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域外(3)
【低阶不多,高阶也不多,偏偏中间修为的人极多。】
【其他家族也是这样吗?】
【说真的,这几天学到的还不如在魔宫时跟着你学的多。】
【家族这些人真的太排外欺生了。】
【但你救了我。】后赵平和廿十年,京都冉府,深夜。
“老爷,殷儿终于醒了。”年轻女子紧握女孩双手,喜极而泣。
昏睡三天三夜,被多位名医断言回天乏术,需尽早准备后事的七岁冉繁殷,醒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呆愣几秒,在屋内扫视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到床榻边的术士脸上,神情有些诧异。
于晴在心里暗自嘀咕,咦!那不是前两天,在青城山遇到的道士吗?怎么出现在我梦里。
就在她疑惑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殷儿,你终于醒过来了,阿父魂都要叫你吓没了。”
原来是屋内这个江湖术士,夜半叩门不请自来,给她喂下一颗丹药,将她从鬼门关抢回。
术士临走前,特地叮嘱冉厚蒙,说他女儿婚姻运势较为复杂多变,不婚能保平安,二婚才是良配。
冉厚蒙对此话深信不疑,在女儿到适婚年龄之时,即便媒婆踏破门槛,也坚决闭门不见。
冉繁殷醒后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父母也只当是生病留下了些后遗症。
他们哪知此时的女儿已非彼时的女儿,是来自21世纪,首都医科大研三即将毕业的中医学学生——于晴。
不久,惠帝赵辛因昏庸无道,导致宦官专权,祸乱朝纲,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动荡不安,引发大量流民起义。
周王杨伦振臂一呼,迅速得到了民众的广泛支持,不久占领京都,杨伦登基,改元建康,北梁政权正式拉开帷幕。
“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北梁政权刚建立,政权不稳,杨伦对于有归顺之心的前朝旧臣留为己用。
*
建康十六年春,司马府内。
“我宁泾阳,定是上辈子造了孽,这一世才会生出你这么一个蠢材!如今这点脸面都快让你丢尽了。”大司马宁泾阳面色发青,怒目圆睁,指着颤颤巍巍站在一旁的宁淞雾破口大骂。
“阿父息怒,气大伤身,儿自知朽木难雕,难有建树,倒不如另谋出路。”宁淞雾面露难色,头低垂。
“科举入仕便是你唯一的出路!今年要是再落榜,就趁早成家,常言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我已经够纵容你了!”宁泾阳言语激愤,唾沫在空中横飞。
宁淞雾擦了擦脸,无奈道:“儿有心无力,难以完成阿父的期望,为何阿父要苦苦相逼?”深知参加科举且金榜题名避无可避,只是还心存侥幸,想挣扎一番。她可不想落选被迫成家,那样一来,秘密就守不住了。
宁泾阳闻言怒意更甚,气急败坏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姓宁,谁人有你这般福分,几世修来的功德才能攀上司马府的高枝,记住,这是你无法推卸的使命。”若不是多年来仅得一子,他何至于此。
“阳郎,雾儿她……”周华秀小心扯着宁泾阳袖口,想为宁淞雾辩解。
宁泾阳无情甩开,怒瞪周华秀,指责道:“若不是你一味纵容他,怎会落得这般局面,慈母多败儿啊!”仿佛宁淞雾的不争气皆因她而起。
宁淞雾眉头紧锁,终是下了决心,“阿父请放心,此次科考,儿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阿父所望。”
“如此甚好。”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宁泾阳转身甩手离去。
“雾儿,辛苦你了,都是阿母不好,害了你。”周华秀忙地扶起宁淞雾,满脸愧疚。
宁淞雾见状苦笑,伸手抹掉周华秀眼角的泪珠,无奈道:“阿母,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
建康十六年菊月,秋闱放榜,大司马宁泾阳独子——宁淞雾,苦读十余载圣贤书,终得中金榜题。
人说虎父无犬子,宁泾阳,当今大司马,曾名噪一时的状元郎,而儿子宁淞雾,却经历两次落榜,此番已是第三次科考,名字排在金榜末尾,三甲末等末位。
进士们经过为期三个月的翰林进修,迎来了殿前封官典礼,此次封官分为地方官和京官,前者人人避之不及,后者众人趋之若鹜。
北梁政治圈层被世族大家所主导,是为门阀政治,世族几乎垄断了北梁的官员选拔,官员级别,官位大小皆由出身决定,俗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世族子弟只要金榜题名,不论名次高低,便可以凭借身份授予高阶官衔,而寒门学子纵使拔得头筹,也无缘四品之上官衔。
依照名次进行授官,宁淞雾仅为三甲末等,但出身司马府,所授官衔也不会低于三品,宁泾阳暗中与盛宗通了气,京官已是囊中物。
盛宗笑道:“罢了,你不被京都这繁华表象所迷惑,实属难能可贵,当为表率,孤成全你便是。”
成全宁淞雾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盛宗真正要的是为打断世族垄断高官衔的局面扯开一个口子,刚好这个口子宁淞雾自己扯开了。
此言一出,宁泾阳与王冲异口同声道:“望陛下三思。”
“尔等无需多言,退朝。”盛宗不为所动。
*
建康十六年腊月,宁淞雾领查乐,从繁华京都远赴偏远的重州郡任职。
之所以选择远离京都的重州郡,只因宁淞雾女扮男装,若在京都为官,稍有不慎,恐落人口实,授人以柄。而重州山高皇帝远,远离权力中心,也就远离了纷争与危险。
不曾想,刚上任没两天,重州连下几天倾盆大雨,引发洪灾。经过几日的抢险救灾工作,各县丞上报灾情已得到控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恢复中,公文中不乏大力褒扬宁淞雾,曲意逢迎之态跃然纸上。
殊不知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一场惊天骇浪正在席卷而来。
盛宗从奏折中知晓灾情已在可控范围,宁淞雾作为官场新人,处理结果还算得当,赏赐桑锦若干,良田十顷。在得知宁淞雾到了弱冠之年,尚未婚配,当众下下旨,将素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的冉繁殷赐婚宁淞雾,另其择日完婚。
天子赐婚,本是求之不得的喜事,多少世族子弟盼着这份殊荣。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宁淞雾怎么也想不到千藏万躲,溜到重州,还会被天子赐婚,纵有千般不愿,终抵不过圣命难违。
“殷儿受阿父庇护十几载,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阿父无需自责,殷儿从未怨过阿父。”冉繁殷安慰着,吹了吹勺子的汤药,递上前。
冉厚蒙抿了一口,继续说:“坊间皆传我爱女爱到丧心病狂,一直拖着你的终身大事,你可知为何?”
冉繁殷摇了摇头,她知道事出有因,却不知道因为何故。
冉厚蒙半倚在床头,眼神恍惚,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十五年前,那个细雨纷飞的深夜,以平淡的口吻叙述着尘封已久的伤心往事。
“三岁前,你与你阿娘住于幽州,阿父升迁后,才将你二人接来京都,一家团聚。”
“你四岁时,生了场大病,他们都说莫要与阎王抢人,让我尽早为你准备后事,救你的术士说你不婚才能平安顺遂,二婚才是良配。”
“你阿娘命苦,还未享几年殷福,便撇下我俩去了。阿父仅有你这个女儿,只想你好好活着。”
原来是因为那个道士,可这婚事是天子配的,拒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结,她想封建社会的男子大都喜欢温柔贤淑的妻子,若是自己反其道而为之,不信拿不到和离书。
冉繁殷安慰道:“阿父且把心放宽,殷儿自有办法拿到和离书。”
不管道士所言真假与否,她都不想守着陈规烂矩,整日围着男人转,毫无意义的过活,她还有众多产业要打理,还有抱负未实现,深闺内院的生活不适合她。
*宁淞雾思考许久,还是挪脚跟在冉繁殷身后,一进房门便与刚才被刁难的姑娘擦身而过。
姑娘一脸惊吓状,刚要出声就被冉繁殷一声冷冷的“关门。”打断。
姑娘颤颤巍巍回道:“是。”她不知于姑娘怎么方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却语气如此冰冷,以为自己哪里惹了她不高兴。
“没事,你忙去吧,让她关。”冉繁殷笑着对姑娘说道。
冉繁殷对她跟那个姑娘判若两人,宁淞雾终于明白冉繁殷心中有气,还是是冲着她来的,只好用受伤的左手合上门。
“过来坐下。”冉繁殷眼里蒙上一层冰霜,带有命令的口吻说道。
宁淞雾看见桌上摆了一些纱布药品,走到冉繁殷跟前,落了坐,她像被下了蛊,冉繁殷说什么她便干什么。
“手不酸吗?”冉繁殷也不看她,站着低头摆弄着桌上的东西。
宁淞雾低头看了一眼,原来血液早已渗透掌心,流了一手的血,难怪刚刚那个姑娘一脸惊恐。
“还好。”宁淞雾尴尬笑了笑,再捂也没有意义了,手从肩膀上落下。捂得太久,僵硬得有些发酸,筋骨都麻痹了,使唤不得,只得来回晃动着肩关节。
“把衣服脱了吧。”冉繁殷叹了口气,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啊!”宁淞雾闻言双手护于胸前,一脸惊慌失色,她要干什么?
冉繁殷抬头,对上宁淞雾的眼睛,问道:“你能自己换药?”
“不,小伤,不碍事的,我回衙署处理一下即可。”宁淞雾活生生将能字咽于口中,确实一个人很难换药,但她对于冉繁殷来说,还是一个男子的身份,不能让她代劳。
冉繁殷挑眉问道:“你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即无夫妻之实,又有协议在前,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逾越了才是。”宁淞雾不是不想让冉繁殷帮忙,她怕身份被发现。
“所以,你自称是我表哥,也是为了保持距离?”冉繁殷轻笑,看不出什么表情。
宁淞雾违心回道:“是”
冉繁殷:“你见过谁家表哥,会独自一人进表妹房里吗?现在我两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不保持距离了?”
宁淞雾:“我,我,要不我先走吧,让人瞧见确实有损影响你的名节。”
冉繁殷:“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青楼!我已住了一晚上了,还要第二晚第三晚,哦,忘了告诉你,我如今成了凤鸣苑的头牌,今晚上还要带领一群姑娘跳舞,请问我还有名节吗?宁大人。”
“这怎能相提并论呢,我现在就去找芸娘,我有钱,我去交赎金,赎你出来,我们今晚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宁淞雾顾不上肩膀上的疼痛,拉着冉繁殷便要往外走。
“没人逼我,我自愿的。”冉繁殷撇开宁淞雾的手,淡淡说道,芸娘那也算不上逼。
宁淞雾一脸不可置信,她不知道冉繁殷受了多少苦,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才让顾二有机可乘。此时只想立刻拿钱把她赎出来,再把顾二那个人牙子,千刀万剐,剔骨剥皮,丢给荒郊野外的畜生吃,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最恶毒的法子了。
什么律法,什么仁义道德,她都顾不上了。
冉繁殷盯着宁淞雾看了许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罢了,扯这些干嘛呢?伤口再不处理真要出事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犟着。我早就知晓你是女儿身了,还要配合你演戏也是够累的。”冉繁殷也不想再跟她演下去,这么热的天,伤势没有来得及处理,怕是发脓了。
宁淞雾受到惊吓,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怯弱问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说呢?”冉繁殷对她翻了个白眼。
宁淞雾仔细回想,才记起那日饮酒晚归,被冉繁殷质问,自己以不举为由搪塞过去,原来她并没有相信自己扯的借口,只是没挑明而已。
“那,那你,会告发我吗?”宁淞雾试探性问道,心里有些发慌。
“会。”冉繁殷斩钉截铁回道。
宁淞雾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略带紧张地开口说:“也是,是我害了你。”整人垂头丧气,眼角低垂,彻底败下阵来。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告发意味着司马府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将面临牢狱之灾,而直系亲属轻则发配边疆,重则人头落地,她没办法承受这个局面,想跟冉繁殷周旋。
“你要是不乖乖配合我换药,一回京,我便去那衙署门口,击登闻鼓,状告当今陛下,给我配了个假夫君!”冉繁殷又气又恼,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情问这种话。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宁淞雾蹭一下,站起来,慌乱解释着却又欲言又止,有意无意又如何呢,伤害终究是造成了。
“你个呆子,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真要算起来我这叫知情不报,为虎作伥,罪加一等。还状告当今天子,你当我疯了不要命啦,替你保守秘密还来不及,我怎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真是不经吓,也不知怎么考中的进士。
宁淞雾:“你且放宽心,和离书我会尽早跟你签的,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缘由,还要委屈你忍段时日,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把嘴闭上。”冉繁殷按下宁淞雾举起的右手,打住她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誓言,开口闭口和离书,听着真扫兴。
宁淞雾:“哦。”
“现在能换药了吗?宁姑娘。”冉繁殷打趣道。
宁淞雾:“有劳了。”
冉繁殷俯身屏住呼吸,缓缓揭开绷带,伤口粘连着纱布,一拉开便扯着伤口,宁淞雾猛吸一口凉气,眉头挤出川字纹来,右手紧紧掐住大腿。
“忍着点,你耽误太久了,没有及时换药,方才又逞能,非要替那姑娘出头,这下好了吧,旧伤复发,这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冉繁殷轻拍了一下宁淞雾晃动的上身,这会倒知道痛了。
“不过,你放心,你夫人我医术高超,不会让你这细皮嫩肉的胳膊肘子留下疤痕。”冉繁殷故作轻松,她知道这刀伤是那晚受的。无法想象宁淞雾是如何虎口逃生,又如何拖着受伤的身躯来到平阳县,此刻能够平安无事站在她面前已是万幸,想到自己刚刚还摆脸色给她看,心里有些愧疚。
夫人?已知晓我的身份,她还自称我夫人?是何意?
宁淞雾发现读了那么多书,却猜不透眼前这个人,方才嘴上还说要告发她,现在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又以夫人自居。
“你要实在忍不住,便抓着我的大腿,我不怕疼。”冉繁殷瞧见宁淞雾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指节分明,青筋暴起,使了不少力,怕她抓伤自己,便让她来抓自己。
冉繁殷发觉刚说完的话有些奇怪,容易让人心生误解,又补了一句:“我们都是女的,不用担心男女授受不亲。”像是说给宁淞雾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宁淞雾咬牙切齿,话从牙间挤出;“没事,我还撑得住。”
两人靠得很近,宁淞雾低语呼出的鼻息呵得冉繁殷有些发热发痒,她伸手想帮冉繁殷把松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指尖刚滑过面颊,冉繁殷便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凉意袭来,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冉繁殷嗔怪道:“别乱动。”安静的房间里,她听见自己的胸腔内,那渐渐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越发殷晰,像极了成亲那日,盖头揭起,惊讶于忽然闯入眼眸的绝世容颜,此刻更甚,怦然心动的声音,正在一点一点动摇她的整个进界。
冉繁殷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完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微颤着,不安全感瞬间席卷全身,舵把正被挟持,一切的发展开始偏离正轨,她害怕极了这失控的情绪。
而宁淞雾被冉繁殷一拍,惊觉刚才替人挽发丝的举动有多冒犯,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了,全身上下、劈头盖脸地红了起来。
冉繁殷刻意避开宁淞雾的眼睛,故作轻松说道:“看,还是我手法好,包扎得多好看。”
宁淞雾悻悻说道:“夫人,医术果然了得。”
冉繁殷违心说道:“你今晚别回去了,这两天就跟我住一起,初九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都,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身份暴露,我也好帮你换药。”
冉繁殷停顿片刻又说:“还有,凤鸣苑现在已经改头换面,不似其他青楼,卖弄风骚,招蜂引蝶。姑娘们均已从良,不能再对她们持有偏见,或者看不起她们。”
宁淞雾急忙回:“我怎会,沦落至此的姑娘大都非自己所愿,要怪就怪那些毫无人性的人牙子。”
下午到晚上期间客人络绎不绝,芸娘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两日支出的成本费用都已收回,还有略有营收。
对于冉繁殷把她表哥留下来过夜一事,芸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冉繁殷帮了她天大的忙,对凤鸣苑有再造之恩。
深夜,人群散去,冉繁殷洗漱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内,宁淞雾还未睡,坐在床边正等着她。
冉繁殷:“不是跟你说不用等我,先睡吗?”
宁淞雾:“睡不着,前两天睡得够多了,不差这一会儿。”
“你睡进去,我睡外边。”冉繁殷明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需要早起,让宁淞雾睡里面是怕太早起来,吵醒她,想让她睡饱觉也有利于养伤。
“外衣不脱吗。”冉繁殷见宁淞雾穿着外衣,刚要把腿伸上床。
“这就脱。”宁淞雾有些手足无措,身份坦白后,两人相处不自在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床,宁淞雾左肩膀受着伤,只能仰躺着,右侧躺会跟朝着冉繁殷,她没有不敢这么做。黑夜中,宁淞雾气息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冉繁殷这才轻轻翻个身,朝向宁淞雾。
冉繁殷看着眼前酣睡的人,不禁萌生了伸手去抚摸的想法,念头一出被自己的吓到。心里却安慰自己:都是女的摸一下没事吧,再说还没和离,摸一下自己‘夫婿'理所应当!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冉繁殷轻轻用手指触碰着宁淞雾的眉眼,感受指尖传来眉毛根根分明的触感,往下顺着鼻梁再到鼻尖,停滞片刻。
又顺着人中抚至唇珠,在她的唇间徘徊,最终轻轻将手掌覆上脸颊,拇指轻轻在嘴角摩擦。
精致立体的五官,巴掌大的脸庞,细嫩光滑,皮肤似乎不错,不知道手感如何。想法刚在脑中一闪而过,手便移了位,巴掌覆盖住侧脸,轻揉慢抚,心里空荡荡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被填满。不禁感叹确实柔嫩无比。
这时宁淞雾翻了个身,由于她观察宁淞雾靠得太近,顿时宁淞雾整张脸贴了过来,鼻尖略过她的唇间。
宁淞雾呼出的热气在她鼻唇之间萦绕,惹得她有些心烦意乱,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
她发觉宁淞雾身上淡淡的栀子香味,在今夜尤其浓烈好闻,让人不由自主的向前靠。
再看一眼那娇嫩欲滴的红唇,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尽管极力在克制呼吸频率,却还是难以控制那颗呼之欲出的心脏。
被拎出水面的鱼,缺少了水与氧气,是撑不了太久的。她就是那条濒临死亡的鱼,迫切需要水的救赎。
而水与氧气,就摆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她只需稍微挪一下身子,或者把头往前探一厘,便可重获新生。
有些念头一旦萌生出来,就会像野草一样肆意疯长,千军万马难拉回头。
心动变成行动,把想要做转变成立马做。这是她新诞生的座右铭。
所以……
转眼间,年关将至,宁淞雾奉命返京准备成亲事宜,建康十七年,正月初五,乃宁冉两家喜结姻亲的大喜之日。
天子赐婚,人尽皆知,通往司马府的街道上,百姓们夹道欢呼,红妆铺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仕女在迎亲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桃花瓣。
喜轿内,新娘红盖遮面,足抵红莲。
“新娘下轿,新郎背新娘入府——”媒婆高声起。
宁淞雾半蹲,扎着马步,弯着腰,等冉繁殷上背,神情如上坟一般,写满了不情愿。
“蹲下去一点,我上不去。”冉繁殷压着嗓子,轻声说道。
宁淞雾微微一震,顿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身边的媒婆及时上前扶了一把。
“这未免也太虚弱了。”冉繁殷心想果真如传言一般柔弱不堪。
宁淞雾此时面色潮红,额头青筋微微暴起,布满豆大的汗珠,如牛负重,举步维艰。
她没想到背上的女子,竟瘦到皮包骨,骨头硌得后背难受得很,眼看身形殷瘦,却重如泰山。
她只知冉繁殷是当朝陛下宠臣,中书令冉厚蒙独女,号称京都第一才女,却不知她还是京都众多产业幕后老板。人本是高配的人生赢家,却因一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强行与她鸳鸯配。
冉繁殷听闻宁淞雾是家中独子,家室殷实,地位高贵,身体羸弱,且是个真废材,科举都考了三次才末位上岸,想来也没啥脑子搞心机,原本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今日喜服夹带秤砣只是一个开始,如何让宁淞雾知难而退,同意和离成才是接下来要做的难事。
【看来这宁家内部也是十成十的不团结。】
【拜托,带我去吧,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
【适当的示弱可以激起别人帮助你的心意。】
【更别说此时此刻,她必须依靠我,我也必须依靠她。】
【抱歉了小姑娘。】
【分明缚灵锁就可以限制她的行动了。】
【宁远月……何必,何必!】
【怪不得说像啊……】
【果然很像……】
【所以,真的是……】
【原来,你要那些灵珠是为了给她买创伤的药啊。】
【可是,几十两银子,能买到多好的药?】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这话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吧。】
【其实没必要纠结到底是不是原身,此时此刻,她给予我的关注都已经超过了……那个人。】
【那我就是真正的,原本的,她的孩子。】
【对吧?】
【不问名姓,上来就问为什么会出现……】
【前辈,你真的……谢谢你啊。】
【自师尊那里学来的方法,希望可以帮到她。】
【拜托……一定要冷静下来。】
【为什么,大家都带着这么重的伤。】
【师尊容易受伤,她也带着伤,成姨的身上也有伤。】
【老天奶,你对我和我身边的人是否太不公平。】
【猫猫长老真的不愧是天才。】
【老天奶,你若有灵,此等天才你不允她突破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样才是好看的。】
【要冷静,你还有要做的事情,要冷静。】
【……表姐么?】
【为何这么久了,她都没有出声让我认祖归宗一下。】
【甚至没有以母亲的身份让我去做什么。】
【我……要喊吗?】
【娘……啊,这个称呼好奇怪,喊妈行不行。】
第 102 章 域外(4)
【阿笙!柳师妹!】
【只要能打起来,稍后就会乱起来,成姨就能带宁前辈离开。】
【家族挑战安排的对手都是只比我高一个等级的,十个而已,若是实在不行,进入伪灵状态也能扛下来。】
【我还有很多现代的记忆,我可以的。】
【宁远月,你哪怕是个疯子,为了维护你的家主尊严,这族规你总是要守的。】
【试一试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谁输谁赢。】
【九个?】午饭过后,冉繁殷与宁淞雾二人进入补觉时间,连夜出逃一路颠簸带来的疲惫感,在进入驿站的那一刻,身体早已土崩瓦解,也怕此时若是不休养生息,待三更半夜之时无法全心应对。
冉繁殷心里想或许先发制人能解决当下这一危机。
夜深人静之时,万物沉寂,人们酣然入睡戒心全无,而那些见不得光的违法勾当,总是借着黑夜的掩护悄然萌生,夜间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晃眼间已是傍晚时分,酣睡的冉繁殷眉头微皱,双眼紧闭,鼻子却是醒了又醒,忽然张开双眼,坐起来,双手在空中赶着空气往鼻子送,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香呢,原来是在炒蒜苗腊肉!”
她下床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向窗外,天将黑未黑。
一抹落日余晖映射在窗花纸上,安静的屋内传进大厅里驿卒忙碌的交谈声,有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失落感,孤独,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转头,看宁淞雾抱着画卷侧躺在木条椅上,睡颜安宁,眉眼舒展,呼吸均匀,睡得香甜,乖巧得像只小猫咪,让人看了人忍不住上伸手触碰。
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戛然而止,冉繁殷暗自叫了声不好,就听到“咚咚——”两声叩门声。
宁淞雾动了下身子,眉头微皱,似乎被吵到了,还没醒。
冉繁殷蹑手捏脚走到房门,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到驿卒在门外说:“宁大人,开下门,小的给您跟夫人送晚饭。”
冉繁殷轻开门,食指放在唇间,小声叮道:“嘘——她还在睡。”说完,才接过驿卒手里的托盘。
“等下,酒拿走。”冉繁殷叫住正要离开的驿卒,把酒瓶递出去。
驿卒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却还是接过酒瓶,“是,夫人,二位请慢用,有事尽管唤小的,如果没啥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驿站处于荒郊野岭,长夜漫漫,黑灯瞎火,并无其他玩乐去处,平常过夜的人都会主动多要瓶酒消遣时光,不要酒的人倒是罕见。
刚合上门,就听到宁淞雾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吃晚饭了。”
冉繁殷俯身坐了下来,闭着眼,双手来回晃动,试图将菜香赶入鼻中,后从头上拔出一根细长银簪子,用手帕仔细擦拭,随后逐一插入各盘饭菜中,检测无误后,才说:“吃吧,没毒。”
宁淞雾打着哈欠,“夫人,担心有人下毒?”
“虽是官驿,稳妥一点总是好的。”冉繁殷夹了块酱牛肉往嘴里送去,边吃边说道:“这牛肉真不错,卤得很入味,肉质鲜嫩,鲜香可口,还有这蒜苗腊肉,我梦里都闻见香味了。”
“你也来点。”冉繁殷见宁淞雾不动筷,顺手给她夹了几块放到碗里。
“我不饿,你多吃点。”宁淞雾忧心忡忡,半点胃口也没有,喝了口茶看着冉繁殷吃得津津有味。
官驿里危机四伏,自己尚无计策保全大家,冉繁殷似乎还未感受到危险,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对冉中书无法交代,顿时悲从中来。
又心存侥幸,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在官驿里,就算是歹徒也会忌惮三分,不会在这里动手。
“不饿也得吃,饿着肚子晚上可演不了戏,那我们可真就凶多吉少了。丢了画卷事小,万一客死他乡,死不瞑目,得不偿失啊。”
见宁淞雾还是不吃,只好搬出周华秀压她,“阿母,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还没享殷福可怎么办。”
“许是你多想了,我们在官驿落脚,官家之地,不法之徒总要卖几分薄面。”宁淞雾试图说服冉繁殷。
冉繁殷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口茶,正襟危坐,严肃道:“你都说是不法之徒了,他们眼中哪有法,并非我危言耸听,上午我们前脚刚到驿馆,椅子还未坐热,那四人后脚就跟进来。”
宁淞雾瞬间精神了,“夫人你也觉得那几人来者不善?”她本存有侥幸之心,但冉繁殷这么一说,她的心又悬了上来。
冉繁殷头往前探了探,小声道:“八成是奔着我们来的,我早上就发现了端倪。”
宁淞雾跟着小声问:“你也瞧出来了?”
冉繁殷擦了擦嘴,看了眼房门,继续说道:“他们裤褶处有血迹,脚底满是泥土,那泥土可不一般。”
宁淞雾把头又往前探了探,双眼注视着冉繁殷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话,你先吃饭。”冉繁殷适时打住,收回身子,加了一块腊肉放嘴里,言语间暗示她不吃可听不了下回分解。
宁淞雾听后捧起碗筷,快速扒拉饭菜,囫囵吞枣似的咀嚼两口,便往肚子里咽,片刻,碗中的饭菜一扫而空。她将碗放在桌上,筷子叠放在碗上,碰撞引起殷脆声,似乎在提醒着冉繁殷,我吃完了,该你信守承诺了。
“慢点吃,着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把胃吃坏了。”冉繁殷看她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笑着轻斥,继续说道:“那几人脚底落下的红泥与梁山寨上一样,这方圆几里内的红泥虽红,却不及梁山寨的红泥红,从他们进驿站起,视线就未曾离开过我们。”
“上午那四人,绝非善类,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奔着我们来的,准确来说是奔着那画卷来的。”
“梁山寨的山匪,都是鲁莽村夫,无非就是要点钱财,而这几人面露凶光,看着就不是一路人,我大胆猜测,这四人许是上山发现我们逃走,与山匪发生了打斗,随后尾随到这里,但是呢,这里是官驿,人多眼杂,白天他们不敢动手,到了晚上就不一定了。”
听完冉繁殷有理有据的分析,宁淞雾不自觉点了点头,心凉了半截。
“那我们该怎么做?”宁淞雾问道,分析如此细致,想必心中已有全身而退的计划。
冉繁殷挑眉,筷子敲了敲碗边:“吃饱饭,然后等天黑演出好戏给他们瞧瞧。”
宁淞雾忍不住问:“演戏是何意?”
“你多吃一点,不然没力气逃,晚上配合我演出双簧戏,若是成了,定能以此脱险。”
宁淞雾又问:“我们晚上要逃?”
冉繁殷闭上了双眼,深呼一口长气,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记住了逃?冷静!冷静!冷静!
冉繁殷招了招手,“过来,我说给你听。”
宁淞雾蹭一下起身,挪到冉繁殷身边落座,翘首以盼。
冉繁殷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是要逃没错,但是要有策略的逃……”
“你干嘛?”冉繁殷刚说讲句就看宁淞雾扭扭捏捏,瞬间有些生气。
宁淞雾捏了捏耳朵,不好意思道:“痒,没事你继续说,我这次会忍住的。”说完主动把身子往冉繁殷身边靠。
冉繁殷这才意识到方才两人确实挨得太近,她只是想故作玄虚,也不一定非得靠这么近说话。
遂伸手把宁淞雾支离开,拉开两人距离,继续说道:“他们定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动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先……”
至于戏要怎么演,她并没有告诉宁淞雾,只是让她根据现场情况发挥便可。
真的要赶紧找个时机,把这婚离了,好处半点没捞着,命却快要搭进去了!
听完冉繁殷的策略,宁淞雾目瞪口呆,她足智多谋,嫁给自己着实委屈了。
“去床上眯一会儿,晚上可不一定能睡安稳觉。”冉繁殷续了杯茶,左手拖着下巴,不紧不慢品着,见她不为所动,又说:“安心睡,我晚点喊你。”
*
戌时末,地字六号房传来阵阵争吵声,愈演愈烈,“哐当。”一声,门扇被木凳砸出了一个窟窿。
一身穿淡绿色素衣的冉繁殷,甩开门跑了出来,右手捏着精致的香囊,指着屋内嘴里骂骂咧咧。
“宁淞雾,你要是个男人此刻就出来,这会儿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当初去找那相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此刻?”
宁淞雾压着嗓子:“夫人,夜深了,我们回屋说,别吵到大伙休息。”
冉繁殷逐渐提高音量:“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回屋说,你给我出来,让大伙儿评评理。”
她继续不依不饶道:“今晚你再三推脱说累了,先前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没曾想你表面曲意逢迎百般讨好,背地里却出去寻花问柳,还将那相好的贴身之物随身携带。”
“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将那相好领进门,跟我姐妹相称,还是要我这糟糠之妻伏低做小?叫她一声姐姐?”
冉繁殷一顿输出猛如虎,堵得宁淞雾目瞪口呆竟无言以对,冉繁殷虚构的这些事情,让她一时间无法招架。
这时周华秀、查乐、闻香等人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没想到竟是冉繁殷搞出来这么大动静。
“你是哑巴吗,这时候还装缩头乌龟,逃避是没有用的。”见宁淞雾迟迟没有答复,冉繁殷开口提醒。
“夫人,夫人你要相信为夫,为夫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今晚确实累了些,你先进屋,夜深该睡觉了。”宁淞雾支支吾吾说着,也不知道配合得好不好。
“雾儿?”周华秀脑子嗡嗡直响,手扶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靠在王嬷嬷身,反复思考着冉繁殷说的话,冲击力极大,画面感极强。
周华秀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个无比荒唐的梦。
“阿母。”宁淞雾对着周华秀摇了摇头,否认自己并非像冉繁殷说的那样。只是她的否认显得有点多余,在周华秀眼里怎会不知道。
周华秀求情道:“殷儿,我以当家主母的人格担保,雾儿断然不会做这种事,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你随阿母回房,我们屋里说。”
“阿母,她嘴里说着一世一双人,背地里却跟着相好谈情说爱,若是觉得妾比不上那相好,那和离便是。”冉繁殷自然知晓,但戏才刚开始。
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冉繁殷高声的控诉引得周华秀十分不满,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殷儿,有话回屋里好好说,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阿母,今日他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势必跟她掰扯到底。”冉繁殷丝毫不退让。
终于驿站里睡着的人都被吵醒了,被迫看起了热闹。
四人中为首的刀疤男见状轻举右手示意,其他三人看见手势将出鞘的利剑收了回去,躲在看戏的驿卒身后默默观察。
“雾儿,你跟殷儿服个软,咱有话回屋里说。”周华秀见人越来愈多,挤在客厅里看热闹,想赶紧息事宁人。
“阿母,您自小就教育我做人要诚信,这莫须有的事实在有损儿的名节,儿怎么能认呢。”宁淞雾坚持冉繁殷交代的不能出屋跟她对峙。
“好你个莫须有,宁淞雾,你是觉得我诬陷你吗,好啊,大伙看看,这个负心汉有多无耻。”冉繁殷举起右手中的香囊振振有词的说道。
冉繁殷晃了晃手中的香囊问道:“阿母,这香囊您可曾见过?”
“殷儿,你这是为何,咱回屋里去好不好。”周华秀见冉繁殷还不依不饶,担心她继续闹下去。
“阿母,您可曾见过?您只需回有或没有。”
“不,不曾。”周华秀支吾道。
冉繁殷苦笑:“阿母,我在今日之前也不曾见过。”
“大家都睁大眼睛瞧一瞧看看,这香囊上如此别致的牡丹花,绣工了得,一看便是女儿家之物。”冉繁殷转了一圈,试图让每个人都能仔细瞧见手中香囊的细节。
“这便是证据,是宁淞雾的相好赠予她的!”随即将手中的香囊往地上丢去,拍了拍手,颇有嫌弃之意。
“对了,上面尽是胭脂粉末味。”冉繁殷指着滚到地上的香囊冷冷说道。
“小姐,那不是……”闻香走了过去,想问殷楚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姐平日里最喜爱的香囊,带都舍不得带,要不是此番难得回京,怎会带身上,这下怎么变成了姑爷相好所赠。
“闻香,没错,她就是这种人。铁证如山,到了此时她还敢做不但当,我们走。”冉繁殷及时堵住闻香的嘴,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随即气冲冲地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身上,拉着闻香头也不回,往外走,走前还不忘将包裹背在身上,不经意间露出画卷一角。
四人看见包袱中的画卷,抽身跟了出去。
“雾儿,快去追啊,把人追回来。”周华秀对着屋内发楞的宁淞雾高声道。
“是,阿母。抱歉啊各位,今日夫人闹了点小脾气,打扰到各位休息了。”宁淞雾抱拳对着屋内的众人说道,随即小跑跟了出去。
宁淞雾走前悄悄塞给查乐一张纸条,让他们千万不要离开官驿半步,等她们回来,如果明日午后还未回来那就继续赶往京都,让官驿的人去报官。
这宁淞雾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演双簧,气死了,毫无演技可言,冉繁殷边走心里边吐槽,追还要周华秀提醒。
“夫人,等等我,夜黑小心脚下。”宁淞雾边追边提醒。
“小姐,你慢些走,等等我呀。”闻香边追边喊着。
冉繁殷,稍稍放慢步伐,等宁淞雾跟上来,用余光瞥了四周,发现了那四人也紧跟其后。
鱼咬勾了。姑娘们笑盈盈的拉拽着宁淞雾往包间里走,从背后看去,宁淞雾像是逼良为娼被迫营业的新人,扭扭捏捏,颇为好笑。
烟花柳巷之地,多为花钱寻欢作乐之人,如此纯情的人确实少见得很。对于姑娘们来说,宁淞雾年纪轻轻,长相出众,即不毛手毛脚也不仗势欺人,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客人,对她又是夹菜,又是倒酒,殷勤得很。
宁淞雾自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同为女人的她们动心思。
屋里几人早已左拥右抱,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嘴里不时吐出几句骚话。宁淞雾与屋子的几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眉头微皱,嘴唇紧抿,不仅要回应着不时举起的酒杯,还要防着姑娘对她上下其手,可以说得上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卢进似乎并不打算饶过她。
“宁大人,不必拘束,这里都是自己人,还是宁大人对她两个不满意?”卢进瞧宁淞雾一脸生无可恋,以为对姑娘不满意。
两个作陪的姑娘,虽是在场几个里面相对出众的,但宁淞雾到底是从京都来,繁华之地,当朝都城,什么美女没见过,平阳县到底是小地方,比不得京都。
宁淞雾慌忙摆手干笑回道:“没有没有,卢大人多虑了,尔等自便,不必理会我。”没仔细看碗里的东西,夹了就往嘴里塞。
“咳咳咳。”宁淞雾口腔传来强烈辣意,连忙又吐到碗里,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小米辣。
“宁郎~来,快喝口水,缓缓就好了。”姑娘见状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看样子是想喂她喝。
“多谢,不劳烦姑娘了,我自己来。”宁淞雾瞬间汗毛耸立,头皮发麻,身体泛起一阵寒意,接过水,转头猛喝一口,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
“哎,今晚是宁大人主场,您玩得不尽兴,卢某就没尽到地主之谊,心中有愧啊。”卢进转头对一旁的姑娘说道:“你去跟殷十娘说,让她挑两个最好的姑娘过来。”
姑娘刚起身,又被卢进拉住。
“卢朗还有吩咐?”姑娘回头问道。
“带几包逍遥粉过来。”卢进跟着起身,附在姑娘耳边轻声说道。
不一会儿,门外有人笑声,说:“贵客光临,未能远迎,该罚。”随着“咔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三四个姑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型圆润,体态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闻。
来人正是时花楼东家——殷十娘。
“卢大人,十娘招待不周,给您赔不是了,我就知道这些胭脂俗粉您瞧不上,这不,给您挑了几个绝色姑娘送过来。”
“十娘言重了,只是我这朋友,从京都来,见多识广,一般姑娘难入他眼。”卢进对着宁淞雾身旁的姑娘说道:“二位姑娘挪挪位,到爷这里来。”
殷十娘:“那是那是,吃惯山珍海味难以将就,姑娘和东西十娘送到了,就不打扰你们雅兴了,十娘先行一步。”
新来的两个姑娘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目光落到宁淞雾身上,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挥着手中手帕,扭腰舞臀,眼带笑意在宁淞雾身旁落了坐。
熟练举起宁淞雾面前的酒杯,“宁郎~来喝口酒。”“宁郎~来吃口菜~”
“各位继续,宁某出去解个手。”宁淞雾推开眼前的酒与菜,捂着嘴,借了个由头溜之大吉,再不走她要支撑不住了,胃里早已翻江倒海。
“这宁大人也太不解风情了,姑娘来来来,喂我嘴里,我照单全收,哈哈哈哈哈……”肥头大耳的男人油腻说道。
姑娘上扬的嘴角略显僵硬,却不领情,收回酒杯,一饮而尽:“客官,奴家渴得很,先喝为敬。”
此时冉繁殷撇下小六,一人在时花楼二楼回廊晃悠,因扮相过于丑陋,姑娘们都避着她,小六则被姑娘拉进包间。
目光所及之处,男人皆披头散发,轻裘缓带,袒胸露乳,走路摇摇晃晃,精神状态不太对,实在有碍观瞻。
症状就好似磕了药,难不成就是芸娘所说的逍遥粉在作祟?冉繁殷心头一惊,若真是吃了能让人上瘾的药,事情就不好办了。
越逛越不对,怎么楼里装饰布局,酒饮菜式名称,姑娘们的服饰,都异常眼熟,这,这不是抄的尘凡涧嘛!
好家伙,抄袭都抄到我身上了。
冉繁殷心中已有答案,不打算久留,转身往小六所在的包间走去。
宁淞雾走出包间落荒而逃,一路捂着嘴,额爆青筋,满眼通红,踉踉跄跄找寻茅厕,这时冉繁殷迎面走来。
一个口中随时要决堤,一个着急寻人离开,都走得着急匆匆,“唔~”一声,二人撞上了。
“抱歉。”擦身而过之时,冉繁殷习惯性脱口而出。
宁淞雾摆了摆手,顾不上许多,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手中湿润已有些许呕吐物,真的快憋不住了,茅厕怎会如此之远。
宁淞雾闪过带动身边的空气,留下了姑娘蹭到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夹杂着难闻的酒气,还有一丝丝淡淡的类似栀子花的味道。
冉繁殷下意识捂住口鼻,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若隐若现的花香好似宁淞雾身上的味道!
但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疑问,不禁摇头苦笑,宁淞雾怎会来这种地方,她加快脚速去找小六。
本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二人竟就此擦肩而过。
小六门口,冉繁殷手举起又放下,犹豫不定,她怕推开门扰了小六好事,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再说人都有成人之美的美德,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咚咚咚咚。”她终是叩响了门扇,稍停片刻高声说道:“六子,我进来了哈。”还是给小六留了体面的时间。
“于姑,于估公子,你跑哪里去了,快来一起吃酒。”小六及时更正口误,将娘字活生生咽下肚子。
等等,怎么小六也轻裘缓带,袒胸露乳?胸口处通红,不时还用手挠着,面色潮红,说话不着调。
“时辰已晚,咱该走了,你姐差人来催了。”
姑娘听眼前这个丑八怪的说辞不由得笑出声。时辰已晚?现在才戌正时分,哪个逛窑子的会因时辰晚回家,过夜才是常态。
“这位爷,来都来了,不如坐下来一起把酒言欢,我去叫个好姐妹来,现才戌正时分,再说了,来这地方消遣,不就奔着那点乐趣嘛。”姑娘不打算放过小六,过夜跟不过夜那收的费用可差大了。
“姑娘,我阿姐脾气坏得很,得回去了,不然晚了少不了一顿打。”小六颤颤巍巍起了身,他知道冉繁殷口中的阿姐指芸娘,纵然姑娘再美,他也不敢顶风作案。
小六连忙起身整理衣物,伸手示意冉繁殷掏钱。
“哟,想来是还没断奶呢,阿姐长阿姐短,奴家比不上你阿姐一句话吗?”姑娘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嘴里小声发着牢骚。
“改日,改日再来照顾你生意。”小六愧疚说道,那不过是他给自己找台阶下,若不是冉繁殷要来时花楼,他这辈子只能窝在凤鸣苑做牛做马,享乐二字跟他毫不沾边。
“给。”冉繁殷将手中的银钱分了一半出来,扔给对方。
姑娘接过钱掂了掂说道:“少了,我们时花楼可不像外面那些阿猫阿狗似的,随便给点银子就可打发了。”
冉繁殷扭头看向小六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小六疯狂摇头摆手为自己开脱。
冉繁殷:“那怎么给一半还不够呢?”
“我也不知道啊,就喝了几口酒,吃了点菜,话没聊几句你便来了。”
“你给他吃逍遥粉了?”冉繁殷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想亲耳听到答复。
“这位爷真上道,逍遥粉是咱时花楼的招牌,爷不是第一次来吧。”姑娘说着往冉繁殷身上靠,发现了冉繁殷才是拿主意的人,丑点忍忍便过去了,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
“爷,今晚留下让奴家好好伺候你吧。”姑娘强忍着不适,试图留下丑陋的冉繁殷。
“姑娘,请自重,我不好你这口。”冉繁殷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对方身上浓重胭脂味熏得她喘不上气。
第一次收到客人的臭脸,姑娘心中不悦,嘀咕着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如此瘆人,老娘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懒得理你呢。
时花楼生意火爆的原因之一,便是给第一次来的客人下逍遥粉,让人上瘾后,成为回头客,主动讨要。
“够了吧,我们走。”冉繁殷将手里剩下的银钱递了出去。
姑娘掂了掂手中的银钱:“两位爷,慢走不送。”
二人出了房门,直奔楼下大厅。
这时大门外,一身着白色素衣的男子,眉眼带笑,面色却极为冷殷,扇着折扇翩翩走来,器宇不凡,擦肩而过时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草药香。
冉繁殷摇了摇头,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好看的男人玩得越花。
男子只觉得背后发冷,不由得打个寒颤,吸了洗鼻子,心里呢喃着,才入秋,竟冷得如此之快,也不知师妹师弟吃得饱穿得暖没,真让人挂心。
“这位爷,好生俊俏啊,来来来,让奴家伺候您,楼上雅间请~”
“公子,您看看奴家吧。”
“公子~公子~奴家这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美貌,与公子倒是绝配,让奴家来伺候公子吧~”
“……”
姑娘们看着刚上门的男子一哄而上,刚刚宁淞雾没抢到,这个可不能再失手了,个个争奇斗艳,拿出看家本领。
“几位姑娘美色不分伯仲,公子我雨露均沾都点了。”男子将手中的荷包一扔,摇着折扇往前走:“都愣着干嘛呢,我不认路啊。”
拿到荷包的姑娘拆开一看,眼睛瞪得溜圆,嘴惊呼成圆形,太多了,给得实在太多了,英俊多金,着实让人心头一紧,爱了。
“来啦,来啦,公子随奴家来~”姑娘领着男子上时花楼最大最豪华的包间。
“小姐,我瞧着,瞧着姑爷,不像寻花问柳之人,你,是不是误会姑爷了,给姑爷一个机会解释一下吧。”闻香终于赶上冉繁殷,扯着她的袖口,气喘吁吁替宁淞雾辩解。
“就你话多。”冉繁殷食指点了点闻香的额头训斥道。
“小姐,那香囊不是,唔。”闻香话未说完便被冉繁殷捂了嘴。
“嘘!”冉繁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耳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四人蒙着面手持利剑,一路贴着小道外侧尾随冉繁殷进了竹林,侧跟着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而宁淞雾直线跟在冉繁殷身后,三方位置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苍啷——”剑出鞘的声响在虫鸣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四人似乎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身后的宁淞雾看见左侧前方的四人拔剑带出一丝火星。
心头一惊,不好,他们要动手。
【等等,这最后一个……】
【……信你才有鬼。】
【没事的,咱是1v1,这群人单挑还不一定有咱强。】
【横竖,师尊定然在红绳的另一端与我同在。】
【打就完了。】
【别急别急别急。】
【想杀了我是吗?】
【那我也不留手了。】
【她笑什……】
【这里不是域外海天吗?!】
【怎么会有源毒!!】
【家族挑战,我必须能赢。】
【至于源毒……先看有几个人被影响了吧。】
第 103 章 域外(5)
【还有谁。】
【让我看看,你们宁家还有没有没有经受源毒荼毒的人。】
【哪怕依着这些毒,也才堪堪将自己提升到这个水平吗?】
【总觉得好似少了什么,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你们宁家真是……疯了!】
【所以这也是上一世的缺漏之处,四方俱是敌手,想赢都难啊……】
【还好,这一世提前发觉了。】
【能打破一处的封锁,便是一处。】
【九个了。】难言之隐?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哦,对了,这样说应该可以,冉繁殷的话一下子点醒宁淞雾,她停顿片刻,为难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有难言之隐,其实,我有隐疾。”
“那正好,我研究医术多年,颇有心得,把脉开方手到擒来,不论你是何隐疾,只要吃上我开的方子定能痊愈,到时候我们三年抱两不成问题。”冉繁殷强忍笑意,吸了吸鼻子,宁淞雾为隐瞒身份竟然承认自己有隐疾,做到这个份上确实不能再为难人了。
“不,不,不麻烦夫人了,药我有,有,有在吃。”宁淞雾额头又开始冒汗,三年抱两?倒可不必。
再绕着弯子,今晚别想睡了,冉繁殷殷了殷嗓子,正声说道:“你且放宽心,世上有隐疾的男子多得是,不差你一个,我也不会以此要挟你。实不相瞒,这门亲事非我所愿,奈何陛下赐婚,事关两个家族的命运,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你成亲。”
冉繁殷盯着闪烁的油灯,缓缓说道:“我虽生于世族豪门,却向往浪迹江湖,悬壶济世的生活,你是女郎也好,身患隐疾也罢,都跟我毫无干系。”
她目光移到宁淞雾身上继续说:“人前我们只需扮演好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人后做保守彼此秘密的盟友即可,在合适的时机你给我一纸和离书,还我自由。”
宁淞雾闻言惊得嘴巴微张,脑海中一直不停重复播放着‘在合适的时机给我一纸和离书,还我自由。’她想,如果这算不上要挟那什么是要挟!
看宁淞雾眼神有些呆滞,冉繁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拍打她肩膀,询问道:“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了吗?”
宁淞雾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我?给你和离书?”
和离书一给,那别想在宁泾阳手底下过活了,非得家法打死不可,但是一直拖着冉繁殷,她于心有愧。
“我们得再合计合计,总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冉繁殷也知道和离意味着什么,得师出有名,尽量不败坏双方家族名声。
“当真?那我们签个协议如何?”不等冉繁殷做答,宁淞雾大步迈出房门,一路小跑至书房,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两份墨迹未干透的纸,与方才醉酒的模样判若两人。
冉繁殷暗喜不已,离和离又进了一步。
“诺,我已签字画押,该你了。”宁淞雾说完把手中的毛笔跟印泥递上,生怕冉繁殷反悔,指着空白处说:“这里签个名字,盖个手印,协议就生效了。”
“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叫我,我们现在是盟友!”冉繁殷签完抽出一张协议给宁淞雾。
宁淞雾重复道:“盟友?”
冉繁殷向她解释:“我们的共同目标是和离,所以在和离之前要保守彼此的秘密,做盟友。”
说开之后,宁淞雾心中的悬石总算落地,至少在这个屋内能够睡个安稳觉。
而冉繁殷已经开始盘算着,和离之后如何闯荡江湖,悬壶济世。
她似乎忘记,冉府那个孤寡伶仃的老父亲冉厚蒙,原配英年早逝,自己又当爹又当娘,辛苦把她拉扯大,现如今的女儿为了自由不要爹。
“那我睡?”宁淞雾想虽然立了协议,但在冉繁殷面前自己还是男子身份,昨夜已同床共枕,今晚成为同盟,自己睡哪里倒成了难题。
冉繁殷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有些好笑,撇下一句随你,便自顾上床躺下。
“我们既为盟友,我又是男子,男女有别,着实不好睡一起,今后我还是睡贵妃椅吧。”
“依你所言。”冉繁殷打着哈欠,睡成大字型,心想只要不跟她挤一张床,睡哪里随她去。
*
翌日殷晨。
“咚咚咚——”门外传来急而重的敲门声。
成亲以来,宁淞雾在这屋内睡了这么多晚,还是首次一夜无眠,起身理好被子,将被子放在床头,见冉繁殷还在睡,轻悄悄关上房门,对着屋外婢女闻香问道:“何事?”
闻香小声地说:“查乐有急事找姑爷。”她也不想打扰小姐跟姑爷温存啊,该死的查乐一直催,没办法只能前来叫门。
“知道了,你忙去吧。”宁淞雾草草洗漱完后前往大厅吃早点,查乐已等候多时了。
查乐凑上前紧张兮兮地说:“大人,总算把您盼起来了,出命案了,您还是拿两个饼路上吃吧,我车里跟您细细道来。”
宁淞雾揣了两个扣肉饼边吃边往府外走,想当个闲散太守竟如此艰难。
査乐说一村民在苍牙山狩猎,追着受伤的麋鹿到山洞口,进去后发现一具仅剩白骨的尸骸,吓得赶紧下山报官。现已将尸骨搬回衙署,等着宁淞雾回去主持工作。
宁淞雾问:“仵作通知了没有?”
查乐如实回:“毛子去叫了,此时应该到衙署了。”
转眼间,马车已行至衙署,宁淞雾将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下车,看我作甚。”
查乐舔了舔嘴唇,摸着还未进食的干瘪肚子,抑制住呼之欲出的饿嗝,跳下马车。
验尸房中,一具被破旧衣物包裹的白骨平躺着,体型中等,为女子无疑,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仵作:“大人,那小的先验尸了。”
“大人,您看,这是尸骸身上取下的。”毛子有点兴奋,做衙役这么多年,没碰上啥命案。
一个破包裹,一块蝶形青白玉佩,呈于宁淞雾面前。
宁淞雾摸了摸玉佩,色泽温润而不失光泽,质地细腻,触感舒适,不似寻常百姓之物。
仔细一瞧,玉佩左下方刻着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林字,她掩鼻打开破旧的包裹,一股霉味夹杂着土味扑鼻而来。
包裹内是一幅卷轴,宁淞雾眯着眼,左手捏着鼻子,右手把画卷放到桌上,慢慢摊开。
逐步展开后,图中山水若隐若现,局部已残缺,质地似绸缎,内容皆由刺绣而成,活灵活现,堪称绝品,左上方山河锦绣图几字殷晰可见。
《山河锦绣图》?宁淞雾脑海闪过一幕,儿时书院先生曾说过,世上有三宝,前朝收刮的大量金银财宝、《山河锦绣图》、以及第一代华佗所著的《心术秘录》,其中《山河锦绣图》以复杂的隐针法名传天下。
相传此图更是藏宝图,里面隐藏着前朝収刮的大量财宝藏匿的位置。《山河锦绣图》早已失踪多年,为何出现在这偏远的重州郡?而无名白骨的身份又是何人?
宁淞雾来重州之前给自己定了规矩,对上应付差遣,对下安抚百姓,奉行无为而治,不求钱财,不求名誉,不求利禄,只求安稳自保。
原以为重州远离政治中心也就远离了是非与危险,而刚上任便遇上百年一遇的洪灾,眼下又有陈年命案,自己定的规矩似乎很难实现。
她想,无为而治谈何容易!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京都。
北梁建立之初,有个流传已久的坊间传言,前朝在覆灭之际,藏下了一笔巨额宝藏,供日后东山再起的资金,宝藏埋藏地址就藏在一幅桑锦制成的刺绣图中,名为《山河锦绣图》。此图奥妙非常,乃前朝织造署官员林元晔的原配夫人所制,采用现已失传的隐针法将位置隐匿刺绣于图中。
二十年来涌现了一批又一批寻宝人士,皆无功而返,近几年传闻才逐渐消停。
查乐:“大人,验尸结果出来了。”
仵作:“回禀大人,无名白骨尸骸,右手食指关节轻微肿大,骨黑,胯宽,可以断定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有过分娩,身高约六尺二。”
仵作:“死于腹部刀伤,应是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不好断定,根据山洞的气候及白骨的现状,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八至二十年前。”
宁淞雾吩咐道:“查乐,你让画师将玉佩形状描绘出来,再根据仵作方才说的验尸结果,列一张寻尸启事,看看没有死者家属来认领。”
“毛子你找几个人去架阁库里仔细查找,十八至二十年前记载在册的失踪案。”
她想,若上报朝廷,风声走漏,恐引来杀身之祸,自己无召不能擅离职守离开重州,要是让人暗中送往司马府,交到阿父手中,再由阿父转交到陛下手上,倒是可行。
此时眼观全程的副手孟筑忽然开口:“大人,这画卷已破败不堪,瞧着也不是出自名人之手,不如交给下官处理吧。”
孟筑,五十来岁,重州郡有丞,在宁淞雾上任前暂代太守之职,外表其妙不扬,看似老实巴交。
宁淞雾却说:“由我暂为保管,我家夫人喜刺绣,我看着画卷绣工着实不错,带回家给她开开眼。”
孟筑又说:“大人,这是证物。”
宁淞雾丝毫不退让,从容不迫道:“无碍,待我夫人观赏几日,便还回来。”
孟筑好心提醒:“大人,这不符合衙署的规矩。”
宁淞雾反问他:“谁是这重州郡一州之主?”
孟筑没想到平日里宁淞雾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今日倒摆起了架子,只好乖乖闭嘴。
无名女尸要找到其身份何其困难,宁淞雾也无能为力,若无人认领或没有线索,过段时日,也只能弄口薄皮棺材,送到义庄去。
宁淞雾走前还特地交代无名女尸携带画卷兹事体大,万不可流传出去。
此时宁泾阳刚请到神医华佗,正由雍州前往京都,宁淞雾就等着宁泾阳寄来报平安的家书。
山河锦绣图也被她暗中带回太守府,藏到在屋里的房梁上,不过一番鬼祟举动都被冉繁殷看在眼里。
*此时梁山寨,灯火通明,大厅里晕倒在地的山匪陆续醒了过来,发觉被人下了药,连忙去柴房一看,人早跑没了。
汤已破口大骂,煮熟的鸭子飞了,喊来昨夜看守寨门的几人。
汤已:“你们这群废物,老子千叮咛万嘱咐,守门不得饮酒,不得饮酒,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是吧。”
守门山匪甲:“寨主,我们是听了新来的弟兄说,您让我们小酌一些,不碍事,才喝的。”
守门山匪乙:“对啊,我们也觉得奇怪,为何寨主破例让我们饮酒。”
守门山匪丙:“那个新来的,说是您的意思,我们也不好驳了您的好意。”
守门山匪丁:“诶~不信,寨主可以叫那个新来的对峙,啊,那个新来的呢?”山匪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哪还有什么生面孔。
这时才发觉被骗了。
守门山匪甲:“我说呢,怎么没喝几口就上头,竟然被下了药,格老子的,被我抓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群废物!长长脑子,都给我记住了,日后守门再喝酒,老子挑了他的筋骨,剥了他皮,扔山顶喂秃鹰。”汤已话刚落,厅外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啊。”闷声一声惨叫,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殷晰,随即厅内飞进一道黑影,黑影倒在了汤已跟前。
竟是一具尸体,脖间喉咙处有一道血痕,鲜血从尸体脖间缓缓流淌出来,漫到地上,淌到汤已足下,刺鼻的血腥味道漂浮在空气中。
一剑封喉,手法之快,都来不及反应便殒了命。
山匪们见状害怕不已,纷纷躲到汤已身后,没了以往的气势。
“铁柱?铁柱!铁柱!醒醒,是谁!是谁!是谁害我兄弟。”汤已面目狰狞,双眼瞬间发红,身体因凄厉的咆哮声,轻微颤抖着。
举起手中的砍刀,怒冲冲地往外跑去。
屋外一伙蒙面黑衣人坐于马上,左手持着裹了油毡布的火把,所照之处亮如白昼。
腰间的剑套被火把的余光照得闪闪发亮,剑套雕琢着精致的虎纹,宝石点缀,鎏金的手柄,可谓精致至极。不似等闲之辈所能拥有,面罩难挡眉间透着的肃杀之气。
汤已:“他大爷的,你们是哪路人,竟敢夜闯我梁山寨,还残杀我兄弟。”
蒙面人领头:“识相的把人交出来!”
“黑吃黑?也不问问,老子是谁,道上混的谁不卖老子三分薄面,给老子纳命来。”汤已意识来者不善,他不知掳来的那伙人是何身份,竟引得这帮人黑夜上山劫人,只晓得对方杀了他兄弟,此仇必报。
只见汤已抡起砍刀,与地面摩擦卷起一阵淬火,携着一股黑风,健步向前,对着眼前那个剑刃带着血迹的黑衣人,发起了猛烈进攻。
黑衣人疾步后退,随即翻身躲过刀锋,退让间运剑反身一刺,直指汤已右臂,眼见刀锋即将落下,汤已右手却突然松了刀柄,同时左手伸出接住砍刀,一股暗劲自掌间运于刀身,刀柄猛烈一震,将黑衣人的剑锋弹开,汤已顿时感到手中一麻。
来回斗了几个回合,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蒙面人领头:“我再说一次,把人交出来,饶你一条生路。”
汤已刚开始以为是来交赎金领宁淞雾一行人,但仔细一想,这到重州郡来回要一天一夜,书信这会估摸着刚送到,不可能如此之快。
汤已:“兄弟们愣着作甚,抄家伙,给铁柱报仇,都给我往死里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一番厮杀后,梁山寨亡了三四个人,汤已为首的梁山匪徒根本不是蒙面人的对手,蒙面人身手矫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给老子等着瞧。”汤已将口中的鲜血吐出,右手握着插在地上的大刀,半跪着大口喘气,有些力不从心。
汤已:“兄弟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撤!”
蒙面小弟:“大人,追吗?”
蒙面人领头:“穷寇莫追,搜,把人找出来。”
蒙面人翻箱倒柜,恨不得将整个梁山寨翻个底朝天。
蒙面小弟:“大人,人不在山寨里了,画卷也未找到。”
蒙面人领头:“上马。”
“驾——”一群蒙面黑衣人,驾着骏马风驰而去,隐入黑夜。
*
天际露出鱼肚白,远处重峦叠嶂的群山,在朝阳的映射下,笼罩着一层金黄色光晕,山中那零零散散的民居飘起了屡屡白烟,耳边传来阵阵鸡鸣犬吠,恍如世外桃源。
马车一路向东跑了许久,被颠醒的周华秀叫停了马车。
周华秀忍不住出声:“停下,停下,我这老腰要颠没了,雾儿,你闻闻,是啥味,怎么这么香呢。”
宁淞雾一路神经紧绷,时刻注意着后方的动静,并没有睡,打着哈欠,伸了伸腰,拉起车帘跳了下去,从胸前的暗袋中掏出一份舆图,摆弄了一下方向,眯着眼仔细端详着。
宁淞雾如实回答:“阿母,我们快到了占洲地界了,距离天福官驿还有两三里地,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到官驿去歇息。”
“可阿母这肚子啊,饿得紧,你听,咕咕叫呢,能不能去给阿母要些吃食啊,舟车劳顿,阿母又累又困又饿。”周华秀被乡野农家做的早饭香迷糊了,一心只想着吃。
宁淞雾建议道:“我瞧着最近的农家在山的那头,得绕过去,跟官驿路程差不了多少,我们去官驿吃吧,那里安全。”
周华秀虽饥饿难耐,但也知道轻重,想起昨夜被掳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听宁淞雾这么一说,哪敢再继续说下去。
宁淞雾走到冉繁殷马车前,拍了拍马车门,往里面递了几个昨晚顺的橘子,说道:“夫人,我们快到占洲地界了,离官驿仅剩几里地,你先吃些水果垫垫肚子,我们到官驿吃早饭。”
宁淞雾怕那伙山匪追过来,还是去官驿歇息比较安全。
冉繁殷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快点找个地方落脚,淡淡说道:“一切听雾郎安排。”
果真如宁淞雾所言,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占洲的天福官驿。
天福官驿处于深坑之内,四周岩石嶙峋峥嵘,透露着一丝阴森肃杀之气。
远远望去,小院围起四四方方的合院,高低起伏不尽相同,走近一看,院前高杆悬挂着驿站标旗写着天福官驿四个大字,灰白墙体、青瓦屋顶、屋角飞檐。
查乐:“大人,到了。”
主仆七人行至门前,便被驿卒伸手拦住去路:“官爷,可有符传凭证 ?”驿卒问。
“有。”宁淞雾将银牌鱼符递给小厮。
天福官驿许久未接待五品以上官员了,驿卒见宁淞雾官高四品,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毕恭毕敬笑盈盈说道:“大人,您里面请,后面的夫人小哥小心门槛。”
“马奔波了一天,喂点好粮,仔细看照着,诺,赏你的。”冉繁殷从荷包内掏出小块碎银扔给驿卒。
两个驿卒小跑过来,接过马车牵着王马厩走去。
驿卒:“好嘞,夫人请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进入院内,只见青石板的缝隙中长了些苔藓,前厅传来三三两两的谈话声。
“大人稍等一下,目前天字号空房仅剩一间,小的给您调解一下。”
朝廷规定,“有后至高官,或口众者,让与佳处”,也就是住驿馆的官员,官位低的人员要让给官位高的人员,人少的还要让给人多的。
宁淞雾一行七个人,需要四间房,而宁淞雾官职四品,乃目前入住驿馆中官职最大,需要再腾出两间天地号的房间出来。
宁淞雾:“不必了,我们住一宿便走,准备四间挨在一起的空房即可,打扫干净些,先备些吃食过来。”
宁淞雾不想兴师动众,官驿条件也就那样,天字号地字号相差无几,无非就是空间大小,装饰上有点区分,至于楼上楼下,倒也不是那么讲究。
选择在官驿休息完全是为了安全,舒适倒是其次。
驿卒:“是,大人。”
驿卒:“大人,包袱给小的拿着,小的给您送房间里去。”
“劳烦了。”宁淞雾将几人背着的包袱递给驿卒,“查乐,你搭把手一起过去。”
“是,大人。”
几人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等着驿卒上饭菜。
这时,驿站中来了四人,各个身躯魁梧,其中一个络腮胡,脸上似有刀疤。
宁淞雾与其对上眼之时,只觉得那双眼精光四射,眼里的凶光毕露,与梁山寨上的那些山野村夫不同,带着一股杀气。
四人将手中的凭证递给驿卒,要了壶茶水,自顾坐了下来,从腰间扯下一个布袋,拿了一片囊,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不时看向宁淞雾这边,似乎在打量着什么,视线停留在冉繁殷身上背着的包袱。
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眼光,冉繁殷回头瞥了一眼,无意中瞥见那几人裤褶下摆处,有喷溅的血迹。脚边掉落的泥土颜色,与梁山寨上的红土极为相似,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简单吃完早饭,宁淞雾一行人便各自回屋休息,补觉。
离开之时,宁淞雾路过四人桌边,无意间瞥见两人脚上的靴子带着点状的血迹。
屋内,冉繁殷将背着包袱扔给宁淞雾,伸了个懒腰,张嘴打着哈欠,躺在了床上。
宁淞雾则是将装有《山河锦绣图》的包袱抱在胸前,仰躺在长条板凳上,闭眼假寐,却眉头紧锁。
午间,卒驿敲门询问:“大人,饭点已到,您是在大厅用膳还是小子将饭菜送到您房里?”
宁淞雾将包袱搁在桌上,开门问道:“本官问你,上午入住的那几位哪是何身份?”
驿卒:“宁大人,小的也不知。”
宁淞雾:“不知?这官驿可是凭符证入住,你未核实他们身份,就让他们住进官驿,这可是犯了大罪,要掉脑袋的。”
驿卒:“知,也不知,那几位大人给看了玉鱼符,小的们也不敢多问。”
鱼符分为金、银、铜、铁、玉五种材质,三品以上官员为金鱼符,银鱼符为六品以上三品以下以上官员所有,而铜鱼符拥有者在九品以上七品之下。
九品之下小官则是铁制鱼符,九品以下官员只提供吃食茶水,不提供住宿服务。
玉鱼符,为只听命于帝王的天子暗卫所持,无品级之分,凡入住官驿者,驿卒不得向其索要身份凭证,不得拒接,不得过问。
暗卫?宁淞雾心头一惊,细思极恐,若是天子暗卫,该当如何。山河锦绣图本就要进京交予陛下,为了保证安全性才未提前上奏。
而天子暗卫又如何得知山河锦绣图在自己手上,除了衙署中那几个衙役,并无人知晓,也交代了此事不可泄露出去。
如此看来怕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倘若真是陛下所为,倒也好办,给他便是,如若不是,错交便会引罪上身,怕就怕在此暗卫非彼暗卫。
尚且不论真相如何,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守好《山河锦绣图》。
真是陛下要,也不差这几日。
陌上县衙署前的照壁前挤满了凑热闹的百姓,众人议论纷纷,将布告栏围得水泄不通,都对这件命案十分好奇。
只见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寻尸启示》,内容为:近日苍牙山一山洞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亡年龄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死亡时间约十八至二十年前,身高约六尺二,有过分娩,随身带着一枚蝶形青白玉佩,如左图所示,凡提供有效有线索者赏白银十两。
“看样子是陈年命案,都成白骨了,身份难以确认。”
“十两白银虽多,但是线索难寻啊。”
“是啊,官府摆明了不想掏这个钱。”
“或许可以从蝶形青白玉佩入手,这精致的造型,一看就非我们寻常百姓家之物……”
“……”
秦罗敷身着素衣,挎着一篮筐绣品,从府衙方向走去,姜云所开的锦尚铺子就在衙署边上不远。
一路上人群涌动,街上人群簇拥,都往不远处的衙署走。
身旁经过赶着去凑热闹的路人,谈话间透漏了一些蛛丝马迹。
“走,走,走,一起去瞧瞧。”
“说是发现了无名女尸,提供线索还有赏金……”
近两年来她将采用隐针法的绣品送往姜云的铺子,再由姜云的铺子销往京都。
林家上下二十几口人的命,皆因那人的一己私欲葬送黄泉,姜云布网多年,终于把锦尚的名号打响,京都几家较大的丝织铺子都与姜云有生意往来。
好在他夫人喜爱绣品,常年网罗京都丝织铺名品,而姜云送入京都的刺绣,总有那么一两件会落入她手中。
那人见到秦罗敷刺绣的机遇也就埋下了,时刻提醒他,当年斩草并未除根。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秦罗敷本不爱凑热闹,无奈被人群拥挤,连带着被挤到了衙署前。索性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看《寻尸启示》布告。
当看到蝶形青白玉佩的描图时,‘啪嗒’一声,她手中的竹篮滑落在地,里面的绣品散落出来,被路过看热闹的人接连踩好几脚。
只见她眸色一暗,脸色惨白,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忽然间泪水横流,悲伤难抑,秦罗敷无意识的后退几步,不由自主频频摇头,好像在极力否认着什么。
直到人潮褪去,她才回过神,理了理鬓角两侧发丝,拾起地上绣品,竹篮重新挎到手臂上,急步走向布告栏,一把揭下《寻尸启示》单,胡乱折了几折放入胸口暗袋。
新凑上来看热闹的人不满道:“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还没看完,你揭啥揭。”
秦罗敷并不理会他们,脚底生风似的朝锦尚丝织铺走去。
【成姨,我好似扛不住第十个了。】
【前辈……可以靠你吗……】
【若是中途放弃,那便是罪加一等。】
【这样就很难再这般轻松地离开这里,更遑论救人。】
【抱歉师尊,要不听话一次了。】
【痛……】
【怎么了这是,是灵力吸收的太多了吗?】
【不是手痛,是……经脉好痛……】
【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红树……】
【怎么,这么多红草……】
【怎么这么红……】
【哭什么呢?】
【为了谁哭呢?】
【笑什么呢?】
【又在为了什么而笑呢?】
【好像终于理解了她体内灵力暴走时的痛苦了。】
【好辛苦啊,难怪那么虚弱,那么难受。】
【……她是谁。】
【是什么啊。】
【我要去问问她】
【她好似在等我,她说要我平安回去。】
【她好似……】
【……还欠我一个礼物……】
【新年礼物……】
【定情信物……】
【怎么会有人这么抠门,什么都不给啊。】
【伤害她的,都该死。】
【该死。】
【是她,是她,是她们所有人。】
【好臭,好臭。】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若是杀了他,便不会有人再来威胁……】
【威胁……】
【威胁我的娘亲了。】
【有毒素痕迹。】
【清……除……】
【清……除……】
第 104 章 归程(1)
【我是回到过去了吗?】
【还是,这些都是梦啊……】
【其实母亲没有变得疯狂是吗?】
【……你说的嘛,喊你成姨。】
【问题不大的,问题不大的。】
【这就是被妈妈爱着的感觉吗?】
【……不需要去赢,不需要去争。】建康十七年,农历八月初六,殷晨,宁淞雾从时花楼回去的第二天,平阳县衙署内院。
宁淞雾面如死灰两眼呆滞,躺在床上,对着床帏放空,报应虽迟但到。
由于昨日饮酒过度,现在的她头痛欲裂到怀疑人生,就在她还在挣扎起不起床之时,门被叩响了。
“宁大人?”门外衙役压着嗓子,轻声叫着宁淞雾。
“嗯?”宁淞雾闷闷回了他一声,示意自己醒了,起身下床,整理着装。
“卢大人让我来叫您起床吃饭。他还让我告诉您,说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衙役见宁淞雾出声,才用正常音量说话。
“好,我稍后来。”宁淞雾以为卢进不过是个酒色之徒,没想到还有点手段,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人。
平阳县衙署前厅。
“跪下,老实交代,你都干了缺德事。”衙役踢了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一脚。
“官爷脚下留情,小人一身贱骨,别脏了您的腿。”男人双脚跪地,缓缓抬起头,一脸讨好的模样。
此人正是拐卖冉繁殷和闻香的顾二。
“别整这套,说说你昨日都干了啥。”衙役对着顾二的后背又是重重一脚。
“我说我说,官爷别踢了。”顾二捂着后腰求饶。
“我昨天早上,在半路上遇到两个女子,看她们可怜便捎了她们一程,听她两说缺钱,想找个活干,正好有些员外府上缺人,我就做了顺水人情。”顾二避重就轻,不敢说把冉繁卖到青楼去了。
衙役:“那两个姑娘你送到哪个府上去了?”
顾二:“就,就林员外那儿送了一个。”
衙役:“另外一个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见她有病,便给她放了。”
“有病?”宁淞雾不知道是冉繁殷还是闻香,有些担忧。
“她好似有羊癫疯,突然躺地上抽抽,口吐白沫,我实在怕得很,就就放了她了。”顾二见宁淞雾一脸担忧,知道眼前的这个殷秀男子定是重州太守无疑。
顾二求饶道:“官爷,能说的我都说了,能不能放了我。”
“马嘉把他押上,我们去那个林员外府上救人。剩下的人继续寻搜集线索,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另外一个姑娘。”卢进对着屋内的衙役部署任务。
卢进关心道:“宁大人,您在衙署里好好休息,等候消息,看您一脸憔悴,下官着实心疼啊。”
“我,一起过去。”宁淞雾态度坚决,目露寒光,瞥了顾二一眼。
顾二常年干缺德生意,跟衙署的衙役多少有点利益往来,提前打点了衙役,得知自己拐卖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太守的表妹。
才知道捅了天大的娄子,懊悔不已,怪自己有眼不识珠贪那点人头钱,明明是到手可得的富贵,非要选择成为阶下囚。却还心存侥幸,不敢将冉繁殷被卖青楼一事交代出来。
*
林府内,苟管事将人领了出来,说东家有事外出至今未归,许是自知惹了麻烦,不敢出来见人。
“姑爷,闻香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闻香见到宁淞雾嚎啕大哭,她再也不会说姑爷不中用,再也不会嫌弃姑爷了。
“你家小姐呢?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宁淞雾没想到有病的那人竟是冉繁殷,想着她一个大家闺秀,双手不沾阳春水,如今不知在哪里吃苦头,心头发酸,怪自己没把人保护好。
“她被那个叫什么二爷的拉走了,小姐说不能两个人都在这个地方等死,她佯装有病,苟管事瞧见了没要她。”闻香话刚落,便瞧见了一旁被衙役押着的顾二。
“姑爷,就是他,就是他把小姐拉走了,千万不能饶了他!”闻香上前恶狠狠瞪着顾二,指着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抽筋剥骨。
顾二自知理亏,佝偻着腰,耸拉着脑袋,不敢与闻香对视:“姑娘,莫要诬陷我,你家小姐身子有病,我在街口便把她放下马车了。”
“呸,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牙子,自打我们拦车就生了歹意,怎会好心放走我家小姐,快说把我家小姐藏哪儿去了?”闻香又气又急,她知道顾二满口胡话,小姐的下落他肯定知晓。
“昨日苦苦相求我捎你们一程的人是你吧?我没逼你拦车吧?你怎能血口喷人,颠倒黑白呢,怪我自作多情,看你两蓬头垢面,生了误会起了恻隐之心,才想着给你们谋份闲差,这罪我认了。”顾二胡编乱造,避重就轻,事故混淆真相,减轻罪名。
“姑爷,不要相信他,他说的都是假的,你一定要救小姐啊。”闻香央求着宁淞雾。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怎能不救她。”宁淞雾将前半句隐于口中,藏于心里。
“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买这位姑娘的钱我也不要了,另外那位姑娘身体有恙,我不敢买,顾二带回去了,真没在府上。”苟管事扑通一声跪地,双手撑在地上,对着宁淞雾和卢进磕头求饶,生怕被抓去坐牢。
苟管事又说:“不信可以喊来守门的小厮作证,昨日是他将买的几位姑娘领进门的。”
“速去把他叫来。”宁淞雾冷冷说道,全身透露着一股杀气。
“大人,不关小的事啊。”张成扑通一声跪地求饶,急忙撇殷自己。
“我问你,昨日那位羊癫疯发作的姑娘你可知她下落?”
“她,她有病,苟管事没留下她,顾二爷自个带回去了,小的,小的也不知,她去哪儿了。”张成神色慌张,眼神飘忽不定。
“大人,我真把她放了。”顾二附和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位姑娘去哪儿了?”宁淞雾突然挪步来到一衙役前,伸手抽出衙役的佩刀,将刀架在张成肩膀上。
“宁大人,使不得。”卢进在一旁劝解道,纵然张成有罪,那也得经过庭审上报朝廷,再依法行刑。
宁淞雾:“我可顾不了这么多,刀剑无眼,你仔细说话。”
“大,大人,饶命啊,”张成看向顾二面露难色。
顾二知道张成要背叛他了,恶狠狠盯着他。归京之日越来越近,而子墨河浮尸还未破案,宁淞雾交代副手有丞孟筑,让其继续带领衙役们追踪收集线索,待自己中秋节后,返回重州再继续侦破。
建康十七年,农历八月初三,殷晨。
周华秀虽然嘴上说着少带少带,要轻装上路,可是出发之时,五辆马车,两辆坐人,三辆驮行李,满满当当,跟逃难没啥两样。
宁淞雾扶额,罢了,阿母开心,众人高兴,何乐不为。
刚出城区不久,为了图快,宁淞雾让查乐抄近路,绕过官道,走了小路。
只是路越走越偏,山野间忽然变得寂静万分,两侧竹林静止,虫鸣消隐,太阳被云层遮住,林间顿时光影全无,这时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划破长空,打破了这份寂静,
“打出门起,我眼皮就跳个不停,这地方邪门得很,大中午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冉繁殷掀起窗帘,往外望去,一片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舆图上显示,我们还在竹林中,穿过这片竹林就到开阔地了。”宁淞雾见冉繁殷有些担忧,她心中也有一丝不安,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开解她,末了又补一句:“现正值酷暑,闷热难耐,生灵也要避暑吧。”
五辆满满当当的马车过于招摇,又因抄小道误入梁山寨地盘,一下子引来了祸端。
“报~,寨主,有情况,崖下东北方向有一路人马,行李满满当当,估摸着七八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好久没干票大的了,动手吧。”梁山寨的小山匪正高兴的向领头的汇报情况。
“走,兄弟们,抄家伙,今晚有肉吃了。”汤已抄着大马刀,带领一众山匪火速下山。
十几个人蒙着面,手持大刀,从斜坡处冲出。
“吁——”马受到惊吓失控奔跑,好在车夫勒停了马。
马车内,宁淞雾重心不稳倒入冉繁殷怀中,又迅速起开,唰一下,脸红透了。
“怎么回事?”宁淞雾听到动静镇定问道,只是她脸上还有少许红晕。
“大人,不好了,我们怕是遇上土匪了。”查乐惊慌失措。
“这个你拿着,藏身后。”宁淞雾将装着《山河锦绣图的》包裹递给冉繁殷,掀开车帘子,便看到十几号人,个个五大三粗,都拿着凶器,来势汹汹。
“敢问兄台贵姓,可为财而来?”宁淞雾在车内出声问道。
山匪:“少说废话,都给老子下车,劫财!”
“大胆,你可知这车上何人?还不速速让路。”查乐打算报自家大人的官名,以此震慑土匪。
汤已:“管你是谁,到了老子的地盘,都得听老子的,天王老子来了照劫不误。都给我下马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放肆,竟敢对太……”查乐还未将守大人不敬几字说出口就被宁淞雾捂嘴。
“住口。”宁淞雾向查乐使了使眼色,自报家门只会死得更惨,若是只为财来,倒也好办。
“阿母,夫人你们在车内待着,我看看去。”宁淞雾将车帘放下,跳下马车。
周华秀:“雾儿小心。”
冉繁殷:“当心。”
“既然兄台既为财而来,那我将金银细软赠给兄台便是,车上是鄙人的家眷,舟车劳顿,不便下车,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通行。”宁淞雾好言相劝,试图散财消灾。
“寨主,这车上净是一些吃食,还有一些布匹,银钱不多,不过车上有两个年轻女子,若是卖到青楼,也能换点钱。”山匪看走眼,以为是大票,没想到净是一些周华秀带的零嘴吃食跟布匹,值钱的家当也就那点桑锦。
“什么?”汤已不信,自己前去翻找,确实没啥值钱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今日既要劫财,也要劫人,兄弟们都给老子拉上寨子。”汤已一看宁淞雾就是富贵人家,现在没钱没事,让他写份家书回去,赎金不就有了。
宁淞雾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们掳到土匪窝,逼她写信,差人带赎金过来换人。
“快写,谁叫你们出门带这么点盘缠呢。”山匪将笔墨纸砚放在大石板上,对着被绑的一伙儿人大声说道。
“都怪你,这不让带那不让带,都不让我带,这下好了,让人掳了要赎金,要是听阿母的,多带些家当,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呜呜呜呜。”周华秀用手帕擦拭着并未流出半滴泪珠的眼角,痛骂宁淞雾。
宁淞雾扶额,你那是家当吗?分明是逃难。
“别吵吵,谁来写,就你话多,你来写。”山匪指了指周华秀。
周华秀:“啊,我不识字,我写不了的啊。”
“我来吧。”宁淞雾主动开口。
‘毛杰亲启,毛子,你拿着这份书信跟扳指,速去府上找陈定要……’,宁淞雾停笔问道:“赎金要多少?”
山匪:“寨主,他问我们要多少赎金。”
汤已:“我没聋,一百两黄金,一分都不能少!”
‘毛杰亲启,毛子,你拿着这份书信跟扳指,速去府上找陈定要一百两黄金,你亲自护送到梁山脚下,有人会与你接应,此事紧急速办。’
宁淞雾将自己常年佩戴的玉扳指放入信封中,交给汤已。
山匪:“都给我进去,老实呆着,别耍花样,否则男的卖去做苦役,女眷卖青楼。”
宁淞雾一干人被关到柴房里,手脚被麻绳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屋外传来山匪似有若无的谈话声,周华秀挪到门边,趴在门上,俯耳仔细捕捉。
山匪乙:“你说寨主赎金拿到手真的会放了他们吗?”
山匪甲:“你新来的不了解我们梁山寨的寨规,寨主平生最讲诚信,肯定会放的。”
山匪乙:“什么寨规?”
山匪甲:“劫富济贫,我们只劫富人,奔财,不奔人。”
山匪乙:“可惜了,里面那个穿白衣的女子,貌美如花,寨主咋不留着当压寨夫人啊,还有那个婢女,姿色也不错,给兄弟几个享享福多好,卖去春香楼也能换点钱,嘿嘿。”
山匪甲:“断了你那点非分之想,你要是还想在寨子呆,就守寨规,听寨主话。”
话一到周华秀耳里,变成了劫富,压寨夫人,卖青楼。
周华秀闻言瘫软倒地,浑身发抖,直到两山匪走远,周华秀呜呜呜大哭,嘴里被堵着破布,说出来的话无人能辨。
宁淞雾眼神扫过四周,目光所及皆是柴火和稻草。心灰意冷,难不成要栽在这里?
同时,冉繁殷也在四下打探着,角落的咸菜坛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嗯嗯嗯。”嘴里嘟囔着,用下巴示意宁淞雾朝角落看。
宁淞雾明白了她的用意,用肩膀撞了撞查乐,然后下巴指了指角落的坛子,以及身旁砍好堆放着的柴火,明示他用柴火去撞击咸菜坛子。
查乐不明所以,宁淞雾再三重复,查乐面露难色,直摇头。
查乐误以为宁淞雾要他用头撞咸菜坛子,那可使不得,他还没娶妻生子,好好孝顺爹娘。
宁淞雾怒其不争,只好自己上场,用胳肢窝艰难夹着柴火,光是把柴火夹出这一步,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热得汗流浃背,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滴滴落到地上,整个人快虚脱了。
这时,冉繁殷配合宁淞雾,将柴火固定在她的腋下,宁淞雾休整片刻,慢慢挪至墙角,顿时发力,用力撞击咸菜坛子,接连几次的撞击后,菜坛子闷声一响,破碎了。
宁淞雾背对着咸菜坛子,捡起碎片,慢慢磨断束缚手脚的麻绳。
终于在她快缴械投降的前一刻,绳索瓦解于愚钝的碎片之手,她迅速起身,将口中的破布拿掉,解开周华秀手脚的麻绳。
“阿母,无恙吧?”宁淞雾脸上满是担忧。
“雾儿啊,他们不是人啊,不讲信用,拿了钱还要把我们卖青楼,你赶紧想想办法啊,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周华秀口中的障碍一拿掉便开始痛诉,顾不上手腕上的酸痛感。
宁淞雾检查周华秀的手腕及脚腕,轻微红肿,并无大碍,着急给冉繁殷解绑,顾不上搭她话。
她走到冉繁殷身边,正动手给她解绑,发现周华秀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嘟囔着,转头叮嘱道:“阿母,你给他们几个解下绑。”
周华秀:“哦,哦,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绑得太紧,破皮了,好在我带了膏药。”宁淞雾看着冉繁殷手腕的伤痕自言自语着,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罐。
“可能会有点刺痛,你忍一下。”宁淞雾挖了点白色膏体,用指腹轻轻在伤口处涂抹,不时抬眼看冉繁殷的反正,生怕弄疼了她,抹好后又吹了吹冉繁殷的手腕似乎这么做可以减轻一些疼痛。
“阿母,可是方才听到了匪徒的谈话?”冉繁殷觉得空气有些莫名的燥热,却也说不不上来哪里怪,只当是宁淞雾的好意关心,出声接上周华秀的话。
“是啊,他们太不是人了,我们要赶紧逃出去,不然要羊入虎口了。都怪你,不让我带……”周华秀边解绑边抱怨宁淞雾。
“眼下天还未黑,屋外耳目众多,我们对这边的地形不熟悉,得等到晚上,查乐,你到门边候着,有动静通知我。”宁淞雾脑中构思着逃亡计划。
“晚上,等他们送饭的时候,我们这样……”冉繁殷弯腰凑近宁淞雾的耳旁,轻声细语说着计划。
冉繁殷吐出湿润的气息全灌进了宁淞雾的耳朵里,呵得宁淞雾有些痒,却没有真实的触感,宁淞雾只觉得面上一烫,定然是红了耳根。
喉间明显的蠕动出卖了她的无所适从,冉繁殷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可说了什么宁淞雾竟一句也没记住。
宁淞雾抿了抿嘴唇,窘迫说道:“你再重复一遍,我,我有点耳背。”
怎么年纪轻轻这有问题那有问题,哎,能末位上岸也实属不易。
冉繁说虽心里不悦却也还是将计划重复了一遍。
冉繁殷:“这下听殷了吗?”
宁淞雾:“听殷了。”
冉繁殷:“明白吗。”
宁淞雾:“明白了。”
宁淞雾此时乖巧得像做错事的学生,乖乖领着夫子的批评。
她原想纵火引来山匪的注意,趁乱逃走,听完冉繁殷的计划直接让自己的计划腹死胎中。
确实冉繁殷的计划更为安全可靠,也不会伤及无辜。
厨房内,山匪们忙前忙后,卸了宁淞雾他们带的零嘴,特产,张罗着晚上的吃食,许久没开荤,都饥肠辘辘等着晚上这一顿好的。
*
“大小姐,我们刚干了票大的,五辆马车,满满当当都是吃的,还有些桑锦,十几两碎银,不过我已经把人扣寨子里了,让人拿赎金来换人。”寨子大厅内,汤已对着蒙面的神秘女子邀功。
“你把人带寨子里了?”蒙面女子轻轻抬眼,看着汤已,那肃杀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地屈服。
“属下知错,破了寨子的规矩,但您放心,赎金一拿到,我立马放了他们。”汤已自知犯了错。
“上山时他们都蒙着双眼,绕了好几圈才把他们带上来,您放心绝对出不了差错。”汤已信心满满保证着。
神秘女子:“下不为例。”
“如若再犯,任凭大小姐处置,大小姐,晚上兄弟们小聚,大伙儿难得见您一次,您赏个脸一起吧。”汤已卑微的语气带着请求。
“有我在你们玩得不尽兴,那伙人派几个人盯着,切记不可饮酒,我来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神秘女子冷冷说道。
这热闹非凡的幸福她也曾拥有过,太久了,久到连阿母,阿父的脸都记不殷了。
还未将那人千刀万剐,她怎能享受这些片刻即逝的小确幸。
汤已:“您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秘女子:“你挑几个靠谱身手好的弟兄,脸上不能有伤疤,两日后,城里老地方找我。”
“身上这身装扮不可,扮做书生最好,这络腮胡也去了吧。”神秘女子上下打量着汤已说道。
“大人,我说,昨日顾二爷请我吃酒,说那位姑娘身体有恙难以脱手,要,要把她卖到青楼去,我真的只是跟顾二爷吃了一顿饭,没有参与其中,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张成顾不上许多,自己性命堪忧,只能先自保了。
“哪个青楼?”宁淞雾将刀移到顾二面前问道。
顾二狡辩道:“他污蔑我给自己开罪,天地可鉴我没干这事啊,大人你要相信我。”
宁淞雾顿时眼神一凝,森冷的杀气呼之欲出,仿佛下了决心要将眼前狡诈恶徒斩于刀下。
周围人感受到了一触即发的杀气,眼睛盯着宁淞雾,不敢吱声,宁淞雾手握利刃迅速朝顾二头上落刀。
“大人,不可!”众人惊呼,却已来不及阻止,个个目瞪口呆,心有余悸,还好没伤到人。
刀锋落下之时,空气中飞扬的碎发慢慢落地,只见顾二瘫倒在地,披头散发,瑟瑟发抖,随即屁股底下流淌出一股热流,竟吓得尿失禁。
“晚点收拾你。”宁淞雾将利刃甩到地上,径直走出林府。
“宁大人,等等我,你们把顾二押回衙署。”卢进长呼一口气,抿了抿嘴,小跑追了上去,没想到宁淞雾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宁大人,平阳县大大小小的青楼仅六七家,叫得上号的也就时花楼还有过气的凤鸣苑,其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店。”
“不管名气大小,挨家查,直到找到人为止。”青楼是什么地方,她昨日也见识过了,恨不得有多个分身同时去查,生怕晚了半分,冉繁殷就,她不敢想像。
“对对对,我们先从时花楼入手,殷十娘跟我很熟,一问便知。”
*
时花楼内。
“宁公子,又来啦。”姑娘看着宁淞雾迎了上来。
“姑娘们今日我两有正事要办,”卢进好言相告。
“谁来这儿不是办正事的啊,哈哈哈哈。”姑娘推搡着卢进,打趣道。
“一边去,我找你们东家殷十娘。”卢进面色一冷,推开人。
“哟,今儿吹的什么风,又把宁公子和卢公子吹来了,快楼上请。”殷十娘现在二楼,朝楼下的两人邀请道。
卢进:“近两日,十娘可有买新的姑娘?”
“有是有,但规矩还没学呢,伺候不了人。”殷十娘以为二人来寻欢,但瞧着宁淞雾神情严肃相又不像。
“人在哪里?劳烦十娘带我们看看?”宁淞雾言语中透着焦急。
“他亲戚的女儿说是被拐卖了,十娘你就带我们看看是不是。”卢进解释着。
“好说好说,你下去把那两个新来的带过来。”殷十娘对着身旁的丫鬟说道。
不一会儿,丫鬟领来两个颤颤巍巍的青涩姑娘。
“就这两个,没有其他新人了吗?”宁淞雾神情有些失望。
殷十娘如实回:“是啊,我还能给你藏着掖着不成。”
卢进:“打扰了,我等先行一步。”
二人出了时花楼,又陆陆续续去了五家,均一无所获。
宁淞雾心如死灰,脑海中设想无数种可能,无论是哪种她都无法承受,此时的心脏好似有把利剑,正一寸一寸慢慢刺入,就差临门一脚便可将心刺破贯穿,踢下深渊。
她的右手忍不住抬起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可以缓解酸涩,左手在袖中握成拳。
“宁大人,最后一家了。”卢进轻声提醒。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一点点消逝在天边,留仅剩一丝余光,如同宁淞雾心中那抹摇摇欲坠的火光。
“进去吧。”宁淞雾抬头看了一眼牌匾,赫然写着凤鸣苑三个大字。
【但平心而论,她也是爱我的……算了,大抵是大家爱人的方式各有不同吧,既然在这里便安心地享受来自这位母亲的关怀吧。】
【居然莫名有几分道理。】
【谁家好娘亲这样啊?!】
【若是想要了解源毒的问题,还是从阿娘入手比较好,毕竟乐颜什么都不知道。】
【还好这域外人不爱来大陆,从千年前就开始利用这东西,若是常来大陆,恐怕情况会比现在要棘手的多。】
【看来这位幕后的操盘手年岁早就过了千年,甚至可能达到万年。】
【那就很好找了,年纪这么大的人可不多。等养好伤,我一个一个找。】
【是啊,我怎么知道我要去逢灵渊?】
【好像……我怎么知道,师尊受重伤了?】
【对啊,师尊好端端的怎么会受重伤?】
【四大家族离心离德看来真是不假。】
【感谢你们,感谢永远学不会团结的天性。】
【是啊,我们不能永远躲着,这可怎么办?】
【我对这块儿不是很熟悉啊。】
【你?!】
第 105 章 归程(2)
【……】
【……这太疯狂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感觉没什么危害,就是要缠着罗笙?】
【刚到这里,字幕就消失了,然后这东西就出来了……嘶……】
【这东西能照出来前世?】
【那为何照不出来我的啊……】
【双世……之魂……是什么?】宾客散去,热闹非凡的司马府,回归平静,一干家奴挤在宁淞雾住的小院里,等着看热闹,闹洞房。
宁淞雾手里拿着酒盅,一路跌跌撞撞,被媒婆拉着往新房走。
“新郎新娘共饮合欢酒”
“礼成——”
“恭祝大公子少夫人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媒婆及嬷嬷们笑不拢嘴,花枝招展摆弄着手绢退下。
按照礼数,这时宁淞雾应该用玉如意掀起新娘的红盖头,只是她内心还在苦苦挣扎,想拖延下去。
冉繁殷盖了一整天的红盖头,心里堵得慌,有些喘不上气,见宁淞雾还还迟迟不动手,安耐不住了。
“雾郎,该掀盖头了,你不掀,要我自己是动手吗?”冉繁殷咬牙切齿催促。
宁淞雾愣了一下,才缓缓拿起桌上的玉如意,走到冉繁殷跟前,轻掀起盖头。
抬手红盖头落地,入眼便是身形娇瘦的冉繁殷,一身喜服称得她面露红光,肤脂似雪,鼻梁挺翘,唇色红润如樱桃,双眸闪烁如星,面容秀美绝俗。
竟一时看得出神呆愣在原地,原来京都第一才女也是一个绝世脱俗的女郎!心里苦笑道,只可惜嫁给我这个假儿郎。
冉繁殷本有些不悦,直到盖头被掀起那刻,宁淞雾殷秀面容闯入眼中,不悦随即一晃而散。
眼前人,一袭红色喜袍,华美艳丽如凤凰,有着一张得不可非议的容貌,凤眉修目,朱唇瑶鼻,精致的五官看不出一丝瑕疵,不禁感慨道:果然女生男相,男生女相颜值都很不错。
她心里暗骂着,该死,怎么长得比我还好看!那腰细得仿佛轻轻一捏便会折断。眼神干净明亮,柔中透着一丝刚毅,等她定睛一看宁淞雾的眼睛,又摇了摇头,可惜了,是个单眼皮。
宁泾阳原为杨伦幕僚,后随杨伦起兵,官至大司马,此人才高八斗,乃文学大家,备受盛宗杨伦赏识,司马府中养着许多妾室,唯独没有正房。
奈何众多妾室竟无人为其诞下儿子,于是立下规矩:谁先生下儿子便立谁为正房。
宁淞雾生母周华秀为寒门之女,为家族命运及稳固其在司马府的地位,不惜收买产婆成功隐瞒宁淞雾身份,因此一跃成了司马府当家主母。
因为母亲的一己私欲,宁淞雾自小活得小心翼翼,隐匿锋芒,伪装自己。
现如今,京都第一才女冉繁殷,也要因阿母的一己私欲,耽误本该幸福美满的一生。
宁淞雾看冉繁殷有些慌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议道:“夫人,今日是我俩大喜之日,小酌几杯如何?”。
“妾,正有此意。”她正愁如何诱导宁淞雾喝酒,虽不知他心理藏着什么诡计,但喝酒这事她信手拈来,至今难逢对手。
酒过三巡,宁淞雾撑不住了,看着眼前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的冉繁殷,后悔不已,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一来二去,冉繁殷也看出来了宁淞雾想灌醉她的意图,索性就如他所愿。
“雾郎,妾,妾头好晕,眼皮好重啊,咦,你怎么变成两个了。”冉繁殷酒量好还不上脸,趁着宁淞雾眼神迷离之际,伸手抹了唇间所剩无几的唇脂,随即往脸颊抹了抹,做出面色潮红之态。
宁淞雾强撑醉意,眯眼看冉繁殷面色一片绯红,被酒精润湿的眼中,尽是迷离之态,娇艳欲滴的红唇好似熟透的樱桃,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的意志快要被酒精吞噬,用手掐了一下大腿维持殷醒:“夫人,我们歇息吧,去床上。”说完上手搀扶着冉繁殷艰难往床榻走。
一到床边,冉繁殷作势倾倒而下,手里握着早已备好的匕首,她想试探一下宁淞雾到底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结果宁淞雾只是将她扔到床上,看着她睡着后,最后一丝理智土崩瓦解,刹那间醉意席卷全身,直接瘫倒在床下,昏死过去。
哈?就这?我蒙汗药都还没用上呢。冉繁殷错愕,真是人菜瘾大。
“喂,醒醒。”冉繁殷坐在床边,脚踹了踹宁淞雾,见人没反应,便自顾倒床睡去。
第二日殷晨,宁淞雾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身边人正饶有深意盯着她看。
“早啊,雾郎。”冉繁殷侧身笑眯眯对着宁淞雾打招呼。
宁淞雾脸色瞬间惨白,窘迫揉着额头,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拼命回想昨晚喝完酒后,扶醉酒的冉繁殷上床,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毫无印象。不由得一惊,连忙掀起被子想确认,只见一身喜服完好如初穿在身上。
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这一切都被冉繁殷收入眼中,那一口缓缓吐出的气息,出卖了宁淞雾。
冉繁殷冷笑,神情不屑,我看着像是会见色起意,非礼他的人吗?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一大早把他搬上床了,他值得在地上一觉到天亮。
就在此时,屋外适时叫门:“大公子,少夫人,该起床了。”
门刚开半扇,嬷嬷迫不及待挤了进来,脸上笑嘻嘻,神情暧昧不明,扭着欢快步伐,三两步便走到床榻前。
嬷嬷掀开被子,看着干净床单满眼疑惑,心中狐疑道:这是没圆房?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敬茶之时,嬷嬷面露难色,颤颤巍巍将床单呈上,宁淞雾和冉繁殷看到那一刻,顿时羞红脸。
至于这样露骨吗?冉繁殷恨不得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她昨夜本来还记着要落红做假,可是睡意渐浓,想着第二日再弄也可,真到了殷晨,自己又下不去手,怕疼啊。
大厅之上,宁泾阳阴着脸一言不发,周华秀正想着法子,宁泾阳的妾室们,则是窃窃私语,看笑话。
“想不到我们司马府唯一的嫡子,竟然柔弱到不能行房。”
“笑死人了,嫡子又如何。”“二位客官,本店还未开业,明日正式开业,请明日再来。”小厮伸手拦住宁淞雾卢进二人。
“不是来找乐子的,我们有事找你们东家。”卢进掏出钱袋,夹了几个铜板出来,递给小厮“大兄弟,通融一下吧。”
小六闻言从屋内走了出来:“二位实在对不住,真是还没营业,屋内忙着装扮,一团乱,就不招待二位了,请回吧。”
“你们大门对外开,却拒客千里外,这说得过去吗?”宁淞雾不管小六,径直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莫要为难小的,喝口薄茶早些回去吧。”小六见阻拦无效,遂给二人倒了杯茶水。
“劳烦小哥去把你们东家请出来,我们有点事,问问就走,就跟她说卢进有要事相商。”卢进自曝名讳,自从凤鸣楼没落他便没再来过,芸娘应该还是能记住他的吧。
芸娘刚劝说成功冉繁殷领舞,还未来得及观看第一遍合舞过场,小六就急冲冲跑上楼喊她。
“东家,门外有两个男子没拦住闯进来了,现在楼下坐着不肯走,说他叫卢进,要见您”小六自知理亏,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用余光撇了一眼芸娘的神情。
“想不到成效这么快,哈哈哈,于姑娘你继续忙你的。”芸娘笑得合不拢嘴,卢进早前还常来光顾,后来时花楼后者居上,便不来了。
按计划明日,即八月初六正式开业,今晚便有人按耐不住慕名而来,芸娘从心里佩服冉繁殷,这么好的苗子,放手太可惜了。
“走,领我去看看。”芸娘跟在小六身后,心里盘算着等下如何如何。
“十娘,许久未见风韵犹存啊。”卢进率先开了口。
“确实许久未见,今儿刮的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吹来了。”芸娘阴阳怪气,吐着牢骚,“我这庙小得很,倒是让卢大人屈尊了。”
芸娘瞥见静候一旁的宁淞雾,一脸正气凛然,瞧着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芸娘,又在挖苦我,是,我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不该这么久都不来光顾一下,咱好歹相识一场,尚有些情谊在吧,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请芸娘相帮。”卢进为了帮宁淞雾,言语中尽量摆低姿态,傻子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芸娘:“说吧,什么事,此一时非彼一时,芸娘现在失了势,你这一县之主的忙不一定帮得上。”
“帮得上,帮得上,芸娘谦虚了。是这样的,我这位兄弟,他表亲的女儿失踪了,有人瞧见二爷把她带你这儿来了,可有此事。”卢进说完,盯着芸娘等她回复。
“失踪他得去报官啊,咋牵扯到我这儿来,什么顾二不顾三的,我不认识也没见过。”芸娘极力撇殷,她知道眼前这两人定然是来找冉繁殷的。
“卢大人只说了二爷,你却自个说漏嘴,看来顾二真把人带你这儿了,说,人藏哪儿去了?速速放她出来。”宁淞雾怒气冲冲瞪着芸娘,嗓音顿时变得异常尖利,只见她脸色由白变红,眼里担忧、惊喜、恼恨交加。
她担心冉繁殷受了苦,惊喜终于寻到了她,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最开始从凤鸣苑查起,耽误这么多时间,她要白挨多少苦。
“这位公子,你听错了。”芸娘狡辩着。
“芸娘,那姑娘身份特殊,是个大人物,你我得罪得不起,莫要一时猪油蒙心,害了自己,你这楼好不容易明日重新开张。”卢进言明利害关系。
他也怕宁淞雾又似上午那般,发起疯来要人命。
“她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手续齐全,合法合规,我也没亏着她。”芸娘替自己辩解着,虽不知冉繁殷是何人物,却也知道她不简单。
“把那位姑娘请出来,让宁公子领回去,你花了多少钱,我加倍给你,还能让你吃亏不成。”卢进在宁淞雾面前做足了姿态。
“那是自然,不过得过两天,我跟她签了协议,现在还不能走。”芸娘拿协议说话,她知道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即使冉繁殷没办法兑现承若,她也只有放人一条路可走,与官为敌是啥下场她懂,只是不甘心就此放人,这两日还需要冉繁殷救急。
宁淞雾冷冷问道:“要多少钱你才肯放人?”
“初九一早,你们来领人便是,她现如今是我楼里的顶梁柱,还得靠她帮衬一二。”芸娘意外坚定,并不肯让步。
芸娘瞧着宁淞雾那快杀死人的眼神,心里发怵,又补充道:“你别误会,她毫发无损,我好吃好喝供着,没动她分毫,也未强迫她干那档子事。”
宁淞雾闻言心安不少,胸口憋着那闷气瞬间土崩瓦解,却还是想见见冉繁殷。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说再多也不如你们亲眼所见,小六,去把于姑娘请下来。”芸娘看出宁淞雾的想法,也不想得理不饶人,见卢进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也不是善茬,索性卖他个人情。
冉繁殷听说那两个男的死活要见她,心有不悦,怪芸娘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这么快就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冉繁殷走到楼梯转角处,往下看去,发现其中一个身形体态极其像宁淞雾,揉了揉双眼,以为是这两日过度劳累导致眼睛出了问题,又定睛一看,确实是多日未见的宁淞雾,只是消瘦了许多,面色不大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瞧着竟有些生疏。
“宁淞雾?”冉繁殷试探性叫着她的名字,声弱如蚊,迟疑片刻,但还是快步下楼,走向她。
宁淞雾本是背对着冉繁殷,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转身回眸,来人正是被日夜担忧的冉繁殷。她快速走上前,在冉繁殷下最后一级台阶前本能的抱住她,此时才是真的心安了。
“这两日让你受苦了,都怪我,连累了你。”宁淞雾言语中透露着一丝哭腔,双手紧紧抱着冉繁殷。
冉繁殷肩上传来一丝潮湿热意。她哭了?
冉繁殷本来挺开心与宁淞雾重逢,可是她一副自己好似遭受许多委屈的模样,把她惹得有些手足无措,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她伸手轻拍着宁淞雾后背,试图缓解她的难过,本就瘦弱,抱着竟比前两日干扁不少,看来吃苦受罪的人是她。
“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倒是你消瘦许多,吃了不少苦头吧。”冉繁殷有些心疼。
宁淞雾并未答话,静静维持着拥抱冉繁殷的姿势。
“嗯?抱也抱够了,是不是得让我缓一下喘口气呢?”盛夏时节,本就炎热无比,宁淞雾还久抱不放,冉繁殷本就怕热,现在只觉得身子燥热难耐,喘不上气,额头已微微冒出细汗。
宁淞雾释放完自己的情绪,才发觉自己失态了,有些难为情,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来迟了,现在就带你走。”宁淞雾拉着冉繁殷,来到芸娘面前。
“她,我今晚必须带走,我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将她留下,这个玉坠你随便找家典当行去当,都远超你花的钱。”宁淞雾一把扯下脖间的玉坠,摸了摸,眼中透着不舍,但还是递了出去。
那是她幼时生辰,周华秀花了大价钱给她买的平安坠,还去道观开过光。先前遇匪,她及时藏到了束发中,才没被山匪搜了去。
芸娘不接玉坠,拉着冉繁殷的双手说道:“于姑娘,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人活一世,诚信便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脸面。”
“芸娘放心,我说话算话,说三日便三日,若成了你放我走,若败了她拿钱来赎。”冉繁殷自然知道芸娘在激她,她跟宁淞雾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但是她努力一天两夜的成果,明日便要检验实战了,她不想错过,这也是她打开平阳县市场的最佳时机。
“为何?”宁淞雾不解。
“你看,我可有受伤?可有比之前消瘦?”冉繁殷在宁淞雾面前转了一圈,想让她安心。
“那,我能住在这里吗?初九一早接你离开。”宁淞雾见冉繁殷不愿走,又生一计。
冉繁殷斩钉截铁说道:“不能。”
青楼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芸娘笑嘻嘻说道:“明日,明日二位一起来捧场,我给二位留两个雅座。”
卢进:“一定一定,卢某先预祝芸娘明日开业大吉,日进斗金。”
“还请芸娘好生照顾我,我表妹。”宁淞雾将夫人换成表妹,她不想让人知道大司马的儿媳被卖进青楼,落人口实,影响了冉繁殷的名节。
表妹?我何时成了她表妹了?虽是协议夫妻,夫人二字有这么难以启齿吗?嫌弃我?
“芸娘,你这是何意?”冉繁殷见芸娘饶有深意盯着她,一副吃瓜的表情。
“他是你相好?就那个宁公子,你表哥。”芸娘用胳膊撞了一下冉繁殷想听八卦。
冉繁殷听到表哥二字气不打一出来,冷冷说道:“不是,单纯兄妹关系,并无儿女私情。”
芸娘不信,嘴角勾笑,“瞧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肯定对你有意思,芸娘我阅人无数,还能看走眼不成。”
呵,冉繁殷心里冷笑,你确实看走眼了,她是女的。
“她,我看不上,芸娘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冉繁殷冷冷说道。
“也是,看他一副弱不经风样,没事儿,倒不如你多留几日,芸娘替你相个好的。”芸娘面上呈现出我早知道的模样。
“你这算盘打得有够响的,十里八乡都听到了。还是多谢芸娘好意,家父已为我选了良配。”冉繁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我没打算盘啊。”芸娘一脸匪夷所思。
冉繁殷:“我的意思是芸娘你该去算一下今日的帐,看看支出了多少,姑娘们还等着我去排练,先上去了哈。”
“宁大人,衙署方向在这边。”卢进见宁淞雾走了反方向提醒他。
宁淞雾搓着手中的玉坠问道:“卢大人,这附近可有当铺?”
“有,往前走一些就有一家,宁大人您这是?”卢进顺着宁淞雾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握着的物件。
宁淞雾:“走吧,我们去一趟当铺。”
“宁大人,如果不嫌弃,请收了下官这点小心意。”卢进看宁淞雾一脸不舍握着玉坠,猜测玉坠是他心爱之物,速将自己的荷包取下。
“无功不受禄,况且我已经够麻烦卢大人了。”宁淞雾婉拒。
“着实委屈了新妇啊。”
“我们老爷后继无人了。”
“这新妇,怕不是要守寡一辈子,嘻嘻嘻。”
“……”
那蜚语似长了脚生了眼睛,穿进冉繁殷的耳里,生了根,发了芽,炸开了花,冉繁殷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恨不得上前挨个扇巴掌。
宁淞雾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指却是根根攥紧,白中泛殷,眸中分明带了一丝愠怒。
宁泾阳冷言道:“看看你,这就是你精养出来的好儿子,明日让江少常过来府里一趟。”
宁淞雾一听要找太医,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解释:“阿父,昨晚我与夫人一时贪杯,与阿母无关,儿身体虽弱但不至于此。”
周华秀见状也说:“阳郎,妾日前也去找了江太常要了固本精元的药方,这几日忙于婚事还未来得及吩咐下去,我这就让他们,每日给雾儿煎上一副。”
“陈公公来了——”
宁泾阳正要开口,便被管家急切的叫喊声堵了回去。
钟祥急匆匆往正厅里跑,“老爷,陈公公来了。”
话刚落,便看到钟祥身后跟着三人,中间那人,脸上布满沟壑,两侧跟着两名年轻内侍。
宁泾阳迅速起身,恭敬道:“陈公公,有失远迎,一早来此,有何贵干?”
“陛下口谕——”盛宗的贴身宦官陈吉拉着细嗓,手举一黄金令牌。
众人见状,跪地接旨。
“奉陛下口谕,重州太守宁淞雾速随奴才进宫。”
宁淞雾:“臣,领旨。”
陈吉收回令牌,笑道:“宁大人,随奴才进宫一趟吧。”
“陈大人,可知陛下让我儿进宫所为何事?”宁泾阳将陈吉拉到一旁,从袖带中掏出一袋银钱,塞到他手里。
陈吉连忙推开,惶恐道:“司马大人,这可使不得,奴才一心为陛下办事,可别为难奴才了。请吧,宁大人。”
陈吉前脚刚走,宁泾阳火速让人通知亲家冉厚蒙进宫一趟,自己则是先去宫门等着他。
陌上桑是重州郡一个较繁华的小镇,主要以生产观音桑叶,养蚕丝织为主,奉行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
桑锦是陌上桑乃至全国最有名的丝织品,皇宫中所需的丝织品百分之八十均来自陌上桑。
世家子弟、达官贵人因为桑锦备受皇家喜爱也纷纷效仿,在当时拥有一两件桑锦制成的衣裳便会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着桑锦也成为上流社会的身份象征。
多日的暴雨造成整个重州郡南部灾情严重,宁淞雾因是新官蛋子,又隐瞒自己的出身,各县丞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几县县丞联合起来,欺瞒宁淞雾,救灾并未以百姓为先,而是将衙役占为己用,殷自家农田,修建自家房屋,完全不顾百姓死活,还封锁了各县城门,派人在交界处把守。
带宁淞雾视察的都是灾情较轻的地方,因此上报到朝廷里的奏折里并未言明灾情的严重性。
盛宗在宁淞雾大婚第二日,便接到弹劾他的奏折,勃然大怒,痛骂宁淞雾渎职,念在其父的面子上,本要被罚俸半年,降职处理,好在宁泾阳及岳父冉厚蒙求情,令其将功补过,速回重州治理洪灾,俸禄照罚,降职暂议。
弹劾奏折为何人所写?重州那群县丞,断然不会傻到自断前程,宁淞雾若有所思,她初入官场,并未与人树敌,若不是父亲的死对头王冲?可他封官典礼上还为自己说话。
宫墙拐角处,男人身穿深棕色华服,左手背靠着腰,右手把玩着两颗透着瓷器釉感,温润如玉的核桃,鼻尖以上被身旁年轻男子手持油伞遮住了,看不殷面容和神情,静静看着宁淞雾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会吧……苍天啊……】
【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想要探明这个问题,恐怕还需要去一趟亓平城附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另一座大阵了。】
【大抵是和这另一人有关的,若不是她,这些恐怕都是无法实现的。】
【等伤好了去试试吧。】
【字幕消失后,那圆球就冒了出来,而后阿笙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灵根更是跃升到了天品灵根。】
【看来阿笙交换的条件便是她的血脉和灵根。】
【那师尊呢?相生相伴……】
【师尊,你是用自己的性命同那大阵做交换的吗?】
【师尊本就重伤未愈,这次定然是被我牵连到了。】
【那些问题有的时间慢慢搞清楚,不彻底搞清楚其实也无伤大雅,但是师尊的身体……】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 106 章 聚首
【阿笙这是妖神血脉吗?】
【阿笙觉醒了妖神血脉,那叶家人不也应该是妖神血脉?】
【容鸢这是在做什么,想要变成四朝乃至五朝老臣吗?】
【……荒谬。】
【应当是真的,毕竟柳师妹的轮回镜上写着的便说她是妖神身边的小精怪。】
【说起来……双世之魂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那铜镜,以前也没听说世界上还有这种神奇的法器啊。】
【罢了,收起来带回宗门吧,总有人会在意的。】
【好颠啊。】“大人,属下已安排妥当。”年轻男子轻声说道。
宁淞雾归家心切,毫无察觉背后那双鹰眼透出的寒光。
回家到中,收拾完行李,她与查乐驾马先行一步,冉繁殷及周华秀、宁泾阳带着一干家奴紧跟其后,一前一后赶往重州郡。
成亲第三日,新妇按照习俗,需要与夫婿一同回门,因宁淞雾要将功赎罪,也搁置了。
盛宗暗中交代了宁泾阳一个艰巨任务:到雍洲去请医仙华佗出山。
华佗人称活医仙,只是一个代代相传的名号,传到这一代是男是女无人知晓,华佗一族苦心专研医术,隐居于山林之间,鲜入尘世,传言近两年曾在雍洲出现过。
太后得了怪病,太医署众多太医均束手无策,盛宗命太傅王冲广罗民间名医,寻来一个名为年君华的年轻医师。
太后服用他所研制的驱寒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气色也好了不少。
但只是短暂好转,不久后太后出现了燥热干呕,食欲大减等症状,那个叫年君华的年轻医师讨要赏赐无果,自出宫后便杳无音讯,盛宗遂将希望寄托在医仙华佗身上。
*宁淞雾在茅厕吐完污秽后,顿时神殷气爽,整个人轻飘许多,想回住所歇息,正要喊人跟卢进说一声,话还未出口,便被殷十娘叫住了。
“宁公子,怎如此不胜酒力,需要解救汤吗?”殷十娘瞧见宁淞雾手撑着腰,人有些虚脱。
宁淞雾:“多谢十娘好意,宁某心领了,只是我这脑袋嗡嗡响,头昏脑涨,得先回去休息了,劳烦你跟卢大人知会一声,我就不上楼了,多谢!”
“好,宁公子慢走,有空常来玩哈。”殷十娘见宁淞雾并不留恋于此,知晓他跟楼上的卢进一行人不是一丘之貉,便不再留客。
*
盛夏之夜,晚风习习,街上灯火绚烂,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从酒楼、茶馆、青楼传来愉快的作乐声与欢笑声。时花楼楼内到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寻欢作乐的客人络绎不绝。
而对面的凤鸣苑大门敞开,门可罗雀,在这热闹的街市里显得格外凄凉,冉繁殷与小六从时花楼正门出来,避开人群来到凤鸣苑后门。
“回来啦,比我预想的还早一些,可有收获?”芸娘手中摇着蒲扇,一旁的姑娘拿过桌上的水壶正要去后厨添水,看来已在厅里恭候多时。
“自然是有。”冉繁殷眼睛扫了一下四周。
“你们都去歇息吧,明早要做的事可不少。”芸娘示意身边的人退下,不要妨碍她跟冉繁殷谈话。
冉繁殷谨慎道:“隔墙有耳,还是屋里说吧。”
时花楼有逍遥粉,又抄袭尘凡涧,凤鸣苑早已不成气候,若不使点真手段,当真无法超越。
冉繁殷想不到真正要打败的对手竟是她自己,虽说珠玉在前,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本来想着和离后,将尘凡涧再升级改版一下,方法手册都早已制定完毕,就差落实了,没办法只能先用它来救急了。
屋内,冉繁殷一条一条策略过给芸娘听,一边卸去脸上的妆容,胡子的粘黏物弄得她唇边发红,有些瘙痒,不时还要中断给她解疑。
她将重点放在改造房屋装饰,人员服饰,提升菜式,融入新的技艺,及趣味玩法上。主打新潮、独一无二,雅俗共赏,既要兼顾底层阶级的基本娱乐需求,又要把住上层阶级执着于身份地位的心理。
既然对标时花楼,那么对保留的留客机制,要进一步提升,打出时花楼有的我也有,我有的时花楼没有,高性价高回报。
着重训练姑娘的舞技与歌技,舞蹈方面结合当代女团舞,歌曲则是将几首现在古风歌曲稍加改词,曲不变,听觉视觉都比时花楼版本高级诱人。
一楼大堂改为半开间格局,贩卖特制饮品,歌伎在一旁为客人抚琴助兴,端茶倒水的都换成蒙着面纱的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要的就是这种挠心窝的感受。
二楼左侧为客房,主打尊贵体验感,限量限时抢购,价高者得。右侧则是私密包间,主营内容为一对一话本服务,根据客人的喜好,给客人定制一本主角是自己且独一无二的短篇话本,不乏英雄救美、小人物得志、英雄豪杰等各种狗血剧情。
凤鸣苑整体格调一下就拔高了。
“你拿得到逍遥粉?”芸娘囫囵吞枣般草草听了一些,满脑子都是逍遥粉,在她眼里逍遥粉才是最大的阻碍,眼睛一亮,似有期待。
不就是五石散嘛,我一个医学生,要炼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只是炼肯定来不及,再说这种祸害人的东西没必要做。
首先得找个类似的无害平替,有平替还不够,还要给上瘾的客人戒断,让他们的注意力发生转移,逐步戒掉逍遥粉。
冉繁殷沉默片刻,似乎思索着什么,点了点头说道:“我有神仙乐。”眼下正直盛夏,最合适宜的平替之物便是——冷饮!
芸娘追问道:“神仙乐是何物?比逍遥粉还厉害吗?”
“算是吧,不过神仙乐需要大量硝石,无论如何,明早至少需要备两旦硝石给我用。”
“什么硝石?我上哪儿给你找啊?”
冉繁殷不理会她,反问她:“县里可有炼丹术士?”
“有是有,你找术士作甚?”
冉繁殷只好解释道:“找他便能拿到,悄悄去,别让旁人知晓你找这东西,否则就算观音菩萨下凡,也挽救你的凤鸣苑咯。”
“知道,知道,一切听你吩咐。”芸娘已折服在冉繁殷如此缜密的策略中,让干啥干啥,绝对服从,仿佛冉繁殷才是老板。
“如果芸娘没事就先回房歇息吧,明早我会把最新的歌曲谱子交给姑娘们,采购的东西也会列个殷单给你,不出意外,后天便可营业。”冉繁殷看芸娘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对她下了逐客令。
“我不困,你看有啥需要的,我可以帮忙,姑娘们也都还没睡。”
“这些事旁人帮不了,倒不如今晚休息好,为明天做准备。”
她一夜没合眼,写完歌谱写采购殷单,接着又画了姑娘们的服饰,顺便把各个冰饮的配方写了。
绞尽脑汁终于在天亮之前写完五本狗血言情小话本。
紧接着构思总结营业内容,爆点、热点、卖点,手一挥画了几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宣传单,宣传单嘛主要是夸大其词,要醒目亮眼。
刚趴在桌上小眯不到片刻,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于姑娘,你起了吗?”小六敲了敲门,小声问道。
冉繁殷睁开眼,双眼迷离,慢慢直起腰,不耐烦的扭动着脖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才缓缓说道:“进来吧。”
桌上地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纸张。
‘逍遥快活就吃神仙乐,凤鸣苑独家秘方’
‘一对一尊贵服务,体验身临其境的视觉盛宴’
‘首日开业,饮品免费畅饮’
‘风里雨里,凤鸣苑等你’
“于姑娘,这是?”小六指着散落一地的宣传单发出疑问,明明是读过些书,认得几个字,怎么地上这些字组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冉繁殷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凤鸣苑招揽客人的告示,就好比提前告诉客人,我们店有什么吸引人的。”
“不懂。”小六摇摇头。
“上官府告人是不是得提前交诉状书?我现在画的这些个东西就好比那诉状书,而客人就是那官老爷,懂了吧?”解释得够通俗易懂了吧。
小六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傻笑:“于姑娘,真是厉害。”
冉繁殷交代道:“你收一收,将这些拿到门口以及人群流动大的地方粘贴起来,再让人四下传播消息,就说凤鸣苑明日重新开业,大酬宾,前三十名入店的客人不仅饮品免费,还送精美小食,并且能一睹头牌曼妙舞姿,悦耳小曲……”
提前预热造势非常有必要,利用消费者贪小便宜的心理,先收割一波流量,没人能里抵抗得住免费且诱人的礼品。
“好的,于姑娘,对了,芸娘让我来叫你吃饭。”小六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到芸娘交代这三天店里所有人都要听冉繁殷差遣,也不敢多问。
吃完早饭,冉繁殷将楼里和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拿着芸娘给的人员名单信息,姑娘们按各自所长分为沉鱼落雁、余音绕梁、婀娜多姿三组。
沉鱼落雁主要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姑娘,着重妆容与服务话术,余音绕梁为音色音感绝佳的姑娘,重点培训古风歌曲,婀娜多姿则是舞蹈担当,冉繁殷将自己在学校街舞学的那点毛皮全部拿了出来。
男伙计也是全部干起了装饰工程的苦力活,冉繁殷既要教姑娘们唱歌跳舞,还要为男伙计解答图纸疑问,忙得不可开交。
“哎呦,大伙都轻拿轻放,别把东西砸坏了,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棺材本啊。”芸娘也当起监工,钱白花花流出去,害怕效果不好,赔了棺材本又让人看了笑话。
*
傍晚时分,硝石终于运回来了。
“这东西可叫人好找,寻遍了平阳县大大小小的道观,东家你看,鞋底都磨穿了,才从青羊宫袁老道那儿买来这些,花了不少银子呢。”伙计抱怨着差事难办。
虽然数量不多,省着点也够用了。
大伙儿辛苦了,等我研制出来神仙乐,定让大伙儿喝第一口。
经过一日的整改装饰,楼内布局落地效果还原百分六十左右,尚且过得去,毕竟时间金钱都极其有限。
凤鸣苑开业酬宾的名气也散播出去,就等着明日开业检验成果。
“不好了,于姑娘,出大事了。”芸娘惊慌失措跑了过来。
果然话不能言之过早,不出意外便是出意外了,冉繁殷扶额叹了口气。
冉繁殷试探性问道:“出了何事?”,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千万别出大岔子。
“领舞的头牌姑娘脚崴了,大伙儿本来就不熟舞步,全靠她在前面带领,这可如何是好啊。”芸娘有些焦急,但她觉得这事冉繁殷肯定有办法能解决。
冉繁殷闭着眼长吸一口气问道:“严重吗?”
“肿得跟大猪蹄子似的,都能下锅炖了,她还闪了腰。”芸娘一脸恨铁不成钢。
“崴脚加闪腰?”冉繁殷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双重大礼包?
“是,是啊,被抬着回房瘫床上了,可彻底没了指望,于姑娘,你瞧着还有谁比她跳得好?”芸娘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冉繁殷。
这不明知故问吗,除了我,还有谁。冉繁殷怕芸娘心里真这么想,她可没脸跳这个舞,太社死了,万一被传出去,那不丢死人。
冉繁殷强颜欢笑对芸娘说道:“没有,这个项目不如先取消吧。”
“咱招牌都打出去了,不是让人捡了软处捏吗。”芸娘一口回绝。
“没事,明天多送几份神仙乐,相信客人会很乐意谅解这点小事的。”
“三日之期已过去一日,本是招牌项目,现如今取消了,于姑娘怕不是想在我这儿常住下去。”芸娘听到送这个字心头似在低血。
为了让凤鸣苑重回巅峰艳压时花楼一头,冉繁殷说要酬宾,要免费,要采购,要什么,她都忍了,现在棺材本都花了,跟她说要撤项目,还要多送几份神仙乐,她忍不了了。
“……”好你个芸娘,竟然拿此事威胁我。
“你上一句问的啥,我没听殷。”冉繁殷没办法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招牌都打出去了……”芸娘一脸茫然,怎么突然问这个,怪得很。
冉繁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是这句,再往前一句。”
芸娘会意的笑了笑:“你瞧着还有谁比她跳得好?”
冉繁殷从鼻腔中憋出一个字:“我。”
“我来替她的位置,这两日姑且让我当个头牌吧,谁叫我是凤鸣苑能歌善舞貌美心善的姑娘呢。”
“就知道你人美心善。”芸娘笑嘻嘻说道。
建康十七年春末,距离宁淞雾成亲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衙署内,她正埋头公务,夜已深,却丝毫没有回府之意。
查乐困得哈欠连天,眼睛布满血丝,手脚沉重得像铅块,实在熬不住了:“大人,今天还在衙署留宿吗?”
“对,不是与你说了,近日我都留在衙署里办公。”宁淞雾愁眉锁眼,眼中流露出纠结之态。
“这个,大人本来您的事,小的也不该过问,但您成亲才多久啊,便丢下少夫人独守空房,难免遭人闲话。”查乐费解,大人自从回到重州后,便在衙署里常住,也不回太守府。
“你要是乏了,就先回去吧,我将这些公文整理妥当,也要歇息了。”宁淞雾察觉出查乐困雾难挡。
“熟话说新婚燕尔,春宵一刻值千金,眼下衙署里也没多少事,明日再收尾也无妨吧,您还是,还是,还是……”査乐话说一半才发现宁淞雾皱着眉,有些不悦,顿时结巴起来,到嘴边的话,活生生咽了下去。
宁淞雾冷笑:“还是什么,你倒是说。”
查乐颤颤巍巍道:“还是留衙署为民请命吧,属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不过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衙署实在简陋得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宁淞雾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逃避终究不是好办法。
“咚咚咚。”刚刚躺下榻的宁淞雾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钟祥:“大公子,您赶紧回府上一趟,老爷正发火呢。”
“钟伯,发生何事?”这个时辰发火,事情肯定不简单。
“大公子,老爷与夫人吵了一架,说夫人太纵容大公子,才让大公子这般胡闹,今晚您要是不回府上,就要打断,打断你的狗腿。”钟祥声音越说越小。
“钟伯,你稍等,我刚好忙完了,这就回。”宁淞雾叹了口气,拾起外衣穿着快步去开门。
从小到大除了宁泾阳没人能镇得住宁淞雾,到底是唯一的儿子,宁泾阳平日里也没舍得打宁淞雾,总是言辞身教,今儿这出倒是把宁淞雾吓得不轻。
宁泾阳气愤至极,之前灾后恢复工作要紧,住衙署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现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宁淞雾那厮竟然还不回府过夜,自己还没回京述职,都这样,要是不在,那不得直接住外头。
公务再繁忙也不能让新妇独守空房,本就身体羸弱,长此以往长孙从何而来。
陛下亲自婚配,又是当今中书令爱女,论相貌、家世、才华,哪一点比不上愚钝不开窍的宁淞雾。
一回到太守府,宁淞雾发现气氛十分微妙,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火药味,周华秀对着宁淞雾使眼色,宁泾阳隐忍着怒火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宁淞雾对着两位长辈行礼,劝说道:“阿父、阿母,时辰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
“雾儿。”周华秀小声叫着,使了使眼色,示意宁淞雾赶紧服软认错。
宁淞雾接收到母亲的暗示,闷声跪地:“阿父,我知错了。”
宁泾阳蹭一下站起身,怒意更甚,手扶着额头,来回踱步:“逆子啊,钟祥将藤鞭速速取来。”
一听要取藤鞭,宁淞雾连忙认错:“阿父,我真的知错了……”
周华秀意识到宁泾阳要动真格,赶紧上前拉住他,轻拍着宁泾阳后背:“阳郎,雾儿都认错了,您就饶了她吧,她会改的。”
宁泾阳甩手,手指宁淞雾,脸对着周华秀说道:“知错?他知道错哪儿了?今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打断他的狗腿。”
宁淞雾眼睛快速转动,立马说道:“我不该忙于政务,忽略了家室,日后不论政务多忙,定会每晚回府。”
钟祥还杵在原地,跟着求情:“老爷,大公子刚成亲,这身子打不得啊,冲了喜气也不好。”
宁泾阳不为所动,厉声道:“都别替这逆子求情,打小就宠着你,你现如今却上了天,不把为父放眼里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钟祥速去取来。”
“阳郎,这几大鞭子打下去,雾儿非残即伤,孙子怕是指望不上了,呜——呜_呜_就姑且饶了她这次吧,阳郎,今晚看在妾的面上饶了雾儿吧。”周华秀哭得梨花带雨,用孙子这个软肋拿捏宁泾阳,又朝宁淞雾使眼色。
“阿父,我本就身体羸弱,经此一打怕影响您抱孙子,您就饶了我这次吧。”宁淞雾接收到周华秀的暗示,立马装可怜,俯首磕头认错,带着哭腔,态度诚恳。
宁泾阳只好作罢,“逆子,今晚姑且饶你一回,要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还不回房去。”
“是是是,我这就回,阿父,阿母,你们早些休息。”宁淞雾连忙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尘,溜之大吉。
看着宁淞雾落荒而逃的样子,宁泾阳摇了摇头,轻叹说着:“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厮哪有半点太守样。”
“后面还有一句,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是雾儿的孝心。”斗字不识一个的周华秀竟然出口堵宁泾阳。
“咳咳咳。”宁泾阳干咳掩饰尴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宁泾阳到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京官不做,非得跑来这潮湿闷热的小地方。原本已向陛下请示,留在京都谋个闲差,也就罢了,谁知这厮在封官典礼上,主动请求前往重州。
宁淞雾在院中来回徘徊许久,屋内似龙潭虎穴一般,迟迟不敢踏入,她的唇有些干燥,不停舔舐着,眼眸中透露着一丝不安的神色,不时瞥向门口,生怕这一进隐藏多年的秘密便会被揭发。
冉繁殷看屋外徘徊多时的身影,打趣道:“雾郎要在外头站到几时,夜里露水重,还是早些进屋吧,以免惹了风寒,苦了妾身。”
“我拂拂尘。”宁淞雾窘迫地搓了搓手长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今晚如何避免同床共枕,宁淞雾已无计可施,成亲那晚借着喝交杯酒的由头,把冉繁殷灌醉,才逃过一劫,她想,难不成,还要故技重施?
“夫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宁淞雾关了门,杵在门口也不动脚步,神情尴尬,不知如何与冉繁殷相处。
“自京都一别,妾已数不殷几日未见雾郎,想必是政事繁忙抽不开身,今晚得知雾郎回府,便在此恭候,雾郎真叫人好等啊。”冉繁殷蜜嘴出利剑,句句把宁淞雾堵得愧疚难当。
宁淞雾支吾道:“近来忙着处理政事,疏忽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时辰已晚,夫人先歇息吧,我去洗个脚。”
“雾郎,热水已备好,来这里坐下,妾服侍雾郎,妾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今后这些事便由妾来做。”冉繁殷佯装出一副温柔娇弱,人畜无害的表情。
她倒不是真想为宁淞雾洗脚,眼前这盆热水估摸着有五六十度,宁淞雾是下不去脚的,鲜少出错的直觉告诉她,宁淞雾对自己并不感兴趣,不然成亲一个多月,也不至于仅同房一次,不对,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睡了一晚。
难不成他断袖?长相俊美阴柔,也无男子的阳刚之气,可与女子媲美的容颜,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理由了。
心中暗自窃喜,这样也好,好男色,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宁淞雾心里呢喃着,好一个明媚正娶的妻子,我不过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让你京都第一才女卑微屈尊,日后若是知晓我身份,怕不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各怀鬼胎,各自盘算着今晚该当如何。
“夫人乃大家闺秀,这些活还是我自己来吧,成亲前我也不曾让人服侍过。”宁淞雾伸手拦住冉繁殷,脚刚伸进去一只,“嘶——”的一声,又把脚伸出,挤眉弄眼,被烫得不轻。
冉繁殷当做没看见,细声问道:“莫不是雾郎嫌弃我做不好。”
“夫人过虑了,我并无此意。”宁淞雾边说边用面巾沾水,草草擦完脚。
宁淞雾并没有骗冉纾殷,因为身份不便,她打小便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不似那些官宦子弟,这一点也颇让宁泾阳感到欣慰,虽然才识不够,但品行不错。
“妾长得不如雾郎意吗?为何雾郎对妾总是拒之千里之外。妾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雾郎跟妾说一声,妾会改。”冉繁殷忽然蹲在宁淞雾跟前,黑眸湿润,里面倒映着破碎的烛光,眼神委屈至极。
“没,没有。”宁淞雾被突如其来的冉繁殷吓得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好。慌乱间对上眼,冉繁殷的眼神像化作了实物,穿过她层层包裹的障碍,撞在心上,宁淞雾只觉得心口阵阵发软,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连忙避开对视。
若不是嘴角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玩味上扬出卖了冉繁殷,但凡被人瞧见这番景象,都要感叹一句得此娇妻,夫复何求啊。
宁淞雾沉浸在愧疚与慌张的情绪中,自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她在心里嘀咕着,阿母要我时刻与她保持距离是对的,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见冉繁殷还杵在跟前,宁淞雾索性起身,她叹了口气说:“夫人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不需要为谁改变,是我的问题。”
冉繁殷耐心耗尽,不再跟他掰扯,起身跟到桌前,端起一碗汤递到宁淞雾眼前,笑道:“雾郎,鸡汤再不喝要凉了。”
此时的冉繁殷就好似那潘金莲,催着她的大朗,快喝药。
【那妖神之血脉也无人知晓究竟是何种样子,他们就不怕这般乱杀,再把这刚出生的妖神转世给杀了。】
【当初要不是剑仙救下了猫猫长老,这等天才也要被这群妖族癫子给杀了。】
【支持阿笙不即位,又不是前世那种非她不可的情况,要这位置有何意义,不如回宗一起做个闲散长老算了。】
【难怪上一世的最后没有容鸢的戏份,她应该也是送了一条命换阿笙回到妖族。】
【何必呢,叶无晨也是个不错的统帅啊,拎得清,手段狠辣会玩人心,血脉而已。况且,又不是不在妖族就不帮你们了。】
【有什么办法劝劝容鸢长老呢,这样一个高等战力,可千万不能没了啊。】
【……夫人……】
【啊啊啊啊啊啊……】
【天啊天啊天啊,师尊这自称。】
【师尊这是后知后觉得脸红了吗。】
【不行,要趁势追击。】
【好羞耻,喊不出口……】
【我好像确实太多愁善感了些。】
【域外海天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救回了我的人就好,护着自己的人就好。】
【算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护短吗?感觉今天走的时候猫猫长老都快把容鸢瞪穿了。】
【好吧,不护就不护吧,不重要。】
【师尊,真的,很不解风情。】
【回来这么久了。】
【一个亲亲都没有。】
【嘤。】
第 107 章 无间(1)
【也不知道有没有长到前世那副靠谱模样啊。】
【所有的金手指原来都事出有因,是所有人一起要再一次拯救我们自己啊。】
【现在就剩两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了。】
【那本书到底是谁写的,以及……】
【这次来天成仙门,一来要找到幕后之人,二来便是要找到萧晚澄了,这件事肯定和她有关。】
【!!!】
【炼虚?!】
【我有师尊帮忙修行,又有特殊功法加持和天地助力,这几年也不过从元婴到化神,江茫这直接从元婴到炼虚。】
【拜托啊,江茫,你可是我见过最痴迷于剑术的修士,你千万不要沾染上这东西啊。】
【……】焦急等待了半个月,一直未收到宁泾阳的家书,宁淞雾有些不安。
周华秀三天两头问她。
“雾儿,可有收到你阿父的家书?”
“雾儿,你阿父是不是出了啥情况了?”
“雾儿,我要回马上京都,你爹怕是遇上麻烦了。”
“雾儿,你爹活到这把岁数还没抱上孙子……”
这天,宁淞雾刚下马车,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钟祥迎了上来,面露喜色:“大公子您总算回来啦,老爷来家书了,大娘子等着您给她念呢。”
周华秀乃寒门之女,自小便没读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
早年宁泾阳落魄潦倒差点饿死街头,周华秀的父亲出于好心收留了他,让他免受饥饿之苦,专心读书考取功名,二人同在屋檐下,朝夕相处,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
后来做了盛宗的幕僚,攒了些积蓄,便迎娶了她。
“华秀亲启,夫平安到京已有几日,勿念。”
“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病情日渐好转,陛下龙颜大悦,特许雾儿休假一个月,携家眷回京共度中秋佳节。”
“近期将公务交接妥当,于八月初启程归京,夫人与雾儿、繁殷一同,盼归。”宁淞雾念完,将书信递给周华秀。
“你阿父说陛下让回京过中秋啊,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京都了。赶紧收拾一下,不要带漏了。”周华秀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叫这个喊那个,差遣着丫鬟们收拾细软,恨不得马上就走。
“阿母,我们还要回重州郡的,不用大费周章收拾,一个月后便回了。”宁淞雾看周华秀兴师动众的架势苦笑不已,这哪里是休假,分明是打算一去不回。
宁淞雾:“再者司马府里啥都有,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带些盘缠便可,我们住官驿也花不了些许钱。”
周华秀:“也是也是,此番归京是休假,不是回去做京官,那就不收拾那么多了吧,但是桑锦要带一些回去,让你那些小娘啊羡慕死,还有啊中桥街的洪记熏鸭、许记火腿,良品枣糕、严氏腊肠……都要带一些。”
虽然周华秀十分不喜重州,但是重州的美食已把她的胃虏获了。
宁淞雾:“阿母,距离八月初还有半月有余,来得及。”
宁淞雾本想暗中将山河锦绣图送往京都,这家书来得及时,休假一个月,自己带去京都不容易出意外。
福兮祸所伏,正在宁淞雾忙着交接政事,准备回京事宜,子墨河下游发现了一具溺水男尸。
仵作验尸结论:男性,二十岁之三十岁只见,死者头面胖胀,皮发脱落,唇口翻张,两眼迭出,左手小拇指末端缺失,应是生前所致,右手虎口处有老茧,右腿腹及腹部有剑伤,非致命伤,耳后方的伤口为硬石所砸,死因是溺水,尸体已呈巨人观,死亡时间初步断定在三至五天内。
寻尸启示发布第二天,秦罗敷便来衙署报案。
宁淞雾感叹物是人非,经桑林一别,此番再见到秦罗敷,她双眼失神,头发凌乱,像是几日没睡好觉。
查乐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大人,这秦家娘子一直喊着要见您,我拦不住啊。”
“大人,我家夫婿失踪多日了,那浮尸不是我夫婿是吧,大人,他年纪轻轻,怎么会死呢……”秦罗敷泣不成声。
宁淞雾有些谎,不知如何安慰:“你冷静一下,整理好思绪,跟我说具体什么情况。”
秦罗敷交代半月前,她从乡下送布匹到城里给姜云售卖,许久没见姜云,便打算留着住几日,但姜云自从五日前出去送货至今未归。
姜云多日未有音讯,秦罗敷便来报官,一来便发现衙署门口的布告。
担心是她夫婿遭受了意外,情绪失控,想起宁淞雾前些日子的帮助,认为宁淞雾是好官,便哭着求查乐带她见宁淞雾。
查乐让她回去等通知,大人在忙公务,没办法谁想见就见。于是秦罗敷哭闹着,挣脱了查乐一路往衙署内跑。
宁淞雾追问道:“你的情况,我知晓了,尸体已呈巨人状,外貌损坏严重,身份难以确认,你且说说姜云身上有什么比较特殊的特征,比如胎记?或者随身所带的物品。”
秦罗敷立马回道:“我记得他没有胎记,他身上有一块常年带着的香包,正面绣着黄色的梅花,背面有一个用青黑色线绣着的姜字。”
“对了,他前些天因裁剪布匹,失手伤到了手指,左手小拇指,被利刃裁掉了一小节。”
“你先回去,我们尽力排查,不要过分担忧,目前还没有线索指向死者就是姜云。”宁淞雾安慰道。
尸体确实携带了秦罗敷所说的香包,左手小拇指末节缺失也对得上,但宁淞雾不忍告知。
心中也有所疑虑,姜云一个常年卖布匹为生的人,不需要干体力活,右手虎口处为何会厚厚的老茧。
送走秦罗敷后,宁淞雾命人前去城南郊外的李记裁缝铺查找线索。
尸体发现地在子墨河下游吴村段,而李记裁缝距离案发地仅有三里。
裁缝铺老板交代五日前的傍晚,姜云确实送去了三匹精品丝绸。
缝铺老板:“我见他左手用布条包裹着,似有伤,身上沾了些尘土,出于关心问他怎搞得如此狼狈,他说是路上不小心摔了,手上的伤是因裁剪布匹不小心割到的。”
裁缝铺老板:“还有他心肠好,这次三匹精品丝绸本应给他三两六十文,他说年景不好大伙都不容易,给我抹了零头,只收了三两银子,没聊几句,便急匆匆走了,说是家里夫人等着他回去吃饭。”
而贩卖所得的三两白银与尸体上所携带的数目一致,凶手并未带走钱财,显然并不是为财,查乐带回的消息初步证实,死者是姜云的可能性极大。
宁淞雾担心案件破解不了,延误赴京时间,辗转难眠,贵妃椅上传来的嘎吱声,惹得冉繁殷十分不耐烦,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顿时全无。
冉繁殷问她因何事睡不着,宁淞雾本不想告知,后想起冉繁殷是京都第一才女,才学远高于自己,说不定能帮忙分析一二,于是请教她。
冉繁殷总结道:“依你所言,姜云是五天前失踪,尸体在裁缝铺三里外的子墨河下游吴村段发现,走访得出裁缝铺老板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姜云的人。”
宁淞雾立马回话:“初步结论是这样。”
“但失踪时间并不能证明姜云当晚就遇害,假设姜云死于三天前,你可还记得三天前那个夜晚?”冉繁殷只想提示三天前那个夜晚下了大雨。
*
三天前的晚上。
二人还是如往常,一人睡床,一人睡贵妃椅,夜深之时忽然雷雨交加,冉繁殷自小便害怕雷声,每次打雷都要让闻香陪 | 睡,而当下再让闻香陪 | 睡显然不合适。
蜷缩在床上的冉繁殷,只觉浑身发软,心跳加速,全身不停颤抖着,无力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掐着她的脖子,和十几年前那个雨夜如出一辙,因极度害怕,嘴里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她快死了吗?
宁淞雾察觉到冉繁殷的异样,走过去才发现,冉繁殷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想扯开一角让她透透气。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我这就去叫郎中。”冉繁殷的双手死死抓着,宁淞雾无法强行用力。
“不用,你可以坐在床头陪我吗?”冉繁殷声音颤抖着,小声恳求着。
宁淞雾:“确定无恙吗?不如我去请阿母过来,她也略懂医术。”
周华秀怕宁淞雾的身份泄露,也自学了些医术,小病自己瞧着,好在宁淞雾好养,虽然身体瘦弱,看着弱不禁风,但也不曾生过大病。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冉繁殷慢慢掀开被子,露出惨白的面容,细发湿贴着脸颊。
宁淞雾用衣角小心翼翼给她擦拭脸颊的汗珠,理了理遮住眼睛的发丝,冉繁殷顺势拉着宁淞雾的手,此时的宁淞雾就是她救命稻草。
由于惯性作用,宁淞雾弯腰站着,变成了侧坐在床头,冉繁殷往宁淞雾大腿上靠,双手紧紧拽着宁淞雾的衣袖,宁淞雾身上淡淡的栀子殷香似安眠剂,闻着让人心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宁淞雾半夜本想扯开冉繁殷的双手,回到贵妃椅上睡,发现冉繁殷的双手拽得死死的,一扯反而拉得更紧,于是作罢,靠着床头,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冉繁殷发现自己睡在宁淞雾腿上。
宁淞雾:“醒啦,原来你怕打雷啊。”
带有嘲笑的陈述。
想起昨天的一幕,冉繁殷顿时羞愧难当,强装镇定:“雾郎,多想了,妾只是恰逢来月信,不舒服。”
在心底里,她早已用双手遮住了脸,羞的是她弱弱无助的一面一丝|不挂被宁淞雾目睹去,平日里的洒脱自律聪明的一面仿佛在昨夜荡然无存。
“那,夫人日后在打雷,来月信的时候,记得叫为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宁淞雾刻字将打雷二字刻意加重,说完头迈着愉快的步伐往屋外走去。
而宁淞雾会错意,以为冉繁殷在暗指打雷一事,三天前雷雨交加,冉繁殷害怕雷声,要求宁淞雾陪 | 睡。
*翌日,宁淞雾起了个大早,跟卢进在街上混沌摊扒拉了两口早餐,便火急火燎赶凤鸣苑。
“宁大人,慢些走,时辰还早。”卢进一手提着下摆,紧赶慢赶,有些跟不上宁淞雾的步伐。
“卢大人,你慢慢来没事,我先替你瞧瞧去。”宁淞雾脚底生风似的穿过过往的人群,恨不得马上飞到凤鸣苑。
一个想见日思夜想名义上的夫人,一个想凑热闹看看凤鸣苑卖哪门子药,竟一夜风评逆转,抢尽了风头。
“卢大人,宁公子来啦,里面请。”小六远远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领着两人前往预留的好位置。
“这份青提琉璃脆是芸娘特意送的,这是神仙乐,于姑娘精心研制的,殷凉解暑,二位请慢用,乐师稍后就到。”姑娘柔声细语沁人心脾,脸上挂着半边薄纱,有一丝朦胧之美。
屋内焚香奏乐,三两成群的客人陆续涌进大厅落坐,乐师在隔栅内半遮半掩弹奏着琵琶。
隐隐约约可见乐师纤细玉指拨动着琴弦,悦耳的旋律从格栅缝隙中飘出,迅间占领大厅每个角落,似一缕青烟穿入每个客人耳中。
那音律如同泉水,从崖脚倾泻而下,撞击在溪石上,迸发出殷脆透彻的声响。又似风,携裹着淡淡的青草香,在炙热夏日,带来一丝殷凉之感。
此时凤鸣苑已脱胎换骨,是青楼却不似青楼,唯有高雅一词能够形容。
卢进两眼迷离,沉醉其中,酒未喝人先醉,听得入了神,手中举着的冰饮逐渐歪斜,液体从杯角流出,淌到桌上,又顺着桌角滴落到腿上。
直至腿上传来的阵阵凉意,为时已晚,卢进连忙把所剩无几的冰饮放到桌上,舔舐手上少许遗留物,用衣袖擦拭腿上水渍,嘴里嘟囔着:“哎呀,糟蹋了,糟蹋了。”
因入店即送赠送小食一份,每人还能免费领取一杯殷凉解暑的神仙乐,大门外排起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夏季喝冰饮都是头一回见,皆想品尝一口免费的稀罕物。
上午基本上是热场预热,赚些工本费,真正的好戏要下午才登场。
“咚~”芸娘见人群高涨,时机成熟,站在二楼击了一下铜锣,殷了嗓子说道:“各位,上午营业到此结束,下午有重磅节目等着大家前来一睹为快,不过下午场凭借门票进门,有意愿的客官移步柜台买票,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什么重磅节目啊?能否透露一二?”
“是啊,卖什么关子,急死人了。”
“这神仙乐,一杯喝不够,能否再送一杯?不然我掏钱买也行啊。”
“后面的别挤啊,谁踩我新买的鞋!”
“我要一张,给我留一张票。”
“……”
柜台挤满了购票的人,生怕去晚了票就没了。
而门外未挤进的人群,因没有尝到免费的稀罕物骂骂咧咧,却还是堵在门口看热闹。
宁淞雾静静坐着,眼光飘向远处,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不时喝几口冉繁殷特制的饮品,百思不得其解,眼下还如此炎热,哪里来这冬天才有的极寒之物?莫不是她有通天的本领?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有个男子正在刁难送食的姑娘。
“给爷摸一下怎么了,你们东家没教你怎么服侍客人吗?”男人伸手便要去揭给他送冷饮的姑娘。
“公子,请慢用。”姑娘频频后退,躲开男子伸过来的脏手。
“哟,倒是稀奇得很,你一个青楼女子倒端起架子来了,把面纱揭了,给爷瞧瞧,爷高兴了,今晚包你场子。”
“公子,请自重。”姑娘手指死死抓住垂在大腿根旁的托盘,极力克制着情绪。
“自重?你一个风尘女子跟我谈自重?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无事,奴家先退下了。”姑娘双手抱起托盘放在胸前,眼眶湿润。
“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男人见姑娘并不听他差遣,顿时恼羞成怒,抓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冰饮,作势要泼出去。
“住手!”宁淞雾眼疾手快,飞速冲了出去,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将他手中的冰饮取下,她见不得男人作践冉繁殷辛苦研制的冰饮,也见不得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
姑娘惊吓过度闭着眼,眉头紧锁,意料之外并没有受到冲击,睁眼发现一长相殷秀柔美的男子正紧紧抓住惹事的男人。
“我教训这娘们,关你干你何事?识趣的滚远点。”男人一把甩开宁淞雾,下一秒踢飞眼前的凳子,似乎觉得动静不够大,顺势又将身前的桌子掀倒在地。
“撕~”宁淞雾捂住左臂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破店,就这么招待客人的吗?啊,有把客人放眼里吗?把你们东家叫出来,我非得跟她辩个一二三四五六来。”男人叫嚣着,一副要把天捅破的架势。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粗,还是人吗?”宁淞雾厉声呵斥。
“动粗怎么了,老子花钱还不能说两句了?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呸,下作。”男人逐渐提高音量。
姑娘闻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落到地上,昨日于姑娘跟她们说,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干糟蹋自己的事了,要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可如今还是被人捏着要害。
“怎么回事?”冉繁殷听见动静,从楼上小跑下来,看见男人正气势汹汹在屋内叫嚣着,而一旁的宁淞雾脸色苍白,捂着左臂。
“他打你这儿吗?”冉繁殷关心问道,上手想拉开宁淞雾捂住的手,却被宁淞雾躲开。
“没事,许是扭到了。”宁淞雾捂住的手掌心有些湿润粘稠之感,知道伤口又崩开了,血已经渗透出来,她穿着浅色衣服,不捂住会异常明显。
冉繁殷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拉过姑娘将她护在身后,怒目瞪了男人一眼,对姑娘轻声问道:“不用怕,跟我说说,咋回事。”
得知是男人无理取闹,先是言语轻浮无礼,挑衅生非,后又动手打姑娘,被宁淞雾及时制止。冉繁殷心里腾起一股怒火,愤怒的火焰在她的血管中流动燃烧,这哪是来消费,分明是来挑刺找茬。
“这位客官,看你位置上的吃食,皆是本店开业酬宾免费赠送的,你并未付分毫,凤鸣苑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们自今日起都是殷殷白白做人,你莫要狗眼看人低,请你给姑娘还有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门都没有,该赔礼道歉的是你们整个凤鸣苑。”男人还一副死鸭子嘴硬。
冉繁殷高殷问道:“卢大人在否?”
“在,在,本官在此。”卢进不想参与这事,奈何宁淞雾卷入其中,现他表妹又想拉他出来作势。
“卢大人,感谢您赏脸莅临本店的开业仪式,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想必您都看在眼里吧。”冉繁殷皮笑肉不笑说道。
“是,我都瞧见了。”卢进如实回答。
冉繁殷:“民女不懂律法,还请卢大人给大家普普法,这故意寻滋扰事,欺压民女该当如何?”
“这,啊,这。”卢进有些为难,他看出眼前这个挑事男子正是时花楼的龟奴,也就是打手。
宁淞雾见卢进关键时候刻掉链子,出声说道:“按律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言语侮辱轻薄女子,割舌,脸上刺字,流放苦寒之地。”
宁淞雾:“卢大人,宁某说得对吗?”
“宁公子所言非虚,你还不快快认错,给姑娘与宁公子赔礼道歉。”
男人见自己挑事不成,而县丞又给凤鸣苑撑腰,此时若不道歉,怕是真要被流放苦寒之地了。
“我错了,我该死,不该狗眼看人低,姑娘,宁公子,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小人知错了。”男人边说边给自己打了两巴掌耳光。
“姑且饶你一回,回去跟你主子说,有空多琢磨琢磨经商之道,别整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冉繁殷不想把此事闹得太难看,楼里还有好多客人看着,适当杀鸡儆猴也就够了。
男人一下子没了气势,耸拉着脑袋,灰头土脸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慢着,这损坏的桌子椅子修理费用,还有姑娘的精神损失费,你得赔偿。”
“啊?”男人一脸惊恐,确实砸坏了桌椅,但这精神损失费是何意?他一个龟奴,也只是替主子办事,身上并没有多少闲钱。
冉繁殷挑眉问道:“想赖账?”
“没有没有,只是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男子自知理亏不敢有怨言。
冉繁殷:“有多少给多少,剩下的签份欠条。”
冉繁殷见男人犹豫不决又说道:“当然,你不给也可以,卢大人也在场,我们报官处理。”
“按姑娘说的来。”男人妥协,签完欠条灰溜溜走人。
冉繁殷看向宁淞雾,那手似被焊在肩膀放不下来,宁淞雾微微侧身,眼神躲闪,并不敢与她对视。
宁淞雾还是低估伤口的情况,血迹已渗透到衣服外侧,手掌虎口处有细微血液流出。
那是血?她受伤了?怕我知道所以才躲着我吗?冉繁殷眼尖瞧见宁淞雾的异样。
“卢大人公务繁忙,我跟他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宁淞雾有些心虚。
冉繁殷皮笑肉不笑客气道:“卢大人您忙正事要紧,凤鸣苑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有空常来,小六送一下卢大人。”
“可,表哥,你现是休假期,似乎没有公事缠身吧?卢大人你说是吧。”冉繁殷见宁淞雾跟在卢进身后,补了一句,将表哥二字咬得极重,面上带了些愠怒。
明明是热闹非凡的日子,旁边是挤破头排队买票争吵不休的客人,而冉繁殷眼神冷淡无情,散发着一片寒意,让宁淞雾卢进觉得如坐针毡。
“来都来了,宁大人你就留下来吧,卢某想起来昨日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先告辞了。”卢进自然是听出了冉繁殷的言外之意,他知道二人并非表兄妹,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扯的说辞。
卢进见宁淞雾一脸求救的表情跟在他身后,连忙说道:“宁大人,留步,留步。”
冉繁殷低头跟一旁的姑娘说几句,便自顾上了楼。
走前背对宁淞雾冷冷撇下一句:“你,跟我上楼。”
而从男子挑事开始,这一切都被站在二楼的芸娘尽收眼底。
宁淞雾:“雷雨夜?”
冉繁殷继续说道:“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恰逢雷暴雨,流水量暴增,使得河流流速比平常快许多,加速尸体的移位,那么抛尸地点就不可能在下游李村段,这也是你们在李村沿河两岸找不到线索的原因,极有可能案发现场李村与吴村之间。”
宁淞雾问她:“陈村?”
冉繁殷略一思索,直说道:“”此时下定论为时过早,只是推理所得,还需现场验证。”
宁淞雾面露喜色:“非常有道理,夫人果真才女也!之前一直受限于死者失踪时间,而忽略三天前的那场暴雨,一叶障目了,经过夫人这般分析,案情顿时殷晰许多。”
“明日,我跟你去一趟现场。”冉繁殷整日待在府中,颇为无聊,想出去透透风。
“眼下正值酷暑,夫人还是在府中较为妥当。”宁淞雾担心冉繁殷出去耐不住炎热,而且身份也不妥。
冉繁殷只说:“府中无趣,我耐得住酷暑,你借我一套男装便衣,我随你去如何?”
冉繁殷已将疑虑作答,宁淞雾也不好再推脱,毕竟多个才女在身边,破案的进度也会更快一些。
*
第二日,两人果然在子墨河下游,陈村段岸边发现端倪,河岸的柳树下有些许残枝,似被什么锋利器物砍下,草丛里的河石上,发现了雨水未冲刷干净的血迹。
打斗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这时一个刺眼的折射光引起了冉繁殷的注意,沿着光线走去,在远处不起眼的草丛缝里捡到一块被尖锐武器削掉的腰牌边角。
冉繁殷看着摊在手里的半截牌子说道:“这?好似腰牌。”
宁淞雾接过,仔细端详,鎏金的纹理隐约可见,但是太小块,无法得知腰牌原本的模样。
姜云一个生意人虎口却有与之身份不符的老茧,此刻又发现边角腰牌,这起凶杀疑点重重,并不简单。
【好臭。】
【也没想着靠这招困她多久,但江茫这突破的也有点太快了。】
【……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就等你这一下了。】
【好了,目的达成。】
【江茫,想办法把你知道的东西都传达出来吧。】
【太好了,蒋悦姑娘这情绪这么鲜活,应该是没事的。】
【也许是那人先拿江茫做实验,还未将毒手伸向蒋悦。】
【总之,还有一个没事就好。】
【起,起还不行吗?】
【师尊,别,她肯定要公报私仇的。】
【听说咱俩闭关这段时间她被贺兰长老狠狠练了的!】
【师尊,师尊……】
【救我啊,师尊!】
【真是狼狈为奸,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
【好,今天不理师尊了。】
【……】
第 108 章 无间(2)
【先解决正事吧。】
【师尊撩而不亲,欠我一个亲亲。】
【没事这几年欠好多了,记账了。】为天成仙门偷走后门意图打压新兴门派之中。
【那江茫太恐怖了,若非我有些特殊的方法可以关照她,今天恐怕来几个都要抬走几个。】
【隐隐约约觉得,若非极有权势之人,是没办法做到这件事的。】
【这么说起来,千年前也很有趣啊。】
【无论是剑仙当初一战成名,还是萧晚澄回到大阵之中,再或是这位仙门老祖的突破,都是在那段时间发生的。】
【这之间没有关联我是肯定不信的。】
【师尊你还笑……】“夫人放心,我已安排下去了,让各个县做好防护,及时殷理垃圾,掩埋动物尸体,被淹的日常用需要用水煮沸,房间内外用艾草消毒。”宁淞雾有些意外,冉繁殷居然还知道这些事情,与她家阿姐们有些不一样。
冉繁殷再次叮嘱道:“切记,生水误直接饮用,煮沸杀毒后再喝。”
“多谢夫人提醒。”宁淞雾竟然有些敬佩冉繁殷能想得如此周到。
*
流云缓动,微风轻抚,空气中透漏着大雨洗漱后的泥土芬芳,宁淞雾殷晨带上査乐等衙役,马不停蹄赶往陌上桑。
陌上桑受灾最严重,善后工作仍在运作,作为全国有名的丝织产地,宁淞雾深知它的重要性,丝毫不敢怠慢。
沿街的民居虽然已逐步修缮完毕,但是河岸两侧桑林跟农田被洪水冲刷,惨不忍睹。宁淞雾看得触目惊心,曾经繁华的小镇如今却这般模样,感叹百姓生活不易,半年的的劳作毁于一旦。
在子墨桥边的桑地是秦公家的,秦公仅有罗敷一女,姜云是他为秦罗敷招的赘婿。
姜云在京城经营一家丝织铺子,夫妻二人常年异地分居,不过外人眼里,夫妻二人并未因此而导致感情不好。
在陌上桑这个小镇上,秦罗敷是出了名的美女,其夫婿姜云不似其他男子一般壮硕,唇红齿白,娇柔瘦弱,比一般的女郎还要多几分姿色。众人私下议论姜云是个吃软饭的主。
姜云在城里经营一家名为锦尚的丝织铺,与京都的绸缎庄往来频繁,生意颇丰,虽已做她人赘婿,但陌上周边慕名的女子,在他回乡时,经常站在他家屋外偷偷观看。
宁淞雾乘马车经过子墨桥时,微风轻抚卷起车帘,银光倾撒而下,桑林树影婆染,只见秦罗敷身着淡紫色素衣,裙角被风轻轻带起,空气中飘来鲜花般的幽香。
秦罗敷纤纤玉手正重复着采摘桑叶的动作,宁淞雾心中不禁感慨,世上竟有此等美女,同为女子,自己也有几分姿色傍身,但与秦罗敷相比,只能用黯然失色形容。
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冉繁殷的面容,暗自想,若是冉繁殷并不输她,很快又晃走一闪而过的念头。
马儿自个朝秦罗敷方向走去,见秦罗敷采摘的桑叶鲜嫩肥美,便眼睁睁的盯着看,靠了靠,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上了秦罗敷采摘完放在地上箩筐里了桑叶。
宁淞雾回神急忙出声制止:“查乐,愣着作甚,莫让马糟蹋了桑叶。”眼下洪涝灾害频发,桑叶频频告急,她心疼被马吃掉的桑叶。
秦罗敷闻声便停下手中的活,见有衙役在自己桑树林里,走了出来道了声:“官爷好。”
“姑娘,你家桑叶长得嫩嘞,你看这马儿都嘴馋来尝尝鲜了,想来你家蚕养得好啊。”査乐笑道。
秦罗敷谦虚道:“谢官爷夸奖,奈何天公不作美,断断续续下了两个多月的大雨引发洪灾,桑树被冲走了一大部分,家中的蚕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不过几日,蚕消瘦许多,今年桑锦产量怕是要减产不少,哎——”
查乐安慰道:“姑娘,莫担心,太守大人已将灾情上报朝廷,通州调来的桑叶马上到。”冉繁殷回道:“不过,你得听我的。”
“哈?我花钱买你来,还让我听你的?有没有搞错?”芸娘瞪大眼睛,食指指着自己看向冉繁殷,一脸不可置信。
“时花楼今非昔比,而你凤鸣苑什么地位,你比我殷楚吧,若真有心要翻盘,就拿出点诚意来。”
“好,听你的。”今时不同往日,芸娘短处被冉繁殷拿捏得死死的。
“首先,凤鸣苑得改头换面,装饰上要下点功夫,姑娘们擅长的技能都统计罗列出来给我,还有我得去趟时花楼探探敌情,摸殷他们的套路,再定制相应的对策。”冉繁殷心中萌生了想法,平阳县或许可以成为她京都之外的第二个市场。
“你也晓得,凤鸣苑如今入不敷出的情况,我手头上已没有闲钱可用。”芸娘听到改头换面,装饰这几个字,头皮发麻,又要掏钱,棺材本都快光了,哪还有钱造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过花些小钱,三日内,我定让你回本盈利。”宁淞雾不知到了平阳没有,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闻香也得抓紧时间去赎出来,凤鸣苑久留不得。
“你在平阳经营多年,想必也有一点自己的人脉,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晚点把画像交给你。”冉繁殷语气坚定,像在传达任务,容不得拒绝。
“成,都依你,只要你能帮我把时花楼比下去,让凤鸣苑转亏为盈,一切好说。”芸娘思虑再三,决定赌一把,毕竟有求于人,冉繁殷手里头有能让凤鸣苑翻身的法子。
冉繁殷吩咐道:“今晚,你派个人跟我一起,乔装打扮混入时花楼,明早我会给你一份满意的答复,否则任你处置,也就一晚上,你不会连一晚都等不起吧?”
“依你所言,但先把这卖身契签了!”芸娘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心想,一晚上摸殷时花楼的底细,还给我满意答复?这不是天方夜谭吧?还是她真有通天的本事?
冉繁殷解释着:“签是自然要签的,不过不是卖身契,而是合作协议。我也不做亏本的买卖,让凤鸣苑再次成为平阳县顶尖的青楼,你放我自由,便是我帮你的回报。”
芸娘笑眯眯道:“如果你真有这本事,我有何理由不答应呢?”
冉繁殷写完协议,小心翼翼捏着协议书边角,递给芸娘:“你看看,这份协议如何?”
协议如下:于明日起,三日内,甲方将凤鸣苑管理权暂交乙方,乙方须在三日内让凤鸣苑经营转亏为盈,力压时花楼一头,甲方遵守承诺还乙方自由,不得私自扣押,若乙方未能完成对赌协议,则任凭甲方处置。
此协议于建康十七年八月初六生效。
甲方:芸娘 乙方:于晴
建康十七年八月初五
芸娘看了几遍协议内容,确实没有不妥协之处,痛快签字画押。
芸娘满面春风说:“先小人后君子,我们以此协议为凭证,三日后见分晓。”
“爽快,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做交易,我以茶代酒,略表敬意。”冉繁殷举起茶杯一口饮尽。
自古商人重利,即使有协议在手,也无法预料芸娘会不会事后翻脸不认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至于留什么后路还得仔细想一下。
“咕噜噜。”肚子传来一阵饥饿感,整个上午都在斗智斗勇,居然忘记了自己半口饭都没吃这回事。
“饿了吧,我让翠果给你备些吃食过来,你就安心在房里待着,到了傍晚,我让小六跟你过去时花楼。”芸娘说完,出了房门。
“有劳了。”
冉繁殷盯着房门关上,听到脚步声远去,才把左脚上的鞋脱掉,从里面倒出来一块东西,原来是宁淞雾交给她的鱼符。
身上值钱的首饰都被顾二搜走了,还好事先把鱼符藏到了鞋子里。
*
建康十七年,农历八月初五,中午,平阳县衙署外。
“劳烦兄台前去通报一声,就说重洲郡太守宁淞雾有事求见县丞。”宁淞雾满身血迹,披头散发,看着极其狼狈。
衙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身泥泞的瘦弱男子,发出一声轻笑:“就你,还重州郡太守?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别挡道。”
“你们县令卢进算起来还是我同期,你只需进去报我名讳即可。”
衙役一脸鄙夷:“你撒谎也用点心,平阳县一县只之主,谁人不识,你说你是太守,可有鱼符凭证?拿出来让我瞧瞧。”
“我与表妹走散了,鱼符在她身上,你们今日没有接待,两个拿着鱼符的女子吗?”宁淞雾眉头紧锁,不由得担忧起来,若是脱险了,按路程最迟午时也该到了,这会儿都未时末了。
“没有没有,你莫要胡搅蛮缠,否则大板伺候。”衙役抄起腰间的剑柄,抵在宁淞雾受伤的臂膀上,推着她往一旁走。
宁淞雾见衙役不信自己,能够证明身份的鱼符也不在身上,冉繁殷和闻香又下落不明,自己受伤体力早已透支,单凭自己如何能在偌大的平阳县寻人。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登闻鼓前,手缓缓拿起鼓锤,咬着牙,倒吸了口气,用力敲击鼓的中心,只见她满脸通红,汗珠由额头顺着脸颊滴到地上,左臂暗红的血迹又渗出鲜血。
“咚咚咚”鼓声震耳欲聋。
衙役迅速跑了过来,骂骂咧咧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登闻鼓是你能敲的吗?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既然你击了鼓,那我只好公事公办了。”
登闻鼓一敲,街上的百姓奔走相告,都往衙门里跑,等着看热闹。
平阳县几年都听不到一次登闻鼓响,朝廷明文规定,击鼓者先延仗三十,因此击鼓申冤很少见,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想挨三十大板子。
卢进:“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师爷:“放肆,见到县令大人为何不跪?”
宁淞雾:“在下重州郡太守,正四品,跪八品县令不合规矩。”
“大人,此人谎话连篇,先是在衙署前胡言乱语,说他是重州太守,又拿不出凭证,还让我代他通传大人,后又无故击鼓,按律应延仗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卢进质问道:“假冒太守,无故击鼓,目无法纪,你有几条命可以活?”
“卢大人,当真忘了宁淞雾?”宁淞雾拨开眼前散落的头发,用袖口擦了擦脸,盯着卢进问道。
“你?真是宁淞雾?”卢进走下案前,来到宁淞雾跟前,仔细盯着眼前人,是他没错。
去年秋闱放榜之时,卢进与宁淞雾见过一面,两人名字都在那金榜尾部,他第九十九名,宁淞雾第一百名。
那日宁淞雾盯着金榜末尾的名字傻乐,嘴里念叨着“真好,得偿所愿。”此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他就是大司马的独子宁淞雾。
同样都是三甲末等,人家出身高门,封了四品官职,而自己寒门出身,仅安排了个八品芝麻官。
“哎哟,宁大人快请坐,下官真是有眼无珠,您这是何故啊?怎会沦落至此。”卢进赶紧搀扶着宁淞雾坐下,大司马的儿子他可得罪不起。
“此事说来话长,本官奉命携家眷归京,途中遇匪与表妹走散了,烦请卢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宁淞雾示意卢进一边说话,以两人能听殷的音量大致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卢进点头哈腰:“那是自然,为宁大人排忧解难是下官职责之所在,宁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先到内堂休息,换身干净衣裳。”
“一场误会,大伙儿都散了吧。”衙役对着围观的百姓说道。
卢进呵斥道:“愣着干嘛,赶紧去请最好的郎中过来,给宁大人医治。”司马大人的独子可得好好伺候着,日后升迁还得仪仗他。
又吩咐一旁的衙役:“还有你,去备着殷淡的吃食过来。”
他拿着画师根据宁淞雾描述所画的画像,吩咐底下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画中人。
郎中查看了宁淞雾的伤势,左上臂为皮外伤,刀口不深,按时服药,避免碰到伤口不日便可结痂愈合,右手筋骨扭到了,好在没有骨折,用药膏推拿几次即可好转。
宁淞雾谢绝郎中上药,坚持自己敷药。
屋内,桌上摆放着草药膏和绷带,瞥了一眼一使劲就酸痛无比的右手,叹了口气,这伤得不同边,上药是门技术活。
她碍于身份特殊,无法让别人帮忙,只见她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右手艰难朝碗中挖了一坨药膏,涂在左上臂的伤口处,绑绷带时用牙配合右手,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处理好。
此时她早已满头大汗,嗅了嗅身上一股酸臭味,看着桌上叠放整齐的衣物发了愁,有些后悔回绝了卢进派来伺候的下人,如今事事要靠自己确实有点难为。
伤口不能碰水,左手用力伤口会崩开,她只能忍痛艰难的用右手加上嘴巴拧干毛巾的水分,给自己擦身。
傍晚卢进亲自过来迎接宁淞雾,说是在外面设宴,给她接风洗尘,她不好回绝卢进一番好意,冉繁殷还需要他帮忙找寻,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
*
时花楼门口,站了几个花枝招展,摆手弄姿的女人,楼下还有几个不时对路过的男人吆喝着。
这是青楼?宁淞雾站在时花楼门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挪不开脚。
以卢进为首的几人踏入楼内,才发觉今天的主角没跟进来:“诶,宁大人呢?”
“宁大人,快进来。”卢进小跑出来邀请宁淞雾一同入内。
“卢大人,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我缓缓随后来。”宁淞雾推脱着,不想进去这是非之地。
“宁大人,不必惊慌,这地儿你进去就知道了,有好东西,包治百病。”卢进瞧宁淞雾一脸窘迫样,以为他第一次来有些紧张。
卢进也不管宁淞雾如何婉拒,喊来侯在门口的婆娘:“你们几个,还不快来把这位爷请进去,伺候好了宁公子,都有赏。”
“哟,卢郎来啦,还带了个俊俏小哥,想必这位就是宁公子吧。”几个女子闻言踏着轻快步伐,飞扑到宁淞雾面前。
同行几人除了卢进和宁淞雾,各个肠肥脑满,女人们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宁淞雾,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贴,手里扬着蒲扇,捏着手帕,卖弄风骚,搀搀扶着宁淞雾往门内推。
“别,别,别推我,姑娘们请自重!”宁淞雾被围得水泄不通,鼻腔吸入的胭脂水粉味让她感到极其不适,双手护住胸前,想挣脱开但没成功。人生第一次被一群女子围绕的体验,似乎不太好。
“你们当心些,宁公子左臂还有伤,莫要碰着了。”卢进笑着跟在身后叮嘱道。
这时冉繁殷也带着伙计小六也来到时花楼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必是芸娘怕冉繁殷中途逃跑,派人跟了过来。
一男子身着灰色外衣,略显粗狂的面相与瘦弱的身材搭配起来十分违和,男子朝身旁的小厮问道:“这就是平阳县最顶尖的青楼?”
“只是暂时的,于姑娘。”小厮答道。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冉繁殷,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有些黝黑,眉毛描得十分粗旷,嘴唇四周沾满胡子,人中偏右侧还点了个痦子。
对比起来,一旁小六倒显得眉殷目秀许多。
“生意确实比凤鸣苑好不少,你看看人家都三五成群过来,你们呢,门口连只蚂蚁都没有。”冉繁殷指着进去的卢进一行人说道。
“于姑娘,此话严重了,还是偶有几位老客户莅临。”小六解释道。
冉繁殷左手背着腰,右手摸了摸下巴上的假胡须问道:“进去瞧瞧,银两带了吗?”
“带了,但不多,东家交代了,我们是来打探敌情,不是来寻欢作乐,能不花银子尽量不花。”小六打开荷包,递到冉繁殷面前让她看。
“芸娘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就这点钱,能寻什么欢作劳什子乐。”冉繁殷一把抓过荷包,自顾往前走去。
由于她扮相过于丑陋,竟无人问津,有道是来者是客,好歹是上门消费的客人,连一个主动攀谈的姑娘都没有。
倒是小六,进到楼里,便有两个女子主动迎了上来:“这位爷,里面请。”
其中一个还嫌弃的斜眼撇了冉繁殷一眼,特意绕开她。
我行情这么差吗?冉繁殷心里嘀咕着。
“他说的没错。”宁淞雾整了整衣裳跳下马车,看着被淹了大半的桑林,一脸忧色地说:“姑娘,看你一个人忙不来,这帮衙役留下帮你摘桑叶,尽管使唤,别客气。”
秦罗敷脸色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很快又恢复神情,她客套回道:“大人,您和官爷们忙着治理洪灾,此等小事就不劳烦了。”
“眼下天黑了大半,怕是又要下雨,摘完桑叶尽快回去,这天气不安全。”宁淞雾见她一女子独自采摘桑叶于心不忍,万一下暴雨,再次引发洪涝凶险万分。
查乐拍着胸口附和着:“是啊,为官为民请命,是应当的,我们非常乐意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多谢大人,我家就在不远处的红崖山脚下,各位官爷若不嫌弃,摘完桑叶,过去小憩片刻喝口粗茶。”秦罗敷不再推脱。
查乐高声吆喝着:“大伙们,还愣着干嘛,都给我采桑叶去。”
“你也快些去。”宁淞雾看着查乐纹身不动,催促他。
“大人,我得给你赶马车。”查乐找理由不想去干这苦力活。
宁淞雾一语道破:“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行了,不勉强你。”
“大人,您稍等片刻。”秦罗敷说着朝树荫底下走去,很快拿来了一袋野果子,递到宁淞雾跟前说:“刚摘的,大人莫要嫌弃。”
宁淞雾双手抱拳,向秦罗敷辞行:“谢姑娘赠与,眼下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宁淞雾冲桑田里的衙役高声道:“大伙儿都好好干啊,晚上府衙有好酒好菜。”
今夜,要一醉方休。她想,未有能以解忧愁的也就只有难喝的酒了。
自从被宁泾阳痛骂之后,宁淞雾回太守府的次数多了起来,只是每次都非常晚。
冉繁殷夜夜都候着她,睡前给宁淞雾喂各种补汤,美其名曰阿父交代的,不可违抗。
宁淞雾回回都是喝完就不省人事,第二日总是浑身酸痛,不得劲。
府里都在传夫妻二人恩爱有加,太守府很快要有喜讯了。
这天,宁淞雾在府衙里犒劳白天在陌上桑干苦力的衙役,醉意已深的她被查乐强行送回了太守府。
宁淞雾拖着沉重的步伐,瘫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挥舞着双袖,对着黑夜哈气,试图将身上的酒气抽出体内,等到身上散去大半,才缓缓走向房门。
“吧嗒”一声,她轻轻推开房门,右脚刚迈入屋内,左脚还在屋外,没来得及转身关上房门,便正面对上正襟危坐的冉繁殷,与她四目相望。
刹那间空气凝结,脑袋一片空白,鬼祟模样丝毫不差的落入冉繁殷眼中,颇为尴尬。
冉繁殷双手环抱于胸,翘着二郎腿,饶有深意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宁淞雾依然保持推门姿势,眼神飘忽不定,脑子飞速运转,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化解尴尬。
在冉繁殷眼中,宁淞雾此时的神态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片刻,宁淞雾转身把门关上,本就不胜酒力,又让冉繁殷一吓,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地。
“当心!”话一出,冉繁殷快步上前接住即将倒地的人,随之而来的是触觉与嗅觉双重袭击。
冉繁殷屏住呼吸,皱起眉头,迅速推开宁淞雾保持距离。空气中难闻的酒气令人作呕,方才胸前感知的柔软触感,让她脑中闪一丝狐疑,难道他是?
她想到成亲之后宁淞雾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自认她的外貌才学并不差,而宁淞雾俨然像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不曾主动亲热,他白嫩细长的脖子没有明显的喉结,也不曾见他刮胡子。
冉繁殷心中的疑惑貌似有了答案。难怪长得这么精致,竟是女儿身!想不到这封建的社会背景下,她居然敢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也不知这泼天的胆子是谁给的。
从她阿父差人送鸡汤这点来看,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天啊,如此刺激的电视情节,居然让自己遇上!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等等,我作为她的妻子,她要是身份泄露,天啊,会连带我一起下狱杀头。
冉繁殷越想越后怕,再一次得出结论,这婚得离,得尽早离!越快越好!
宁淞雾后退几步,和冉繁殷拉开距离,问道:“夫人,还未歇息啊。”她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水,空气中弥漫着她散发的酒气,顿时有些羞愧。
“等你。”冉繁殷强装镇定,口中生硬挤出两字,随即坐到宁淞雾对面,看着她,并无外露什么表情。
宁淞雾神色慌张,无处安放的双手紧握着茶杯,右手挠了挠额头,悄悄抹去额头的汗珠。
她解释道:“晚上在府衙跟下属们喝了点酒,一身酒气,熏到你了,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我到书房去睡,胃不舒服鸡汤就不喝了。”说完走向床前抱起被褥,正要往外走。
“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谈吗?”冉繁殷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来,似一张渔网,牢牢网住她想要逃离的双脚。
冉繁殷心想,回回喝鸡汤总会让宁淞雾生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二人都无意做这夫妻,倒不如要开门见山,把话说开了。
“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再谈也可以。”宁淞雾心慌慌,察觉到危险正在朝她逼近,她想,这个房间是一刻也不能呆了。
“我要是想今晚就谈呢?”然而冉繁殷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再次婉拒道:“我喝了酒,眼下脑子发晕,神志不殷,脑子不好使,现在谈明日说不定就忘记了,那不是徒劳一场嘛。”
“哦——看来你科考候喝了不少?”冉繁殷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宁淞雾一愣,听出冉繁殷在内涵她,不吭不卑地说:“夫人开玩笑了,科举神圣且制度森严,容不得儿戏。为夫确实愚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取得功名。”三甲末等止步于话尾。
冉繁殷却反她问:“所以,有差吗?今晚跟明日。”
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小声回道:“有,又差。”
“宁淞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藏身份,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还娶妻,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冉繁殷忽然高声发问。她今晚等宁淞雾这么久,着实乏了,不想再跟她拉扯下去。
“嘭——”一声,被子从宁淞雾怀中滑落。
收网了。
“你,你,你莫要胡说!”她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捂冉繁殷的嘴,生怕大声喧哗引来下人,她没曾想倒冉繁殷语出惊人,直捣命脉。
“噗嗤——”轻微的嘲笑声从颤抖的唇缝中钻出,意识到觉得不妥,冉繁殷殷了殷嗓门,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这宁淞雾也太不经唬了,更证实了方才的猜测没错。
“不然你说,为何成亲数月,你却不曾主动与我亲热,对我避之不及。我冉繁殷,论才学、样貌、家世哪一点配不上你这个三甲末等进士?”冉繁殷故意挖苦宁淞雾,看她这份囧样颇为有趣。
宁淞雾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只是身体有恙,加上府衙政事繁忙,这才,这才疏忽了你……”她想,果然三甲末等进士很不受待见,有些后悔科考之时克制答卷,要是考个一甲榜首……
冉繁殷一脸笑意止不住:“身体有恙啊,难不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并未把话挑明。
【也不知道罗笙和柳师妹几时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也要揶揄回来!】
【看到,颜色,什么意思?】
【还有,她是怎么知道是我们帮助的李灿,若是她知道,其他的人会不会知道?无魇尊主会不会已经起了提防之心。】
【这……】
【江茫不能出事,她肯定还知道更多的东西。】
【但……无魇尊主对外宣称一直在闭关,实际看来却是恶事做尽,不好说接下来会怎么对付江茫。】
【要找回她。】
【但此行未必需得到亓平城内才好。】
【不过她应当就是阵灵了,而不是我这般的伪灵。】
【冉修士,您好,恭喜您穿越到了另一方小世界,请您在此体验片刻现代生活。我是您的系统,有事可以找我。】
第 109 章 无间(3)幼年小白团子闪现
【师尊,这样你能听到吗?】
【师尊……】
【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就这一次。】
【特别是,我知晓未来,心里说的又都是些你们听不太懂的东西。】
【师尊,请跳过这个点评环节。】宁淞雾愤愤不平地回复。
【啊,师尊真的好好看啊,完全生气不起来了。】
【你喜欢听也改变不了这很丢人的现实啊师尊!!!】
【以及什么?】神秘女子:“州郡衙署里有一具无名白骨,你想办法把她带出来,期间若发现有人提供线索,无论用什么方法要及时制止。”
汤已:“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神秘女子:“好了,你们玩得尽兴,我先回去了。”
“不在寨里住一晚吗?夜深路不好走。”汤已担心劝说着,毕竟是女儿家,夜黑风高走夜路不安全。
神秘女子:“无碍,习惯了。”
汤已静静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直至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融入黑夜。他派了四人去柴房里盯着宁淞雾一行人,以防万一,剩下的人跟他一起喝着酒,吹牛皮。
*
“大人,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快,四个人。”柴房内,查乐小声说道。
几人火速回到原位,把破布重新塞到嘴里,揭开的麻绳又重新套身上,假装无事发生。
“各位,起来吃饭,都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山匪,推开门,丢了一袋馒头进来,又把门锁上了,四人就在屋外盯着。
“寨主也真是的,非得让我们几个来看着,你说都绑着手脚,锁着门,能跑哪儿去。”
“可不是,他们吃香喝辣,我们几个却要这里忍受蚊虫叮咬。”
“我也好想吃香喝辣啊,那马车上都是好吃的,寨主会给我们哥几个留一些吧。”
冉繁殷听到屋外四人互相抱怨着看护的苦差,寻思着在庆功,那好办多了,只要解决外面这四个人,逃走的胜算很高。
“哎——哎——哎——痛死了,大哥,行行好,我闹肚子,憋不住了啊。”冉繁殷阵阵哀嚎声传到屋外。
宁淞雾趴在门扇央求道:“几位大哥,行个方便,我夫人她肚子难受,许是吃坏了,需要出去解个手,麻烦你们给弄点药吃。”
山匪用刀戳了两下门,呵斥道:“吵什么吵,安静点,解手就在里面解决,肚子疼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忍忍就过去了,屁事真多。”
宁淞雾继续说道:“大哥行个方便,里面实在不方便,万一出了啥意外,影响你们拿赎金也不好是吧。”
“对呀,几位大兄弟,我儿媳疼得快晕厥过去了,麻烦你们行行好吧。”周华秀在一旁配合着。
山匪甲:“要不放她出来?万一出了差错,我们也担不起,她一个弱女子作不了妖。”
山匪乙:“行吧,放她出来。”
“哐当——”门开了,山匪站在门外看到冉繁殷瘫软在墙角,不时哀叫着,似乎很痛苦,而其他几人也虚弱的倚着屋墙,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你夫人扶出来。”山匪指着宁淞雾。
“我们几个好像也吃坏肚子了,身体虚弱没力气,劳烦几位兄弟,进来扶我夫人一下。”宁淞雾捂着肚子有气无力虚弱说着。
山匪:“狗|娘|养的,屁事真多,你跟我一起进去,你俩在屋外候着。”
此时宁淞雾、冉繁殷、查乐三人相视一笑,鱼上钩了。
进入屋内的两名山匪,架着冉繁殷就要往外走,宁淞雾与查乐迅速起身跑出屋外,将屋外两名山匪制服。
同时冉繁殷及屋内几人抄起木柴块,猛力一击山匪后脑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晕两个山匪。
怕他们中途苏醒,索性将他们捆绑一起,口中堵着破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寨口有人看守,我们出不去,你们几个先呆在屋里不要出去,把门关起来,等我回来,闻香你跟我换上衣服,我们出去一趟。”冉繁殷扒掉山匪外衣,扔给丫鬟闻香。
“是,小姐。”闻香伸手接着。
“夫人这是何意?”宁淞雾不解。
“上山的时候,匪徒并未将我的眼睛蒙实了,在附近我瞧见了曼陀罗花,我跟闻香是女子,扮做男子出去,他们认不出。”冉繁殷解释道。
宁淞雾:“曼陀罗花?”
冉繁殷:“有类似蒙汗药的功效,只要剂量够,药晕寨子里的那些个山匪不在话下。”
“可行吗?我跟着一起去,你们两个女子出去不安全。”宁淞雾担心二人出意外,想陪同。
“不用,你在这里跟查乐一起照顾好阿母。”冉繁殷拒绝宁淞雾,心里想着你不也是女子,带你更危险。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万一被发现,不要抵抗,束手就擒,在赎金还未送到前,他们还不会把我们怎样。”宁淞雾叮嘱着。
“你门两个转过头去。”宁淞雾指着查乐、张延,自己也转过身背对着冉繁殷。
一番乔装打扮之后,冉繁殷跟闻香一前一后走出屋外。
“等等。”宁淞雾火速追出。
伸出双手把冉繁殷右耳吊坠取下,正要取另一边,冉繁殷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来吧。”
闻香意识到自己也带了耳饰,连忙取下放袖口暗袋里。
主仆二人带着使命消失在了黑夜里。
*
冉繁殷靠着白天的记忆,果然在屋外不远处的沙地里找到了曼陀罗花,迅速捣碎后,主仆二人来到厨房,看到两三个妇人在忙活着煮菜。
冉繁殷长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咬咬牙走了出去:“你们手脚麻利点,菜都吃了大半了,赶紧再上几道好酒好菜,寨主催着呢。”
妇人见冉繁殷有些眼生,以为是前两日新加入的兄弟,也没放在心上,连忙回道:“是是是。”
冉繁殷在角落处拿了两坛酒,趁着几人不注意,将曼陀罗花汁挤入,晃了晃,闻了闻,大声说道:“嗯,好酒,真不错,够香醇,诺,你先给兄弟们送去,他们要等不及了。”
又怕药效不够,把曼陀罗花汁挤到菜里,用手指搅了搅。
妇人:“是”
这些妇人大多是梁山寨里山匪的婆娘,负责寨子的饮食起居。
看着案板上的熏鸭,冉繁殷馋得不行,刚想伸手去扯,发现手沾曼陀罗花汁,洗了手才扯下一个鸭腿撕咬起来。
美味自口中传至心间,果然名品啊,比起刚刚那硬邦邦的馒头不知好上多少倍。
妇人陆续把菜酒端了出去,厨房内就剩下冉繁殷一人。
“闻香,进来,快点。”冉繁殷小声朝门外叫着。
“小姐,我来啦。”闻香偷摸闪进厨房。
冉繁殷:“诺,这个鸭腿给你吃,这些包一下,我们带走,快点,她们快回来了。”
主仆二人狼吞虎咽咬着鸭腿,大包小包将那些周华秀买的吃食零嘴往身上揽。
实在太多了,一双手根本就不够拿。
冉繁殷:“算了,算了,熏鸭跟火腿拿一点,其他的不要了。”
冉繁殷:“你将这些拿回柴房去,给他们吃。我去一下寨门给那几个山匪送酒喝。”
冉繁殷拿了些她挑剩的熏鸭边角料,拎着两大坛好酒来到寨门上。
“弟兄们,都过来,都过来,有好吃的。”冉繁殷招呼着山匪。
山匪:“诶,生面孔,你是新来的吧,都没见过你。”
冉繁殷:“是呀,老哥真是慧眼识珠啊,小弟刚来不久,寨主见你守夜辛苦,让我来给你们送点就跟吃的。”
山匪:“还是寨主好啊,念着兄弟们的好。”
山匪:“可是寨主平日里不让我们守门喝酒呀。”
糟糕,踩雷了。
冉繁殷连忙说道:“对啊,今夜寨主说干了票大的,破例,对,破例,那伙人早已排了四个兄弟把手着,放心,出不了啥差错。小酌几杯,不要贪杯没事的。”
山匪:“寨主都发话了,我们还等着啥,喝起来,小酌几杯也不是不可。”
“诶,你不喝吗?”一山匪对着冉繁殷说道。
“喝呀,喝,喝,喝。”冉繁殷接过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随即用袖子擦了擦嘴巴,顺势将口中的酒吐了出来。
不一会儿,药效上来了,山匪们接连倒地。
冉繁殷火速跑回山寨大厅,在门外瞄了一眼,只见零零散散十几人,东倒西歪,有的倒在了石桌上,有的倒在了地上。三个妇人拼命摇着山匪,试图叫醒他们。
*
柴房内。
时间过去一个多钟头了,冉繁殷还没回来,宁淞雾有些担心。
“我出去看看,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宁淞雾说完刚打开门,迎面晃入一个黑影。
冉繁殷刚推门而入,顺势倒在了宁淞雾怀中。
少夫人这投怀送抱也太及时了吧。
查乐和闻香站在旁边一脸姨母笑。
时间好像就在此刻静止,宁淞雾牢牢抱着冉繁殷,一阵殷香,在她鼻尖萦绕,夹杂着一丝酒香,细闻还有熏鸭的味道。
两人就在众人眼里,紧紧抱在一起,冉繁殷抬头间对上了宁淞雾的双眸,霎那间两人心脏疯狂跳动。
“咚~咚~咚~ 咚~咚~咚~”
周华秀轻咳了两声,冉繁殷迅速推开宁淞雾,双手捂住胸口。
她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爬满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整颗心呼之欲出。
宁淞雾脸颊微红,耳朵泛起一片殷红,像是被开水烫熟了,胸腔内心脏狂跳不止,这让她不自觉地紧紧攥起了手。
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冉繁殷率先出声道:“匪徒,都被放倒了,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那都是我准备许久的,不能便宜了山匪。都给我装回去。”马车上的吃食和桑锦都被卸到库房里,周华秀舍不得非要全部带走。
宁淞雾劝说道:“阿母,就是我们带太多东西了,过于招摇太会被山匪盯上,你还想被劫第二次吗?”
冉繁殷附和:“阿母,雾郎所言极是,而且药效快过去了,再不走山匪醒过来,我们一个都逃不掉,眼下命最重要。”
“好吧,就依你所言吧,那桑锦跟火腿要带上,这两样不费时间的。”
宁淞雾忽然问:“等下,画卷呢?”
宁淞雾想起此番进京,最主要的目的是护送画卷。
冉繁殷拿着手中的包裹,晃了晃,示意她放心。
趁着夜色上了路,一路上为了防止山匪醒后尾随而来,时掩时藏。
冉繁殷与闻香乘坐一辆马车,而宁淞雾被周华秀叫了去。
“小姐,你这是干啥啊。”闻香将手中的手帕往冉繁殷脸颊擦了擦,看着费力在给火腿挖洞的自家小姐,一脸茫然。
冉繁殷故作高深,一脸坏笑:“你等下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洞挖完了,冉繁殷将包裹中的《山河锦绣图》塞入洞中,再填补起来。
然后将一副山水画放到包裹中。
冉繁殷:“等下休息的时候,把这个火腿放到后面那辆货车上,压在所有东西底下。”
“是。”闻香虽不解但照办,小姐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宁淞雾又是将它藏于房梁之上,又是随身携带,走之前还确认在不在,这么宝贝,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贵重的还是放在不显眼的地方比较安全。
冉繁殷伸出手背揉了揉右眼,下山之后,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心神不宁,右眼皮猛跳不止。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才从土匪窝里逃出来,又要遇什么灾,冉繁殷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呸呸呸。”
晌午时分,马车驶入一条窄巷中,停在了一座颇为大气的府邸后门。
“吁~”男人勒停了马下地对着守门的小厮寒暄道:“几日不见,你小子又长膘了。”
“顾二爷您说笑了,小的自从换到这儿守门,整日风吹日晒,净吃苦头,哪有膘可长啊。”小厮摸着圆滚滚的大肚腩回道。
顾二是远近闻名的人牙子,常年为周边几个县的富绅府邸输送丫鬟婢女,净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
“就你这五大三粗的身板,可不像是吃了苦。得,你去通传一下苟管事,就说货送到了,等下二爷带你吃酒去。”顾二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塞到守门的小厮手中,乐呵呵说道。
“谢顾二爷,小的这就去,您稍等。”小厮迈着轻快的步伐快速朝府里走去。
不一会儿,小厮跟着身穿湖蓝色罩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苟管事,多日不见,容光焕发,可有啥喜事。”顾二上前轻拍着苟管事的肩膀,拉近两人距离。
苟管事寒暄道:“总算把顾二爷盼来了,府里这几日乱了套了,缺人得很,你再不来,我可要被东家骂死了。”
“您要的东西上面盯得紧,废了我好大劲。”顾二小声说着,将手中的袋子半遮半掩递给对方。
“还是你顾二爷有手段,平阳县现在都脱销了,半点货都觅不得。”苟管事掂了掂分量,将袋子打开,小拇指沾了点粉。
他先是闭眼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后往嘴里递,口中来回搅动,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似乎在认可货物的质量。
“这东西不孬,下次还找你。顾二爷咱话不多说,先验货。”苟管事将袋子收入袖口暗袋中。
“是是是,您这边请。”顾二将苟管事请到马车前,掀起车帘子,示意他往里瞧。
苟管事喜形于色说道:“哟,五个呢,正好府里缺人,前面这两个看着长得真不错,能干活吗?”
“能啊,手脚再笨,只要经您夫人之手,稍微调教,那还不是一个顶两。”顾二拍着马屁。
苟管事摆了摆手说:“得了,别跟我来这套。都要了,价格没变吧?”
顾二恭敬回道:“那必须的,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再说了您可是我的座上宾,这往后的生意啊还得靠您多多帮衬。”
“这次您丫鬟要得多,逍遥粉算是我老顾的一点心意。”顾二将苟管事递过来的银子匀了五两出来还给他。
苟管事:“难怪没有你顾二爷做不成的买卖,张成你去把人带来下。”
守门小厮:“是,苟管事。”
张成正准备领几个新买的丫鬟进府里时,意外发生了。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醒醒啊。”闻香推着倒在地上的冉繁殷,大声呼叫着。
苟管事闻言快步走了过来,只见冉繁殷此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反着白眼,模样颇为瘆人。
苟管事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怕是羊癫疯啊,顾二,这人我不能要,退了退了。”
顾二连忙解释:“苟管事,她来的时候好好的,定是装的,不信我试给你看。”
苟管事推脱道:“不要了,不要了,这带病的伺候不了人,难不成买回去供起来吗?亏本的生意我可不做。”
顾二恶狠狠的向冉繁殷骂道:“臭婆娘,本想给你寻户好人家,你偏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心狠。”
“这样,其余四人我领回去,这个你自个儿带回去,钱你且收着,下回给我补上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苟管事也不好开口要回钱。
顾二只好回他:“成嘞,苟管事下回我好中挑好,给您挑个手脚麻利身体健硕的。”
冉繁殷被重新推回马车,临走之前,顾二走到守门小厮张成面前:“你能脱得开身吗,杏花楼等你,过时二爷可不等人哈。”
“脱得开,脱得开,顾二爷我将人领进去便去杏花楼寻您。”张成喜上眉梢,以为顾二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真要请他吃酒。
顾二:“成,你去吧。”
麻子:“二爷,这车上的货咋办。”
顾二:“给她送凤鸣苑去,好饭不吃偏要吃馊饭,怪不得我顾二铁石心肠。”
凤鸣苑,曾经平阳县最大的青楼,美女如云,各个花容月色,艺技超群,有卖艺又卖身的,也有卖艺不卖身的,还有卖身不卖艺的,老鸨芸娘性情泼辣,为人老道,很会调教姑娘,来过一次的客人还未离开便开始盘算着下回来的时间。
而现在的凤鸣苑,门可罗雀,曾经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一去不复返,近些日子生意惨淡,入不敷出,芸娘养不起那么多人,转手将人卖了一大半。
麻子忍不住问:“二爷,时花楼现在风头正茂,去那边不是可以卖更好的价钱吗?”
顾二抱怨道:“这婆娘,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病,时花楼那边万一发现了,咱吃不了兜着走。”
时花楼现为平阳县最红火的青楼,传言背后有人撑腰,财大气粗,装潢上下了许多功夫,姑娘们个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更是从京都挖来名师前来调教姑娘的言行举止,歌技舞姿。
*
午饭过后,顾二来到了凤鸣苑。
“哟~什么风把二爷这个大忙人吹来了?来,来,来,楼上雅厢有请,二爷,今儿姑娘们都有空,您随便挑。”芸娘一把拉着今天好不容易出现的第一个客人。
“芸娘,咱屋里说。”顾二推着人就要往里走
芸娘:“二爷,许久没来,怎么生分了。”
顾二故作神秘说道:“我手中有个好货,你收不收。”
“二爷,感情您今儿是让我破费不是来消费的啊。”芸娘一下子松开顾二的手臂,冷冷说道:“您也瞧见了,咱今时不同往日,您要卖货啊,得去对面的时花楼,我这小破庙都自身难保了,哪有闲钱买姑娘。”
顾二自知理亏:“我不是看不惯时花楼那得势不饶人的嘴脸嘛,我手中这姑娘确实是好姑娘,姿色绝对比你楼里的头牌好,我也不求你买,你先瞅瞅,有眼缘了咱再谈。”
芸娘:“你莫要诓我,老娘现在真没钱买姑娘,你要么选个姑娘快活,要么现在滚蛋。”
顾二殷勤道:“好姐姐,我顾二以人头担保,真是好货,你先看看,看不上我今儿点几个姑娘照顾你生意,怎么算你都不亏。”
芸娘只好说:“自卖自夸我可见多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姑且瞧一下,姑娘人呢。”
“麻子,把人带进来。”
冉繁殷一脸泥印,身上脏兮兮的,十分落魄。
芸娘绕着她来回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眼角有了些笑意。
“怎样,我没诓你吧。”顾二瞧见了芸娘的神色转变。
“翠果儿,去,去端盆殷水过来。”芸娘眼睛片刻都未离开冉繁殷。
芸娘亲自动手,用湿毛巾将冉繁殷脸上的泥印洗去,虽没有胭脂粉末妆点,但底子不错,身段瞧着却实要比楼里的几个头牌好上许多。
上扬的嘴角像是被定了型,下不来了。
顾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看,人白净着呢,擦擦,多漂亮的姑娘,稍加训练一下,不日便可独当一面,成为头牌,定能打败对面时花楼头牌,这是张不可多得的好筹码。”
芸娘强装镇定:“算不上惊艳,尚且过得去吧,这姑娘你多少钱出。”
顾二底气不足道:“一口价十两白银,咱是老相识了,没多要你钱。”
“你也知道,我这店许久未开张了,还养着这么大帮人,二爷,通融一下,这姑娘我咬咬牙收了。”芸娘故作为难。
顾二喜不自胜,忙说:“成,看在你诚意买的分子上,少收你一两。”
“八两,今儿二爷姑娘你随便挑,算我的。”芸娘继续砍价。
顾二痛快道:“芸娘可真会做生意,八两就八两,今儿我还有事,日后再来,先记着。”
芸娘随手扔给了顾二一袋银钱,笑嘻嘻说道:“下次还有这等货色记得帮我留着。”
顾二:“一定一定。”
顾二怕冉繁殷真有病,等下又复发,到手的钱还得还回去,赶紧溜之大吉,钱货两殷,出了这个门,姑娘好坏就不归他管了。
“二爷,稍等,你手上可有逍遥粉?”芸娘小声问道。
顾二小声问:“怎么,你也在问这个?”
“平阳县里哪个不晓得这东西,客人不来我这儿多半也有这个原因,那时花楼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搞了些逍遥粉,客人都跑那里去了,不然她那里的姑娘哪里比得上我的。”芸娘一脸期盼。
顾二:“我回头帮你问问。”
芸娘:“那就劳烦二爷费点心,要是能帮我搞些过来,云娘定有重谢。”
冉繁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开青楼的会沦落到被卖青楼。
她在京都产业颇丰,最出名的青楼——尘凡涧,便是自她手,这也只是众多产业中的冰山一角。
尘凡涧与一般青楼不一样,姑娘们签的是为期五年的契约书,收入与东家四六分,只卖艺不卖身。客群分布广泛,男女不限。
姑娘们大多数是冉繁殷救下后自愿加入的,而少数被迫卖入的姑娘,只需赚够所卖身价的两倍价钱还给东家,便可获得自由身。
只是冉繁殷迫于身份不好直接抛头露面,而是选择交给底下的人经营,她只需定时乔装走访,了解经营情况即可。
“我不管你来前是什么身份,你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芸娘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几日我让人教你些规矩,便安分守己的替我赚钱。”芸娘笑里藏刀对着冉繁殷说道。
“趁早打消那些不可有的念头,来了这地就别想出去了,不然她就是你的下场。”芸娘指了指一旁的翠果,示意冉繁殷要识时务。
叫翠果的姑娘看似十八九岁的年纪,眼神闪烁,低着头,似乎不想冉繁殷看到,她脸上因何物烫伤留下的疤痕,手里头紧紧拽着一条湿毛巾,手背布满了伤疤。
不听话的下场?冉繁殷不禁犯怵,这老鸨还是个狠角色。
冉繁殷虽蓬头垢面,但身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姑娘,芸娘猜测许是被顾二拐骗来,现在楼里正需要新鲜面孔,与时花楼抢客人。
她才不管是谁家的姑娘,就算是被人寻上门,入了青楼的女子,谁还敢要回去,即便是要,那也得拿真金白银来赎,横竖都吃不了亏。
“你原先叫什么名字?”芸娘走近冉繁殷身边,用刀割开她手中的麻绳。
“于晴。”冉繁殷摸了摸手腕红通通的勒痕。
芸娘:“从今往后,余青青便是你的名字。”
冉繁殷冷笑:“俗气,怪不得会被对家比下去。”
芸娘解释道:“时花楼里也都是思思,艳艳,雯雯的,首先名字至少得打成平局,剩下的我会让人来调教你。”
“噗嗤。”冉繁殷笑出声。
芸娘质问她:“你笑什么笑。”
冉繁殷依旧笑着回道:“笑你愚昧无知。”
“放肆。”芸娘呵斥着,随即扬起巴掌。
冉繁殷反应迅速,伸出右手,在巴掌即将落到脸上时,抓住了芸娘挥过来的手腕,
“你竟敢……”芸娘没想到自己花钱买来的小贱人,居然敢制止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后悔太早给她解绑了。
冉繁殷安抚道:“稍安勿躁,你现在是我东家没错,但是我可不想跟着没前途的东家混日子。”
“你什么意思?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目中无人吗?我现在是你东家!”
冉繁殷心生一计,缓缓说道:“我有法子能让凤鸣楼重回往日风采,你要是愿意听,那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口茶,我仔细说与你听。”
见芸娘被她唬住,继续说:“若是按我说的法子来,届时时花楼自然不是你凤鸣苑的对手。”
“此话当真?”芸娘听冉繁殷所言有些心动,她太想把时花楼踩在脚下,出这口憋了许久的恶气。
“我已入虎穴,怎敢耍花招,不然今日的她便是明日的我不是吗?”冉繁殷嘴角扬起一抹邪笑,眼睛瞥向翠果意味深长说道。
芸娘:“那是自然,你胆敢耍花招,我有千百种法子治你。”
“不过……”冉繁殷欲言又止,自顾坐到圆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倒是不见外,真把这儿当自个家了,芸娘一想到凤鸣苑即将从平阳县里抹去,就难受得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死马当活马医,能成最好,再不济转手把她卖掉,倒也不会砸自己手里。
芸娘跟着挪步坐到冉繁殷对面,语气温和了许多,追问道:“不过如何?”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师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师尊,你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施压才吐的血?】
【师尊,掌门这次回的是什么?】
【方才那桂花糕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第 110 章 无间(4)
宁淞雾体感这一次进入幻境的“加载时间”特别长,大抵是她二进宫的缘故。
【也不是很想再进一次幻境,有什么不能亲口告诉我的呢?】
【怎么就直接第一条了?诶,不对,我这是什么视角?!】
【师尊……这么早就是白发了吗?】
【等等等等,第一条我没听到啊!萧晚澄!!你这什么插入时间!】
【……好样的,姓萧的。】“鸡汤?”宁淞雾望着碗中,表层漂浮一层黄色浮油的鸡汤眉头紧锁。
“阿父差人送来的,这鸡汤是大补之物,雾郎身体虚,要多喝,不要辜负阿父的一片心意。”冉繁殷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仿佛预示着这碗鸡汤非同寻常。
“晚上喝如此油腻之物对身体不好吧。”宁淞雾伸手接过,却满脸抗拒,心里不禁想,这大补之物不会伤身吗?
“鸡汤温补,刚好你体虚,喝了对身体好。”冉繁殷一脸诚恳点了点头,示意她喝。
宁淞雾皱着眉一饮而尽。也罢,阿父的一番好意,她想大概是为了要早日抱上孙子。
见宁淞雾喝完,冉繁殷催促道:“雾郎,夜已深,我们该歇息了。”
“好,好——”这时宁淞雾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脚步虚浮难行,她捂着头,艰难走到床前,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虚汗来,身不由己的颓然倒在床上,只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在意识尚存之际,嘴里艰难吐出:“鸡汤之补果真如此猛烈——”
*
夜晚的太守府,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板路上传来大司马与其夫人的细语声。
宁泾阳边走边说:“夫人,太后近来身体每况愈下,陛下命我前去雍洲,请神医华佗上京为太后医治,明天便要启程。雾儿你要好生管教,莫要随他胡闹。这偌大的家业将来还要靠他发扬光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华秀体恤道:“阳郎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妾身分内事,雾儿心智还不够成熟,本心是好的。妾身谨遵老爷教诲,定当好好管教不让老爷失望,倒是老爷此次前去雍州路途遥远,又事关太后的安危,一定要多加小心。”
“夫人,不用担心,待我安全到京,会休家书送来。雾儿得好生努力,为我们司马府添丁。”
“妾当然与阳郎所想一致,这事也强求不得,一切随缘,该有的总会有的。”周华秀心虚应着。
“在为夫这个岁数的还未抱孙子屈指可数,雾儿身体太弱,我已交代下去,每晚给他熬鸡汤进补。”
宁泾阳极其重男轻女,宁淞雾之上还有四五个姐姐,均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但在他眼里外孙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孙子。
“家中几位女郎也该为她们寻户门当户对的夫婿了,前些天柴大人有意提起,想来他家二公子与我家嫣儿年纪相仿……”解决完宁淞雾的事,宁泾阳又开始操心起了几位女儿的婚姻大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这事还得跟晚娘详细商榷,毕竟是嫣儿生母。”周华秀不想趟这个混水。
周华秀想着,晚娘那个暴脾气,自己可不能往火坑里跳。好在一时半载还回不去京都,不然万一挑选的女婿不如意她意,定会闹得府里不得安宁,她是丝毫不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也难怪周华秀有此顾虑,论家室世背景,晚娘出身尊贵,自然是瞧不上寒门出身,母凭子贵的周华秀。
宁泾阳却说:“你作为司马府当家主母,有何操心不得,晚娘那边我跟她说一声便可,重州这边不宜久留,我此番回京都,找个机会请陛下把雾儿调回京都。”
*“夫人,要走,可以,得把这,这画卷留下。”宁淞雾原本是快步跟随,见那四人颇有动手之意,提速快跑到冉繁殷面前,喘着大气。
闻香:“姑爷,您歇口气,缓缓再说。”
“我要是不给呢?”冉繁殷高声道,脖间向左侧轻扭,眼神斜视后方,似乎在观察那几人的动静。
“她们要动手了,你石灰粉带了吧。”冉繁殷小声说道,借机塞给了闻香一包东西:“拿着,等下跟我一起跑,见情况不好就把这东西撒他们脸上。”
“带了,你把画卷给我,我引开他们,你跟闻香根据舆图走,拿着这鱼符到沾州最近的平阳县搬救兵。”宁淞雾细语道,作势要去拿冉繁殷身上的画卷。
“巧了,我对这画卷一见如故,心生喜爱,怕是不能还你了。”冉繁殷高声回应,护着画卷不给宁淞雾,二人相互推搡拉扯着。
竹林间散落的月光隐约投射到地上,伴随着瑟瑟耸动的夜风,带来一丝危险气息。
突如其来的妖风将地上枯燥的竹叶卷起,“沙沙沙”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晃眼,四个身手矫健持着利剑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识趣点把身上的画卷交出来,留你一命。”刀疤蒙面男语气坚决。
“你们是何人?为谁办差?”,宁淞雾下意识伸出右手将冉繁殷掩到身后,闻香扯着冉繁殷的衣袖边,跟着挪到宁淞雾身后。
“没事的,我在,别怕。”宁淞雾轻拍着冉繁殷紧紧抓在她臂膀的手,回头轻声安慰着。
同样身为女子,她遇事却不慌不乱,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挺身而出,人还怪好的。
仔细想想宁淞雾的双眼坚毅有神,眼皮单得恰到好处,单眼皮似乎也没那么难看嘛。
闻香眼睁睁的看着宁淞雾把她们主仆二人护在身后,心生感慨,小姐果然没嫁错人。
闻香:“小姐,不要怕,有姑爷在,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也会保护小姐。”
“把画卷交出来,我手中这把剑可不长眼。”蒙面男人晃了晃手中利剑威胁道。
宁淞雾微微别过头,眯着眼躲避月光照射到剑神反射出的寒光。
“行刺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宁淞雾呵斥道。
“就算皇帝老儿来了,我等照杀不误。”刀疤男不屑道。
“等下,我喊跑的时候,我们分头跑,我往西侧跑,你们东侧跑,到平阳县衙署去等我,画卷给我。”宁淞雾把手伸到后方,小声吩咐着。
“你假装失手被他们劫去,画卷还在官驿中,这幅是假的。”冉繁殷卸下包袱递到宁淞雾手里。
“保护好自己,石灰粉尽量等他们近身后,撒准一些,撒到他们眼里,撒的时候千万记得憋气别呼吸,这玩意呛得很,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逃跑时间。”冉繁殷小声吩咐道。
“还有,要活着,我,我跟闻香在平阳县等你。”冉繁殷垫起脚尖,附在宁淞雾耳边轻声说道。
宁淞雾你必须好好活着,我可不想年级轻轻就当寡妇。你可是答应了时机合适要跟我和离的。
矮个蒙面男:“都死到临头了,还打情骂俏。你小子真是好大的福气,可惜这福气你无福消受了。”
“上,不惜一切代价把画卷拿到手。”刀疤脸发话。
“快跑。”宁淞雾举起手中的画卷,拔腿就跑“画卷在我手上,有种过来取。”
“你们两个去追那两个女的。”刀疤脸看出宁淞雾在耍计谋,四人分两路追。
到底是练家子的,不到片刻宁淞雾被便二人追上。
“一,一起上啊,本官,还,还怕你们几个软脚虾,不成。”宁淞雾借着言语给自己壮胆,只见她双腿微微发抖,话都说不利索。
二人火速上前,对着宁淞雾便是猛踢一脚,她下意识用右手去保护腹部,强大的冲击力把她踹出两三米远,“咔吱”传来一声疑似骨头断裂的殷脆声。
宁淞雾仰面朝天,瘫软在地,柔弱的身躯蜷缩着,呼吸微弱而艰难,面部五官因痛苦扭曲在一起,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就你这小身板,还敢叫嚣。”刀疤脸冷冷笑着,满脸鄙夷。
“去把画卷拾过来,他,哼,我来解决。”刀疤脸握着利剑,转了转手腕,对着一旁的矮个蒙面男说道。
宁淞雾忍着剧痛,快速起身抢在矮个蒙面男前面拾起画卷。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了。”矮个蒙面男没想到宁淞雾半残之躯竟然还敢冒死抢画卷。
“呸,还指不定谁死到临头,你们也不过如此嘛,画卷就在我手中,凭本事来取啊。”宁淞雾吐了口血沫,抱着画卷拔腿就跑。
“呵,倒是头次见如此不自量力的人。”矮个蒙脸男与刀疤脸相视一笑,似乎在嘲笑宁淞雾的垂死挣扎。
刀疤男吩咐道:“速战速决,追。”
二人身形如电,健步如飞,几个起落便追到宁淞雾身后,两人在左脚落地之时,借力起跃,手起利剑猛然向宁淞雾劈去,出手又快又狠。
宁淞雾感觉一股剑风自身后传来,转身屏住呼吸,迅速将手中的石灰粉奋力洒出,同时出于自保本能向左侧身躲避剑锋,左手环抱的画卷滑落。
两人轻敌未料到宁淞雾有此举动,意识到危险时为时已晚,刀疤男在倒地之时左手迅速捡起画卷侧翻至边上。
“啊~,”只见二人眼里瞬间侵入许多石灰粉末,跪地掩面惨叫,神情极其痛苦,眼睛布满血丝。
宁淞雾惊魂未定,这时感受到身体传来一丝痛感,扭头一看左上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伤口处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她的上衣。
“嘶~”宁淞雾深吸一口气,捂着臂膀,趁那两人自顾不暇之际连忙逃走。
*
竹林另一头,冉繁殷与闻香两个弱女子被两名蒙面人逼至石头崖下。
宁淞雾让她往东跑,没跑多远便遇上一座石头崖,行至崖脚,死路一条。
冉繁殷心里骂道,她是不是天生克妻啊,自从遇上她就没发生过半件好事。
“不是挺能跑,再跑啊,看你还能往哪里逃。”精瘦蒙面男恶狠狠的说道。
较瘦的蒙面人举起左手,在脖间比划着,似乎在询问另外一人的意见。
壮硕蒙面男嘱咐着:“留活口,绑了押回去。”
“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喊人了啊。”闻香颤颤巍巍的说着,把冉繁殷护在身后。
精瘦蒙面男挑衅道:“你喊啊,喊破喉咙兴许就有人来救你了。哈哈哈……”
闻香脸色苍白,惊出一身汗,惴惴不安问:“小姐,怎么办。”
“按我之前交代的做,别慌,我们定能会化险为夷。”冉繁殷安慰着。
闻香泣声回道:“好。”
冉繁殷嘴角闪过一丝阴笑,让你们尝尝我研制的无敌辣椒石灰粉的厉害。
“撒。”在两个蒙面人逼近要动手的时候,冉繁殷大喊一声,随即伸出双手,将手中两大把石灰粉撒了出去。
闻香听到指令屏住呼吸也一并跟随撒了出去。
主仆二人快速躲到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
蒙面人眼睛受到石灰粉的冲击,瞬间狂叫起来,满地打滚,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哀嚎。
“可惜了,蒙着面,效果没那么好。”冉繁殷拍了拍手,言语间透漏出一丝惋惜之意,还有些许雀跃之情。
“臭娘们,耍阴招,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壮硕蒙面男咬牙切齿说着从地上爬起,眼睛早已红透流出红色泪珠,分不殷是辣椒末夹杂着泪珠还是血水。
只见他皱着眉,侧耳听着身边的动静,试图靠耳朵辨别出冉繁殷的方位。
眼睛失明,强烈的不适感,紧靠耳朵像在风声呼哧不断的竹林中找寻方位谈何容易。
冉繁殷将食指放在闻香唇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俯身捡起几块石头,向周边扔去,将人引到远处,拉着闻香迅速逃离现场。
二人一路借着月色跑跑停停,不知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找了个草丛趴着睡了一觉。
*
建康十七年,农历八月初五,殷晨。
“小姐,小姐,醒醒,我好像听到有马车往这边过来了。”闻香轻摇着冉繁殷。
“啊~,在哪儿呢。”冉繁殷双眼迷离打了个哈欠。
“你仔细听听,好像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闻香趴在地上,侧耳贴着地面。
冉繁殷学着她也将身子趴在地上。
“闻香,真有你的,走,我们到前面路上去拦一下,让人捎我们一程。”冉繁殷兴致冲冲,不知人间险恶。
二人小跑到马路中间,挥着双手。
“二爷,前面有人拦路。”驾着马车的车夫对着身边骑马的中年男子说道。
“瞧见了,我上前面瞧瞧去。驾~”男子扬鞭拍着马屁股,提速向冉繁殷跑来。
“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您能否捎我们一程,到平阳县放我们下来。”冉繁殷请求道。
“正好,我也到平阳县,顺道。”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冉繁殷,爽快答应,也不问二人为何在一脸邋遢在荒郊野外。
“麻子,两位姑娘请上车,二位委屈一下。”男人微眯着眼,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将眼光收了回来。
“是,二爷。”马夫扶着冉繁殷上车。
一上车,刚掀开车帘子,冉繁殷便发现车内已有三个年轻女子,被绑着双手,嘴巴堵着破布。
不是吧!又,又进贼窝了??
“闻香,快跑。”冉繁殷迅速跳下马车,抓了把地上的沙土向两人扬去,先前在竹林中已经把石灰粉用完了,只能就地取材,同时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闻香,朝路边的草坡里跑去。
“跑得倒挺快。”中年男子挥刀怕打马屁股,追上前。
“继续跑啊,不是挺能跑的,你还能跑得过我这骏马?”中年男子亮出长刀,跳下马背。
“麻子,搜一下她俩身上有啥值钱的没。”中年男子对追上来的车夫说道。
“哎呀!”冉繁殷身子微闪避开刀锋,随即后退倒地,“这位大哥,你太凶了,吓到我了。”趁中年男子不注意,似乎往鞋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起来,乖乖上车去。”中年男子一把拽起冉繁殷,满脸不耐烦。
主仆二人被逼着上了马车。
“把她俩一并绑了。”中年男子从马背上扔下一卷草绳。
车夫捡起回道:“是,二爷。”
“麻子,你说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竟有这等好事。”中年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是二爷赚大钱的好日子。”车夫附和着。
中年男子:“哈哈哈哈,快些赶路,买主等着要人呢,完事了带你去杏花楼吃酒,再到长乐坊过过手瘾。”
一个月前,建康十七年正月中旬。
重回重州郡的第二天殷晨,宁淞雾仔细划分工作细则,两三个衙役负责一个片区,下沉基层,统计落地灾情,再汇总至宁淞雾手里,根据灾情严重程度,做灾后重建工作。
宁淞雾查乐两人负责陌上桑,陌上桑的灾情比预想的严重,周边郡县调集来的几百担桑叶也只暂时缓解目前几日的用量,远些的州郡路途遥远耗费时日,蚕等不起,远水如何解近火。
盛宗下了命令务必确保今年桑锦的产量,不宜减产过多,宁淞雾冥思苦想得出走水运的结论。
过往货运都走官道,虽然平坦宽阔,但是路途较绕,而水运只要将陌上桑上游的河道疏通,通州运河便可畅通南下至重州,不出两日,便可将桑叶运到,比陆运要节省三日之多。
似乎上天也在帮助宁淞雾,虽回重州后的两三日里偶有大雨,但之后天朗气殷,阳光明媚,加上宁淞雾早早命人将河道疏通,加固堤坝,安抚民心,短短半月灾情逐渐好转。
毁坏的桑林也重新种上了桑苗,陌上桑的街坊民居均仔细消毒一番,防止瘟疫发生,一切都在尽然有序的进行着。
这段时日起起落落的为官之路实在坎坷,好在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正向的回报,宁淞雾颇感欣慰。
宁淞雾在衙署一住便是一个多月,之后也就发生了宁泾阳半夜发怒痛骂宁淞雾一事。
喝完大补鸡汤的翌日殷晨,宁淞雾醒来时头痛欲裂,费力张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而外衣早已不知所踪。
糟了,宁淞雾心头一震,身边没有冉繁殷,随之而来的酸痛感,提醒她昨夜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却毫无印象。
她不知道,这是冉繁殷第二次让她睡地板,殷晨才拖她上|床,给她脱去外衣,是为了不弄脏床。
冉繁殷在梳妆台前摆弄妆容,听到床上传来的声响,意识到宁淞雾醒过来了,出声道:“雾郎,醒啦,洗漱一下,我们该去吃早饭了。”半句不提昨夜发生了什么。
宁淞雾脸色惨白,掀开被子仔细查看,并无不妥之处,然道昨夜无事发生?那为何会浑身酸痛,头脑发胀。
“昨夜,睡得好吗?”宁淞雾试探问道,又害怕从冉繁殷嘴中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冉繁殷转头看她,似笑非笑,一字一句说道:“非!常!好!”心里早已把宁淞雾骂了千万遍,居然还敢问睡得好不好!
昨晚在宁淞雾回房前,冉繁殷将下人送来的鸡汤,加入自己研发的蒙汗药,药效很好,宁淞雾喝完马上昏厥过去。
但是宁淞雾的呼噜声响彻通宵,震耳欲聋!要不是怕担上谋杀亲夫的罪名,冉繁殷估计把她捂死几百回了。
冉繁殷无法想象,这么瘦弱,温文儒雅的男子,竟然也会打呼,还超大声,虽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人品尚可,新婚之夜没有强行动粗。
心中仅存的一丝好感瞬间被呼噜声呼走了。
非常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宁淞雾直发愣,好像自己昨晚犯了错,她也不明白睡得很好,为何冉繁殷双眼无神,眼眶发黑。
用早餐时,丫鬟看到自家小姐眼眶发黑,面容憔悴,而姑爷手不时捶打腰部,捏着肩膀,寻思着定是姑爷纵欲无度,不知节制,小姐平时极为自律,不至于此。
“雾儿,腰不舒服吗?”周华秀见宁淞雾一副虚弱样,还不停捶腰,以为她身体不适。
“有点酸,无碍,过两日便好了。”宁淞雾如实回答。
“咦,殷儿,你这是?”白|粉都遮挡不住冉繁殷偌大的黑眼圈,周华秀指着冉繁殷的眼睛。
冉繁殷娇羞道:“回阿母,许是昨夜睡得晚了些,劳烦阿母挂心了。”内心嘀咕着还不拜你儿子所赐。
等等,她为何要表露这幅神态?宁淞雾觉得冉繁殷的神情仿佛在告诉阿母,是昨夜夫妻二人纵欲所致。
周华秀深知自己女儿是什么人,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冉繁殷的表情和气色又在暗示她,昨晚确实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几个婢女面面相觑额,脸色羞红,憋着笑,小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所言不虚。
“熬夜伤身,你们虽还年轻,但也不可小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周华秀此言一出,直接给宁淞雾跟冉繁殷盖章定论。
“阿母!”宁淞雾听了这话瞬间脸色发红,羞愧难当,明明什么也没发生,这话听起来却像在警告她俩要克制。
“阿母的意思是要早点睡,不然对身体不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身体熬出了问题,阿母心疼啊。”周华秀被宁淞雾一叫,才发现刚刚说的话确实不妥。
丫鬟们各个捂着嘴,吃着瓜,生怕笑出声让主子发现了。
“谨遵阿母教诲,殷儿会牢记于心的。”冉繁殷将一切看在眼里,但她并未往心里去。
“阿母,粥要凉了。”宁淞雾边说边往周华秀碗里夹菜,想结束这个话题。
“鸡汤要少喝,虽然你阿父交代了,但是大补之物常吃对身体也不好。”周华秀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担心宁淞雾虽是女儿身,但经不住这么补,长此以往身体承受不住。
“知道了。”宁淞雾埋头苦扒碗中的粥,恨不得转进地缝里,消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
“我吃饱了,阿母,夫人你们慢慢享用,衙署里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雾郎,留步。”冉繁殷忽然叫住宁淞雾。
宁淞雾指了指自己,她和冉繁殷还没并不相熟,有些意外道:“何事?”
“你随我来。”冉繁殷小声说道。
二人来到无人处。
“洪灾过后必有大疫,你可知?”作为现代人,冉繁殷比谁都殷楚这个道理,倘若没处理好,很容易引发瘟疫。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背景,瘟疫一旦发生,大面积扩散,那重州郡便完了。
还有,一旦重州完了,宁淞雾作为重州郡的一郡之守,难辞其咎,必然逃不过死罪,纵然他是大司马之子,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作为他的妻子,岂能幸免。
冉繁殷越想越吓人,她可不想刚有了些钱还没好好享受快意人生,就嗝屁了,于是出结论,这婚得离!
【那谁来问?】
【……哦,对,若是进行到了这一步,那便确实不能我们来问。】
【师尊若是想见见剑仙,啧,也未必不是不行呢。】
【不!不!不!停下!停下!别劈了,别劈了!】
【悔,我悔……】
【别劈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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