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崔意难免贪凉了些,小口吃着荔枝酥山,这甜点有点像现代的刨冰,将荔枝肉捣碎出汁,混着蜜酒浇在刨冰上,再淋上梅子酱,便是一道受欢迎的解暑甜点。
古代工业不发达,在夏天用冰是非常奢侈的,非达官显赫不用,崔家自是不缺冰用,从前因身体原因,崔意很少接触冰块,如今却是能尝尝刨冰了。
日头正毒,杜氏屋内放着四个青铜冰鉴,冷气从双钱口散发,室内温度清凉极了,杜氏坐在主位,垂眸与崔意动作一致的吃着甜点,正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婢女‘二公子回来了’的欢喜声中带着热气掀帘而入。
“娘,阿姐我回来了。”
“二郎,快坐。"杜氏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笑着吩咐婢女:”去给二郎做一份荔枝酥山来。“
崔汀坐在母女俩对面,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一路驾马而来,脸上带着晒红,眼睛却是很亮,见崔意比他离家前多了几分气血,高兴得眼都红了:“阿姐,你身子骨总算养起来了。”
崔汀离家前记得姐姐病歪歪的,他真怕在国子监收到姐姐不幸的消息,现下崔意眉间似带几分孱弱,但气色却是好了许多,如何不高兴。
崔汀眉眼几分像杜氏,脸上带着婴儿肥,现下高兴得鼻涕都快掉出来,感情充沛得不行,崔意不太能应付这样性格的人,又或许是血脉相连,崔意眉间的清冷散去,神色渐柔,把自己贴身的丝帕递给他,带着无奈道:“好了,哭哭啼啼得像个什么样子。”
崔汀接过崔意的丝帕,胡乱擦掉眼角的泪花,又豪迈的擦掉鼻涕,撒娇道:“我只是太开心了。”
“……”崔意眼神移开,不看那擦了鼻涕的丝帕,声音幽幽:“阿姐知道。”
婢女把荔枝酥山端放在崔汀面前,崔汀边吃边道:“还是家里的好吃。”
国子监的吃食每日都有规定,味道只能说尚可,哪有家里的精细,管得也严,又不能外食,可苦了自个舌头,而且里头对学业管得也严格,崔汀就被打了几次板子,这事崔汀可不敢与家里说。
若是在崔汀刚入国子监那会,杜氏肯定心疼极了,但现在杜氏已经习惯了,没好气道:“已经叫了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保准让你解馋。”
崔汀几口吃完甜点,笑得十分傻气:“谢谢阿娘。”
杜氏没眼看他,不止一次这孩子性子怎么和家里不像。
吹了冷气,崔汀脸上的燥气也没了,免不了说几句闲话:“我回来的时候听闻多了个叫香皂的玩意,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
杜氏听过但没见过,崔意则是不太感兴趣,毕竟这东西在现代并不稀奇。
杜氏对下人一向宽和,有婢女机灵开口:“二公子,我这里买了一块,您瞧瞧。”
婢女从荷包里拿出递给崔汀瞧,崔汀接过,小小的一块,显然是被切下来的,婢女放荷包当香料用的,颜色是淡粉色,香味并不刺鼻,崔汀把玩了一圈还给了婢女。
崔汀好奇道:“这去污能力真有外头说得那么强?”
婢女答:“是的,保管洗什么都能洗得干干净净的,这香皂铺长安城都要在东市开第二间铺子呢,也有商人囤了大批货去外面卖呢。”
崔汀夸了一句:“那做出这东西的人还真是有几分巧思。”
好奇心得到满足,崔汀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他说着在国子监发生的趣事,就连当初踢蹴鞠賽那惊天一脚也一并讲了,杜氏和崔意安静听着,这孩子也不需要个捧哏,自己一个人就能说得起劲,杜氏听下来,没有一句与学业有关,嘴角的笑意越发和蔼,崔意抿了一口凉茶,遮住眼里的怜悯。
杜氏笑得温柔:“等你爹回来了,你记得与他分享。”
崔汀应下。
于是晚间崔言听了小半会国子监趣事,温润的脸上不动声色:“这次旬考如何?”
“呃……”崔汀脸上冒汗,支支吾吾:“得了乙等。”
崔言挑眉:“一会把试题默给我瞧瞧。”
崔汀:“……”
崔汀求救的看向杜氏,杜氏微笑垂眸喝汤,崔汀又弱小无助的看向崔意,崔意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崔汀:“……”这家里真是感觉不到一丝温情。
晚间,崔汀在书房挨了手板子。
杜氏听闻,感叹坏人就得当爹的来做。
崔意听到东芝说崔汀挨了板子,顿了一下,说:“去拿点药膏给二郎送去。”
东芝听闻就带着药膏给崔汀送去,崔汀正在屋内哀叹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就听到东芝来送东西,赶紧让她进来,听到是他姐吩咐人送过来的药膏,顿时又感动上了,觉得这个家还是崔意最疼他。
东芝:“……”
等东芝回去给崔意说,崔意回想了一番白日里崔汀感情充沛的模样:“……”
谷菁也算是看着崔汀长大的,想着他那黏糊的性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二公子没长大呢。”
十二岁的年纪确实没长大。
崔意换了身清纱薄服,依稀能看到玉白的肌肤,披着头发,躺进床里,谷菁和东芝检查窗有没有关严实,免得夜里着凉,崔意身子骨弱,可禁不起折腾。
确定没有问题,这才熄灭烛火,安静的退了出去,屋内唯有一缕月光,没有困意的崔意睁着眼睛,回想了一会穿来与崔家的相处,慢慢有了睡意。
翌日。
崔意锻炼完就去杜氏院里请安,这两日她都是与杜氏一块吃早餐,如今崔汀回来了,便多了一个人,明日便是赏酒宴了,府里的仆从都不得闲,崔汀听到家里要举办这么一个宴会,奇怪道:“家里酿了什么好酒吗?”
杜氏便介绍说了。
崔汀这般年纪,只有节日才能尝两口酒沾沾喜气,往日里是很少有机会喝酒的,听到崔意酿造出了和水一样的酒,顿时吵着要尝尝看。
杜氏实在受不了崔汀吵闹,顺了他的意,允他尝了两口蜜酒。
崔汀先是稀奇颜色果真像清水,再一喝,舌头十分灵敏,眼睛一亮:“和昨日荔枝酥山的酒味一样。”
这酒度数不高,也不刺激,味道甜涩而绵长,自有一番味道,只是可惜崔汀只能喝一杯,崔汀在家待了一会,就要出门会友去了,杜氏没拦着。
崔意照常在杜氏这里学管家之道,杜氏是个很好的老师,崔意天赋又不错,这几日可谓进度快得惊人。
约莫两个时辰,杜氏端茶润喉,又与崔意说了会家常,崔意才得闲忙自己的事。
东市那边的店铺装得差不多了,崔意去看看哪里需要改动。
东市比往日热闹几分,只因这里开了第二间香皂铺,东芝瞧着对面的热闹,感叹:“真快啊,咱们这边还在装修,那边已经开业了。”
两边几乎是一块装修,不是谷菁偷懒,而是那边装的是第二间铺子,有经验就是快些。
崔意视察了一下店里,装修无功无过,和时下长安城的酒铺没什么两样,但小细节方面多了几分谷菁的巧思。
东芝挑的管事,崔意见了,管事姓吴,身材圆润,笑起来一团和气,眉目间不经意泄出几分精明,人称吴六娘。
吴六娘在家行六,今年二十五岁,还未成家,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真算是大龄剩女,每年都要向官府交单身税,先前在一家布庄做管事,可惜没关系,被挤了下来,这会见崔意这个小娘子,也不敢见她年岁小有糊弄,崔意问什么她老实答什么。
崔意不怕人有算计,就怕不听话,一番问答下来,崔意对吴六娘还算满意,当即签了契约。
吴六娘可算是松了口气,毕竟给的报酬实属丰厚,她家里进项不够,实属需要她补贴。
吴六娘开心的回去给家里说了她签了契约,一月能有二两银子进项,家里是又喜又惊,直呼老天保佑,吴六娘想了想往二嫂屋内去,二嫂林氏安静靠坐窗绣花,脸颊消瘦,眉眼难消愁绪,吴六娘叹了口气,说:“二嫂,仔细眼睛,我已经找到雇主,一月月钱能有二两,养家没有问题。”
林氏其实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叹道:“怎好把家里的重担全压你身上。”
吴六娘眼一烫:“二嫂,你就听我的吧。”
林氏笑了笑,没说话。
吴六娘坐了一会,才离开,吴母见吴六娘神色,叹息:“真是作孽啊。”
林氏本是沧河村林氏女,其父李大牛,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谁想牵扯出一件惊天大案,混淆皇室血脉,李大牛一家除出嫁女外都死了,林氏原先是在绣坊当绣娘,听到她家犯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再用她,只得在家里绣点体己维持家用,没曾想林氏的妹妹遭夫家休弃跳了河,没救得上来,林氏自那以后就不出门,郁郁寡欢,也有贵人来找过林氏,但都被轰走。
吴母对这个儿媳也多有怜惜,只希望她能早点振作起来,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多想想。
崔意不知道自己的管事还能和男主有牵扯,她视察完,就准备离开,没曾想遇到男主和女主正好从对面铺子出来,男主脸色十分疲惫,女主脸色也不太好。
崔意偶然瞧了这么一眼,也没多关注,踩凳上了马车。
东芝倒是一脸八卦,兴奋压低声音:“顾大娘子怎么和越世子走得这般近?”
崔意对八卦不感兴趣,谷菁则是瞪了一眼不知分寸的东芝,东芝一脸郁闷,憋着一肚子八卦不知道和谁分享。
崔意这边刚离开,带着顾月来吃茶的裴明姣正好对上男女主,见着两人走一块,微眯眼睛,对越世子燕缜打招呼:“表哥,你怎么和顾大娘子待一块?”
燕缜见裴明姣簪花高髻,华贵非常,脸上的愁绪舒缓,略答:“与顾娘子是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裴明姣是不聪明,但也知道一个宗室子与一五品小官女娘能有什么事商量,她并非是看不起顾宁,而是顾宁当初对假世子深情告白到现在她记忆犹新。
只觉顾宁是看中世子妃位,世子是谁一点也不在意。
裴明姣顿时就对顾宁不顺眼极了,倨傲道:“顾大娘子,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顾宁是又羞又气,“不知我哪里惹郡主不高兴,要这么说我。”
裴明姣即将喷洒毒液,被顾月扯了扯衣角,裴明姣看在顾月面子上没说什么,哼了一声,轻蔑间离开。
顾宁气得牙痒痒,这裴明姣不愧是与她继妹一伙的,当真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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