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这边最大的官牙,苏云绕是常客。


    负责田宅买卖的牙郎曹保人,才刚一看见苏云绕进门,就笑呵呵道:“哟,苏家小子又来啦!打从你八岁开始,一年四个季度,每个季度都要来咱们这儿问上一问,问房屋田地是降价了,还是涨价了呀?有没有低于十亩的田庄在出售啊?今儿开春第一趟,不劳你张嘴了,我直接告诉你,房屋田地都涨价了,最上等的良田都涨到二十二两银子一亩了,十亩以下的散田倒是有,田庄没有,你看要不要将就将就?”


    苏云绕别的没听进去,只对数字十分敏感,惊呼道:“二十二两银子一亩!我上回来问的时候不是才十八两银子一亩吗?”


    曹保人闻言乐了,语气夸张道:“哦哟哟,十八两银子的上等田!你哪个上回来问的?怕不是五六年前,你小子还没我这柜台高的时候来问的吧。”


    “噗嗤!”


    “哈哈哈……”


    牙行里其他的伙计哄堂大笑,纷纷帮着敲边鼓道:“如今天下承平,岁和时丰,这地价只有一天天往上涨的,就没有往下再降的。”


    “苏家小子,你若是银钱实在不趁手,不如将就先买一些散田,晚了怕是连散田都要买不起了。”


    这一唱一和的,明知道是激将法,可偏偏苏云绕就是受不得激,当即便摊手道:“散田又不搭佃户,我买回来难不成还得自己种啊,我就要买田庄,有多大的就要多……大”


    想到兜里的银子,苏云绕轻咳一声,硬生生转弯道:“……咳,不是,大小倒也不强求,五十亩以内的田庄,只要合适,小爷我今儿就能掏钱买下。”


    曹保人有些意外,面上却不显,赶紧给苏云绕沏了一盏盖碗茶,调侃道:“哟,听听,这好大口气呢,你这是梦游撞上了哪路财神,发财了?”


    苏云绕坐在牙行大堂两边的圆椅上,挺起单薄的胸膛道:“财神没撞上,不偷不抢,凭本事挣的。”


    曹保人笑笑没接腔,只拿了一本册子和一张金陵府周边的舆图过来。


    见刘镇海刚好赶到,曹保人又询问道:“哎哟,海爷也来啦,您家大侄子要买田庄呢,这事您知道不?买田置产这种大事,苏小子自己能做主?”


    刘镇海大踏步进屋,支持自己孩子道:“我们家如今最能做主的,就是我这大侄子和我那大儿子了,我就是来帮着参谋参谋的,曹老弟,你也别叫我海爷,叫我老刘就是,咱们街坊邻居的,你可别坑我家孩子啊!”


    曹保人家就住在红梅巷,跟刘家所在的绿柳巷,只隔了不到千米远的距离,算不上是邻居,但也确实是街坊。


    曹保人摆手道:“不能够,真要坑了谁,我这保人也做不长久。”


    曹保人又给刘镇海也沏了一盏盖碗茶,才将舆图铺在桌案上,打开册子絮叨道:“金陵府周边的田地,如今是越来越紧俏了,即便是散田也少有人往外卖,更别说是齐整的田庄了。”


    曹保人翻开册子,指给苏云绕和刘镇海看,感叹道:“瞧瞧,都是一些散地,东边河坝村有一亩上等田,西边水潭村有两亩中等田,南边石井村有四亩沙地……”


    曹保人连翻了三页,大多都是一些散田要出售,直到十几页册子翻完,符合苏云绕要求的田庄,刚好只有三处。


    其中一处三十六亩的和一处二十八亩的,都离着金陵府城有些远,最近的那处二十八亩的庄子,也是在瓦子坪那边,离着金陵府城有将近五十里的距离。


    曹保人指着北城城门外六、七里远的杏花村道:“这一处庄子刚好是五十五亩,差不多一半都是上等田,比五十亩稍微大了一些,不过你们瞧瞧这距离、这地段、这风水,旁边刚好还挨着官道,说实话,我要是有足够的闲钱,我都想买了!”


    苏云绕想要买田庄,最主要的目的是打算将杀猪做卤肉的买卖给分离出去。


    如此看来,杏花村的位置确实再合适不过了,到时候往城里送卤肉也近。


    六、七里地儿的距离,走路估计也就只要大半个小时左右,到时候再买一辆驴车,那就更快了。


    曹保人观察了苏云绕和刘镇海的神色,琢磨着这事有谱,顺势更进一步道:“你们要是有空,明儿一早,我就带你们过去瞧一瞧,具体的到时候再说,中不中意,等咱们都仔细瞧过了,再定下来也不迟,反正这庄子在你们没决定要不要之前,我都给你们留着,成不?”


    刘镇海在桌底下踢了苏云绕一脚,暗自询问:怎么样,有意向没有?


    苏云绕小腿被他踢得生疼,大逆不道地回敬了两脚:有,怎么没有!


    刘镇海大手拍在曹保人肩膀上,大着嗓门豪爽道:“成,明儿一早咱们来牙行寻你,到时候就麻烦曹老弟了。”


    曹保人歪着肩膀,龇牙咧嘴道:“哎哟老哥你轻点儿,你这杀猪的手劲儿,我可受不起,都是街坊邻居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这边说好了明日去看田庄,不管成不成的,事情算是定下了三分一。


    傍晚刘文轩回来,听亲爹在饭桌上提起此事,眼底有些诧异,带着几分逼问道:“五十五亩的田庄,至少也要上千两银子吧,三郎,你之前不是只攒了三百两左右么?只一个歌舞剧的打赏,就让你攒够一千两了?”


    苏云绕听得心都提了起来,暗自腹诽:你考科举不忙么,这些个琐事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苏云绕讪讪道:“之前攒了三百多两呢,加上大哥你给的一百两,就是四百多两,歌舞剧打赏的分成是四百两左右。”


    苏云绕前后都虚报了一点,又继续道:“听曹保人说,那五十五亩的田庄,其实只有二十四亩是上等田,其余的有十五亩是中等田,九亩下等田,还有七亩是沙地,算下来应该只要九百多两银子,要不了一千的……吧?”


    苏云绕这糊弄人的话,说到最后,可以说是底气全无。


    刘文轩还盯着他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将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买田庄,不打算留一点儿应急的了?”


    婷婷的药不能断,要是没有单独留够药钱,以三郎的脾性,不可能将银子一股脑地砸出去的,这小子私下里肯定藏了鬼!


    苏云绕只一眼,就看出来他大哥肯定起疑心了,完了,这人长这么多心眼干嘛,就是为了随时随地看穿弟弟的谎言吗?!


    苏云绕没招了,只能无耻地祭出撒娇耍赖大法,撅着嘴,一脸委屈,要哭不哭道:“咱们家要是能买下杏花村的田庄,往后杀猪做卤肉都可以移到庄子上去,到时候还可以在村子里请两个短工,姑母也不用这么累,最关键的是,我往后也再不会被猪拱了,今儿中午我膝盖都摔破了,疼死我了。”


    姑母听了瞬间心疼起来,赞同道:“确实,买个田庄也好,不然每回买活猪进城,其实都麻烦得很,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杀猪,声音吵人的很,街坊邻居其实也早就有意见了。”


    苏云绕跟着点头道:“对嘛,买个田庄真的很有必要的,可惜另外两个小点儿的田庄离府城都太远了,也就只有杏花村那边是刚刚好,这回要错过了,那可就没有了。”


    刘镇海见大侄子说得可怜兮兮,顿时做主道:“媳妇儿,咱们那儿还有多少家底?到时候都添进去,总不能白占三郎便宜。”


    这话一出,刘文轩就瞧见自家弟弟跟个小狗似的,瞬间变了一张脸,谄媚奉承道:“哎呀,都是一家人,哪有谁占谁便宜的,不过说起来,还得是姑父才够当机立断,一口就把事情给定下了,这才像是拿得定大主意的人嘛!”


    刘镇海被捧得有些飘飘然,得意道:“那是,就你跟你哥你们两个,多大点儿事啊,磨磨唧唧的,等你们商量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刘文轩莫名其妙地被亲爹兜头带了一杆子,见三郎笑得幸灾乐祸,心里的疑虑倒是打消了,只以为是这小子知道自己钱不够,早就起了忽悠父母的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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