能明辨局势,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可以等着被族灭了。”


    白夫人皱紧眉头:“夫君!”


    柳家家主扶住她的手:“我并未夸大其词。不过,殿下已经将情况告知于我,只要我们这一次选择和殿下一条心,柳氏就是绝对安全的。”


    他沉吟片刻,然后道:“让管家过来,我要问问最近打算和我们家做生意的都有哪些人。”


    郑含章在回去后对他说了赵国和漆器的事情。


    在他惊魂未定地以为家中有人已然做了叛国要牵连九族的事情而连连磕头时,又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这是个得抓住的机会。


    赵国国君不一定好糊弄,但是漆器商人,却不是什么不能糊弄的家伙。


    尤其是他们这些豪强家主,应该最是擅长应对这种事。


    若是能够反从赵国那边获得情报,然后向着赵国那边输送假消息,从而使得赵国发生战略误判——那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一桩啊!


    柳家家主丝毫没有怀疑郑含章所言的准确性。


    在被抓走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每一位洛州豪强家主对郑含章的印象和了解都大大加深了。


    柳家家主并不是例外。


    他看到的甚至还不是郑含章的全貌——毕竟,很多政务上的细节改动他都见不到,就比如说今日郑含章对他守城门的小吏发现的漆器问题,城门进出更为严格的改动他在抄书过程中是无法得知的——但却已经从对方的话语和部分行动中看到了“恐怖”这两个字。


    “夫人——”柳家家主突然又道。


    白氏低头,只见坐在浴桶中的丈夫神情认真得无以复加。


    “我已然明白了,我们不能与殿下为敌,殿下眼中的敌手也从不是我们。我们要做的,其实只是趁着殿下现在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好好表现。”


    紧接着,他将郑含章说给自己听的分析全部复述了一遍。


    白氏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那么惊讶。


    她点头:“好。”


    随即,她流露出几分感叹的神色:“夫君,其实赵国那边并不算是错误的选择。赵国根本就不是个能选的选择。”


    柳家家主:“夫人请讲。”


    白氏:“就连我一个闺阁妇人都听说赵国都城内遍地都是世家豪门,普通三进的院子价格已经抬到了其他繁华城市的五倍左右。这并不能说明赵国的贵族们富裕,反而展现出的,是赵国土地少而世胄多。”


    柳家家主静静听着,眼中浮现几分欣赏与骄傲。


    白氏继续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想要过得好,都需要那么多的地和佃户,没道理那些比我们更尊贵的世家需要的田地和佃户就少——所以我想,他们若有掠夺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因此,赵国那边的路,能不能成暂且不论,就算成了也不是好事。”


    “夫君岂不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家在赵国朝堂上没有根基,也没有相互扶持的亲朋,若是从了赵国,就是唇亡齿寒,让自己沦落到鱼肉的地步,或许不过几年就要沦落成普通寒门百姓。”


    “一面是延续富贵尚不可得,另一方面却是借上七殿下这样的扶摇大风,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这两条路中,其实只有一条是能走的了。”


    柳家家主感叹:“我妻之见识犹在我之上,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快速起身,擦干身上的水,让白氏用柚子叶蘸水往自己身上点了三下,随后穿好了一身不符合他这个身份的人应该穿的衣服。


    自家接触到了来自赵国的漆器,这是危机,但也是极大的机会。


    他打算亲自去面见那位漆器商人。


    柳家家主想了想,对白氏道:“夫人,帮我寻一块足够香、价格中等、在市场上只要用钱就能买到的香,我且将衣服熏一熏。”


    这样的香,是柳家手下商铺中的有钱掌柜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香料,用在和漆器商人会面时最为合适,既贴合身份,也能表现出“掌柜”对这次交易的看重。


    白氏笑吟吟:“好。”


    *


    在柳家家主将自己反间初步成功,目前已经吃下了那漆器商人的订单的消息上报给郑含章之前,郑含章就通过吃瓜系统看到了那位漆器商人吐槽雍国人真是人傻钱多的消息。


    人傻钱多……她笑了笑,随即看向下一条。


    这条瓜的内容是关于韦淮的:


    郑含章放掉柳家家主的同时,也放了剩下全部的豪强家主,这些人归家后不久就收到了韦淮的宴请。


    这一次,他们是堂堂正正地、经过官府批准地聚集在了韦宅。


    和上一次一样,这群人达成了一致。


    但达成一致的内容和上一次却截然不同了。


    他们在席间确定了不可倒戈赵国,还要靠着洛州这得天独厚的历史、地理以及雍国本身政治国情的优势,在雍国的庇护下长久作威作福、争取跃升世家的核心思想,并确定下了跟着郑含章走的实践路线。


    甚至还约定了洛州豪强不能有内奸,大家互相监督着,谁拖了后腿,豪强内部就要解决掉这颗老鼠屎。


    挺好的,郑含章往嘴里塞了颗果脯,她最近开始跟着卫云庭锻炼身体了,虽然是减量再减量的训练量,但她的身体仍然变得比之前容易饿了很多。


    不仅饿,还馋,所以果脯这种东西就变得很是诱人。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再拿一颗的手指,心想:好歹现在洛州内部总体上算是比较铁板一块了。


    百姓拿到了生活必需品,很是感谢她这个刺史;豪强又在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了全面倒向她;军队中则因为发放了更好用的武器、还多了些或许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们从战场上抢救回来的军医而对她更为尊敬佩服……


    郑含章清楚,在己方的人和这一方面,她已经做到了极致。


    而斛律羡绝对无法将赵国的人和发扬到和她一样高的水平。


    至于剩下的天时与地利,郑含章确信自己至少可以占据地利。


    天地人三者,她已有其二。


    雍元丰帝二十一年春,四月二十七日,赵五州都督斛律羡,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众,朝洛州方向挺进,赵将斛律明珠、秋奉容等随军。


    时年,洛州守军三万人,据城而待。


    众志成城,岿然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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