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目光落到黎又蘅身上,虽隔着一层寝衣,但记忆中每一处红印的位置都十分明晰,他抿抿唇,“还是你自己来吧。”
“我自己不方便。”黎又蘅将乌发拨到一侧,微微侧着头,伸手轻抚脖子,声音透着苦恼,“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
袁彻脱口而出:“没有。”
黎又蘅看向他,轻笑一声:“看来郎君还知道些分寸。”
分明是反讽,袁彻无言以对,指指梳妆台上的铜镜,“你可以对着镜子上药。”
黎又蘅往床上一躺,声音不喜不怒:“郎君不愿意帮我就算了,把苍葭叫来,我让她帮我。”
那可不行,那些痕迹若是被别人瞧了去,便知道他昨晚有多荒唐纵欲了。
黎又蘅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玩弄着发丝,向他递过来的目光毫不掩饰戏谑之意。
她就是知道他面皮薄,故意以此要挟吧!
袁彻有些生气,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最终无奈地败下阵来。他两手攥了攥,下定了决心,坐到床边拿起药膏。
指尖蘸取了一些药膏,慢吞吞地伸出去,黎又蘅配合地微微仰着脖颈。
药膏在细腻的肌肤上化开,触感好似在抚摸一块羊脂玉。但指尖下若真的是玉,不会让袁彻如此难捱。
他动作柔而快,抹好了这处,再抹另一处。一开始还算顺利,再往下进行就有些踟蹰。
脖子上的红印涂好了药,被寝衣遮住的……
他谨慎地勾起黎又蘅的衣领,伸手往里探。
“把寝衣脱掉吧,涂得快些。”黎又蘅神色慵懒地打了哈欠,“我都困了。”
终究是要面对的,袁彻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心知肚明黎又蘅藏了逗弄他的心思,若是说让她自己脱,她又有一堆玩笑话等着他,于是自己动手。
可他实在有些慌张,那衣带解了半天都没解开,竟扯成了一个死结。
黎又蘅的声音悠悠响起:“郎君昨晚是怎么解开的?”
袁彻细想了一下,抬头看她,言之凿凿:“昨晚是你自己解开的。”
黎又蘅“哦”了一声,缓缓移开眼睛,无辜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袁彻语塞,简直无处申冤,只好低头继续与那衣带作对。
片刻后,终于解开衣带。黎又蘅将寝衣褪下,拢在臂弯,半遮半掩。
乌发如瀑,铺在身下,愈发衬得那肌肤胜雪,然而一片雪白之上,点点红梅格外惹眼,让袁彻晕晕乎乎地想起昨夜失控的一切。他不禁在心里谴责自己,如何就情难自抑到了这种地步?
这夜格外静,静到袁彻几乎可以听到药膏被晕开在肌肤上,发出的粘腻的声音。
他的手指明明已经很轻了,却还是会陷进去。
他不敢多看,可黎又蘅看着他,让他感到热,他的后背一定冒汗了。
“你睡吧。”他说。
言外之意就是“你别看我了”,黎又蘅自然能体会到,那就绝不会让他如愿。
“我不困。”
袁彻说不过她,却实在无法忍受那目光的炙烤,于是绷着脸,拿起一旁黎又蘅束发用的绸带,盖住了她的眼睛。
黎又蘅并不反抗,嘴角扬着,“原来郎君喜欢这样。”
袁彻:“……”
她永远有话说,知道怎么调笑他,他在朝堂上对仗弹劾时,能唇枪舌剑不停歇,到了她这儿却是词穷理绝,再满腹经纶,也变成笨嘴拙舌。
自知再回嘴是自讨苦吃,他缄默不语,好好上药。
所幸黎又蘅被蒙住眼睛,让他少了许多负担,他很快地涂完了药,就是后背被汗湿了。
他将那寝衣系好,再取下黎又蘅眼睛上的绸带。她似乎是睡着了,静静地闭着眼。
这一劫总算是过了,他给黎又蘅盖好被子,转身要走,却听见她说:“以后回正屋睡吧。”
他转过头时,黎又蘅扯了扯被子,已经翻身朝里。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分开睡的必要?”
此话有理,更何况是出自黎又蘅之口,袁彻没有理由拒绝,痛快地说了声好,“我去沐浴,你先睡吧。”
听见黎又蘅“嗯”了一声后,他脚步轻快地去了浴房。
静谧的夜,月光如水,徐徐漫入房中。
等袁彻沐浴完毕,回到正屋时,黎又蘅已经真的睡着了,方才她还面朝里,这会儿面朝外,身边空出的位置,是给他留的。
屋内只余床边一盏小灯,烛光有些微弱,却足够温馨。
他上了床,安静的目光落在黎又蘅的脸上,她乌黑柔软的长发漫到他的枕上,他怕压到,便小心地捻起她的发,却没有拨回去,让发丝躺在自己的掌心。
夜已深,他吹了灯,躺在黎又蘅身边,安稳地睡去。
……
新婚一个多月,小夫妻二人终于同居,朝夕相处中显出一种和美温馨的氛围,做长辈的看着都觉欣慰。
傍晚时,一家人坐在小花厅里用饭,徐应真瞧着他们小两口,笑眯眯地,“今日的鱼汤做得十分可口,又蘅,你多喝点。暨明,你帮又蘅盛一碗。”
袁彻照做,黎又蘅笑着接下。
徐应真越看越舒心,正乐呵着,身边的袁瑛在桌底下用腿碰了碰她。
她瞅瞅袁瑛,也给她盛了一碗鱼汤放到面前。
袁瑛皱了皱眉,往袁褚那边看了眼。
徐应真这才明白过来,小丫头是催她把婚事跟袁褚提一提。唐惟一的根底摸的差不多了,要想进一步商议,也该让袁褚知晓。
她对袁瑛点了个头,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下人传话说吴氏和陈婧安来了。
一家子都面面相觑,谁访客,趁着这天快黑,用暮食的时候来?怕不是那屋里又出了什么事,来烦人了!
好好的气氛,都冷了下来,袁褚和徐应真还没说请人,那婆媳两个就快步走进来了。
徐应真不咸不淡地说:“弟妹怎么这会儿来了?添两双筷子,一同坐下来吃吧。”
“哎呦,嫂嫂,还吃什么啊!家里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呢!”
这话说得人一头雾水,袁瑛嘴快:“二房又惹什么祸事了?”
吴氏瞪她一眼,煞有介事地说:“这可不是我们二房的祸事,是整个袁家的祸事!”
袁褚搁下筷子,脸上有几分不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有话就直说。”
吴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简直都没脸说!”于是,她叉着腰高声说:“三郎媳妇儿,你与那沈家大朗的私情,是你自己承认,还是我替你说啊?”
黎又蘅正在喝茶漱口,听见这话差点呛着,不解地看向吴氏。
其他人也惊着了,袁褚不容家族声名受半点侮辱,一听这话就急了,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满嘴胡喷什么!”
徐应真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压根不信吴氏的话,料想吴氏就是记恨先前他们没有帮忙解决四郎的事,便来没事找事。
她腾地站起来,“弟妹,你疯了不成?事关全家清誉,岂容你在这儿胡言乱语!”又指指陈婧安,一脸糟心地说:“快把你婆母带回去,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来我们这儿撒泼!”
吴氏却说:“大哥大嫂,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这好媳妇儿,同那叫沈行知的暗通书信,私相授受,证据确凿!来人,把那丫鬟领上来!”
黎又蘅寒着脸,看着两个粗壮的仆妇把苍葭拽了过来。
众人见状都愣了下,目光向黎又蘅探去,观察着她的脸色,袁彻坐在黎又蘅身旁,只冷冷地看着吴氏她们,自始至终没有看黎又蘅一眼。
“我可是在门口亲眼瞧见,那沈家的小厮,把一封信和一个锦盒给了这丫鬟,那锦盒里装的定然就是信物,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
吴氏瞪着苍葭:“把东西拿出来!”
苍葭将那信和锦盒紧紧抱在怀里,气呼呼地说:“这是我们少夫人的,二夫人你没资格拿!”
吴氏冷笑:“你承认这是你家少夫人的东西就好。”说完,她递个眼色,那两个仆妇便去抢苍葭怀里的东西。
黎又蘅心里已经明白,二房他们因自己儿子被贬官,袁彻没有出手相助,而心生怨恨,便死盯着他们大房找错处。沈家的信刚送过来,苍葭到偏门上取的功夫,便被她们按下了,可见是早就盯上她了,用心良苦。
她看苍葭被那两个撕扯得头发都乱了,火气实在压不住,走过去将苍葭怀里的信物接了过来,两个仆妇还想抢,她抬手给她们一人一耳光。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的陪嫁丫鬟也敢打,我的东西也敢拿!”
眼瞧着都动起手了,可见黎又蘅气得不轻,袁彻走到她身旁,手掌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吴氏指着黎又蘅说:“你还耍起威风了,这么多长辈在呢,你张牙舞爪的,什么家教!也是,你都婚内和外男暧昧不清了,如此不识礼数,还能指望你尊重长辈吗?”
袁彻语气冷冷:“二婶,你若是太闲,可以去观里烧香,为你那儿子祈福,不要来我家兴风作浪!你所言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一开口脏了我家的屋子。”
吴氏被他怼得一噎,“傻孩子,你还护着她!可知她和那沈行知有多少私情,这天都黑了,送信过来,没准儿就是要趁着天黑去私会呢!”
这样的脏水随随便便地就泼身上来了,黎又蘅着实被气着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苍葭就大声争辩起来:“二夫人,你这不是胡说吗!那信和物件都是沈家二小姐给我们少夫人,她和少夫人可是手帕交,好姐妹之间写个信,怎的就被你说成这样了?”
此话一出,吴氏微愣,与陈婧安对视一眼。
陈婧安也有些懵,她年少时,跟着父亲外放不在京中,同黎又蘅不在一个圈子里,根本不知道黎又蘅和谁交好,吴氏就更不知道了。她们就知道一个沈行知,还是从袁瑛口中听来的,二人确有私交无疑,于是今日逮到了苍葭收信,就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了。
闹得这么难看,竟然是她们弄错了?
吴氏不甘心,“那也没错啊,你和沈家小姐交好,自然也认识她兄长,这一来二去的看不就有交情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便又补充说:“对了,他们二人还在曲江池畔私会过,袁瑛都看见了,那可是打情骂俏,亲热得很呢!”
袁瑛突然被点名,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慌忙摆手:“我没这么说过!”
她不过是和陈婧安提了一嘴,说见到嫂嫂和沈行知在一起说话,怎么就传成这样!她埋怨地看向陈婧安。
陈婧安的确有添油加醋,却也没想到吴氏大喇喇地就说出来了,对上袁瑛的眼神,她心虚地摸摸鼻子。
徐应真急死了,板着脸问:“瑛瑶,你胡诌些什么!”
袁瑛觉得自己好冤枉,也急得快哭了:“我真不是这样说的……”
吴氏不管她,还揪着黎又蘅不放,“我看你就是拿你那好姐妹当掩护,这信肯定就是沈行知给你写的,不然你就把信给我们看看,到底有没有私情一看便知了!”
黎又蘅压着火,冷声说:“凭这样的恶意揣测,还不至于我公布自己的信件自证清白。二婶,你纵然是长辈,也不能凭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定我的罪吧?凡事都要讲证据,更何况是关乎女子清白、家族声誉的大事,你若是拿不出铁证就歇了吧,莫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只当你今日是发了昏,日后相见还拿你当长辈敬着,不提此事便罢了。”
黎又蘅已经让步,可吴氏还咄咄逼人:“你少来这套!铁证就在你手里啊,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交出来。”
袁彻见吴氏步步紧逼,忍无可忍:“够了。我娘子的为人,我了解,信不必看了。二婶休要再胡搅蛮缠下去,请回吧。”
黎又蘅被他揽着肩,侧眸看了他一眼。
吴氏当然不肯走,哂笑道:“袁彻,你也别急着护她,这事关整个袁家的清誉,你想吃闷亏袒护她,也要问问我们袁家其他人答不答应!”她看向一直坐着不吭声的袁褚,“大哥,你说呢?这样的奇耻大辱,关乎全家人的脸面,可要查清楚啊!”
袁褚脸上阴云密布,沉默半晌,声音威严地开口道:“那就把信拿出来看看吧。”
袁彻眉头紧蹙,“父亲,此事不公!”
“事情说清了,对大家都好。”
可是开了信,不就表明袁家对黎又蘅不信任吗?刚进门的新妇,被逼成这样,对黎又蘅而言,实在委屈。
袁彻说:“凭这些子虚乌有,便对清清白白的人猜忌疑心,还要查她的私密之物,无疑于羞辱,我不会同意。”
他轻拍了下黎又蘅的手臂,垂眸对她说:“娘子,你先回屋吧。”
黎又蘅望进他的眼眸,里面有柔和的光亮,心口的郁气消解几分。
袁彻肯护着她是好事,但都到了这份儿上,不公开这信,袁家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会留下一个梗。
她推开袁彻,看向公婆,最终走到徐应真面前,“母亲,这信可以交给你看,若是看过之后没有问题,还请母亲替我证明清白。”
比起吴氏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徐应真心里自然是偏向自己儿媳的,她愿意相信黎又蘅,况且看黎又蘅这样,肯定是无愧于心的。照她说,看信没有必要,但也的确若袁褚所说,到了这个地步,刨根问底,查个清楚,对谁都好。
徐应真叹口气,正要伸手,吴氏又有话说了:“你可别打量着你婆母性子柔善好说话,指望她帮你遮掩,我们袁家清正门户,是绝容不了此等丑事的。大哥,你最公正,这信还是你来看吧。”
徐应真没藏住嫌恶,斥了一句:“你少说几句吧!”
“把信给我。”袁褚发了话。
黎又蘅却没有立刻动作,见她迟疑,吴氏料定那信有猫腻,心里得意起来。
袁彻的目光在黎又蘅凝滞的身影上落了片刻,不知她为何为难,他正要开口帮她说话,袁褚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你闭嘴。”
袁褚向黎又蘅伸手,黎又蘅无法,将那封皱巴巴的信给了出去。
整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一齐向袁褚看去。
袁褚翻阅着那封信笺,凝重的脸色先是舒缓开来,又陡然变得冷肃,看到最后一张脸上只剩下明晃晃的怒意。
他抬头,视线几乎转了一圈,最终将愠怒的目光落到袁瑛身上。
“瑛瑶,你和那个叫唐惟一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缩在母亲身旁的袁瑛一下子懵了。
袁褚将几页信纸丢给她,“你自己看看,你交往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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