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时,袁彻已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了,像是看他一眼能掉块肉似的。黎又蘅压着嘴角,慢慢悠悠走过去,明知故问了一句:“郎君刚沐浴完吗?”
袁彻背过身去倒茶,短促地“嗯”了一声,俨然一副拒绝和黎又蘅谈论相关话题的姿态。
可他越是这样,黎又蘅越是要黏上去戳弄他。
她走到袁彻身后,大胆地凑过去他后颈轻嗅了一下,评价道:“怪不得这么香。”
“啪”的一声,袁彻手中的茶盏被打翻了。
他活着么大,第一次听这种话,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不成体统,不像话,不正经!
可是,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调戏呢?便是敢怒也不敢言,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黎又蘅站在后边,看着他慌神地收拾茶盘,嘴角无声地高高扬起。
她轻轻拉过他的手腕,“别喝茶了,不然该睡不着了。”
黎又蘅说不喝便不喝了,袁彻直挺挺地站在茶案边一动不动了,明明在自己书房里待着,却显出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真是不经逗,黎又蘅愈发觉得有趣。
想想袁彻自小读圣贤书长大,正正经经一个斯文人,哪里被人这般作弄过,怕是知道她是在故意逗他,他也不敢说什么,谁让他们是夫妻呢。
这个时候她就是把他衣裳扒了,他羞得浑身都红了,又能怎样呢?光是把这样的企图说出来,他都要吓死了吧。
虽然她不至于,但还真挺想看袁彻的反应。
而袁彻见她许久不说话,谨慎地望向她,瞥见那嘴角堆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让他莫名地感到心里发毛。
他不敢问,怕黎又蘅又口出什么狂言,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差点忘了正事,黎又蘅先收起自己的坏心思,面色和善起来,把一沓经文交给他。
黎又蘅出自书香门第,写得一手好字,整齐秀逸的小楷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袁彻一张一张地翻着,看得很是认真。
黎又蘅默默转动着自己受累的手腕,语气间颇有些自得,“你就看吧,这都是我一笔一画亲自抄写的,可没有假手于人,你绝对找不出毛病。”
仔细看过后,袁彻满意了,妥帖地收好,“还以为你会让你的丫鬟帮你抄。”
黎又蘅一脸正直,“怎么能弄虚作假呢?”
袁彻听了这话,深感欣慰,脸上浮起笑容。
黎又蘅瞧着他的脸色,估摸他这会儿心情正好,便指着那墙上的画问:“郎君,这是前朝孟画师所作的雪景寒林图吗?”
“没错。此画是孟画师晚年作品集大成者,甚是宝贵,经过几番波折才到我的手上。”
袁彻见她识货,忍不住和她多说一些,“孟画师以山水画知名,作雪景最妙,他的父亲也是宫廷画师,擅作花鸟,最出名的便是《珍禽图》,那幅画被岳丈收藏,上次去岳丈书房,有幸见到真迹。他们父子二人的这两幅画,都被誉为传世名作。”
黎又蘅想起父亲手里的确有一幅珍禽图,爱惜得不得了,甚至被列入传家宝之列。
将心比心,再看这雪景寒林图,如此价值非凡的画,肯定无论出多少钱也不会让袁彻割爱吧。
黎又蘅不抱希望了,想着问过后,回了沈徽音那边也就可以死心了,便出言道:“这画……”
“之前你来我书房便见你一直盯着这幅画。”
袁彻先开了口,打断了黎又蘅的话,“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黎又蘅一愣,袁彻已经利索地将画从墙上取下来。
踟蹰了多日,黎又蘅才在今日张了嘴,着实没想到这么顺利便拿到了画,她有些惊奇,“这就给我了?郎君这么舍得?”
袁彻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只是细致地将画轴卷好,语气稀松平常:“你我夫妻,我的就是你的。”
黎又蘅接过画卷,两手捧着,看着袁彻缓缓地笑了。
大方了一把的袁彻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看你抄静心经抄得很好很细致,也该对你有所鼓励。”
“一堆经文竟然能换这么一幅名画?”
“可以的。”
第二日,黎又蘅抄写的静心经便填上了那幅雪景图空出来的位置。
袁彻挑了许久,选出一张字迹最好的装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他正站在那里欣赏,曾青进来上茶,突然从怀里掉出一本书。
看那书封,一些不好记忆又浮现袁彻心头。
在曾青慌张地捡起书,却被袁彻一把夺过,他翻看看了一眼,又“啪”地合上,脸色顿时黑了。
这正是从黎又蘅那里没收来的话本!
“不是让你都拿去烧了吗?”
曾青阳奉阴违被逮了个正着,忙道:“我……我看少夫人的那些话本,都是精装版,贵得很呢,烧了不是怪可惜的嘛。”
袁彻把话本丢给他,“烧掉。”
曾青应了一声,瘪了瘪嘴。
袁彻冰冷道:“你这个月月钱没了。”
曾青急了,不甘地狡辩着:“我这也是想着万一哪天少夫人突然想看了,也不用再买了嘛。”
“住口。”袁彻严厉地瞪他一眼,又指着墙上装裱好的经文,“你看看,少夫人抄了多日的静心经,已经改正了,你莫要再带坏她。”
曾青心想何来他带坏少夫人一说,又惊奇道:“少夫人竟然还真的抄了。”
袁彻语气缓了许多,“昨晚亲自给我送过来的。”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袁彻“啧”了一声,皱眉看他:“这是什么比喻?都说了让你读些正经书!”
曾青讪讪地缩缩脖子。
……
最近天气愈发地热了,一家人在通风凉爽的花厅里用了晚饭,碗碟都撤下去后,便坐着喝些香饮子乘凉,凑在一起说些话。
袁家人口简单,没有什么杂事需要挂心的,最近让徐应真操心的只有一件,“暨明,后日要去天净观给你哥哥做法事,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袁彻说好。
若是不提起,黎又蘅几乎要不记得,袁家原本不止袁彻一个儿子,袁彻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比他大九岁,名叫袁徵。
听说袁徵自幼聪慧过人,六岁时便可吟诗作对,八岁时便可出口成章,进宫面圣时圣上大赞文曲星下凡,许是天妒英才,袁徵十八岁上便因病亡故了。
黎又蘅嫁过来后,对袁家的事早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可对这位早已不在人世的大伯哥知道得不太多,她感觉到,袁家人对此事讳莫如深。
今年是袁徵病逝的第十年,徐应真早就说要为他做一场法事。
袁瑛积极地问自己那日可不可以去。
徐应真说她是妹妹,当然要去,转头又去问袁褚,话音却犹疑了几分,“老爷,你那日也去吧?”
袁褚起身,言简意赅地撂下一句话:“最近事忙,抽不出空。”
徐应真叹口气,袁彻看一眼袁褚离开的身影,也没说什么。
黎又蘅心中纳罕,明显感觉到袁褚对袁徵这个儿子也太冷漠了,其中必然有缘由,黎又蘅一时参不透,到了日子,和袁彻他们一同去了天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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