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废墟就废墟之
夜晚阴森的树林漆黑, 哪怕是四季如春的临城在夜晚也格外冷。
今晚没有月光,风很大。
几人围坐着的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江声的面孔在夜视镜头中有着格外触目惊心的慌乱惨白,他死死揪住外套, 捧着蜡烛跟在卜绘背后, 一路都很崩溃。
“我以为你真的在救我, 原来你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的那一个。你这个人真的很残忍。”
卜绘脚步放慢,跟着江声磨磨蹭蹭的步伐慢悠悠地走, “没错, 我残忍。”
“我都病了。”
虽然是装的, 但难道装病就不是病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声说,“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继续试胆大会,为什么?你这个人不仅残忍还非常冷酷。”
卜绘:“没错,我冷酷。”
江声很显然在压着脾气,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他机敏地清楚卜绘如果生气捉弄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江声还是忍不了了,“你再阴阳怪气一句试试呢?”
卜绘笑了声, “至少在这里不用面对那么多男人, 不是挺好的?”
“面对你难道是什么好事。”江声要流泪了,“让我出来做这个, 还不如让我回去面对他们。”
卜绘回头扫他一眼,“脾气那么大,怎么胆子这么小。”
一切都被荧幕转播。
楚熄坐在躺椅上,手肘撑着腿部, 两只手收紧握在一起。
他始终看着, 看清楚每一点细节在心里记清楚,看清江声每一秒钟的小表情。
看清江声在鬼火和扮鬼的工作人员追逐下慌乱狂奔, 卜绘寸步不离,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取笑江声,然后被骂。
有时候不耐烦地把快摔倒的江声提起来,然后被骂。
有时候不咸不淡看乐子似的,目送江声被追得乱跑,然后被骂。
这一段距离并不长,五分钟都不到,已经把江声折磨得够呛,而且口干。
楚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哪怕他现在身边簇拥着很多声音。
他被堵在奇异的世界,以至于年轻俊朗的脸上维持着笑容,阴鸷的目光却让他的表情都显出些空白的扭曲。
【小楚现在的表情很好品,小狗发疯的时候我应该又会爽到】
【小楚啊小楚你真的忍不了一点江声和别人的亲密接触吗,警惕起来,你这样的人是当不了大房的】
怎么办。
其实楚熄只是在想他要怎么办。
他无能到对江声什么都做不了,无能到对别人动手都害怕江声会生气动怒断绝关系。
他也只敢揍秦宴。
虽然秦宴自己也很贱。但楚熄揍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江声看起来最不喜欢他,肯定也不会过问他的死活,他是很冲动,但也是考虑到这个才会动手的。
楚熄手指紧攥,青筋暴起。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他真的想所有人都去死,不要站在江声面前碍眼。
“楚熄。”
楚熄被人叫了声名字。
他缓了两秒钟才能转过头看过去,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一张脸上火烧过似的眼眶仍然昭示不同寻常的地方。
萧意关怀的温和目光看着他:“你还好吗?”
“不太好。”楚熄直勾勾盯着他,厌恶的心情让他想要撕裂一切。他坦率地笑起来,站起身,肌肉群的牵动让他整张脸上都透出一种无机质性,“你们看吧,我去透个气。”
走到僻静角落点起烟的一瞬间,楚熄盯着明灭的火星,恍惚间想江声会闻到的。
江声不喜欢闻到烟味。楚熄皱了下眉毛,把烟掐掉。
燃烧过的烟头凑到鼻端,还能闻到一股焚烧后的灰烬味道。
这余烬让楚熄感到无比烦躁,现在的冷风也让他烦躁,他胃部灼烧,隐隐作呕。
但让他感到烦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楚熄没办法分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独占鳌头。
他拿出手机,很想找人倾诉。在列表翻来覆去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这时候他灵光一闪,想起顾清晖的小号。
楚熄眉眼一动,他也去注册了一个,甚至特意翻墙挂了ip,特意贴了一段看起来很文艺的话混淆人设。
和大明星恋爱中:【看综艺,想杀了卜绘】
【身体滚烫发热,但现在我冷静过头,甚至在想我为什么无法忍受,我对哥的占有欲是不是强劲到过头。仔细想想其实哥和卜绘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算了,哥有什么错,他喜欢男人就该让他玩,围着哥转的世界就是应该这样的。】
一分钟后。
【不是凭什么啊。我还是想杀了卜绘】
【还把‘你有男朋友啊这样不好吧’挂在嘴边,笑死,我也是他们paly的一环了是吧,什么贱东西,知不知道你做小三还需要经过我同意?】
【搞得那么潮,又是纹身又是打钉的,一看就不是干净男人。男人要自爱,这么开放的我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哥毕竟是很文静的男生】
第一条评论来得很快。
【重生之我是楚熄是吧,行行行我知道了,快退下吧】
【江声梦男又在发疯了,笑死】
楚熄看着,冷嗤笑了声。
梦男梦男,天天梦男。和那群人一样吗我才是真嫂子。
宣泄出去莫名爽了下,楚熄舒了口气,把烟塞进口袋往前走,没走两步,又开始焦虑。
可是他还能当多久的嫂子。
楚熄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在想要不要放私密发布。
可是看来看去也就那两条评论,估计是搜卜绘的时候从广场点进来的,只是意外而已,下次他不带大名就行了。
手机又收回口袋,楚熄窸窸窣窣地踩着地上落叶往前走。
他真的好乱,太乱了。好急,太急了。不急不乱都没办法。
他从江声这里得到的爱一直充满猜忌。他知道江声现在偏爱他,可是贪婪逼他去渴望更多。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内心饥饿的野兽在吼叫,摇晃着牢笼,张大嘴巴流着涎水等待天降的大餐。
可更多的江声已经给不了,他能做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已经很了不起。
楚熄害怕江声把原本要给他的东西分出去给别人。
顺着这条小路,楚熄踩着地面上的枯枝落叶,路上有好些扮鬼的工作人员,楚熄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去找江声。
他正在和卜绘吵架。
楚熄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不,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在斗嘴。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江声头皮发麻迅速躲在卜绘后面。
卜绘啧了声,“改天丧尸爆发,我一定是第一个被你推出去的。”
江声:“别人想被我推出去还要排队。”
他带着怨气抬起头,才在光线映照下发现是楚熄一路拨开树枝走近。
江声愣了愣:“楚——”
他停顿了下。
“楚熄。”
楚熄勾了下嘴角,但笑容很快就不自知地落下去。
他脸孔在阴暗中沉淀,拨开长长垂下来的树枝靠近。他懒洋洋的声音显得很诚恳,尖牙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哥哥。”
江声:“嗯?”
楚熄:“我看到你受伤了,我特意找你。”
虽然夜光镜头中伤口看不太清晰,但楚熄看江声太认真,很难不发现。
卜绘手插在口袋,站姿松垮,说,“我本来就打算带他回去处理伤口的。下一组试胆是不是就轮到你了?”
楚熄看向他,审视的目光弯凑成笑眼,“我都没问你,老把江声有男朋友挂在嘴边,到底是提醒自己,还是觉得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卜绘挑起眉毛。
楚熄拽过江声的手,蹲下来打开手电,看了看江声膝盖的摔伤和小腿上的擦伤。
江声被他的手心温度烫到,缩了下腿。
“你再来晚点说不定它自己就痊愈了……”江声小声说。
楚熄把江声带走,“这里地上很脏的,擦破伤口的树枝也很脏。”
回到露营地之后。
和大明星恋爱中:【停顿的那一秒。哥你想起了谁?是谁一直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接你,是谁让你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性的生理反应?是那个大胸贱种吗】
【想问,但没有问。但还是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是让我有种想问出口的冲动,为什么心情总是这么矛盾,为什么爱让我无比幸福又充满痛苦和怀疑,为什么我没办法像开始那样像蠢狗似的一直开心】
【好像希望哥能在我面前否定他,否定他们的过去,但这怎么可能】
【哥真的喜欢他吗,我不知道。但是哥真的对他不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说好的绝交,怎么他还是这么不要脸,在哥面前刷脸】
【还说要利用我做哥的亲人,笑死,说得好像我真能和江声结婚似的。好想他去死。但想到死了哥就要守寡,一下子又觉得能再忍忍。】
【我要受不了了,好想和白毛男打一架,当狗你都排不上队】
*
楚漆在后面扶着江声的肩膀,把他的手控制住,楚熄跪在江声低头面前托起他的膝盖。
“双氧水先冲洗。”楚漆指导。
楚熄不满地抬起头,卷发在帐篷的风下吹乱。一串耳饰闪亮,他说:“还用得着你说?”
双氧水倾倒在伤口上瞬间冒白泡,江声疼得忍不住抓住楚漆的胳膊。
救命!
还不如不弄,这比当时划伤的时候疼多了好吗!
楚漆低下头,醇厚低沉的嗓音宽和地安抚,“忍忍,很快就好了。”
江声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尴尬的,“其实完全只需要一个人就好了吧??”
楚漆瞥向楚熄,“那声声要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把我叫过来。”
江声看向楚熄,楚熄却没有回答。
他专心致志地给江声处理伤口。速度很快。
他自己本来就是常常受伤的人。双氧水清理伤口,涂碘伏,贴上创口贴,然后用纸巾擦掉江声湿淋淋小腿上多余的液体,把裤腿放下来。
楚熄和楚漆对视一眼。
楚漆:“少有不切实际、不可理喻的想法。”
楚熄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散落的药品,轻笑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看出来了?”
楚漆眯着眼睛。
江声茫然道:“什么?”
楚漆眯着眼睛看楚熄,冷笑一声,宽厚手掌拍拍江声的头,然后胳膊一伸,径直把楚熄提出去对殴。
江声一瘸一拐地追出去,“你们——”
楚漆回头,“放心,什么事都没有。”
楚熄也嬉皮笑脸,两个人绿色的眼珠一致透露出安抚,“我出去和他聊聊。”
这一聊就是二十分钟。
楚熄掀开帐篷的链子,整理好衣服衣冠楚楚地爬回来找江声。皮肉骨头连着筋的疼,楚熄却没有找江声卖惨。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起卖惨得到的关注和疼爱,楚熄好像越来越无法忍受一些江声的担心。那愈发衬托得他虚伪。
楚漆没有回来。
江声的目光往外扫了眼,忍不住问,“你和楚漆打架了。为什么?”
楚熄沉默了下,脑袋里嗡了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抿了下嘴唇,几乎想和盘托出,又觉得自己实在丑陋。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问他要不要做小三。”
江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嘴皮都在哆嗦,“你这么问楚漆??”
楚熄觉得很难堪,话脱口而出就在后悔,头低低地垂着。
“对不起。”
“是不是特别烂的想法,楚漆也在骂我说我不尊重哥,没有把哥的想法放在心里。”
空气寂静。
楚熄都没敢抬头看江声的表情。
“确实是很烂的想法。”
江声消化了一会儿,然后分析出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楚熄未必是真的想要小三,他就是这么说故意激怒楚漆。楚漆心高气傲,显然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他们两兄弟打架斗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么想,江声舒服多了,也坦然多了。
他捧着楚熄的脸看他,黑色的眼睛琉璃一样闪亮,“但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没有不尊重我、不把我的想法放在心里。你只是有点太喜欢我,负面情绪又总是在自己消化,你只是很累,在发脾气,像想出去玩又被关禁闭的小狗。”
楚熄握住他的手,粗糙滚烫的指腹在江声手背上摩挲。
他的沉默变成一种会让眼眶湿润的液体,他无法言语,因为他能猜到江声和他思路的错开,他猜到江声其实只是觉得他在玩闹。
也正常啦。正常人怎么会有楚熄这样出离世俗的想法。
“其实偶尔可以和我聊聊天。”江声说,“我需要知道你怎么想的。”
楚熄到这里,才恍惚地明白楚漆在和江声绝交之后和他打架,那时候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平等的恋爱,而什么又是没有尊严的讨好。
平等的恋爱是需要沟通和交流的,需要坦诚相待才能解决问题,可这同时又像是一种圈套。
现在说“可以和我聊聊天”的人是江声,可事实上会因为楚熄太过坦诚说了怪话或者极端行为而选择远离的人也是江声。
现在江声对他的态度太好了。
楚熄都快晕厥,他开始在痛苦中感到甜蜜,在疯狂中品味幸福。
他像是踩着遍地的玻璃渣子去捡一颗亮晶晶的糖。那是糖还是玻璃楚熄也不知道,也许要等到划破嗓子流出血的时候他才会明白。
他把头靠在江声的膝盖。
他要说吗,说他的急躁阴暗和极端?
他想说吗。
他想。
他能说吗?
不能。
和大明星恋爱中:【好有危机感。亲哥一次,都忍不住在想后面还剩几次。如果用尽次数就要和哥分手就太恐怖了】
【哥有点太好了,无法想象和哥分手我要怎么活下去。】
【今晚怎么要和大胸贱种一起陪哥睡啊,完了这下真成侍寝了。】
【本来想试探一下,要是哥能接受就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了。但是好难,比我想的还要难。我承认我想到大胸贱种的手会碰到哥就想杀了他】
【还好意思打我,我看我问他要不要当小三的时候他兴奋得不得了】
江声:“你在做什么?”
楚熄恍惚地下意识把手机关掉。
这些东西要是给江声看到麻烦就大了。
他倒头闷在江声的颈窝,嘴角磨蹭着拱挤到江声的脸颊边,干燥的急切的吻一个接一个地印在江声的脖颈。
“哥哥。”
他张嘴的时候感到一种怪异的干渴,那是一种怀揣忌惮的渴望。想把尖牙死死咬进江声的身体,想汲取血液温度作为悲愤的养料。
他声音低沉干涩,“哥哥,哥哥,哥哥。”
江声并不推拒,但似乎也不会因为他的吻感到多么快乐,无奈地抱着他的头,“干什么啊。”
楚熄把江声抱得紧紧的,他无法形容他的慌乱他的紧张,他也无法坦白地对江声说不要离开我,更无法假装凶狠地威逼利诱,他什么都做不到。
楚熄总觉得离太近管太多反而会是分手的催化剂,可他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延长这段关系?
楚熄是第一次恋爱,什么都不懂。他的直觉崩塌,他引以为豪的运气背叛他,江声面前,楚熄就是举步维艰。
他的吻热情湿润,透着无力的绝望。停留总是很短暂。因为连这样虚幻的情绪,楚熄都害怕被江声感知到。
会自始至终沉溺在这样简单的肢体触碰和爱抚中的只有楚熄一个。他们之间的爱不对等,关系不对等,哪怕现在外面都是人,哪怕知道现在镜头已经被盖着但仍然在运行,不过只要江声想,要楚熄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用不着颐指气使,不需要奖励的吻,只需要摸摸楚熄的头,他就不在乎脸面、不在乎人格和自尊,不在乎可能会得到的嘲讽和讥笑了。
什么都不在乎,楚熄明明应该是无敌的,可是他偏偏太在乎江声的心情。
还好江声是个好人。
楚熄感觉到阴暗的情绪在胸口中急躁地攀升、酝酿。
他紧紧抱着江声,却感觉抱着一团虚无的雾气,他必须用尽全力感受江声的实体,才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安全感。
要是江声再坏一点,楚熄会不受控制地崩塌成一片无法重塑的废墟。
第182章 雨水就雨水之
天暗沉沉分不清时间。
江声在睡梦中听到了打雷的声音, 雷雨声不间断地在帐篷外响起,几乎要把这片树林都劈裂。
他被惊醒,但很快从睡梦中抽离的他发现,比雷声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的处境。
节目组给六个嘉宾发了两个帐篷。但因为突然加入的楚漆, 注定有一顶帐篷会住进四个人。
猜猜是谁运气这么好。
没错。就是江声。
到底是怎样一个爱看热闹的导演才会把楚熄、楚漆、卜绘还有江声这四个人拼凑在一起, 江声真的崩溃。
崩溃着崩溃着就睡着了, 但是没能想到一觉醒来还需要继续崩溃。
事情这样发展,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 有人听到雷声知道江声会害怕, 伸手想握住江声的手, 却发现江声的手上已经有手了。
很大的一只手,骨节分明,滚烫地覆盖在江声的手背。
他们两个的手碰到了一起。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凝滞。
江声:“……”
救命救命!
头皮发麻了呜呜。
他连讨人厌的雷声都抛之脑后,竭尽全力装睡。
楚熄的声音很轻,咬牙切齿带着冰冷笑意,“手拿开。”
楚漆的声音隔了会儿才响起:“抱歉。”
“你是因为摸我男朋友的手被发现而道歉,还是因为被我发现而道歉。”
楚漆避而不答, “小声点。”
“轰隆——”
雷声炸响的瞬间, 手背一只手握紧。他没有动,江声感觉不到他指腹的触感, 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谁。
江声努力平复心跳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紧张。
江声啊江声,现在完全没必要慌乱,毕竟没有人会特意来扒你的眼皮看你到底有没有醒。
楚熄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爬起来,江声顺便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掖了掖。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皮不要抖, 但他也感觉到眼皮抖得很明显。
再这样就要被发现了啊江声!
江声装作睡熟了的样子把脸往被子底下挤。
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江声的侧脸, 江声感觉握着他的手一顿,缓慢松开了, 原来是楚漆的手。
楚熄声音很冰冷。
“起来。”他说,“我有话和你说。”
江声半眯着眼睛睁开一点,从被子上面小心地看去。
楚熄没有和他说话,这种语气,楚熄不可能对江声用。
他一张俊朗面孔上没有半点笑意,偏侧过头颅注视着一旁,雷光闪进帐篷里,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潮湿下坠。
江声目送他们颀长高挑的影子在昏暗中离开、掀开帐篷。
伴随着一瞬间放大的雨声,沁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丛林绿色的空气,伴随着一些鲜花的味道扑进帐篷里。
江声松了口气,转身,又对上另一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灰色眼睛。
江声愣了下,定定看了两秒,然后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没睡着!”
卜绘两只胳膊架在脑后,躺靠在枕头上,眼皮倦倦往下耷拉,声音懒散,“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
江声:“……你和许镜危在我房间里睡了一周,不是都睡得挺好的吗。”
“人太多了。”卜绘说,“很烦。”
江声有点崩溃。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男友和前男友在外面吵架,他和人在帐篷里一起听吗。
卜绘问江声:“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江声:“什么什么心情?”
拍拍身边的软被,卜绘示意江声坐过来,声音冷冷的带一点沙哑。“来聊天。”
江声:“不是很想跟你聊。”
卜绘笑了声,他的眉骨钉和一耳朵的耳骨链都被摘下来,现在只剩额角的纹身在微光中有些压暗的颜色。
“他们现在在外面会吵些什么。”
江声蹭到卜绘旁边。
卜绘身上有一种很寒冽的草本气息,江声分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会裹带一点烟草味,很淡。
“和我有关吧。”江声很自觉,“他们每次吵架都和我有关。”
卜绘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他和林回也吵了一架。
算吵架吗,卜绘也不知道。
他看着江声,江声望向帐篷外,咕哝,“我不喜欢他们吵架,但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随便了!我是和他们谈恋爱的,不是去当调解员的。”
帐篷外留着的灯在风中晃动着。
伴随着的还有雷光。
雷光之后两三秒,才是剧烈的雷声。
卜绘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和江声一起看向帐篷外,“他们要吵架也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事情。背地里的势力纠缠,天生的对立立场,兄弟之间是这样的。”
江声扣着手指,“哦。”
卜绘似乎没什么要和他说的了。
江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了眼。
现在才凌晨四点。
怪不得困困的。
他正准备回到自己被窝躺下,就很突兀地又听到卜绘的声音。
“比起楚漆,你和楚熄明显不合适。”
江声顿了下。雷光中,他注视着透过帐篷布料闪烁的雷光。
也许因为醒太早,江声的思绪还明显有些混沌。
他讨厌下雨,可是实际上有很多决定都是在雨中诞生。
很多变故都在雨中蔓延,雨到底是怎样的意象,雨到底导致怎样的走势。
江声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讨厌雨是因为雨的冰冷和黑暗,还是因为雨带来的未知和神秘。
“我当然知道我和他不合适。”江声的声音很轻。被卜绘看着,他笑了声,恶声恶气地说,“你看不出来我是那种大坏蛋?我只是喜欢他的年轻热情,不代表我喜欢他的所有。我就是玩玩他,马上就会摆脱掉。”
“年轻热情?原来你喜欢被他缠着。”卜绘若有若思。
“……”
这个人的关注重点有点太奇怪了吧??
“那也不是。”江声的表情淡下去,微弱光线雕刻他漂亮至极的面孔。他看着隐隐透光的帐篷,停顿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小愿望,满足一下也无所谓。”
卜绘眉头蹙起,他望着江声,感觉到一种价值观的冲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江声又笑起来。
“可是真的走到这一步,又觉得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无关紧要了。”
卜绘:“……”
他像是觉得说话都很费力气,有些沙哑的声音很淡地笑了声。过了一阵,他说:“你竟然心软了,像真的喜欢上他了一样。”
江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话的口吻,比我真的喜欢上谁了还要奇怪。”
卜绘手指搭在被子上,轻轻敲击。薄唇张了下,没能开口。
江声是很自我中心的人。
他以自己为标准衡量世界,觉得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一样,结束一段感情如此果断。
但恋爱谈的多了,面见的痛苦也多了,江声像是慢慢懂了。
喜欢别人的情感,可能和恐惧变老类似。
两眼昏花吃不好睡不好,自己短短的未来依靠在自以为最亲密的人的身上,像待宰羔羊一样等候安排,终日惶惶地等待。
他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开始得就很潦草,怎么结束都算正常。我是个很坏的人啊,他清楚、他有预料的吧。就算我现在把他甩开不说一句理由,他应该也没有怨言。嘴上说着好喜欢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其实心理已经变扭曲不那么正常。就算如此,如果我真的提出要求,他又要如何拒绝呢?”
接受江声的命令,服从、听从、顺从,已经变成楚熄的习惯。
江声听着雨声和雷声,心情很糟糕,声音也很低,“楚熄就是这么蠢的人。”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地透过树叶滴落在帐篷上。
卜绘很久才开口,“听起来你都要像个大情种了。”
江声说:“不,我是大坏蛋。”
卜绘视线看着江声许久,然后缓慢移开视线。舌尖顶着尖牙,胸口某种汹涌情绪在推涌着,让他开始无法安然地坐在这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以为你说你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可你好像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以为你说你要分手,可是你又对他十分怜惜。”卜绘说,“你真把他当狗了?”
江声:“我在告诉他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子。”
不过失败了。
问题在于江声自己也不怎么懂啊!他也没谈过几次很正常的恋爱啊!!
“原来是小老师。”
“我在寻找一个契机告诉他,如果我们最后没能走下去,不是因为他不够爱我,做得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既缠人又不敢太缠、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只是因为不合适。走不下去,我很遗憾;没办法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人。恋爱最重要的就是合适。不要为了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削掉大拇指和脚后跟,那是长不回来的,远比一双鞋贵重。”
“你觉得到时候了?”卜绘沉默好几秒,懒散地笑了声,“可我觉得现在不是说分手的时机。他和楚漆在外面吵架呢江声,他会觉得……你和他说分手是因为对楚漆还留有余情。”
江声道:“大坏蛋甩人从来不看时候。”
“你说话前后矛盾,我以为你不会忍心对他那么残忍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持续不断,帐篷外的争执声一直没听。
江声像是沉默了,又像是集中精力在听。
总之,卜绘隔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他看着我的时候,会想着什么呢。”
但没有在问卜绘,甚至也没有在问自己。话音中透出静谧的茫然。
如果非要说的话,江声的确还没玩够。
只是他也不想见别人因为他那么辛苦。
*
雨声扫落在树林中,滴答,滴答,滴答。
楚熄几乎又回到少年时候那个小小阁楼,他睡不着,听阁楼上的雨水一滴滴地掉落,时间被无限制地拖长,像是思想和心脏的滴水刑。
灯光下的雨丝像是细细的银针,声音也像被戳破无数个窟窿。
“什么意思。”
楚熄揪住了楚漆的领口,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有几分恨意控制不住地勃发,又极快地被他压住,“你当着我的面在做什么!我问你!”
楚漆:“我说过,玩我这么多次,一次又一次,总得轮到我了。”
楚熄笑起来,他神智几乎崩溃。
他以为他通过宣泄已经调理好了,但原来没有。
一切紧绷的东西都被重新唤醒,拉紧到极限。
“你没有再参与的资格。”他声音冷得掉渣子,“你是已经被江声放弃的人,现在被他选择的人是我!”
“不见得吧。”楚漆撕开楚熄的手,“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
“东区的开发计划交到你的手里,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江声和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是我说过了,你如果想和他持续发展下去,面对我是必然。”男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声音镇定沉稳。
“我和声声的关系走到这一步,责任在我。但楚熄,你不觉得你也需要负担一部分责任?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快乐地和江声在一起,这合理吗?凭什么?”
“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我,你背着我抱着江声也不是因为习惯!或者说因为习惯抱住他却不松手,你就是心存侥幸,觉得我不配,你才配,是不是!?”
“楚熄!”
楚漆压低声音。
“你既然要走进楚家的权利中心,要一个配得上声声的地位和荣耀的身份,就必须有所交换。”
楚熄愣了下,而后笑了声。雨声太大了,吵得心烦,“我会用江声来换吗,我他吗是这种人吗?还是说我下午问你的问题让你——”
他意识到他的思路在被楚漆带着走,很快就戛然而止,顿了两秒。
楚熄抬起头,一张狼似的俊俏凶狠的脸上面无表情。
“一个人想要步入权利中心掌控权势,怎么可能不是因为他本身有抱负、有野心,而只是因为‘需要一个配得上对方的地位和荣耀的身份’?”
“所以声声只是你追求名利的入场券,一个理由?”楚漆定定看着他,声音急促地逼问。
雨下得又急又乱。
“少在这里用这样的话术引导我的思路!”楚熄咬着牙,声音有些嘶哑。
“你的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这样。”
“哪怕不是为了江声我也会走这样一条路,只是我根本不会把所有奋进的理由都推给爱。那样的话被爱的那个人就需要负担起我的期待!”
喘着粗气的男生,拖沓的脚步声细碎地在雨声里响起。
楚熄胸口起伏着,他的眼眶感到酸涩热意,用力咬着舌尖控制情绪。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软骨头。……他承担不起一点期待。”
楚熄声音有些疲惫。
“最会做的事情就是让人充满不该有的希冀,又突然、毫无预兆地让人失望。”
他真的有点累。这种累和江声没有关系,是他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挂在房梁的绳子上,窒息,恐惧,都来自他自己充满猜疑的爱。
绳子该松一松了,不然他会把自己吊死在那里。晃荡的尸体会把江声吓到。
他和江声是不是不合适。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楚熄忽然感到一种空白的茫然。
急促的呼吸绷紧,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你做不到信任江声。你也帮不上江声。”
楚熄看向帐篷,尽管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仍然觉得仿佛看到江声的影子出现。
他张了下嘴,重新掌控主导权。
“已经和江声断绝关系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些。”
楚漆的声音混杂在雨水中,“和声声断绝朋友关系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不会反悔,声声也不会允许。”
楚熄的思绪又出现不受控的偏移,他推着楚漆,但他妈的这个钢筋铁骨做的人一动不动。
“所以你的应对方法就是拿我做你们的桥梁!做一个维系你们关系的理由?”
“不是桥梁。”
楚漆低声说。
看清楚你自己,你在我们之间算得上什么。
楚漆几乎想这样回答。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实在太过高傲和恶毒。他蹙眉把这样的情绪压制下去,英朗的脸上铺陈着阴翳,继续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他。”
楚熄的笑声嘶哑,“说得你多高尚!可笑。”
他调整呼吸,深深呼吸然后吐出浊气来。下意识死死掐住手腕的珠子,尽量镇定,“真走到那一步我不信你忍得住。你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灌醉自己,假装又是一次酒后乱性。”
光是说着,楚熄轻而易举又破防了。
“你不是最擅长假装了吗?假装不知道那时候江声明明更喜欢我,你不是做得很好也很擅长?你力气那么大,江声拼命挣扎都抵抗不了。”
何况,会不会拼命挣扎都难说。
楚熄的心脏重重地跳动。
他崩溃到极限,一颗又一颗地珠子从粗糙指腹下面用力刮过。带点弹性砸到手心。
楚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应该已经认清事实了,实际上你和江声之间的缘分少得可怜不是吗。你奉为圭臬的初见也不过是江声和沈暮洵恋爱的余温,你这一生都在感受别人的恩赐。”
谁说不是呢。
铭刻至今的初遇来自沈暮洵。
圣诞夜的烟花来自萧意,扮演魔术师赠出白玫瑰的人是许镜危。
生日宴上灿烂的烟花来自楚漆,他亲吻江声的时候乐团骤然热烈的演奏也是楚漆的提前安排。
画面布满雪花点。闪烁退入黑暗中。
一帧帧、一幕幕旋转着拧成一股剧烈风暴,楚熄几乎要站不稳,可嘴角竟然也溢出惨白的微笑。
时间在空白中倒退,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露台烟花音乐中和他接吻的江声。
他睁开的眼睛在看着谁?
走一步,看到在圣诞小雪和满天烟花中伸出手看到戒指的江声。
他犹豫的一瞬间想到谁?
再走一步,看到拿着玩具枪抵着他的胸口的江声。
这一刻的江声,也在他面前化成碎片光影湮灭在风里,只留下节目一开始,沈暮洵质问的声音。
“我和江声的定情曲!你凭什么——”
时间被按下暂停,楚熄心跳都要停止。
他和江声之间哪里有什么命运,哪里称得上是天定良缘。
一切全部都在大雨冲刷中消失殆尽,楚熄孤独留在原地,满地的樱桃花瓣,流淌的摩登歌曲,砸到他胸口的塑料珠子。
在这一瞬间楚熄疼得要受不了,他的所有情绪拧成一股绳,可无力地落下。
楚熄往上看,发现已经变成一根吊绳。
绳子断开,佛珠崩断散落一地,弹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楚熄的表情有些崩溃的难过,一张湿润的脸出现无措,他蹲下来想把珠子都捡起来,却看到脏兮兮散落一地,滚向大雨更深处。
江声,江声……江声。
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唤。
江声。
声音一下子模糊起来。
“好好和声声在一起。”楚漆说,“一直到走到我面前的时候。”
楚熄的声音很崩溃,“是我不想吗??!!”
呼吸,深呼吸。
楚熄眼皮痉挛了下,忽然问:“你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你指的是?”
“我……”楚熄说着忽然笑了声,咬着牙,面部表情都在痉挛,“我他吗疯了吧?我是在问谁啊?”
他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又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月。
下雨,下雨,他只能在病床上听着下雨。那时候他咒骂一切,觉得全世界都是阴暗的漆黑的,但越是咒骂,他越是想,他多想能出去走走,他甚至想念起大雨天会从漫水的下水道里跑出来的老鼠。
可当他能走的时候,他又开始陷入新的一轮窘迫的生活。
他无暇关注这个世界上的阳光雨露,他无赖的微笑对着赌桌上的酒鬼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昆虫、雨露、每天都能看到的太阳。
在漆黑无月的夜晚,楚熄偶尔会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怀念起躺在病床上不必奔波的安逸。
而现在,他已经和江声在一起了,他已经得到了自我定义的幸福,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么多?当狗不好吗,当笨蛋不好吗?如果一直一直陷入不知真相的海市蜃楼不知道会有多快乐。
脚步声在湿润的地面上踩踏,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独,空旷,他需要去江声的身边,这种迫不及待的想奔赴去江声身边,触碰他以及被触碰的渴望已经无比急切和明显。
喉咙干涸,炙热从耳边弥漫到脸颊,楚熄不清楚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像是被楚漆戳穿了个彻底,这样久违的难堪几乎让他感到痛快。他想大笑,想大哭,可表情像被冷雨冻僵,他也不清楚他现在去见的人是江声,还是见精神的寄托。
不要把糟糕的情绪带给江声。
不要凭借惨样得到江声的怜悯。
不要、不要,不要。
否定的心情很坚定,可酸涩的心情还在持续下雨。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楚熄走进来,带起一阵萧瑟的冷风。
江声在被子里睡得很香。他柔软的脸颊,漆黑柔顺的头发,睡眠中的表情看得楚熄感到心脏重重在跳,灵魂轻轻在飘。
江声。
我不想那么在乎那些事情的,我不想。
可你我之间,能够依靠的还有什么呢。
楚熄的手紧紧握着江声的手。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额头抵在江声的手指上。
他几乎幻觉江声是一尊冰冷的神像。
他努力地伸手,攀附着冰冷的石膏,可这尊神像太过高大,楚熄没法看清他的眼睛。
恍惚的思绪忽然断联。
楚熄忽然抓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江声一直呆在被子里的话,他的手怎么会这样冷。
这个思绪仅仅一晃而过,他很快感觉到额头被一根手指推开。
那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就被恐惧压下。
楚熄慌乱地睁开眼抬起头,“江声?!”
随后走进来的楚漆也顿住。
江声躺在气垫床上看着他,侧脸微微挤压出一道弧度,看起来很柔软。
江声的手捧着他的脸,漆黑眼睛掩在长长的睫毛底下。
“淋湿了啊。”
他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的笑声轻飘飘,“变成可怜小狗了。”
楚熄喉咙干涩,胸口的酸涩陡然涌到眼眶。
江声在抚慰他吗,可楚熄不知为何涌出强烈的不安。
一向,他无法接受江声不喜欢他这件事。为此,楚熄连试探都不会有。
他永远假定江声对他残存情谊,他本来可以靠着江声神志不清的那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继续苟活下去。
他恐惧去验证话语的真实性,无法在那时候问出江声“你现在分得清我是谁吗”这样的话语。
恐惧像是不断追着他撵咬的野狗。
他不断奔跑,想要逃出去,可现在他快被追上了。
第183章 分手就分手之
雨下很大。
或许没有那么大, 只是楚熄需要很大的雨声,掩盖江声说话的声音。
他近乎茫然地望着江声的眼睛,心跳的声响震耳欲聋,的确让他听不清江声在说什么。
呼吸艰涩, 喉咙火辣。
“轰隆——”
雷声在耳边炸开。
直觉促使楚熄站起踉跄后退, 转身就要走, 却被江声支起身体一把拽住,“走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握住他手的力度很轻。可楚熄动弹不得。他胸口起伏着, 手蜷在一起, 手背上的纱布很快渗出红色。
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 再慢慢睁开,绿色的眼眸闪着光亮,“是不是雷把你吓醒了?哥哥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着。”
江声愣了一会儿,他打量楚熄的面孔,轻声说,“楚熄。”
楚熄嘴角拉扯出些笑意, “我和哥哥一起睡。”
江声:“楚熄。”
楚熄眉眼皱着, 心脏剧烈跳动,他兀自低喃, “好倒霉啊,明明是出来露营的,偏偏赶上下雨又打雷。”
该不会是楚漆这个大胸贱种扫把星带来的吧。
他就说楚漆克他!
“楚熄!”
哎。
楚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叹气,靠近, 半蹲下来。
鼻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楚熄怔忪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背上。
身体被涨涩的情绪充满,太痛苦了。必须得到释放。以至于伤口破裂血液渗出的瞬间, 只觉得轻松。痛快,舒服,好像真的有情绪顺着豁口释放了出来。
可这味道近乎像是火辣酒液一般。从眼睛烧到喉咙、再到胃部,汹涌的情绪被骤然推到顶峰。
楚熄怔怔看着鲜红一点点晕开。扯着嘴角笑了下,才想起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去,怕江声看到会担心。
可很快楚熄又觉得自己太蠢,这里很暗,江声是看不到的,江声也没有他这样灵敏的狗鼻子。
江声看到楚熄脸色ppt一样变来变去,奇怪道:“你笑什么?”
“我……”
楚熄笑完又愣住了。
血液不断流失。背在身后的手上,温热浸润纱布,很快又被冷落。
啊,真奇怪,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皱起眉头,眼神空洞,开始困惑。
以前他明明是故意受伤博取江声注意的人。
江声会担心他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会心疼他,就不舍得在现在说分手了,不是更好吗?
混乱思绪把楚熄脑袋搅得一团乱麻,大脑一阵冷热交织,江声——这名字像是坏掉一样不断在他的大脑里面重复,在血色的视野里眩晕。
手心一热。
江声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得坐下来。
楚熄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冷一路爬进骨子里。
江声皱着眉毛,瞥了眼不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卜绘,有些懊恼地横他一眼。
卜绘下意识挑起一边的眉毛,啧了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下垂眼锋利的线条像是因为困倦变钝了些。
江声见他不动弹,瞪着他。
卜绘嗤笑了声,勉强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哥俩好地握着楚漆的肩膀把他推出去。
“空间留给小情侣吧。”
他这么说。
至于今天之后还是不是情侣……
卜绘喉咙里有些痒意,这痒意不知怎么让他忍不住地想笑出声。
他手也被楚漆拍开,于是无所事事地耸肩,掀开了帐篷帘子和楚漆一起离开。
雨还在下,从屋檐连成珠串流淌,寒风不间断地裹着泥土气吹进来。
楚熄抿着嘴角,下颌骨轻微动了下,侧脸紧绷。
他低着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落发散落在深邃眉眼。片刻后,他笑着吸了口气,探身似乎想把帐篷里的小灯打开,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回来。
“搞什么啊这种氛围。”他嚷嚷,嘴唇抿起,有些不受控的颤抖,“吓死我了哥哥。”
他现在要说什么。
深呼吸。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才能让江声觉得,其实他根本不在意。
再深呼吸。
怎样的表情能让江声摸不出端倪,怎样的表现让他不显得非常难过。怎样开口,怎么笑起来,才能……
江声只是望着他。
楚熄笑容收回来一瞬,抿了下嘴角,抬起头叹气,“听到我和楚漆吵架了?”
江声却道,“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楚熄沉默。
“秦宴也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在找他麻烦。”
楚熄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明明是他先——”
“先什么?”
楚熄低下头,又怕他受到的那些恐吓快递会把江声吓到。真没用楚熄,讨人欢心不会,叫人可怜你也不会。
他泄气,“他挑衅我。”
江声笑起来,“我又没有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楚熄的手指病态地扼紧,心脏像缩成了皱巴巴小小一颗。
江声:“上次拍完广告那天也是,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
太无底线,甚至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
楚熄还是没有说话。
帐篷中安静了一阵。
“……爱从来都不是一种会让人自轻自贱,变得毫无下限的感情。你没有发现吗,和我在一起之后你改变好多。”
江声没有劝慰的意思,他只是陈述。
“爱我为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他有时候清醒得可恨,明明是常常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人,做选择的时候却如此冷漠。
江声有些难过,但又觉得无法理解。
为什么如此痛苦的感情,明明应该果断挣开的枷锁,却有人失去抵抗能力,需要他来拉一把才行。
是毒药,就算再甜蜜再不舍也应该扔掉。人永远要权衡做更好的选择,否则人生这么长的路,不仅会后悔,还会反复受挫败的折磨。
他很喜欢楚熄,所以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楚熄掉进泥坑沼泽和深渊里,他为楚熄选择的结局已经定好,至少不应该是看他全面崩塌,浑身黑透了还要来爱他。
“轰隆——”
惊雷响动,白光映照江声的侧脸。
这惊天动地的白色映衬着江声,他望着他的时候,眼皮上落着一点煞白的闪光。
哪怕剥离一切华丽的衣装,远离鲜花、金银、绚丽的一切,哪怕处于潮湿聒噪的雨夜,江声依然明亮到让人想掉眼泪。
江声没有那么好,他看变态受折磨,看坏狗被驯化,他享受着,他无动于衷。
但他也没有那么坏。他会有一点不忍。
一个人要偏离他的轨道,江声会扶一把,让他回到自己的路上去。
“我希望你过得开心,”江声轻轻说,“别让自己这么辛苦。”
恍惚、空洞的思维把人包裹,几乎把楚熄牢牢钉死在江声如此平静的目光中。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楚熄忽然笑起来。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早知道。但是怎么说呢,好像来得有点快。”
江声愣了下,“可我还没有说到那里呢。”
“但我感觉到了啊。”楚熄看着江声,他的头发被吹起,微弱光线下看不清江声的表情,“早就感觉到了。”
楚熄一时有些恍惚,伸出手,指腹轻轻蹭过江声的脸颊。
声音很轻。
“我这几天像是被海水裹住了,我失去了所有方向感,我不再能看哥哥一眼就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一切都好像在倒退,一切都好像要清零。我慌乱又怀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唯独在这件事上,那样的感觉又微妙地回来了……微妙地,出现在我刚刚见到哥哥的那一刻。”
江声听到帐篷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几乎把楚熄泼湿。
“被爱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哥你爱我吗,你有一些瞬间,一些时刻爱过我吗?”
江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隐没在幽暗环境里。他的眼睛很漂亮,很干净,透着一种无法被污染的纯洁。
这双眼睛看着他,缓慢眨动一下。
他看着他,眼里有难过、有茫然、有恍惚,却仍然如此平静。
怎么能如此平静呢。
怎么能?
楚熄又感觉到无力感席卷他的身体。
像森林深处偶然遇到的精灵,他被偶然的意外和好奇心驱动去探索这个世界,他爱这个世界,觉得这一切都无比灿烂。
可是对于人的爱,他好像无法理解。
他只是同情,只是怜悯,只是温柔地看着他,接纳他所有情绪。可是更多的,好像没有了。
楚熄佝下腰靠在江声的身上,两手圈住他的腰。
胸腔中是酸麻到无法呼吸的痛意。荆棘爬进他的血管,钻出他的□□。
他热泪盈眶,又不敢让江声看到。挺拔鼻梁埋在江声的发丝里,手臂用力笼住江声的肩膀。
楚熄很久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暴露沙哑的声音、忍不住的哭腔和鼻音。
楚漆掉两滴鳄鱼眼泪,江声就心疼他得要死。
他哭一哭,江声也会这么心疼他吗?
可楚熄不舍得江声为他伤心。
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寂静空气,江声听到呼啸的风声吹打在帐篷上,听到雨落下,他摸摸楚熄的头。
刚准备开口的楚熄又恶狠狠地闭上嘴,眼睛一眨,装作打哈欠,手指把眼泪擦掉,没让温热的泪水滴到江声的身上。
缓了一会儿,楚熄吞咽着维持和感受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才慢慢开口。
声音很轻,有些轻微的沙哑,他滚动喉结,憋出些松快的笑意。
“知道吗,哥哥。我做了个梦,我真找了小三把他推到你面前,你真的接受了。可是梦里的我总和那个看不清脸的贱种打架,最后我拿刀捅穿他的胸口。一刀又一刀,我感觉爽死了,像刷boss一样痛快。可是这一切都被你发现,那时候我才吓到,感觉自己做错事。”
江声:“……”
等下、搞什么。
你们两兄弟的梦一个比一个离奇!
“哥你好崩溃,你说你其实比起我更喜欢我找的小三,我却不识好歹把小三捅死了,我真的是全天下第一的蠢狗坏狗。你恨死我了,拿鞭子打我,叫我只要看到你出现就只能跪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了。”
江声感觉到一种脸红耳赤的震撼,“不是,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是完美的人。就是因为这么完美,所以我梦里的哥哥才会有巨大的瑕疵吧?”楚熄哼哼笑着,故意拿毛茸茸热烘烘的脑袋和江声顶着一块蹭。像是不知道分寸的幼犬,“嗯……最后解决的办法是另外找了一个小三……”
“你没有原谅我,我就找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找到你终于发疯,指着我叫我变态,说我不正常,让我快点滚的时候,我醒来了。”
“……”说到这里,楚熄没听到江声说话,于是笑了声,“吓到了吗?骗你的。”
楚熄想起许多画面,灿烂到像是镶着金边。
可很快这些名贵的画片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在地上碎裂。留在他面前的,是无数个阴暗的自己。
楚熄始终抱着江声,把他好好嵌入自己的怀抱里,没让江声看到他的脸。
少年绿色的失神的眼眸,隐藏在深邃的阴影和耷拉下来的卷发底下。
红血丝,湿润的睫毛,直愣愣的一道疤痕像是撕裂他的面具。嘴角弯弯,眼睛空空。
痛苦的火焰让他想要咆哮、哭泣,大雨中奔跑,想用沉重的榔头一下下敲碎谁的颅骨。剧烈的憎恨空荡荡的迷茫挤在他的心脏,几乎快膨胀到爆开。
他发出来的声音却轻快,温柔,带着少年的稚气 。
“如果这是哥哥的想法,我接受。”楚熄说。
江声的手指似乎抓紧他的衣服,楚熄就靠过去依偎在他的脑袋上,好几秒,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说,“也没必要很难过,没必要觉得自己很残忍。哥帮我一把,我要谢谢哥哥才对呢。”
他做过很多次分手的梦,他以为他能应对现在的局面了。
他甚至还对秦宴说,他绝对不会和江声分手。他会把江声关起来,让江声只能看得到他一个。
可是现在真的江声说出这句话,楚熄连抵抗的能力都在流逝,身体破开巨大的漏洞。
他能怎么办。
楚熄忍了忍。
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和哥哥在一起好开心。”
“不对。”江声揪着他的领口,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你不开心。”
楚熄感觉到肩膀浸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热。
心脏停跳一拍。
不可否认他感到羞愧和担忧,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更不可否认他感到宽慰和轻松,茫然中仿佛得到升华,可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或做对了什么。
他也拥有江声的眼泪,好像收获了一片花瓣似的轻飘飘的真心。
楚熄又想哽咽了,根本忍不住。他深呼吸,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些。
“哭了?真哭了?”楚熄拿头去拱他。
江声憋着一口气,拿手推他的脸,“楚熄!”
楚熄笑出声,一下下地拍着江声的后背,哼唱不着调的摇篮曲,“啦啦啦。”
江声笑了声:“傻子,跑调了。”
楚熄嘴角的笑容渐渐湮灭,眼泪留下的水痕也许只有天知道。
少年的身躯已经十分高大,宽阔的肩膀也能带来安全感。
“好了嘛,不难过。”他抱着江声,“这点小事也值得哥掉眼泪。”
对不起啊,是我太笨了。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半点不露端倪,哥就不会为我难过了。
他想这么说,但又咽回肚子里。
“分手就分手,哥下次想找我玩还是可以找我啊!”他拿脸去贴江声的脸,十分开朗地说,“我打的钉子就用了一次——唔。”
江声用力捂住他的嘴,“闭嘴。”
半晌,楚熄轻笑了声。
无意识地,嘴唇张开,轻轻地喊,“……江声。”
好爱江声。
爱到所有的恨都包裹着棉花。
爱到只是念他的名字,酸涩热意就让楚熄忍不住闭上眼睛。
第184章 游戏就游戏之
楚熄兀自出去冷静, 楚漆也没有回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卜绘遍体生寒,他独自掀开帘子,感觉到温暖的热气,舒了口气。低头看到帐篷里裹在杯子里的一个小圆包, 眉毛扬起, 拿手戳了两下。
没动静。
又戳两下。
还没动静。
卜绘:“嗯?”
再戳两下。
江声不耐烦了, 猛地掀开被子把他踢开,“你烦不烦啊!”
卜绘稳稳接了他一脚, 银灰色碎发底下眼睛散漫定定望着江声的脸。
视线逡巡, 看他有些热黏在脸上的黑发, 有一点点潮红的湿润眼角,一张漂亮到要死的脸在渐渐亮起来的微弱光线下,苍白得让卜绘有些无措。
极重的不适感在胸腔鼓噪起来。
卜绘顶了下尖牙,慢慢在他旁边坐下,“分手了难过?要不要和哥聊聊天。”
江声又蒙进被子里,“你还要叫我哥呢,少在这里不要脸。”
卜绘又去戳他, 嗤笑起来, “你每次分手都这种状态?大情圣,内娱男菩萨, 原来你真是雨露均沾。”
江声:“啊啊啊啊你能不能走开。”
空气中静下来。
卜绘仰着头看帐篷顶熄灭的灯,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种烦躁、一种期待,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绪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紊乱。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脑子里一会儿出现江声的脸, 一会儿出现林回的脸。
“为什么。”他蓦地开口。
江声:“什么?”
“他那种性格的人,百般顺从无比听话, 背地里怎么对你的我都能猜到……按理说。应该会让你玩得很开心才对。”卜绘靠在一旁,盯着江声在圆滚滚被窝外面的一缕黑色的头发,修长骨峭、有诡谲刺青的手捻起一缕。
柔软,微凉。
卜绘力度很轻,甚至没让江声发现。
他垂下眼睛,“这么就分手了不觉得可惜?可能再也没有比他更听话的人出现。”
空气中持续安静。
卜绘以为江声不会再回答了,才听到江声说:“没必要。”
“什么?”
江声转过头。
卜绘没来得及收回手,看着漆黑的发丝从他指头溜走,江声在黑暗中仍然好看的脸蛋抵在他的手跟前。
江声皱了下眉毛,警觉地盯着他,拿手把他的手指推开,“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空气好像在升温。卜绘感觉有点发热,额角都有了汗水。他一言不发,懒垂着眼皮望着江声,一双深邃幽冷的眼眸有种淡淡的懒散颓丧。
“你就算和他分手,他也不会真的放过你。”
沙哑的声音有种冷漠感。
江声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皮垂下去,“他是小狗,不是小丑,我不需要他在我面前做表演。”
卜绘沉默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
“可他之前表演的时候你不是也乐意看吗,看了这么久,现在你才觉得不忍?”
江声有点困,眼皮耷拉下来,没有再看卜绘,声音闷在被子里,热乎乎的轻。
“我不明白,你说话真的很奇怪。你总是对我抱有期待似的,然后又自己否定给我的期待。”
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反而给卜绘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江声又说,声音渐渐变得缓慢。
“你好像一定要证明我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证明林回喜欢我是可悲的。证明别人的爱都给了不该爱的人,根本得不到珍惜。”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阴暗的天气很催眠,何况困意也大概是会传染。
一晚没睡好的卜绘也开始犯困,然而他听着江声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笨死了,真的好笨啊。
平时看着也没这么笨,不是还挺机灵的。
他哪里是对江声抱有期待,然后一遍遍否定。
分明是不抱任何期待看着江声,不吝于怀揣恶意去揣测江声,却总是……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腻了才和他分手,不能是因为我真的有点喜欢他吗?”
江声说的这句话又让卜绘睁开眼。
两三秒的停顿。
卜绘英俊深邃的面孔笼罩在黑暗中,薄唇里滚出一声很淡的嗤笑,“你应该对他说,只有他听到你说这句话才会开心。”
没有回应。
江声睡着了,但也可能是不想再搭理他。
卜绘看向他,江声睡着很安静,乖乖的,但总喜欢踢被子。
住在江声酒店房间里的那个星期,卜绘半夜睁开眼,能看到许镜危一次又一次地捉住江声把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脚塞回去。
男人宽大的手轻易把他消瘦的关节圈住,偶尔江声会挣扎两下,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许镜危发现卜绘在看,还会转过头。黑暗中的金发黯淡,对他歉意地微笑一下,似乎在请他体谅。
江声又把手脚伸出来。
卜绘盯着他的手看,想起在音综基地的露台,他看到江声被沈暮洵按在桌子底下的手。
散落的华贵皇冠无人在意,沈暮洵死死抵住江声指缝,江声用力撑着地面,指甲都透出玫瑰色。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一切微末的声音。
卜绘伸出手,像许镜危那样。
滚烫的手心圈住江声的手腕,掂量两下,恍惚地觉得江声真瘦,这样的一双手的确会对一些暧昧无力,连抵抗都没有。合理的。
但又是怎么拿起弓发出有力一箭,让他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地的?
卜绘铅灰色眼珠迟钝转动。
有些薄茧的指腹把江声的手托起来。没什么生机的灰色头发垂落,眼皮上浅浅一点痣,下垂眼投射出的目光定在江声的指甲上。
“哗——”
门帘被拉开,卜绘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放下手抬头看去。
背光视角,楚熄站在门口。
卜绘不由得有种被抓包的难堪,可这难堪竟让他微微挑起眉毛笑起来,虽然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笑,这笑又代表什么。
楚熄什么都没有说,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走近,湿淋淋的冷气刮过来。在卜绘面前,他半跪在江声旁边,一朵沾着雨水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漂亮野花被放在江声的床前。
温暖侵入躯体,楚熄只觉得麻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看着江声的脸,注视江声眼角一点点还未褪去的红。他嘴角翘起来,绿眸中颜色浓郁到近乎深黑,又涌现出空旷的恍惚。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
卜绘真的无数次目睹事情的经过和结局,他无比清楚,爱上江声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
譬如沈暮洵,譬如林回,又譬如楚熄。
江声是一个滥情的人。
对谁都好像有一点不多的真心,很快就随风消逝。只剩下别人为他转瞬即逝的爱意困住一生。
卜绘胳膊搭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那朵野花。
鲜艳盛放的颜色,一点湿润慢慢洇开,像是花也在哭泣。
卜绘转了下眼珠。他眼睛偏灰,淡淡冷冷带点丧气,靠在床边,望着楚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问:“你还好吗。”
“……”
楚熄没有回答。
大概觉得他是在挑衅。
是啊,不是挑衅的话,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卜绘也在想,视线却不由自主又看向江声。
爱情大概是一种横冲直闯的坏东西。
撞来撞去,把每个人都牵连进来。撞错人也嘻嘻哈哈,被怒骂指责也浑不在意,在喷泉底下、阳光和彩虹下,撒着鲜花,伴着芬芳,跳着舞转着圈欢快路过,留下一阵梦幻光景。
*
清晨,节目开播。
节目组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改变户外活动的策划,启动了室内的备用方案。
大家聚集在一顶有窗户的帐篷里,地面摆放着一些酒瓶。
江声坐在柔软沙发里,四肢摊开,困困地半眯着眼睛,萧意坐在他旁边,松松地握着他的头发扎起来。
“和哥哥越来越像了。”他带着一点微笑。
江声转了下眼睛看向他,总感觉萧意还有点别的意思,可皱着眉毛想半天又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深意。
算了,萧意的脑袋本来就奇怪!
江声的心情还是有些略微沉重,可又十分轻松!
还好是最后一期节目了。
过了今天江声再也不用面对这么多人,他只需要回家和严落白那个大臭脸面对面,天天睡大觉!让严落白研究大餐!打游戏!摆烂!出去玩!偶尔谈谈恋爱!
什么修罗场啊,什么勾心斗角的,跟他都不再有关系了。
还有比这更爽的人生吗?没有了。
江声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情愉快,都有点爽了。
但又不敢太爽,因为他凌晨才刚刚提了分手的前男友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
江声看他一眼。
楚熄一直在毫无避讳地看他。接收到江声目光后歪了下脑袋,滚着喉结笑出声,眨眨眼睛咧开嘴对他笑起来。
又好像有点别的意味似的,笑的时候眯弯着深绿色眼睛,故意若有若无地露出舌头上的钉子。
呃呃啊啊啊什么意思!
江声头皮紧了下,瞄了两眼其他嘉宾,左一圈右一圈。
被楚漆盯着,被萧意也盯着,被所有人盯着,江声感觉一阵可怕的酥麻从脊梁骨往上窜,有些局促地把腿并紧,忍不住默默地转过头。
【奇怪,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感觉有点不正常】
【嗯……一种古怪的氛围,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点什么又不说!我说你们在干什么呢,难道我是什么某种片子里睡着的丈夫吗,知不知道我才是尊贵的vvip??】
【我就说夜间直播不要关吧……[怨念]】
【我说一句公道话,熄声粉不要生气,小楚又开始给我一种小三感了,这是能说的吗,他吐舌头是不是在勾引我宝啊[皱眉]】
【是分了吧,还是被人挤位置了。释然点吧,先天ntr圣体,早点分对你也好】
【楼上指的是ntr别人还是被别人ntr】
【那我更正一下,先天小三圣体,小楚就是天生不适合做正宫的角色,和严落白一样只适合被玩玩!!谁赞同】
【难道还有人以为和江声分手是失败吗!不那其实才是我们熄声粉的胜利啊!!和江声在一起要提防小三,自怨自艾疯狂怀疑,和江声分手就可以成为被提防的小三!这不是爽到是什么】
【笑死,这段时间熄声粉被疯狂攻击已经扭曲了吗】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别人当三自甘下贱,朋友当三别被发现,自己当三倾城之恋[拇指]】
“咳咳。”
导演咳嗽两声吸引视线。
“今天结束《突然的恋爱》也就正式收官,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简单轻松的小游戏。”严导说,“请大家打开节目组发放的备用手机,里面已经统一安装好一个软件。”
江声把手机摸出来,打开一看,的确安装了一个新的app。
“每位嘉宾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就在左上角。”
“游戏一共四个选择框,前两个框是编号。第三个框代表要做的事情,第四个则是要保持这个动作的时间。”
还在皱着眉毛兀自探索的江声忽然被严导点名,“江声。”
他吓一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你先来示范一下。”
江声歪了下头,碎发落在脸侧。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点下开始的按键。
里面的图标像是老虎机一样疯狂跳动,然后停下来。
2号,3号,pocky game,30s。
江声看了一眼左上角:“我是二号。”
好歹也是曾经的知名纨绔,江声对pockygame也略有耳闻。两个人同时咬住饼干两边啃啃啃,啃到最后谁先放弃谁就输掉。
他拧了下眉毛。
不过还要保持30s,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呃呃啊啊啊啊!
江声瞳孔地震,嘴巴张合两下,不由得有点崩溃了。
等下……不是!一屋子前任,要他在一屋子前任面前玩pocky game还是有难度的!
【我靠是那个接吻圣经游戏吗,,剪刀手就位!!!】
江声:“我喝!我喝酒!”
【我驳回!啊啊啊啊我驳回!导演你听到了吗我驳回!】
【宝宝你怎么能喝酒呢,你是个好宝宝……听妈妈的喝酒有害健康我们不喝酒啊[摸头]】
【楼上算盘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有点太响了?不过确实,江江还没满十八岁吧,我不管他满没满反正就是没满,没满十八岁是不能喝酒的呀[委屈]大家都知道的吧?[爱心]】
【啊啊宝宝只有我在心疼你!!要是永远都是那种游戏,宝又脸皮薄薄的不想做,最后只能喝得稀里糊涂酩酊大醉,被做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呜呜】
【楼上收收味,口水滴到我脸上了】
【私密马赛嘻嘻嘻】
第185章 游戏就游戏之
雨点噼里啪啦地掉在帐篷上。
“只是一个示范。”严导安慰他, “你别紧张。”
江声吓死了,“所以不用做了?”
“这次就不用了。”严导豁达,“下次遇到这种不想做的,可以喝酒啦。赞助商提供的!”
想了想, 严导又提醒, “不过最好也不要躲避太多次。”
江声松了口气, 点点头,还好他酒量好, 区区小酒问题不大。
顺利逃过这一轮后, 游戏正式开始。江声坐在导演右手边第一个的位置, 于是又是第一个开始。
手机摇号,光芒闪烁跳动,很快停下来,江声紧张地盯着看。
6号。
好好好,不是他就好。
江声继续往下挪去看。
2号。
江声:“……”
啊啊啊啊!
搞什么啊为什么总是他啊?为什么他今天就是这么倒霉啊?
6号,2号,pockygame, 1min。
“怎么又是这个该死的游戏, ”江声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他迟钝地转头, 嘴皮哆嗦着,“怎么时间还带变长的?”
严导:“里面最长的时间是五分钟啊江声,你再摇下去说不定就是五分钟了。”
江声猛地灌了一口酒,“我不信!”
【别喝了宝, 喝醉了怎么办啊江江】
下一个轮到萧意, 他一只手拿纸巾给江声擦擦湿漉漉的嘴角。被江声推开手,也点下开始。
4号, 2号,pockygame,1min。
江声真有点崩溃了。
“非得是这个吗,没有别的了吗,你们是不是有人在暗箱操作啊??”
【没错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我,就是我,我一定要看,不管对象是谁反正一定要看[尖叫]】
【江声放弃挣扎吧,这就是你逃不开的命运啊[沉思]】
严导也很震撼,“抱歉啊,程序好像有bug……不过我们也没想到每次都能抽到你啊江声!三次了,三次。”
江声:“事不过三。”
严导:“这不好说。”
江声崩溃了,“什么叫不好说——”
身边靠过来一道漆黑的影子。
江声愣了下,转头抬头看去,萧意温润的脸上有些歉意,“阿声,你是知道我的,我的酒量并不好。只好委屈一下你了。”
你委屈谁不好凭什么委屈我!
江声感到震撼,他嘴巴哆嗦,用力推着他的脸,愤怒道,“你哪里酒量不好了,你——”
细细的饼干已经被推到江声的嘴边。
萧意看着他,轮廓温和的丹凤眼低垂着,墨一般黑,深深看着他。口吻像是劝哄,“很快的,只是一分钟而已。”
江声:“我——”
萧意微笑,“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是更希望我来,还是?”
他转头看向下一个人,银发男人身高体壮,依靠在折叠凳子上支出两条长腿。
听到这句,卜绘就挑起眉毛。
眉钉和纹身在银灰碎发底下阴沉地挑了下,凌厉狭长又显得懒散的铅灰色眼睛,像是乌云滚滚的天空一样压向江声。
江声头皮麻了一下,“但、可是,下一次也许不是他,也不是我呢……?”
这个本来就是带着随机性的游戏,谁都说不好吧?
但江声真的觉得今天撞鬼了,说不定就是昨天晚上的试胆大会邪气入体,现在一切都在往倒霉的方向发展。
继续下去还真说不准!
萧意靠得更近了些,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江声摊开的腿间跪进来一只膝盖,软沙发被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得往下塌。
江声有些烦躁和茫然地抬起头。
萧意,“最糟糕的是,说不定导演说的五分钟,就是在下一次被抽到呢?”
江声黑眼珠动荡着,他皱起眉毛,抿了下嘴角,“你烦死了。”
萧意愣了下,失笑,“是,我烦死了。”
江声骂完他,就气闷地低头咬住饼干的一头。
萧意目光和煦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清雅面孔配合有些忧郁的泪痣,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十分阴暗潮湿。
目光凝在江声的嘴唇上。
嘴唇有着些光泽,小棍把他嘴唇压地陷下,愈发衬得柔软。
他静谧地望着江声的嘴唇,一言不发,喉结微微滚动了下。见萧意迟迟没有动作,江声有些不耐烦的急切,抬起头咬住饼干示意了下,被捆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开一点。
【江声是不是在钓我?虽然他动作是对萧意做的,但是我觉得他在钓我啊?明明就是在钓我把??他这样,他这种表情,这种眼神,除了钓我都没有别的解释】
【江江我的宝,,好伟大的一张脸啊】
萧意笑了下,听到振聋发聩的心跳,他也低下头,咬住另一头。
【想到是意声平安吃到饭我整个人好像有蚂蚁在爬啊啊啊】
【想让宝吃吃大楚,大楚光是骨架看起来就比江江大一圈,谁懂我的体型差xp】
时间被线性地拉长,雨珠都变成长长的雨针。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饼干吃完了,江声手指抓着软沙发的垫子,滞住了,迟疑着不太敢动。
他稍微侧了下脑袋,眼睛瞥向导演手里拿着的计时器,时间才过去十几秒而已。
内心在崩溃,又在解脱。
他努力告诉自己,最后一期,最后一期,最后一期!江声,坚持就是胜利!把今天坚持过去,之后你再也不用应付这群人了!
他刚仰起头,就见萧意一张帅气温和的脸放大。气息和热度俱是往前逼近,手搭在江声的肩膀上,然后抚摸抵住他的脸。
江声愕然的一瞬间,当着镜头,被捧着脸亲得柔软嘴唇都陷下去。
江声:“萧、……!”
【啊……我去啊……萧意你……他妈的就是闻着味的狗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愿意给宝当狗】
萧意的手拿着硬壳书挡着脸。
但能说吗,江声还是感觉太丢脸。
他睫毛底下黑色眼珠盛满怒气高涨的威胁,但萧意的眼睛是温和闭上的,江声瞪得眼睛都酸了,感觉这一拳真打在棉花上。
也不敢仔细感受周围的视线。
总觉得是一种很恐怖的场面。
他紧紧闭着嘴,唇缝就被摩挲着柔和地蹭抿着,完全超过游戏的界限。但也让人觉得……说不准。说不定这才是游戏的目的。
镜头里,江声手指抓着对方短短碎发,手背绷起,指节透白指尖透红。表情半遮半掩,只露出点皱起的眉头和不太开心的漂亮眼睛。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是想把人粗暴扯开,还是索求一般把人拉近。
现场落针可闻。
萧意的手温度一向偏低,是少年被欺负落下的病根。现在开始发烫,很明显地熨到江声的脸上。
一本硬壳书的遮掩下,江声被重重抿着嘴巴亲,好几下几乎连嘴唇都险些要被弄开。他头皮发麻,满头大汗地往后躲,几乎想破口大骂,又想起要维持一分钟。
都已经过了三十多秒了,在这会儿前功尽弃也太亏了一点。
江声咬牙切齿地忍着。
忍得太辛苦了,江声甚至没有留意到,本来应该响起些阴阳怪气嘲讽语调的帐篷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外面的雨停不下来似的,连绵的雨珠滴滴答答噼里啪啦地落在树叶上、帐篷上。空气清爽又沁着凉意,帐篷中却好像不断不断地升温。
世界安静得很奇妙,也很诡异。好像空气中每一个缝隙都燃烧火花,带着点嫉恨的酸味。
唯一一个柔软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跪着一个人。
他们在玩游戏,也可能是以游戏之名的接吻。
其他人或坐在椅子上,或席地而坐,目光凝固在被萧意遮挡大半的江声身上。只有一点下巴,一点嘴唇。江声呼吸急促,连脖子都红起来。仰着脑袋,乌黑碎发柔软地落在肩膀、萧意的指缝间。
“……”
安静。
没有人说话。
有的人代了,有的人栽进回忆里了,有的人的手已经攥得嘎嘣嘎嘣响了。
【这是不是本综第一个接吻镜头,宝你被亲得好那个……到底都是谁在和江声谈啊啊啊啊我要受不了了!】
【萧意你这都不伸舌头你是不是人】
【代了代了,人生的必胜信条就是代了!哈哈呜呜哈哈哈只有我才是永远的胜利者】
【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好品,,带着酸味又很恍惚的,好像想起江声曾经也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态度,现在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嫉妒得要死,又得劝告自己这是在玩游戏】
【最酸的是不是还得是小楚,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抱着亲呢,什么滋味】
【都说了是先天ntr圣体】
一分钟的时间总算过了,严导手里的计时器发出嘀嘀的鸣叫。江声终于松了口气,用力推开萧意。
萧意退开一步。
后脑还在发麻,心口隐隐像被抓挠两下。酸麻感让他几乎有些失态的呼吸急促。
他深邃柔和的眉眼幽幽盯着江声,许久才微笑起来。他文质彬彬,有些迟疑,轻声说,“冒犯了,抱歉。”
江声有点想擦嘴,又感觉不太礼貌……然后又想着他现在还管什么礼不礼貌!他狠狠擦了两下嘴,哐哐喝酒。
崩溃了,好丢脸啊,丢脸到江声现在想把头钻进沙发里埋起来,再盖点土。
呜呜,太丢脸了,呜呜呜呜!这种随机性太强的游戏,江声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场子。
萧意看得好笑,拉住他,低声道,“少喝点。”
江声崩溃道:“滚啊!”
他们相处倒是“融洽”,可惜一旁看着的人心情都不太美妙。
安静的氛围像是被按下重启键,重新活跃起来。
冷脸的冷脸,臭脸的臭脸,假笑的人咬紧牙关神采飞扬,嗤笑的人面目扭曲,只有萧意如沐春风,被江声嫌弃也不在乎,还在自己给他递纸巾,带着歉意地皱着眉望着他,说着些没有身段的讨好的话。
像完全忘了他是享誉国际的三金影帝。
更忘了他是怎么心狠手辣除掉父兄,上位萧家掌权的身份。
在江声面前,像是完全不记得他的荣誉和权势。
不知道有多爽。
他们心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句话。
就连江声的正牌男友、楚熄,也只拥有江声镜头底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脸颊吻而已。
到现在,网上质疑楚熄到底有没有和江声谈过的人都不在少数。
萧意哪来的运气,玩一个游戏就能亲到江声的嘴巴?在他们面前??在镜头底下???
还有比这更让人爽到的吻法吗,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告,我比楚熄更像是江声像样的男朋友。
一个两个的表情怪异又阴狠,但盯着江声已经被磨得发红的嘴唇,哪怕死死皱着眉毛,也很难掩饰,莫名的心跳又很快。
愉快的除了萧意还有严导,他才是最直的那个铁直男,心花怒放都不敢想今天这一期播出能收获多么轰动的热搜流量,能赚多少钱。
【意声粉你们爽了吧!我崩溃了,这一分钟有多难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根本不懂】
【意声粉这下真的过大年了,热一大爆稳稳的,没个一天下不去吧……】
【刚去看了眼cp超话,现在意声平安的热度已经超过第二名10w+了,超话姐妹全都在尖叫做饭,这才是个开始,后面热度肯定能刷更高,怎么搞的呜呜,再这样下去真要压洵声巅峰热度一头了!!】
【萧老师的福报!终于轮到萧老师了,我就说现在这个年头替身上位才是正统】
【我崩溃了,都滚,滚啊。我气得,,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拿手绢给宝的嘴巴子抛光,萧意他干什么呀,他干什么呀!!】
【这就是熄声粉曾经的快乐吗,原来看多数群体破防是如此一件快事】
【别说了,熄声粉现在都要碎了,我笑死】
【楚熄你快去做小三啊!你在这里傻站着都吃不上口热乎的】
【??不是,你们?】
除了在第一轮pockygame卡关倒霉,之后江声又感觉没有那么离谱的运气。
他瘫在沙发上看乐子,看那些人被抽到奇怪的项目,表情扭曲互相阴阳怪气地灌酒,简直不能更快乐。
不过,有一个问题。
马上快轮到楚漆。
江声和楚漆一起长大。和楚漆对他十分了解一样,江声也很了解楚漆。江声的酒量好,寻常喝醉只会让他晕乎乎而已,要喝很多才会让他有异于寻常的表现。
而楚漆和他相反,酒量很烂,应酬喝酒都要喝助理调配掺水的酒。
楚熄和沈暮洵两个人一口闷了酒,还在打嘴仗互相攻讦,一转头就看到江声盯着楚漆看,一时间就顿住,很快寂静下来。
沈暮洵挖苦嘲讽的声音响在楚熄耳边。
“你怎么得不到江声这种程度的关注呢。”
【小沈你怎么让我闻到一种酸死了的味道……】
【小沈没说的:哪怕是江声看着楚熄的时候,偶尔想起看看我也行啊!楚熄你自己没用也算了还连累我,我恨你】
【笑得想死……】
楚漆和前面所有嘉宾一样点了下游戏开始的按键。
已经放松好一会儿的江声手机收到提示音。
他愣了下,瞬间坐直了身。老虎机摇出的两个编号,两个人都会收到提示的信息。
现在楚漆摇到了他。
提示短信是,3号,2号,拥抱数心跳,30s。
江声有些愣住。
3号?
第一次摇到的对象也是楚漆。
他一时间好像有些庆幸,还好是萧意。
楚熄身高腿长地把自己挂在椅子上,绿眼珠盯着头顶的灯泡,又去看不远处透明的塑料窗户,上面挂着的雨水一点点滑落下。
他很刻意地没有去看,楚漆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挡住帐篷顶灯光,弯腰对江声伸出手的一幕。
第186章 拥抱就拥抱之
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帐篷上, 江声和楚漆分别被导演用小仪器测了现在的心跳。
看着两个数字,导演有些愕然似的抬头看他们。
【还有比这更好嗑的be感吗呜呜,表面最镇定波澜不惊的心率爆表,耳朵都红了看起来尴尬得想钻地缝的那个心率却十分稳定……】
【有的人在慢慢放下, 有的人做不到, be得好哇好哇, 呜呜,我们漆声还有希望吗】
【怎么没有希望了!!大楚这个款如果不是朋友, 坏蛋江江早就玩个尽兴然后两手一抛就扔掉了!偏偏是朋友, 秦安一样的傻狗朋友宝喜欢也就玩了, 偏偏是这么重要的朋友,重要到江声会对他不忍心】
【天呢,江江你也过得很苦吧,江江你也很没办法吧?江江我的宝宝,我好心疼你呜呜】
【[思考]这样,@楚漆我给你提个建议!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宝的宠爱吗,搞个化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网恋!见面就说自己毁容了不好意思见他带个面具】
【好好好, 这下直接楚妃回宫】
【混血儿大骨架双开门确实很难有代餐, 我看金毛助理有点像,代一下吧江声, 咱也不是非大楚不可】
楚漆人高马大,抱着江声的时候,别人几乎只能看到江声的后脑勺、乱乱的碎发,以及一点单薄衣角。
浓重的侵占感几乎要汹涌溢出来。
但在江声看来, 为人正直的男人很绅士很规矩, 大手按住他的后背,力度不轻不重。是一个可以给江声安全感的姿势, 又是随时都可以挣脱开的力度。
就是肌肉绷得有点紧。
江声皱着眉毛。
好烫,而且硌脸。
两个人贴得太紧密,心跳声都混杂在一起。
江声努力数了几个数,发现全部都乱七八糟地杂糅在一起,根本数不清。他有点不耐烦,干脆直接放弃。
反正都最后一期了,节目组能拿他怎样!
江声安静靠在楚漆的肩膀上拿他挡住自己,柔软的头发几乎和楚漆的黑衬衫融合在一起。
萧意就坐在江声的身边,能看到江声一点侧脸。
他拽着楚漆的衣角,睫毛乌黑,眼睛半阖着垂下。嘴唇被磨得红润,发丝阴影如水墨一般落在他的脸颊。
一种很亮眼的苍白昳丽,又很平静。
有一些瞬间风很大声,吹得树上雨水稀里哗啦地砸下来,江声也没有什么反应。
“……”
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尖刀凿子一般的目光几乎盯穿楚漆的后背,所有人都在因为一个并不出格的拥抱坐立难安。
萧意胸闷气短,一种让他牙关发酸的恶感,嘴角的微笑很平淡地挂在俊雅脸孔。
【萧意你在这气什么啊??你刚刚可是和江声打啵亲嘴了啊??你在不爽什么,你凭什么不爽】
【小气男人当不了正宫,我就说是小三的料子你们还不信】
楚熄很聪明地选择不看这边。
他知道自己一看就破防,所以直接逃避,手指抓着靠垫上的流苏编起麻花辫。
【小楚,呜呜,熄声粉输得好惨啊。哪怕他们在别的地方抱也好,竟然是在楚熄眼跟前抱】
【小楚上啊!插足他们上演倾城之恋吧!】
沈暮洵抱着胳膊,手指头在胳膊上搭着敲来敲去,一张脸上挂着阴沉的不耐,比江声本人还关注三十秒剩余多少时间。
【我的初心cp,在综艺里第一口吃的就是洵声而来,到现在都好难过到现在都好难过。】
【嘴硬哥你怎么越来越沉默了?换以前小沈绝对会在萧老师那part就上去扯开领子让他滚,然后指着导演说他故意拿江声博热度,顺便还要给自己开解一下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恨死江声了】
【对味了。可现在洵子哥只会沉默阴暗地等待,我都不期待他拿出对江声爱而不得39首歌的气势了,感觉在见证一把利剑的腐朽……】
顾清晖表情最平淡,不过他平时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算了,这个懒得说】
卜绘支着脸,他的位置明明看不到江声的脸,一双有些狠厉懒散的下垂狼眼还是在盯着那边看,目光藏匿在银灰色头发底下,有些倥偬似的。
【no哥,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悄悄代了,没事你可以直说不丢人】
【no哥自觉点送上门,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他刚刚看萧老师和江声亲嘴也起劲呢,这人真的不在乎他朋友了吗,从道德中解脱出来了?】
【这可是江声啊江声!人很好又长这样的江声!值得人违背道德谈一次(不要骂我呜呜】
无论是谁,大概都很难看到江声心甘情愿很安静的样子。
江声和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常喜欢戏弄人,眼尾勾翘起带点坏心眼做坏事,脾气很大,不顺着他都没办法。
而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又总是很容易破防崩溃,咬着牙愤怒又委屈的样子当然也好看,很有生机。
但江声真的陷入安心静谧的时候好像很少。
也许只在睡梦中。
刚刚被萧意亲的时候,江声皱着的眉毛,穿梭在萧意发丛里的手指往外扯的样子大家都有看到。
现在又看到江声什么话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楚漆的怀里,简直像是针对萧意有意为之的对比。
江声并不像对待萧意那样,急促地等待游戏结束。好像如果游戏一直不结束,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不反抗地待在楚漆怀里一样。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这到底是游戏,还是他们拥抱的理由,和短暂的借口。
萧意转移视线去看最为公正理性的机器。
楚漆的心跳已经快到让人觉得他是不是马上病发的程度;和他相反的是,江声的心跳波动仍然极其微小。
一时间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
【泪目了呜呜,怎么会这样呢,宝对大楚可能有放不下的友情亲情,但真的没有爱情……大楚拥有一切就是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他回过头看这期是不是都要碎掉了】
【不是,碎什么碎??首先声明我不是江声梦男,,但是代一下大楚,能让江声这么窝在怀里,能让江声感到安心和静谧,真的会幸福到现在立刻去死都值得了好吗!!】
【点了!!能被江声这么对待的人有几个啊,我酸死了呜呜救命,我真的,别人我都是看乐子笑嘻嘻,只有大楚我最恨呃呃啊啊!就你小子福气大啊,凭什么是你啊!!你到底有什么特别!换我和江声十八年竹马我也能被江江这么对待的吧】
【共情小楚了。我只能说,怪不得小楚对大楚有这么多恨和怨念,不甘心是真的,大楚一发力基本上对所有人都是降维打击】
【笑死,有些人嘴上说着自己没在梦,结果还不是又酸又代,你不是谁是?我是呗。】
【为了对抗大楚连共情小楚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了,想起当初为了抵制小楚和江声谈,洵声粉甚至都在主动帮小三替身萧意说话的乐子】
【我就说一句话,小楚只是和江声谈了一下而已算什么,重生之我是楚漆才是最爽的】
【点了,大楚最爽真的是客观的】
三十秒的时间似乎极其漫长。
导演喊了暂停,楚熄的视线游弋一瞬,这才落在江声脸上。
他坐在软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浓黑细碎的头发散落在脸颊,正准备走掉的楚漆伸出手拂了下。
江声歪着脑袋很流畅地躲了下,不开心地皱着眉横他一眼。楚漆挑了下眉毛,失笑,从善如流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omg耍脾气的宝我狠狠亲,楚漆也让我代代,都代代】
【到底谁在说只有小楚才和江声有默契,明明大楚也很懂江声!!】
【拜托这对可是竹马cp,怎么可能不懂啊,上限再怎么低下限也很高的好不好?哪里是小楚那种半路天降能比的】
【可你们了不起的竹马cp,被大楚抱那么久江声的心跳都这么稳定诶,是有什么心事吗[吃惊][害羞]】
【……你再说!我们漆声就是要吃这个味,这个be香死了你们根本就不懂!!】
终于又过去了一关。
江声看了眼时间,像等放饭的高中生一样急切地等待这一天的结束。
导演嘻嘻哈哈地和助理一起看着后台数据。
江声喝酒喝得有点上脸,脸上红红,眼尾红红。眯着眼睛目光阴凉地盯着严导看,几乎想把搞出这个莫名其妙破游戏的导演放嘴里嚼吧嚼吧吃下去。
游戏只是节目的一环,之后就是一些之前的长线活动的回收。
包括之前埋在院子里的“宝藏”的公开,其他嘉宾的经历也算不出意料,基本上围绕江声展开。
而江声的难忘情感经历一向是很多观众好奇的一点。节目开播已经有段时间,除了恋综之外,江声在其他综艺和日常中的表现也被大家看在眼里。
江声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难忘的感情经历?
他明明很看得开,也很擅长释然,什么人都无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伤疤。哪怕是楚漆,江声也显而易见地在渐渐放下。
他们深扒下去有了无数猜测,在某站上的分析视频都有数千例。
最知名的、流传最广的几个。
【更正当的初恋,更难以忘怀的伤口!除了沈暮洵我想不到有人更合适!】
【竹马情谊能被江声记住的经历有多少,要说难忘,最有发言权的应是漆声粉!】
【最适合与江声结婚的对象竟是他?!(可以纵容江声出轨的宽容大方小楚请您观看!)】
【盲狙:小骗子江声的骗人故事】
这次一公开才发现江声真是胡编乱造,还真被盲狙视频盲狙到了。
江声字迹很好看,写的东西却好乱。
节目组还缺心眼搭配了江声在写信时候的vcr便于观众观看,江声目瞪口呆,尴尬得头皮发麻,他掐着嬉皮笑脸的年轻导演的脖子摇来晃去,崩溃道:“你干什么!”
进行时的江声很崩溃,小窗上的江声也很崩溃。
肉眼可见,他真的抓耳挠腮,把房间里的闹钟、桌子、凳子、铅笔、摄像机,一众死都不会回答他的东西抓到跟前问了个遍。
然后脆弱地趴在地上发疯对空气打拳,最后才磨磨蹭蹭糊到书桌前,脑袋趴在胳膊上,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写完了。
江声自己再看一遍,却在崩溃中感觉十分满意。
他可是很会编的。
他当学生的时候,编的谎话只有极少数会被识破。
“简直是旷世爱情童话。这样的跌宕起伏,这样深刻的感情,不拍成电影都是背叛我的才华。”
江声都要感动落泪。
他漂亮昳丽、轮廓有些单薄的脸被酒意熏得微微泛红,嘴唇被萧意亲得也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人,愈发显得无害纯情。
他张嘴就问,“你不觉得吗?”
导演:“。”
无害纯情的江声,“没品的东西。”
第187章 结束就结束之
吃完午饭后, 雨停天晴。
空气很清新,树梢还挂着雨水。世界online的清晰度好像都有所上调,江声吹着冷风瑟缩了下,但心情却变得愉快起来。
因为是最后一期, 节目组营造的基调是轻松愉快的, 没有过多的任务限制。露营帐篷的帘子被拉开, 大家惬意地围坐在一起。
江声占据中间的好位置,靠在软垫沙发上。身上披着的衣服是楚漆帮忙搭上的,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 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严导把一群人采访了一圈。是真的心累, 这群人全都不怎么配合,江声和他们谈恋爱未免有点太辛苦了。
最后的重头戏留给江声。
严落白:“这期节目结束,江声就要和我们说再见啦。”
江声可太恨不得和他说再见了,有些无语的表情几乎昭示一切。
严导:“你不觉得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江声立刻打断他,“不觉得。”
【笑死,江声我可怜的宝宝, 你在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凄惨处境】
严导翻翻手卡, “网上有很多人在期待你们在音综《你我的歌》演唱的那首歌的补全版。”
江声想想,“大概没有了。”
【啊啊啊啊!!!我cp怎么没有售后地be了……】
【偷着乐吧, 还有一首合作曲没发呢,除了洵子哥谁还有这个待遇??大楚在江声那里这么特殊,还不是抱完就只能滚蛋】
【有售后的甚至只有小沈,不说别的, 你们洵声而来是真的被养大了胃口, 连这都不满足了】
“之后还有些什么打算?”
江声快乐道,“没有打算了!我一直都是没什么打算的人!我很没用, 就是个废物,没有追求。”
江声长脑子不是摆设,他当然知道,他现在的热度,随便他往哪里发展都能得到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光亮。
只要江声想、只要江声愿意,娱乐圈他简直可以横着闯,不会有任何阻碍,一点点都不会。
但是他就是一个没打算,没用,没追求的人。
江声现在已经够有钱了,这些钱已经足够他过得很快乐,去天南地北到处游玩都没问题,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并不需要更有钱。
江声看着帐篷外绿幽幽的景色,腐朽枯树上在一夜雨后长出白蘑菇。
江声忽然顿了下,盯着镜头看了两秒。
“我的粉丝真的很想听我唱完那首歌吗?提这个的人多不多?”
严导看了眼面前的数据监控屏幕。
【啊啊啊啊想的,宝宝我好想听!!】
【洵声cp粉的执念要在今天得到满足了吗呜呜】
【不是cp粉,真的就是江江宝宝的单人粉,也很想听的TT】
他说:“挺多的。”
江声想了想,觉得他的粉丝实在有点太辛苦。
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江声的确是很擅长叫人失望的人,但别的男人也就算了,对粉丝这样残忍,江声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坏。
他说:“既然是最后一期节目,用一首歌来收尾倒也不错。不过,其实我都有点不太记得名字了。”
换成别的人,现在就要开始被一窝蜂地攻讦,说他对自己的创作不上心;但因为是江声,大家都很清楚,江声就是一个捉摸不定、随心所欲的人。
叫人念念不忘的那首曲子,江声还能创作出许多许多首。惊艳他们时光,叫他们屏住呼吸的一首歌,对江声来说也没有什么特殊。
节目直播会在下午四点准时结束,现在距离直播结束还剩下十多分钟。
导演有些兴奋起来,“我这有那段音频!”
他疯狂招手,助理赶紧把一把吉他抱过来。江声把大大的吉他抱紧,手指摸了下琴箱,眨着眼睛,像是恍惚了下。
沈暮洵坐在另一边,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动。
他在想,江声这一瞬间,是想起了他们的安妮吗?
屏幕内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
江声垂下眼皮,修长手指按在吉他弦上,跟着那段有些吵杂的音频按出几个音符。
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
把那首曲子听了数百遍的粉丝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改变。
当初在舞台上,江声和沈暮洵的对抗碰撞,激昂的情绪像是一场激烈暴雨。
而现在江声手下的音符,轻快悦动,碎裂的声响如同春暖花开的时候,薄薄的冰层随着小锤子一敲就碎掉。
哗啦啦,冰沫都像是雪白的魔法。
江声垂着脸笑了下,抬起头看向一边,“沈暮洵不和我一起吗?”
【啊啊啊呜呜天呢,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一刻吗,我的cp圆满了!!】
【洵子哥有点太幸福了,,什么都别说了让我代代,让我知道一下被江声宠是什么感觉呜呜!】
【cp粉梦男毒唯集体幸福的一天……】
沈暮洵的喉咙干涩。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不再被江声这样认真注视过。
江声是很认真的人,他和楚漆绝交,就真的不再靠近。他和沈暮洵说了再见,所以沈暮洵一切努力的挣扎,都在被他高高在上地抵住额头,温柔又冷淡地拒绝。
而现在,他们之间的间隙,好像荡漾开温热的水流。
沈暮洵几乎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哪怕淹死在里面也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江声身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里被塞进一把吉他的。
这吉他比起江声大学的时候送他的那把,名为安妮的吉他,可差远了。可他们一开始在音乐社的相识,也并不是由昂贵的乐器开始。
沈暮洵的灵魂如羽毛般轻轻上飘。
他又想起过去。
沈暮洵有时候真的会恨他们的回忆太多,多到沈暮洵每次放不下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多到沈暮洵的痛苦总能得到虚假的安慰。
多到他看着江声的时候,总带着不体面的希冀,觉得江声还有一天,能像过去那样对他。
江声是很有才华的人,他的才华像是一种魔法。
在吉他上拨弦的手指,雨点般快乐的弦音,很适合出现在那种大制作的魔法电影里。
在重音响起的一瞬间,吹荡起银光闪闪的光河。这瞬间,应该鸟语花香出现才对,应该冰河破碎河流潺潺才对,应该眨眼就让荒芜之地开满鲜花才对。
听到的人哪怕被关在再黑暗的地方,都会感觉有温暖的充满生机的风吹进来。有星星似的光洒落,一种连仰望都无力的光芒在缓慢降落。
——也许就会落在自己的手心。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声,他却没有看任何人。
他黑发散落,漂亮深邃的脸上有着温柔微笑,雨过天晴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伸展开白色的羽翅离开。
无法不恐惧他的离开,又很清楚什么都无法改变,连被抛下时得到的视线,都足够回味千遍万遍。
江声很擅长让人觉得自己特别。
他会让人觉得,他好爱自己,自己才会是和他这段关系中永恒的爱人。
他的音乐,也永远让人觉得自己被牵引,被唯一一束光照亮着,好像马上要成为童话故事里被仙女宠爱的主角。魔法棒点一点,银光闪一闪,摇身一变,立刻就能从灰扑扑狼狈的灰姑娘,变成衣装美丽的公主。
一曲演奏结束。
江声看向沈暮洵,然后再看向镜头。
大家才恍然中想起,江声其实很少有这种和镜头的直接对视。现在这样一看,都叫人有些无措了。
“现在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他抱着吉他笑起来,身上有着蓬勃的生命力,故意恐吓似的,“看直播这么久,知道花心又糟糕的渣男是什么样子的了吧,知道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是怎样的下场了吧?”
屏幕内外,所有的心脏都还在“咚咚”重重跳动,灵魂都像是要跟着江声飞走一样,弹幕都一片空白。
的确,站在镜头前的全都是病例,是江声真的很糟糕的佐证。
可是,镜头下,江声握着吉他把,修长漂亮的手还按着琴弦。
原木色的漂亮吉他塞满他的怀抱,敞开的帐篷,吹来的风扬起江声的头发,连笑容也飞扬起来似的。
“如果真的遇到我这种人,可要好好提防,别喜欢上我啊。”
身边沈暮洵的手刚从琴弦上放下来。
“……不对。”
很轻地反驳。
江声一无所觉,对镜头挥手:“再见。”
观众下意识和从前一样想发弹幕,赞美江声无与伦比的才华、惊艳的脸孔,却看到屏幕骤然一黑。
*
#突然的恋爱收官#
#江声童话风续唱#
#别爱上江声#
【啊啊啊啊想到结束了我真的好痛苦,社畜每天的快乐就是摸鱼看宝宝啊呜呜】
【呜呜,谁懂,给我一个江声,我能盯着他看24h,男人不男人的都不重要,他们都是我宝人生的调味料罢了】
【@突然的恋爱官方,考不考虑来个第二季,原班人马】
【原班人马也太折磨宝宝了吧??你们有没有心,是不是江声粉丝啊,怎么这样?依我看,筹办第二季也需要时间,那么第二季完全可以让江江带这段时间谈的新男朋友上台!】
【图穷匕见了姐妹】
【好难过,江声收官之曲再也发不出去的弹幕、花不出去的打赏,屏幕突然一黑那瞬间感觉节目好残忍,关直播前偏偏让我知道江声没有再在娱乐圈闯荡的计划,让我意识到我真的要和江声说再见了,好难接受,好崩溃】
【姐妹。宝其实是想帮我们省钱啊,宝好严落白坏】
【又关严落白什么事?】
【遇事不决骂严落白已经是一种正确……】
【收官之曲太好听了,好久没回过神……】
【比音综的那次还要好听!!一边听一边想着以后没办法看直播见江声了,听得有点点想哭,好丢脸呜呜】
【宝宝!!我终于知道你来自哪里了,你是童话王国勇敢耀眼的国王王子公主,是七彩花九色鹿,是属于每个人的仙女教母】
【谁会不爱江声啊,世界都是围着江声转的!】
【即兴创作能做到这种程度,我敢说江声要是进军乐坛绝对是最独树一帜的一个……宝宝你是小天才,宝宝我看着你,像珊瑚看鲸鱼,是无法理解但无比壮丽的庞然巨物】
【质疑沈暮洵,理解沈暮洵,成为沈暮洵!@沈暮洵】
【宝居然让我不要爱他……呵呵宝你其实很爱我吧?你是怕我受伤才说这种话的吧?江江,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宝宝[爱心]】
【江声你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了!我偏要狠狠爱,这样爱那样爱,强致爱[叼玫瑰]】
【生活中如果真的遇到江声这种人,就算很明确地知道是个海王,也真的很难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点了,很浪漫,有才华,有真心,很温柔地包容和接纳……又不是完美无缺的纸片人,有缺点,会手足无措慌乱可怜兮兮求助,有崩溃到爆哭的时候,也会耍脾气,偶尔坏坏地欺负人还不知道别人会爽到,光是想到这样一个江声出现在面前我就心软软……怎么可能不喜欢江声啊,到底谁不喜欢,真的好没品】
【越说越泪目,请宝务必维持海王作风……就是,万一有天就轮到我了呢[对手指]】
*
《突然的恋爱》已经结束,但节目组还有一次集体聚餐需要参加。
其他人都是大忙人,节目一结束,就开始拿起手机处理工作。
卜绘钻到空子,正在和江声说话,“分手了不觉得无聊吗?”
江声懒懒地蹲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黑发黑衣服,像黑猫或者黑色蘑菇,“你想说什么?”
卜绘也跟着蹲下来,大衣蹭到地面,卜绘望着江声,“还记得我在之前那个综艺上说过什么吗?”
江声皱着眉望他,眉眼像是被细雪微雨润湿了似的。
可爱的天真的纯洁的无害动物,乖乖的,歪着脑袋笑起来,“给我和楚熄写歌?”
“……不是这句。”
无害的动物也有天生的恶劣冷酷,“那不记得了。”
卜绘手肘撑在腿上,挑高眉毛,轻笑了声,“你故意的吧?”
江声很坦然,“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卜绘也不能怎样,因为他真没办法。
江声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把他拿捏死死的。
他拽着江声的帽子,“起来。”
江声把帽子拽回来,“不要。”
“带你去兜风,不和他们一起。”
“不要。”
“那你要什么?”
“你走开。”
卜绘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站起来,看了江声两秒,走了。背后却又传来江声的声音,“回来。”
卜绘又回去,刚站在江声面前,还没想清楚江声到底什么意思,就听他又说,“走开。”
卜绘:“?”
他莫名其妙地琢磨了下,很快就琢磨明白,挑高眉毛气得发笑。
遛狗呢?
卜绘银发遮挡深邃英俊的面孔,他总是让人觉得不好对付。气质慵懒又透着锐利,是很凶悍的类型,不像狗,是狼。
他望着江声。
男生蹲在地上,漂亮的脸从下而上看着他,却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干净剔透的冷漠。
黑漆漆的头发,卜绘忍不住低下头,捉了他一缕头发捻在指腹,想怎么会有这么黑的颜色。江声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白雪王子吗?
“走开!”江声皱着眉毛晃起脑袋。
卜绘没有动,他看着江声张开的嘴巴,思路恍惚,想到江声被萧意挡着大半张脸亲得嘴巴红红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毛。
奇怪,太奇怪了。
他努力扼住这种奇怪的心态,眉毛拧起,深邃的眉眼冷淡懒散的表情,又透出灰烬一般熄灭的厌世感。
他嗤笑起来,“我可不是狗,别对我呼来喝去的。”
楚熄那边刚挂掉电话,懒懒散散站在一边,咧开嘴笑,“我才是哥哥唯一的狗,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严导嘻嘻哈哈,红光满面,“好好好,你们都是江声的狗。都是都是,别抢了,哎呀。”
卜绘:“……”
一群怪人。
江声好像没听到,他黑亮的眼珠盯着卜绘,认真地说,“走开啊,你走开。我还会叫你回来的。”
这句话让卜绘忍不住眉心一跳,莫名其妙的,他真的走了。
一边慢慢走,一边又觉得这样做真的怪死了。
一边在等江声叫他,一边又在想他在干什么?他在和江声玩什么驯服游戏?
江声就是把他当狗呢,毋庸置疑。
可别人逗狗好歹会扔零食、飞盘出去,又或者给点甜头。江声就只知道叫他走开、回来,一点奖励都没有的。
他这么想着,喉结却又压下去滞了两秒,皱着眉毛品味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笑出来。
三四秒,五六秒,十秒。
卜绘都走到门口了,都没听到江声叫他的声音。
江声又在耍他。
卜绘啧了声,回过头一看。
江声眼尾微微翘起来的弧线底下晕开一点粉,愈发衬得眼睛闪亮。黑发黏连在白皙面庞,眼睛慢吞吞眨了下,看着他笑。
“笨蛋。”
他这么叫他。
正好导演组的车到了,导演甩着鸭舌帽大喊:“江声!”
江声的笑脸慢吞吞地收起来,站起来:“来了。”
他往车上走,萧意握住他的手把他送进车厢里面。清雅温和的男人回头看,高挑健硕的银发男人还被晾在原地愣着。
一阵风吹过,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房檐上、树叶上,好像在卜绘的心脏上跳起欢快的踢踏舞。
像又被活泼的爱神撞了一下,芬芳的魔法扑面而来。
卜绘后脑都是木的,胸口用力酸麻了一下。一瞬间汗毛竖起,是他的直觉发出的警告。呼吸急促,神智昏聩,上下左右都要分不清。
江声什么都没做,江声在故意戏弄他。
救命。救命。
他心底的灵魂在急促呼救,他马上要摔进深渊落入泥沼了,可卜绘完全提不起一点自救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江声。很没救地恍惚陷入动荡,在想,怎么这样。他真的好可爱。
别的人对江声心动的时候,也全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第188章 忙碌就忙碌之
聚餐的时候场面很有些混乱, 大家像是各有心事,菜没吃多少,酒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喝。
结束后已经是深夜,江声被许镜危送回到房间。他今天喝得有点多, 不过还好, 只是思绪迟钝一点点, 还能思考,没变笨蛋。
洗漱之后江声刚缩到床上, 就听到门被敲响。
江声拉开门, 看到沈暮洵斜靠在门口, 提溜两瓶酒。
“有空吗?”沈暮洵挑起眉毛,眼尾泪痣淹没在阴影中。他身上总有一种持续燃烧的傲慢,现在和江声说话,声音却轻飘飘的,“陪我说说话?”
江声看他两秒,正好也无聊,打了个哈欠, 晃了下有些晕乎的脑袋。
“进来。”江声让开, 顺便从他手里接了一瓶酒,“你要说什么?”
沈暮洵跟进房间, 目光落在江声的脸上。
他轮廓深邃皮肤白皙,酒后眼皮有些薄红,抬眸的样子恹恹的,是懒洋洋没什么防备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沈暮洵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沈暮洵抄着酒瓶坐在床边的沙发凳, 抬起头灌了一口, 低下头,喉结一滚, 抿了下嘴唇。
难喝得要死。
到底谁在喜欢喝酒?
他笑起来,声音沙哑,“我……之前就从那个小房子搬出来了。你不是说喜欢阳光吗,我想想,的确是阳光更适合那里。”
那里本来住的是两个学生,不是两个明星,属于他和江声的时间已经过去。时间错位,沈暮洵的执念都有些不合适。
江声却好像已经忘了他说过什么,晕着脑袋坐在床边,“哦哦。”
沈暮洵抬起头,望着他,一时无话。
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和楚熄真的分手了吗?
你会觉得遗憾吗,会难过吗?
你对我的爱,对楚熄的爱,有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最特殊的那个吗,还是说,对于你来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特别?
沈暮洵感觉口腔中泛出一股酸,胃里灼烧,连眉眼间都压着什么无形的东西似的。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轻声道,“可以再给我变个魔术吗?”
江声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犯难,四处看看,“好吧。”
江声有三个时候很好说话,起床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喝酒之后。他迷迷糊糊,有理智也清醒,只是看起来很好哄骗的样子。
江声拿过一张纸巾,低头折起玫瑰,有些长的头发落下来。
沈暮洵仰着头喝酒,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已经到深夜,林城的街道高楼耸立,繁华的灯光仍然亮着。很静谧,只剩下酒液在瓶中在碰撞。
他望着江声晕黄的光线下白皙的侧脸,和低下头时显得往上翘的眼尾,这样的光衬得江声很安静。
江声。
沈暮洵看着他,陷入一种错乱的困惑。
而这种困惑太过混乱,从中提炼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最后只能凝结成江声的名字,只能叫着江声的名字。
“江声。”
纸巾太软,江声怎么都折不好,正皱着眉毛钻研,就听到沈暮洵的声音。
他有些困惑地抬头,“啊?”
迎面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玻璃酒瓶磕在桌面上响动了下,手背被一只滚烫的手用力攥住。
江声还在发酒懵,就感觉嘴皮一热,炙热的酒气火烧火燎地炙烤上来,江声没反应过来,沈暮洵倒是脑袋骤然嗡鸣了下。
上次在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吻就被江声拒绝。
被拒绝了多好,江声应该更果决一点,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不该!不要!离他远点!——这样的话,在脑海中一遍遍重现,可没有一次真的把沈暮洵劝下来。
酒精让江声的大脑转不过弯来,否则江声不会这样傻傻给他亲,早就抵着他肩膀把他推开了。
沈暮洵想。
但有没有一瞬间,江声的迟疑也是因为不想拒绝他。
沈暮洵又想。
沈暮洵没有萧意那样的权势,没有楚漆楚熄和江声相勾连的关系,
离开恋综之后,沈暮洵真的找不到理由和江声联系。他说过那么多次他恨江声,讨厌江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真。
骨节分明的手扶起江声脸颊,手指发烫,有些发抖。
江声倒是没有反抗,黑发在沈暮洵指缝蜿蜒,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虹膜,只是带着朦胧雾气眯起。鼻尖被蹭得发红,乌黑眼睛望着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沈暮洵眼神都空了。
他有些昏头,没有力气,僵硬的脖颈垂下,低着脑袋用额头去抵住江声的额头。
他在笑,沙哑的声音又很茫然。茫然,可是又什么都没有问、没有说。好像知道一切在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都已经失去意义。
江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交织的热气,头脑有些混沌,睁着眼盯着沈暮洵看,挣扎着在努力思考要不要拒绝。
内心两个小人在吵架。
A在尖叫,拒绝啊推开他啊啊啊!上次不是都拒绝掉了吗!江声你可以的!
B在小声撺掇,亲一下怎么了。反正以后又见不到了,亲一下怎么了。
A:本来是不会再见了,可亲这一下说不定就会见好多次了!
江声吓清醒了。
对啊。
他祸害谁不好,不可以对沈暮洵这样。
沈暮洵的性格太容易较真,说不定之后真的就——
他意识回笼,努力聚焦双眼去推沈暮洵的肩膀。
热气,湿润的热气,带着混乱麦芽味的热气挤在江声面前,钻进他的大脑。
沈暮洵的手好烫。连带他手指上的扳指都热乎乎。他握着江声攥着肩膀衣料的手,挂到肩膀上,然后拥着江声挨挤过来。
微凉的头发蹭着江声耳朵。
江声恍惚地抓住他的头发,“等等——别!”
“最后一次。”
江声觉得耳熟,“你上次也是这……”
没等江声说完,沈暮洵已经低下头,湿润的嘴唇相抵。轻轻柔柔地摩挲,挤开江声紧紧抿起的唇缝。
江声仰起头往后缩,用力抓紧他的发丝。
沈暮洵呼吸一紧,扶着江声后腰的手贴着皮肤把他往前压。一双墨水般漆黑的眼眸像是倥偬燃烧着火焰,他喉结压了下,笑了声。
“不用你负责。”
江声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沈暮洵侧脸绷紧了下,一瞬间神智就开始土崩瓦解。他呼吸急促,忍不住再低下头,把他要说出口的话堵成湿乎乎的水响和轻飘飘的呜咽。
沈暮洵神魂颠倒,酒意上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是知道的。
只是放纵,只是不想承认。
等听到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滚烫的手刚从江声的后背摸到肚皮,隐隐约约覆盖住肋骨,拇指都几乎蹭到上面去。
他脑袋嗡了声。
江声也没有回过神,两个人对视着。湿润升温的空气很异样地涌动着一些怪异氛围。
“砰砰。”
门又被敲响。
导演的声音响起,“江声?”
江声张开嘴喘了几口气,酒劲下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才猛地回过神把沈暮洵推开。
正想去开门,又感觉沈暮洵呆在他房间里衣冠不整的样子根本说不清!
外面要是只有导演一个人也就算了,有别人呢,有镜头呢?
他急得鼻尖沁汗,慌乱中推着沈暮洵,语无伦次,“藏、藏一下!”
沈暮洵:“……等等?”
他真没想到自己哪天也能有这奸夫似的待遇。
导演的敲门声越发急促起来。
沈暮洵却像是个铁板,任由江声怎么推攘都不肯动,他不太理解,“就算被人看到又怎样?我不明白有什么必要藏起来。”
江声呜呜:“求你了求你了。”
沈暮洵又质问,“这么怕和我被发现,你——”
江声没听完,已经拽着沈暮洵的领子把他拉下来。
距离的陡然拉近让沈暮洵愕然到瞳孔紧缩。江声盯着他看了片刻,一咬牙,在沈暮洵脸颊亲了下。感觉沈暮洵还在紧绷,又急急亲了一下。
吻就落在嘴角,柔软温热,带着麦芽气和葡萄味的气息顺着唇缝就挤进去。
沈暮洵恍惚得要命,连什么时候被江声推到衣柜里的都不知道。衣柜门小心翼翼地被合上,沈暮洵捂着嘴,心跳如同擂鼓,血管中攀爬着一种足够他窒息的绵长酥麻。
他回过神,逡巡四周,周围的冷意迅速让沈暮洵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他一时间觉得不可理喻至极、荒谬至极。
萧意也曾经这么躲过吗?
又带着些可耻的怨气故作清高。
他可是被江声亲完才塞进来的,萧意绝不会有这种运气。
沈暮洵越想越无法理解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酒后混乱的大脑完全一团乱麻,一张俊美面孔上表情阴暗至极。
缝隙间,他看到江声慌里慌张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衣摆拉下来,然后走去开门。
“咔哒——”
门打开。
导演好奇地探头,“怎么这么久?你屋里藏人了?”
江声酒都要吓醒了,“不不不……没有!”
“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紧张?”
他笑呵呵,手里递过来一个礼物盒子,“这是给你的礼物,录制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应付这群不是人的东西也挺辛苦吧?”
江声愣了下,接过盒子,有些感动,“谢谢。”
“江声?”
萧意的声音在导演背后响起。
“正好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
江声第一反应是庆幸。他就说他神机妙算!还好他让沈暮洵藏起来了,这下萧意要找他麻烦也……
等等!
江声脸上笑容顿时僵住,眼睛瞪大,“别……你!”
回过神来,江声怕死了好吗?!萧意进去的话,他、他发现沈暮洵又怎么办!……不对,首先考虑的是不是沈暮洵破门而出?
脑袋急急地乱了一秒,江声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闲。
他急忙推着萧意,“有什么出去说,出去说。”
萧意瞥了眼他的房间,微笑了下,反手握住江声的手指,“好凉,很紧张吗?”
江声手都在哆嗦,不仅哆嗦,还在发冷汗。
他真的紧张,到时候沈暮洵和萧意打架也就算了,他们上热搜把江声牵连进去怎么办?
他都要做闲散快乐自由人了,在娱乐圈留下的最后一笔怎能如此?!这会是他光辉形象的笑料败笔!
他结结巴巴地:“没有。”
萧意把他的手握住,轻轻笑起,却揽着他往里走,“隔墙有耳,我觉得还是更适合在一些私密些的环境。”
江声死死咬牙,倔强地扒拉着门,拼命向导演投去求助的视线。
导演这个蠢货!他都姓严了,怎么没有严落白一半聪明!他醉醺醺、笑呵呵地对江声挥手,“好好聊啊,好好聊。”
江声崩溃的一瞬间,已经被萧意推进房间里。
“咔哒。”
门被合上。
轻轻的响声让江声头皮发麻,他抱着礼物盒,下意识贴在了衣柜上。
萧意失笑,“怎么了?”
漆黑如墨的眼珠往江声背后扫了一眼。
江声很快又意识到这样未必太明显,于是假装闲逛、同手同脚地溜达到了床头,顺便把礼物盒子放下,一扭头,又看到两个酒瓶。
……!
救命!救命。
这一切实在是……
江声手臂撑着床头柜,萎靡不振得蔫吧下来,双眼都要失神。
他心里有另一个江声在扯着头发拉拉个脸爆哭,而江声知道,不可以,不可以,他还要坚强。
是他的错,他错了。
呜呜,对不起,一开始他就不该把沈暮洵放进来。只要没有开始,就没有现在。
江声啊江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你戒戒色吧算我求你了。
江声强行打起精神,但很快又颓靡下来,捂住脑袋。湿乱的头发散乱在脸颊,脸颊的潮红都变得苍白。
现在他要怎么办啊??
在江声看来这房间现在和地狱也没有区别。
他酒后糊涂的脑子现在只能想起严落白的名字,严落白做经纪人十分负责,每一次江声的烂摊子他都压着火气处理得很好。
可现在严落白又不在!
江声要急得团团转,但很快,他又想到,严落白不在,可是得力干将许镜危在!
他飞快拿出手机。
背后,萧意一步步地走过来,他的脚步声轻微,听在耳边又格外响亮。
江声手指抓紧手机,他知道沈暮洵肯定听到了。
不仅听到萧意的脚步声,肯定也听到了萧意的声音。
他要是暴起出来和萧意打架,江声还要拉架呢。拉架可辛苦了呜呜。江声只能装作被他们你一拳、我一拳的凶狠误伤,虚弱地倒在地上装死,咳血,无能为力。
江声都要落泪了,他转过头,萧意的目光正盯着衣柜。
他脑袋嗡了下,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双脑并用寻找话题。
“我看到你的新电影是不是马上要首映?”
江声声音哆嗦。
萧意有些意外,“啊,是的。阿声,这样关心我,真不愧是我的朋友。”
“哈哈我当然知道了。”江声额角有些热意,这热意一路蔓延攀爬,是汗湿的头发。
铺天盖地的营销宣传,江声不知道才是见鬼了。
江声:【酒店32楼3201-a速来】
“在给谁发消息呢,阿声。”萧意问。
江声把手机扣下,回过头。
莫名其妙,他干什么这么紧张!
可是他现在真有点大汗淋漓了。江声憋着气小口呼吸半天,这会才喘口气。
萧意就站在他的背后,阴影笼罩在他俊雅的脸庞,江声一张脸苦苦的。耷拉着眼皮,有些气闷地咬牙,喝了口水,把心情放缓了些。
好了江声,没关系,不就是两个前任都聚集在你的房间吗。
这样的情况你一定可以完美处理的吧?
哈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通知了许镜危,解除危机就在下一秒,很快的。
“阿声,你甚至记得我电影首映的时间,我真的很开心。”萧意在背后靠近,“你更在意我,而不是沈暮洵是吗?你甚至忘记,明天是他的生日。”
江声有些震撼。
等下,明、明天是沈暮洵的生日??
“你非要和他比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好比的。”江声开始和他打游击战,努力逐步往外走。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当初犯错的是你我,针对沈暮洵的人是你,把他逼出国的人仍然是你,现在你还抓着他不放有必要吗?他已经很可怜了,你饶了他吧。”
萧意凝着他,紧跟着江声的步伐,“你要去哪里?”
江声被蛇一样的微凉触感惊到,后退,甩开他的手,“你冷静一点再和我说话。”
“不冷静的人是谁?”萧意轻笑起来,他松开手,扯了下领带,就在衣柜面前把江声单手堵住。
江声眼皮垂着,瞳孔都缩成针尖。
是幻觉吗,江声甚至感觉自己清晰地听到了沈暮洵的呼吸声。
急促,困顿,像是被锁链和囚笼死死束缚的困兽,发出悲鸣咆哮,带着无穷尽的怒火。
“你看着他的时候,不是也会想起我吗?”
“从我身边抢走你的人是沈暮洵,我凭什么不能恨他?”
“他应该感谢我的仁慈。”萧意凑得很近,握着江声的腰低头,呼吸酥酥麻麻地在江声的侧脸和颈侧攀爬,“他是因为被阿声在意,所以才得到我网开一面的。”
江声推着他的胸口,“你……”
他的手哆嗦着按着柜子,恐惧让他竭尽全力想要把萧意推开。可是该死的他不是个阴暗爬行的软体动物史莱姆吗,怎么会像是铁板一样推不开!
“砰!”
身后的衣柜蓦地发出一声巨响。
江声一激灵:“嗷嗷嗷是、是我敲的!”
萧意看着他,“好辛苦,阿声,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让你面临这样的处境……其实没必要什么都为他包揽。”
江声还没说完,背后的衣柜被刷地一下拉开。
沈暮洵撑着地面爬起来,红耳钉有着血液一般的光泽。处境的狼狈,一时间竟让他因无法占据道德高地而愈发怨恨,“你在做什么?”
萧意却并不意外。
他望着沈暮洵,微笑着说,“躲得还算可以,沈先生。”
“不过,”静谧温润的目光在沈暮洵带着褶皱的衣服上逡巡,“真有意思,你现在看起来才像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沈暮洵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怒火高涨,拽着萧意的衣领子就要把他掀开。
而萧意这个蠢东西,只是微笑着望向江声,“我说得不对吗?他为何对我这样?”
江声慌乱:“啊啊啊!?!”
崩溃,我服了,我真的、你到现在还在凹什么戏啊,别演了算我求你!
*
卜绘机缘巧合下路过江声的楼层,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动静隔着门闷闷地传来。
他脚步猛地停顿,拧着眉毛望向门板。
“砰砰——”
他敲门。
“你还好吗?江声?”
等了几秒,房间里的巨大响声还在传来。
“江声!”
卜绘扬起声音。
又是好几秒,“咔哒——”
门打开。
江声脸色苍白黑发湿黏,有些急切地喊道:“你快——”
目光却在看见是卜绘的一瞬间愣住了。
怎么是卜绘。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江声有些崩溃,很快又觉得卜绘也不是没用,他用力拽着卜绘的手腕把他使劲往房间里拉,“过来帮忙。”
卜绘人高马大地佝着腰进屋,忍不住说,“你是在里面鲨人还是越货,哪里来这么大——”
话音未落,他看到室内的情况,一下子呆滞住了。
门快随着风合上的前一秒,一只手骤然扶住门。
嘎吱。
江声回过头。
许镜危长得高体格好,气喘吁吁金发湿乱,白色的运动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脖子上的吊坠甩来甩去,还挂着毛巾。
见到江声,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匆匆道,“哥,不好意思,我本来在洗澡。看到你的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江声迟钝地看着他的胸口,顿了顿,“哦,哦哦,没事,你进来吧。”
卜绘半眯着眼盯着他,下垂眼锐利懒散,“他平时就穿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江声:“你在无理取闹什么?他都因为我一条消息澡都不洗了,还有比他更尽职的助理吗?”
许镜危:“哥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
沈暮洵和萧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一个屋子里四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盯着江声和许镜危看。
萧意的嗓音低沉温和,“真奇怪,洗澡为什么后背没有湿呢。”
沈暮洵冷笑一声,“我看他是不知道你房间里什么情况,往自己身上泼水准备来勾引你吧。”
江声:“呃我……你??”
许镜危道:“我没有,哥。我……”
一人一句话,吵得江声都快耳鸣。
他有些崩溃,“别说了!”
空气中陡然安静下来。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江声猛地转头,说实话他现在的心脏真的有点经不起吓,都快有点对这个声音ptsd了。
“哥哥。”
楚熄闷闷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江声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崩溃的心情,他很开朗,也很阳光地想,一个人还藏一藏怕不好说,但四个人有什么藏的必要!他一个人难道还能同时乱玩四个吗?
他正想去开门,却见四个人分工明确地开始往屋里钻。??????
门都开了一半的江声愣了下。
卜绘和沈暮洵打了起来,两个高个子撕扯,又努力控制着声音没给江声造成麻烦。
沈暮洵那个暴脾气又起来了,压低声音咬着牙逼问,黑眸中仿佛燃着一簇火,“你他妈的躲什么?你是谁,你有什么身份躲!”
卜绘啧了声:“他不是也在躲?”
他指着许镜危。
“我现在这样子……”许镜危带着些歉意低头看看湿透的衣服,“如果被哥的男友看到,应该不会太好说。”
江声又破防了。
你躲起来才是真的不好说!
不对,现在楚熄已经不是他男朋友了,都在躲什么,躲什么啊啊啊啊!许镜危不知道也就算了,卜绘明明知道,还在添乱!
楚熄的手撑住门,“怎么了,哥哥在看哪里?”
真是可恨的内忧外患,以至于江声甚至开始想念起一开始和沈暮洵之间暧昧单纯的氛围了。
呜呜。
搞什么啊。
江声也用力把门撑住。
他抿了下嘴唇,视线飘忽,黑发黏在脸上。一张漂亮深邃的脸上有些狼狈,充满慌乱和无措,“没……没什么!等一下!”
余光看到许镜危湿着衣服往浴室里钻。
沈暮洵和萧意因为衣柜的归属权撕打起来,沈暮洵抓着萧意的头发死死把他砸在门板上,嘴巴哆嗦着一看就骂得很脏。萧意很狼狈又很贱地喘着气笑,努力抬起头,对江声弯着眼睛微笑,随后沈暮洵冷着脸嗤笑,把衣柜门合上。
卜绘人高马大地蹲在飘窗的窗帘后,对江声比了ok,然后把厚重窗帘拉起。
很快的,很快。真的好快,转眼人去楼空……不是,是不是该用这个词来着?江声太乱了,他无法思考。
刚刚拥挤的房间一下子看起来岁月静好,如同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都是幻觉。
江声心脏还在乱七八糟地跳着,却感到很迷茫,又很无助,还觉得很荒谬,简直荒谬到一种极端可怕的地步。
他松开手,楚熄走进来。
绿眼睛少年有警惕的直觉。他晃着黑毛脑袋四处看看,像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像狗一样耸着鼻子闻味,皱起眉毛,“嗯?呃?咦??”
江声缓慢眨眼,眼珠迟钝地转过去,看了楚熄两秒。
太过崩溃,以至于江声开始发疯,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了。
这小小地方挺能装的。
楚熄背后的衣柜里藏着两个,左手边飘窗藏着一个,右手边浴室里还藏着一个呢。
现在是要怎样,玩警犬扫雷吗?
江声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炸掉了。
哈哈。
世界怎么还不毁灭,请问是有什么心事吗?
第189章 好笑就好笑之
明净的窗户打开一个缝隙, 冷风吹动窗帘钻入温暖的室内。
江声感到冰冷的夜风彻底吹散他的燥热酒意,连同烦恼也一并扔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已经释然。
又能怎样!
别说楚熄现在不是他男友了, 就算楚熄现在是他男友, 又能怎样。
从他房间翻出一个人, 也许会震惊生气会不可置信,觉得江声背着他乱玩。
可如果从他房间里翻出四个呢?
谁能一下子玩四个!
江声调理好了, 逐渐变得坦然。
但他好像担心太多, 醉酒后的楚熄警惕性有所升高, 攻击性却有所下降。
他在房间里猎犬一样闻闻嗅嗅半天,捂着脖子歪了下脑袋,扭头看江声,看了两三秒,江声渐渐觉得那双绿眼睛里有一种愚蠢。
“哥哥。”
江声愣了下,才想起应声:“嗯?”
楚熄凑过来,拽着江声把他按在衣柜上。他体格好骨架大, 肩膀宽阔, 笼罩下来的阴影把江声罩住大半。
砰的一声响动,连累江声心脏也重重地跳了下, 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重新袭来。
不是,楚熄一下子发现四个是一回事,这四个群殴楚熄又是另一回事!!
江声!
动动脑子想想该怎么办啊!
他在迷茫无助的慌乱中竭力思考,手却被握住抬起来, 江声紧绷了下。
冷风吹来, 有着些微醺的味道。
楚熄指腹粗粝,在江声手腕摩挲出些火热的酥麻意味。他把江声的手放在胸口, 江声没反应过来,茫然,“怎么了?”
楚熄看着他。
稀疏昏暗的光线落在江声的侧脸,他眉眼深邃精致,红润嘴唇抿紧,迟疑的表情、慌张的神态,都显得有些潮湿似的。
楚熄渐渐恍惚地头疼。
晚上喝得太多,这疼痛几乎让他清醒。
楚熄不想清醒。和他在江声面前的听话顺从、与平时别无二尺的爽朗快乐不同,他在小号发的牢骚抒发的恨意、种种阴暗情绪才是楚熄本身。
他不敢让江声见到自己本身。
狗狗,情人,爱人,这三个称呼可以是情绪下的情趣,也可以是越不过去的阶级。
他听着江声紧绷的轻微喘息,攥着江声的手腕贴着心口俯身贴近。
江声慌乱:“等——”
楚熄两手抱住江声的腰,一颗卷毛脑袋落在他肩膀。
一身湿漉漉又滚烫的辛辣酒味,几乎掩盖他衣服上面的味道。
少年挺拔的脊背弯起,佝着脑袋,把江声完整又契合地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心口疼,哥哥摸摸。”
冷风吹,江声感觉楚熄快碎掉了,他也快碎掉了。
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
江声立刻感觉到背后衣柜开始发烫!浴室开始升温!窗帘即将燃烧起来!
他的手被挤在两人中间,好不容易推开一点微弱距离,很快又被变本加厉地挤进去。
他结结巴巴:“别……这,这不好吧?”
楚熄像是笑了声,掀开眼瞥了眼江声背后的衣柜,轻声说,“没关系,又没有人。”
江声头皮发紧,结结巴巴,哆哆嗦嗦。
脑子里一下子是楚熄被暴怒的沈暮洵掀翻厮打起来,并迅速变成五人群殴的混乱画面;一下子又是他慌张崩溃,左边劝劝、右边劝劝,然后被长着翅膀会飞的狗仔笑嘻嘻地咔嚓拍下来挂上头条。
第二天的热搜都想好了。
#可怜江声夜会五人!打架激烈是为谁!#
……不是,大脑,停下!不要再想下去了!
江声呼吸急促,被楚熄按着腰埋在脖子上,双眼无神。
江声想,他有点想招了,这地狱一般的境况,对他来说比见鬼还要恐怖。
楚熄好烫,额头抵在江声的颈窝,闭着眼蹭来蹭去,挺直鼻梁拱开江声脖颈的衣服,张开嘴。
江声又想,他宁愿楚熄发疯!阴暗爬行!掀开床垫到处找奸夫。
粗糙的舌头舔得江声有点发抖,像是被大怪物猛禽野兽捉着舔,下一秒就该吃肉了似的。
……啊啊啊而不是这样抱着他狗一样蹭蹭,而其他人围在四面八方阴暗地感知他们的情绪!
好可怕,他的生活怎么到处是观众,这未免,就是……这!这!
江声又崩溃了,他湿漉漉的眼睛几乎流下泪来。
他好苦的命,老天爷,你到底怎么想的?
楚熄轻轻咬合,尖牙压着皮肉咬住,叼住蹭。
江声陡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短促地惊呼了下,而后抓着楚熄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你别咬了。”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背后衣柜又开始发烫,浴室再度升温,窗帘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江声真的感觉空气都发烫,他也好热,好烫。
楚熄慢吞吞地搂着江声的腰抬起头:“嗯?”
绿眸幽深,呼气嗬嗬的,嘴角扬着,怪异得像个疯子,行为透出一种过度依恋和占有欲。
他口鼻呼出的热气把江声整个人都烤干了,像是一条渴水的鱼一般挣扎起来。
这一挣扎,后面的衣柜滑门顿时打开一个小小缝隙。
江声低下头。
萧意一张温和俊朗的脸孔上满是鸷冷,眼看着就要像个恶鬼一样从柜子里爬出来!
呃呃啊啊啊啊!?
江声吓死了。
眼看楚熄低下头马上要和萧意对视,他紧赶慢赶地拿手推了回去,感受到了阻力,江声不解,用力推、用力推,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哼。
低下头,萧意刚收回手。
没来得及细想,眼看楚熄又要凑上来,江声崩溃到有些累了,急急推住楚熄的胸口,“我口渴,要喝点水。”
楚熄倒是很乖,松手把他放开。
少年绿眼睛直勾勾地把江声盯紧,跟踪似的看江声的背影,醉醺醺的嗓音含着沙子,模糊笑了声。
“哥哥,你好紧张啊。”
正在喝水的江声抬起头,“哈哈,有——”
他话音戛然而止。
对面飘窗,冷风吹过,窗帘后伸出个银毛脑袋。
一只有银宽戒和奇诡刺青的手撑着脸,吊着眉梢银灰色眼睛里似乎有着些奇怪的情感,看着他目不转睛。
像是庞大的巨狼,被关在了极其狭小的笼子里,充满着不耐烦地忍耐着。
江声意识到他大概真的疯了,他明明整个人都麻木,竟然看着卜绘笑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在笑。是卜绘眼睛骤然收缩、楚熄也疑惑歪头,似乎想跟着江声的视线转头,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江声手里还捏着水杯,迅速扑上去抱住楚熄的胳膊,“有吗?”
他湿润的头发落在脸颊,惊弓之鸟般的苍白,还有漂亮的一点湿红。他自己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轻轻地重复,“有,有吗?”
江声看到手里水杯里的水开始晃荡。
啊,地震了吗。
一秒之后,他才意识到是他的手在抖。
完了。虽然他心里还在崩溃,但看到自己崩溃到手抖、江声又破防到有点想笑。
……不行!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江声呼吸,呼呼吸吸。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放下,冷静且努力调整自己的思路,让自己更像一个有脑子的人而不是一个傻瓜。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对了,这才是重点。
抿了下嘴唇,江声瞥了眼窗帘后若有若无的形状,轻声说,“我……我感觉房间有些闹鬼,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没错,再顺水推舟转移阵地!
在这里呆着,江声的心理状态面临着超出他能力的负担。
楚熄现在喝醉了,脑子应该不好用,比前面几个人精好糊弄。
江声打定主意,愈发坚定,他握着楚熄的手往外走。
楚熄果然招魂一样晕头转向地跟着他。他没脑子地低头盯着江声抓着他的手看,幸福到有些飘飘然,才复述,“闹鬼?”
江声停下脚步,转身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
楚熄的眉心重重一跳,绿眸凝成极为幽深的黑色。
他大高个子一整个傻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因为慌乱想要蜷缩,又僵硬地不敢动。
不知道江声要让他听什么?听心跳吗?可是这样怎么听得清楚,应该把脑袋凑过去,耳朵嘴巴也凑过去才能听清楚。
他后脑木了下,口干舌燥了好一会儿。
江声用楚熄的手捧住自己的脸,甚至咬着牙努力想眨点眼泪出来,假得可怜,把眼皮都眨红了。
“我好害怕,我心跳得好快,你有没有感觉到?”
楚熄耳朵都红透,头昏眼花。血液逆流,一会儿往上冲一会儿往下冲。他急促地呼吸两声,江声两句话就让他无法思考,“感,感觉到了。”
他喉结压了下,“我,你——”
“咚。”
他们已经走到门口,一声异响却传来。
楚熄抬头,浑浑噩噩的大脑这会儿却像忽然清醒了似的,“是楚漆!楚漆来了。”
江声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判断,正把门拉开往外看,“不是,是风——”
“我去藏起来!”
江声迷茫,“你?不、不是……”
眼看着楚熄往衣柜口走,江声几乎快要失控尖叫起来,“等等!”
“哗啦——”
衣柜门被扯开。
萧意和沈暮洵同时抬起头。
楚熄逡巡了下,见没有空位置给他躲,皱起眉毛把衣柜门又给拉上。
太快了,很显然沈暮洵和萧意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先给他一拳。
“……”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江声,在不远处看得眼睛瞪大,“?”
他张了张嘴,极致的困惑和震撼围绕他。江声茫然地皱起眉毛,耳孔钻入嗡鸣,而后竟然匪夷所思地笑了声。
他脑袋完全有点钝了,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也许是真的很好笑,楚熄的反应有点太顺理成章的自然了。
何况每个人发现门要被打开的第一反应都是躲起来!!
搞什么。
都这么见不得人吗?
倒、呃,倒还都挺省心的。
楚熄还在飞速寻找藏身之所,他一把掀开窗帘。
卜绘啧了声,“我这没地方了,换个地方。”
情况紧急,楚熄一脸不爽,明显很想骂人,但忍住了。他浑浑噩噩踉跄着往浴室走,一拉开门,看到湿淋淋的许镜危。
浴室倒还算宽敞。
但许镜危的身材让楚熄觉得恶心想吐,于是皱着眉一转身,看到床底下还有地方。他扶着床昏着脑袋跪着躺下来,往里挪,很快就挪好了,伸出一只手对江声比了个ok。
江声:“……”
他一时间头晕眼花,感觉世界都在眼前无比炫彩地扭曲起来,像吃了致幻毒蘑菇。
这里藏了五个人。他们甚至知道彼此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江声整个人都乱掉了。他张开嘴,却无法说话,他感到一种超出认知的费解,同时真的觉得很好笑啊啊啊啊。
但凡再来一个,都会没有地方藏。
“江声。”
被风吹开的门,却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声愣了下,转过头。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点灰白了,头发凌乱眼圈发红,有些茫然。像是小白花风吹雨打摇来晃去,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事实上江声真的感觉自己要碎了。
好割裂。
他想大笑,想呜呜呜,感觉自己要发疯,又的确冷静得要命,因为他甚至在思考这一次的人可能是谁。
酒店灯光映照出他恍惚可怜的样子,让开门见到他的严落白一下子瞳孔缩紧。
“江声?你怎么了?”
江声真的迷茫,“我怎么了?”
他红着眼睛肿着嘴巴,侧颈还有新鲜出炉的咬痕。整个人都昳丽、鲜妍又狼狈,像是被很凶地欺负过了。
严落白很急,皱着眉眼捧着江声的脸抬起来细细看。江声不解,骨节分明又清瘦的手指捉着严落白手腕。
严落白抓着江声的肩膀,愈发担心,“说话。”
镜片遮掩他鹰隼般的眼神,他朝里面看去,暴怒的心情转瞬燃烧起来。
连江声和楚漆分手,严落白都没有见过江声这样子。
手腕被拉了下。
江声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用力拽着严落白就往里走。
严落白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江声拽着领带佝着腰被带着,感觉脸上冷风呼呼地拍着,一种怪异的滚烫吹拂到他的耳朵。
“搞什么!?”他用恼怒掩饰这种烫意。
江声已经疲于对每一个新来的人遮掩的流程!诚实,人要诚实。“事先说明,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自己非要藏起来。你不准怪我,不准骂我,不准说我乱搞关系,不准点着我脑袋说我给你添麻烦,什么都不准。听到了吗?”
江声砰地拉开衣柜门,像盛大魔术的揭幕一般配上音,“噔噔。”
严落白低头一看,怪异的滚烫瞬间褪去,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江声再唰地扯开窗帘,“锵锵。”
严落白:“……卜先生,你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江声再跑到浴室门口,“啦啦。”
严落白:“。”
许镜危在这里躲什么?
江声拽着严落白爬下来,让他去看床底下。这次江声发现他找不到什么拟声词了,只好哼哼两声,以示尊重和一视同仁的心态。
严落白:“…………”
床底下都肯钻,你们是真小三啊。
结束了,江声松开攥着严落白领带的手,“哈哈,真是精彩的一天。”
一群人缓缓从自己的藏身地爬出来。小小一个酒店房间,拥挤地塞满七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沈暮洵和萧意在衣柜里待了太久,又充满厌恶、憎恨,连对方呼吸过的空气都视为毒药,呼吸都不顺畅。现在近乎缺氧,头晕眼花地扶着墙喘气。
卜绘的一头帅气银发被静电电得漫天飞舞,满脸不耐地站在一边。
楚熄身上蹭着地板的灰,盯着江声一言不发。许镜危□□满脸歉意。
所有人的目光偶有相对,很快又僵硬、反感,同时又带着愤怒似的移开。
气氛显而易见的尴尬至极。
很显然,不仅是江声,他们彼此也是第一次参与或者目睹这样的局面。
严落白的大脑坠入太空,在银河与星系中畅游。镜片后的目光凝固,他陷入一种震撼,一种未知,广袤而幽邃的天地仿佛在缓缓朝他敞开大门。
很快,严落白回过神,推了下眼镜,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江声哪有这种癖好。
是这群人在这里捣乱搞鬼,还把他的清纯无知的艺人牵扯进来。
他皱起眉毛,石膏像一般冷硬充满艺术性的脸孔陷入冷漠的怒气。
如果到时候这一幕被拍到上了热搜,江声又要怎么办?
“江声——”
门又被推开。
导演脚都踩进来一半,茫然地说:“怎么了吗?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我?”
他在屋里一扫,乐观道:“你要打麻将吗?我数数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
“加我正好八个,我们凑两桌麻将不是刚刚好?”
江声一转眼就看到导演背后的走廊拐过两道影子。
“……”
救命,救命,救命。
虽然是最后一晚,但是也不必你们所有人都来齐吧??
他难道是什么游戏boss,一个个的为什么全部都要来他这里刷关?
可老天爷,他的技能又是什么。
江声又开始茫然。
顾清晖道:“打麻将?”
楚漆看了眼皱着眉头跟在江声背后嗅嗅闻闻的楚熄,手插在口袋里,“我可以斗地主。”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的艺人明天早上的航班回南城。就不参与了,抱歉。”严落白怪有礼貌的,一张精英范很足的脸上有着公式化的礼貌微笑,一言不发,却转头用冰冷的视线看向彼此凶恶瞪视的几个男人。
识相的话该滚了吧。
……
严落白下饺子一样把所有人都劝出去之后,自己也和江声告别。他在酒店也预定了房间。
江声享受着这样的安静,终于松了口气。
两秒之后,他打开门,从堵在门口面面相觑、恶语相加,甚至已经开始厮打的男人里面,把严落白重新拽进来。
众目睽睽下,严落白眉梢高高挑起。
江声爬上床,一通折腾下来他真的困得要死。
他在反思,然而越是反思,越是觉得荒谬得令人发笑。
他泄力倒在枕头上往里埋,只露出发丝底下的一只眼睛,带着怨气悠悠地盯着严落白:“你今晚和我睡一起。要是一只蚊子一只苍蝇一粒灰尘飞进来了我都拿你是问!”
严落白穿着西装,长款西装外套很有质感,上面还别着胸针和领针,昂贵又有气质。浑身上下是十足的熨帖挺括,唯一的漏洞就在于刚刚被江声攥着拽来拽去的领带。
皱巴巴,完全不体面。
他:“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叫许镜危来做。”
被子鼓起一个包,江声声音闷在被子里,“他没你好用。”
如果当时江声就知道严落白已经来了林城,直接给严落白发消息,就会发现一切都可以解决得很轻易。
冷风吹过,严落白却有些冷静不下来。
他擅长把任何事情数字化,让一切无法估量的事情变得可被预测。理性和冰冷的理智占据他的前半生。
在酒店昏暗灯光下,严落白摘下眼镜。
指腹摩挲有些温热的镜框,他几乎要被傲慢挤满躯体,而他的理智只允许他说两个字,“当然。”
第190章 江声就江声之
离开恋综之后, 江声的确如愿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之前积攒的一些资源,在江声离开恋综后开始四面开花,热度纷纷爆发。就算他本人已经离开娱乐圈,但还是能够每天都在热搜上看到江声的名字。
在综艺上唱的那首歌没有取名字, 粉丝们集思广益, 选定《永恒》为名将live版上传到云平台, 连带综艺片段的录像也打上logo上传为mv。
不出意外,热度爆表, 才过一天, 播放量就到了千万级, 评论破十万。
【永恒!好贴……我听的时候真的感觉时间都在静止】
【越听越想江声,综艺结束我都没有实感,现在反复点进恋综直播平台被闪退才感到怅然。习惯是好可怕的事情】
【第一次听永恒觉得好听,感觉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小孩,魔法棒莎啦啦地挥下金光,能随着群星和风起舞,好幸福……这一次听, 又感觉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了。江声真的是个好棒、好有才华的人啊, 这样的改编,他把吉他抱在怀里, 没两分钟就想出来了……】
【最适合曲风的不是吉他,总感觉有更多管弦乐会好,但是我也舍不得再往里面加新的东西】
【非粉,忽然感觉江声是一个好不可思议的存在, , 他在娱乐圈的时间好短暂,但是留下好多东西, 每一样都好亮眼,好让人难以忘记】
【《永恒》的童话风改变得太好太好了,沈暮洵和他的配合也太好了,到现在我都百听不厌,属于是设为闹钟就没办法让我厌烦的程度】
【像是丛林里轻盈的精灵唱着歌叫我起床,我的天,这种幸福感我都无法言喻了】
【男人?我宝耀眼存在的记录者!管他是影帝顶流总裁ceo的,统统书记官罢了】
然后是顾清晖的工作室官号宣布,会和江家兄弟江声、江明潮合作短片的消息。
还公布了一段和兄弟两人共同采访的视频。简单阐述了合作的原因、理念,短片的核心概念。
江声穿着休闲白西装,剪裁熨帖得当,胸口链条晃动着金光闪闪。懒洋洋地支着脸盯着镜头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晃眼的蓝宝石戒指,一旁江明潮的手上也有同款。
细细想起,他们两兄弟一经入境,所有装扮都像是很登对,每次出现都让人吓一跳,像是一种婚前公开。
好在江明潮开口闭口就是:“弟弟”、“我弟弟”、“江声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的血缘……”。
翻来覆去的强调,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就入了股。
江声都快无语了。他不那么正经地歪靠在沙发上,拽着江明潮的头发拉扯,烦烦的,“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假的事情还非要强调,有天被戳穿了江声都不知道江明潮要怎么收场。
江明潮微笑,轻咳两声,握住江声的手,摩挲上面的戒指,“好。”
【终于又能看到江声了,好幸福,感谢顾导……】
【啊啊啊啊真的吗宝要和哥一起拍短片!太好了,花絮又够我狠狠撑一段日子[爆哭]呜呜,宝宝,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没人想说吗,那我说一下……哥的头发是弟手里的狗链!我……我!我我我!(努力克制)】
【好险,差点要给我嗑上骨科了,哈喇子流了一半及时收回,还好我悬崖勒马想起这俩是亲的】
【哥弟关系真好,稳稳的幸福】
【笑死,大家宁愿嗑骨都忘了顾导,这明明不应该是顾导的场合吗?顾导被你们放在哪里了啊啊啊啊】
【顾粉,我都不想说了,顾清晖你真的有点不争气,恋综都结束这么久了,cp超话没有一次到过前三……那四个cp每次在为谁在第一待得久撕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都是食物链底层话都不配说,泪目】
#顾清晖你努力啊!#
【笑死,谁把这个热搜顶上来的,我都无语到有点想笑了】
【嗯嗯嗯,行行行,顾清晖你就继续人淡如菊好吗?好的。到现在所有人都还没得到你到底是不是江声初恋的石锤就能让你快乐了吗】
*
江声在沈暮洵那里挂名合作的歌曲,在经过一周预热后发布。
预热期需要营业,两人的cp粉打得火热,cptag在各个软件榜单的行事风格足够嚣张。
新歌发布后,cp粉更是狂喜发疯尖叫。
江声感觉疯掉的人其实是沈暮洵,因为歌名他选用了《寻声》。
在明知道两个人的cp名是什么的情况下,和江声的合作曲还要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其用心简直不能更明显。
歌曲一经发布,立刻迅速登上各音乐软件的一位,热搜上带着红到发紫的爆字挂了一整天。
#寻声?洵声!#
#沈暮洵他超爱#
#沈暮洵新歌发布江声没给他宣传#
#洵声今天be没?#
【再也没有比这更明目张胆的告白了,再想起一开始嘴硬死都要说他恨江声的洵子哥,真的很感慨】
【歌词好品,完全就是写给江声听的吧……一种平静的疯感,一种暗涌的恨与爱,没有一句歌词提到江声,但每个字眼都在想念】
【我听着想到沈暮洵在江声面前那个犟种样就想笑,他老爱强调他放下了,行行行,放下尊严了是吧,连歌名都要洵声,这和直接扛大旗挥舞让大家都来嗑有什么区别?】
【没人说吗?免鉴定沈暮洵五年老粉,现在这首歌很明显是残缺的……我猜沈暮洵最初定下的版本本来就是双人合唱。失序坍塌的世界是沈暮洵的底线,而江声代表着废墟中的花,血腥中的宝石,而现在这些全部都由沈暮洵一个人唱,真的感觉少了点味道】
【我都不敢想江声如果和沈暮洵合唱这首,我会是多幸福的小女孩!!】
【不可能了,沈暮洵和江声之间永远错过永远遗憾。他们之间永远都坦白得不是时候,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沈暮洵都很难和年少的自己和解】
【这首歌要是能出MV绝对仙品,画面感绝对爆棚】
【但是不可能了,宝应该嫌麻烦,好不容易找到退圈的理由可以和沈暮洵说拜拜,绝对不会自找麻烦】
【可是之前音综合作的曲子都等到了后续!!谁说这个就不可能!】
【有点想宝了,严落白这个废物,他死也不愿意给江声营业是吧@严落白】
【宝你复出吧,这个没有你的娱乐圈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都快把恋综盘出花儿了,某站上的分析长视频都被我看完,现在宝什么时候崩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男人算什么,我才是最了解江声的人!】
明明是沈暮洵发新歌,江声仅仅挂了个名字、一句歌词都没唱,可热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江声的名字。
江声的人气真的有点可怕。
严落白却觉得沈暮洵的心思才更可怕,新歌叫《寻声》是什么意思?
要是人人效仿,之后是不是萧意马上要拍个片子叫《意声》,顾清晖拍的那个短篇不如叫《清声》好了。
这群男人真的无聊。
他冷静地想。
他推了下眼镜,对江声说,“转过来让我拍个照。”
江声正靠在沙发上和卜绘打游戏,眼珠子定在手机上了,入神了,根本没有听到严落白说话。
严落白干脆走过来,捏起江声的脸,虎口卡着他下巴让他转头,拍了一张照片上传。
江声现在无需为修罗场操心,爽得不能再爽,严落白又天天被他折磨着压榨着开发新菜色,现在……
严落白掂着他的脸捏两下,都有点肉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清瘦单薄,刚刚好。
江声一无所知,深邃昳丽的脸上还满是无措和茫然,漆黑的眼珠望着严落白,带着点愤怒,“你干什么啊?”
严落白:“你的粉丝让我拍。”
江声:“噢。那你多拍几张,要我摆姿势吗?”
“不用。”
严落白拍完松手,直起腰,手插在睡衣口袋瞥他一眼,随口说,“卜绘很无聊吗?沈暮洵都发新歌了,他的新歌还不知道在猴年马月。这种不上进的人你也玩,还不如回头找沈暮洵。”
江声觉得他在指桑骂槐,举起手,小声说:“我也不上进。”
“他跟你能一样?”严落白那张脸就长得很严肃死板,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是有理论依据的,“天天就知道来找你玩,不知道是打游戏,还是打卡,还是别有所图。”
江声:“我开着队内语音呢。”
严落白微笑一下,声音正经了些,“抱歉。”
说得敷衍。
卜绘:“我惹他烦了?”
江声回答他,“你惹不惹他,客观上来说都挺烦的。”
严落白看他们觉得无比碍眼,看了眼手机。
刚发出照片的评论区已经一片喧哗。
【严落白!!让你拍照片没让你拍男友视角!!你他妈的!你!你干什么捏我宝的脸,你也配?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又爽到了!】
【严落白……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江声男朋友了,他拍的照片里有股味你们知道吗,有股味】
【炫耀?得意?江声现在在我这里你们想看都看不着?那种味吗……确实都快溢出来了】
【严落白不会真跟江声谈了吧?不会吧?不能吧??】
【呜呜,别真给他爽到了啊宝宝】
【别哭了,你们越哭他不是越爽吗,看你们羡慕嫉妒恨,金字塔顶尖梦男只会飘飘然】
【算了,算他体贴吧,至少没让自己入境,其实捏捏江声脸的人是瓦达西】
严落白:“……”
不久后,沈暮洵的点赞更是推起波澜。
【有一种江声和现男友秀恩爱(没有说严落白你就是江声男友的意思),被余情未了前男友抓包,带着酸酸恨意恶狠狠点赞想表达“我一点都不在乎了!”的感觉】
【沈暮洵现在是不是在阴暗爬行。明明是新歌发行全网嗑cp的大好日子,严落白在和他已经再触及不到的爱人秀恩爱】
【噢……开始痛了,痛爽痛爽的】
【都这样了,江声下次恋情曝光他岂不是要疯掉。】
*
vile广告宣发计划启动。
说实话,江声的热度在这里明摆着,运营人员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唯一让他有些感慨的点在于江声已经退出娱乐圈,不知道他的粉丝还会不会照旧买帐。
微博平台率先推出宣传MV,当天就热度爆表,堪称杀疯。
江声的广告海报铺天盖地,街角巷口都会放置他的巨幅海报。
路过的人很难不驻足。
江声的脸实在好看到有些超过,尤其适合冲击力极强、灿烂明亮的色彩。
戴着皇冠的国王伸出手,暗处的一只手从下而上地触碰他的指尖,却够不到。江声没有理会对他充满渴慕的那只手,他的手腕被镣铐锁死,站立着一只宝石做的小鸟。
他身上裹着红色的披风,支在侧脸的手骨节分明,平静温和地垂着眼看它,仿佛这只隶属他国土的死物在他眼中才最重要。
——去见他吧。
身躯僵硬的小鸟像是下一秒就要歌唱起来。
——去听从他,臣服他,被他掌控,大可以信任他。他是最温柔宽容、仁慈而博爱的国王。
这里的背景音乐应该是阴郁而宏大的、是隐约间能从缝隙透露出灿烂光辉的,一切鲜花、缎带、宝石,与歌唱的鸟儿都有了新的璀璨色彩,蔚为壮观。
仅仅只有一张图片,传达出的故事性却无穷尽。
【笼】
一个字眼搭配vile的logo嵌在角落。
谁是笼中人,谁是局外人?
人们驻足在广告牌面前,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脸热的生理反应和恍惚慌乱的呼吸。
vile新品香水笼的广告愈发火热,铺天盖地的热度让之前隐隐约约抱着一点怀疑态度的威克斯简直要爽死。
他在办公室发疯,尖叫,对着海瑟薇滑跪。
“上帝!上帝!江声绝对能创造上半年……不,未来五年的销量之巅!当初怀疑江声的商业价值真是我做过最实力的事情,噢!”
“什么,他之后都不打算接任何商业代言?”
“我们、我们是最后一次?!我们是唯一一次!上帝,绝版的待遇,我都快爱上江声了!”
他真的对江声致电抒发自己夸张而热情的爱意,江声听得耳朵都麻了。
他这段时间沉迷游戏,玩了个痛快,拒绝掉一切外出邀约,没有关注微博,也根本不知道vile的宣发已经发布,只是看威克斯这个反应……
“有这么夸张吗?”
江声不解地咕哝。
他躺在沙发上晃着脑袋想了想,想起最近看到和自己名字有关的id好像也越来越多。
重生之我是严落白——这种就不说了,简直满大街都是。几乎把他身边的男人扒出来重生了个遍。
还有一些起得很怪,属于江声无法理解的类型,江声第一次见无比震撼,几乎想满地乱爬呜呜地找地缝钻,后来竟然也渐渐习惯。
如果这些游戏id也象征江声的人气,那似乎威克斯的反应也不算夸张。
vile的宣传片是真的会被当做营销典例来看的大爆,但这也是不可复刻的成功。
微博热度因为这一段宣传片再创新高,线下广告也推出,热度斐然。拍照打卡和讨论的人太多,甚至一度到了濒临卡死的地步,紧急修复后的江声个人超话,发帖数每秒爆炸,根本无法计量。
【不行了,看视频一直屏息,线下直面江声海报我更是要缺氧了呜呜,快被宝宝帅晕】
【啊啊啊啊我要尖叫了,嗷嗷嗷!谁再说我宝不会演戏!统统脚刹!】
【宝不会演戏的话这不就本色出演,不是更厉害了吗。天呢太神了,江江你就是遗世独立美丽强大的唯一国王】
【mv播放量破亿了,笑死,我都不知道里面掺了多少重播率】
【太神了,因为太神了所以瑟瑟的,因为瑟瑟的所以更神了,是高高在上的神性宝,谁来懂一下!!他转移视线看向萧意那种冰冷的目光我都开始心脏痉挛,合理怀疑他会爽到】
【禁锢小黑屋在宝身上永远行不通,被关着被拷着也永远是上位者的江声真的让我觉得心里火辣辣的[玫瑰]】
【分享链接:江声超话/ntr预警/都国王了,想玩什么玩什么不是很正常(h)】
【分享链接:江声超话/ooc预警/神化请注意/永恒:永恒是种被巨大的光晕笼罩的诅咒,时间与爱,一切都不堪一击。他住在光辉万丈的寂静宫殿,只是想有人在这无边死寂中偶有作陪。】
【世界围着江声转的又一佐证!不喜欢江声的人生注定失败![vile笼香水宣传片]】
【宝!江声!你就是天生大明星】
【流星一样的江江……绚烂地划过然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可是这样一颗流星如此惊人的奇遇,就是会被人狠狠地记住一生的哇呜呜呜】
【宝虽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始终留有宝的名字!】
与此同时,江声心情愉快,他拉开窗帘,看着照耀到脚边的阳光、飞到手心的樱桃花,拥有无比开朗的心态。
“天气真好!适合出门约会!下一个和谁谈呢!”
他问。
严落白:“……你问我?”
江声转了个身,后腰靠在窗台。
他穿着柔软的睡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姿态永远恹恹的,很随便,一点也不像个网上人气爆棚、线下到处都是他的海报周边的大明星。
严落白看着江声。
他头发一直没剪掉,蓄得越来越长。现在站在风口被吹得凌乱。江声懒得打理,不耐烦地低头晃晃脑袋,把头发全都乱七八糟地晃到脑后,深邃的眉眼浓墨重彩地袒露出来,十分无害又夺目的漂亮。
他像是忽然有了个点子,弯着眼睛笑起来,对严落白晃晃手机。
“要不要看看下一个是谁给我打电话?”
严落白皱了下眉,侧脸紧绷起来,镜片后锐利的眼睛冰冷:“太草率。”
江声对楚漆和楚熄的态度都那么认真,甚至对沈暮洵、萧意,也像是真的露出偶然的真心。
为什么有时候又格外随便,好像只需要一个恰当的好时机,就谁都可以。
太便宜人了,太取巧了,竟让他们凭借运气而不是能力和爱意,江声才是吃亏的那个。
“可是认真谈一次太累了,我也需要休息,我也需要玩玩。”
江声歪了下头,光和风扑在他的后背。他眯起眼睛,发丝飞扬,遮掩住他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冷淡。乌黑的头发和冷白的肤色形成一种挪不开眼的对比。
“而且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会说清楚的,又不会强迫他。”
严落白:“……”
他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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