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停住了步子,不自觉牙关紧咬,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与此人重逢,听到对方那事不关己的冷淡称谓,滔天的恨意立刻就被激发,几乎按不住自己拔剑的手。


    她并不是恨对方的冷淡。


    只是“祁清师妹”这个称呼,让她想起自己刚开始接近对方时的满腔天真,她怎么会猪油蒙了心,为这样的人付出了全部呢?


    是啊,她那时爱得太深,已经蒙昧了。


    可当初她有多爱这个人,现在就有多恨这个人,这份恨里包含了不甘,悔恨,怨怼,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发酵,已经成了粘稠的沼泽,任何情绪进去都会变成一片污浊,无力回天。


    她知道,眼前这个凌傲蕊是无辜的。


    但生理性的恶心却藏不住。


    她不由得呕了几下,但因为没有进食,什么都呕不出来。


    凌傲蕊见她身体突然不适,忙走上前想帮忙查看,祁清岂能任由她靠近自己,早提前躲开几步,给她让路出来。


    “请吧。”语气冷淡到近乎嘲讽。


    凌傲蕊的手落了空,再一转头,见对方正紧贴在柱子上顺气,都不舒服成那样了,还要努力与她拉开距离,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是所有人艳羡的天之骄女,十四岁悟道,二十岁有所成,不到二十五岁就已金丹大圆满,这么漂亮的成绩,即便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况且她又生得标致,喜洁,品行端正,喜欢她的人有如过江之卿,挡都挡不住,反倒是讨厌她的人,她连一个都没见过。


    所以对于别人的厌恶,她觉得非常陌生也非常敏感,即便对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她忍不住问:“你……你很讨厌我?”


    祁清已经走出几步,闻言走得更快,不出几息,就已无影无踪。


    凌傲蕊也不知自己的话有没有传达到,原地站了一会,便也释然了些:世上的人这么多,有个不喜她的也不奇怪,对方也许是听信了什么不实的传言,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她来这里还有正事,当下整理心情,便往青山仙君的洞府赶去。


    经过层层通传,她终于得见仙君,仙君仍是那副悠闲散漫的模样,见她进来便请她坐,凌傲蕊谢过,宽衣坐下,看杯里袅袅升温的茶水,显然是提前备好的,便问:“仙君知我要来?”


    “有所感应。”苏妙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是为夏猎一事?”


    凌傲蕊微微点头,倒也不甚惊讶,人人皆知青山仙君剑术精湛,但旁人并不知晓,她的卜术,还在剑术之上。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太多,难免会有缺弊,所以很少有人会以卜术入道。


    她来这里,便是为了卜卦。


    几天前,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个人告诉她,此次夏猎下山,她们会遭到数只妖兽围攻,为了保护小弟子们,他们几个修为高的领队结成法阵,用出全力才勉强护住众人周全。


    到这里为止都很正常,真正让她揪心的是,就在他们以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突然有只凶兽被激,使出毒液攻击了她,而她躲闪不及,正好被毒液射中双眼。


    这之后,她就……


    “失明了?”苏妙音放下杯子:“这是哪一天的梦?”


    “前日,六月初八。”凌傲蕊沉声道:“弟子也略懂一些卜术,本想卜卜这梦的凶吉,谁知签文朦胧一片,根本看不出什么,也许是我的术法不精,才未能得出答案。”


    “原来如此……既有凶兆,打卦也未尝不可。”苏妙音说着,信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杯茶已是壶底,茶水色深,还带了三五片茶叶出来,叶片在水面悠悠转了几圈后,突然沉底,再去看时,已无踪迹。


    须知大师卜卦,并不拘泥外物,一壶茶,一阵风,都可以是她卜卦的工具,这杯茶虽是壶底,但她所用的皆是好茶,本不可能有碎末,再说那茶色,便是洗茶的第一壶也不可能这么浑浊。


    “仙君,可有不妥?”凌傲蕊小心问。


    她当然看出这结果不好,但仙君在前,她不好妄下结论。


    “真是奇怪,连我都卜不出。”徐妙音并不故弄玄虚,如实道:“此事恐怕涉及天机,再探便会招致天罚,我想,你还是不要违背天意,按先前的日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可……”凌傲蕊咬了咬唇,她没说的是,那个梦中人极其郑重,要她一定不能把此事抛在脑后。


    本以为来了青山仙君这,就算解不开梦,也能受些点化,但没想到对方竟也无计可施,什么样的天机,竟非置她于险境不可?


    可她不好过多纠缠,此事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梦,她要因此吓得足不出户,才是惹人笑话。


    “谢仙君指点,我明白了。”


    刚要起身,她眼前莫名闪过祁清的嫌恶表情,本就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于是厚颜坐下,问:“敢问仙君,之前来拜访你的那位小弟子,名叫祁清的,她……她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苏妙音看她神色认真,显然不是随口一问,便道:“你问她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刚才路上遇上了。”凌傲蕊也不好直说,只道:“有些好奇,今日既不是月初十五,又不是节日假庆,她来拜访您,是有什么要事吗?”


    其实她这话纯属多管闲事,就算祁清只是个外门,但毕竟是人家青山仙君的徒弟,人家师徒见面合情合理,哪里轮得到她来质疑,再说,万一涉及机密,她就有窃密之嫌。


    但苏妙音了解她的立场品行,知道她并无歹意,便道:“是我叫她来的,那日,我卜到这孩子将来会有自戕之灾,便想着劝解几句——说起来,这事倒与你的事有关联,我看签文的意思,她的自戕像是源自夏猎。


    可她本就不在夏猎之列,如何能因夏猎自戕呢?无法,我只能遣她出趟远门,连送行这类小事也都免了,这样一来,她与夏猎彻底分割,总不至于有后面的事了。”


    “仙君如此爱护徒弟,真让人羡慕。”凌傲蕊问:“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山下妖兽横行,远行岂不更加危险?”


    “无事,只是送信罢了。”


    “她是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回来就是夏猎之后了。”


    凌傲蕊又与她交谈了几句,忽见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忙起身道:“已是这个时辰了,耽误仙君修炼,实是不该。”


    “没事,你要回去了?”


    “是,仙君留步,弟子改日再来拜访。”


    两人作别后,凌傲蕊心中忽然有了打算。


    既然祁清对她的态度那么反常,又同在未来有血光之灾,即便不是知情者,也可能与她的未来有关,也许对方也有预兆,或者正是因为这个预兆,才如此恐惧嫌恶她。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凌傲蕊披着一身星光,朝外门弟子的舍监飞去。


    不一会,就到了门前。


    这门板并不隔音,里面不时传出小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虽说时不时会有巡夜的,但是他们精力充沛,等巡夜的走了,又会闹起来。


    她一推门,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假装睡觉。


    半晌,才有人发出一句惊呼:“天哪,我没看错吧,是凌师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探出脑袋来看,惊呼声此起彼伏,有离门近的,已经下床了来,但她的气场太强大,他们也不敢太近,有个胆大的便问:“凌师姐,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呀?”


    凌傲蕊道:“我来找个人,叫祁清的,你们认识么?”


    “我认识,我认识!”不少人自告奋勇,要去帮她带路,凌傲蕊不需要那么多人,便随手指了一个,被指到的人身量矮小,人称瘦猴,他得意地睥睨众人,一副“吾乃强运”的狂样。


    其他人都嘘他,他也不觉得羞,狗腿子似的小跑过来,给凌傲蕊照灯带路。


    瘦猴在前,凌傲蕊次之,又隔了三丈远的距离,才是鬼头鬼脑跟着准备看热闹的弟子们,他们成日修炼苦闷,好不容易遇上个平常见不着的事,当然得冲在看戏的第一线。


    只不过谁也不敢离凌傲蕊太近。


    在她们看来,凌师姐就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强大的仙女,这样的仙女光是见见就是三生有幸了,要是能帮其带路,至少要炫耀三年,至于别的,连想都不敢想,走近点都觉得是亵渎。


    等到了祁清门前,瘦猴敲了敲门,道:“祁清,开门,凌师姐找你!”


    他说得一点不客气,凌傲蕊皱眉,柔声补充道:“祁清师妹,是我,我是凌傲蕊,傍晚时候我们刚见过的。”


    里面传来祁清的声音:“有事?”


    她的语气不耐烦到极点,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人肯定疯了,这可是凌师姐,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


    “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凌傲蕊不想把这件事说在明面上,想到自己半夜来访的确不妥,便道:“若你现在不太方便,那我明早去系舟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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