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沈易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抬起了头来,胖姐站在门口,一身雨衣外面还不断地往下滴水,她双手拢在雨衣里面,看着样子有点儿局促,连忙解释出声:
“是这样的,我们同村王二姐的闺女出车祸人没了,王二姐就这么一个女儿,找了冷冻的灵车从外面给拉回来,就为了回家好好的给孩子送走,我们村原来是有个阴阳先生,我们都叫他老杨瞎子,这老杨瞎子年初去了津市给儿子接送孩子去了。
这半年村子里谁家老人去世就去找杨婶子出殡,但是杨婶子是个半路出家,只敢出那些老人,非说这孩子是横死的不敢碰,现在要是去县城请人,这大下雨天的,六十公里人家也不愿意过来,我就想起来你是专业的,就想着过来问问,能不能帮个忙?”
像是怕听到江砚拒绝一样,胖姐赶忙又加了一句:
“给钱,给钱的,我们这里出殡都算上一千呢。”
江砚转过头看着那抱着手机抬头正看着这边的人,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运尸的,你去还是我去?”
沈易张着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我靠,他只是随口口high说我是运尸的啊,他哪会给人家出殡啊?这怎么度个假还能碰上这事儿啊?他惊的站了起来,赔笑出声:
“你去,你去,我就在医院打个杂,哪会给人出殡啊,你去,一千呢。”
江砚眼底有些几不可见的笑意,回头看了胖姐一眼:
“我可以去,请问需要准备什么?需要给死者穿衣化妆吗?”
胖姐一听就知道这是专业人员,连忙点头:
“需要,需要,那孩子才二十出头,家里舍不得,肯定要好好给办的。”
“什么时候过去?现在吗?”
“现在可以吗?灵车已经进村了,现在家里估计正在搭灵棚呢。”
“可以,等我一下,我去拿点儿东西。”
沈易眼看着江砚转身进了他卧室那屋,拉开了衣柜,把那天他看到的装满了化妆品的整理箱给拎了出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砚手中的那个小整理箱,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火化迸溅,电光火石,灵犀一动,瞬间恍悟,不是吧,我靠...
那纪梵希的散粉,阿玛尼的腮红,据说一支三四百的ysl的口红,这...这竟然是他用来给死人化妆的?江砚脑子没事儿吧?这得是开了几个殡葬服务一条龙才能这么有钱啊。
沈易现在整个人很方,非常方,脑子里从他们办公室楼下那家三年从凯美瑞换成保时捷的寿衣花圈店,想到昨天自己傻.逼一样的求证发帖,还女装大佬,大佬个狗屁,不是沈易,你脑子抽了吧?能相信网上那么离谱回复。
他不光信了,他竟然,他竟然还脑补,不光脑补,他竟然还像是个傻x一样地去安慰江砚:
“没事儿,其实吧,爱好这个东西,大家都有,只要不影响别人,不给别人造成困扰,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毕竟人就活几十年,别有心理负担。”
刚刚说过的话就这样像是魔咒一样在沈易的耳边回放,嘲讽着他那岌岌可危的智商。
还有,他竟然还觉得江砚暗恋他,自己在那一顿纠结,一顿扭捏,打脸来的如此之快,沈易说不上此刻心情是什么样的,就是挺复杂挺难以形容的,“啪”的一声沈易的手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声吓了江砚一跳:
“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脑子昏,我醒醒脑子。”
江砚看着这从早上开始就有点儿怪怪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化妆套盒:
“你要一块儿去吗?”
沈易深呼了一口气点头:
“走吧,陪你过去吧。”
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两个人去好一些,没准还能帮点儿忙。
胖姐看着他俩的穿着出声:
“你们还是换上雨靴吧,王二姐家在村东头,这雨下的路不好走。”
沈易出声:
“行,我回去换个靴子,我们门口见。”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丝毫也没有见小的架势,远处的雷声轰隆隆的传过来,才两点多,就黑的像是晚上八点了一样,沈易换好了行头到了门口,就见胖姐将她的三蹦子开了出来,雨声太大,他往前凑了凑出声:
“胖姐,我开车过去吧。”
“不用,中间有段水泥路冲垮了很窄不好走,开这个方便。”
这村村通工程是前两年开始的,不过有的小路上土质松软,有时候山雨大的时候就会被冲垮一段,修补的不及时,就越裂越大,车根本不好走。
沈易和江砚坐在三蹦子的后斗上,到地方的时候沈易感觉刚吃进去的午饭都快被颠出来了,下车的时候腿都直突突。
王二姐家是这个小山坳最里面的一家,正好背靠着山脚下建的房子,此刻屋里屋外都是人,穿着雨衣的男人们正在搭黑色的灵棚,透过雨幕沈易也能清晰的听到屋里面女人嚎啕的哭声,他站在泥泞的地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场景,微微抿唇。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手中也不止一次随时送走过患者,但是那些鲜活年轻的生命总是能让人在难过之余多一丝的惋惜,二十出头的花样年华,又是独生女,飞来横祸,父母这会儿怕是肝肠寸断了。
此刻一双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沈易侧头,正对上江砚那双幽深沉静的双眸:
“走吧。”
江砚率先踏在了泥泞的地里,对面迎过来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胖姐上前介绍:
“这就是杨蒙蒙的舅舅,王三哥,三哥,这就是我和你提的,在津市殡仪馆工作的小院的租客,叫江砚,是正经的事业编。”
王家的几个亲戚都跟着过来,津城,事业编,光是这两个头衔就会让人下意识有点儿信服,再看江砚虽然一身雨衣,但是身子笔挺,拎着箱子脸上就像是明晃晃地写着“专业”这两个大字一样。
王三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烟,有些粗糙的手敲了两下烟盒底就要给江砚递烟,江砚礼貌地拒绝:
“我不抽,谢谢,和我说说情况吧,津城的习俗可能和你们当地还有点儿偏差,我们沟通一下,具体流程还是按着你们的风俗习惯来。”
王三也不客气,拉着江砚到了一边的雨蓬下:
“老弟啊,流程一会儿再沟通,您能不能先给蒙蒙化妆,整理一下遗容啊?不瞒你说,孩子车祸没的,还没送到医院就坚持不住了,因为以前小时候买过意外险,保险公司理赔需要解剖,这孩子,哎,也是命苦啊,我姐就看了一眼人就受不了了。
我姐夫身体不好,心脏前年做的支架,蒙蒙爷爷奶奶也都等着看孩子最后一面,现在这个样子,你说...”
江砚点了点头:
“明白,有没有死者生前的照片?给我看看,我先去给死者化妆,一会儿灵棚搭好了,入馆,再让家属看。”
“有,有。”
沈易也凑了过去,王三手机中的照片是杨蒙蒙大学报道时候的照片,女孩儿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运动服,站在师范大学的校门口,有点儿娃娃脸,眉眼弯弯,笑的明媚可爱,手中挽着的人应该就是她妈妈王二姐。
王三看着外甥女有些自言自语:
“前年蒙蒙考上大学,这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
江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带我去看看她吧。”
杨蒙蒙被暂时放在家里的雨蓬下搭的架子上,架子前摆着香案和黑白照片,周遭都用黑布遮着,算是暂时的灵棚:
“这边上的是寿衣,我姐挑的,说是这个样式好看,上午才将人从法医科接出来,还没换呢。”
“好,我来吧,家属是看着还是出去?”
“我进去陪陪我姐吧。”
王三走后,江砚转头看向了沈易,微微挑眉:
“留下帮忙还是出去?”
沈易看着床上那蒙着白布的人,对尸体他是不陌生的,不过他接触的要么是医学院的大体老师,要么是医院里新鲜的体温都还没有降到室温的那种,这种还真不太多,不过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帮你吧,你一个人也不好弄。”
江砚掀开了白布,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死者的脸上,尸体一直被冰着,此刻女孩的面容已经有些干瘪枯萎,脸颊,唇角的擦伤因为发生了明显的皮革样化的改变而显得更加明显,眼睛却有些没有闭紧,长长的睫毛下细微的缝隙中能看到浑浊的眼白,嘴巴半张,没有完全闭合。
身上的是一件极其宽大的白色寿衣,看样子是法医解剖过尸体之后顺带给穿上的,就是那种随便能买到的款式,宽大的领口下还隐约能够看到解剖时切开的刀口,要重新净身换上新的寿衣,就要脱下这件衣服,江砚抬头:
“你搬她我脱还是我搬你脱?”
沈易攥了一下拳头,挣扎了一下:
“你搬我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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